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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愛你勢在必得 (千年的呼喚 續集) 作者: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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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勢在必得 (千年的呼喚 續集) 作者:陶陶

【接續上集《千年的呼喚》】
  「三年前的妳像朵玫瑰,現在卻像刺蝟,達爾文的演化論在妳身上發揮過頭了。」
  「三年前你是個渾蛋,現在是王八蛋,什麽時候你才會進化?」
  唉!真是好悲情啊!他雖然是個擁有道士能力的摩登大法師,
  卻無法讓自己心愛的人原諒自己當初犯下的錯,進而再愛上自己,
  現在的她心狠又無情,只一心想著救回掉到過去世界的妹妹,
  故意忽略、排拒他的告白與心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唉!果真是一物克一物啊!雖然他向來妖見妖怕、鬼見鬼愁,
  卻偏偏愛容忍她的頤指氣使,尖酸刻薄的嘴,甘願做她的小跟班,
  可她也不必他一靠近,就撂狠話說要他嘗嘗雲南蠱毒的滋味,
  還說削掉他的命根子,讓他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吧!
  唉!算了算了,爲了往後的幸福著想,他還是先忍忍,識時務者爲俊傑嘛!
  不過……嘿嘿嘿,等他逮到機會,他一定會讓她知道,
  到底是她的蠱毒厲害,還是他的符高招……

第十一章


  「你的手很痛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夕川側坐在馬上,心中滿是驚恐與緊張,不明白他爲什麽要抓她,而他的疼痛一直在幹擾她的思緒,讓她的神經無法放鬆,她寧可先停下來幫他治療。

  「不用了。」贊路忍著痛,決定先進城找個地方歇息,再來治療手臂。

  夕川開口想說話,卻突然顫抖了一下,她擡手摸了一下耳朵,表情有點惶恐。「不要走這裏。」

  「什麽?」

  「不要走這條路。」她驚慌起來。

  「這是進城唯一的路。」贊路皺起眉頭,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不要走這裏。」她慌張地伸手去扯繮繩,想讓馬匹停下。

  「搞什麽!」贊路咒駡一聲,努力想控制馬匹,就在這時,他瞧見前方出現零星的奴隸。

  他們的腳上都銬著腳鐐,倉皇地奔跑著,他皺起眉頭更往前去,幾百名奴隸霎時出現在眼前,除了少數奔逃之外,其他大都在士兵的鞭子下狼狽竄躲。

  「統統給我蹲下!」一名士兵長大吼,手上的鞭子揚空打上一名奴隸的背脊。

  夕川害怕地低下頭捂住耳朵,想把吶喊、哭叫、痛苦與憤恨全關在外頭。

  「看來是有奴隸不聽話。」邊巴在一旁說道。

  贊路怒哼一聲,手臂的疼痛讓他更是怒氣難抑。「這些奴隸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

  就在這時,一名奴隸忽然抓住士兵的鞭子,將他硬生生的拉下馬,他的舉動讓好不容易有點控制下來的場面又紊亂起來,落地的士兵被周圍的奴隸踢打著。

  正當他們說話的同時,有一名男子驚嚇地往他們的方向奔來,贊路在他通過自己身邊時,無情地揮刀砍上他的肩,劃過他的胸口。

  「啊──」男子大叫一聲,雙眼睜得老大。

  「啊──」夕川同時大叫,她驚嚇地擡起頭,正好對上男子驚恐害怕的雙眼。

  「走吧!」贊路冷哼一聲。

  「你走開!」夕川拚了命的掙紮大叫。

  混亂中,她打到贊路受傷的右手臂,贊路因劇痛而一時氣急攻心,左手狠刮了她一耳光,夕川教他一巴掌打得落下馬,疼痛讓她的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她眨著眼,發現自己倒在奴隸身邊,她撐起自己,眼淚汩汩地自眼眶中流出。

  「把她抓起來。」贊路對邊巴說道。

  夕川跪起身,雙手壓在奴隸不停滲出血的胸口上。「你振作點。」她哭著開始爲他治療。

  男子仍是睜著一雙凹陷的大眼,張嘴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邊巴下馬正打算把她架回馬上時,前方發生暴動的奴隸群忽然朝他們這兒跑來。

  「快點拉她上來。」贊路眼見前方的情勢已有些失控,不由得心急地怒斥一聲。

  「過來。」邊巴硬拖起夕川。

  「等一下,不能不管他。」她掙紮著。「他會死的,放開我──」她掙脫他的掌握,再次跪在男子面前爲他治療。

  邊巴舉起手正想把她擊昏時,脫逃的奴隸已經大量的向他們湧來,邊巴立刻以手刀劈向夕川的後頸,夕川只覺眼前一黑,瞬間暈倒在地上。

  當他拉起夕川讓她俯臥在馬鞍上時,奴隸已沖向他們,而且撞上了邊巴。

  「這些該死的奴隸。」贊路舉刀將經過身邊的奴隸一個個砍傷。

  人潮不斷湧來,鬧烘成一片,馬匹不安地動了動,邊巴想上馬,可卻讓湧來的奴隸不停撞上。

  離他們不遠處,索日、普布跟古比已經追了上來。「主人在馬上。」古比指著前頭。

  「情況有點糟。」普布瞧著前頭的一片紊亂。

  索日盯著士兵騎馬驅趕四散的奴隸,試圖像趕牲口一樣將他們集中在一處,每每鞭子所到之處,就有愈來愈多的人倒下,他騎馬沖進人群中,眼前的景物始終是半蒙矓的狀態,他甩了一下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邊巴舉著刀將他身邊的奴隸揮開,忽然一支鞭子纏上他的手腕,士兵大喝一聲,「你是什麽人?竟敢殺我們的奴隸。」

  邊巴拉下面罩。「我是都城高軍將的士兵,是自己人。」

  士兵冷哼一聲。「憑你一句話我就相信嗎?」

  贊路也拉下臉罩。「睜開你的狗眼。」他拿出腰間的官符。

  士兵立刻倉皇地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他立即下馬。

  「把那人給我殺了。」他指著賓士而來的索日。

  「是。」士兵躍上馬。

  就在談話中,邊巴的馬忽然不安地揚腳嘶鳴一聲,夕川整個人被丟了下來,索日見狀跳下馬奔到她身邊,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讓他喉頭緊縮,如果她死了……他絕不原諒!他蹲跪在地上抱起她,手指探向她的鼻息,沒察覺到自己的手顫抖著,她呼出的氣息雖然微弱,卻讓他緊繃的情緒因此紓解。他將她背挂在肩上,才起身,贊路就將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這條命還真硬,怎麽也死不了。」贊路怒聲道。

  他話才說完,索日反應迅速地扣住他的刀背,一使力將他甩下馬,贊路在跌下馬時,撞上受傷的手臂,差點沒痛死過去。

  邊巴立即向索日砍去,及時趕到的普布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兩人立即打了起來。

  「你們是哪來的奴隸!」士兵對著索日與普布喊道,一邊甩出鞭子。

  贊路狼狽的起身,對士兵說道:「他們劫了一個姑娘,色膽包天,還不快攔住他們。」

  「她是我們的主人。」一旁的古比立刻出聲解釋。

  「把那個女人放下來。」士兵長指著索日。

  索日不理會他,打算上馬離開,沒想到士兵一長鞭就打過來,索日已料到他會有此舉動,所以在鞭子打下來時,立刻抓住長鞭,將氣焰囂張的士兵給拉下馬。

  原本已稍微平息的奴隸暴動在瞧見這情景時,立刻又鼓噪起來,周遭的奴隸們一見動不動就鞭打他們的士兵長落地,便紛紛上前踢打他,其他士兵見狀,立刻趕來制止。

  「快走吧!」古比催促道,這場面隨時會再失控,還是快離開的好。

  才說完話,就有幾個奴隸想要爬上他們的馬,古比將他們拉下,一躍上馬,示意索日將主人給他。

  索日搖搖頭,他要夕川跟著他。

  「請你帶我走。」一名滿臉烏黑,身材瘦弱的女孩拉住古比的腳。「求求你、求求你……」

  索日正要上馬,卻發現頭開始昏沈起來,一直在旁邊伺機而動的贊路見他神色怪異,立即把握機會悄悄接近他,向他的腰肩刺去。

  「小心。」古比想跳下馬,可腳卻讓少女抓住,使他行動受阻。

  索日覺得眼前的景物又開始模糊不清,古比的聲音也顯得遙遠,夕川在這時呻吟了一聲,索日瞧著一抹刀光閃來,只來得及後退一步,刀子由左而右橫過他的肚腹,劃出一道血痕,刺入馬肚內,馬匹嘶鳴慘叫。

  夕川皺著眉頭醒來,索日後退一步,贊路同時拔出刀,馬匹在痛苦的鳴叫後摔倒在地。

  夕川突然睜開眼,大叫一聲,感覺到馬匹傳來的劇烈痛苦。

  索日因先前肩上的失血及毒藥的影響,整個人跪倒在地,他放下尖叫的夕川。「快走。」他推開她。

  夕川讓他推倒在地,古比急忙扶起她。「主人,我帶妳先走。」

  這時贊路回身又往索日身上砍去,夕川大叫一聲,「索日──」

  古比見狀,輕巧地跳起,踢上贊路的手腕。

  夕川奔到索日身邊,對他說道:「索日,你怎麽樣?」她發現他除了肩膀在流血,腹部也染了一片血漬。

  「妳走,不用管我。」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眼前的景物愈來愈模糊,再這樣下去,誰也走不了,他明白贊路不可能放過他,既然這樣,他就與他同歸於盡。

  「不行,你快起來。」她拉著他,發現士兵揮著鞭子往這兒而來,周遭的哀嚎聲讓她痛苦地落下淚來。「索日,快點……」她在這兒根本沒法治療他,她必須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

  瞧著馬匹倒在地上痛苦的哀鳴,黑碌碌地眼眸望著她,鮮血染紅了黃土地,夕川再也受不了地哭出聲。「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對不起……」她拉著索日來到馬旁,低聲對著馬兒說著安慰的話語。「你很快就不痛了。」她將左手放在牠的眉心間。

  馬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緩緩地閉上雙眼,又抽動了一下後,終於靜止,夕川無法抑制地哭泣著。

  「統統給我蹲下。」士兵朝四周大揮鞭子。

  還在與邊巴糾纏的普布見狀,只得下重手,他在躲開邊巴揮來的大刀後,一拳擊中邊巴的腹部,他痛得彎下腰去,這時鞭子已經掃了過來,普布錯身躲過,鞭子正好打在邊巴的背上。

  夕川望向正在接近的士兵,焦急地喊著,「索日,站起來。」夕川拉他。「站起來,求求你,不要放棄。」她啜泣著以一手覆上他流血的腹部。「索日,不要放棄。」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索日搖了一下頭,感覺肚腹間泛起一抹溫暖,他睜開眼試著看清她。

  「索日,站起來。」她用盡力氣拉他。

  他聽著她的話,雙手抓住她的身體站起來。

  「我們離開這裏。」她攙著他往前走,一面回頭叫了一聲,「古比、普布,快走。」

  夕川想帶他上另一匹馬,卻發現幾個奴隸已經攀上馬匹,她還來不及出聲,他們已騎著馬賓士而去。

  「主人,快上馬。」普布牽了另一匹馬過來。

  「索日,索日先。」夕川將索日交給普布。

  「古比?」夕川回頭叫著。

  忽然一道長鞭淩空甩下。「全部給我蹲下。」

  夕川瞧見鞭子快速揮來,只來得及擡起雙臂,就聽見鞭子在空氣中發出的抽嘶聲,她的雙臂竄過一陣刺痛,尖叫聲迸出喉嚨。

  「主人?!」普布回頭,瞧著第二道鞭淩空而下,他正要推開主人,就瞧見一旁的索日倏地撲上前將揚鞭的士兵撞倒在地。

  索日憤怒地嘶吼著,雙手掐著士兵的脖子,他不許任何人傷害她!瞪視士兵逐漸發紅泛青的臉,他腦中掠過從小到大他所受到的無止盡的鞭打與屈辱,還有母親的死……

  士兵掙紮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往索日的手臂刺去,疼痛讓索日力氣增大,他的眼睛泛出血絲,手指的力道忽然暴增好幾倍。

  「索日,不可以。」夕川大叫。

  忽然,天空響起一陣悶雷,索日的腦後讓人劈了一記,他感覺眼前一黑,但仍不放手。

  「放開。」更重的一記手刀劈向他,索日無力地往前倒下。

  夕川與普布訝異地看著男子將索日擡上肩,對他們說道:「快走。」

  「你……」普布錯愕地瞪視著眼前的男子,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男子扛著普布往前走,臨走前望了躺在地上,雙眼暴凸、死不瞑目的士兵一眼,天空再度響起一聲雷響。

  「誰都不許走!」另一名士兵拔刀趕到。

  男子頭也不回的射出飛刀,將之擊斃。

  夕川蹣跚一步,若不是普布攙扶著她,恐怕就要跌倒在地了。

  「不要殺人。」夕川嘔吐一聲,這裏的負能量已經快超出她所能負荷的。

  「一切都太遲了,唉!天意難爲。」男子望著天長歎一聲。他背著索日上馬,轉頭對仍與古比纏鬥的贊路說道:「副將大人,快回都城吧!軍將大人過世了。」

  聞言,夕川大吃一驚。

  「你說什麽?!」贊路喝道。

  「回去一切就清楚了。」男子轉頭看著一大群奴隸,各個傷的傷,哀嚎的哀嚎,臉上都是痛苦的表情。「都走吧!」他出手射出更多的飛刀,將所有士兵全射傷。「都走吧!」

  奴隸們面面相覷,隨即有人開始逃跑,一見有人脫逃,大夥兒立刻全散了去,見有士兵想追趕,男子出聲道:「誰要敢追,我就讓他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普布皺著眉頭看著他,這人前後差如此之多,到底……是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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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

  要墜機了,要墜機了……苗嵐勳在飛機晃動中驚恐地抓緊身旁的手。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晨風讓他抓得發痛,她惱火地睜開眼正想訓斥他一頓時,卻發現他坐得僵直,臉色有點發青,她聽見機長正在說明現在氣流不穩,希望旅客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帶。

  「不曉得我們現在的高度是多少?」晨風說道。

  苗嵐勳僵硬的將臉轉向她。

  「是幾萬英呎,還是幾千?」她陷入沈思。「我對這沒概念,你說呢?」

  他的臉更白了。「妳是故意的嗎?」

  「故意什麽?」她裝不懂。

  「妳明知道我怕坐飛機,還這樣折磨我。」他痛苦地說。

  晨風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我說過你不用跟我回臺灣,是你非要跟來──」

  「當然是妳到哪兒我就到哪兒。」他立刻道。「我覺得胃有點不舒服,爲什麽晃得這麽厲害?」因爲教授翻譯還得需要一些時間,而晨風又不想在那兒空等,所以最後決定先回臺灣,看看她母親是否有留下一些有用的咒語。

  她沒有說話,打算繼續閉目養神時,聽見他又道:「妳沒有看到什麽吧?」他靠近她。「我們不會墜機吧!」

  「你再靠近我就會。」她斜睨他一眼。「把你的手拿開。」

  「我怕我一拿開就會吐。」他深吸口氣。「妳不想我吐在妳身上吧!」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打昏他省事時,飛機已經趨於平穩,苗嵐勳籲口氣,虛弱地癱在座位上。

  晨風甩開他的祿山之爪,聽見他吐口長氣。「總算過去了。」單單坐飛機他還能捱,可加上亂流就有些吃不消了,頓時把他的恐懼膨脹百倍不只。

  「沒捏疼妳吧?」他瞧著她有些泛紅的手臂。

  「沒有。」她冷淡地回答,隨即閉上眼。

  他也沒吵她,徑自從袋子內拿出一個資料袋觀看,藉以轉移注意力。十分鐘後,他感覺晨風的呼吸已經變得緩慢而深沈,所以大膽地轉頭觀看她的睡臉,他擡手想碰觸她的臉,卻在一寸之遙停下,最後還是放下手。她是個淺眠的人,他還是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他喝口酒壓壓到現在還在翻攪的胃,順手翻閱《僰古通紀淺述》,上頭說,南詔舜化貞王登基時只有十歲,鄭買嗣爲國老攝政。十歲登基的小皇帝到十五歲時就去世,死因不明,留下一個不滿周歲的兒子。

  鄭買嗣先是讓皇姊抱著小皇帝坐在皇位上聽政,後來鄭買嗣借機將皇姊遣走,由他代抱小兒,沒想到鄭買嗣竟暗中將嬰孩的陰囊掐破,嬰孩號哭不已,不到一天就夭折了,之後鄭買嗣殺蒙氏八百人而篡位。

  看到小皇帝的陰囊被掐破,苗嵐勳讓酒給嗆到,還不小心噴到資料上。他甩了一下影印紙,而後抽出面紙擦拭,好死不死紅酒偏偏滴了兩滴在陰囊兩個字上。真糟糕!苗嵐勳因這荒謬的情境笑出聲。

  晨風不安定地在座位上轉了一下身子,苗嵐勳立刻壓下笑意,她至今還未看到這份資料,若讓她瞧見,豈不尷尬。

  這幾滴紅酒液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是斑斑血迹呢!他搖搖頭,將注意力移回資料的內容上,看著南詔接下來的二十幾年都處於紛亂中,雖說鄭買嗣篡位改國號爲大長和,但二十五年後東川節度使楊幹貞殺了鄭買嗣的兒子,建國號大義寧,然後又過十年,段思平推翻大義寧,結束了雲南最後一個奴隸政權,建立大理國政權。

  就像晨風所說的,夕川留在那兒實在不安全,但他們現在又找不到具體的辦法將她接回來,這實在是個棘手的問題。

  夕川的能力他是見識過的,待在那兒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或許他們應該先想個辦法封住夕川的能力。

  他閉上眼開始回想咒術當中是否有能封住夕川能力的,如果夕川的母親做得到,他們應該也能才是。

  ###

  「妳的手沒事吧?」紮格瞧著她讓人打出血痕的雙臂和哭腫的雙眼。

  「有點痛,不過不礙事。」夕川將雙手放在索日的肩上,準備幫他治療。

  紮格從腰間拿出一瓶藥。「這讓他喝下就行了。」見夕川疑惑,他解釋道:「這是解藥。」

  夕川接過藥瓶,打開聞了一下。

  「放心,沒有毒,我若要他的命,就不會救他了。」紮格說道。

  夕川難爲情地紅了臉。「對不起,因爲你跟先前不一樣,所以我……」

  之前的紮格明明是個不會功夫,而且一點傷就呼天搶地的人,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了武林高手一般,還出手救了他們,所以她才會不放心。

  「會懷疑是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他搖手。「快給他喝下吧!我有話對妳說。」

  「好。」夕川將索日的頭放在膝上,右手在他的額上觸摸了一下。「索日,醒醒,把這喝下去。」她將能量從手上釋出,讓他從昏迷中醒來。

  索日睜開眼,眼前一片蒙矓。

  「把這個喝下去。」她將藥瓶放在他嘴邊。

  她的聲音像是穿過層層石牆一般傳來,有些模糊不清,又有些空洞,但帶給他一絲心安。口中有涼水進入,他本能地喝下,雖然她的臉感覺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卻緊盯著不放。

  夕川再次將手放回他額上。「睡吧!」

  他張嘴說了幾句話,她聽不清,低下頭將耳朵貼在他嘴邊。「什麽?」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

  她愣了一下,一時間胸口像被什麽東西漲滿了一樣,眼眶也紅了。

  「我不會讓……」

  夕川擡起頭,發現他已經睡著了,她撫過他的臉,淚水溢出眼眶。

  紮格深思地看她一眼,不自覺地放軟音調。「妳沒事吧?」

  「沒……沒事……」夕川急忙抹去淚。「你要跟我說什麽?」夕川轉了話題,他說要單獨跟她說幾句話,所以連其他人都支開了。

  紮格若有所思地注視她一會兒後才說道:「妳到底是什麽人?」

  夕川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劈頭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通事情爲什麽會出錯。」他仰頭看著已暗下的天色。「後來我想到一個可能性。」他將目光移回她臉上。「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吧!」

  夕川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應聲。

  「我看過妳的一些東西,不像是這個時代會有的。」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見她仍是不吭聲,他繼續說道:「妳不用害怕,我不會對妳怎麽樣。」

  「你是誰?」夕川反問他。

  「我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他的目光移向索日。「我是來殺他的。」

  夕川大吃一驚,急忙護著索日,深怕他做出什麽偷襲的舉動。

  紮格微微一笑。「不過經過這些日子,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你爲什麽……」

  「爲什麽要殺他?」紮格接話。

  夕川點點頭,眼神仍然對他很戒備。

  「因爲我不殺他,二十年後,他會滅我的族人。」

第十二章


  夕川睜大眼,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

  「我爲什麽會這麽肯定?」他替她接續話語。

  「是算命……是巫師告訴你的嗎?」畢竟這兒的人是如此信任巫師,她相信這個預言一定也是某個巫師告訴他的。「人的命運不是不能變的。」她試著說服他。

  「索日……索日不會滅你們的族的,因爲我會……」夕川突然紅了臉。「我是說……如果他願意,我會帶他回家的。」

  紮格在聽見她的話時沈默了一下,他低頭盯著地上的草,而後蹲下身以樹枝挑起一條綠色的毛毛蟲。

  「紮格?」夕川不安地叫了他一聲。

  「你說這蟲知不知道它今天會讓人這樣挑起?」他自問自答地繼續說著,「我想,它絕不會料想得到。」他讓蟲爬到他的手背上。

  夕川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用意,只能沈默著。

  「我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不過必要的時候……」他擡眼瞥向夕川。「我也可以冷酷無情。」他以樹枝穿刺過毛毛蟲的身體。

  夕川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忍。「你爲什麽要這樣?它又沒有得罪你。」

  紮格看看她,又看看蟲,笑道:「是啊!我也這麽想。」他走到她面前將還在蠕動的毛毛蟲遞給她。「我這輩子最怕這種毛茸茸又會噴綠汁的東西,幫它治好吧!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夕川瞧他一眼,沒說話,隨即合起雙掌,開始專心的幫毛毛蟲治療。

  「這世上有殺戮人,也有像你這樣的療愈者。」紮格仰望星空。

  他的話讓她想到另一件事。「高大人真的過世了嗎?」

  「嗯!」他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

  「怎麽會,我明明——」

  「我說了,有療愈者,就有殺戮人。」

  夕川杏眼圓睜。「你……」

  紮格轉向她,在瞧見她驚駭的表情時露出笑。「不是,我可是希望他活到百歲的人啊!」

  聽了他的話後,夕川才安下心。「那是誰?爲什麽要這麽做?」

  「朝廷裏的人。」他簡短地回答。

  夕川心中掠過一抹身影。「是鄭大人嗎?」

  紮格驚訝地看著她。「你爲什麽會認爲是他?」

  夕川急忙道:「我隨口猜的,因爲之前他去看過高大人,可是高大人好像不喜歡他。」最主要是之前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她在他身上感受的殺戮之氣。

  紮格看著她,忽然說道:「如果沒有你,他一個半月前早死了,我本來以爲救活他能改變一切,可實際上根本什麽也沒改變,他還是死了,讓人毒死的。」

  夕川驚訝地聽著,但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於是只能保持沈默。

  「你看,月亮又大又圓。」他忽然又扯到別的話題,甚至隨性地一邊往後退,一邊望著明月。「我小時候很喜歡這樣一邊走一邊看月亮,因爲覺得月亮會跟著自己走。」

  夕川微微一笑。「小時候都會這樣想的。」

  紮格點點頭。「我現在還是這樣,我往前走,以爲月亮會跟著一起走,可它其實一直高高地挂在天空,動也沒動。」

  「你說的話,我真的聽不懂。」夕川老實地說,他一下扯東,一下扯西,她不明白他說這一長串到底是要表達什麽。

  「這樣說或許你就清楚一點了。」他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下,雙眼直視她的眸子。「索日的生命裏本來沒有你的,可是你卻平空冒出來,你到底是誰?」

  見她嚇得不敢言語,他狹長的雙眼眯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如果我想對你不利,你早就沒命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夕川結巴地問。

  「我想知道你是什麽人,你想知道我是什麽人,這不是很有趣嗎?」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夕川卻是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

  「坦白跟你說了吧!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見她訝異地張大雙唇,他卻面無表情地觀察著她。「如果我記得沒錯,你跟我在同一天出現,只是我當時並沒有好好的靜下來思考這代表什麽意義,更別說去注意你當時的穿著,還有,你還到市集問過一位漢人現在是什麽年代,對嗎?」

  夕川閉上嘴巴,嘴唇抿緊,不知該如何回應。

  「爲什麽我會知道這些呢?」他又開始自問自答。「因爲我一直跟在你們的後頭。」

  夕川大吃一驚,沖口而出,「爲什麽?」

  他微笑地指著昏睡的索日。「因爲我要殺他。」

  夕川本能地護著索日,一臉戒備。

  「我說過,要殺早就殺了,你不用緊張。」他仍是咧嘴笑。

  雖說如此,可夕川還是無法放鬆下來,他到現在仍盡說些讓她心驚的話,而且目的不明,萬一他突然改變主意……

  他率性地在草地上坐下。「我跟你說個故事,你有興趣聽嗎?」

  夕川頷首。「什麽故事?」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出現,他現在會怎麽樣?」紮格瞄了一眼索日。

  她搖首,聽他繼續說道:「記得大厘城那個大胖子嗎?說要買走阿比甘莎、普布跟索日的人。」

  夕川點點頭。

  「他本來應該在那天的市集上買走他們三個人的,沒想到卻被你半路劫走。」他以樹枝指了一下她的手。「好了嗎?」

  「啊?」夕川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手中的蟲兒,她連忙打開手心。

  「果然好了。」紮格露出笑,以樹枝勾起在她手上扭動的毛毛蟲。「我見過你醫好兔子。」

  雖然剛剛聽他提起,他一直跟在他們後頭,可沒想到他跟得如此之近,這不由得讓夕川忐忑不安,腦中不期然的想起一件事,難道……他也瞧見索日親她了?一憶及此,她的臉蛋頓時緋紅一片。

  幸好夜色昏暗,他又只顧著玩毛毛蟲,所以沒注意她異樣的神色。夕川整理一下思緒後才道:「請你繼續說。」

  「如果事情一開始就沒出錯,買走他的主人會是那個胖子。」他頓了一下。「那個胖子跟你很不一樣,他對奴隸一向不好……」紮格啊嘴一笑,「不該這麽說,而是說,其實這兒很少有對主人好的奴隸,尤其這奴隸如果又是戰俘的話,那就更悲苦了,剛剛那群人就是從別處擄來的戰俘,他們要被送到麗江淘金,再不然就是去建佛寺。

  「這裏大部分的奴隸都很認命,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才會有農奴的暴動,不管是奴隸,還是老百姓,在惡劣的環境下都可簡單的分爲兩種,一種是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另一種則會起來反抗。」他將毛毛蟲放回草地上。「不用我說,索日屬於哪一種,你心裏應當很清楚。」

  「這裏的奴隸制度並不好。」夕川說道。「很多人都在受苦。」

  紮格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故事還沒說完。那胖子有一次生氣,拿燒紅的鐵在奴隸身上烙印,結果他的左臉被燙壞了一半。」

  夕川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抱緊索日。

  「他的臉毀了一塊,而那個胖子被他扭斷脖子。」他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大概是發生在胖子買了他一個多月後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夕川不安地動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麽。

  「你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了嗎?」紮格緊盯著她。

  「什……什麽……」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卻無法確切的說出哪里有問題。

  「高大人原本該在一個多月前過世,結果你救活了他,可他最後還是被毒死了;索日原本應該被那胖子買走,然後在一個多月後殺了他,可你改變了他的命運,買走了他,但跟著你一個多月後,他在今天殺了一名士兵。」

  夕川的脊椎竄過一抹寒意,臉色微變。

  紮格的神色難得地嚴肅起來。「你發覺了嗎?這命運到底是變了,還是沒變?」

  「我……我不知道……」她緊張地說。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那胖子應該在近日就會死掉,也或許已經死了。」紮格隨意撿起小樹根咬著。

  「你……你說得好可怕……」夕川發現自己起了雞皮疙瘩。

  「我自己也覺得很可怕,所以要找個人一起來害怕。」他笑著摸了一下自己嘴上的鬍子。「這些話我又不能對其他人說,只好找最可疑的你講,誰要你擾亂了這一切。」

  「我沒有,我不知道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夕川著急地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麽解釋起,回到過去並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如果一切都不能改變。」他忽然歎口氣,仰望星空。「我來這裏就沒有意義了。」即使現在殺了索日,但如果老天存心想滅他的族人,另一處必會再出現一個取代索日的人來亡他的族人,若真是這樣……殺不殺索日都不會改變這一切。

  「紮格先生。」夕川擰緊眉心。「我相信上天是有情的,人的命運是能改變的。」

  「你真這麽想?」他將視線移回她身上。

  她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後才透露道:「我的姊姊……她是個有預知能力的人,簡單地說,就是她能瞧見未來發生的事,因爲這樣,她救了不少人,這些人後來也都活得好好的。」

  「是嗎?」紮格露出滿是興味的表情。「你的姊姊現在人在哪里?」他很有興趣見她。

  「她……」夕川立刻露出爲難的表情。「她現在不在這裏,但我說的是真的。」

  「我相信,我也認識能看見未來的人。」他說道。

  「是他瞧見索日滅了你的族人?」夕川采問。

  「不是。」一提到族人,紮格忽然沈默下來,不曉得他們現在如何了?

