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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未婚夫 (命中不注定 2) 作者:夏天

因身負私生子的包袱,姜枕石無端捲入家族企業的鬥爭之中……
對財産壓根不屑一顧的他,卻非得娶個挂名新娘來“鞏固地位”;
反正不過是場利益婚姻,只要能助他達到目的,物件是誰他不會在意!
沒想到這未婚妻與他初見面,就想對他“霸王硬上弓”?!
不過看她吻功青澀卻拼命裝大膽的模樣,嘖嘖!這樣也想套牢他——
但如果她願意跟他“袒”誠相見,或許他會考慮考慮……
爲解救被囚禁的母親,商儀容只能選擇出賣自己——
替那狠心父親奪取商業機密,整日圍繞在“董”字輩男人的周圍……
豈料這次任務竟要她做人的冒牌妻子,而物件還是仰慕已久的他?
爲了母親,她不得不使盡媚態討他歡心,但他卻怎麽也不領情?!
難道是自己的生澀露出破綻,他已經知道她的詭計?!
這下怎麽辦?連美人計都不管用,她要如何“更進一步”啊……

第一章


  繁華城市裏,夜晚的降臨,揭開了紙醉金迷生活的序幕。

  當一輛計程車停在知名飯店的門口時,穿著黑色西裝的服務生,馬上機靈的趨前,隨即打開計程車車門。

  一個身段窈窕、穿著黑色低胸洋裝,一頭大波浪捲髮的女人率先下車,接著又扶出一位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

  男人滿臉通紅,眼睛半睜半閉,一看就知道已經醉得連路都走不穩。

  “陳董,您住的飯店到啦!我可依約送您回來了喲!”

  女人貼在中年男人的耳旁說話,聲音又嬌又柔,才剛說完,陳董就半睜開眼睛,伸手用力摟過她的纖腰,讓她穠纖合度的身軀,幾乎貼在他的身上。

  “您這樣拉著人家,人家怎麽回去?”女人被這樣粗魯的抱住,不但不生氣,反而半嗔半笑的推他。

  “誰說你可以回去?小蓉,今晚留下來陪我!”陳董漲紅著臉,粗聲要求。

  聽到陳董的話,小蓉的眼裏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但隨即又斂了下去。

  她嬌豔豐滿的唇,勾出一抹誘人狐媚的笑,接著又輕輕推了陳董的胸膛一下,眼裏含嗔帶怨。

  “可是,媽媽桑那邊……”

  “怕什麽?我說要包你一晚就是包你一晚,她那邊我會擺平啦!”

  陳董說完,用力摟住小蓉的肩膀,硬是把她往飯店裏帶。

  服務生連忙替他們打開飯店的玻璃門。小蓉瞄了男服務生一眼,點頭微笑。那雙畫著細長眼線的雙眼、和眼旁的小痣,讓小蓉看來格外勾人,男服務生慌忙的低下頭去。

  從剛剛這對男女的對話,和這女人的外表,就可以看出她從事的必定是特種行業;不過既然是客人自己帶進來的,只要不玩得太過火,飯店方面也不會多嘴什麽。

  小蓉勾著陳董的手,兩人一起到櫃檯領了鑰匙,便往房間走去。

  在走廊上時,陳董雖然已經醉醺醺,得靠小蓉撐著才能走穩,但他的手依舊不安分,在她的纖腰上來回撫摸。

  一進房間,連燈都沒開,陳董便拉著小蓉要往床上帶,但還沒走到床邊,他便腳步不穩的跌了個踉蹌。

  小蓉扶著陳董坐到床上,笑著說:“別急!您好像不太舒服,我先倒杯水給您喝,解解酒,好不好?”

  見陳董點頭,小蓉便走到吧台旁,倒了杯熱水。她悄悄回頭瞄了陳董一眼,見他正意識昏沈的在解領帶,根本沒注意到她,於是,她便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包藥粉,全數倒進了水裏。

  等藥粉都溶化後,小蓉笑吟吟的走到陳董身旁,將杯子湊到他嘴邊。

  “陳董,喝點水吧,會比較舒服一點。”

  陳董性急的接過杯子一口喝下,接著將杯子往床頭櫃一放,就將小蓉拉過來壓倒在床。

  “討厭,您溫柔一點嘛,別那麽猴急嘛……”

  小蓉咯咯笑著應付陳董毛手毛腳的舉動,但和老練笑聲相反的,她漆黑的眼裏,卻有一閃而逝的恐懼。

  她使用的是藥效相當迅速的一種藥物,但每個人的抗藥性都不同,所以會發作的時間也長短不一,如果這個男人偏偏是抗藥性很強的那一種呢……

  但儘管她厭惡陳董不禮貌的舉動,卻也只能咬著牙極力忍耐;幸好沒過多久,陳董正要低頭親吻她時,在微微擦過她的臉頰後,身體就像癱軟似的逐漸滑落,整個人動也不動。

  “陳董?”小蓉推了推陳董的肩膀,並且試探性的叫喚。

  只見陳董已毫無反應,自顧自的發出沈重的呼吸和鼾聲。

  小蓉確定他已睡著,便將他臃腫的身體往旁邊推,迫使陳董一個翻身,變成正面朝上、大剌剌的躺在床上的睡姿。

  下了床,小蓉整理了下自己微皺的衣衫。其實她只是肩帶被拉掉,胸前的扣子稍稍被解開而已,其他部分大致仍保持完好。

  又看了眼床上頻頻打鼾的陳董,小蓉躡手躡腳的走到陳董的手提電腦旁,開機之後,準備開始尋找資料,並將裏面的文件儲存到磁片裏。

  接著,她又解開陳董公事包上的鎖,將裏頭的文件翻出,隨後拿著數位相機將文件一面面的拍下。

  大功告成之後,她又將這些東西全數回復原貌。

  “這樣應該夠了吧……”

  將到手的資料收進皮包後,小蓉歎口氣,精心妝點的細緻臉孔,出現了厭煩又無奈的神情。

  這種事,究竟要做到什麽時候?而那傢夥,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肯放她一馬?

  這種身不由己的生活,她已經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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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出飯店,小蓉攔了一部計程車,一上車,便拿出小化妝鏡準備卸妝。

  先是臉上粗濃的眼線,接著是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睫毛膏,最後是鮮紅欲滴的口紅和眼旁的假痣,此時出現在鏡中的,是一張和剛剛的豔麗迥然不同的清秀臉龐。

  此刻,她不再是在酒店上班的“小蓉”,而是她自己——一個叫做商儀容、二十一歲的年輕女孩。

  女人還真是奇妙,只要稍稍化個妝,利用各種不同的修飾品來妝點自己,呈現出來的面貌就會完全不同。

  商儀容刻意營造一個和自己本身完全不同的角色,她故意畫了濃重冶豔的妝,將一頭又長又直的頭髮變換成大卷,穿上她平時絕對不碰的暴露服裝……這一切,只爲了讓自己在恢復成商儀容的身分時,不至於沾染不必要的麻煩。

  商儀容卸好妝,掏出橡皮筋將自己的頭髮隨便一紮,又穿上大外套遮掩自己的姣好身材,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普通女大學生一般——清秀,但不起眼。

  到達目的地,商儀容付錢後,便下了車。

  她這人做事向來謹慎,所以只讓司機停在遠處,離她真正的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確定計程車已遠遠駛離,商儀容才拉緊外套,在寒風刺骨的夜晚緩緩獨行。

  當她走到一間大宅的鐵門外,便停下來按了門鈴。

  “請問有什麽事?”對講機傳來蒼老的女聲。

  “是我。”

  商儀容只是簡單的講了一句,連名字都沒報,但幾秒後,鐵門就打開了。

  大概“那傢夥”有事先交代過吧……商儀容忖度著,穿過庭院,走進屋裏。

  她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往書房走去,推開門後,等著她的是一個端坐在書桌後方、看來精明幹練的中年男人。

  “這是你要的東西。”

  走近書桌幾步,商儀容面無表情的將磁片和記憶卡往桌上一丟。

  男人也不多囉唆,馬上開啓電腦,檢查裏面儲存的資料。

  當他在檢查的時候,商儀容雙眼瞬也不瞬、冷漠的看著他。

  這男人的名字,叫做薑宏日,今年五十二歲,是一間大型貿易公司的老闆。他的公司一直經營得不錯,但並不是全靠薑宏日本身的才能。

  所有人都知道,薑宏日的公司是薑氏財團的關係企業。因爲薑氏財團總裁、薑宏日的哥哥——姜滿雲強大的財力支援,加上薑宏日本身的經商手段,也難怪業績會蒸蒸日上。

  不過,薑宏日的手段,有光明正大的,卻也有見不得人的。

  而這種不問是非黑白,只求最後勝利的信念,也是造就薑宏日叱吒商場的要素之一。

  “很好,有你這些資料就夠了。”

  薑宏日瀏覽完畢,滿意的微笑。

  “這下我不信宏貿還能跟我爭這件案子。他們連打算競標的價格都被我知道,要怎麽爭?再說,他這企劃根本是平凡無奇嘛,等會我就叫企劃部整理出一份比他們更完美的。”

  薑宏日自顧自的說,而商儀容依舊冷漠,仿佛這些事都與她不相干。

  陳董是宏貿的重要幹部,也提出過不少精闢的策略;但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好色跟嗜酒。

  幾杯黃湯下肚,再加上美女伴隨,他就什麽秘密都說出來了。

  薑宏日知道這件事後,便要商儀容到陳董最愛去的酒店應徵,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在成功靠近陳董後,趁著他要開重要會議那天,將他誘騙出來、灌醉、下藥,隨後將資料洗劫一空,交給薑巨集日。

  她,做的就是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想到這,商儀容原本一直平靜無波的情緒,升上了濃濃的無力感與憤怒。

  這並不是第一次,薑宏日先前便要她做過好幾次類似的事情,就算她再不願意,依舊不能反抗,也無力反抗……

  “說真的,你還真有當女演員的天分呢!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想不到化了妝後,也能將男人騙得團團轉。”薑宏日嘖嘖稱奇,冷笑著說:“還真是遺傳到你媽了呢,什麽都不會,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一流。”

  商儀容握緊雙手,咬牙忍住想回罵的衝動。

  這男人很會記恨,只要頂他一句話,他就會用更難聽的字眼來反擊,甚至把事情都牽連到媽媽上頭。

  所以她寧可忍下來,反正這種話,右耳進左耳出,當作沒聽見便是。

  看到商儀容什麽反應都沒有,薑宏日覺得很無趣的聳肩,接著,從西裝內裏掏出一個信封,丟到她面前。

  “拿去,你的生活費。”

  商儀容默然撿起,點了點裏面的鈔票,確定沒少,便收進皮包裏。

  薑巨集日的視線又回到電腦上,但過了一會兒,他發現商儀容依舊站在桌前沒離開時,便皺了下眉。

  “幹什麽?錢都給你了還不走?嫌不夠啊?”

  商儀容躊躇了下,下定決心開口:“……我想見我媽。”

  “見你媽幹嘛?她又不能跟你說話。老實說,她不可能康復了。”薑宏日厭煩的點煙。

  “我要見她。”商儀容機械式的重復一次。

  薑宏日不悅的瞪她。“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把她安置在一間設備良好的安養院裏,那間安養院對外隔絕,這樣才能給你媽妥善的照顧嘛!你每去見她一次,我就得去打電話告知療養院,很麻煩你知不知道?”

  “可是……”她整整一年沒有見到媽媽了……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以啊,你不相信就把她接走,我也省了一大筆錢。不過,你自己可沒辦法負擔高級安養院的費用喔!”

  薑宏日露出惡意的笑。他敢這樣說,是因爲他算准商儀容爲了自己的母親,絕對會忍下這口氣。

  當初,商儀容就是爲了因車禍而成爲植物人的母親,才求助於他的,而他也得憑藉這點來控制她、利用她,只要能讓她母親得到最好的照顧,那麽他說什麽,商儀容就會乖乖照辦。

  而且,商儀容的才能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每件事都辦得妥妥貼貼,他沒道理讓她離開?

