我知道,我的日子並不多了。但我必須在臨死之前將一切都說出來,我真的沒有瘋!你們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雖然它聽起來荒誕不經,但這確實是我的親身經歷。你們想啊,我一個快要死的老人,騙你們做什麼?
自從上個月十號,我搬到“托馬斯”這家私立老人院的時候起,我的噩夢便開始了。
我的房間在五樓最裡面的右邊,與我同住一間的是一個乾瘦的老者,他叫喬治,頭髮花白,鬍子剃得很乾淨;兩隻眼睛深深地陷進去,目光卻十分犀利;他有一隻令人敬畏的鷹鉤鼻子,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活象一副骨架,只是多了一套衣服。
他患有嚴重的自閉症,呆在這裡已經三年了,性格內向,不多說話,因此沒有什麼朋友。然而自從我來了以後,院裡的老人們都說他開朗了很多。
每天,他纏著我陪他下國際象棋。說老實話他的棋下得真不怎麼樣,所以一開始總是輸棋。後來我漸漸故意出一些錯誤,讓他偶爾可以贏我。但這位朋友並不知道,每次贏了棋都會象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並且無休止的讓我陪他下一局又一局。
聽我們的看護梅裡小姐說,喬治的近況的確出奇的好,她從未見他這樣開心過,當然這得感謝我。梅裡小姐是個很漂亮的亞洲女孩,頭髮是黑色的,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重要的是,她有一副好心腸。
可怕的事是從住進那裡後的第二個星期三開始的。
那天晚上大約十一點左右,我不知什麼原因突然醒過來。這時,我看見一個披著黑斗篷的男人正悄無聲息地走進我的房間。他默默地走到喬治的床前,輕輕地搖晃他的身體;喬治醒過來,與那個人耳語了一陣子,然後動作麻利地穿戴好,隨他離開了房間。臨走前,他還過來看看我,我假裝熟睡,他便沒有叫醒我。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見那個男人的臉,只是看到他和喬治一樣的身材,瘦高頎長。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喬治還沒有回來。我摁鈴,叫來梅裡小姐,問她是否看見喬治了。只見她眼睛紅紅的,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告訴我,喬治昨天晚上已經死了,並且就死在這張床上。我被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告訴她,我昨晚親眼看見喬治和一個男人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很詫異地看著我,搖了搖頭後走出門去。
一整天,院裡的老人都在談論喬治的死。他們說昨晚喬治突發腦溢血,他用頭撞墻,歇斯底裡地慘叫,鬧出很大動靜,死得十分痛苦。梅裡小姐守在門口不讓別人進去。我幾乎嚇暈了,為什麼我對此一無所知?喬治明明和那個男人出去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嗎?難道是我記錯了?不,不可能!!!
我問梅裡小姐我當時在做什麼,她說很奇怪,喬治弄出那麼大動靜,竟然都沒有把我吵醒。也就是說,我昏睡了一個晚上,這可能嗎?
晚上我服了兩片安眠藥才勉強睡去。我承認我被嚇得不輕。子夜一點的時候,我又醒了過來,我驚恐地看到那個披斗篷的男人就坐在我的腳邊。我怕極了,想大聲喊叫但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象是被人切斷了喉管一般。
我蜷成一團,瑟瑟發抖,不停地衝著那個男人揮手,想借此保護自己。而他卻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黑漆漆地只有一個影子。我仍舊看不清他的臉。
就這樣不知僵持了多久,他終於站起來,轉過身無聲地走進了陽台的黑暗中,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我死死地盯著陽台那裡,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那男人始終沒有出來。
當我意識到我的聲音又恢復了時,我開始瘋狂地大喊大叫,梅裡小姐和一大群人圍到我的房間裡,他們被我的樣子嚇壞了,開始議論紛紛,梅裡小姐讓兩個人摁住我,給我打了一針,我這才平靜下來。但我仍堅持說陽台那兒藏了一個人,大家於是幫著我將陽台翻了一個底朝天,卻連一隻螞蟻也沒找著。
我一整天都沒說一句話,沒吃一粒米,見到食物就噁心。我全身虛弱無力,象跑完長跑一樣。我是那樣恐懼著黑夜的到來。傍晚,好心的梅裡小姐不忍心見我這樣,送來了一盒牛肉漢堡,讓我無論如何要吃下去。我擺擺手,讓她離開,單她還是將飯盒留了下來。
當我恢復一些神志的時候,真的感到有些餓了。我拿起刀叉,打開飯盒,卻“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裝在飯盒裡的居然是一個人的頭顱!確切地說,是我的朋友喬治的頭顱!