  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下吭聲,夕川只得出聲喚道:「紮格先生?」

  「叫我紮格吧!沒人叫我紮格先生。」

  夕川點點頭。「請你告訴我索日後來怎麽樣了,我是說,他殺了那個胖子以後。」

  紮格將小樹枝從口中拿出。「他在山林裏藏了一年多,後來一些因緣際會,他有了一批手下,又過幾年,他的勢力愈來愈大,成了這兒的三大勢力之一。」他簡短地說。

  「三大勢力?」她不解地問。

  「現在都還沒崛起。」他閉眼算了一下時間。「不對,一個已經蓄勢待發了,未來二十幾年,都會在這三大勢力下。」

  夕川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走。「然後就是大理國了,對嗎?」她對中間的過程不甚瞭解,只曉得局勢不穩,不過她有印象南詔之後就是大理了。

  紮格忽然睜開眼。「什麽國?」她剛剛說的不是納蘇話。

  「大理,」夕川以國語說道,「我不知道納蘇話叫什麽。」

  紮格眨了一下眼,強記下她說的「大理」二字。「沒錯,第一位國王叫什麽名字去了?」

  「段……」夕川努力回想,她以前有念過,而且前不久姊姊才在夢裏又跟她說了一次。「段思平。」

  「什麽?!」紮格一臉狐疑。

  夕川不好意思地說。「段思平三個字我不會用納蘇話說。」她方才是用國語說的,所以紮格才聽不懂。

  「你用寫的吧!」他立刻道。「我看得懂一點漢字。」就算看不懂,他也能去問人。

  「哦!」夕川頷首。「可是我的紙筆不在身邊,晚一點再寫給你看。」她的背包現在都是石拍在保管。「我記得他是白族人,他在南詔是六大姓之一。」姊姊跟她說過南詔後期,強族林立,其中鄭氏、楊世、趙氏、董氏、高氏、段氏這六姓都是有地有民有兵,一舉一動皆能干系政局。

  「所以你也知道南詔今年會亡?」紮格試探性地問,他在溪邊時曾聽她說過南詔會滅亡的話。

  夕川微驚,他果然也知道,難道他真的跟她一樣是從未來來的人嗎?雖然他說過他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但這也可能是巫師算出來的結果,唉……她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呢?

  姊姊一再告誡她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怕她被當作稀有動物關起來,她自己當然也很擔心會因而引來麻煩,可是之前在溪邊發生爭鬥時,她真的很想告訴贊路,希望他能及時省悟,畢竟這一切在她眼裏看來都是歷史了,再者,南詔已走到盡頭,不可能因爲她說的兩句話,歷史就會更改。

  見她沒說話,紮格心裏已有了譜。「今天就說到這兒吧!他們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紮格瞥了一眼站在幾尺外,不停往他們這兒看來的人。

  「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夕川急忙道。

  「什麽?」

  「你知道索日的親生父母在哪兒嗎?」夕川問道。

  紮格大吃一驚。「你怎麽……他告訴你的?」

  夕川頓時有些坐立難安。「不……不是,這有些難解釋……」她不知要如何告訴他說她是在夢中知曉的。

  紮格盯著她不安的神色,說道:「這件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麽做。」

  「你還想殺索日嗎?」夕川緊張地問。

  「暫時不會。」他站起身。「以後再談吧!」

  「等一下,我……」夕川話未說完,他已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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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日在黎明前醒來,乾澀的嘴唇讓他想找水喝,才動一下,肩膀便傳來痛楚,記憶倏地湧上腦海,他忍著痛苦撐起自己,黑眸在四周搜尋,意外地發現她就睡在他身旁一臂之遙,她的另一邊則睡著阿西木嘎,想來她是想就近照顧他們兩人,所以睡在兩人的中央。

  他習慣性地蹙下眉頭,擡手撫過她的臉,她動了一下,忽然緊皺眉心而後睜開眼,他瞧著她睡眼惺忪地眨著眼,似乎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醒來。

  「索日。」她忽然知覺他的存在,隨即不停地眨眼想在黑暗中認出他的模樣。「你不舒服嗎?」

  「沒有。」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你沒事吧?」他輕撫過她的臉頰。

  一感覺到他的氣息,她便羞赧地低下頭。「我很好。」她小聲地說。

  「我是怎麽回來的?」他只記得他攻擊了士兵,之後則全無印象。

  「是紮格背你回來的。」

  「紮格?」他不解地蹙著眉心。

  「他是我們在羊苴咩城遇到的男子,大腿被劃了一刀——」

  「我記得。」他輕聲打斷她的說明。「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路過這裏,發現有暴動,就順道進來瞭解發生什麽事。」

  夕川有些結巴地解釋著,要她說謊,實在是爲難她,可紮格對其他人也是這麽說,她只好配合,雖然她發現普布與古比根本不信,不過他們也沒多問什麽,但卻讓她心生愧疚,她真的不想隱瞞他們對他們說謊,但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索日沒有繼續追問關於紮格的事,而是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你有受傷嗎?」

  「沒有。」

  她才說完,他已舉起她的手,撩起寬大的袖子,注視她手臂上的鞭痕。她的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絲青白,血痕像一條黑色的毒蛇,彎曲地橫過她的手臂,看來令人沭目驚心。

  「索日,這個不要緊的。」夕川低聲說著。「你的傷比我嚴重多了。」

  他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她手臂上醜陋的鞭痕。

  「索日……」

  「打你的那個士兵怎麽了?」他不帶感情地問著,他記得自己好像被擊昏了。

  她抿了一下唇後才道:「死……死了。」

  索日冷哼一聲,像是在說著死有餘辜這樣的話語,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憐憫之意。

  他的態度讓她的胃糾結。「索日,你答應我……以後不要殺人好不好?」

  「什麽意思?難道別人要殺我,我也不能殺他嗎?」他的語氣中有著怒意。

  「索日,你別大聲,大家在睡覺,會被你吵醒。」她緊張地說。「我知道你很生氣,對很多事情都憤怒,可奪人性命不是好事——」

  「你這些話應該去跟那些士兵、那些奴隸主說。」他轉過頭,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索日。」她撐起身子,將他的臉轉過來。「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不想聽。」他的黑眸閃了一下。「你有仁慈之心,我沒有,也不想有。」

  「不是這樣的。」她焦急地說。「我知道這話你一時之間難以聽進去,但殺戮沒辦法讓心平靜的,以牙還牙只能得到一時的快活——」

  他擡起手,按住她的唇,阻止她再說下去。「我不想聽這些。」

  夕川垂下眼瞼,長歎口氣。「好,我不說了,你休息吧!」她躺回原位。要改變他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要有耐心才行。

  聽見窸窣的聲音,夕川轉頭,發現他坐起身來。「索日,你要做什麽?」

  「我口渴——」

  「這裏有水。」她在自己頭頂後方一尺處放了一碗水。「我怕你們半夜會口渴,所以先放了。」

  她移開碗上遮塵的大葉片,將碗遞給他,他接過碗,一邊喝水,一邊瞧她。

  「還要嗎?我再去取,我在樹下放了一桶水。」

  他點點頭將空碗給她,夕川起身舀了一碗水回來,他接過碗,仍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瞧。

  夕川感覺到他的視線,靦覥道:「你爲什麽一直盯著我瞧?」

  「我說了我喜歡你。」他直言不諱。

  夕川垂下臉蛋,感覺手上一緊,雙頰不由得紅潤起來,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沒有言語,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握著她的手。

  她低首無語,靜靜地讓他握著,她的心有些慌、有些亂,卻又有著少見的決心,像是決定與他一起前行,他既已握起她的手,她便要牢牢守護,無論如何是不能丟下他的,松了手,他走進的便是無底深淵,她只盼自己能阻擋他要走的命途。

  「索日,跟我一起回家鄉好嗎?」她輕聲地問。「離開這裏,你心裏的不平會少很多。」

  他沒說話,只是沈默著,原本他並不排斥與她離開南詔到中原去,但今天發生的事,讓他的心又生出許多的怒火。爲什麽奴隸就必須如此被奴役,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他想報仇的心態再次燃起,他要讓那些人有一天也被他踩在腳下,如此一來,他的怒火才能獲得平息。

  「索日。」她喚他一聲。

  「你不能留在這裏嗎?」他反問。

  她愣了一下,眉心擰著。「我不能在這裏,這裏……有太多的痛苦,我的身體沒辦法負荷。」

  「到樂山後,你的姊姊就會來接你?」他說道。

  她遲疑地應了一聲。「嗯!」姊姊一直告訴她說會想辦法接她回去,但其實她自己也無法確信姊姊真能將她接回二十一世紀。

  「爲什麽你的姊姊不過來南詔接你?」他問道。

  夕川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答他,頓了一會兒才道:「來這裏路途太遙遠了,我們說好在那裏會合的。」

  「爲什麽你會一個人在這裏?」他又問。

  「我跟你們說過,我出來遊玩,然後迷了路。」她說得心虛,所幸他沒再繼續追問,只說天快亮了,她最好再躺下休息一會兒。

  爲免他又追問她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夕川聽話地躺下來休息,但胡思亂想一陣子後,才漸入夢鄉。

第十三章


  現代

  「什麽?她想帶一票人回來?」苗嵐勳挑高眉宇。

  「她說不放心她的朋友在那裏生活,更何況一個還沒了手。」晨風平淡地陳述著。

  「誰沒了手?」

  「阿西木嘎。」晨風站在木梯上,朝手上的黑木盒吹口氣,將灰塵給吹走。

  「阿西木嘎?」苗嵐勳想了一下。「哪一個?」他隨手拿起架上的書翻閱。

  她朝下瞥他一眼。「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哦!」苗嵐勳蹙下眉頭。「爲什麽沒了手?」

  「他們惹了一些麻煩。」

  「什麽麻煩?」

  晨風擰著眉心,走下木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怎麽,不能說嗎?」苗嵐勳問道。

  「索日惹的麻煩。」晨風頓了一下後,緊接著道:「我不喜歡這個人。」

  「你又不認識他。」苗嵐勳好笑地說。

  她將木盒放在桌上,順手拿了抹布將盒子四周擦乾淨後,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苗嵐勳立刻湊了過來。

  盒內有一本筆記本和一堆散亂的紙張,紙上有藍有黑,還有更多塗改的痕迹。

  晨風拿出筆記本,坐下來翻閱。

  「我能瞧嗎?」苗嵐勳指了一下裏頭散落的紙張。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專心閱讀。

  苗嵐勳拿起紙張,發現紙張下還放了幾張照片,他拿起照片觀看,嘴角的笑容緩緩揚起。照片偏左處有個女孩雙手擦腰,朝他皺著眉頭,女孩大概十一、二歲,一頭黑亮的發絲垂在胸前,身上是無袖的黑色洋裝,她的眉頭緊皺,由嘴角到耳邊畫了一道暗紅的色彩,像是在模仿巫師的刺青一般,但因爲畫的技術不好,看起來反倒像一隻小花貓。

  苗嵐勳微笑地偷瞄晨風一眼,發現她正專心地讀著筆記本,他不著痕迹地將照片放入口袋內。

  下一張照片是穿著可愛白洋裝的小女孩正在跟小狗玩要,笑容燦爛,再下一張是屋內的景致,沒什麽特殊的,他放下照片拿起紙張研究,發現這好像是咒語。

  「這是咒語嗎?」他甩了一下紙張,引起晨風的注意。

  「嗯!」晨風瞥了一眼他手上泛黃的紙張。「我媽主要的能力是防禦性的咒語,像驅鬼除邪之類的,她爲了封住夕川的能力,翻遍經典,可是都找不到適用的,所以後來她乾脆自己寫。」

  她們符氏一族每個女人的能力都不一樣,雖然也可以修習別人的能力,但效果都不是那麽好,像她的能力是預知,但她也能修習防禦性巫術,只是能力一定無法超越母親,她也略懂療愈之術,但絕對無法與夕川相比較,反之亦同,夕川雖能學習預知之術,像是蔔卦或塔羅牌,但準確率會比她差一點。

  苗嵐勳正欲再追問,可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他瞧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伯父。

  「喂,嵐勳,你在哪兒?不是說要回來嗎?大家都在等你。」

  「我有點事,晚一點才能回去。」

  「什麽晚一點,風老闆來看你,難道要人家等你。」苗術升叨念了一句。

  「你跟他說我今天回來?」苗嵐勳皺起眉頭。風泰祥是他以前的客戶,是個生意人,之前他的宅子不太乾淨,是他去作的法,自此之後,他就常來問風水之事。

  「怎麽,不能說?」苗術升回道。

  「你叫他聽電話,我直接跟他說。」再和伯父說下去他會腦溢血。

  「你等等……」

  「喂,喂,苗大師,我風泰祥。」

  聽到風泰祥叫他苗大師,他不由得翻了一下白眼。「找我什麽事?」

  「那……那個……」苗嵐勳聽見他走路的聲音。「那個我們可不可以見面再談?」

  「我今天沒空。」

  「事情很緊急,大師,會出人命的。」

  「什麽人命?」苗嵐勳悠閒地問。

  「我是說真的——」

  「到底什麽事?」

  「那個……有小鬼……」

  「什麽小鬼?」

  「就是那個嬰靈啦!」

  苗嵐勳沈默了一下才道:「誰說的?」

  「你要救救我,大師,我現在很憔悴。」風泰祥哀嚎著。

  「我大伯就可以幫你了,這方面他是專家。」苗嵐勳隨口說了一句。

  「可是他沒看出來,我跟他講話講這麽久,他都沒發現,只說我臉色不好。」風泰祥有些懷疑。「大師你就不一樣,你有陰陽眼。」

  苗嵐勳受不了地翻了一下白眼。「你先要我大伯幫你作一下法,我晚一點會回去。」

  「好,好,那你趕快,大師。」

  「知道,知道了。」又聽他說了一、兩句後,苗嵐勳才將電話挂斷。「不好意思,是一個客戶。」

  晨風專心地看著筆記本,根本沒聽見他的話。

  「真把我當隱形人。」苗嵐勳將手放進口袋裏,站到她身後,他安靜地彎下身,聞著她的發香,正當他陶醉其中時,忽然發現她的後腦變成她的臉。

  「啊……」他嚇了一跳,她什麽時候轉過頭的?

  「你再不老實就出去。」她冷冷地瞪他一眼。

  他揚起笑。「你的頭髮有髒東西,我想幫你拿掉。」

  她一個字也下信,白他一眼後,她回到筆記上。

  「我有一個想法。」

  她端起桌上的普洱茶喝了一口,沒有費事回應他的話。

  「是剛剛的客戶給我的靈感。」他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直接問你母親吧!」

  她轉向他。

  「我們把她叫上來。」

  她愣住。

  「這是最快的辦法,要問的事情也可以一次問清楚。」他盯著她。

  晨風放下杯子。「恐怕行不通,三年前我試過,可是沒有用。」

  一提到三年前,他沈默了一下。「爲什麽不找我?」

  她瞥他一眼,沒說話。

  「你有時候真是倔得……」他壓著眉,沒再說下去。

  三年前他們分手後不久,她的母親就過世了,他來看過她,甚至不請自來的參加喪禮,但她一直冷冷地,比現在更冷,他根本無法接近她。

  「我們有肉體,沒法說回到過去就能回去,但魂體不同,時空對他們應該沒有意義。」他繼續說道。

  晨風擰著眉心思考他的話。

  「要試試嗎?」他問道。

  她擡起眼與他相視,輕輕點了點下巴。「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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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做什麽?」

  夕川擡起頭,訝異地道。「你爲什麽沒有好好休息?快把樹枝放下來。」她起身想幫他拿一些樹枝。

  她的舉動讓他微笑。「這些樹枝對我來講輕得像羽毛一樣。」他的左肩雖然受傷,可他的右手還好好的,搬樹枝對他而言是非常輕鬆的工作,雖然她一再囑咐他休息,但從小到大他已經勞動慣了,要他坐在那裏修養,反而是在難爲他。

  「你在做什麽?」他又問一次,她收集了很多花,不知道要做什麽。

  「我在做花圈。」她拉他一起坐在草地上。「你看。」她將做好的大花環套入他的頸項。

  他不解地看著胸前的花環。「這要做什麽?」

  「在夏威夷,他們都會替旅客戴這個,代表熱情的歡迎。」瞧他戴著花環那種格格不入的滑稽樣,讓她有些想笑。

  「夏威夷?」他疑惑地皺起眉頭。「在哪?」

  「在海的另外一邊,很遠很遠的。」她爲他戴上第二個花環,忍不笑了起來。「如果你穿上花襯衫一定很有趣。」

  她嬌笑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拉近她。「花襯衫是什麽?」他第一次瞧見她無憂無慮,笑得如此開心。

  「一種衣服,等一下我畫給你看。」她拿起一朵小花幫他別在耳上。

  他立刻拿掉,眉頭皺下。「我不是女人。」

  他正經的模樣讓她笑靨如花。「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好玩。」

  當她又拿起另一個花環要幫他戴上時,他伸手接過套進她的脖子內,順勢傾身吻上她含笑的唇。夕川呆了一下,臉上立刻升起紅霞。他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她的柔軟與香氣讓他有片刻的失神,當他試圖拉回理智時,他感覺她的手指輕輕地滑過他的臂膀,像飛舞的蝴蝶一樣,使他的意識又模糊起來,她輕柔的碰觸好像和風一般,讓他恍神,肌肉自然放鬆下來。

  「你在這兒做什麽?」

  阿比甘莎嚇了一跳,轉身瞧見古比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古比順著她之前的視線望去,發現前頭主人與索日的親昵畫面,他立即轉開臉,擡頭望了一下藍天。

  「我跟男人說個話,大夥兒就罵我不知羞恥,怎麽索日做出這更不知廉恥的事,卻沒人敢說他。」阿比甘莎冷哼一聲。

  「你的事我可從來沒過問。」古比咧開嘴笑。「找你麻煩的是曲比阿烏,氣可別往我這兒出。」

  阿比甘莎再次冷哼一聲。

  古比瞥她一眼。「主人的事我沒法幹預,不過你的事我倒很好奇。」

  「說什麽?」阿比甘莎瞅他一眼,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何意。

  「那天在旅店裏跟你說話的男人是贊路吧!」

  阿比甘莎吃了一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古比摸了摸下巴。「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雖然我沒看到那個男人的正面,不過我認得他的背影,一開始我沒認出來,不過他把主人擄走的時候,我就想到了跟你說話的男人——」

  「你別胡說!」阿比甘莎打斷他的話,可表情有些緊張。

  「我希望你沒有跟他同謀——」

  「我沒有!」阿比甘莎激烈地說道。「你如果到處亂說,我不會饒你的。」語畢,她氣衝衝地離開。

  古比聳聳肩,隨後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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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索日迷失在與夕川的熱吻中時,心中一角卻隱約覺得不安,他想引誘她,並非沈迷當中,這念頭讓他拉回一絲理智,可她卻在這時撫過他的背,讓他的思緒立刻又陷入一團迷霧中,一察覺到自己又失去思考能力,他當機立斷的讓自己與她柔軟的雙唇拉開一段距離。

  瞧著她迷蒙的雙眼,索日再次升起一股不安,而這不安中夾帶著一絲罪惡感,他避開她的視線,將她擁入懷中。

  夕川羞赧的說不出話來,雙手抓著他背上的衣服。「索日。」

  「嗯!」他應了一聲。

  「你怎麽了?」她將手心貼在他的背上。

  「什麽?」他輕輕地鬆開她,不懂她的意思。

  「你好像有點煩躁。」她能感覺他的情緒有絲不對勁。

  他警覺起來。「沒什麽。」他差點忘了她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你弄這些花圈做什麽?」他立刻轉移話題。

  「我想送給阿西木嘎。」她拾起花朵,又開始編折起來。

  「爲什麽?」他蹩下眉心。

  「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她歎口氣。「他的心……」她頓了一下,想著該怎麽表達。「……飄得遠遠的。」

  索日將頸上的花圈拿下。「送這個他就會高興一點?」花能做什麽?

  「我希望。」她歎口氣。瞧著阿西木嘎落寞的樣子,讓她真的很不好受。

  見她表情難受,他又換了個話題。「紮格呢?」他一早醒來就沒見到他。

  「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說是要去辦一些事。」其實她很想再跟紮格多談談,但他堅持要離開,她也只能讓他走。

  「他還真神秘。」索日若有所思地蹙著眉宇。

  夕川低下頭,假裝專心地弄著花環。「對……對啊!我也不清楚。」她結巴地撒了個謊。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編織花環,忽然意識到內心的平靜,他環顧四周景致,感受青翠的山林與周遭的花香,微風吹拂過兩人發梢、衣角,讓他聽見樹葉間的憲牽聲,藍天頂立在上,白雲穿梭而過,與平常的日子沒什麽不同,可好像又有什麽他沒察覺出的異處。

  與她在一起後,他開始有比較多的時間留意周遭,以前只是不停的做著勞役苦工,即使天空再藍,也與他沒有相千,只記得小時候瞧著老鷹翺翔天際時,曾有過羡慕之情,但生活的困苦讓他很快就抛開這些妄想,當一個人餓肚子,而且身體極度疲累時,是無法多想什麽的,當時唯一充斥他腦海的,是他總有一天要遠離這種生活,他要曾經苦待過他的人都付出代價。

  「你幫我一件事好嗎?」

  她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索日對上她溫暖的眼:心中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又鬆動了起來。

  「索日?」她又喚他一聲。「幫我一個忙好嗎?」

  他不自覺地擡起手,輕撫過她柔軟的臉頰。「主人不可以這樣說話。」他糾正她。「你下命令,我會去做。」

  「我說了你們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他揚起嘴角。

  夕川愣了一下,瞧著他嘴角隱約的笑意,領悟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點點頭。

  她露出笑。「我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她笑出聲。

  見她綻出笑靨,他不自覺地也揚起嘴角。夕川編好第三個花圈後,請索日幫她一個忙,而後兩人便一起走回營地。

  一回到林中的空地,發現衆人已在忙著張羅早膳,石拍一見到她立刻跑上前。「主人,你吃吃看這個,我剛剛摘的,很甜喔!」

  夕川低頭瞧著他掌心裏滿滿的紅色果子,看起來很像紅莓,她拿起一個放入口中。

  石拍迫不及待地問:「好吃嗎?」

  「很好吃。」夕川笑言。「很甜。」

  石拍立即露出高興的笑容。「巴裏呼瑪用這個做甜餅,你看,紅紅的那個就是,我摘了好多回來。」他故意瞥了索日一眼。「我會做的事可多了。」

  索日沒搭理他的話,逕自把樹枝放下。

  「主人,這是什麽?你把花都串在一起了。」石拍在夕川身邊喋喋不休地發問。

  「這是要送人的。」夕川示意他不要說話,她走到樹下,在阿西木嘎身邊坐下。

  原本坐在樹下對著天空發呆的阿西木嘎,在感覺身邊有人時轉過頭。「主人。」一見到夕川,他立刻振作起精神。

  其他人留在原地沒跟過去,不過都密切地注意著樹下兩人的一舉一動。

  「你傷口還疼嗎?」夕川關心地問。

  「不怎麽疼了,主人的治療很有效。」他認真地說著。

  「那就好。」她露出笑。「我有東西要送你。」

  阿西木嘎愣了一下。「送我東西?」他下明白。

  「在我的家鄉,很多人會拿這個當作禮物送人。」她將藏在身後的花圈拿出來。「希望你會喜歡。」她無法把花弄成漂亮的花束,只好做成花圈。

  阿西木嘎看看花,又看看夕川。「送我?」

  「嗯!」她點頭。「我還在紙上寫了字。」她指著其中一個花圈,她把便條紙黏在花圈上。「我叫索日幫我用你們的文字寫下你的名字,希望你早日康復。」

  阿西木嘎顫抖地接過花圈,看著紙條上自己的名字,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不喜歡嗎?索日說男生不喜歡花——」