  商儀容聽到他這番話,便黯然垂下臉,沒有回答。

  用鞭子教訓過,接下來就該給顆糖果。

  薑宏日深諳這個道理,他放柔聲音,溫和的說:“你也不用這麽沮喪,不然,等你再幫我辦好一件事,我就讓你見她,怎麽樣?”

  “下一次?”商儀容擡起蒼白的小臉。

  “當然了,難道你以爲這會是最後一次嗎?”薑宏日微笑以對。“你對男人特別有一套,不好好利用這天賦豈不浪費。”

  本來還期望薑宏日能大發善心、放她一馬,至少讓她做些正常的事情,這下商儀容是徹底心死了。

  “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得乖乖去做,這對你絕對有好處。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你媽,再怎麽說,你媽也跟我有段情,我自然會照顧她。”

  商儀容內心泛苦,薑宏日有顧念過“這一段情”才怪。他只是想到時偶爾提一下,假裝自己有情有義。

  薑巨集日看了看時鐘。“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商儀容也沒多做停留,便往書房外走去,當她手握門把,打算開門時,薑宏日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下次有事要交代你的時候,我會叫秘書聯絡你的,‘女兒’。”

  聽到薑宏日故意加重那兩個字,商儀容連頭都不想回,甩門便走了出去。

  她根本不想承認薑宏日是她的父親,有血緣關係又怎麽樣?這種男人,她恥於認他做父!

  再說,薑宏日若真有顧念她是他女兒,又怎麽會叫她去做那些事?

  “又完成一項任務啦?”

  商儀容正往大門走的時候,樓梯上方傳來悠閒的語調。

  她停下腳步,偏頭一瞧,說話的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姜毅仲。他一臉閒適的站在樓梯上,看起來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

  畢竟姜毅仲是薑宏日法定婚姻下的後代,而她只是薑宏日酒後亂性之下的産物,這之間的差別,不言而喻。

  因爲從小就沒有生活在一起,商儀容對這個哥哥,一點親情的感覺都沒有。她不喜歡他、但也不厭惡他。想必姜毅仲對她也是如此,他們之間就像陌生人。

  “嗯。”

  商儀容隨意點了下頭,便推開大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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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薑宏日再次聯絡她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

  商儀容就讀大三,當下一堂課正要開始,她要走進教室時,剛好就接到姜宏日秘書打來的電話。“商小姐,姜先生明天要見你。”

  “有什麽事?”

  “他要你見一個人。”

  “那傢夥又要我幹什麽?對方是誰?”商儀容微微皺眉,薑宏日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抱歉,我不能說得太詳細,這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秘書有點猶豫的回答。“姜先生只要我告訴你,就打扮成一般女大學生的模樣就行,不過記得看起來要乖巧一點、柔順一點。”

  “我知道了。”

  聽也知道,薑宏日要她見的一定又是個男人。

  挂上電話,商儀容的心情霎時蕩到穀底,她頹喪的走進教室,挑了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這一堂課,上的是勞資關係方面的課程,其實跟商儀容的本科系並無關聯,她之所以選了這門課,全是爲了坐在窗邊的另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叫做姜枕石,是大四的學生,今年即將從企管系畢業。從商儀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姜枕石低垂且完美的側臉。

  他擁有高挺而立體的鼻梁,雙眼漆黑深邃,眨動時,纖長的睫毛甚至連女孩都自歎不如。薄而完美的雙唇總是緊抿著,不對任何人假以辭色。

  迷人的他,每次出現在課堂上,不是翻著書籍、就是專心上課,對其他學生都視而不見。所以他從不知道,有不少女孩子選這一門課,就是爲了能多看他兩眼。

  商儀容,也是這群女孩中的一個,她迷戀他,但卻從不曾得到他一個眼神的眷顧。

  但商儀容並不在乎,對她來說,姜枕石只是象徵著一種夢想而已。

  她私底下的生活太過複雜,唯有在學校的單純生活,才能讓她有稍微喘息的空間,而偷偷的喜歡某個人,更是她在自己悲慘的人生中,找到的一點小小幸福。

  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商儀容就覺得自己似乎恢復了一些元氣,應該足以應付明日麻煩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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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商儀容挑了件顔色粉嫩的洋裝,外罩一件純白毛料外套,仔仔細細的上好清純的淡妝後,呈現在鏡子裏的,便是一個看起來溫柔婉約、擁有高雅氣質的清秀女孩。

  這樣應該符合薑宏日的要求了吧?商儀容對著鏡子確認好幾遍之後,便出發前往薑宏日指定的飯店。

  到達之後,在飯店門口等她的,是薑宏日的秘書。

  “商小姐,請跟我過來,姜先生在地下一樓的餐廳等您。”

  見這位秘書先生笑吟吟的模樣,商儀容反而更憂心。

  踏入地下一樓的法式餐廳,遠遠的便可看見薑宏日坐在透天中庭,秘書帶著商儀容走到他桌邊。

  薑宏日將她全身上下瞄了一遍,手指在下巴上不停摩挲著。

  “嗯……還可以吧?那個人應該會喜歡。”

  商儀容厭惡的回瞪他,不悅的說道:“你到底要我見誰?說清楚。”

  薑宏日慢條斯理的答道:“薑氏財團總裁薑滿雲的兒子,姜枕石。”

  聽到這個名字,商儀容的身體瞬間僵硬。

  姜枕石?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

  她還搞不清楚怎麽回事,薑宏日的下一句話,便揭曉答案。

  “你應該聽過他吧?他跟你念同一所大學,算是你的學長,說不定你們還見過。今天這個會面就是一場相親——你和姜枕石的。”

  商儀容依舊處在震驚狀況下,她僅存的腦力迅速轉動,姜枕石是薑滿雲的兒子,薑滿雲是薑宏日的大哥,而她又是薑宏日的女兒,儘管她並不想承認這回事。

  那麽,這樣算起來,姜枕石豈不是她的堂哥?

  “等等,我跟他血緣離這麽近,你還要我們相親?”

  “放心!”薑宏日不耐煩的揮手。“那小子根本不是我大哥親生的,你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不過……”

  話說到這裏,薑宏日的表情從不耐轉成不屑與厭惡。

  “就算我們都知道他根本不是薑家的種,但在法律上他依舊有繼承權。弄不好的話,以後整個財産說不定都會落到他手上,要真是如此,那還得了?”

  瞬間,商儀容終於明白薑宏日的心思。

  “所以,你需要一個人待在他身旁,監視他、阻撓他?或是冷不防的扯他後腿,免得一個你眼中的野種搶走薑家的財産?”

  “很聰明嘛!”

  薑宏日眼裏有著讚賞。

  “你要做的事,就是成爲姜枕石的未婚妻,然後向我報告他的一舉一動。不過,你不用擔心自己真的要嫁給他,這只是名義上的訂婚,等姜枕石沒有利用價值了,你隨時可以離開他。”

  “要我……當他的未婚妻當多久?”

  商儀容到現在,還無法把薑宏日口裏所說的姜枕石,和她喜歡的那個人聯想在一起。

  她明明喜歡他,卻只能成爲姜枕石名義上的未婚妻,騙取他的情報?這實在太可笑了。

  “少則一年,多則三、四年。”

  姜宏日見商儀容露出不願意的表情,隨即又加上但書。

  “你若答應,我馬上讓你和你媽見面。而且,這是我最後一件要求你的事情,只要你幫我完成,接下來,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讓你可以照顧你媽,並且隨心所欲過自己的生活。”

  薑宏日提出的,正是商儀容最想要的。只要能完成他要求的事,就可以換得自由……這多麽讓她心動啊!

  但是,這些自由,卻是要靠騙人換來的。而以往薑宏日要她去騙人,也不過是一兩個月而已;但這次面對姜枕石,她卻整整要欺騙他好幾年。

  用欺騙別人來換取自己的自由,良心會受到多少譴責?

  見商儀容始終猶豫不決,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薑宏日終於發現到其中的不對勁。

  “你怎麽了?有那麽難以決定嗎?不要告訴我,你騙了這麽多人,現在才良心發現。”

  聽到他嘲笑的言語,商儀容憤怒的回答:“這都是你叫我去做的!”

  “可是,你也做了不是嗎?好了,別跟我吵,他來了。”薑宏日站起身,看到遠方的人影,臉上瞬間挂上諂媚的笑,但嘴裏仍不忘小聲且嚴厲的叮嚀著商儀容。

  “聽說他喜歡乖巧不多話的女人,你要努力討他喜歡,知道沒有?”

  “我……”商儀容來不及反駁,姜枕石已走近他們。

  “叔叔。”儘管一起上課過,但商儀容從未聽過他開口。第一次聽到姜枕石的聲音,她覺得很低沈、很有磁性,而且……很好聽。

  “抱歉,我來晚了,有沒有讓你們久等?”

  “不會、不會!”

  剛剛私底下談論姜枕石時的不屑全都斂起來了,薑宏日現在的態度熱絡得很。

  “我知道你正在準備公司的實習所以很忙,你肯來我就很高興了。我先幫你介紹一下……”

  聽到薑宏日的開場白,商儀容知道,戲準備要開演了,她騎虎難下,除了成爲共犯,沒有其他選擇。

  “枕石,這位是商儀容。儀容,這位是姜枕石。”

  配合薑宏日的介紹,商儀容緩緩擡起頭,綻出一抹溫柔婉約的微笑。

  當她擡起頭,映入商儀容眼簾的,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

  深邃完美的雙眼皮下,是一雙精明幹練的眼,透露出深沈的氣息;直挺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在在顯示出姜枕石堅毅的性格。

  即使他只穿著一般的高領毛衣、灰色長褲,外罩一件風衣外套,也無損他獨特出衆的氣質。

  “你好,商小姐。”眼前冷漠的姜枕石,面無表情的伸出手,禮貌性的與她相握。

  “你好,姜先生。”

  面對他的冷漠,商儀容表面依舊維持著甜美的笑,也伸出手與姜枕石相握。

  只是,看著她時,姜枕石眼裏似乎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有的也只是厭煩,這她看的出來。

  也是從這時開始,商儀容就知道,要擄獲這男人的心,絕非薑宏日所言那麽簡單。

第二章


  這場相親,薑宏日等人都只是陪客,他們只需要負責帶動氣氛。但是整場宴會下來,幾乎都是薑宏日和秘書在熱絡交談、商儀容偶爾會插上幾句,姜枕石則都是敷衍式的作回應。

  用餐完畢,薑宏日接了一通電話,便率先起身,微笑著說:“抱歉,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得先走了。”

  商儀容默不作聲,這應該是薑宏日安排他們獨處的藉口吧?

  但此時姜枕石卻也跟著站起身來,邊穿上外套邊說:“那麽,今天就……”

  見他也要走,薑宏日連忙阻止。

  “等等,枕石,你可以幫我送儀容回去嗎?當然我也可以護送她回去,但現在正好有公事……”

  聞言,姜枕石瞄了商儀容一眼,而後者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回他一個牽強的微笑。

  這簡直是霸王硬上弓嘛!商儀容顯得有些尷尬。

  “那就交給你了。”姜宏日拍拍姜枕石的肩膀,湊近他小聲的說:“儀容是個乖巧又可愛的好女孩,打著燈籠都很難找到的,好好把握!”