天哪,我已經崩潰了,我快要死了,對不對?梅裡那魔鬼為了證明飯盒裡的真是什麼牛肉漢堡,竟然一口一口地將它吃掉了!先是下巴,然後是鮮血淋漓的嘴脣,接著牙齒象豆子一樣被吃掉了;她一口咬下那鼻子,細細地品味著;兩隻眼球被乾脆地挖出來,膠質和著鮮血往下滴;最後她竟然熟練地打開那天靈蓋,用湯匙舀出裡面的腦髓,快活地品味著這美食,臉上是無比幸福的表情。
我竭盡全力地咆哮,惹得很多人都來看我。梅裡很關心地問晚上是否需要她在這裡陪我。我吼叫著說不,你這個魔鬼,瘋子,劊子手……他們居然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竊竊低語,說這個老頭一定是瘋了。
混蛋!你們才是瘋子,統統都是瘋子,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傢伙!我朝他們扔枕頭。
等到人群都散盡了,我開始試著推理這一切。對,梅裡她是個瘋子,她殺了喬治,又要殺死我。而這整個院子裡面的人都在幫著她隱瞞我,他們妒忌我的棋下得好,他們妒忌我,他們企圖置我於死地!對,一定是這樣!那我該怎麼辦?我不能眼巴巴地等他們害死我,我要反抗!我要求生!我決定明天就逃離這個魔窟。
晚上我不打算睡了,我要看看究竟還有什麼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可我竟然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凌晨四點左右,我驚醒過來,一雙冰冷的手正拽著我的腳脖子,將我往床下拖。我翻身起來,揣掉那雙該死的手,站在床上,大聲地說,出來吧,你這見不得人的傢伙!你想怎麼樣?要知道,我可是什麼都不怕的!我不怕,不怕你!我打賭,我的聲音整幢樓裡的人都聽得見,但是沒有一個人過來看我。
我開燈,可燈他媽的不亮了!
這時候,一個我很熟悉的人從門那裡走過來,走近我。上帝!那是喬治!他陰森森地笑著,拉起我的手說,朋友,我要你陪我下棋,我們走吧!
然後,另一個影子又走了過來。他披著黑色的斗篷,臉深埋在黑暗中。他也拉起我的手,說,來吧,跟我們一起走吧。他說著抬起臉,我這才看清,這哪裡是一張臉,分明是一副白森森的骷髏。
以後的日子,我過地渾渾噩噩。我再沒有想過什麼逃走的事,我的命就交給這裡了。他們也再沒有來找過我,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無處不在。
我日見消瘦。醫生為我檢查,確診說我患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症,需要隔離照顧。梅裡小姐回憶說,我可能是被喬治那晚恐怖的死狀給嚇瘋的。我笑看這群可憐的人,他們只會自以為是地用所謂的科學和邏輯來解釋一切,而他們不懂的東西還有很多。
我平靜地記述下這一切,因為我知道不出幾天,我就又可以和喬治一起下起了。不過臨死前我發誓,來生決不再踏進“托馬斯”這個鬼地方半步,這裡的人都是瘋子!
約翰遜。馬特1937年12月20日
後記
以上是我們這位老人生前所留下的唯一一封書面材料。我們可憐的約翰遜,在被送望瘋人院隔離治療的途中,被其看護梅裡。揚殘忍地殺死並且分屍。我們已決定將梅裡。揚送上電椅,並在此對善良無辜的老約翰遜表示深切的哀悼。願仁慈的上帝保佑他的靈魂,願他一顆憔悴的心永遠安息。
猶他洲約克鎮政府電1937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