  「我很喜歡。」阿西木嘎急忙道。

  「那就好。」夕川微笑。「還有,這個給你。」她拿出一個木頭雕的海豚鑰匙圈。「曲比阿烏說你以前會蓋房子,我的包包裏只有這個跟木頭有關,所以只能送你這個,這是海裏的動物。」

  阿西木嘎看著像魚一樣的動物,再次不知該如何言語,好一會兒才能開口說出一句話,「主人爲什麽要送我禮物?」

  「因爲你一直很難過,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她微笑。「來,我幫你戴上。」她將花圈套入他頭內。

  阿西木嘎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麽,心中泛著一絲絲的激動。

  「阿西木嘎,你喜歡花草嗎?」

  他還是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在我家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種了很多花草植物,如果你喜歡的話,希望你能幫我照顧那些花車,我還養了三隻狗,你可以幫它們做狗屋。」她靦覥地提議。

  他瞧著她,啞聲道:「我只剩一隻手了,主人。」

  「那……那不要做狗屋了。」她一臉愧疚,她只是想找點事給他做,沒想到還是傷了他的心。

  「不是,我……」他低頭看著自己剩下的一隻手。「我可能沒辦法再爲主人做什麽事了……」

  「沒關係。」夕川立刻道。「那……你陪我說說話就好了。」

  他一怔。「說話?」

  「嗯!」夕川點頭。

  另一邊,石拍來來回回地走著。「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主人大概是在安慰阿西木嘎。」曲比阿烏瞄了索日一眼。「該去告罪的人在這兒,倒把這事丟給主人解決。」

  索日沒理會她的言語,只是將樹枝折斷丟進火內。

  「他有主人護著,當然有恃無恐。」阿比甘莎酸了一句。

  「別說了,吃早飯了。」巴裏呼瑪難得的開了口,她已煎好熱餅,示意石拍去叫主人過來用膳。

  石拍很高興的接下這個任務,他跑向夕川,一邊嚷著,「主人,可以吃早食了。」

  這天,用餐的氣氛仍與前幾日一樣怪異,除了石拍不停的說話外,其他人都異常沈默,唯一讓夕川感到安慰的是阿西木嘎終於有食欲進餐。

  夕川看著大家,開口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一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夕川不由得退縮了一下,但立刻又挺起胸膛,她不能連說個話都如此畏縮,這樣他們要如何能信任她。

  「昨天紮格說,高大人已經過世了,所以再過不久,南詔也會不存在。」她講話時夾雜著納蘇話,所以一邊示意索日翻譯。

  「什麽意思?」石拍不懂。

  「就是國號會變,以後就不叫南詔了。」夕川解釋。

  「會有暴亂嗎?」普布出聲問道。

  「有,但是不大,不是全國都這樣。」她頓了一下,原想解釋更多,但又擔心他們以爲她能預測未來。

  「高大人死了,政局就變了?」古比一臉不解。

  「幾個月前,南詔王去世,留下一個八個月大的兒子,除了吃奶拉屎,他能做什麽,誰不知道現在作主的都是清平官鄭買嗣。」曲比阿烏冷言說道。「他這人陰險毒辣,想要王位已經很久了,會不趁著這時篡位才奇怪呢!」

  「原來如此。」古比摸摸下巴,他一向在南詔偏遠之地,對政事不關心,所以不曉得鄭買嗣有這居心。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曲比阿烏瞥他一眼。「過世的舜化貞王臨終前把兒子托給唯一信任的人,那人就是高軍將,只是他一直因爲箭瘡而臥病在床,對鄭買嗣構不成威脅,沒想到後來高大人競被主人給治好了,這一定把鄭買嗣嚇得屁滾尿流,我說高大人肯定是讓鄭買嗣給弄死的。」

  「你倒是很有把握。」古比摸摸下巴。

  「我當然清楚,我可是在他家做了快三十年的奴隸。」曲比阿烏冷哼一聲。「對他的爲人我還會不清楚嗎?」

  這話一出,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我從少女時代就跟著我家小姐嫁到鄭家,他做的什麽齷齪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曲比阿烏一貫地犀利。

  「好了。」阿比甘莎冷哼一聲。「我們可是在等著主人說話,不是聽你發牢騷的。」

  「你這個——」

  「不要吵了。」見兩人又是一觸即發,夕川連忙出聲阻止。「你們不要吵。」

  因爲主人出聲之故,所以曲比阿烏也只得忍下這口氣。

  「我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夕川說出自己中心的期盼。「我知道你們對某些人覺得不滿,但我們聚在一起不是爲了讓彼此更難過。」

  見大家都沒說話,夕川只得繼續說道:「現在局勢很不穩,所以我希望能早點離開這裏,到了蜀川我們再慢下來。」

  「主人,我們之前討論過,盤纏已經不夠了,原本想在城鎮賺一點錢,可如果每到一個城鎮就有人引來士兵,那是怎樣也賺不到錢的,光逃命就夠受的了。」曲比阿烏說道。

  頓時,現場陷入一片沈默,因爲大家都知道她在說誰。索日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倒是夕川一臉尷尬,不知該怎麽辦。

  「索日,你爲什麽要去惹那些士兵?」石拍發問,眉頭皺著。

  「索日不是故意的。」夕川連忙道。

  「主人太袒護他了。」阿比甘莎說了一句。

  「我……」夕川漲紅臉。「不是……」

  「夠了。」索日出聲道,雙眸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有什麽事直接對我說,不需要爲難主人。」

  「你……」

  「別說了。」阿西木嘎開口打斷阿比甘莎的話語。「不要爲難主人。」

  阿比甘莎哼一聲,轉開頭沒說話。

  夕川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該怎麽辦。

  「主人,不用理她們,她們就是喜歡鬥嘴。」古比說道。

  夕川點點頭,急忙回到之前的話題。「盤纏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可以替人治病。」當她袋子裏的東西愈來愈少時,她就憂心過他們的費用問題,後來想到她唯一擅長的就是替人治病,這應該能爲他們賺進錢財。

  「這不好,你的能力若是被知道——」

  「我不打算使用能力。」夕川示意索日不用擔心。「我在家鄉學過中醫跟藥草,基本的病症我能醫治。」

  索日搖搖頭,沒有被說服。「你若是瞧見重病的,能狠下心不用能力醫治嗎?」

  這話堵得夕川無話可說,想到之前那些死傷的奴隸和那匹黑亮的馬,夕川的鼻頭酸澀了起來。在這樣的時代,生命是如此殘酷,她覺得自己在這兒是如此格格不入,他們早已習慣血腥的痛苦,她卻仍被這樣沈甸甸的痛給壓著。

  「我想還是照我們上次說的去幫人幹活……」

  忽然,曲比阿烏的聲音停頓下來,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方,衆人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驚訝地發現一群衣衫襤褸的奴隸正往他們這兒走來,他們髒汙的臉上,黑窟窿般的雙眼像一群獵狗一樣盯著他們。

  剛開始只有零星的四、五個人,後來像幽靈似的,從不知名處如雨後春筍地全冒了出來,少說也有二十來個人。

  夕川這才意識到,他們好像……被包圍了。

第十四章


  坐在馬上,夕川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頻頻回首望著被他們抛棄在後的大批奴隸。

  「我們不能帶他們一起走。」索日將手放在她頭上,示意她下要再往回瞧。

  「我知道。」夕川喟歎一聲。「我只是覺得他們好可憐。」剛開始她很緊張,以爲那些奴隸懷有惡意,他們是昨天那些逃跑的奴隸,因爲身心疲弱,沒有走多遠,只是在樹林裏遊蕩,而後被香味吸引過來。

  她能做的只是讓巴裏呼瑪煎更多的餅,讓他們能飽餐一頓,即使她想把他們全帶上,她也沒法養活他們,只能留一些乾糧給他們。

  索日低頭瞧她一眼。「你要堅強一點。」

  她擡眼與他相對。「你在生氣嗎?」

  他皺下眉頭。「沒有。」他不知該怎麽厘清自己的情緒,心中沒來由的覺得煩躁,他卻不知爲了什麽。

  「我知道我不應該把食物都給他們,不過你放心,我袋子裏還是有一些東西可以換錢——」

  「這裏多的是奴隸,如果你每次遇上了就不忍,只會沒完沒了。」

  她低下頭,沈默不語。

  他的拇指輕撫過她白皙的皓頸,感受脈搏的跳動和滑嫩的觸感。「我不是在罵你,只是你不能看到誰都想救。」

  「我知道。」她低聲說著。「每次我撿了小狗、小貓回家,媽媽就會這麽說。」

  「小狗、小貓?」

  她擡頭解釋。「嗯!它們很可憐,大部分都是流浪狗、流浪貓。」見他疑惑,她說明道:「就是被主人丟掉的,它們有的還生病了,我會把它們帶回家治療,姊姊也會罵我,不過她會幫我找想要養小狗、小貓的人,然後把它們送出去。」

  他盯著她熱切的雙眸,忽然問道:「我們是你的小狗,小貓?」

  她愣住,隨即搖頭。「不是。」他的說法讓她不安地欠動了一下。「你們是人啊!我不會把你們送走的,除非你們自己想走……」

  「你對我,就跟對其他人一樣嗎?」他擡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

  他的問題讓她有一時的疑惑,領悟後,雙頰添了羞澀。「不……不一樣……」她結巴地說。

  她的回答讓他的眉頭稍稍紓解,手掌溫柔地撫過她紅通通的臉頰,當他問出問題時,才發現他希望自己在她心目中是特別的。

  「索日,你都沒談過你自己,你跟我說說你的事好嗎?」她問道,其他人她大致上都瞭解他們以前的生活,可只有索日什麽也不說。

  「過去的事沒有意義。」他的表情立即冷漠起來。

  「有過去,才有現在的你。」夕川輕聲地說。「索日,你恨這世上的每個人嗎?」

  她的問題讓他詫異,他眉頭緊鎖,良久才說了一句,「不,我只恨那些壓迫我的人。」

  她點點頭。「你想報復他們?」

  他沒應聲,夕川仰頭瞧著他冷硬的臉,輕輕歎口氣,說道:「索日,有時候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不是故意要傷害某些人,只是這個社會、這個制度在人們生下來時,就告訴他該怎麽想、該怎麽做,就像……就像中國的皇帝認爲自己是天子,上天的兒子,下凡來統治人們的,這樣的觀念走了幾千年,但幾千年之後又是不同的世界,那時候人們已經不這樣想了:同樣的情形,在南詔會有奴隸,會有貴族,也只是一種觀念,在貴族這階層生下來的人被灌輸了自己是比較優越的觀念,所以他就自然而然的跟隨其他人一起欺侮那些不如他的人,但這樣的觀念以後也不會存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知道自己口才不好,只能想到什麽說什麽。

  他低頭看著她,沒有應聲,一會兒才道:「你有很奇怪的想法。」

  「這不是奇怪的想法。」她再次試著解釋。「現在的人可能很難理解,可是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些扭曲的觀念以後都會變的。」

  「我不是活在以後,我活在現在,以後的事我管下著。」他直截了當地說。

  夕川啞然,再次沈默下來。

  見她沮喪地模樣,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摸了一下她柔軟的發絲。「你是我的主人,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擡起眼,瞧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那……我說的話你會聽嗎?」她試探性地問。

  她的問題讓他微笑,她大概是第一個會徵求奴隸許可的主人。「當然,你要我做什麽?」

  她露出靦覥的笑。「那你跟我說你的事。」

  他的臉立刻沈下,見狀,她立刻道:「那……算了,你下說就下要說了,沒關係。」

  她慌張的表情讓他歎氣。「你不能老是這樣,你要強勢一點。」

  她眨了眨眼。「我不會。」

  他不覺又歎口氣,與她在一起後,歎氣好像不知不覺變成習慣。

  「如果我強勢,你會告訴我嗎?」夕川疑問地道。

  「你這麽想知道?」

  夕川點點頭。

  他攏緊眉心。「我沒有什麽好說的,我一直在工作,從小到大,從日出做到日落。」

  「你有兄弟姊妹嗎?」夕川詢問。

  「沒有。」他僵硬地回答。

  夕川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問道:「你的……母親呢?是個怎麽樣的人?」

  「她死了。」

  他僵硬的回答讓她打住,沒再問下去,雖然她很想詢問那件肚兜他是否還留在身邊,但現在不是好時機,她還是下次再問他好了。

  「你的傷口還痛嗎?」

  他緊繃的身體因爲她轉換話題而鬆弛下來。「我習慣了。」疼痛對他而言,一向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

  「痛是可以習慣的嗎?」她擰著眉心。

  見她認真問著,他也認真的答道:「可以。」

  他的話讓她不解,他看著眼前的叉路,一邊說道:「痛可以讓人保持清醒。」

  夕川正欲再問,他已拉住繮繩,後面的人陸續停下馬來。

  「主人,你們在這裏先等著,我們去去就來。」曲比阿烏說道。

  「好,你們要小心。」夕川不忘叮囑一聲。

  因爲她把糧食都送給了那些逃跑的奴隸,所以他們現在得進城再買過,曲比阿烏說,爲免索日一進城又惹事,因此讓索日、石拍和阿西木嘎與她留在城外等,其他五人進城去就成了。

  曲比阿烏與其他四人應了一聲後,便往進城的路賓士而去,石拍一見其他人都走了,立刻說道:「主人,我們去那邊的樹下等。」

  「好。」夕川擡眼望著藍天,今天的太陽有些大,若是一直在這路口等,一定會中暑的。

  驅馬到路旁的樹蔭下後,四人便下馬等候,夕川立刻上前詢問阿西木嘎右手的傷口可有任何不適。

  「主人,你熱不熱?喝水。」石拍熱心地將牛皮水壺遞給她。

  「我不渴。」夕川微笑地摸了一下石拍的頭,他一如往常地背著她的袋子與靴子。「阿西木嘎,你呢?要喝水嗎?」

  「不用,主人。」阿西木嘎說道。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石拍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夕川耐心地聽著,索日沒有搭腔,但眉頭緊皺著,石拍的多話讓他的頭有些發疼。

  過了一段時間後,索日首先瞧見路的盡頭一匹馬疾奔而來,當他瞧清來人時,納悶地皺起眉頭。

  「曲比阿烏怎麽一個人回來了?」阿西木嘎也瞧見了來人,他們一起去買東西,應該一起回來才對。

  「怎麽只有曲比阿烏一個人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夕川緊張得胃都要打結了。

  曲比阿烏一停下馬,夕川立刻問道:「怎麽了,其他人——」

  「主人。」曲比阿烏快速地下馬,整個人還差點因站不穩而跌倒。

  「發生什麽事了?」夕川連忙扶住她。

  曲比阿烏露出從未有過的焦急神色。「主人,請你一定要幫我。」她的手不自覺地抓上主人的兩隻手臂,緊緊掐著。

  「什麽事?」夕川讓她弄得神經緊繃,她從沒見曲比阿烏如此驚慌過。

  「求你一定要救救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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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樣?」閩氏焦急地問著。

  夕川將男孩的手放回床榻上。「他中了毒,不過沒關係,還能救。」

  「中毒?」閩氏大吃一驚。

  「嗯!」夕川仔細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與口腔。

  「那怎麽辦?」她緊張的臉色發白,雙眸含淚。

  「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讓他把毒素排出。」夕川說道。

  「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閩氏激動地說。

  「夫人您放心,主人一定能治好少主的。」曲比阿烏在一旁安慰著。

  閩氏以手巾揩了一下眼角。「可是……我請了好多巫師……他們都沒有辦法,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了,他絕不能有閃失……」

  「夫人。」曲比阿烏立刻上前撫慰。「您先坐著,不用擔心,少主一定會好起來的,您要堅強才行,不能先倒下了。」

  「我知道。」閩氏吸吸鼻子。

  「我們先出去,讓主人能專心醫治。」曲比阿烏說道。

  「可是……」

  「我們先出去。」她一邊誘哄,一邊扶著夫人的手臂往門口走。「夫人在這兒會影響主人醫治的。」

  到了外頭,閩氏還是不停地朝裏頭張望,想進去守著兒子。「我不放心……」

  「夫人——」

  「不是我不相信你,曲比阿烏,可你帶來的姑娘這麽年輕,我實在是不放心。」那姑娘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她實在很難相信她有過人的本事。

  「夫人,您信任小的吧!」曲比阿烏將她拉離廊糜。「小的不會害您的。」

  「可是……」

  「您聽小的說。」她張望四周。「這事您別對其他人說,其實我這個主人有神力。」

  「神力?」閩氏訝異地看著曲比阿烏。

  「是啊!」曲比阿烏點頭。「小的親眼見到主人醫好不少人,您方才有瞧見個小孩吧!他叫石拍,他的右眼本來覆著個膜,就要瞎了,是主人治好的。還有,您知道高軍將大人吧!他因爲毒箭傷,不知請了多少個巫師跟大夫,都沒有起色,也是主人治好的。」

  閩氏遲疑道:「可是我聽說他死了……」

  「那不是主人醫死的。」她頓了一下,多疑地瞧了四周一眼。「聽說他是讓大人毒死的。」

  閩氏倒抽口氣。「這……」

  「您也知道大人的野心,這事沒什麽好驚訝的。」曲比阿烏冷哼一聲。

  「那……那他把我們送到這兒來……」

  「當然是預作防範。」曲比阿烏猜測道。「如果有人拿你們當人質,大人就得有所顧忌。」

  閩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幸虧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她有感而發地說。

  「您要信任小的,小的絕不可能害您或少主的。」曲比阿烏說道。「您放心把少主交給主人。」

  閩氏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她頓了一下。「你呢,過得好嗎?」

  閩氏關心的語氣讓曲比阿烏難得的感覺到鼻頭一陣濕潤。「小的很好,這主人心腸軟,對每個人都好。」

  「那就好。」閩氏這才安下心來。「你怨我嗎?」

  「小的不怨,是大人把小的支走的,不是您。」當初她因爲大人娶二房,夫人整日鬱鬱寡歡,她才想法子整治了一下那個賤人,沒想到那賤人竟然到大人那兒碎嘴,大人一氣之下,就將她給逐出府。

  「可我保不住你,你跟了我這麽久——」

  「夫人,您別這麽說。」曲比阿烏搖頭。「這是我的命。」語畢,她長長的歎口氣,嘴上雖講得輕鬆,可臉上的表情卻反映了真實的情緒,揉合著不甘、怨恨,還有對夫人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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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千刀的、殺幹刀的……」阿比甘莎一邊拿著木棒敲打衣服,一邊下停的咒念著。

  這可惡的曲比阿烏竟然要她洗全部人的衣服。「一進府就頤指氣使……」她扭乾濕衣服,用力甩了甩。「老不死的賊婆子。」她一邊罵,一邊將衣服甩過竹竿。「回了自個兒老家,就作威作福起來了,啊……」

  阿比甘莎尖叫一聲,有人從後頭將她抱住,讓她驚跳起來。

  「是我。」贊路摟著她的腰,鬍子在她耳邊揉了一下。

  阿比甘莎轉過頭,嗔道:「你這殺千刀的,從後面嚇人,要死了你。」她作勢要打他,卻讓他一把捉住。

  「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打我!」贊路調笑道。

  阿比甘莎瞧著他吊著的右手臂,問了一句,「嚴重嗎?」

  「關心我?」

  「誰關心你!」阿比甘莎白他一眼。「只是問著好玩。」

  「你真無情……」贊路笑著想將她攬入懷中,沒想她滑溜地鑽出。

  「我有事要問你。你爲什麽要擄走主人,還要殺索日?」她斜睨著他,雖然他當時蒙著臉,可她一眼就瞧出他的身形。

  「這是軍將的命令,我也沒辦法。」贊路說道。

  「爲什麽?」阿比甘莎追問。

  「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能過問。」贊路又道。

  阿比甘莎瞧著他,似乎在估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我還以爲你是來找我的,結果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贊路哄道。「軍將要我找個人來辦這事,我大可隨隨便便派個人來,可我親自來了,爲什麽?自然是爲了見你。」他將她拉往懷中。

  「真的嗎?」她瞅著他。

  「當然,你不是也想著我來找你嗎?不然你怎麽會沿途留記號,可見我們心意相通。」贊路笑笑地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哼!誰留記號要你來找我了。」阿比甘莎推他一下。「我只是無聊隨便畫個東西,誰曉得你真出現了。」

  「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贊路不以爲意地笑著,一隻手在她身上摸著。

  阿比甘莎嬌嗔道:「都剩一隻手了,還不規矩。」她滑出他的懷抱。

  「你怎麽老吊我胃口。」贊路又拉回她。

  「誰曉得你安的是什麽心。」她瞅他一眼。「我告訴你,你若要對主人不利——」

  「我怎麽會。」他立刻道。「我不是跟你說了,那是軍將的命令,現在大人死了,這命令自然也就無效了。」

  「真的嗎?」阿比甘莎狐疑地問。

  「我騙你做什麽。」他故意大歎一聲。「我都弄得這般狼狽了,難道還學不乖。」

  阿比甘莎估量著他說的話,一會兒才道:「就信你這次,你若起了歹心,我可不饒你。」

  「自然。」他笑咪咪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兩人一來一往地說笑調情,過了一會兒,贊路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你們怎麽會在這兒落腳?」

  阿比甘莎將原委說了一遍,中途還不忘狠毒地罵了曲比阿烏幾句,罵完後心中才覺得舒坦許多。

  「你爲什麽在這兒?」她斜睨他一眼,主人明明說高大人去世了,他不是應該回羊苴咩城嗎?

  「當然是捨不得你——」

  「我才不信。」阿比甘莎冷哼一聲扭了一下身體,不過表情卻又帶著一絲高興。「你不是該回去處理大人的後事嗎?」

  「後事自然有人處理,我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你知不知道這府邸是誰的宅子?」

  「不就是曲比阿烏以前主人的宅子,好像還挺有來頭的。」她不在意地說。「那賊婆子的事我才懶得放在心上。」

  「當然,別管她。」贊路附和她的話,他一邊與她調情,一邊感謝老天賜給他這個大好機會,如果不是阿比甘莎一路留下記號,他也不會發現原來鄭買嗣將妻子安頓在這兒。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他知道高大人一定是被鄭買嗣給害死的,這仇他不能不報,大人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一定要爲他討這條命,至於夕川,等他解決了這件事後,再找他們就成了,有阿比甘莎一路爲他留暗號,不愁找不到他們的落腳處,現在當務之急是爲大人復仇。他勾起嘴角,一個計畫在他心中漸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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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

  「在算塔羅牌?」苗嵐勳走進書房,帶著和煦的笑容,昨天因爲招魂招得太晚,所以他就直接在這兒睡了。

  晨風沒回答他,只是煩亂地弄亂牌面,不管她換了幾種占卜法,算了幾次,結果都差不多。

  「還在生氣?」他探問一聲。昨天不管他們兩人怎麽嘗試,就是不成功,他真不曉得問題出在哪兒。

  見她沒說話,他識相地轉個話。「算出什麽?」他瞄了一眼淩亂的牌面。

  「你又不懂。」告訴他也沒用。

  「我這幾年多少也有研究。」他立刻道,雖說他是個道士,但現在是多元化時代,他有空時也會翻翻一些西洋的東西。

  她瞥他一眼,拿出命運之輪、世界與死神三張牌,這三張是她最常算到的。

  苗嵐勳拉出椅子坐下。「嗯……果然深奧。」他想了一下後,開口道:「我只能說是天意。」

  「廢話。」她忍不住說了一句,什麽事都可以用這兩個字一筆帶過。

  他點點頭,表示接受她的批評,隨口又扯了別的話題,其實他自己私底下也替夕川蔔卦過,但結果都不太樂觀,爲免晨風知道後擔心,所以他一直沒提。

  苗嵐勳又閒扯了幾句後,手機聲響起。

  「喂,是,好,我讓她跟你講話。」他將手機遞給晨風。「教授。」

  晨風立即搶過手機。「喂,教授,譯出來了嗎?」

  「沒這麽快,不過有些東西大意上是知道了,我知道你心急想知道結果,所以趁著空檔跟你說說。」

  「您說。」

  「這份資料到目前爲止,還沒看到任何你想知道的咒語,它是一份記事詩歌,由一位畢摩記述下來的,我想這部分你已經知道了。」

  當他停頓住時,晨風按捺下心急,靜靜等著他接續下去。

  「它講的是符氏一族被滅的經過。」

  晨風愣住。

  「喂?」

  「是,我還在。」晨風立即道。

  「關於這部分,你可有聽你母親或在任何文獻中看過?」

  「沒有在文獻中看過,不過我的母親似乎提過一點。」

  「你能告訴我嗎?」

  「可以,不過可能沒什麽幫助,因爲母親說的並不多。在我小時候,她提到過符氏一族好像……」她擰著眉心回想,隨即露出訝異的表情。「好像在南詔後期被追滅,祖先一直逃,可敵人緊追不捨,最後只留了一條命脈,當時那位勇士背著畢摩翻山越嶺,由雲南一路逃至四川,後來這位畢摩使了一種很厲害的咒術,折損了自己二十年的壽命才逃過一劫。」

  「那……這資料應該就是當時那位元畢摩寫的,她寫得很急、很倉卒,字體有些淩亂,再加上經過了這一千多年的損壞,有些都認不清了,才會這麽難譯。」

  「能不能請你找找她有沒有留下任何咒語?這很重要。」晨風說道。

  「好,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晨風道謝後,將手機還給苗嵐勳,她的表情凝重,坐立難安。

  「怎麽了?」苗嵐勳問道。

  「我有不好的預感。」她煩躁地說。

  「你擔心夕川會碰上滅你族人的敵人。」

  她歎口氣,苗嵐勳知道自己說對了。「你不用想太多,事情不會這麽巧。」話雖如此,他自己也不免擔憂起來。

  世間上的事便是這樣,你愈不想碰到的,偏偏就讓你遇上。

第十五章


  「怎麽又是這種烏漆抹黑的湯,要毒死我是不是?!」

  「不是……」

  「你一定是來騙吃騙喝的對下對?拿開,難喝死了,我不喝。」少年一把推開眼前的碗。

  潑灑出來的藥汁燙上夕川的手腕,她倒抽口氣,急忙將湯碗放到一旁。

  「哈,啊——」

  少年由笑轉爲驚叫,他整個讓人從床上拎了起來,圓胖的雙頰因驚慌而顫動著。

  「你再鬼叫一次,我就直接把你丟出去。」索日冷冽地瞪視著他。「聽見了嗎?」

  少年讓他陰狠的表情嚇了一跳,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

  「你在做什麽,快放下少主。」曲比阿烏怒聲道。

  「索日,我沒事,快放了他。」夕川拿起濕巾覆蓋在手腕上。

  索日冷哼一聲,將他丟回床上,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才十幾歲出頭,就目中無人倡狂到這地步,若不是看他年紀還小,他真會當場扭斷他的手。