  目送著他們離去,姜枕石歎口氣,他俊美的臉孔有著陰鬱的神色。

  他轉頭看向商儀容,開口說:“我送你回去。”

  “呃,好。”

  商儀容連忙套上小外套,拿起皮包,跟上姜枕石的腳步。

  姜枕石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而他不著痕迹的瞄了眼身旁的女孩,心想她脫下高跟鞋的話,大約只有一百六出頭吧。

  她給人很嬌小、纖細的感覺,爲了趕上他的腳步,一直努力的踏著高跟鞋快步跟上。

  若是對女性有些體恤和禮貌的人,照理來說,應該要放慢腳步,配合身旁女孩的步調;可是姜枕石根本懶得這樣做,寧可讓她辛苦的跟在他身後小跑步。

  他承認自己這樣做,的確有些故意的成分在裏頭,因爲這女孩是姜宏日爲他挑選的婚姻物件,所以姜枕石根本不想對她展現溫柔。

  姜枕石早就知道,若想成爲薑家的繼承人,那麽婚姻的物件,絕不可能由他自己來決定,只能由著長輩們選擇。

  他的父親姜滿雲就是如此,因爲利益而和趙寧璿結婚,但兩人貌合神離,不但婚姻名存實亡,薑滿雲也外遇不斷、流連花叢,對孩子更是疏於照顧和關心,這讓他和妹妹姜毓水都對此深惡痛絕。

  如今薑宏日又主導了另一場利益婚姻,要他接受。

  若他拒絕,薑宏日一定會另找辦法剝奪他的繼承權吧……一旦失去繼承權,也就意味著,姜毓水的未來只能任人宰割。

  姜毓水本就行動不便,個性怕生又孤僻,對姜枕石非常依賴,使姜枕石無法棄妹妹于不顧。

  所以他非得繼承薑氏財團不可,讓妹妹可以有個安穩的棲身之處。

  而婚姻的物件,只是讓他得到繼承權的一個工具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走到自己的車旁,姜枕石拿出遙控器開了車門,便自行坐上車。

  商儀容站在車旁遲疑了一下,才跟著上車。

  一上車,當她還在系安全帶時,姜枕石便發動車子,一邊將車子倒出停車格,一邊開口問她地址,商儀容也如實報上。

  而問完地址後,姜枕石便專心開車,沒再跟她多作交談。

  車裏的氣氛很沈悶,見姜枕石完全沒有跟自己聊天的意願,商儀容爲不知道該開口聊什麽話題,而感到心焦。

  姜枕石知道薑宏日對他猜忌不斷嗎?他對自己在薑家爲難的處境,又有多少認知?儘管商儀容是薑宏日派來,“照理來說”應該要算計他的人,但她卻情不自禁的一直替他擔心。

  可是,她若坦然對姜枕石說出實情,就等於斷送自己和母親的生路。若是爲了自己的迷戀,而讓母親陷於痛苦的日子之中,那麽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商儀容堅定決心,她要做的就是壓抑自己不該有的感情,盡力完成薑宏日所交代的事。

  因爲她根本沒得選擇,能夠擁有選擇權的,向來是薑宏日或姜枕石那種高高在上、有權有勢的人,而不是她這種連生活都要苦苦掙紮的人。

  當她在思考的時候,姜枕石突如其來的開了口。

  “你還是大學生?”

  “對,我現在大三。”商儀容從沈思中猛然驚醒,趕忙回答。

  “你幾歲?”

  “二十一。”面對這一連串如拷問般的回答。

  “你跟薑巨集日關係很好?”

  “姜伯伯他……”商儀容頓了一下,才決心開口說謊。“他是我的恩人,他供我讀書、又幫我照顧我媽媽,我一直很感謝他。”

  她其實一點都不感激薑宏日,畢竟她也被薑宏日極盡所能的利用,也算是還清這筆帳。

  “喔?”姜枕石嗤之以鼻。“薑宏日會做善事,這還是第一次聽到。”

  他明白他這叔叔,沒有利益的事情絕對不做,會願意資助這女孩,絕對是有利益可圖的,例如……讓她成爲他的妻子,藉以控制他。

  聽出姜枕石語氣裏對薑宏日的不屑,商儀容瞬間安靜下來,姜枕石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是她哪能附和?

  姜枕石又繼續冷冷的問道:“是薑宏日叫你來相親的?你心甘情願嫁給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人?”

  商儀容悶聲不響了一會兒,才又打起精神,勉強笑道:“哪一對夫妻不是從不認識到認識?談戀愛而結婚的夫妻,離婚率也沒有比較低呀!”

  “你不怕我是個有錢卻差勁的男人?”

  “我相信姜伯伯的選擇。”商儀容索性把責任都推到薑宏日身上。

  她又細聲細氣、柔柔弱弱的說:“他不會害我的,既然他把你介紹給我,我相信你一定是個不錯的人。”

  聽到她的話,姜枕石忍不住諷刺性的回答:“你果真如薑宏日所說,乖巧又聽話。”

  竟然會相信薑宏日不會害人,這女人也太單“蠢”了吧?憑這幾句話,就讓他對這女孩的印象深刻,他覺得她根本就是個懵懂無知的女孩。

  不過這樣也好,他對妻子的要求不多,只要順從、不多話、少惹事就可以了,像商儀容這樣的女人,其實也挺適合他的。

  姜枕石嘴角微揚,眼裏滿是嘲弄的意味,正好這時車子也駛近商儀容所說的地點,他將車子開進小巷,停在路邊。

  “到了,下車吧!”

  商儀容坐著沒動。從剛剛到現在,這個男人話中就句句帶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而且一場對談下來,商儀容可以肯定自己的回答,姜枕石並不喜歡。

  若滿分是一百分,她至少已經失去了五十分。

  怎麽辦?她一定要擄獲這個男人,唯有如此,她和媽媽才有重獲自由的機會。

  “怎麽不下車?”

  姜枕石皺眉問道,見她始終沒有動作,索性伸手過去,打算替她開車門。

  但他才剛要這麽做,商儀容就順勢將纖手搭上他結實的臂膀。

  “你做什……”

  姜枕石話說才到一半,便感覺到她柔軟的唇瓣倏地貼在他的唇上。

  他驚愕的瞪大眼睛,伴隨著唇上的柔軟觸感,甜蜜的果香味纏繞在他的鼻間,這是讓人心醉的味道。

  由於事出突然,姜枕石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拒絕,而商儀容的吻,也絲毫不具侵略性,她只是輕輕貼在他的唇上,動作清純且青澀。

  好半晌後,商儀容才將唇移開,但依舊微靠在他身上,秀麗的雙眼盈滿水氣,無辜的凝望著姜枕石。

  姜枕石此時更加詫異,眼前的女人,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幾分鐘前,她還像個唯唯諾諾的女孩,可是現在的她,卻充滿著異樣魅力。

  而先前看起來清秀無邪的臉孔,現在卻染上一層誘人的氣息。

  “……爲什麽吻我?”姜枕石緩緩開口,語帶沙啞。

  商儀容順勢靠在他的肩上,纖細的手指則纏住他的臂膀。

  “儘管我們認識是透過伯伯介紹,可是當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一定會喜歡上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討厭我,讓我們還有機會見面……”

  姜枕石的手搭上商儀容的肩,她本以爲這男人會抱住她,但沒想到,下一秒,姜枕石卻是輕輕將她推開。

  他修長的臂膀越過她,打開車門。

  這等同于逐客令,商儀容不想下車都不成,她抓了自己的包包,微帶怒氣的下了車,接著目送姜枕石揚長而去。

  因爲心急,她試圖用吻來軟化他的冷漠,卻沒料到他依舊平靜如常。

  她……是不是失敗了?

  商儀容懊惱的踱步回到自己的小套房。別說是愛上她了,只怕姜枕石這個男人,連對她笑一下都是奢求。

  想到他冷漠的臉孔,商儀容煩躁的咬著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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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枕石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才返回薑家。

  只是,當他一踏進大廳,便看見薑宏日正坐在沙發上,而他的妹妹姜毓水則面無表情的坐在另外一頭。

  姜毓水皮膚白皙、面容秀麗,黑色的長髮及腰,當臉上毫無一絲笑容時,看起來就像個布偶娃娃。

  一聽見姜枕石的腳步聲,姜毓水便擡起頭來,臉上冷淡的表情,也總算解了凍,唇邊綻放出淡淡笑意。

  “哥哥,你回來了。”

  姜枕石看了她一眼,眼裏有著疼惜和溫暖。其他人對姜枕石而言,向來都是可有可無,唯有這個妹妹是被他捧在手心裏當寶的。

  可是,當姜枕石視線轉向薑巨集日時,剛剛對妹妹展現的和善,瞬間消失無蹤。

  “枕石,怎麽那麽晚回來?是不是和商小姐在一起?”薑宏日笑嘻嘻的問。

  “您誤會了,並沒有這樣的事。在您離開後,我便馬上送商小姐回家。”

  姜枕石有禮卻冷漠的回答,聽到這個答覆,薑宏日皺了下眉,商儀容在做什麽,怎麽連這小子都搞不定?

  “那麽,你覺得商小姐怎麽樣?”薑宏日再度試探。

  “才剛認識,能有什麽想法?”

  姜枕石雖是這樣說,但腦海裏,卻不禁回憶起下車前的商儀容。

  初在飯店見到她時,只覺得這女孩平凡且不起眼,絲毫沒有吸引他的特質。四個人在吃飯時,她也總是應和,說不出什麽特別的意見,而更多時候,她只是挂著笑容坐在那裏,毫無存在感。

  可是,當她趨身吻他時,卻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當時的商儀容,充滿了魅力,倚靠著他的嬌軀,纖細而柔軟;她身上纏繞著甜美的香味,眨動的雙眼盈滿霧氣。

  在那個時候,姜枕石不可否認,自己有一瞬間爲她所著迷,幸而他很快的清醒,推開了商儀容。

  他本以爲商儀容是個乖乖女,選擇她至少安全、不會出什麽差錯。可是當她吻他時,卻又讓姜枕石感到一絲帶著危險性的誘惑——哪一種,才是真正的她?

  想到商儀容凝視他時,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姜枕石想得有些出神。

  而儘管薑宏日對他不明確的回答,感到非常不滿意,卻還是隱忍下來,走了出去。

  薑宏日離開後,姜枕石打算上樓回房,但剛剛持續沈默的姜毓水,這時悶聲發問:“哥,你要結婚?”

  姜枕石站在樓梯口,沈思一會後才回答:“還沒有完全決定,但是,可能會吧!”

  他會再觀察一下商儀容,儘管她的吻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但大致上,就他的認知而言,她算是個很聽話的女人;和她結婚,至少在婚姻生活上,不會有太多的意外要他煩惱。

  “你不能不結嗎?”姜毓水委屈的說。“你要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結婚?如果哥哥這樣做,是因爲考慮到我未來的生活,那我豈不是成了你的負擔……”

  姜枕石打斷她的話,堅決的回答:“你怎麽會這樣想呢?我會同意這場相親,自然有我的考量。對我來說,對方是否能勝任,遠比我愛不愛對方來得重要。

  若我真的和她訂婚,那就表示我能夠接受她,絕不是被逼迫的,你明白嗎?”

  姜枕石的確是爲了能夠得到足以保護姜毓水的地位與財産,才答應這樁婚事;從以前到現在,他都很盡力在保護這個妹妹,但他不希望因爲這樣,讓姜毓水認爲自己是個負擔。

  “可是……若你明明不愛對方,卻又跟她結婚,豈不是落得跟爸爸一樣?”

  聽到姜毓水的回應,姜枕石微微愣住。他一向怨恨自己婚姻不睦的父母,他們犯的錯連帶使下一代受累,但如今,他卻又走上重蹈覆轍的路?

  他真能確定,一個基於利益上的婚姻,不會變質成互相傷害、互相仇恨的關係嗎?

  “我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的,我會做到夫妻間該盡的責任和義務。”

  姜枕石沈思過後,如此回答。

  或許他無法愛對方,可是至少他能夠不若父親一樣,外遇不斷,傷害自己的髮妻。

  “可是,哥哥……”夫妻間,並不是只有責任和義務吧?