  鄭仁旻一被丟回床上,立刻喊道:「來人啊!快把這個人給我拖出去。」

  聽見這話,並沒有任何士兵進來,倒是閩氏入了房,她一進門,瞧見兒子比昨日有精神,不由得露出笑,剛開始時她實在無法信任這小姑娘的醫術,可才過三天,兒子已能從床上坐起,而且氣色一天比一天好,怎麽不讓她高興。

  「怎麽了?」她探問一聲。

  「母親,這個奴隸對我實在太無禮了,把他拖出去。」鄭仁旻的臉漲得通紅一片。

  閩氏尷尬地瞧了夕川一眼。「真是抱歉,這兒我來就行了,你跟你的……」她畏懼地瞧了索日一眼。「還是先出去吧!」不知爲何,索日冷厲的表情總讓她害怕,偏偏兒子又瞧他不順眼,她杵在中間實在不知該怎麽辦。

  「好。」夕川應了一聲,也沒堅持留下。「那藥一定要喝下去。」她叮嚀一聲後便與索日走出房。

  兩人一出房,鄭仁旻立刻道:「母親,那個奴隸竟然說要把我丟出去,你立刻叫人把他關起來——」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閩氏安撫地說。「等你病好了再說。」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喝藥。」鄭仁旻坐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任性。

  閩氏不知所措地望向曲比阿烏,曲比阿烏立刻道:「如果把索日關起來,主人就不會爲您醫治了。」

  「我已經好了。」鄭仁旻說道。

  「您的指甲還是青黑青黑的,等毒都排出去了再說。」曲比阿烏安撫道。

  「那人到底什麽來歷?」閩氏憂心忡忡地問。「怎麽一點下人的樣子都沒有。」

  「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爲的呷西。」曲比阿烏輕蔑地說了句,呷西是奴隸中最低的階層,是下等奴隸,也是罵人的字語。

  「他的眼神讓我害怕。」閩氏不安地說。

  那個叫索日的一點都沒下人該有的卑微與認知,看人總是這樣大剌剌地直視,那眸子像黑暗中的貓眼一樣不懷好意,盯得人毛骨悚然、背脊發涼,更令她恐懼的是,他的眼睛讓她想起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而那往事是她至今都不敢去碰觸的。

  「有什麽好怕的。」鄭仁旻輕哼一聲。「他會比戈阿婁厲害嗎?」

  戈阿婁可是士兵當中力氣最大、功夫最厲害的,他參加過十幾次戰役,身上都是傷疤,砍下的腦袋可以從他房門口排到大門去,戈阿婁可是父親特地挑選出來在這兒保護他跟母親的安全。

  「索日的力氣很大——」

  「戈阿婁的力氣也很大。」鄭仁旻不服輸地說,如果不是母親阻止,他早要戈阿婁去教訓索日了,但因爲母親不喜歡戈阿婁,說什麽他無禮殘暴,所以一直不讓他進入內院。

  曲比阿烏換個方式說道:「等少主的身體好點再說吧!」

  「是啊!你乖乖靜養。」閩氏在床邊坐下,拿起湯藥·「來,把這些喝下。」

  「我不喝,苦死了。」鄭仁旻任性地說。

  「少主,你不喝,不就稱了那賤人的心嗎?」曲比阿烏勸道。「你會中毒,一定也是她搞的鬼,你可要保重身體。」

  「你真羅唆。」鄭仁旻不耐煩地瞪她一眼。

  曲比阿烏只得閉上嘴巴。

  閩氏哄著兒子將藥吃下,鄭仁旻拖拖拉拉地不肯就範,等湯藥終於喝完時,已過了不少時間。當鄭仁旻因身體的不適而躺下休息後,閩氏才與曲比阿烏離開房間。

  「曲比阿烏……」

  見閩氏欲言又止,曲比阿烏接話道:「您有話直說,主人。」雖然兩人已不是主仆關係,可她還是習慣這麽叫她。

  「索……索日……」

  「他嚇到您了?」曲比阿烏問道。

  「嗯!」閩氏頷首。「他跟戈阿婁一樣都讓我害怕。」

  「我會叫他不要再來內院。」曲比阿烏立刻道。見主人沒應聲,仍是一臉忐忑不安,她安慰道:「主人,您別擔心,我回去會斥責他的。」

  「曲比阿烏……」閩氏頓了一下,一會兒才出口說道:「你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嗎?」

  「我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曲比阿烏大概已明瞭主人爲何而煩惱憂慮了。

  「他……」閩氏擰著眉心,忽然歎口氣。「你說他會不會是——」

  「不需要想這些。」曲比阿烏截斷她的話。「您要統統忘記啊!主人,記著,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可是……」

  「多想無益。」她依舊是這句話。

  「可是他的年紀也相當——」

  「主人。」她喝止閩氏再說下去。

  閩氏瑟縮了一下。「你說的對,想這些要做什麽……」她歎口氣。「對了,你回來我身邊吧!曲比阿烏。」

  她倒是難得的沈默不語。

  「沒你在身邊,我什麽事都拿不定主意。」閩氏又喟歎一聲。「反正大人不在這兒,你就留下吧!」

  「若是大人知道了……」她停住話語,等著主人給一個允諾。

  「那……」閩氏頓時遲疑起來。

  見狀,曲比阿烏在心裏歎口氣。「這種事是紙包不住火的。」她頓了一下。「反正我現在這個主人待我也還不錯,您不用多擔心。」

  「可是沒你在身邊,我想找個人商量都沒辦法。」閩氏露出爲難的表情。自小到大,她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都是曲比阿烏在幫她拿主意。

  曲比阿烏擰著眉心,思考著該怎麽辦,若摸著良心說話,她承認她想回到夫人身邊,但大人那邊……現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古

  「以後還是我自己來好了。」夕川說道,她很擔心索日總有一天會把鄭仁旻給丟出去。

  「你一個人會被欺負。」他拉起她的手,瞧著她的手腕內側紅了一塊。「你以後別喂他藥了,要喝不喝是他的事。」那小鬼再倡狂,他會讓他好看。

  「他不喝藥不會好。」夕川害羞地讓他握著手。「只要再幾天,他體內的毒就差不多都排出了,那時我們就離開。」

  與鄭仁旻相處的這幾日,她發現他真的是被寵壞了,沒有同理或同情之心,而且她一直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可是就是哪里怪怪的,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你不喜歡這裏嗎?」夕川望著他。

  「不喜歡。」他直接回答。

  夕川淺淺一笑,仿佛已預料到他的答案。「你不喜歡很多東西。」

  「我喜歡你。」他立刻說道。

  她臉兒一紅,見他往另一頭走去,她訝異道:「我們不回去嗎?」這不是往他們住的地方去。

  「我們的身邊太多人了。」他低頭俯視她櫻紅的臉頰。

  「你不喜歡阿西木嘎他們嗎?」夕川問道。

  「不是。」他頓了一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對他們到底是什麽感覺。

  「你以前有交過朋友嗎?」她問道。

  索日對人一像冷漠,就連一起相處了許久的同伴也一樣,他不太與其他人說話,互動都很簡短,即使阿西木嘎失了一條手臂,他也沒去關心過,這情形曾讓她很擔心,雖然她不認爲索日應該爲阿西木嘎的事負責,但他的漠不關心卻又讓她無法釋懷,若他真的對人沒有一點同情之心:心腸硬如鐵石,她下知道自己該怎麽與他相處。

  直到前兩天阿西木嘎讓這兒的奴隸取笑,說他失了手臂是個廢物,當時她恰巧與石拍經過,正打算出去駁斥他們時,沒想到索日卻突然出現將那些訕笑的奴隸全教訓了一頓,而且還是用單手教訓,說他一隻手就比他們兩隻手有用。

  夕川見他一直沒吭聲,正想著他又逃避不回答她的問題時,他卻忽然開了口。

  「以前我在麗水淘金的時候……」

  她立刻豎起耳朵,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

  「有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長得很瘦小,力氣也不大,所以他都跟在我身邊,因爲我一個人能做好幾人的工作,在那裏,士兵管得很嚴,只要有任何人私自藏金,就是死罪,我知道他私底下藏了一些。」他走過園子,在一株樹旁停下。

  「後來呢?」她不由自主地催促。

  「有一天被發現,他說是我藏的。」他冷淡地說。

  夕川怔住,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

  「我被打得昏死過去,讓人從麗水上丟下。」他平淡地敍述。「他們以爲我死了,不過我又活過來了。」

  「索日……」她擰著眉心,雖然他如此輕描淡寫,但她可以猜想當時的他內心一定充滿怨恨,那些人對他絕不會留情的,他能存活下來只能說是奇迹。

  「後來遇到人口販子,我傷勢沒好,沒力氣,才會讓他們抓住。」他簡短地說完。

  「索日,」她撫上他的手臂。「不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除了這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我不在乎,這是人性。」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不過別人怎麽對我,我就會怎麽討回來。」

  「你恨他嗎?」她詢問。

  「如果再遇上他,我會把這筆債討回來。」索日毫不隱諱地說。

  說這話時,他臉上沒有表情,琥珀色的眼在陽光下像是被穿透了,瞳孔卻變得更深邃,透出一股陰森,夕川打了一個冷顫,話語含在口中,卻發不出聲。

  「你……」

  「你是第二個對我好的人。」她畏縮的表情讓他放軟語氣。

  「第一個對你好的人是誰?」夕川問道。她猜測應該是他的母親,可她想聽他親口說。

  他盯著她好一會兒,像是要將她看透,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母親。」他還是不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事,之前他夢見她究竟是純粹的作夢,還是她真的進入了他的夢?

  「她——」

  「我一直沒跟你道謝。」他知道她想問什麽,於是先打斷了她的話。

  「道謝?」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將她拉入懷中,捧起她的臉,粗糙的指腹滑過她的眉、她的眼。

  她立刻羞赧地紅了臉。「爲什麽你要跟我道謝?」她不明白。

  「之前你救了我的命。」他輕撫過她柔軟的雙唇。「你用生命保護我,我就會用生命保護你。」想起她撲在他身上保住他的性命,他無法不感動,更別說在奴隸暴亂時,她依舊沒有抛下他離開。

  「我不相信天的,因爲它對我不公平,不過他把你送來給我……」他沒再說下去,琥珀色的雙眼牢牢盯著她溫柔的眸子。

  夕川讓他瞧得滿臉通紅,心跳加速,他的眼神像豹一樣,好似要把她撲倒。她才想到這兒,他的臉已經壓下,雙唇攫住她的,獵捕般的雙眼依然瞅著她,夕川輕顫著,卻不知是羞意,還是懼怕。

  她輕輕撫過他的上臂,在他掠奪的竄入她唇內時再次發顫,急促地呼吸,睫毛眨動著,而後閉上雙眼。

  索日將嬌小的她整個鎖在懷中,左手臂箍緊她的腰,右手輕撫她的臉頰,隨即順著她的頸項而下,在她急促的脈搏上停留,當她學著他輕撫他的頸項時,她微涼的指尖讓他的意識開始恍惚。他眨了一下眼,想拉回一點自製力,但她的觸摸就像漩渦一樣,把他拉得更深。

  他索性放棄掙紮,背部抵著樹幹,放任自己親吻她,夕川在他熾熱的吻中幾乎無法呼吸,當他的手滑入她衣衫內時,他帶繭的指腹摩挲過她的肌膚,在她身上激起興奮又帶點恐懼的漣漪,當他侵略地往胸口走時,她喘息著掙紮起來。

  「索……索日……」她轉開臉。

  他再次覆上她的嘴,她本能地閃躲。「別……」

  他皺起眉頭。「怎麽了?」

  夕川結結巴巴地不知該怎麽說。「我……我不習慣,你讓我不能呼吸……還有、還有……這裏……」她不安地往四周瞧,深伯讓人見到。

  「你擔心讓人瞧見?」他想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羞赧地點頭,這裏畢竟是公共場合,三不五時會有人走動。

  他牽起她的手往花園小徑的另一頭定去。「那邊比較隱密。」

  夕川訝異地讓他牽著走,他是要帶她到別的地方繼續嗎?這想法讓她心中一陣騷動,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著。

  「索……索日……」她收了口,因爲有僕役經過他們身邊,還對他們兩人投以怪異的眼神。

  索日沒遺漏經過他們面前的奴隸露出的表情,混著不可置信與輕鄙,這表情他在鄭府的這幾天不只看過一次,只要他與夕川一起出現,再加上兩人的動作親密些,經過身邊的人就會出現這種表情。

  一個奴隸怎麽可以跟主人如此親近,這是大忌諱,於禮不合,他應該好好被鞭打一頓才對,他們臉上的嫌惡總是讓索日怒氣難抑,卻又更堅定自己的做法,他偏要打破階級之分。

  「索日,你在生氣嗎?」夕川問道,她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

  「沒有。」

  夕川瞧著他緊繃的臉,忽然微笑道:「有時候……有時候我覺得我們說的話很好笑。」

  「什麽?」他回過神,不解地看著她。

  「每次我問你是不是在生氣,你就會說沒有,如果我問你母親的事,你就不想談。」她的雙眸盛滿笑意。

  她的說法讓他怔了一下,隨即也勾起一抹淺笑。「有這樣嗎?」

  「嗯!」她肯定地點頭。「你在生氣嗎?」

  「沒有。」他直覺地回答,隨即發現自己落入她的圈套,他瞧著她笑開:心也不禁鬆開,嘴角的笑意延伸到雙眸,他無法克制地再次將她拉近。

  見他似乎又想親她,夕川不安地張望四周。「索日,會讓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他低頭親她的嘴,感覺她的氣息。

  「有人……來了……」她由眼角瞧見有個人影閃動。

  「別管他們。」他擁緊她,語氣下悅,不喜歡她閃躲的行爲。

  「索日……」她喘息著,他箍得她下能呼吸了。

  「打擾了。」

  一聽見聲音,索日閃電般地擡起頭,怒氣騰騰。

  「紮格。」夕川驚訝的喊了一句,隨即想起自己還在索日懷中,連忙推開索日,尷尬地紅了臉。

  「我有些事想跟你單獨談談。」紮格自然沒遺漏兩人親密的舉止動作,不過他沒說什麽,表情也很自然。

  「好。」夕川頷首,她對素日說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你要說什麽?」索日看著紮格,表情下悅。「上次是你打昏我的?」

  「索日……」夕川撫了一下他的手臂,不明白他的敵意爲何如此強烈。

  「沒錯。」紮格露出笑,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乾淨俐落。」他揚起手,示範的揮下。

  索日立刻上前,夕川急忙抓住他的手;「索日,你要做什麽?」他的表情充滿暴力。

  「我要砍回來。」他理所當然地說。

  紮格嘻嘻地笑了起來。「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索日。」見他真要動手,夕川忽然生起氣來了。「你別任性了好不好!」

  她指責的語氣讓索日挑眉,她的雙頰在瞬間紅了起來,雙眸滿是歉意。「我……我不是故意對你凶,我是……我是說……你有時真像個小孩子。」

  「哈……」紮格突然大笑起來。

  夕川頓時覺得尷尬不已,她怎麽愈描愈黑。「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你不要生氣。」

  索日很想將紮格大笑的臉踩進泥土裏,可夕川愧疚的表情讓他必須先處理。「我沒生氣。」他只是訝異她竟然會突然發起脾氣,她一向是個溫柔膽小的人。

  夕川這才鬆口氣。「你不要找紮格的麻煩,你讓我們說說話。」她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示意他後退。

  「爲什麽我不能聽?」索日不滿。

  「因爲……」夕川不知要怎麽跟他解釋,只得看向紮格,但他悠閒地站在一旁,似乎沒要幫她的意思,她只得自己想辦法。「你低點。」她要素日低下頭。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不過還是低下頭,夕川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

  紮格好奇地盯著兩人,揣測夕川說了什麽,就見索日往他這兒瞄了一眼,隨即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好吧!」

  夕川往前走去,不敢看紮格,兩人往前走了幾尺後才停下。

  「你跟他說了什麽?」紮格好奇地問。

  「沒有。」夕川有些心虛地說。「我說你身體不好,要我幫你醫治。」

  「哦!」紮格恍然大悟。

  「你怎麽找到我們的?」夕川疑惑地問。他不是去辦事嗎?怎麽又會出現在這兒?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有能力的可不只你一個。」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夕川也揚起笑。「你要跟我說什麽?」

  「你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裏。」他直接切入重點。

  「可是……」

  「我知道,你在幫一個少年治病。」當他發現她竟然在爲鄭仁旻治病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我得治好他才能離開。」夕川說道。

  紮格摸了下鼻子。「他中毒?」

  「你怎麽知道?」

  「我說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認真地說。

  他的話讓夕川不安地欠動了一下,她現在還是不曉得該不該誠實以對,承認她也不是這時代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不醫治他,也會有人救治他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便能安心離開。

  「嗯……」他沈吟了一會兒。「也可以這麽說吧!」

  「什麽意思?」他模棱兩可的話語讓她不解。

  「簡單的說,他死不了。」他並未說明,只是告知結果。

  夕川正思考著要不要相信他的話語時,他緊接著又道:「在這兒……對你們不安全。」

  「不安全,爲什麽?」聽到不安全三個宇讓她忐忑不安。

  「這個……」他頓了一下。「待會兒再告訴你。我先請教你一件事,你在治療時念的咒語可以再念一次給我聽嗎?」

  他的要求讓她躊躇。「我不是每次治療都會念咒語。」

  「你對我還是有戒心。」紮格微笑。「這樣吧!不用全念,念個一、兩句就好,這要求不過分吧!」

  「你爲什麽要我念咒語?」她追問。

  「因爲你念的咒語我聽過,但不確定,所以要確認一下。」他說道。

  夕川想了一下後才道:「好吧!」她開口念了一小段。

  索日站在幾尺外,表情有些不耐煩,他不喜歡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秘密潛藏著。

  在夕川念完幾句咒語後,紮格皺起眉頭。「我果然沒聽錯。」真的是族裏秘傳的咒語,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了?」夕川探問。

  「這咒語是誰教你的?」他又問。

  「我的母親。」她老實回道。

  「你的母親是納蘇人?」他追問,見她頷首,他緊接著又問:「她叫什麽名字?」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問這些要做什麽?」夕川一臉狐疑。

  紮格停頓不語,似乎在思考到底要透露多少,一會兒後,他下定決心似的說道:「這是我族裏的畢摩才知曉的咒語。」

  夕川詫異地看著他,他的意思是……莫非他是符氏一族?

  「我的族人是納蘇族中最古老的一族,依諾支系。」紮格一邊觀察她的神情一邊道。「依諾支系後來又分裂爲兩族,一族是以男人爲畢摩,另一族則是以女人爲畢摩,以女人爲巫師的稱爲符氏一族。」他停住話語,瞧見她訝異地張大嘴。「怎麽?」

  夕川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符氏一族的女子,都有異能力,有的能預知未來,有的能驅鬼神,有的聽得到旁人的心語,有的像你一樣有治癒之術,除此之外,部落裏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能力,符氏女子不外嫁,男人一律入贅,因爲符氏女子能力卓越,所以歷代都有帝王將相來求,不過因爲她們常遷移,所以很少人知曉她們的行蹤。」

  紮格緊盯著她驚愕的面孔,說道:「我認識符氏一族的每個人,但我沒見過你。」

  夕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道:「甲娜也說過這句話。」

  「甲娜本來是符氏一族,不過她犯了禁忌,被逐出符氏。」

  「你……」

  「你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在附近,我聽見你說你是符氏一族。」他沈聲道。「我真的想不透,所以決定還是親自問你比較省事。」

  「我……」夕川正考慮要不要據實相告時,突然感受到一股劇烈的痛苦,她蹙下眉頭,往後瞧。「阿西木嘎?」

  「怎麽了?」紮格問道。

  索日見夕川突然轉身面對他,而且表情慌張,他立即走上前。「怎麽?」

  夕川毫無預警地開始跑了起來。

  索日在她經過身邊時,抓住她的手臂。「怎麽了?」

  夕川驚慌道:「阿西木嘎他出事了。」

  索日還未做出反應,夕川再次奔跑,索日急忙跟在她後頭,紮格也尾隨而至,他今天非把所有的事情問清楚不可,如果她真的是符氏一族,而且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麽只有一個可能,除了他之外,畢摩又派了夕川過來,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那必是族裏出了大事,他必須問清楚才行。

第十六章


  他從來沒認真的去看過花草,更別說曉得如何讓它們長得更好,不過既然主人將這個任務交給他,他就得認真學習。

  來到鄭府的這三天,阿西木嘎每天都很認真地詢問府內照料花草的奴僕,向他們請教如何照顧植物。

  「這花不用天天澆水,不然根會爛。」

  「不能天天澆水。」阿西木嘎重復對方的話語,認真地盯著眼前的紅花。

  「還有要定時修剪樹枝。」

  阿西木嘎瞧著他手拿剪刀剪下一些枯萎的枝葉,他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心。「我可以試試看嗎?」用左手使剪刀應該不難才是。

  「我可是在做正事,不是讓你玩的,這樣吧!你到那邊的木房,那兒有多的剪刀,你拿來我教你。」

  阿西木嘎高興地露出笑。「我這就去,多謝你了,小哥。」他順著他指的方向前行,轉了兩個彎後,果然瞧見一個木房,他走進屋內,拿了一把剪刀正打算定出來時,發現旁邊的木架上擺著各式種子,他好奇地拿了一些放進腰帶內,打算問園丁這些是什麽種子,或許他可以開始種一些。

  當他走出木屋時,不小心與人撞了一下,他倒退幾步,擡眼看向來人,對方像山一樣的矗立在他眼前,右臉有道傷疤由額頭爬過他的眼到達臉頰,雙眸有著與索日同樣的陰狠,卻更暴力,他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你是什麽人?」戈阿婁的聲音帶著下耐煩的暴躁。「滾開。」

  阿西木嘎立即讓到一旁,不敢與之正面交鋒。

  戈阿婁瞧他一眼,正打算走進木房時,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臂。「你不是這府裏的奴隸?」鄭府是不可能讓一個斷臂,又上了年紀的奴隸繼續待在這兒。

  「不是。」阿西木嘎不想與他多交談,但因爲門讓對方擋住,所以也出不去。

  「你是女巫的奴隸?」他聽說夫人請了個漢人女巫來替少主治病。

  「是。」阿西木嘎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我還有工作要做——」

  「工作?」戈阿婁訕笑地瞧他一眼。「你能做什麽,像娘兒們一樣剪紙花嗎?」他瞥了眼他手上的剪刀。

  阿西木嘎的瞼一陣青一陣紅。

  仿佛沒意識到他的壞臉色,戈阿婁繼續道:「聽說你們一群奴隸中,有個叫索日的人力大無窮?」

  這話讓阿西木嘎警覺起來,他爲什麽會這麽問?莫非他是要找索日的麻煩?

  「沒聽到我的話嗎?」戈阿婁沈下聲音。

  正當阿西木嘎還在遲疑該怎麽回答時,忽然感到左腿膝蓋一痛,整個人往前倒跪了下來。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戈阿婁怒聲道,他擡腳壓在他肩上。

  阿西木嘎羞辱地漲紅臉,想起身,卻因肩上的壓力而無法動彈。

  「再不說話,可要你好看。」一用力,他將對方整個踩趴在地上。

  阿西木嘎臉貼著泥,喘道:「大人想做什麽?我家主人畢竟是這兒的客人-

  「這是奴隸說話的態度嗎?」他加重腳上的力量。「我聽說你們主人寵壞了你們,現在看來倒是沒錯。」

  泥中腐朽的味道沖上阿西木嘎的鼻腔,他睜眼瞧著落在他不遠處的剪刀,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盯著剪子。

  「把你這沒用的人留在身邊,就知道她有多愚昧。」他惡意地踏上他右手的斷臂。

  阿西木嘎掙紮著想起身。

  「這樣吧!你能起來,我就讓你走。」他露出笑。「你讓我想起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情景,我想想我當時幾歲……好像十四吧!我可是我們那兒最優秀的鄉兵,後來被選入最優秀的『羅苴子』,要進羅苴子得經過五次測試,很多人在這一關被淘汰出局,不過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難的是什麽你知道嗎?是第一次上戰場殺人,羅苴子一向都是先鋒,只能進不能退,在戰場上只要是正面受的傷都會記功,但若是背後受傷,回來一律處死,你知道爲什麽嗎?」他加重腳的力道。「因爲背後受傷表示你背對敵人,打算逃走,依軍法一律處死。」

  阿西木嘎疼痛的呻吟一聲。

  「這聲音還真是令人懷念,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這種痛苦呻吟了。」他踩得更用力。「不過,當年上戰場還真是被嚇得差點不能動,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丟臉,在戰場上斷手斷腳或是沒頭的,到處都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殺人,因爲沒殺過人害怕,第一刀砍歪了,把對方的手臂給砍了下來,就像你現在這樣,這可是我引以爲恥的一段往事,沒想到今天卻因爲你而想起來,把我一天的心情都搞壞了。」

  他的眸子進出惡意,腳上使了八成力,阿西木嘎痛苦地大叫一聲,聽見骨頭的碎裂聲。

  他伸出左手想拿地上的剪刀,就在他快拿到手時,戈阿婁踩上他的手掌。「好大膽的奴才,想殺我?」他一使勁,阿西木嘎再次大叫出聲,手指讓他踩斷。

  「這樣吧!別說我欺負你缺了手。」他移開腳。「就讓你拿剪子,拿得起來我就放了你。」

  阿西木嘎顫抖地觸碰剪刀,可骨折的指節卻無法將之拾起,一時間悲愴之情擁塞心中,淚水滑落他長期在烈日下工作而曬黑的臉龐。

  「你還真是個可憐蟲。」戈阿婁鄙視地注視他。

  阿西木嘎以手臂撐地想起身,可碎裂的右肩讓他無法起身,疼痛讓他幾乎暈厥過去。

  「你這模樣看了就有氣。」戈阿婁眯起眼睛。「我討厭可憐沒用的人。」語畢,他擡腳重重踏上他的背。

  「噗——」鮮血沖出口,阿西木嘎噴出一道濃稠的血液,灑在髒汙的泥水上。

  「阿西木嘎——」

  主人的聲音穿透過耳朵,阿西木嘎無力地癱在地上,主人……

  戈阿婁聽見聲響回頭,就見一個女人摔跌在地,隨後趕到的男人扶起她。

  「阿西木嘎——」夕川哭喊著想上前,卻讓索日捉住。「放開我。」

  索日一瞧見阿西木嘎被人踏在腳下,怒火立即襲上心頭,他將夕川往後一推,整個人街上前,迎頭就是一拳。

  戈阿婁沒有閃躲,直接擡起左手接他的拳頭,原以爲能接得住,沒想到卻後退了幾步,他立即露出訝異的表情,還沒人能光揮拳就可以把他擊退兩步。

  索日也有些詫異,因爲從來沒人能接得住他的拳頭,可臉上並未顯出任何情緒。

  夕川奔上前,撲跪在地上。「阿西木嘎,你沒事吧?」見他手指變形,讓她哭出聲,她反射性地擡起頭,對戈阿婁怒暍道:「你爲什麽要這樣!」沒等他回答,她將注意力栘回阿西木嘎身上。