  姜毓水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女人,能夠忍受丈夫將自己只視爲責任和義務,而不是當作一個要共度一生的物件。

  “時候不早了,你該休息了,毓水。”

  姜枕石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直接截斷她的話語。

  他既然做了這個決定,他就有信心可以維持這個婚姻。

  “嗯……”

  姜毓水黯然垂下眼眸,她無法更改哥哥所做的決定,就算她多麽不希望他結婚,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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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姜枕石又向商儀容做了多次邀約。

  他們的約會很公式化,固定在知名的餐廳用晚餐,或是去著名的約會地點見面,接著在深夜前姜枕石便會送商儀容回家。

  而兩人的談話內容,也總是浮面、不觸及內心深處的。

  商儀容在第一次的前車之鑒後,對待姜枕石更是小心翼翼。

  她總是努力的保持笑容,聆聽他的話,並且在適當的時機出聲附和。

  這就是他們之間要的關係,不要太深入,只要維持和平的表面假像即可。他們也不打算瞭解彼此,因爲對姜枕石來說,他要的是順從,而不是瞭解;對商儀容來說,這只是一份工作,完成後,她就可以離開這個男人,那又何需瞭解?

  這天晚上,兩人再度相約。

  吃飯的時候,儘管商儀容點的牛小排肉質鮮嫩到入口即化,但她也無心品嘗,因爲應付眼前的男人,比什麽都重要。

  “最近念書念得怎麽樣?”姜枕石隨口問道。

  老實說,他從來不知商儀容的興趣,也懶得去問,所以都是隨便找話題問問。

  聽到他的問話,商儀容馬上把嘴裏的肉硬吞了下去,她可不想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讓人認爲她沒教養。

  擦了下嘴巴,商儀容才溫婉的笑道:“不錯,還過得去。不過我不像你那麽優秀,我聽伯伯說,你的成績足以申請國外知名的研究所,而且年年都拿獎學金,是嗎?我還真希望能夠像你一樣呢!”

  “是嗎?那就多用功一點。”

  姜枕石不帶感情的回答,讓商儀容有些尷尬,這是很中肯的回答沒錯,可卻不是溫柔的回答。以前她所遇過的男人,她總知道該如何取悅他們,但姜枕石真的很不一樣。

  裝乖,他也對她冷漠,吻他又被他推開,如果她對他完全沒感情,就不會受傷,可她偏偏又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

  兩人吃完飯,“義務性”的看了下夜景,姜枕石便開車送她返家,快到商儀容的住處時,姜枕石突然開口說:“明天下午我會來接你。”

  這是姜枕石一貫的風格,不會問她有事與否,便直接決定一切。

  商儀容心裏在歎氣,但還是笑容滿面。“有什麽事?”

  “到我家來一趟。我想介紹我妹妹給你認識。”

  姜枕石有妹妹?商儀容今天才知道。

  “不過,見到她時,希望你不要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姜枕石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語氣相當嚴肅。

  “她腳不好,所以平時都靠輪椅代步,但她不喜歡別人盯著她看,也不喜歡別人露出同情她的模樣,這些事情,請你千萬要注意,不要讓她覺得難受。”

  儘管姜枕石說話的語氣很平淡,但商儀容可以感受到他濃濃的關心與感情。

  商儀容沒想過,這個平日對她毫無溫情可言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一面。

  “你……好像滿疼妹妹的。”

  商儀容隨口說說,沒想到,姜枕石卻微微一笑,那是不帶任何諷刺意味、純粹發自內心的笑容。

  “對,因爲我很在乎她。”

  看到姜枕石陌生的笑容,聽到他毫不掩飾的言語,商儀容不知爲何,心裏泛出些許酸意。

  儘管他們都快成爲未婚夫妻了,可是姜枕石連對她噓寒問暖、說點好聽話,都不曾有過。如果他是一個對誰都不關心的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是。

  商儀容現在才知道,姜枕石並不是對誰都冷漠,他跟所有人一樣,會關心、在乎某個物件,只是那個物件並不是她。

  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剛好被指派、要成爲他未婚妻的女人而已。恐怕對姜枕石來說,這女人是誰都沒差,只要能順從就行了。

  發現這一點,商儀容只能苦笑,她凝視了一眼姜枕石完美的側臉,像他這樣有錢、有地位的英俊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夢想能嫁給他吧?

  在接近他之前,她也曾有過這種夢想,只是她們都不知道,姜枕石是個對婚姻根本不抱期望的人。

第三章


  既然是應姜枕石之邀,商儀容當然就得乖乖準時赴約。

  進了大廳,姜枕石示意她入座,接著便吩咐傭人尤媽去端茶點過來招待。

  就在姜枕石離開大廳的這段時間,商儀容遇到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你就是商儀容?”

  眼前這個皮膚白皙、頭髮烏黑,面容玲瓏剔透,貌美驚人的少女,卻噘著小嘴,不悅的瞪著商儀容,說話的語氣也十分不友善。

  姜毓水奮力轉動自己的輪椅朝她靠近。

  商儀容最初是震驚于姜毓水的出色容貌,接著,才注意到姜毓水的不良於行。

  但是,只不過瞄了這麽一眼,姜毓水便敏感的察覺到她的視線。

  “看什麽看?沒見過殘廢嗎?很稀奇是吧?”

  姜毓水輕哼一聲,秀麗的唇綻出冷笑。

  “不,沒這回事。”商儀容不想得罪姜毓水,多樹立一個敵人,對她來說絕對沒有好處,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和姜毓水好好相處。

  “既然這樣,就不要盯著我的腳看!我最討厭別人這樣,你知道嗎?”

  姜毓水刻意把話說得很難聽,她希望這女人最好能因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語,立刻就離開薑家。

  “是的,我知道了。”

  商儀容不爲所動,低聲下氣的微笑回答。

  再難聽的言語她都聽過,一個小丫頭的話,又會多難忍受?爲了自由,即使要她抛棄自尊都可以。

  而姜毓水看到商儀容的微笑就覺得刺眼,自己明明都表明不歡迎她了,爲什麽她竟能不爲所動呢?難道她都不生氣的嗎?

  過於和善的人,反而讓她覺得虛假。

  “你們在聊什麽?”

  此時姜枕石已來到大廳,正好瞧見姜毓水板著臉,而商儀容卻是笑眯眯的,不禁好奇問道。

  “還能聊什麽?反正不管說什麽,這女人也只會傻笑而已。”

  姜毓水撇撇嘴,而姜枕石聽到這種話,眉頭緊蹙。

  “毓水!”

  “我知道你要叫我道歉,但是我不想道歉。”姜毓水推動自己的輪椅。“我上樓去了。”

  “毓水,回來!”

  見姜枕石動怒,商儀容連忙出言安撫。“別生氣了,她還是小孩子,說話難免不經修飾。”

  姜枕石歎了口氣,往沙發上一坐,神色憂慮。商儀容這才注意到,仿若只要遇到他妹妹的事情,姜枕石的情緒,便顯露無遺。

  這也證明瞭姜枕石對自己的妹妹有多關心。

  “以前我因爲疼愛她,所以對她過於放任,以致於她現在連最基本的待人處事都不懂,老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聽到這,商儀容苦笑。“能夠任性又得到親人的包容,是很幸福的。”

  能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天塌下來有別人擋著,這樣多好。而能擁有像姜枕石這樣無條件包容的親人,更是讓她好生羡慕。

  姜枕石看了她一眼,似乎很訝異她會做這樣的回應。接著,他微勾嘴角,對商儀容露出微笑。

  “的確是這樣。我希望能夠盡力彌補父母所無法給她的,我和毓水幾乎是相依爲命長大的,我將她視爲自己一生所要擔負的責任。”

  商儀容聽到這番話,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她和姜枕石兩人,在這一點上出乎意料的相似。

  他們都有非照顧不可的人,而且爲了對方做什麽都願意。

  “……我能夠理解你的說法。”

  也因爲這樣的相似之處,商儀容難得卸下心房,一直以來臉上那僞裝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不過,我覺得就是這種責任,才讓人有活下去的動力啊!”

  商儀容淡淡的話語,觸動了姜枕石的心弦。

  這句話的確喚醒了姜枕石內心的最深處,或許外人都認爲是姜毓水綁住了他,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沒有姜毓水,他真不曉得能爲誰而活。

  不管是依賴人的、或是被依賴的,其實他們都互相需要對方。

  不過令姜枕石訝異的,是商儀容竟能夠瞭解他的心思。他一直以爲她是個沒受過壓力、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

  原本還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商儀容,忽地發現姜枕石直勾勾的凝視著她,這也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怎麽了?”

  “不,只是覺得……”姜枕石仔細看著她的表情,沒有錯過她臉上一分一毫的變化。“你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

  她平常總是天真的笑著,但剛剛那一瞬間,她看來卻格外深沈、成熟。讓他覺得,她似乎是個能夠瞭解他的人。

  商儀容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忘記去扮演別人,而是以真實的自己,來面對姜枕石。

  她有些慌張的低下頭,尷尬的想掩飾自己的失態,同時也避開姜枕石的凝視。

  因爲他帶著觀察的眼神,令她心慌意亂。

  她寧可姜枕石如平常一樣冷漠,這樣至少她不會因爲他的眼神而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處理自己壓抑不住的心。

  商儀容反覆在心裏默念,她要冷靜,和姜枕石之間,純粹只是公事,絕不能牽涉私人感情,就跟以往一樣,冷眼觀察一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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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之間的交往,就在毫無爭吵和異議的狀況下,自然而然的,進展至訂婚階段。

  訂婚前雙方就協定好,商儀容在訂婚之後,必須住進薑家。

  “儀容從小就沒有父母、親人,自己一個女孩子獨居在外,很危險的。既然你們兩個人訂婚了,彼此就算家人,住在一起也能互相照應嘛!”薑宏日笑眯眯的說出自認爲合理的理由。

  商儀容明知道他說的都是謊話,但依舊微笑點頭附和。

  要監視姜枕石的一舉一動,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住在一起,二十四小時都能得知他的去向。

  “可是,這樣好嗎?”姜枕石猶豫的看了商儀容一眼。“雖然我們是未婚夫妻,但畢竟還沒有舉行過婚禮……”

  商儀容截斷他的話,搶先說道:“我一直很渴望有家人陪伴的感覺,如果能住在一起,當然是最好了。”

  既然女方都不反對,這件事也就順理成章的敲定。

  訂婚宴是在一家知名的五星級飯店舉行,被邀請的賓客幾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商儀容穿著純白色的小禮服,發上則以白色玫瑰做爲裝飾。

  她坐在主桌上,環顧大廳,發現除了姜毓水之外,所有親戚幾乎全數到齊,也包括她的哥哥姜毅仲。

  見商儀容在凝視自己,姜毅仲微微舉高手裏的香檳酒,算是替她慶賀。

  商儀容微勾嘴角,姜毅仲應該知道這場訂婚是假的吧?居然還這麽認真的陪他們演戲。

  這時,原先離開座位的姜枕石,走到她身旁坐下,並且湊過來低語:“抱歉,毓水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沒來。”

  感覺到他清爽的氣息輕輕吹拂在耳邊,商儀容感覺自己的心突地震了一下。想也知道,姜毓水一定是因爲賭氣才不來的,而姜枕石說的,不過是安撫她的謊言。

  “喔,沒關係。”

  爲了躲避姜枕石灼熱的氣息,商儀容微微側身避開。

  聿好姜枕石也沒再靠近她,反而從西裝內裏掏出一個絨布盒子,放到她面前。

  “這個給你。”

  看絨布盒子的大小,商儀容猜得出來,一定是戒指。

  打開蓋子後,放置在絲質戒臺上的,果然是一個白金鑲鑽的男性戒指,無論是材質、雕工,都相當精細,價格必然不斐。

  “你的在我那,這是待會兒要用的。你知道等會要怎麽做吧?”

  商儀容默然點頭,她知道戒指要互相交換,親手替對方套在指上,這象徵他們已將彼此視爲未來的婚姻物件、終身伴侶。

  這樣嚴肅的儀式,對照商儀容存心欺騙的行爲,也讓她因爲心虛而開始感到良心不安。

  以往她也常欺騙人,可是這次,這麽隆重的儀式都舉辦了,以後怎麽脫身?薑宏日說過不會真的要她嫁給姜枕石,可是他究竟打算如何讓她解套?

  而姜枕石若知道真相時,又會做何反應呢?

  “你確定……真的要跟我訂婚?”

  話一出口,商儀容就後悔自己的失言,現在箭在弦上,也由不得說不了吧?

  只是她不懂姜枕石爲什麽會答應這件婚事,她從不覺得,他對她有愛情存在。

  果然,一聽到她的問話,姜枕石就皺起眉,不悅的瞪視她,像在訴說這女人怎麽這麽傻。

  “你是要告訴我,你想反悔?”

  “不、不是,我只是好奇你爲什麽願意和我訂婚?你有一點點……嗯……”喜歡她嗎?

  “我會和你訂婚的理由很簡單。”

  姜枕石直截了當的說,俊美的臉龐冷漠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一定要成爲薑家的繼承人,所以,我不會違逆薑宏日的意思。而且,我需要一個能夠幫我料理家務的女人,這點你應該可以做得到吧?”

  聽到這番話,商儀容覺得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他對感情這件事只字未提,通篇談話都是衡量到自己的利益。

  對他來說,她只是個利用工具而已?

  “我想,你也是吧?”姜枕石瞄她一眼。

  “我……我也是什麽?”商儀容眨眨眼,有些心慌。難道他猜出她答應這場婚事的真正原因了嗎?

  姜枕石不耐煩的繼續說:“我說,你訂婚的理由,也和我相去不遠吧?你需要一個有錢、有社會地位的丈夫,我需要一個不會惹事乖巧聽話的妻子,在這場婚姻裏,我們各取所需,誰也沒有對不起誰,不是嗎?”

  儘管有時候,姜枕石會感覺商儀容的某些部分,特別吸引他,讓他想要再深入認識她,但他也只能勸自己儘快打消念頭,在他的人生裏,男女之間的情感,是不需要存在的。

  聽完姜枕石的話,商儀容忍不住苦笑。她答應訂婚,不是因爲她想要一個丈夫,而是因爲薑宏日的威脅。

  但她感謝姜枕石對自己這麽坦白,他說白了,同時也是警告她,他們之間就只是利益交換、商業聯姻。

  不要去想什麽情啊愛啊的,打從一開始,這就不存在於他們之間。

  而過往商儀容對姜枕石所存有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對他的各種綺想,也在實際接觸到姜枕石之後,宣告幻滅。

  現實生活中的他,不是什麽女性心中的白馬王子,他是個功利、冷漠、對誰都滿不在乎的男人。

  這樣也好,那麽她欺騙他時,就不會良心不安。

  因爲他根本也在利用她啊,不是嗎?

  而她心中的感情,就只能藏在內心最深處,盡力的去遺忘。

  “你說的沒錯,我們各取所需,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商儀容喃喃的將姜枕石所說的話,再復述一遍。

  只可惜她要的不是他的人和錢,她要的只是從他身上得來的情報。

  “這麽說來,我們達到共識了。”

  姜枕石話語方落,臺上的司儀,已經宣佈訂婚儀式開始。所有本來在敬酒、寒暄的賓客都回到座位上。

  “走吧!”姜枕石對商儀容開口,而商儀容也大方的勾住他的手。兩人手挽著手上臺,臉上都綻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仿佛他們真的深愛著彼此。

  訂婚儀式已正式開始——

  姜枕石從西裝內裏掏出戒指盒,並且將閃耀光彩、燦爛奪目的鑽戒,輕輕套在商儀容纖細的手指上。

  而商儀容在那一瞬間,真的很想躲開。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卻都做得跟真的一樣,典禮、戒指、賓客,無一不缺,讓她快要分不清真假。

  但是,商儀容也只能忍耐,讓這形同枷鎖的戒指,扣住她的人生。

  當她也將戒指套在姜枕石的手指上後,現場爆出祝賀聲、鼓掌聲,而在場的攝影記者們,鎂光燈此起彼落的閃個不停,見證這場訂婚儀式。

  “多多指教了,未婚妻。”

  在兩人微笑的展示手上戒指,以便記者們拍照時,姜枕石朝她低語。

  對他來說,他們以後將要相處很久、很久,幸好他們在訂婚前便已得到共識,未來在相處上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才是。

  商儀容嘴角微揚,也輕聲回了一句。“你也是啊,未婚夫。”

  她和姜枕石不同,她知道,這場婚約,終有一天要畫下旬點。

  訂婚儀式,就在這種各懷著迥異心思的狀況下,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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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後

  下午時分,一輛黑色的賓士,緩緩駛進薑家大門,繞過廣大的中庭後,停在薑家歐式風格的主屋門口。

  司機老沈先行下車,恭敬的將後座的門打開,對著坐在車裏的人說道:“商小姐,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吧。”

  “嗯。”本來正在翻閱資料的商儀容,瞄了車外一眼,便開始將資料一一收進牛皮紙袋。

  此時的商儀容,已經二十五歲,當初剛住進薑家時,她的臉龐還保有天真稚氣的感覺,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富貴人家的風華和高雅氣質。

  她穿著質料剪裁都極爲精美的套裝,將她整個身形襯托得修長而窈窕。清秀的臉孔化著淡妝,頭髮則向上盤起,梳成保守的髮髻。

  身爲知名財團總裁繼承人的未婚妻,她一向都以這種中規中矩的打扮示人,因爲姜枕石絕不容許她的穿著不得體。尤其在薑滿雲這一年來病重、姜枕石升格成爲代理總裁後,他對她的要求就更嚴格了。

  對他來說,她任何一點小過失,就等同於丟他的臉。

  所以商儀容的服裝,幾乎都是同樣風格、同樣款式,也成功將她塑造成一個高尚典雅的貴婦。

  等全部東西收拾完畢,商儀容才跨步下車。

  “您待會還要用車嗎?”老沈殷勤的問。

  “我今天都不會出門,不過少爺還在公司裏,到時你別忘了去接他。”商儀容囑咐。

  “是的,商小姐。”

  商儀容踏上門前的石造臺階,推開木制大門,一進大廳,在薑家服侍許久的尤媽便迎了上來。

  “夫人,今天怎麽那麽早回來?”

  商儀容的秀眉微蹙。“尤媽,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叫我夫人,叫我商小姐就好。”

  她根本還沒嫁進薑家,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夫人”這名號,她擔當不起,也不想擔。

  這個尤媽已經六十多歲了,儘管燒得一手好菜、個性也老實,但糟糕的就是記性不好,老是需要人提醒。

  “是、是。”尤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商小姐,您今天沒跟少爺一塊兒回來呀?”

  “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先回來了,少爺還在公司裏。”

  “需不需要吃點什麽?”

  “不用,我很累,要回房休息。”

  商儀容說完,便提著包包和資料袋往二樓走去。

  當踏入二樓的長廊時,她特意觀察了下最裏面的房間,那間房的房門今天依舊緊閉,房裏也沒發出任何聲響。

  那房間,屬於姜毓水所有。

  商儀容不知道在她進入薑家之前,姜毓水是否常出房門;她只知道,自從她來到薑家,只要她在,姜毓水出房門的機率就少之又少,通常也只有吃飯時才會看到她。

  而就算兩人處在同一個空間,姜毓水也沒給過她好臉色。

  她總是怨恨的瞪著商儀容,恨她搶走了他心愛的哥哥。

  遇到這種情況,商儀容只有無奈,就算她沒和姜枕石訂婚,也會有別的女人出現啊!這是遲早的事情,兄妹就是兄妹,難道薑毓水能纏著姜枕石一輩子不成?

  不過這些話,可不能對姜家的女王隨便說出口,在薑家,自己的地位,不過等同于女王跟前的一個奴婢而已。

  而幸好現在這位陰晴不定的女王,躲在自己房裏,一時半刻內絕對不會出來,商儀容也樂得輕鬆,悄悄踱步回到自個房裏。

  一回房,商儀容便將盤起的長髮放下,追不及待換上舒適一點的T恤和牛仔褲。

  大學畢業後,她就在姜枕石身旁擔任他的專屬秘書。

  白天在公司得替他處理公事、掌握行程;晚上回到家也不輕鬆,姜枕石幾乎都把公事帶回家處理,她照樣得隨傳隨到。

  再加上姜枕石對她非常嚴厲,在他的觀念中,一般下屬犯錯可以寬容,但自己人犯錯就要嚴加處置,才得以服衆。

  所以倒楣的商儀容,往往是被罵得最慘的那位。

  這種日子就這樣過了四年,商儀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得下去。

  而且,除了應付姜枕石,她還得應付另外一個棘手人物。

  “唉……”

  商儀容忍不住歎了口氣,將牛皮資料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封面看起來像一般的報表,但實際上,商儀容早將裏頭的內容替換,在裏層夾著薑氏財團最近的高層會議紀錄、決策內容,以及一些牽扯到對薑宏日公司的金錢援助等事的文件資料。

  最近景氣不好,薑巨集日又做出不少錯誤決策,導致公司虧損連連,這全得靠薑滿雲替他填補財務漏洞。

  不過姜枕石一直在反對這件事,因爲他認爲薑宏日的公司必須從根本整頓起,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姜枕石如此極力反對,照理來說薑宏日是不會知道的。但商儀容持續的泄密,讓姜宏日得知這其中的過程,於是對姜枕石憤恨更甚。

  商儀容確認這些資料無誤後,便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給薑宏日。

  一等電話接通,商儀容便冷淡的開口。“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幫你搜集到了,怎麽給你?”

  “哦?你辦事滿有效率的嘛!就跟以往一樣,把東西拿給阿虎就好,阿虎會想辦法交到我手上的。”

  “知道了,我會交給他。”

  阿虎是姜枕石的保鑣之一,儘管他是透過保全公司審核,才到他們身邊工作,但事實上,阿虎是薑宏日的親信之一,他只是伺機埋伏在姜枕石身旁,一方面傳出她所偷渡的資料,另一方面,監視她是否有乖乖的替薑宏日做事。

  “很好。”薑宏日相當滿意。“看你這麽聽話的份上,下周末,我會交代安養院的人放行,讓你可以去探視你媽。”

  聽到這個消息,商儀容臉上的陰鬱表情,才稍微緩和一些。

  但接下來,薑宏日又繼續說:“不過,我最近還有另一件事要你去辦,這跟我的客戶有關……”

  “等等。”商儀容打斷了他。“我不能太常出門,枕石會懷疑我的。”

  訂婚之後,薑宏日不但要她搜集姜枕石的消息,而以往從客戶相對手身上套資料的事也要託付她,害得商儀容每次都要編藉口才能出得了門。

  而這種事情做多了,姜枕石都不禁要起疑了!每每她要出門時,他就要盤問一番,似乎早已發現了什麽。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察覺許多消息都是我泄漏出去的,也會知道你我的關係,到時候你可什麽都得不到。”

  而且,她相信自己一定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電話那頭,薑巨集日沈默了好一會兒,良久後才說:“好吧!你說的也對。那這件事就先算了,下次有事我會再跟你聯絡。”

  說完,他挂上電話,聽到手機裏傳來的嘟嘟聲,商儀容也將手機蓋闔上。

  下次?她只希望最好永遠都不要有下次。

第四章


  直到夜晚時分,姜枕石才回到姜家,正好趕上晚飯時間。

  而薑家的餐桌上通常只有三個人,姜枕石、姜毓水以及商儀容。

  尤媽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來回回,將香噴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菜色全數都上桌後,她便退到廚房裏去。

  而商儀容見姜枕石和姜毓水都開始動筷,便也拿起飯碗,悶聲不響的吃了起來。

  相對於她的安靜,身旁的姜枕石和姜毓水,倒是很有話聊,吃飯時刻,永遠都是他們兄妹最好的溝通時間,至於她這個外人,只是多餘的,壓根插不上話。

  “毓水,你今天在家都做些什麽?”姜枕石關心的問道。

  姜毓水成天都悶在家裏,爲了怕她無聊,所以希望她偶爾能外出透透氣,可姜毓水偏偏又不願意,直說最討厭跟陌生人相處。

  “還能做什麽?看書、看電影、聽聽音樂……還不就是這些事。”姜毓水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可以跟朋友出去散散心,老是待在家很悶的。”

  “你既然怕我悶,就帶我出去玩啊!”姜毓水嘟著嘴抱怨。

  “我要工作,抽不出時間。”

  姜枕石猶豫了會,目光接著掃向商儀容,看到這種情形,商儀容心裏暗叫不妙,好事不會有她的份,麻煩事倒是每次都落在她頭上。

  “不然,叫儀容帶你出門,好不好?”