  「阿西木嘎,你別怕,我會治好你的……」她邊哭邊將阿西木嘎翻過身。

  阿西木嘎嘔出一口血。

  戈阿婁的目光在跑來的女子與男子之間遊移,領悟道:「你就是索日吧!」

  索日根本沒費事回答他,再次揮拳相向,戈阿婁這次沒硬接,他偏頭閃過,索日的拳頭擊中木板,板子立刻應聲碎裂。

  「看來你就是索日沒錯。」戈阿婁迅速揮拳。

  索日擡手抵擋,他的力道穿透他的筋骨讓他再次吃了一驚。

  「看來我今天遇到對手了。」戈阿婁露出笑。「這裏太小了,我們出去打。」他因爲即將來到的血腥而興奮難抑。

  夕川將雙手放在阿西木嘎胸前,鎮定自己的心緒,讓自己的呼吸與自然的律動合而爲一,而後開始以納蘇話哺念咒語。「天上的日月,地上的風啊!請幫助我,借我禰們的力量……」

  木屋內的氣流開始起變化    原本將注意力專注在索日身上的戈阿婁,忽然轉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就是那個女巫?」

  「落下的雨水是上天的恩賜……」

  「不……」阿西木嘎覆上主人的手,他不能讓她在這裏顯露她的能力,這個男人似乎比之前的贊路又更加厲害狠毒,他不能讓主人陷入險境。

  「阿西木嘎,你別說話——」

  「主人……我……沒辦法跟你回家了……」他啞著聲立曰說。

  她的淚水撲簌簌落下。「可以的……」

  見戈阿婁上前接近夕川,索日毫不留情地出手攻擊。

  「主人……」阿西木嘎想說話,卻又吐出一口血。

  夕川急忙又開始念起咒語。

  「不……」阿西木嘎無力地呻吟一聲。「讓我走吧!主人。」

  夕川哭泣地搖頭。「不要放棄。」

  「對不起,主人,阿西木嘎想休息了……」他又嘔了一口血。「這……這樣也好……」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我會救你的……」夕川泣不成聲。

  「不要……」他閉上眼。「主人……是無法讓人起死回生的……阿西木嘎在……在上個主人把我賣給人口販子後就死了……」

  夕川試著將力量傳入他身體內,讓他舒服一些。

  「可是……」他微笑。「我很高興……遇上現在的主人,對不起,阿西木嘎不能伺候你了。」

  他忽然痛苦地倒抽口氣,聲音像強風吹過門縫的扯裂聲,他的背拱起而後又無力地垂下。

  「阿西木嘎……」

  他面孔扭曲,無法言語。

  見他如此痛苦,夕川閉上雙眼抽噎一聲,而後再次睜開眼,她顫抖地伸出左手,將掌心覆蓋在他眼上,她深吸口氣,安定自己的心情,她必須讓他平靜地離開。「符氏祖靈,賜你安寧,顯現在此,與你前行……」

  阿西木嘎慢慢放鬆,身體的苦痛漸漸消失,他闔上眼,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得到安詳。

  夕川哭得不能自己,斷斷續續地念完最後一段禱詞。「……一切苦痛,煙散雲消,允你身心,回歸塵土。」她放開手,瞧著阿西木嘎已然離去,夕川無法停下淚水,情緒陷入悲痛中。

  「他的臟腑已經破裂,就算你想救也救不了他。」紮格站在她身後。「你的治癒之術雖然能讓人傷勢減輕,可是畢竟也有其界線。」瞧著阿西木嘎變形的手指,紮格歎了口氣。「讓他走吧!這對他或許是個解脫。」

  夕川只是哭著,無法聽進任何言語,突然問木屋整個撼動了一下,紮格轉頭發現柱子已經讓戈阿婁踢斷了一根。

  「先離開這兒。」紮格拉起夕川,見她不肯起來,他靈機一動,直接扛起阿西木嘎。

  夕川果然有了動作。「你要做什麽?」見他離開,夕川急忙起身跟上。「放下他。」

  這時木屋又晃動了一下,屋頂上的稻草紛紛落下,夕川這才注意到索日正在與那惡人糾纏。

  「索日——」

  見她要過去,紮格急忙拉住她。「先出去,他們在裏面一時半刻不會有事。」

  「可是……」

  紮格強制將她拉出木屋,木屋一陣搖晃,顯得搖搖欲墜。

  「索日。」夕川朝裏頭叫喊,她下能留他與那個惡人在一起。

  「你的主人是有能力的女巫吧!」戈阿婁一個反手,將索日揮來的手臂以巧妙的方式化開,拳頭正中索日的胸膛。

  索日後退兩步,咳了一聲。

  「空有力氣是沒用的。」戈阿婁嘲諷地拉起嘴角。「你讓我想起以前的自己,真是糟糕,今天老想到以前的事。」他眯起雙眸,眼中進出寒光。「想到以前的事就讓我心情不好。」

  「你說完廢話了沒?」索日冷冷地問。

  「索日——」

  夕川的聲音由外頭再次傳人木屋內,戈阿婁微微一笑。「真是個粗魯無禮的奴隸,我今天就代你的主人好好教訓你。」他左右擺動了一下頭部,骨節的響聲讓他升起興奮的顫慄,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想殺一個人了。

  他一個飛身沖向他,索日後退一步,擋下他快速揮來的拳頭,戈阿婁左手的拳頭緊跟而至,打上他的腹部。

  素日承受疼痛的同時,快速地抓住他的手腕,習慣地將之扭開,打算讓他手臂脫臼,但戈阿婁的力氣下同於其他人,在被扭開的同時,他身體一轉,以手肘撞上索日的腹部,將他撞開幾步。

  索日撫了一下腹部,疼痛讓他皺眉。

  戈阿婁轉了一下左手腕。「你的力氣果然很大,留下你,以後必成大患。」語畢,他再次沖上來。

  素日退後幾步,右手一揮,將第三根柱子打斷,木屋頓時垮下,站在外頭的夕川讓轟然巨響嚇了一跳,直覺叫道:「索日——」

  「他不會有事。」紮格抓住夕川,不讓她上前。

  「索日會受傷的。」夕川掙紮。「那個人——」

  「他就是第二個人。」紮格皺下眉頭。

  他的話讓夕川怔了一下。

  「還記得我提過有三個人日後會各據一方嗎?他也是其中之一。」紮格說道。

  屋頂忽然讓人拆下-片,丟到-旁,戈阿婁現身在-堆殘破碎木中。

  「給我出來。」戈阿婁怒聲道。

  木屋倒塌的聲響開始引來一些奴役,可大家都遠遠地瞧著,不敢就近觀看,戈阿婁的暴躁與殘忍他們都曾耳聞,甚至親身領教過,因此敬而遠之。

  當戈阿婁將視線移至夕川身上時,夕川害怕地後退一步,但一想到他是殺死阿西木嘎的兇手,心中的氣憤掩蓋了平時的膽怯。「你爲什麽要找阿西木嘎的麻煩?!」一想到阿西木嘎死前痛苦模樣,淚水一下子又湧上了眼眶。

  「我討厭沒用的人。」他走出廢墟,朝夕川走來。

  紮格翻轉手腕,飛刀由袖口落入掌中,他正打算發動攻擊時,一根木柱朝戈阿婁飛來,戈阿婁回過身,輕鬆將木柱擋開,索日不知何時已出了木屋,站在離他兩尺的地方。

  他的衣上沾滿灰塵,右手臂流著血,似乎讓垮下來的碎裂物給割傷。

  「別說我不近人情,要我給你時間包紮嗎?」戈阿婁惡意的勾著嘴角。

  「索日,你要不要緊?」夕川拚命想甩開紮格的手,可卻怎麽也掙脫不開,讓她不由得升起怒火。「你放開我!」

  索日轉向夕川,平靜道:「我沒事。」

  就在他轉向夕川之際,戈阿婁上前發動攻擊,索日來不及防備,胸口挨了一拳,夕川震動了一下,焦急地轉向紮格。「你幫幫索日。」

  「他如果有危險,我會出手的。」紮格說道。

  「你真的會嗎?」夕川帶著懷疑。「你是來殺索日的——」

  「你說的沒錯,我是來殺他的。」紮格並不否認。「那你還拜託我救他,這不是求錯人了嗎?」

  聽他這樣一說,夕川急道:「你也說過,若要殺索日,你早就動手了,我這幾天把你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就像你說的,有些事……」她低頭瞧著地上阿西木嘎安詳的臉孔,悲傷道:「是無法違抗的,但或許能做些許的更動。」

  「什麽意思?」她的話引起紮格全副的注意力。

  「你先讓他們兩個停下手。」夕川說道。

  紮格將視線栘向仍在打鬥的兩人,索日現在明顯處於下風,畢竟他雖有氣力,可在打鬥的技巧上比不上長年征戰的戈阿婁。

  戈阿婁一個重拳打上索日的腹部,索日因疼痛而彎下身,正當戈阿婁訕笑的刹那,一道血水朝他眼睛噴來,他直覺地閉了一下眼,長年處在生死關頭之際,他已練就保身的反射性本能,在他眼睛閉上的刹那,他直覺地往後退,但仍是慢了一步,胸口被利刀掃劃一刀。

  索日握著飛刀,露出陰狠的笑意。「別說我欺負弱小,你想先去包紮嗎?」

  戈阿婁低頭瞥了一眼胸口的血痕。「這叫傷口?對我來說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一他因怒意而瞠大雙眼,臉上的血使得右眼的疤痕看起來更顯猙獰。「看來你還有點頭腦。」他抹去血迹。

  「對你不需要。」索日冷冷地回答,手臂的傷其實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他知道自己在戰鬥技巧上不如他,因此必須以突襲方式取勝,方才挨打,也只是爲了鬆懈對方的警戒心。

  紮格揚起眉宇。那不是他的飛刀嗎?沒想到索日竟然暗藏他的暗器。

  「如果你不想阻止,那我自己來。」夕川讓紮格拖拖拉拉的態度弄得冒火。

  「現在恐怕難了。」紮格望向一觸即發的兩人,他能感覺戈阿婁已經被惹火了。

  夕川擡腳踢上紮格的胯下,紮格沒料到她會突襲他,一瞬間臉色大變,夕川乘機掙脫他,紮格反射地彎下身來,哎喲……

  「對不起。」夕川漲紅臉,一邊道歉,一邊往索日的方向跑去。

  「別過來!」索日喝道。

  夕川在他身前停下,對著一臉殺意的戈阿婁說道:「你若再不停手,我會叫你付出代價,你殺了阿西木嘎,我絕不原諒你。」

  瞧著她一邊顫抖,一邊說出威脅的話,戈阿婁哈哈大笑起來。

  「你別在這兒。」索日將她往後推。

  「我不能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夕川搖首。

  她的話讓索日一愣。

  「你這女人說話還真天真。」戈阿婁眯起眼。「我不只殺那個老人,我還會割下他的頭。」他指向索日。

  他的殺意讓夕川難受地顫了一下。

  「你走開。」索日推開夕川。

  「不。」夕川又回到他身邊。「你聽好……」她轉向戈阿婁。「我是女巫沒錯,你應該知道巫術有白巫術跟黑巫術,你如果再不走,我會用黑巫術傷害你。」她恐嚇地說道,在南詔這些日子,她曉得這兒的人民是很崇信巫術的。

  她的話果然讓戈阿婁露出猶疑的表情,但他口頭上依然不示弱。「我向來不相信什麽黑巫術。」

  「那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夕川一把搶過索日手上的飛刀,索日訝異地看著她,不過沒有阻止她。

  「這上面有你的血。」夕川頓了一下。「我只要下咒語,你就會生病,嚴重點還會死亡,你想試試看嗎?」

  她的話讓戈阿婁遲疑,他多少聽過有人死於黑巫術之下,但他一直對這種事半信半疑,可是想想之前在木屋中,她施咒術時空氣的流動的確有些怪異,但若就這樣退縮,不就代表他臨陣脫逃,這是懦夫的行爲,而他是絕對不可能當懦夫的:

  就在僵持之際,忽然有僕役奔上前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少主不見了。」

第十七章


  現代

  「西元九○二年,鄭買嗣殺死舜化貞,建立大長和國,七年後買嗣死,子鄭仁旻立,好服食金石丹藥,易急躁發怒而常常殺人,最後毒發暴死。」苗嵐勳放下資料,沈思了一會兒後說道:「我想還是叫夕川趕快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我已經要她離開了。」她彎身將地上所有的資料收好疊放在角落,開始將原先準備好的樹枝、剪紙、泥塑與木雕在地上排列好。

  「你到底想做什麽?」苗嵐勳問道,她從昨天起就在準備這些東西,但問她她都不說。

  「我研究了彜族其他部落的咒術,再加上母親還有我自己的理解……」她停頓下來,先排好樹枝之後才道:「先前我都只是入夕川的夢,我打算嘗試能否直接以魂體穿越時空到達南詔。」

  苗嵐勳張嘴,說不出半句話來,一會兒才道:「你……這不可能,魂體出竅是沒問題,但要穿越時空……這不可能。」

  她瞄他一眼,隨即將注意力放在陣式上。

  「我知道你的咒術很厲害,但凡事都有其限制,再說,你到了那兒要做什麽,夕川根本看不到你。」見她不理睬他,他不得不說句重話。「風,有時候你要順應天意,凡事不得強求,你不可能控制得了發生在你身邊的每一件事。」

  「我的事你管不著。」她冷冷地回他一句。

  「風。」他向她走來。「我知道你心急,可你看看你自己,這些日子你好好睡過沒?你整天想的都是這件事,當然,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必須明瞭,所有的事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你說夠了沒!」她猛地起身要趕他出去,沒想到一起身,她整個人暈眩起來,手上的樹枝掉落在地上。

  「風。」苗嵐勳立刻抱住她。「你沒事吧?」

  「放開……」她掙紮了一下,發現眼前還是一片黑。

  「這些日子你吃的少,睡的也少,身體當然受不了。」他皺攏眉心。「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需要——你做什麽——」晨風發現自己突然被抱起。「你再不放我下來——」她怱地閉上嘴,發現心跳得飛快,眼前又是一陣黑影閃過。

  「怎麽?不舒服?」苗嵐勳大步抱她走出書房,面露憂色,她必定是非常不舒服才會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別擔心,我很快就送你到醫院去。」他安撫地說。

  晨風懶得回應,卻一直聽見他喋喋不休的安慰話語,最後她終於受不了,只簡短地說了一句,「閉嘴。」

  「好。」他立刻道。

  晨風眨眨眼,輕晃了一下頭,發現又開始暈眩起來,她只好閉上眼,內心焦急不已。她現在可不能生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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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川站在黃土堆前,將種子灑在墳上,這些種子是從阿西木嘎身上掉出來的,她知道後,又哭得一場糊塗,他這麽認真地在學習,想幫她弄一個漂亮的園子,可是她……

  「我還來不及好好認識他。」夕川困難地吞咽口水,將鼻中的酸意一併納入喉頭。「我還來不及……」

  索日右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什麽話也沒說,因爲他不知該說什麽。

  他溫暖的懷抱讓她喉頭的濕意一下子躍上眼眶,她哽咽一聲,緊緊地抓著他背後的衣裳,淚水潸潸而下。

  「主人,你別難過。」石拍一臉憂愁地抓著她裙子的下擺。

  「我……知道……」她抹去淚。「說好不哭的。」

  「要我說,該把那個叫什麽戈阿婁的給砍下一條手臂,算是給阿西木嘎報仇。」阿比甘莎氣憤道。

  古比瞥她一眼。「怎麽,你要去?」

  「我要能耍刀弄槍,我早去了。」阿比甘莎瞪他一眼。「男人啊!愈到緊要關頭,愈不可靠。」

  古比訕笑一聲,朝普佈道:「罵你呢!」

  普布瞄他一眼,沒搭腔。

  「我們應該去討個公道。」阿比甘莎又道。「順道罵罵曲比阿烏,一進鄭府,她就搞不清楚誰是主子,整日窩在鄭夫人身邊,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不見她出來說句公道話。」現在更是抛下他們,說發生這樣的事,她不能離開夫人。

  「別怪她。」夕川立刻道:「少主不見,鄭夫人六神無主,她自然要留在身邊。」

  「我說她現在根本就是狐假虎威。」阿比甘莎不平地哼了一聲。

  夕川朝衆人看了一眼,說道:「我想單獨跟阿西木嘎說幾句話,順便爲他念一段指路經。」這是彜族爲死者誦念指引的咒語。

  「我們到後面等主人。」古比立刻道。

  「主人,我跟你一起。」石拍說道。

  阿比甘莎推了一下石拍的肩。「好了,別這時候撒嬌。」

  石拍漲紅臉。「我才沒有。」

  「小鬼,快點長大。」她推著他往後走。

  「你別推我。」石拍生氣地叫了一聲。

  古比、普布與巴裏呼瑪也跟著往後走,沒動的有索日、夕川與紮格,這時紮格看了索日一眼,說道:「不介意我跟你家主人說幾句話吧!」

  索日瞄他一眼。「很介意。」別想他會讓步第二次。

  紮格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夕川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對索日說道:「我想單獨跟紮格說幾句話。」

  但他依然不動如山。

  「索日……」

  紮格微笑。「你說的沒錯,他的個性跟小孩子沒兩樣。」

  索日沈下臉,顯然對這話很不高興,夕川則是尷尬地紅了臉。

  紮格繼續道:「晚點我們再談。」他往後走。

  「索日,你爲什麽——」

  「我不喜歡你們之間神神秘秘的。」他知道她要問什麽,所以直接回答。

  「可是我跟紮格有正事要談。」夕川說道。

  「爲什麽不能讓我知道?」他固執地問,他就是對他們神秘的行爲感到不舒服。

  夕川張嘴,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最後只好歎口氣。「那你能讓我跟阿西木嘎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他沈默著,就在她以爲他真的不打算移動時,他向後走去,但他在走前說了一句話,「別難過。」他摸了一下她紅腫的眼皮後才轉身離開。

  夕川長歎一聲,將手上的花朵放在阿西木嘎的墓前,低聲開始爲他念誦「指路經」,這是彜族畢摩念誦來超度亡靈順利回歸祖先居住地的一種經文,雖然阿西木嘎不是彜族人,但無所謂,因爲這是她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幾尺外,衆人站成一排,等著夕川完成她的儀式。阿比甘莎在索日靠近後說道:「我還以爲要出動軍隊才能把你從主人身邊拉開。」

  她的話讓其他人都露出笑,只有索日一個人冷冷地瞥她一眼。

  「那個叫戈阿婁的是不是右眼上有一長疤?」普布開口問道。

  索日轉向他。「嗯!」

  「你知道他?」古比問道。

  「我以前在戰場上遇見過。」普布回道。

  「你上過戰場?」古比摸摸下巴。「難怪你身手不錯。」

  「你是小兵,還是大兵?」石拍天真地問。

  普布微扯嘴角。「小兵。」南詔的軍隊除了主要的鄉兵外,還會向境內少數民族部落徵調兵隊。

  「你是哪個部落的?」紮格好奇地問。

  「望苴子蠻。」普布回答。

  「在哪兒?」石拍發問。

  「在永昌。」紮格代替他回答。「那兒部落的男人,以勇捷聞名,上馬不用馬鞍,而且善於在馬上使槍鏟。」

  「你還真有來頭。」古比瞧了普布一眼。

  「我只是奴隸罷了。」普布淡淡地說。「我在戰場上看過戈阿婁殺敵的樣子,他很殘暴。」

  「你們最好都離他遠點。」紮格叮嚀一聲,隨即瞧了一眼索日。「你也一樣,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別逞血氣之勇,你若是大意被殺了,夕川可會落到他手上,到時誰都救不了。」

  一提到主人的名字,大夥兒都不由自主朝夕川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見一陣輕柔的風繞著夕川打轉,揚起她的發絲。

  「就我所知,有她這種能力的人不多,就算有,大部分都在山林裏度過一生,不會涉足塵世——」

  「爲什麽?」石拍發問。

  「她這個能力有點麻煩,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再者,她對於痛苦的事感受比一般人深,你們跟著她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都能看得出來,像她這種能力的,不適合在戰亂痛苦的時代生存,如果接收太多的痛苦,可能會發瘋。」

  他的話讓衆人不寒而慄。

  「那怎麽辦?我不要主人發瘋。」石拍急問。

  「你們最好往山林裏走,不要再經過城鎮了,人愈少對她愈好。」紮格說道。

  「你怎麽知道這些?」索日盯著他瞧,似乎在衡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紮格望了藍天一眼才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跟她有一樣的能力。」

  「那個人現在住在山林裏嗎?」阿比甘莎問道。

  紮格沈默半晌,一會兒才道:「她發瘋了,最後失足掉落山谷。」

  他的話讓衆人又是一陣沈默。

  「她爲什麽會發瘋?」一向沈默的巴裏呼瑪忽然開口問道。

  「一個男人帶她上戰場。」紮格緊皺眉頭。「他是一個愚蠢的男人,而她偏偏又喜歡他,擔心他在戰場上受傷沒人醫治,結果戰爭一開打,她就承受不住血腥暴力而亂了心神,偏偏那男人又在戰場中了箭,她沒多思考就闖入戰場想救他,最後就發瘋了。」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石拍捂住耳朵,一臉痛苦。

  「這不是故事。」見他孩子氣的表現,讓紮格露出笑。「你們如果真爲你們的主人好,就別再往城鎮走了,現在政局不穩,一旦爆發戰爭,她可能會受不住,會不會發瘋我不知道……」

  他頓了一下,緩緩掃了衆人一眼後才道:「不過你們最好別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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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索日背靠著樹幹,琥珀色的雙眸在黑暗中隱隱泛著光,白天紮格說的話一直在困擾他,讓他無法定下心來。

  他低頭注視躺在他身邊的夕川,手掌依戀地撫著她柔細的臉龐,拇指輕觸她依然腫脹的眼皮,就像她曾提過的,她不適合在這裏生活,太多的苦痛讓她無法承受,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隨著她離開南詔到她的家鄉,若說她的家鄉在中原,他還有機會再回南詔,可她的家如此偏遠,他若真的隨她而去,勢必得放棄自己從小到大支援他一路走過來的報復信念。

  夕川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一下,索日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攬入懷中,聽見她呢喃一聲。這句話她常說,所以他曉得她又夢到她姊姊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讓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溫暖而滿足的情緒立刻盈滿他的胸臆。

  這種情緒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花了一段時間才認清這就是她給他的感受,從小到大,他的情緒大多處於憤怒中,即使與母親在一起,他也因爲擔心她的身體而處於不安全感中,很少有放鬆的時候。

  剛開始跟她在一起時,他觀察她、懷疑她、不信任她,見識到她的能力後,他開始有企圖地親近她,想利用她的能力讓自己雄據一方,向當初對不起他的所有人討回公道,他要將那些貴族王親全踏在地上,讓他們被一個他們看不起的奴隸踐踏在地,將所有的屈辱全倒回他們身上。

  即使在中途他慢慢察覺自己對她有了喜歡的情感,他仍未放棄自己的想法,因爲這兩者並不衝突,但紮格今天的話語讓他開始察覺這兩者是矛盾的,如果他將她留在身邊,他就不可能去發展自己的雄心壯志,他若要稱霸一方,其問的血腥暴力是不可避免的,而她卻可能會因此承受不住而發瘋,這頓時讓他陷入兩難。

  他注視著她清秀的臉龐,無法自主地又親她一下。除非他將她留在一個不會受到傷害的地方,他自己出去打天下,等他建立了自己的人馬後,再將她接過來,但……這又有無法讓他安心的因素在,萬一在他打天下時,有人對她示好,這會讓他坐立難安,畢竟像紮格這種討人厭的人到處都有,如果夕川因此而動心……

  不會的!他立刻推翻這個想法,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但她與紮格之間似乎有什麽不爲人知的秘密,每次問她,她都支吾其詞,這情況讓他焦躁,他不喜歡她跟紮格太過親近。

  就在他陷入思考之際,睡在一旁的石拍忽然翻身靠到夕川的背上。

  索日火大地一把推開他,他差點忘了還有這個惹人厭的小鬼。該死!他詛咒一聲,這下可讓他爲難了。

  他到底該怎麽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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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

  「索日,這給你。」一個靈秀美麗的少女遞給他一雙藍布鞋,她穿著白色上衣,外加紅藍黑領挂,腰系圍裙,頭上纏著花頭帕,一側垂著白色流蘇,今年剛過十五,有著亮眼甜美的五官。

  索日看了鞋一眼。「我不要。」

  阿雷娜立即噘起嘴。「爲什麽不要?我辛辛苦苦做的。」

  他懶得理她,直接扛起樹幹往村子內走,會來這兒是紮格提議的,他說撲罹蠻是南詔少數部落中行蹤較隱匿,而且階級觀念最輕微的,到這兒是最適合的,再加上現在外頭隨時會爆發戰亂,還是先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後,再趕路到川地。

  他根本不想聽紮格的,可其他人都沒意見,夕川也贊成,因此他只能勉強自己來到這兒。

  「你真無禮,索日。」阿雷娜跑到他前頭,擋住他的去路。「我可是喜歡你才做鞋給你的。」

  「我不喜歡你。」他直截了當地說。

  阿雷娜惱怒地漲紅臉。「你好無禮,這樣跟我說話,我哪里不好?」

  他直接推開她,從她身邊走過。

  「我可是這兒最漂亮的姑娘,配你這樣的勇士是最好的。」阿雷娜跟上他的步伐,努力想說服他。索日是這兒力氣最大的,前幾天他們的牛陷在泥濘裏,他一個人就把牛給拖出來了,而且一個人就可以把整棵樹給扛起,她相信他比天上的大力士還厲害。

  「你要想想,你可是個奴隸,跟我在一起能讓你的地位提升。」見他不理她繼續往前走,她只得又道:「我知道你有個姑娘,可她比不上我,她是個膽小鬼,連肉也不敢吃,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蒙羞的。」

  索日停下步伐,回頭看她一眼,眸子進出冰冷的怒意,阿雷娜被他嚇退一步,可仍不示弱地說:「我又沒說錯話,她是不敢吃肉。」

  「你再廢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他的耐性已經快要耗盡。

  「你能對我怎麽樣,你可是我們的客人。」她根本就不把他的話當真。

  他瞪她一眼,她立刻倒退一步,索日往前走,她繼續跟上,在他耳邊說個不停,他真想一巴掌把她打下山谷,怎麽有人這麽多話,簡直跟石拍同一個磨子印出來的。

  他在經過藤蔓樹時,終於受不了地執行清除噪音動作,而後一個人扛著大樹進村。

  劈完木柴後,他往村於後頭走去,中途還瞧見阿比甘莎與村裏的男人調笑,她在這兒倒是如魚得水,每天跟村裏未婚的男人追逐嬉戲,而石拍到了這兒後,有同齡的孩子跟他一塊兒玩,相對比較不那麽黏夕川,這大概是到這兒的好處之一。

  他來到他們住的木屋,發現夕川不在裏頭,他直覺地往後頭的草地走去。她如果不在屋子附近,十之八九都在後面的草地跟羊、狗,還有馬一塊兒,她真的很喜歡跟動物在一起。

  當他走到後邊的草地時,果然瞧見她坐在草地上與巴裏呼瑪學刺繡,他一走近,巴裏呼瑪立刻起身,朝夕川說了幾句話後,就先離開了。

  夕川在見到他時露出燦爛的笑靨。「索日,你看。」她舉起手上的繡布。「我終於可以繡出一朵花兒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一親芳澤後才將視線栘到繡布上,瞧見她繡了朵黃色的小花。「嗯!」他點點頭,刺繡他不懂,不過看起來是個花沒錯。

  夕川高興的放下繡布,將針插回針球上。「等一下我想刺個紅色的,再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可以繡個羊。」她立下目標。

  「你繡羊要做什麽?」他順勢躺在她大腿上,望著藍天白雲。

  她靦覥一笑。「我也不知道。」她爲他梳理頭髮。「在這兒我也不曉得要做什麽,所以就學點東西。」他們不許她替人看病,說是怕節外生枝,她明白他們的顧忌,也只好聽從,反正這兒有真正的巫師,倒也不需要她來醫治。

  她溫柔的觸摸讓他舒服地閉上眼,跟她在一起他很容易就放鬆下來。「夕川……」

  「嗯!」

  他睜開眼,問道:「如果我有事得離開你一陣子,你會等我嗎?」

  「你要去哪里?」她驚訝地問。

  「沒有,我只是打比方。」他拉下她的頭,親她一下,下定決心道:「我們成親吧!」

  夕川愕然地看著他。「成……成親……」他爲什麽會突然提這個?

  「你不是二十一了嗎?」她的年紀在這兒已經算是晚婚的了。

  「但是我——」

  「你不願意嫁給我?」他坐起身,擡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錯愕眸子。

  「不是,我是說我們還小——」

  「你不小了。」他打斷她的話。「我也不小了。」

  「但在我的家鄉,這樣算是早婚的。」她試著解釋清楚。「而且我們之間還有好多問題。」

  「什麽問題?」他盯著她爲難的表情。

  「我必須先告訴姊姊。」她舉例。

  他皺眉。「又是姊姊。」

  「姊姊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必須先告訴她。」她無意識地撫摸他結實粗壯的手臂。「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見她欲言又止,他立刻追問,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提到自己的事時爲難的樣子。

  「索日我……」她頓了一下。這件事她已經拖很久了,不能再隱瞞下去,但要說出口實在需要點勇氣。

  她凝望他在陽光下幾近透徹的琥珀色眸子,提起勇氣說道:「我不是這個……這個時代的人。」她困難地擠出一直藏在心中的話。

  他沒有反應,只是瞅著她瞧,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夕川不安道:「你聽得懂我的話嗎,素日?」

  「我聽到了。」他淡淡地說道。

  「你不訝異嗎?我是說,你真的懂嗎?」她狐疑地問,爲什麽他一點都不驚訝,他真的有聽懂她的意思嗎?

  「我不確定真的懂你的意思,不過大概明白,一開始我以爲你是從很奇怪的地方來的,所以才有那些奇怪的東西。」她的袋子裏有許多他沒見過的東西,剛開始他以爲那是中原的東西,但後來發現很多漢人也沒見過,甚至連走遍大江南北的茶馬商人都沒見過時,他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了。

  「你是怎麽來這兒的?」他追問。

  夕川開始將來龍去脈解釋給他聽,她能瞧見他的表情漸轉訝異,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她講完發生的經過。

第十八章


  等她終於解釋完畢,他的表情已經慢慢恢復平靜,思考了一會兒後,他才說道:「你的世界有奴隸嗎?」

  「沒有。」她搖首。「我的世界雖然不能說完美,但比起過去的每個時代算是很好的了。」

  他靜默不語,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想跟我到我的世界嗎?」她問道。「姊姊說,如果她能找到時光隧道,帶人一起回去應該不是問題。」

  他還是沒有吭聲。

  「索日……」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你怎麽不說話?」

  他傾身親吻她。「你說的事我要好好想想。」他現在還不知該怎麽消化她給他的訊息,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解釋給他聽,但他還是無法理解她爲什麽會從一千多年後跑來這兒。

  「好。」她抓住他衣服的下擺。「我想過……跟你待在這兒,但是這裏太多戰亂跟痛苦,我沒有辦法長久待下來,除非我們住在山林裏。」

  他點個下巴,表示聽到,但沒發表任何意見。

  「我知道你如果來到我的世界,一開始一定會不適應,但是久了就會習慣的。」她勸說道。「我們的東西都比這裏進步很多,生活很方便。」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他沒身分證該怎麽辦,還有,他也沒有護照,怎麽坐飛機跟她一起到臺灣?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泄氣。

  不過,她馬上又讓自己振作起來,她不能因爲這些事而感到意志消沈,只要他願意跟她回去,其他問題可以慢慢想辦法解決。

  「索日,你在想什麽?」見他一直不說話,夕川試探性地問。

  他搖首。「沒什麽,」他將她攬入懷中,臉龐偎在她光滑的頸肩上。

  她環著他的背,輕聲歎息。「索日。」

  她輕柔的撫摸讓他放鬆地閉上眼。「我會想到一個辦法的。」

  「什麽?」她沒聽清他的呢喃聲。

  「我說我會想到辦法的。」他親吻她細緻的頸肩。「你們現在還沒找到方法回去,對嗎?」

  「嗯!」她頷首。

  他睜開眼。「那就等找到方法再說。」他垂下眼,一邊齧咬她的肌膚,一邊想著該怎麽做。

  夕川讓他的動作弄得發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好癢。」她本能地想閃躲。

  她銀鈐般的笑聲讓他心中搔癢起來,他抛開眼前煩惱的事,變本加厲地咬起她的脖子,一手還往她的腋下探去。

  夕川扭動著,手臂使力推他,想將他推開。「索日,哈……」她也搔他癢,可他好像沒知覺一樣,她承受不住攻勢,只得把自己卷得像蝦球一樣。「不玩了。」

  他瞧著她有趣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聽見他的笑聲,夕川轉過身瞧他,他撲上來親她,她笑著閃躲,直到他將她壓在草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眸子閃著愉悅的火花,夕川微笑地凝望他,其實他在某方面真的很像小孩子,或許是因爲當他還是小孩的時候,因爲生活的艱困,他必須急速成長,讓自己變得成熟,她相信他小時候一定沒有玩樂的時光,他內心裏一直有個未獲得滿足的小孩,所以才會這樣憤世嫉俗。

  他的思考邏輯很簡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別人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人,跟小孩以及動物沒兩樣。

  當他低頭吮吻她的雙唇時,她閉上眼,溫順地回應他,她希望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會找回自己的童稚之心。

  他熱情地吻她,呢喃一句她聽不懂的彜族話,夕川想問那是什麽意思,可他一如以往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沒多久她就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當兩人纏綿之際,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兩人。

  「索日,你給我出來。」

  夕川嚇了一跳,直覺地推開索日。「怎麽了?」好像是阿雷娜的聲音。

  「別理她。」索日翻過身,將她往身邊帶,讓她靠在他身上。

  「索日!」阿雷娜掃了草地一眼,發現兩人就躺在不遠處。

  「索日,快起來。」夕川推他一下。

  索日閉上眼,假裝沒聽到她的話。

  這時阿雷娜已氣衝衝地跑來,身邊還跟著村子裏最壯碩的青年宏督。

  「發生什麽事了?」夕川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發絲,將發上的草屑拿掉。

  「你問他。」阿雷娜雙手擦腰,臉蛋因氣憤而漲得通紅。

  「索日……」

  夕川話未說完,一旁的宏督已經大聲道:「他把阿雷娜綁在樹上。」

  夕川大吃一驚,推了一下索日的肩。「真的嗎?」

  索日懶懶地睜開一隻眼。「真的。」

  「你爲什麽——」

  「不只如此,他還把鞋塞在阿雷娜的嘴裏。」宏督再次截斷夕川的話,顯得氣憤難抑,手臂上的肌肉全糾結起來。

  「索日。」夕川推他一下。「你爲什麽這麽做?」她匪夷所思地問道。

  他坐起身,冷淡地瞧了阿雷娜與宏督一眼。「她一直在我耳邊吵。」

  「你太過分了。」宏督撲向他,將他推倒在地,揚手就要揍他。

  索日抓住他的衣領,一用勁就把他抛開。

  夕川緊張地站起身。「不要打。」萬一索日的力道沒拿揑好,傷了人就不好了。

  「宏督,好好教訓他。」阿雷娜一見兩人打起架來,不由得興奮起來。「快揍他。」

  宏督一聽見阿雷娜的話語,更是卯上勁,再次撲向索日。

  「阿雷娜,別助興。」夕川在一旁焦急道。「萬一受傷了不好。」

  阿雷娜揚起下巴,高傲地看她一眼。「受傷有什麽大不了,傷痕是勇士的標誌,逃避的人是懦夫。」

  夕川歎口氣,看來要她幫忙阻止是不可能的了,幸好索日沒有傷人之意,只是不斷將宏督丟來抛去的。

  不遠處,她瞧見普布正巧走過來,她立即奔上前,對普布說道:「他們打起來了,你快叫他們停手。」如果真是玩玩就算了,但宏督一直打不到索日,整張臉愈來愈難看,再加上阿雷娜在一旁不停澆油,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普布瞄了一眼兩人的狀況,見事態不緊急,便問道:「怎麽打起來的?」

  夕川一臉尷尬地將事情說出,當普布聽到索日在姑娘家嘴裏塞了鞋後,不由得笑出聲,隨即以輕咳聲掩飾自己的笑意。

  「就是她手上的鞋嗎?」普布瞄了眼阿雷娜手中的藍布鞋。

  「應該是。」夕川頷首。

  「這有點麻煩。」普布輕蹙眉宇。「送鞋是這部落男女的示好之物,也算是定情之意。」

  夕川一聽,果然覺得棘手,阿雷娜喜歡索日她是知道的,前幾天她曾親自跑到面前告訴她這件事,當時她雖然訝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麽,阿雷娜才十五歲,在她眼中就像小孩子,更何況她曉得索日也將她當作小孩看待,沒想到阿雷娜還去做了鞋送給索日,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而在此之際,索日已經愈來愈不耐煩,他其實很想一拳揍昏宏督,可夕川在場,他不想讓她接收到宏督的痛楚,所以只能隱忍不發,但他的耐性已經快被磨光了。

  就在這時,普布介入,隔開宏督的攻擊,阿雷娜立刻沖上前叫普布不要多管閒事。

  「這樣吧!索日,你讓宏督揍你兩下。」普布嚴肅地說道。

  索日冷下臉,正想駁斥他的說法時,宏督已道:「不需要,我打得到他,我剛剛只是在暖身。」他近得了索日的身,只是鬥不過他的力氣,所以才會一直讓他抛開。

  「沒錯,你讓開。」阿雷娜對普布皺眉。「不要多管閒事。」

  「那這樣吧!比點公平的。」普布立刻道。「比射箭吧!」

  索日瞥他一眼,眉頭整個皺下,不過沒說話。

  「射箭?」宏督揚眉。

  「你不會?」普布睨他一眼。

  「宏督的箭術是部落裏最厲害的,他的外號叫鷹眼。」回答的是阿雷娜。「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見。」

  誇張的說法讓夕川露出笑,她連忙轉開臉,免得宏督以爲她在嘲笑他,可索日就沒這麽含蓄了,他雖沒說話,卻哼了一聲。

  這哼聲讓阿雷娜漲紅臉。「你不信嗎?宏督,你就跟他比眼力,我要人到幾百尺外寫個字,你們瞧寫了什麽字。」

  這無聊的提議讓索日又哼了一聲,夕川則是低下頭掩飾笑意,以手肘輕碰了索日一下,示意他別這樣。

  普布難得的也露了笑,但隨即以輕咳掩飾。

  「你哼什麽?」阿雷娜惱火道。

  「好了,就比箭術,你的意思如何?」普布急忙將話題拉回,轉向索日。

  「可以。」索日無聊地說了一句。

  「你呢?」普布望向宏督。

  「當然。」他挺起胸膛。

  「好,那就三天後比吧!」

  「爲什麽要三天後?明天就比。」阿雷娜心急道。

  「總得讓索日選把合適的弓,再練習練習,他已經很久沒碰弓箭了。」他轉向宏督。「你介意讓索日練習幾天嗎?」

  宏督爲顯氣度,立刻道:「當然不介意,就三天後。」

  好不容易打發阿雷娜與宏督後,夕川向普佈道謝。「多虧你了。」

  「主人不用向小的道謝,這是我該做的。」普布嚴肅道,但雙眸已沒有最初對夕川的疏離與冷漠,經過這些日子,他早已將她當作主子。

  他轉向索日。「你會箭術吧?」

  索日瞥他一眼沒說話。

  「那就好,我還想,萬一你不會就麻煩了。」普布正經道,他向夕川頷首後,就循原路離開到馬廄去。

  夕川望向索日。「你會箭術?」她疑惑道,他不是自小就在勞動當奴隸,怎麽可能會箭術?

  索日低頭撫了一下她的眉眼。    「你不用擔心,只要是武器,我很快就會上手。」

  夕川推測他的話語。「所以……你其實不會?」

  他沒說話,夕川知道自己猜對了。「你怎麽不說?」他這人真是……

  索日聳聳肩,沒有回答。

  夕川又好氣又好笑。「沒關係,我們去借弓箭吧!我也很想看看古代的弓箭長什麽樣子。」至於三天後的比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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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買嗣當上王了?」撲罹蠻王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

  「嗯!聽說王子生了重病,整夜哭啼,沒多久就去世了。」

  紮格在屋頂上聽著下面撲罹蠻王與金齒蠻使者的對話,當他聽見舜化貞王的幼子去世後,不由得望天歎了口氣。

  「更可怕的是,他毫無預警地殺掉蒙氏王室八百多人,現在大家都有點擔驚受伯,不知他會不會對我們也下毒手。」金齒蠻使者又道。「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們打算聯合一些部落的勇士,起兵進城,先下手爲強。」

  「這……好嗎?」撲罹蠻王有些遲疑。

  紮格起身躍至鄰近的樹幹上,遙望遠方的風景,看來所有的事還是照著軌迹前進。他將手枕在腦後,背靠樹幹,沈思著眼前的局勢變化,思考該怎麽做才是最好的。

  現在所有的一切大概都還在他的預料中,雖然他的確在加快事情發生的速度,原本索日會在一年後才來到撲罹蠻部落,但他沒辦法等這麽久,他急切的想知道一切會原封不動地照老天的意思走,還是將有所改變。

  他知道接下來撲罹蠻王沃尼會出兵,原本索日是不會參與這場戰役的,但現在他提早將索日帶來這裏,他想知道索日會不會決定參加,他覺得可能性很大,畢竟索日一直對南詔的階級制度不滿,雖然現在鄭買嗣自立爲王,改國號爲太長和國,但一切的制度還是沿襲南詔。

  他望著蔚藍的天空,實在弄不懂這些人爭奪王位要做什麽,像他這樣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的。

  遠遠的,他瞧見索日與夕川走來,兩人手牽著手,就像一對天真的小情人。其實索日的年紀並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出頭,但因爲小時候的曆練到現在,整個人顯得老沈許多,不過就像夕川所說的,他在某方面實在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之前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他所知道的索日已經是個很殘暴的人,當然,他與戈阿婁的殘暴略有不同,戈阿婁喜怒無常,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人,轉眼就能殺掉,所以他的手下都很伯他。

  索日的手下也很怕他,不過不是因爲他的喜怒無常,而是他的喜怒不形於色,因爲他不苟言笑,表情又冷,再加上燒傷的臉頰,讓人望而生畏,他對部屬很嚴厲,對敵人更是無情,不過沒聽說他會虐待人,他殺人通常乾淨俐落。但戈阿婁就不一樣了,他興致來時會施以酷刑,虐待拷打他看不順眼的人,所以後來他的部下逃的逃、散的散,這也是後來他勢力衰弱的主因。

  他對索日的瞭解僅只於他是一個嚴厲無情的人,還有他將會滅了他的族人,可他從沒想過二十年前的他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少年罷了,或許比別人多了許多的憤恨與怒氣,再加上他一路走來總是所遇非人,沒有什麽人對他真正好過,才會造就他往後無情冷漠的性格。

  但夕川出現後,攪亂了所有的一切,他現在要賭的就是夕川的存在會不會對他往後的人生有影響,甚至讓他選擇完全不同的路子走。

  他在夕川與索日接近時,從樹上躍下,微笑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你又待在樹上望遠了。」夕川笑問,紮格很喜歡在高的地方待著。「我們要去借弓箭。你會射箭嗎?」

  「當然。」紮格頷首。「我家世代都是勇士,這可是必學的武術。」

  索日瞥了一眼他瘦削的身子,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

  「索日。」夕川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別這麽無禮。

  「沒關係、沒關係。」紮格笑笑地咬著枝葉。「我這人隨和得很。」

  「那你可以教索日射箭嗎?」原本她想去問普布的,但被索日否決了,她曉得索日的性子是絕不會自己開口的,所以她只好詢問紮格。

  「我不需要他教。」索日立刻道。

  「要不要我教一會兒再說,我相信你會改變主意的,不過先告訴我爲什麽突然想學箭術?」他好奇地問。

  索日不理他想走人,卻讓夕川拉住,她簡短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紮格聽到索日把鞋子塞進阿雷娜嘴裏後,笑得不可遏抑。

  「這件事是索日不對,可是他又不肯去跟阿雷娜道歉,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夕川無奈地說。

  「真是……真是太好笑了……」紮格抹去淚水。

  索日斜睨他一眼,壓下心中的怒氣,如果夕川不在這兒,他早動手把他丟到天外去了。

  「你別一直笑。」原本一臉認真在說事情的夕川,見他這樣,也不由得想笑。

  「好,好吧!」紮格頷首。「那我就教他射箭。」

  夕川高興地正要道謝,卻聽見索日說道:「不需要。」

  「在戰場上,箭術可是很有用的。」紮格淡淡地說,注意到索日的眼神一亮。「這可是遠距離置人於死地的利器。」

  一聽到殺人,夕川不舒服地動了一下肩膀。

  「據我所知,撲罹蠻王這幾日應該就會起兵攻打羊苴咩城。」紮格緊接著道。

  「要打仗嗎?」夕川覺得更不舒服了,雖然這在預期之中,但一想到屍橫遍野的情景,讓她渾身不對勁。

  「嗯!」紮格頷首。「不會射箭是不能上戰場的。」

  「那別學了,索日。」夕川立刻道,她本想讓他當個興趣練,若他只想著殺人,那不如不學。

  「不,我要學。」索日緩緩說道,他的眼神閃著許久未現的暴力陰影。

  紮格看著他,露出笑。「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夕川幽幽地長歎口氣,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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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你還是要去嗎?」

  夕川知道自己已經問過很多次,可她必須在他出發前再確定一次,當撲罹蠻王三天前徵召勇士起義進城時,索日毅然決然地加入,不管她如何勸說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

  他堅定地頷首。「等我回來。」他撫摸她憂愁的臉孔。「我不會有事的。」

  「我真的不想你去。」她難受地歎口氣。「殺人是不好的……」

  他低頭封住她的嘴,他知道她要說什麽,這幾天她說了很多次,他愈聽心愈煩。

  夕川擰著眉心,在心中歎息,當他擡起頭時,拇指撫過她摺起的眉心。「我會儘量不殺人。」這是他能給的最大承諾了。

  她長歎一聲。「你要小心。」

  他點頭,她的擔心讓他心中歡喜,有一個人關心他的感覺很好。「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她頷首。「絕對不可以去戰場找你,在那裏我受不住的。」

  他撫過她柔軟的雙唇。「還有一點你忘了。」

  夕川微紅臉。「不可以跟其他男人太接近,尤其是紮格,可是你真的誤會……嗚……」她話未說完又讓他堵住口。

  「你是我一個人的。」他佔有的在她唇上宣示主權。

  他原想在出發前要了她的身子,可是她的周圍總是圍著太多人,連睡覺時都不例外,昨天他帶她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安寧,那纏人的小鬼石拍不知道怎麽找到他們的,破壞了他的計畫。

  「我們的身邊總是有太多人。」他抱緊她。「如果我得勝回來,我們就成親。」

  「可是我還沒告訴——」

  「你的姊姊?」他明白的接續她的話語。「你不是告訴我,在你的家鄉你已經成年,可以決定自己的事。」

  他的話堵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反駁。

  「你不想嫁給我,是因爲我是個奴隸嗎?」

  「當然不是。」她立刻駁斥。「我說過,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或是看低你-

  「那就當我的妻子。」他吻她一下。

  「你給我一點時間想——」

  「你還要想什麽?」他壓下心中的煩躁,她遲遲不肯答應讓他不安。

  「你不要生氣,索日。」她安撫地放軟語調。「我不是不嫁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心裏好害怕,但是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麽,我們……我們是不應該相遇的,如果沒有遇上我,你會娶別的姑娘,所以,如果你娶了我,那……」

  「我遇上了你,所以娶的就只會是你。」他堅定地說。「我才不管其他人。」

  「但是我們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可能會弄亂原本的一切,然後……然後……」她頓在這兒,不知該怎麽接下去,然後呢?她也下知道然後會怎麽樣。

  「弄亂就弄亂。」他不在乎。「如果老天不想你弄亂一切,就不會將你帶來給我。」

  他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更何況你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他繼續道。

  她望著他,而後歎口氣。「有些變了,可有些還是沒變,你記得高大人嗎?他原本應該死去的,但讓我救活了,延長了壽命,可也只不過是延長,他最後還是死了,這到底是變還是不變,我弄不清楚。」

  索日正欲說話,集合的號角聲已經響起。「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他在話語後頭接了一句她聽不懂的納蘇話,她正打算追問,他卻低頭給她一個熱吻,夕川立刻將這件事抛諸腦後。

  他擡起頭,又看了她一眼後才轉身離去。夕川立在原地瞧著他離開,心中有些落寞想哭,她難過的是,她終究抵擋不住命運之輪的前行,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上戰場殺人,而她阻止不了。

  「他還是走了他該走的路。」

  夕川抹去眼角的淚,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紮格。

  「這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不是嗎?」夕川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你到底是想阻止索日,還是推著他前進?」

  「我也不知道。」紮格老實回答。「我只是在賭。」

  「賭什麽?」夕川不明白。

  「賭他最後會選擇什麽。」他別有深意地說。

  「他已經選擇上戰場——」

  「這只是剛開始。」紮格看她一眼。「還有更大的選擇在等著他。」

  「什麽意思?」她覺得他的眼神別有含義。「跟我有關嗎?」

  他微笑。「自然。」

  「你會告訴我嗎?」她采問。

  他頷首。「你也算是我的主人,你要知道,我自然會告訴你。」

  來到撲罹蠻後,他又再追問她的來歷,這次她終於告訴他她也是由另一個時代來的,這件事他不吃驚,畢竟這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令他無法置信的是她來自一千多年後,這簡直超乎他的想像,他花了好久時間才調適過來,不管如何,她是他們族內女巫的後代,說起來也算是他的主人。

  「我不想當任何人的主人。」夕川急忙搖頭,不自在地說。

  紮格微微一笑,沒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如果沒有遇見你,索日會娶撲罹蠻王的女兒。」

  「阿雷娜?」夕川驚訝道。

  「應該是。」紮格笑道。「現在的發展不是很有趣嗎?索日討厭她。」

  夕川笑不出來,緘默無語。

  紮格見她鬱鬱寡歡,立刻道:「你別想太多,素日娶她只是因爲現實考量,他並不喜歡她,不管是遇見你之前,還是遇見你之後。」

  夕川歎口氣。「我不是憂心這個,我只是覺得對不起阿雷娜,我……」

  「你不需要這麽想。」紮格立刻道:「或許不嫁給索日對阿雷娜才是好的,聽說她後來背著索日與男人有私情,還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怎麽會……」夕川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事實真相怎麽樣,不過你應該可以看出阿雷娜現在對索日只是迷戀,她把他當成像天一樣的英雄,這種迷戀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消逝,更何況,索日長年征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成爲一方霸主上頭,對她漠不關心,她會轉向別的男人的懷抱也是可以預料的。」

  他的話讓夕川再次歎息。「後來呢?阿雷娜最後怎麽樣了?」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索日殺了那個男人,阿雷娜失足掉進水裏溺斃,有人說她自盡,有人說是索日做的,還有一種說法是她因私通罪受到部落法律的制裁。」

  見夕川一臉難過,紮格安慰道:「所以我才說遇見你未必是件壞事,如果他真的選擇了你,阿雷娜的將來應該會更好。」

  夕川點點頭,但未發表意見,若沒走到生命的盡頭,是好是壞如何能知呢?

  「別提這些難受的事,說點開心的吧!你再跟我講講你那時代的事,你上次說人可以在天空飛,叫肥雞是嗎?」

  夕川微笑。「飛機。」她糾正他的發音。說到字詞,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知道這句納蘇話是什麽意思嗎?」她發了幾個短音。

  她一說完,紮格立即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怎麽?」

  「這是索日對你說的?」他揣測著。

  「嗯!可是我問他,他都不告訴我,只說是不重要的話。」夕川老實地回答。「那到底是什麽意思?」方才他離開的時候又對她說了一次。

  「這句話的意思是……」紮格故意頓了一下。「我心愛的姑娘。」

第十九章


  半個月後。

  夕川站在小徑上迎接索日回來,旁邊一字排開站著與她同樣心情的族人。

  她聽來報的士兵說,他們這次死傷不多,雖然還沒到都城就受到鄭買嗣軍隊的狙擊,但他們還是打贏了第一場戰役,於是繼續向羊苴咩城挺進,但第二次的戰役敗了,令人欣慰的是,部落裏喪亡的人數不多,這也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且這次首功該算是索日的,當撲罹蠻王中箭摔下馬的刹那,敵人像豺狼一樣群體圍攻要置他於死地,索日一路殺進敵人陣中,將他給扛了出來。

  當夕川聽到這兒,心跳開始不規則,手心冒了冷汗,細節她沒再聽下去便走了。

  她要讓自己清靜一下,因爲她愈聽心愈驚,害怕索日已經走上那條無法回頭的路,難道真如姊姊與紮格所說的,歷史仍舊照著它該走的路途走去,它就像河流一樣,不停向前奔去,或許在中途將不屬於它的東西捲入,甚至改變了河道,但它依舊朝著大海奔去,這個原則是不會更改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又是什麽呢?