  果然!商儀容暗歎,但也只能盡力露出和藹的笑容,出聲附和。“這也不錯,毓水,你說說看喜歡去哪……”

  “我才不要呢!”

  姜毓水冷冷瞪了她一眼,剛剛對著姜枕石那可愛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嫂子自己就夠忙的了,哪有空帶我去玩,是不是?”

  見姜毓水乾脆的拒絕,商儀容呼了口氣。那就好,她也不太想陪這位高傲的大小姐出門,若真的陪她去散心,光應付她的情緒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不過姜枕石完全不懂她的心思,他一向以妹妹爲優先,連帶也忽略對其他人的關注。

  “工作請假就可以了,這倒是無所謂……”

  “我不是指工作。”姜毓水截斷姜枕石的話。“她今天光講電話就是老半天,私人的事情就夠她忙了,我哪敢再麻煩她?”

  這小丫頭!商儀容聽到這句話,倏地擡頭,正好對上姜毓水展露勝利的眼神。

  姜毓水果然是故意的,八成今天自己在講電話時,她就已經躲在門外,然後趁姜枕石回來再向他告狀。

  只是商儀容不知道,姜毓水究竟聽到多少。

  正當她心裏忐忑不安之時,卻聽到姜枕石竟開始責備起姜毓水。

  “你怎麽可以偷聽別人講電話?以後不准再這樣做!”

  姜毓水立刻爲自己叫屈。

  “我才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只是看到有車子駛進車庫,以爲是你回來了嘛!可是到你書房又沒看見人,所以才想去同儀容問問,哪知她的房裏一直傳出說話聲,我等了好一陣子她還在講,只好算了。”

  “即便如此,你還是得道歉啊!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可以隨便侵犯別人的隱私!”

  “才不要!我只有聽到一點點聲音,又不是故意偷聽的!這不算侵犯隱私,我不要道歉!”

  聽到這裏,商儀容才松了一口氣。看來姜毓水什麽都沒聽到,這樣一來,她就用不著編藉口解釋了。

  見兄妹倆還在爭執,商儀容連忙介入安撫。

  “沒關係啦,我只是在跟一個大學同學講電話而已,因爲許久未聯絡,所以聊久了些,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就別責備毓水了。”

  “看吧,她都說沒有關係了,你幹嘛這麽介意?”姜毓水得意洋洋的反駁姜枕石。

  “唉,你們……”姜枕石拿她沒辦法,忍不住歎了口氣。

  連當事人都說不計較,他還能說些什麽?

  而現下的氣氛,在商儀容極力勸阻後,又恢復成和樂而安穩的景況。姜毓水不時對著姜枕石撒嬌,而儘管姜枕石表情仍舊嚴肅,但聽到有趣的事情時,還是會露出淡淡的微笑,寵溺的凝望姜毓水。

  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的商儀容,只有默默的吃飯。

  住進薑家四年,她常常羡慕這對兄妹深厚的感情。儘管父母不理會他們,但擁有彼此的親情,就足以讓他們堅強。

  想到遠在療養院的母親,商儀容的臉孔便黯淡下來。

  而正在和姜毓水說話的姜枕石,不經意間注意到商儀容若有所思的惆悵神情,不禁有些愣住了。

  他很少去注意商儀容的情緒,但只要在他面前,她永遠都保持著笑容,像是沒有任何煩惱一般。

  但兩人相處也有四年的時間了,姜枕石漸漸注意到,這笑容或許只是假像;因爲每當她未察覺他在看她時,那表情就截然不同了。

  她會散發一種深沈的哀傷與孤單,似乎沒有任何人能碰觸到她的內心深處。

  他的未婚妻,究竟在想些什麽?又爲了什麽而苦?

  如果直接問她,她會回答嗎?

  姜枕石凝視了商儀容好幾秒,後者才恍然發覺。接著,她又綻出欲掩飾一切的微笑,淡淡的說:“怎麽了?有話要跟我說嗎?”

  單憑這點,姜枕石就能斷定,若他開口問,絕對不會得到商儀容誠實的回答。

  對商儀容來說,他就跟其他人一樣,無法進入她的內心深處。

  照理來說,姜枕石應該不會爲發現這點而感到動搖;畢竟他們訂婚前就曾協定過,彼此除了利益,沒有其他糾葛。

  可是當兩人在訂婚的狀態下,相處了四年,卻依舊像陌生人一樣,那麽往後的一、二十年,又會是怎樣的景象?

  這會是他想要的婚姻生活嗎?

  儘管心裏起了這樣的疑惑,但姜枕石選擇忽視。他總覺得,他們往後多的是時間去瞭解彼此,而工作上的事,卻是無法拖延一時半刻的,而且他也不想爲了私事分心。

  “不,沒什麽,你多吃點,我看你都沒怎麽吃。”

  姜枕石沒有說出心裏的疑惑,只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

  “喔,好,謝謝。”

  商儀容客套的回答,讓姜枕石再度體會到兩人之間莫名的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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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枕石和商儀容訂婚的四年間,薑氏財團發生了不少事。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薑滿雲病重住院,薑氏財團的領導階層出現了極大的斷層,而導致薑家與趙家兩邊派系爭執不斷的這場風暴。

  姜枕石雖然姓薑,但他其實是母親趙甯璿從親戚中領養而來的,和薑滿雲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薑巨集日一直將他視作眼中釘,不認爲他有資格可以接掌産業。

  而在薑滿雲病重住院、隨時可能病危的情況下,這種爭奪便更形白熱化。

  這日,姜枕石正坐在辦公室裏處理事情時,只聽見兩道敲門聲,接著門就被打了開來。

  姜枕石擡頭,看見來人是他認識多年的好友,趙映山。

  趙映山是趙甯璿的侄子,好幾年前便出國留學,一直到薑滿雲病重,才被趙家召回臺灣,幫助姜枕石打理産業。

  基於他們多年的情誼,以及趙映山一向淡薄名利的個性,姜枕石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枕石,我們公司最近新接的案子,又被人中途攔住,把客戶拉走了。”趙映山一走進來,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說完,還把好幾個文件夾放在桌上,提供姜枕石翻閱。

  “而且不只這件而已,上個月有兩件、上上個月有一件,都是這種談好價碼,只差合約還沒簽的情況下,客戶就被不知名廠商以低價拉走。”

  姜枕石拿過文件夾,一面面翻過去,看完後,擡頭看了趙映山一眼。

  “所以,你的推論是?”

  “有人把我們的資料泄漏出去。”趙映山說。“可是當我發現這件事時,我就把所有參與這些案子的職員名單,全數核對一遍。但這幾件案子,全都隸屬於不同的專案小組,裏面根本沒有重復的職員存在。”

  “所以,應該不是提案小組所泄漏出去的。”

  一般職員,若不屬於企劃部門,在一個企劃還沒拍版定案前,得知的機會應該不大,但若是高級幹部的話……

  “我想泄漏出去的人,至少也有經理級以上的職位。”

  趙映山的想法和姜枕石不謀而合。

  “那你有辦法查出刻意在挖我們牆角的人是誰嗎?”姜枕石問。如果能知道和內賊互通聲息的公司,那麽查起來就會簡單許多。

  “目前還沒有辦法……客戶那邊的口風都守得很緊,可能與簽約商有過什麽秘密約定吧!而等到他們確定簽約、放出風聲,我們才有辦法知道對方究竟是誰。但至少也得等到一、兩個月之後。”

  趙映山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不過,巧合的是,我們的客戶開始流失的時間,剛好就是薑滿雲開始住院的時候。”

  “這麽說來,對方是想趁我們腳步不穩時,再給我們重重的一擊?”

  “我想是這樣。”

  姜枕石很苦惱,就算是這樣,搜查範圍依舊很難縮小。畢竟薑氏財團能夠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一路競爭過來的,更不知其間樹立了多少敵人。

  若是今天換成他商場上的敵手陷入危機,姜枕石相信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見縫插針,找到弱點就下手。

  今天薑滿雲還沒歸西就這樣,要是他死了,恐怕會出現更多棘手的問題。

  “映山,這些事我會再另外派人去查,我現在比較需要你幫我處理公司內部的事務。”

  “好,我知道了。”趙映山點頭。

  等趙映山離開後,姜枕石撥了個電話,將這件事委託給他所熟識的徵信社。

  他想知道,將機密泄漏出去的,究竟是誰?

  因爲有事懸在心頭,所以姜枕石在吃飯時,姜毓水的問話,他全沒聽進去,而商儀容也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沒有插嘴。

  這些事,也無法跟姜毓水說;姜枕石想來想去,或許跟商儀容討論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她身爲秘書,和高階職員的接觸也比他頻繁,或許她有察覺到什麽可疑之處。

  姜枕石站在書房的窗邊思考,當他做出決定,便打算走出房門,但這時,他卻在窗外的庭院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商儀容纖細的背影,出現在離主屋有一段距離的樹下,由於距離頗遠,姜枕石看不清楚她在做些什麽。

  他站在二樓的陽臺上,視野相當好,可以覽盡薑家廣大的庭院。只是他平常幾乎無心也無暇觀看景色,通常只專心的坐在書桌前辦公而已。

  今天難得站在窗前,看到這樣的情景,讓姜枕石好奇極了。

  當他再度仔細眯起眼凝望時,發現商儀容並不是獨自一人站在那裏。

  她的身旁有另外一個人影,偶爾隱沒在樹後,偶爾可以看到他側身和商儀容在交談。

  從那人的身高和體型,姜枕石看得出來,那絕對是個男人。

  但姜家的男人,入夜後還會留守的,就是保全人員、貼身保鑣以及一些男性傭人。

  那傢夥,究竟是這些人中的哪一個?

  姜枕石光從他的側影和背面,根本無法辨認出來。但他也不想馬上沖下去打草驚蛇,因爲,他想知道這兩個人究竟在做些什麽。

  於是,他將書房的燈調爲昏黃,以便能夠更清楚的看到外頭的景象。

  商儀容和那個男人並沒有很靠近,他們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接著,姜枕石看到商儀容將一樣長方形的東西交到男人手上,接著兩人又滯留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商儀容往主屋走來,而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背對著姜枕石的視線,緩緩往另一頭的側屋走去。

  姜枕石唰的一聲拉上窗簾,臉色凝重的往椅子上一坐。

  一男一女,深夜在庭院裏相會,能夠做些什麽?

  難道會是……偷情?

  想到這個可能性,姜枕石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儘管他和商儀容之間並不是戀愛關係,但名義上,她終究是他的未婚妻,哪個身爲未婚夫的男人,可以忍受這種事情發生?

  而且,當姜枕石想到,商儀容身邊可能有一個能令她真心付出的男人存在,而這男人還可能是他的下屬或是員工……就讓他的心裏燃起從未出現過的嫉妒。

  對他來說,這種情感,非常陌生。

  因爲他不曾在乎過親人之外的人,自然的,“嫉妒”這種負面情緒,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姜枕石煩躁的閉上眼,告訴自己要冷靜。他厭惡一切理性所不能控制的情緒,只因爲這種小事就情緒波動的話,就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再說,若商儀容真和那男人是熱戀中的情侶,怎麽可能完全不摟抱或是親吻?