  嘈雜喧囂的聲音由山下傳到山上,夕川拉回思緒,帶著緊張的心情迎接索日。

  「主人,是不是去打仗就會有這麽多人迎接?」石拍問道。

  「啊?」夕川愣了一下,下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去打仗就是勇士,那以後我也要去。」石拍咧嘴笑道。

  「不,打仗不好。」夕川心中一凜,急忙說道。「戰爭會讓人受苦。」

  石拍想了一下,憶起紮格說過主人不能上戰場,於是也就不再接續這個話題。

  夕川正想再說下去,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她擡起頭,正好瞧見索日的身影出現在山路盡頭,一寸寸從地平線上升起,她露出笑容,忽然覺得有些緊張與靦覥。他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她突然感覺到有些羞怯。

  就在她打算上前時,身邊的男女突然問都有了動作,大夥兒全往前沖,她讓人撞了一下,發現人群全擠在前頭迎接回歸的戰士。

  她望向索日,發現他在搜尋她的身影,當兩人四目相對時,她羞怯的一笑,他推開人群朝她大步走來。

  她想著該跟他說什麽,可還未開口,他已抱起她,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夕川害羞地張望四周,示意他將她放下,他緊抱著她,夕川紅著臉歎口氣。

  他正要親吻她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取笑兩人的情意綿綿。夕川的臉兒更紅了,更多的人圍了上來,索日只好放下夕川,部落裏已準備好酒肉,打算慶祝他們歸來,夕川與索日還來不及說上幾句話便讓大夥兒擁著走。

  接下來的宴會,夕川雖然坐在索日身邊,可兩人卻沒能說上幾句話,因爲不停有人朝索日敬酒,她在一旁有些坐立難安,酒她不太會喝,肉她又不吃,夾在他們之中似乎讓大夥兒都掃了興。

  趁著部落裏的女人跳舞唱歌助興時,夕川悄悄離開宴席,才離席,一名婦女便迎上前,說是索日立了大功,蠻王賜給她一座新屋當作獎賞,不用再與部落的婦女擠一間房睡,她們已將她隨身的物品送到新屋去了。

  夕川謝過婦人後,便往新屋的方向走去,經過一處樹叢時,忽然有人從裏頭跑出來,還帶著性感的笑聲。

  「來抓我啊!來抓我——」阿比甘莎的聲音戛然而止,驚嚇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主人……」

  「抓到你了。」一個男子由後頭追出,抱住阿比甘莎。

  夕川立即尷尬地紅了臉。

  「放開。」阿比甘莎扭身推了一下男子,緊張地梳攏自己的頭髮,還拉了拉衣服。

  男子瞧見夕川,也尷尬了一下,但隨即說道:「怎麽不在宴席上?」

  「我有點累,所以想回去休息。」夕川回答。「你們怎麽不去參加席宴?很熱鬧的。」她在這兒都能聽見他們唱歌喧鬧的聲音。

  「我們一會兒就過去。」男子說道。

  阿比甘莎站在一旁,沒說什麽,可臉上帶著不安,原本要離開的夕川在瞧見她的表情後,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話,於是道:「你聽過阿比甘莎唱歌嗎?」

  男子搖頭。「沒有。」

  「等會兒到了宴席上,讓她唱首歌,她的歌聲不輸這兒的姑娘。」夕川微笑說道。

  「真的?」男子驚訝了一下。

  阿比甘莎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定定地瞧著夕川。

  「當然,她跳舞也很好看。」夕川又稱讚了一句。「那……我不打擾你們了。」她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於是點個頭後便走了開去。

  「你的主人的脾氣還真是好,我方才還以爲她會訓誡你一頓。」男子在夕川走開後說了一句。

  阿比甘莎沒說話,只是看著夕川離去。

  「走吧!去吃些東西。」男子拉著她。

  阿比甘莎讓他拉著走,可中途卻不住地回頭看,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也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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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半夜忽然驚醒,驚覺身上壓了重物,直覺地便要尖叫出聲。

  「夕川……」

  她大聲喘氣,心臟像被人緊緊掐住而後又突然放開,驚得她以爲自己會心臟無力死掉。「你……你嚇到我了……」

  「嗯!」索日由背後攬住她,臉龐在她腦勺上磨蹭,鼻尖在她溫暖的脖子上摩挲。

  「你喝醉了?」她在他懷中轉過身,他身上都是酒氣。

  「沒有。」他的雙眸依舊澄清,在黑暗中閃著淡淡的光芒,他的黑發落在他眼前,整張臉顯得稚氣起來。「你爲什麽離開了?」

  她歎口氣。「我不吃肉,又不太會喝酒,你們說的話我也搭不上腔,在那裏……很奇怪。」

  他撫摸她的臉,聽見她繼續說道:「反正慶功宴的主角是你們。」女人唯一的功用大概就是跳舞娛樂將士。

  他沒聽出她話語中的落寞,只是問道:「你想我嗎?」他攬著她,孩子氣地問。

  她紅了臉。「嗯!」她發現他真的有些醉了,他的表情沒有平常的嚴厲,看起來年輕好多,而且眸子裏還閃著少有的快樂與笑意。

  聽見她的話,他高興地露出笑。「我也是。」他渴望地吻上她的嘴,他的酒氣沁入她口中,讓她有些不適應的想逃開,可卻掙脫不了。

  他熱烈強勢地壓著她,似乎要將這些日子的熱情全宣泄出來,夕川輕吟著,想叫他慢下來,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正在她以爲自己要窒息而死時,他離開她的唇,她鬆口氣,不住的喘息著,發現他正在扯她單薄的衣裳。

  「索日……」她緊張地掙紮著。「等一下。」

  他一路吻下她的胸,讓她身子發燙起來,當他的手滑上她柔嫩的大腿時,她驚慌起來。「索日……不要……」

  起初他沒聽見她的話,直到他似乎聽見她的啜泣聲,他才擡起身子,低頭凝視她帶淚的臉龐。

  「夕川……」他不解地盯著她,眸子裏滿是熾烈的情欲。「你爲什麽哭?」

  「你……」她吸吸鼻子。「你這樣讓我害怕,你把我抓得好緊……」

  他這才發現他一手將她兩個手腕都扣住,定在她頭的上方。「我弄疼你了?」他立刻放開她,神情緊繃,深怕自己真的弄傷她,他剛剛有些失控,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力道的拿揑。

  「一點點。」她轉了一下發疼的手腕。「你都聽不進我說的話。」

  「對不起。」他翻身躺到她身邊,而後將她摟入懷中。「我只是很久沒親近你。」

  夕川的臉頰開始發燙。「我知道,可是你……你……」

  「我太粗魯了。」他撫過她細緻的臉,試著壓下體內的欲望,隨即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

  「沒關係……」她抓著他胸前的衣裳,摸到她爲他縫上的老鷹。「我們半個月沒見了,然後你又突然……突然這樣,所以我才會嚇到。」

  他呢喃地細吻她的臉,讓她安心,等她開始回應他後,他才逐漸加深自己的吻,熱切地與她糾纏。他攬緊她,大掌在她背上磨蹭,讓她慢慢放鬆,他不想嚇到她,但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得到她!

  在外的日子,大部分都在馬上度過,他常想起她,想她在做什麽,當他想到她可能跟紮格或其他男人說說笑笑時,心中就升起想殺人的欲望。

  上戰場殺人大概是他唯一覺得滿足的時刻,但這種滿足和跟她在一起時的感覺又不一樣,殺人很刺激,也能宣泄他心中的憤怒,但當一切結束,他望著遍地的屍首時,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他擡頭看著天空時,他瞧見了他一心向往的老鷹飛翔而過,他終於得到他期盼的自由,但心中卻還是有些悵然若失,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以爲他的不滿足是沒有殺夠人,所以在下一場戰役時,他殺了更多的人,但一切還是沒變,直到他們要回來時,他想著她的臉孔,她溫柔的話語,心情才平靜許多。

  索日侵略地開始撫摸她柔軟的身子,聽見她輕柔的呻吟聲,腦中戰場的景象開始遠離,她軟綿的小手在他身上引發興奮的刺激,他低吟一聲,更加熱烈地在她身上遊移。

  夕川隱約感覺兩人的熱情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她心底明白,如果再不阻止,就無法回頭了。他的手鑽進衣內在她身上燃起火焰,她急促地喘息著,感覺他在她胸前的撩撥,她扭動著不知是要遠離他,還是要更親近他,讓她感到一陣迷惘。

  當他離開她的唇,親吻她的耳垂時,她聽到他叫她心愛的姑娘,她只覺一陣顫慄,發現自己的衣物已經讓他脫下,當他赤裸的胸膛壓上她時,肌膚相親的親昵感讓兩人顫動了一下。

  她注視著他帶著情欲的眸子,擡手撫摸他的臉。「我很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與她前額相觸,熾熱的呼吸拂過她的瞼。

  「索日……」

  他綿密地開始吻她,在她唇內探索,與她唇舌交纏,手指撫過她玲瓏的曲線,聽見她急促的喘息,夕川漸漸淹沒在他編織的情欲中,再也無力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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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她莫名地醒了過來,瞧著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暈著一層藍光,身邊的人動了一下,今晚的記憶在霎時全湧上來,她立刻感覺身子燥熱起來,敏感地察覺他的赤裸與呼吸。

  她轉過身與他面對面,他睡著的樣子看來毫無防備,臉部的線條也柔和許多,她擡起手撫摸他的五官,在他眉心上的印記上駐足一會兒,再遊移到他像刀一樣銳利的眉毛,高聳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

  她輕輕歎口氣,臉蛋緋紅,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與索日有了肌膚之親,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自從遇上索日後,她覺得自己一直在改變,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麽膽小,那麽怯生生的,也愈來愈適應這兒的生活,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畢竟這裏實在太多戰亂,讓她一直覺得不舒服,只是倘若真的回不去,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樣覺得恐慌了。

  她順著他臉上的線條溫柔的撫摸,聽見他舒服地歎口氣,橫在她腰上的手臂反射性地將她往裏帶。她微笑地偎著他,正想再次入睡時,忽然發現他睜開了眼,他淡淡的眸子與她對上。

  夕川羞赧的垂下頭,將臉頰貼在他頸上。

  「夕川。」他喚了聲。

  「嗯!」她溫柔的應著。

  「有你在真好。」她聽見他睡意朦朧的聲音。「我還以爲自己又是一個人。」他攬緊她。

  他的話讓她有些不解,於是追問了幾句,卻發現他又已入睡。夕川歎息一聲,手心在他背上輕輕撫摸,他一定是作夢了。

  她閉上眼,讓他的體溫溫暖她。「希望你能作個好夢。」她不由自主地打個呵欠,與他一同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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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聽見撲罹蠻王沃尼找他,索日疑惑地來到山徑上,領他來的青年向撲罹蠻王報告一聲後,便退了下去。

  「來,過來。」沃尼示意他站到石上。「在這兒風景好。」

  索日沒有爭辯,順從地站了上去。

  「怎麽樣?美嗎?」他指著底下一片青蔥的草地與樹木。

  「嗯!」索日應了一聲。

  沃尼開始向他述說他們是如何找到這地方的,索日靜靜聽著,偶爾搭個一、兩句話,他不明白他跟他說這些要做什麽。

  片刻後,沃尼才進入正題。「你覺得阿雷娜怎麽樣?」

  索日皺攏眉心。「她……活潑。」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我聽說你之前把她綁在樹上。」

  索日沒應聲,不明白他是何意?

  沃尼笑了兩聲,輕拍了一下他的背。「放心,我沒問你罪的意思,阿雷娜這孩子喜歡你。」他觀察他的神色,卻發現他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已經有夕川了,夕川這女孩我也喜歡,心地好又溫柔,漢人女子跟咱們這兒的女人的確是不一樣,漢人女子柔情似水,咱們這兒的熱情如火,各有各的優點,是吧!」他拍了一下他的肩。

  「照理說,奴隸階級是不能與我們通婚的,不過因爲你救過我,是個勇士,阿雷娜又喜歡你,所以……」

  「我只喜歡夕川。」索日說道。那個阿雷娜就像石拍一樣是個小鬼,他見了就不喜歡。

  「你不用答覆得這麽快。」沃尼再次拍拍他的肩。「你好好考慮,如果你娶了阿雷娜,將來這一切就是你的。」他指著整片樹林。「我知道你想有一番作爲,我欣賞你的膽識跟企圖,男人就是要有雄心壯志才對,現在機會來了,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索日沒說話,眉頭攏緊。

  沃尼也不催促,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先別想這些,來,我帶你去逛逛。」他往樹林走去。

  索日只得跟上,聽著沃尼說著氏族起源的歷史,他靜靜地聽著未置一詞,只覺得這一切有點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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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阿比甘莎一個人來到樹林間,她左右張望,確定無人後才拿出刀子想將原本刻在樹幹上的標記刮除。她已經去掉兩個了,再弄掉這個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原本是她留下給贊路的,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她決定跟主人留在這裏,她不想待在贊路身邊,她早應該弄掉這個的,但是她一直拖延,因爲她一直以爲自己想跟贊路在一起,但現在不了,她要……

  一隻手突然捂住她的嘴,阿比甘莎驚嚇地轉頭,當她瞧見來人時,嚇得她差點癱坐在地。她原以爲是贊路,但不是,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她認得他右眼上的疤,他是殺死阿西木嘎的男人。

  「你應該就是阿比甘莎吧!」戈阿婁以手抓著她的臉,手指扣住她兩邊的臉頰,讓她動彈不得。

  阿比甘莎嚇得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騷得很。」他上下打量她,黑眸掃過她豐滿的身軀。

  她害怕地顫抖。「別……傷害我。」她不想跟阿西木嘎一樣的下場。

  「我對女人可好的了。」他以另一隻手拍拍她的臉。「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你毫髮無傷。」

  阿比甘莎立刻點頭。

  「帶路。」他放開她。

  「去哪?」

  他黑眸一閃,殘酷的冷意迸出。「找你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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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那裏有很多紅莓子。」石拍指著前方的樹叢。「我們去那裏摘。」

  「好。」夕川微笑應允。「你真厲害。」

  石拍因受讚賞而咧嘴笑得開心。「因爲我的鼻子很靈。」

  兩人說笑著來到樹叢後開始摘莓子,片刻後石拍說道:「那邊的樹叢也有,我門去那裏采。」

  「可這裏還有很多。這樣好了,你去那兒采,我在這兒,我們看誰采的多。」夕川笑著提議。

  一聽到要比賽,石拍立刻興致高昂。「好。」

  夕川瞧著石拍蹦跳地到另一邊的樹叢去,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直起身,將紅莓放進竹籃裏,朝另一邊樹叢換了聲。「石拍?」

  驀地,她察覺到空氣中傳來暴力的波動,立即出聲喊道:「石拍,快出來。」

  見無人回應,夕川立刻奔上前去。「石拍,快出來。」當她繞進樹叢後時,她吃驚地瞪大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竹籃從手中滑落。

  「又見面了。」戈阿婁站在她眼前,露出惡意的微笑。

第二十章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會掐死他們兩個。」戈阿婁一手掐住石拍的脖子,將他舉高離地,一手掐著阿比甘莎,兩人的表情都萬分驚恐。

  「你別傷害他們。」夕川激動地撲向他,驚恐地大叫。「不要傷害他們。」

  「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好,你快放開他們。」她大叫,她絕不能讓他殺害她身邊的人。

  戈阿婁鬆開手,石拍掉至地上,不住咳嗽,夕川急忙扶起石拍,擔憂地落下淚。

  「他死不了,我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戈阿婁說道,他若真要他死,他脖子早斷了。

  夕川抹去淚,氣憤地揚起頭。「你爲什麽要這樣?」

  戈阿婁掐住她細緻的頸子,但沒用力。「你之前好像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對了,是那個可憐蟲死掉的時候。」

  「主人。」石拍對著戈阿婁又踢又打。「你放開主人。」

  「煩人的小子。」戈阿婁踢開他。

  石拍讓他踢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臉色發青,阿比甘莎急忙扶起他。

  夕川感受到他的痛苦而臉色發白。「你別傷害他。」

  「他再不識相,我會讓他死得比你那個可憐蟲還淒慘。」他一把抓起石拍。

  「你要做什麽?!」夕川激動地對他拳打腳踢。「放他走。」

  「那可不成。」戈阿婁否決她的意見。「有他們在身邊,就能讓你乖乖聽話,要是我殺癮犯了,還能拿他們開刀,一舉兩得。」

  他的話讓夕川發寒。「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戈阿婁揚起眉。「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走。」他朝他們三人說了一句。

  夕川三人只得往前行,遠遠地有某身影立在樹梢上朝她們這兒看來,紮格將手放在眉上擋住陽光,一邊眯起眼想看得仔細,當人影清晰的映入眼簾時,紮格難得的詛咒一聲,快速地在樹林間飛躍穿梭。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阿比甘莎壯大膽子問,可聲音還是泄漏出她的害怕。

  「先下山再說。」戈阿婁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在經過藤蔓時,順手扯了幾條下來。

  夕川瞧著他不懷好意地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些拿來綁人剛好,小鬼跟那騷女人都沒用,到時候一併解決了。

  夕川倒抽口氣,臉色發白。

  「怎麽啦?」戈阿婁瞥她一眼。

  夕川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不,她不能讓他殺害石拍跟阿比甘莎,驀地,她忽然想起甲娜說過會有三個人死掉,莫非就是阿西木嘎、石拍與阿比甘莎?!不,不行,她已經失去阿西木嘎了,不能再失去他們兩個。

  察覺到眼中冒出的濕意,夕川強忍下哭意,她不能在這時候哭,她要想辦法,雖然戈阿婁的力氣她比不上,但好歹她是從一千年後來的,她的腦袋至少比他進化一千多年,她一定可以想出辦法戰勝他的,她不能氣餒,更不能在這時候哭。

  「快走,沒時間拖拖拉拉的。」戈阿婁不耐煩地說道。

  當四人繞過崎嶇山路,開始下山時,四周的樹林忽然竄出許多士兵,一名魁梧的副將上前。

  「可以進攻了嗎?大人。」

  見此陣仗,把夕川三人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竟然埋伏了士兵,他真正的意圖應該是要打下撲罹蠻,可怎麽沒有哨兵通報……空氣中血腥的氣味傳來,夕川閉上眼試圖將暴力的能量阻擋在外,撲罹蠻的哨兵一定是讓他們給殺了。

  「差不多了——」

  「不可以。」石拍突然大喊。

  夕川急忙按住他的嘴。「不要說話。」愈不引起戈阿婁的注意,他們存活的機串就愈大。

  「哦!爲什麽不可以?」戈阿婁和善地問,雙眸卻因即將來到的殺戮而閃著興奮的光芒。

  石拍挺起胸膛,壯大膽子說:「主人會受不了的。」他不能讓主人發瘋,他要保護主人。

  「是嗎?怎麽樣受不了?」戈阿婁勾起笑。

  「別……別聽小孩子胡說。」阿比甘莎一把抓住石拍的肩,雙手稍微用了力,示意他別說話。「他膽子小……不敢瞧這場面,所以胡言亂語。」阿比甘莎妖媚地說著,希望能轉移戈阿婁的注意力,卻沒注意到自己肢體的僵硬與顫抖的語調。

  「我才沒……」

  「石拍。」夕川打斷他的話。

  戈阿婁來回瞧著夕川與阿比甘莎。「你們讓我很心煩,我只要聽他說話,你們再打斷他,我就先拿他開刀。」

  夕川立刻白了臉,聽見他說道:「繼續說,小鬼。」

  戈阿婁陰狠的眼神讓石拍害怕,他囁嚅地說道:「主人……」他的雙眼在四周的士兵身上繞了下。「主人……主人跟你不一樣,她不喜歡看到殺人。」

  他的話讓戈阿婁哈哈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喜歡看到殺人。」

  石拍沒有說話,只是緊張地靠著主人的身側。

  「沒錯,你這句話說的沒錯。」戈阿婁頷首。「就這句話,我讓你多活一會兒。」他掃了四周的士兵一眼,雙眸泛起血絲,大吼一聲,「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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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後回想起來,索日總是自責自己當時爲何不在夕川身旁,他應該在她身邊的,但他卻在練箭,當他察覺到不對勁時,爲時已晚。

  他在聽到有敵人進犯的鳴號聲時,繞著村子大喊夕川的名字,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內心莫名地懼怕了起來。

  「也沒瞧見石拍跟阿比甘莎。」古比臉色凝重。

  「這樣吧!你上樹看看。」普布提議。

  古比正打算上樹時,巴裏呼瑪突然慌張地跑來。「不好了、不好了……」

  索日的心猛地驚跳一下。

  「你們看。」巴裏呼瑪提起手上的籃子。「這是主人去采紅莓的籃子——」

  「在哪兒找到的?」索日急切地問。

  「在草地後頭的樹叢邊。」巴裏呼瑪立刻回答。

  索日正欲拔足狂奔,部落裏的一名青年忽然朝他們大叫,「索日,快下山,夕川……夕川被綁走了。」

  索日立刻失了理智,以驚人的速度往山下狂奔,普布急忙跟上,古比問道:「什麽人綁走她?」

  「紮格說是個叫什麽……叫什麽戈阿婁的。」青年因一路狂奔上山,而氣喘不止。「他要我來……通知你們……」

  古比一聽,飛也似的往山下跑,巴裏呼瑪嚇得手上的籃子滑落,紅莓滾出,讓奔跑的村民踐踏於地,紅色的汁液噴出,像鮮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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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戰爭一開打,夕川就察覺身體的不適,但她極力忍下,不斷覆誦姊姊告訴她的咒語,她不能在這時倒下,石拍和阿比甘莎都要倚靠她,她絕不能在這危急的關頭崩潰。

  「把他們兩個吊上樹。」戈阿婁指著石拍與阿比甘莎,朝身邊的士兵說了一句。

  「不可以!」夕川激烈地反駁,她想上前阻止,卻讓戈阿婁抓住。

  「放開——」石拍與阿比甘莎掙紮地喊叫,不斷與士兵對抗。

  夕川朝士兵厲聲道:「你若傷害他們,我會索你的命,讓你的子孫在我的詛咒中,永世都受苦。」

  士兵遲疑了一下。

  「我可是符氏女巫——」

  「閉嘴!」戈阿婁一把掐住她的雙頰,讓她不能說話。

  夕川瞪著他。「你……怕了……」

  戈阿婁哈哈大笑。「我怕什麽,黑巫術嗎?告訴你,我如果現在就殺掉你,什麽巫術都沒用,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說什麽大話。」

  「你……」夕川緊張得手心都冒出冷汗。「你想見識我的能力嗎?」

  戈阿婁如豺狼般的眼睛直盯著她,聽她說道:「你第一次上戰場殺敵時,心裏非常害怕,你本來想砍掉敵人的腦袋,可是卻失了準頭,只砍掉他一隻手臂,他的血噴在你的臉上,你整個人呆住,甚至沒注意到另一個敵人慢慢逼近你,當他舉起武器要揮下時,你的隊友救了你。」

  戈阿婁沒說話,可眸子愈來愈冷。

  夕川吞咽口水,逼自己再說下去,她可以感覺到戈阿婁的殺意,但也能感覺旁邊士兵的懼意。

  「你的隊友跟你一樣是羅苴子出來的,他一直屈居第二,在你之下,他救了你,卻也嘲笑你,因爲他終於勝過你了,他說你是膽小鬼、是懦夫,你一氣之下,朝他的背後砍了一刀,他是你第一個殺死的人,對嗎?」夕川顫著聲音問。

  戈阿婁直視她,看得她心驚膽跳,一旁的人也恐懼不安,他突然大笑起來,當大家一頭霧水時,他卻忽然掐住夕川的脖子。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的右眼皮忽然抽動了一下。「我殺了他,還吐了,這真是奇恥大辱。」

  夕川痛苦地捶打他,聽見石拍與阿比甘莎大叫,要戈阿婁鬆手。

  「你還知道什麽?」他稍稍松了力道。

  「你右眼的傷就是當時留下的。」夕川努力把話說完。

  「又對了。」戈阿婁揚起毫無笑意的笑容。

  一旁的士兵不安地瞧了夕川一眼,心中都存著懼意,這麽說來,她真是符氏一族的女巫?