  姜枕石回憶剛剛看到的情景,當時兩人之間,一直保持著適度的距離。

  反覆思考後,方才衍生的那種憤怒感,終於漸趨平靜。

  他覺得,這中間應該有他所不知道的、更爲複雜的隱情。

  而商儀容看似天真的背後,竟瞞著他做這樣的事,讓姜枕石在心生芥蒂的同時,心中也感到一陣莫名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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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商儀容如往常一般,和姜枕石一道上班。

  但是今天,姜枕石看來卻格外不同。他俊臉上的表情,以前只是冷漠而已,但今天卻還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所以,當姜枕石一踏進公司,辦公室裏的秘書們除了打招呼外,不敢再與他多作交談。

  “商小姐,姜總今天怎麽了?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

  “是啊,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探問著,但商儀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根本無法解答。除了公事之外,商儀容真的很少看他會將喜怒表現得如此明顯。

  由於下午有場會議即將舉行,所以商儀容將會議資料整理好後,便送進總裁辦公室。

  當她走進辦公室時,姜枕石正專注看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連瞄都沒有瞄她一眼。

  而商儀容將文件放在桌上,並輕聲說了一句:“這是下午開會要用的資料,我先放在這裏了。”

  見姜枕石不回答,商儀容又行了個禮,便打算走出辦公室。

  但她才走到門前,手握在門把上,姜枕石便冷淡低沈的出聲喊住她。

  “你等等,我有事要問你。”

  商儀容停下腳步,充滿困惑的回過頭。“有什麽事嗎?”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昨天晚上?我在家裏啊!”商儀容不解的回答。

  “我不是問這個。”姜枕石不耐的回答,接著,他決定說謊來向她套話。“昨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我有事要找你,可是你人不在。”

  “咦?”

  晚上九點多……商儀容眨了眨眼睛,那不正好就是她和阿虎交涉的那個時候,當時她人正在庭院,自然不在房間。

  “我……可能在洗澡吧,所以沒聽見敲門聲。”商儀容歪著頭微笑回答。

  一聽到她竟選擇說謊,姜枕石頓時心沈了下來。

  如果她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又爲什麽要說謊?爲什麽要隱瞞?難道她真的和那男人……

  “是嗎?你洗澡洗到庭院去了?”

  聽到姜枕石的話,商儀容倏地瞪大雙眼。

  “是不是還順道跟一個男人一塊兒洗?”

  姜枕石直接站了起來,走到商儀容面前,而商儀容見他怒氣衝衝,下意識的便往後退,但卻被姜枕石一把抓住手腕。

  “你想去哪里?告訴我,你昨天跟那個男人究竟在庭院裏做什麽?”

  姜枕石平常總是冷靜而沈穩,此時卻充滿著憤怒,商儀容從沒看過這樣的他,不禁嚇了一跳。

  而且他的力道大得可怕,讓商儀容忍不住吃疼的眼泛淚光。

  “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好痛……”

  “你先告訴我,我才放開。”即使姜枕石見她痛得快哭了,還是狠下心不放她走。

  他一定要知道,她和那男人之間,究竟有何隱情。她越是隱瞞,就讓他越想探知這其中的真相。

  “我、我……”怎麽辦?要說實話嗎?商儀容的思緒一團混亂,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妤藉口,能將眼前的危機解決?

  但如果說出實話,姜枕石會怎麽對她?

  “快點說。”在姜枕石不留情的逼問下,商儀容已選擇放棄,打算說出一切。

  但當她正要開口時,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姜枕石原來不想理會,但敲門聲始終不停,他不悅的吼道:“什麽事?!”

  門外的秘書,語調顯得非常著急。

  “薑總,不好了,剛剛醫院打電話來,已經對您父親發出病危通知!醫院請您盡速趕過去!”

  這個消息,讓姜枕石原來箝制住商儀容的手,瞬間鬆開。

  而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也解救了商儀容,但卻正式宣告姜枕石捲入了繼承人的風暴之中。

第五章


  在發出薑滿雲的病危通知兩天後,醫院宣告他已不治死亡。

  他去世的消息,不管對商界或政界,都造成很大的震蕩。所有人都在觀察,下一個能全盤掌握薑家的人究竟是誰。

  而姜枕石爲了處理後事,也忙得一點空閒時間都沒有。他必須處理遺産問題,還要安撫人心,同時想辦法維護薑滿雲生前所建立的政商關係。

  再者,因薑宏日虎視眈眈的窺伺於旁,也讓姜枕石處事更形謹慎。

  但這種情況,反而讓商儀容獲得喘息的機會。因爲姜枕石壓根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她暗暗祈禱,最好姜枕石能就此忘記。

  不過她也心知肚明,姜枕石並不是容易欺瞞的物件。等喪事結束後,她必定要再度面對他的質問。

  想到這,商儀容就恐懼不已。

  舉行告別式的前一天晚上,薑宏日親自前來拜訪姜枕石。

  姜枕石禮貌性的招待,而商儀容則從尤媽手上接過茶盤,親自替他們倒茶。

  當商儀容背對著姜枕石,替薑宏日斟茶的時候,她不動聲色的對薑宏日使了個眼色,示意待會有話要對他說。

  見薑宏日微微點了下頭,商儀容便退開,將茶盤交給尤媽後,便坐到姜枕石身旁。

  “叔叔,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嗎?”

  姜枕石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微笑問道。

  “是這樣的……關於明天告別式的程式,就交給我來安排,怎麽樣?”薑宏日笑眯眯的回答。“畢竟我認識的人比較多,不少客人都是看我的面子才來的,你年紀尚輕,先跟在旁邊學學也好。”

  “這倒是不用了,謝謝叔叔的好意。我跟在父親身旁已經學了不少,可以應付得來。”

  “哦?你才進公司四年而已,我卻已經待了三十幾年了。不管是論年資、論實力、論判斷力,老一輩的總是略勝一籌啊,年輕人要多學著點。”

  商儀容默默坐在一旁,她聽得出來薑宏日在指桑駡槐,藉這件事來暗示姜枕石不夠格接管公司,儘管薑宏日聲音和藹、笑容可掬,但話中威脅的意味卻十分濃厚。

  “這是家父的葬禮,理當由我來負責;如果因爲怕麻煩就交給叔叔,傳到別人耳裏會有多難聽?只怕別人還以爲我不長進,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姜枕石聽出薑宏日的話中話,自然毫不猶豫的拒絕。

  薑宏日說那麽多,還不是想分財産?如果薑氏財團真的交到他手上,也只不過被他拿去填他自身公司的虧損而已,挖東牆補西牆,最後兩邊一起垮掉。

  “可是,畢竟我是大哥的親弟弟,把喪事交給‘一個外人’去辦,大哥豈不死不瞑目?”姜宏日冷下臉,緩緩說道。

  “不知道叔叔說的外人究竟是誰哪……隨便找個律師問問,他們都可以明確的告訴叔叔,我和父親的父子關係是毫無疑問的。”

  姜枕石歎了口氣,薑宏日都不會說點新鮮的臺詞嗎?因爲覺得厭煩,他決定索性把話攤開來說。

  姜枕石把手上的杯子放下,直直凝視薑宏日。

  “叔叔,我乾脆就把話說清楚好了。我父親已經去世,往後財團的決策由我決定。所以,你自己公司所造成的虧損,以後麻煩你自行負責,不要老想著靠別人替你解決。”

  聽姜枕石這麽說,商儀容心裏不禁替他感到緊張。薑宏日是個愛記仇的傢夥,尤其最恨別人削他面子,今天姜枕石這樣反駁,等於當面打了薑宏日一巴掌。

  而正如商儀容所預料的,薑宏日的眼神倏地轉爲狠厲。

  “你什麽都不會,話倒是很敢說!這就是年輕人的缺點,太過衝動了。但這通常只會害到自己。”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姜枕石皺眉。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我只是在告訴你常理而已。”薑宏日輕描淡寫的回答,接著他站起身來。“我認爲我們今晚的談話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

  “是嗎?那就不送了。”姜枕石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見姜枕石不打算搭理薑宏日,商儀容便起身替他送客。

  兩人走到屋外,趁薑宏日還沒上車,商儀容便悄悄開了口。“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要解除婚約。”

  “哦?怎麽了?”

  “枕石遲早會發現我是內賊,上次我跟阿虎見面,被他發現了。”

  “他看到阿虎了嗎?”薑宏日反問。

  “不,他沒有看到,但他遲早會查出那男人的身分,也會知道我們見面是在做些什麽。”

  姜宏日聽完商儀容的話,沈思一會後,緩緩說道:“是嗎?那我可不能再等下去了……”

  “等什麽?”商儀容不解。

  “不……沒什麽。”薑宏日臉上露出陰沈的微笑。“我知道你想離開薑家,放心,很快就可以離開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薑宏日說完便上了車。商儀容站在原地,目送車子離去,同時在心裏咀嚼著薑宏日話中的意義。

  她總覺得,薑宏日最後的微笑帶著冷酷的意味,讓她不寒而慄。

  而他所說的——“很快就可以離開”,又是什麽意思?

  “怎麽還不進屋?”

  聽到背後傳來姜枕石的聲音,商儀容轉頭,見他就站在大門口。

  “我正打算進去……”商儀容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她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連姜枕石站在她身後她都沒發覺。

  “外面很冷的。”

  姜枕石語氣一向平淡,也不會做什麽親密的舉動,但商儀容知道這就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

  這世界上關心她的人太少,一旦和姜枕石解除婚約後,那麽,她就連這份關心也一併失去了吧?

  以後,她也無法再見到姜枕石。待在他身旁時,每天總是提心吊膽;但要離開他時,卻又覺得不舍。

  她對姜枕石的感情極爲複雜。還沒成爲他的未婚妻時,她偷偷愛慕著他;成爲他未婚妻之後,她不再抱持著虛幻的仰慕,因爲待在他身旁,她總是戰戰兢兢的,深怕有天秘密會被他揭穿;但現在要離開,商儀容又發現,在這四年裏,她早已習慣了姜枕石的存在。

  “儀容。”姜枕石的呼喚,讓她回過了神。

  見他瞬也不瞬的望著自己,眼裏隱藏著擔憂。

  姜枕石之所以喊她,是發現商儀容在不知不覺間,又露出了憂鬱的神情。姜枕石甚至開始疑惑,她是否曾發自內心快樂過?不管如何,他希望看到商儀容單純無瑕的笑。

  “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麽?我總覺得,你常常想事情想到失神。”

  聽到姜枕石的話,商儀容微微一愣。她的確有很多煩惱,可是……她不知道姜枕石竟會注意到這個層面。

  她一直以爲自己在他心中,不過是個義務性的未婚妻。

  商儀容猶豫了會,才開口回答。“我……我只是在擔心,薑宏日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我想你要對他多提防一些。”

  薑宏日的一舉一動,都讓她憂心。要離開前,她希望能給姜枕石一點警訊。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從沒信任過他。再說,他又能對我做什麽?”

  姜枕石並不在乎薑宏日臨走的那番話,因爲薑宏日經營不善是事實,就算交由公司股東投票,也不會有人願意讓他掌握大局,薑宏日又能用什麽方法來奪權?

  “別想這些了,去休息吧。明天我們都還有很多事要忙。”

  姜枕石打開大門,示意商儀容回房休息。

  明天的告別式,他一個人根本招呼不來,商儀容也得到場幫忙才行。

  “是……”商儀容雖然點頭,但她的擔憂始終盤旋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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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式是在薑家的主屋裏舉行的。

  薑家平日一向寂靜,只有家人和僕人進出,但今日卻是冠蓋雲集,不少政治人物、商界大老都到場致意,姜枕石周旋於場內,希望儘量做到面面俱到。

  而商儀容也在場,以未婚妻的身分幫忙,只要有姜枕石顧不上的,她便過去接手。

  當商儀容正和某位政壇人士交談時,眼角餘光便瞥到薑宏日正朝大廳側門外走去,而阿虎也跟在他身旁——他們打算要談什麽?是不是該跟過去看看?