  聽說符氏女巫非常厲害,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還能與鬼神打交道,聽說之前三年乾旱,也是符氏女巫出面向天求的雨才解了旱災。

  「還不快把他們兩個吊起來,要我說幾次!」戈阿婁咆哮道。

  「是。」眼見戈阿婁發怒,兩名士兵嚇得將掙紮的兩個人給拖走。

  「不——」夕川掙紮。

  「主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阿比甘莎哭叫著,無力地讓士兵拖走。

  「不——」夕川拚命掙紮,卻掙脫不了戈阿婁的箝制。

  「怎麽,不是還要威脅我嗎?」戈阿婁惡意地笑著。

  夕川痛苦地流下淚來,她瞪視著戈阿婁,緩緩擡起手,握住他掐著她的手腕。「我不想用黑巫術對付你,可是你逼得我沒有選擇。」

  她大聲念出咒語。「鬼祖慕阿枯,賜我悲憫心,天地混濁始,日月明徹開,天穹根,地盤蒂作成,風火地水靈——」

  隨著咒語,四周開始起風,戈阿婁心頭一驚,揚手想打上她額頭讓她念不下去,可隨著她的每一句咒語,他的身子愈來愈沈,竟舉不起手。

  「子孫符夕川,今冒大不韙,懲戒眼前人,魂魄顥歸祖靈——」

  「不可!」突然的一聲大喝阻止了夕川的咒念。

  紮格從林間竄出,一把拉開夕川,右手在瞬間劃過戈阿婁的胸膛。

  夕川白了臉,全身顫抖。

  「不可用黑巫術。」紮格厲聲道。「符氏咒術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一旦使咒殺人,雙方都會死。」

  「我顧不了這麽多……」夕川淚流滿腮。「快救石拍跟阿比甘莎。」

  「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會處理。」紮格喘道,他已經盡力趕來了,可看來還是有些晚,夕川的咒術雖沒念完,但已經啓動,他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不良影響。「快躲起來,別讓我分心照顧你。」他得趁戈阿婁身體未能行動自如之際,把人都帶走,原本他是想一刀子解決戈阿婁,但他現在不能這麽做,若真做了,便應了夕川起的咒,一應咒,夕川勢必會死。

  「好。」夕川應允,就在這時,她感到一抹劇烈的痛楚,整個人大叫一聲,差點軟倒在地上。

  「怎麽?」

  「阿比……阿比甘莎……」她踉蹌地往前跑,而後在一棵樹下瞧見阿比甘莎臥趴在地上,腹部流出大量的鮮血。

  「阿比甘莎。」夕川撲上前,將她翻過身。

  原本緊閉雙眼的阿比甘莎,睜開雙目。「主……主人……你沒事……太……太好了……」

  「別說話……」夕川哭泣。「我會救你的。」

  「不……不用了,救……石拍,他……我要他跑,救他……」

  「紮格!」夕川大叫一聲。

  「我去。」他立刻往前奔。

  「主人,對不起……」阿比甘莎虛弱地呻吟。「我不該……不該留記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想要弄成這樣的,我沒要害主人……」她沾血的手緊抓住夕川的手臂。

  「我知道、我知道。」夕川哭著。「我沒怪你。」

  「剛開始……我不想跟著主人是因爲……女人都不喜歡我,我想主人也不會喜歡我,只有……男人喜歡我……」她顫抖地抽著氣。「所以我才……」

  「別說了。」夕川將手放在她的腹部上。

  「其實我……恨男人的,可他們喜歡我,我的……第一個主人奸……姦汙了我,我好恨他,可是……可是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都罵我……罵我是賤人,沒有人相信我……」

  夕川不停地哭著,阿比甘莎眨眼,感覺淚水滴落在自己臉上。「不需要……爲我哭,我恨他們,恨我的男主人,可是他……他給我吃好的、穿好的……我不用再工作,我什麽都不會,只有一張漂亮的臉……他們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們,我吃他們的,用他們的,我是不是很壞……」

  「不,你是個好人,阿比甘莎。」夕川哭著望天。「祖靈啊!求禰給我力量……」

  「主人,你爲我哭,我……心裏很高興,可是不要爲我浪費氣力……」她顫顫地倒抽口氣。「好痛啊!那該死的人……我想要紅色的花,放紅色的花……在我墓前,謝謝你了,主人……快離開這裏,如果你死了,索日可要痛不欲生,心腸……要硬一點,知道嗎……」她閉上雙眼,揪著夕川的手臂緩緩滑落。

  「不,不——」夕川哭喊。「阿比甘莎。」她將雙手放在她的肚腹上,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在這時候被擊倒,她要救她,夕川閉起眼,開始誦念咒語。

  這時,索日一路狂奔下山,四周是震耳欲聾的殺伐聲,但他什麽都聽不見,他只聽見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胸口與腹部兩側因急促的奔跑而疼痛著,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奔跑的速度沒有因此而慢下來。

  對於擋在他眼前的人,他毫不留情地以大刀殺過,他的臉孔成了殺戮的修羅,是惡怒相。

  戈阿婁動了一下僵硬的拳頭,他胸前的血不斷淌下,滲進他眼前的地,敵軍殺掠至此,瞧見他的異常,揮著刀向他吆喝殺來。

  刀鋒在他眼前掠過,他咬牙嘶吼,牙齦沁出血來,刀鋒的寒光逼近,他揚手揮了一拳,正中敵人的腦袋,敵人飛開,撞上樹幹,腦漿進裂。

  他動動僵硬的手臂,讓人不寒而慄的笑了起來,他豺狼般的黑眸搜尋著,終於尋獲目標,夕川就在距離他幾尺遠的樹旁。

  他正要朝她走去,忽然聽見震天的嘶吼聲。

  「夕川——」

  他轉頭瞧見索日像惡鬼般披散著發絲,身上染血的朝這兒奔來,他看看夕川,又看看索日,惡意的笑了。

  他彎身撿起敵人背上的弓箭,開始瞄準,冷靜地計算著,當索日進入視線範圍的那一刹那,他射出箭矢。

  箭矢淩空劃破空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穿透耳朵,仿佛察覺到空氣中不祥的氣氛,夕川擡起頭,就在這時,她似乎聽見索日的吼叫聲。

  「夕川——」

  她正想搜尋聲音來處的方向,而後不知什麽東西擊中她,劇烈的痛楚在胸腔蔓延開來,一刹那間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以爲在不知名處有人承受了劇烈的痛苦,她直覺地想到索日,她驚慌地想找他,想爲他撫平痛楚,她想起身,卻站不起來,索日的吼叫聲再次穿透她的耳膜。

  她想找他,想告訴他,他不會有事的,而後她發現自己緩緩往後倒,就在這時,她瞧見了索日朝她急奔而來,同時,也瞧見了箭矢穿透她的胸口。

  「不——」索日肝膽俱裂地嘶吼出聲。

  夕川突然驚覺到四周的安靜,她什麽都聽不見,只瞧見索日,瞧見他痛苦的表情。

  她想告訴他,不會有事的,別哭……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臉上的痛楚讓她想安慰他,可她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夕川——」索日在她倒下的刹那趕到,他顫抖地抱起她,雙目流下淚水。「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她很愛他,他一個人要好好保重,他的五官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她什麽也看不見了。

  她無力地閉上眼,對不起……她想道歉,話語卻凍結在她唇齒問,終究……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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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安心,她走過一片花園,瞧著園中盛開的花朵,她輕撫每片花朵,唇畔露著笑,她好久沒覺得這麽平靜了。

  她往前走著,聽見淙淙的流水聲,當她發現花園中竟有條小溪時,驚喜地蹲下身看著魚兒遊來遊去,其中有一條魚像極了她小時候養的那條金黃發亮的小魚,當她正想伸手撈起細看時,忽然發現溪的對面有抹熟悉的身影。

  她驚訝地站起身。「阿……阿西木嘎……」

  男子半轉過身,露出燦爛的笑靨。「主人,你喜歡這些花嗎?」

  「喜歡。」她驚喜地要越過溪水,沒想到溪水卻在一瞬間拉寬,由原來的一尺寬度暴增了十倍,她驚嚇地望著四周。

  「這些花都是我種的。」阿西木嘎微笑地說。

  夕川正欲開口,忽然瞧見花園中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媽……」夕川欣喜地奔向她。

  「別過來。」

  夕川一踏進水中,就讓一道力量給彈回來,她整個人往後跌,倒在地上,水面變得更加寬深,連水流也湍急起來。

  「夕川。」

  她擡頭瞧著母親微笑地望著她。「你回祖靈地的時間還沒到,快回去吧!」

  「祖靈地。」夕川愣住。「我……我死了……」對了,她好像中箭了,一思及此,她仿佛聽見索日痛苦的叫聲,那聲音遠遠地在另一頭,讓她心中抽痛了一下。

  「回去吧!夕川。」

  她站起身,望著隔在兩人中間湍急的河流。「媽,你過得好嗎?我跟姊姊試過好幾次想找你,但是都不成功。」

  「我很好。」她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告訴你姊姊,我跟你父親的死都是陽壽已盡,與她不相干,要她別再鑽牛角尖。」

  夕川瞧著父親出現在母親身邊,對她露出寵溺的笑。「你長大了,也變堅強了。」

  「爸……」夕川不由得落下淚來。

  「回去吧!主人。」阿西木嘎朝她揮著右手,那只原本已消失的手臂。「謝謝你送我到祖靈地,不要擔心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他的聲音沙啞,滿是不舍。

  「回去吧!」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有人在等著你,遲了就來不及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

  夕川聽見索日痛苦的嘶吼聲愈來愈急切,他的痛苦傳到她心上,讓她的心揪緊。

  「這是媽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夕川驚訝地看見河岸的另一頭忽明忽暗的出現愈來愈多人。

  「記住,三個月後的月圓之夜,是你回去的時候。」

  「我可以帶索日他們回去嗎?」夕川焦急地問。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隨即聽見誦念聲在四周響起。

  「這是祖靈爲你指的路,跟他去吧!」

  四周的景物開始消失,天空頓時暗下,夕川在眨眼的瞬間,黑暗已籠罩大地,她有一瞬間的驚恐,但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團亮光,四周的誦咒聲仍不絕於耳,夕川安下心來,奔向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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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川在恍惚間聽到嘶吼聲,那聲音像她第一次來到南詔時,在林間奔跑時聽到的聲音,痛苦的哀嚎穿過迷霧,讓她心驚膽跳。她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想跑出林子,可霧卻愈來愈濃,後來她跑出林子,遇上了……她忽然驚醒過來,是索日,這聲音是索日!

  一回到肉體,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厥過去,她輕吟一聲,首先意識到臉上的濕潤,而後是耳邊痛苦的悲鳴,像受傷的野獸。

  「求你別離開,留下來……」

  「索……索日……」她虛弱地呻吟。

  他沒聽見。

  她吃力地擡起手,觸摸他的臉。「別哭……」她的手心讓他的淚浸濕。

  他僵住,猛地擡起臉,夕川讓他臉上表情嚇了一跳,他的五官好像變了,變得猙獰,他琥珀色的雙眼滲進了鮮紅的顔色,像畫像中惡鬼的雙眸。

  她眨了一下眼,索日卻是瞪大雙眼,不敢動一下,深怕這一切只是出自他的幻覺。

  「索……索日……」

  淚水滑落他不可置信的雙眸,鮮紅的血色在他琥珀的色眸中漸漸退去。

  「夕……夕川……」他粗嗄地低吟。

  「主人!」普布與古比叫喊出聲。

  夕川微轉頭,瞧著他們兩人都紅了眼眶。

  「我很好,我……回來了……」她將視線移回索日身上,發現他的五官已不再猙獰。

  「夕川怎麽了——」

  紮格全身濕漉漉地拎著石拍趕到,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石拍,才上岸就聽見索日震天的嘶吼,他直覺地認定必是夕川出了事,他一路奔回,在心中不停禱念,求祖靈保佑,希望她平安無事,他們違反天意,使了彜族的禁忌之術,逆轉因果,還將夕川給牽扯進來,如果因此害得她喪命於此,他只有一死謝罪,求祖靈原諒。

  「怎麽樣?」他蹲下身,雖然夕川還活著,可她胸口的箭還真是令人沭目驚心。

  「我……還好……」夕川虛弱地閉了一下眼。

  她一閉眼,便讓索日驚慌起來。「夕川……」

  感受到他的驚恐,夕川立即睜開眼。「我沒事,我不會離開你的。」

  「先帶她離開這兒。」紮格望了一眼四周的殺伐之氣。「在這裏對她不好。」

  索日立刻抱起她,夕川虛弱地說了一句,「阿比甘莎,石拍……」

  「主人不用擔心,阿比甘莎還有氣。」普布說道。

  「石拍也沒事,只是昏過去了。」紮格示意古比把渾身濕透的石拍抱起。

  普布則彎下身抱起依然在流血的阿比甘莎,雖然她還有口氣在,可他不敢告主人她受傷太重,可能活不下來。

  夕川靠著索日,蒼白著臉,身上的痛楚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但她不敢讓自己昏倒,因爲索日會驚慌的。

  「夕川。」

  她望向他,聽見他沙啞地說了一句,「不要丟下我。」

  她的唇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絕不會。」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額際,她聽見他溫柔地說了一句「我心愛的姑娘」。

尾聲


  康復之路是漫長而令人疲憊的過程,她將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都躺在床上,紮格負責照顧她,撲罹蠻的巫師則專心醫治阿比甘莎。

  夕川有幾天的時間都在高燒中度過,她一度以爲自己撐不過來,但只要想到索日痛苦的模樣,她又咬牙撐了下來。

  偶爾她會在半夢半醒間聽到索日對她說話,他會告訴她小時候的事,有時則念誦彜族治病驅鬼的咒語,爲她祈福,希望纏著她的病鬼都能遠離,這必是紮格教他的,聽著他念誦她熟悉的咒語,讓她安心。

  當她能在床上坐起時,差不多已過了十天,胸前的傷口還是有些發膿,周圍的皮膚也因爲發炎而紅腫,索日每天都小心地爲她換藥,每回見她胸前醜陋的傷口,眉頭總是緊緊揪著。

  紮格的治癒之術雖不是頂尖,但總算還是發揮了些許功用,五天後,她終於能下床走動,又過幾天,她已能到外頭去。索日總是亦步亦趨地陪在她身邊,她想去看羊,他就抱著她坐在草地上,聽她說話。

  「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夕川靠著他的胸膛,讓溫暖的陽光熨著她,好久沒到外頭,陽光顯得特別刺眼。

  「什麽事?」他撫著她的臉,在她眯眼時爲她擋去光線。

  「我在彌留的時候瞧見了一個好漂亮的花園。」她歎息出聲。「還瞧見了我爹娘、阿西木嘎跟符氏的祖先。」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緊她。

  「我小時候,母親一直告訴我,祖靈住的地方很漂亮,那裏一年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後來長大了,我問母親,陰曹地府是什麽,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呢?母親說那是漢人道教的觀念,跟符氏一族的信仰不同,我問她哪個才是真的,她說你信了哪個,哪個就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想,我還是喜歡鳥語花香的地方,不想到黑漆漆的陰曹地府去。」她望著他,擡手撫摸他僵硬的臉,她曉得他不喜歡她說這些。

  「你放心,我要好久好久才會到那兒去,在那之前,我陪著你,好嗎?」

  他點頭,激動地抱緊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第一次這麽害怕。」他沙啞地說。

  「怕什麽?」她問。

  自她出事後,他變得很安靜,雙眸的暴戾之氣也退去許多,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寡言,剛認識他時,他不多話,雙眸叛逆,渾身上下都充滿暴力之色,後來漸漸好些,到了這兒,她發現他慢慢放鬆,話也多了點,還會跟她在草地上玩耍逗弄她,但她中箭後,他靜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前些日子她整天都在發燒,沒法顧及他,後來退了燒,身體還是虛弱,與他也說不了幾句話,只是偶爾在半夜醒來,發現他一直盯著她,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樣。

  「索日,跟我說。」她輕聲道,他把話都悶在心裏,對他沒有好處。

  他鎖著她蒼白的臉蛋。「我怕你只是一個夢。」

  「我不是。」她保證地輕撫他的頸項。

  「小時候我作過一個夢,夢裏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我跟阿母都很快樂……」他頓了一下,夕川也沒催他,靜靜等他準備好了,才又聽到他接續道:「阿母想要一頭牛,她說牛能耕田,我們只要一頭牛,母子倆就能有一口飯吃。在夢裏,我養了很多牛,可是一覺醒來什麽也沒有,我睜眼的時候,屋子是黑的,什麽也看不見,我躺在那裏,心裏好恨。」

  他細細撫過她柔美的眼鼻。「我看到……看到你中箭,沒有……呼吸,好像又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屋子,只有我一個人,又黑又冷,一點光、一點溫度都沒有。」

  夕川抱著他,眼角潤濕。

  「我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騙了。」他抹去她的淚。「我心裏想,爲什麽老天對我這麽不公平,我什麽都沒有,在黑暗裏,它連一點光都不給我,我真的好恨。」

  夕川想到他那天惡鬼般的模樣,她拉下他的頭,親吻他的嘴唇。「索日,你聽我說,人的心像一個房子,只要打開窗就有光,你不可以把自己鎖在黑漆漆的屋子裏,你聽得懂嗎?」

  「不懂,我不懂。」他粗暴地回答。「他把你帶給我,就不能帶走。」

  他的語氣又開始像個任性的孩子,夕川歎口氣。「那你答應我,你要打開門讓我進去。」

  「你已經在裏面了。」他如此回答。

  她的心酸酸的、暖暖的,淚水直往下掉,她輕輕吻著他的唇,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她,在她唇上廝磨。

  「索日,有件事……我想問你。」

  「嗯!」他的嘴唇栘到她臉頰邊,他已經許久沒與她親近。

  「你記得有一次你作夢,夢到你的母親……也夢到我。」

  他停下動作,低頭看著她。

  瞧他沒應聲,夕川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我不能進入別人夢裏的,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隱私,是因爲你的情緒太強烈,然後……我就被捲進去了,你生氣嗎?」她擰著眉心。

  「我沒生氣。」他安撫地親了一下她的嘴,反正他早猜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他們兩人一直沒敞開來談過。

  「我是想問你……」她頓了一下。「夢裏,你母親有給你一件嬰孩穿的肚兜……這是真的嗎?」

  「嗯!」他平淡地應了一聲。

  「肚兜呢?你想找你親生父母嗎?」她探問。她必須確定他的心意,如果他想找,或許她該據實以告。

  「阿母給我的那一晚,我就把它丟到火裏燒了。」他冷哼一聲。「他們不要我,我還找他們做什麽!」

  他憤世嫉俗的表情及話語讓夕川覺得那個桀騖不馴的索日又回來了,她淺淺地勾起嘴角。「或許他們不是不要你……」

  「他們把我丟在奴隸區就已是最好的證明。」他冷哼一聲。

  夕川沈默下來,她無法昧著良心告訴他他的父母是慈愛的,或其他安慰的話語,因爲這並非事實,在她臥病期間,紮格懺悔似的向她招供了一切。

  「事情會弄到這地步,我難辭其咎,也要負最大的責任,我隱瞞了許多事,也私自做了許多逆天之事,我私心以爲就算有報應,也會應在我身上,沒想到卻把你給拖下水,還差點害你喪命,我想也是我該給你交代的時候,我一直告訴你索日會滅我族人,卻一直沒告訴你原因爲何?」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二十多年前,符氏一族出了個能力很強的人,她不是畢摩,能力卻幾乎超出畢摩,因此驕傲了起來,她私自下山後到一戶貴族落腳,因爲有預知的能力,屢屢預言之事也都成真,所以這貴族很信任她,她之所以會選擇待在這位貴族的身邊,是因爲她瞧見他將來必爲一國之王,所以想靠著他成爲最高巫師。

  「後來這位貴族喜獲麟兒,可她卻瞧見不吉之兆,她告訴貴族,這嬰孩有著野獸之眼,殺氣大重,將來勢必殺父弑弟,推翻他所建立的王朝。貴族聽後猶疑很久,但最後決定殺之。嬰孩的母親不忍心,於是連夜將嬰孩送出府,丟棄在奴隸區,聽到這兒,我想你已經知道這嬰孩是誰了。

  「嬰孩長大後,一路遇上的主人都對他非常殘忍,最後他終於爆發,殺了主人逃到山野區,而後慢慢有了勢力,鼓動奴隸起來叛變,成了奴隸王,最後真的殺了親生父親跟弟弟,他的母親臨死前認出他,告訴他一切後死去,自此之後,他的性情更加殘暴,誓言殺滅南詔境內所有的巫師,符氏一族逃避他的追殺整整逃了三年,而後畢摩預見了符氏的滅亡,大家商量後,決定逆天行事,將我送到這兒狙殺索日,永絕後患,只是沒想把你給牽連進來。

  「當我瞧見你竟然買下索日時,你可以想見我的吃驚,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基於好奇,我一路跟著你們,有好幾次我都想殺掉索日,可我實在禁不住好奇想知道事情到底會演變成什麽樣。

  「後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如果高年山活下來,那鄭買嗣就不能篡位成功,這樣或許以後的事都不會發生,所以我把你們引到高大人的府裏,用符氏特製的迷幻草,讓人産生幻覺,告訴高年山你住的旅店,還跟他說我是洱海神派來的。」

  說到這兒,紮格喃念了一聲「洱海神可別降罪給我」。「起初他有些疑慮,後來當他真的發現有你這個人時,自然也就信服了,之後我故技重施,想借高年山的手殺掉索日,沒想到你們卻匆匆離府。高年山因此派了贊路來截殺,而我也在好奇心驅使下雇了一個黑衣人來刺殺索日,沒錯,林得是我雇的,我是想試試看到底殺不殺得了索日,結果……你也看到了,他躲過了。

  「之後贊路來了,但他卻有了私心,想利用你,所以才把你擄走,使你闖進奴隸暴動中,這些都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不能害無辜的你喪命,所以才出手救了你們,更令我詫異的是,後來你們竟然與鄭買嗣妻兒打了照面,這一切……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卻仍想操縱這一切,所以才將你們帶到撲罹蠻來、沒想到……卻差點害死了你……唉……」

  聽完紮格訴說完來龍去脈後,夕川只能歎息,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還能做何反應,但既然知曉閩氏與鄭仁旻就是索日的家人,她不得不探問他對於親生父母的看法。

  其實早在替鄭仁旻治病時,她就一直覺得怪怪的,因爲有時看著他們兩人,她會突然驚覺到兩人五官的相似處。

  後來聽阿比甘莎說戈阿婁告訴她,鄭仁旻是讓贊路給擄走的,因爲他想替高年山報仇,想以鄭仁旻來威脅鄭買嗣,後來在交涉的過程中,贊路中計落入戈阿婁手上,被嚴刑拷打,在一次拷打中,贊路不小心泄漏了阿比甘莎沿途留記號給他,所以戈阿婁才會找到他們。

  他擔心贊路欺騙他,所以示意士兵在山中埋伏,自己先上來探探情況,沒想到就讓他碰上了正要毀滅記號的阿比甘莎。

  「想什麽?」見她一段時間都不說話,索日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沒什麽。」她偎著他。「我是說,別恨你的親生父母。」

  「我只有一個母親,她已經死了。」他的話到此結束。

  夕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不過也沒再繞著這個話題轉,她原是想,如果他還留著肚兜,或是有找親生父母的念頭,那她會考慮告知他此事,但如今……或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心中的憤恨與不平若已釋然了她再提,或者一輩子不說,畢竟說了又能如何呢?

  「索日。」她頓了一下,忐忑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好好問過你,你真的要跟我回到我的時代嗎?」

  他堅定地點頭。

  可他的回答還是無法抹去她心中的不安。「我……我必須告訴你,若你留在這兒,你以後會照你想要的路走,會成爲一方的霸主領袖,你會帶領奴隸起義,這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有了權力,但是……」她歎口氣。「我不能欺騙你,你也會經歷很多痛苦的事,但至少你實現了當初的夢想,我不知道你最後會不會有遺憾,但……」

  他撫過她的唇。「我知道。」

  「你知道?」她眨眼,難道紮格告訴了他他的未來?

  「我一直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從底下爬起,握有權力,然後我會好好對付那些曾經對不起我的人。」他誠實地說道。「我現在還是會這樣想,心裏也有不甘,我甚至想去殺死戈阿婁,他傷了你,我恨不得能割下他的頭。」

  見她顫抖了一下,他抱緊她。「但是如果得到那些必須失去你,我就做不到。」

  「索日……」她將臉埋在他頸邊,覺得自己的雙目中有了濕意。「我不想逼你做選擇,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在這裏生活,但是你將來的日子是我沒辦法承受的……」

  「我知道。」他親吻她的額際。

  「南詔的奴隸制度再過二十幾年就會崩壞了。」她希望能讓他安心。「以後不會再有奴隸制度,你可以放心。」

  他頷首,心中的憤怒似乎撫平了些。

  夕川見他臉色稍稍和緩,朝他綻出一抹笑靨,她靜靜的偎著他,與他聊些快樂點的話題,她知道他心中的憤恨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消除的,但她相信到了二十一世紀,他會開心許多。

  「你喜歡我剛認識你的時候給你吃的餅嗎?」

  他立刻頷首。

  她漾出燦爛的笑。「在我的家鄉有很多,那裏的東西都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

  他聽她說著家鄉的一切,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片刻後,他問道:「有些熱了,要不要回屋子休息?」

  「再坐一會兒,然後去看阿比甘莎,再跟宏督說聲謝。」她舒服地靠他懷裏,看著羊群吃草。

  據紮格所說,若不是當時戈阿婁氣力還未自她的咒術中恢復,再加上宏督當時射了戈阿婁一箭,她的胸膛可能會讓箭矢整個貫穿,那時就算是祖先顯靈也救不了,而她一直未向宏督道謝,不過她在半昏迷時倒是聽見阿雷娜驕傲的話語。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宏督的箭術可是這兒最厲害的,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清,何況是那個大塊頭戈阿婁,我說他准是嚇破膽,逃之夭夭了。」

  這件事後,阿雷娜似乎把崇敬之心移到宏督身上,也不再纏著索日了,這樣的發展倒是始料未及的。

  「你們還要比箭嗎?」夕川問道,他與宏督的射箭比賽至今未辦。

  「不需要了。」索日漫不經心地回答,雙唇回到她嘴上,舌尖探入她唇內需索,他對別人的事沒興趣,他只要她好。

  夕川暈紅著臉,羞怯地回應他。

  遠遠地,在草地的另一頭,石拍拿著木棍不停地敲打草人,古比在一旁懶懶地地打著呵欠。

  「好了。」石拍露出笑。「一千下了。」他瞧著自己的掌心。「不流血了。」之前剛練的時候,掌心都磨破了,現在長了繭,不怕再磨出血了。

  「那就開始練箭吧!」古比無聊地開始倒立,讓腦袋活絡活絡。

  「我知道。」石拍拿起樹下的弓箭,開始認真學習射箭,這是紮格交代他每天必練的功課,他說要當勇士就要訓練自己,首要訓練的是身,再來是心,他要把自己練得跟索日一樣強壯才行,這樣才能保護主人還有阿比甘莎。

  當他被士兵追著掉到河裏時,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敢伏在水裏,之前索日把他丟到河裏,他嚇得要死,後來便偷偷地練著,雖然還是不大會泅水,可他待在水裏比較不會害怕了,而且他練了閉氣,所以他便一直在水面下等著,直到士兵離開。

  但最後他已經支撐不住,等他醒來時已在古比的背上,瞧著主人和阿比甘莎身受重傷,他一路由山下哭到山上,他第一次哭得這麽淒慘,連主人安慰她,古比笑他,他也止不住淚,他真是太沒用了……

  咻的一聲,箭矢正中紅心,他露出一抹稚氣的笑容。再這樣練下去,他一定會愈來愈厲害的,那個戈阿婁若敢再出現,他一定會一箭射穿他的胸膛,替主人報仇,然後再替阿比甘莎刺他幾刀。

  練了一會兒後,他對古比說道:「我先去看阿比甘莎,等一下再練。」雖然阿比甘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他還是每天帶紅花去看她。

  古比輕鬆地翻躍幾個筋斗。「隨便你。」他拍掉手上的草屑,看著石拍走開。

  原本要直穿過草地的石拍在瞧見主人與索日疊在一起的身影後,只得由另一邊繞去。

  「大人真愛親嘴。」石拍呢喃一聲後,開始搜集花草。

  微風吹過樹葉,窸窣的聲音令人心情平靜,紮格倚在樹幹上,望著藍天白雲,喃喃地說了一句。

  「畢摩說的沒錯,到哪兒都還是一樣的天。」

  他現在苦惱的是該留在這兒,還是跟著夕川到一千多年後,他真的挺好奇「肥雞」長得什麽樣,到了那邊應該會很有趣吧!

  「天應該也還是一樣的天吧!」紮格深吸口樹木的芬芳。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晚點他得告訴夕川,他不叫紮格,他的名字是海圖。海圖·紮格蘭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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