  當商儀容升起這個念頭時,面前的立委依舊說得滔滔不絕。

  “上次競選,承蒙姜滿雲先生資助了不少經費,讓我得以當選;如今姜先生過世了,我真的感到很難過……如果姜枕石先生需要任何幫忙的話,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一定會幫忙的。”立委不停搓著手,諂媚的說。

  “好的,謝謝,這些事我會轉告枕石,謝謝您的好意……”

  商儀容一邊回答,一邊不著痕迹的觀望側門的動靜,見阿虎開了門,接著薑宏日走了出去。

  “另外,也請商小姐在姜先生面前多美言幾句,往後大家還需要彼此照應,希望不會因爲姜滿雲先生的過世,就讓我們的合作告終……”

  “這是當然、當然。”

  商儀容一邊微笑應和,同時看準時機,在另外一位政治人物介入他們的談話時,順利的脫了身。

  但當她推開側門走出去,薑宏日跟阿虎已經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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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深夜,由於薑家上下都忙了一整天,大夥早早便去休息。

  不過姜枕石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房裏除了姜枕石本人,還有徵信社的人員小張。

  姜枕石先前曾委託小張,要他幫忙找出到底是哪間公司企圖掏空薑氏財團的資産,不斷搶走他們的客戶。

  只要能查出對手的身分,接著要找出是誰相對方互通聲息,也就簡單許多。

  小張拿出一大疊的報告請姜枕石過目,這些都是從流失的客戶那邊旁敲側擊得來的資料。

  這份報告上明白顯示,和姜枕石作對的人,就是薑宏日。

  其實姜枕石先前或多或少就曾懷疑過他,但若薑氏財團垮掉,薑宏日的公司也不會好到哪去,姜枕石以爲薑宏日至少會有這層認知。但如今看來,他是完全沒想到這些。

  當姜枕石瀏覽完整份報告,心裏正盤算該如何整治薑宏日時,小張又掏出另外一份調查書。

  “在調查他公司的時候,我又順便把薑巨集日的身家全部調查一遍,卻發現另一件驚人之事。”

  “哦?”

  姜枕石示意他繼續說,小張將調查書翻開,並且說道:“薑巨集日私下的男女關係相當複雜,他包養過不少情婦,不過其中只有一位情婦替他生了個女兒。那位情婦姓商,好像從七、八年前開始便住進療養院,而且她的女兒從母姓……”

  越聽,姜枕石一顆心懸得越高,眉頭也皺得越緊,小張不會平白無故講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所以,這個姓商的女人一定跟他有關係;而從以前到現在他唯一認識的姓商的女人,就是——

  小張湊近,壓低聲音,說出了答案。

  “那個姓商的情婦所生的女兒,就是薑總您的未婚妻——商儀容。”

  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因爲震驚,姜枕石手抵在額頭上,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緒後,才緩緩開口。

  “你說,商儀容是薑宏日的女兒?”

  “是。”小張肯定的回答,這件事他查過好幾次了。

  “而薑宏日,把他的女兒介紹給我,讓她待在我身邊,成爲我的未婚妻……”姜枕石喃喃自語。

  薑宏日在他不清楚商儀容的身分下,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他,目的是什麽?還能是什麽?

  姜枕石的臉色漸趨陰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薑宏日想利用女兒,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而這四年來,商儀容待在他身旁,卻對這些事只字未提;由此可以推斷,商儀容一定跟薑宏日串通好了。

  從一開始,她就抱著這種目的接近他,虛情假意的成爲他的未婚妻……姜枕石想到她的順從、溫婉,都是爲了欺騙他而僞裝的時候,怒火就克制不住的延燒。

  難怪這四年來,他偶爾提起結婚的事,商儀容總是轉移話題。

  他本以爲是她還沒準備好,或是還未適應薑家的生活,現在才知道,那都是因爲——她根本不打算嫁給他!

  所以商儀容從來不對他顯露真實的情緒,當他想瞭解她的時候,她就用微笑來敷衍……

  姜枕石腦中快速的思考,在知道背地裏扯他後腿的人是薑宏日,而商儀容又是薑宏日的女兒時,很多事情似乎都可以串連起來。

  姜枕石深邃的雙眼,此時充滿冷冽的氣息。

  “那麽你認爲,在公司裏和薑宏日串通的那個人,是商儀容的機率有多少?”

  既然商儀容是薑宏日的女兒,她會幫忙薑宏日也是理所當然的!

  面對姜枕石的提問,小張選擇謹慎回答。“這我不敢說。畢竟,我手上搜集的證據還不夠……”

  薑宏日防得頗嚴,所以只能從那些客戶身上下手、套話。

  “是嗎?”姜枕石冷冷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問她本人。”——她本人總會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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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式後第二天,姜枕石早已預定好要去拜訪他的外公——趙成紹。

  姜枕石想要掌握權力,趙成紹的支援是相當重要的。

  而身爲未婚妻的商儀容,自然也要同他一起去。

  兩人一上車,商儀容便能感覺到身旁的人心情極差。

  姜枕石穿著深灰色西裝,筆挺的衣料襯出他優雅的氣質及俊美的臉孔,但表情卻非常陰鬱,他翹著腳、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端正的坐著。

  “枕石?”商儀容內心忐忑不安,此刻的姜枕石渾身散發出的氣勢,就像那天他緊抓著自己,嚴厲質問的感覺相同。

  姜枕石冷冽的瞄了她一眼,沒有回應。

  此時,保鑣阿虎也開了前座的門坐了進來。姜枕石發現是他,皺眉問道:“怎麽是你?”

  “張金成感冒請假,所以由我來代班。”阿虎說道,並且關上前座車門。

  聽到這句話,商儀容瞪大雙眼,阿虎是薑宏日的人,他突然來代班,這其中必定有什麽問題!

  “是嗎?”姜枕石瞄了他一眼,接著對老沈說:“開車吧!”

  “等、等等,枕石……”

  商儀容抓住了姜枕石的袖子,卻換來姜枕石不耐的眼神。

  “做什麽?”這女人現在還想幹嘛?他已經不會再相信她了!

  “我們今天就要去見外公嗎?要不要改天……”商儀容悄聲對姜枕石說,她總覺得不放心。

  “爲什麽?告訴我理由。”

  面對姜枕石的問題,商儀容無法回答。要她怎麽答?因爲她都是透過阿虎傳遞消息給薑巨集日,所以她知道阿虎不能信任嗎?掀了阿虎的底,也等於害了自己。

  “這……”商儀容沒有勇氣說出實情,只能選擇沈默。

  車子駛過市區、開上山路,商儀容的雙眼一直緊盯著前座的阿虎,卻見他始終沒有任何異狀。

  是她想太多了嗎?商儀容有些鬆懈,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就在這時,一直閒適的靠在椅背上的姜枕石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相當低沈,挾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兒離姜家有段距離了,有些事不方便在家裏談,現在,我們剛好可以把帳算清楚。”他頓了一下,犀利的眼神凝視著商儀容。“你爲什麽沒告訴我,薑宏日是你的父親?”

  光聽這句話,商儀容就知道姜枕石已經調查過她或是薑宏日了。

  “誰告訴你的?”

  “這你不需要管。你只要告訴我,你爲何要隱瞞?”

  商儀容面對姜枕石的質問,又瞄了一眼阿虎,呐呐的說:“我們一定要現在談這些嗎?回去再說好不好……”

  “怎麽不能現在談?”姜枕石並不知道阿虎的事,他認爲是商儀容心虛,所以不願意多談。“你們明明是父女,爲何要撇清關係?”

  不是她要撇清關係,而是薑巨集日根本不認她。

  “你身爲他的女兒,薑家的大小姐,又何苦放著好日子不過,要跟我這不被你父親放在眼裏的男人訂婚?”

  聽到姜枕石咄咄逼人的話語,商儀容終於忍耐不住,憤怒的擡起頭。

  “因爲我不認爲他是我父親,這樣可以嗎?!他沒那個資格!”

  會有一個父親這樣殘酷對待深愛自己的女人,以及親生女兒嗎?

  商儀容話裏有著無法化解的怨恨。她第一次明確說出對薑宏日的觀感,毫無半點隱藏。

  而姜枕石聞言,有些愣住。他從沒見過面帶憤恨的商儀容。

  “但是……你不也聽他的話,和我訂婚?”既然恨他,爲何順從?她不能反抗嗎?

  商儀容凝視著姜枕石,這男人究竟知道多少?還是靠一點點線索,胡亂猜測?看來他根本不知道她母親的事。

  “因爲他威脅我,所以他要我做什麽,我都得做!”商儀容試圖含混過去,她不想讓自己難堪。

  “哪些事?例如……將公司內部的情報,偷渡給薑宏日?”

  當看到商儀容狼狽的神情時,姜枕石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而在知道內賊果然是商儀容時,姜枕石的心都冷了。如果她對自己還有一點真心,那麽,她就該知道這些事情不能做!

  “爲什麽?”姜枕石痛心的問。

  “若你受到要脅爲什麽不跟我尋求協助?難道我沒有能力保護你,讓你非得受他威脅不可?”

  “尋求你的協助?”商儀容搖搖頭,回以苦笑。

  “你一開始就認爲我要的是一個有錢、有社會地位的丈夫,你認爲我們之間的聯繫只有金錢……你想,我能夠對你說出實話嗎?”

  商儀容的指控,句句刺痛姜枕石的心。他當初說這些話時確是如此認爲,但在兩人相處四年以後,他卻漸漸對她産生了感情。

  “所以對我來說,你根本幫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商儀容漠然說道。“現在你既然都知道了,打算怎麽處置我?”

  商儀容明顯將他排拒于外,姜枕石沈下了臉。

  “還能怎麽做?你背叛了我,難道我們還能持續婚約關係?”

  “……不能。”商儀容勉強擠出這句話。雖然她早已有心離去,但親耳從姜枕石口中聽到這句話,她還是覺得很受傷。

  “待會回去後,馬上找律師來,我們解除婚約吧。”姜枕石毫不留情的說,每句話都深深刺進商儀容的心坎裏。

  “還有,薑宏日那傢夥,我自然也不會放過他!”

  “薑總,請問您要怎麽修理他?”出乎意料,回話的不是商儀容,而是坐在前座的阿虎。

  伴隨他的話語,一把手槍抵住姜枕石的太陽穴。

  “阿虎,你做什麽?!”開車的老沈大驚,由於車正在山路上行進,無法分心去阻止阿虎。

  想必阿虎也是看准了這點才敢動手。

  而儘管槍是對準姜枕石,但他看來依舊沈著冷靜,只是內心知道這次可能凶多吉少。

  “放下槍。”姜枕石一字一句清晰的說。

  “你要知道,殺了我,你也很難逃掉制裁。”

  “這不勞你擔心,我自有辦法脫身。”阿虎冷冷的說。

  商儀容眼看情勢一觸即發,她著急的說:“阿虎!是薑宏日指使你的嗎?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你若真的動手,薑宏日也不會感激你的,難道你真以爲他會肋你逃走?”

  她瞭解薑宏日,沒有利用價值的就會棄之不顧,更遑論花時間、花金錢去幫助對方了!

  姜枕石瞄了商儀容一眼。這女人是真心勸說,還是在做戲?會不會是她跟阿虎兩人,一人扮白臉,一人在扮黑臉?

第六章


  “商小姐,你到底要幫哪一邊?”阿虎冷笑。

  商儀容難以抉擇。一邊是完全不愛她的父親,一邊則是要與她解除婚約的未婚夫,她到底要幫哪一邊?

  但她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不想看到姜枕石死在她面前!

  “她說的沒錯。你覺得薑宏日有可能真心助你逃走嗎?”不管商儀容是否真心相助,姜枕石決定先順著她的話說。“你若殺了我,你就會成爲警方通緝的罪犯,像這樣的燙手山芋,薑宏日怎麽可能留著?”

  “少跟我廢話!”阿虎吼道。

  “你好好想一想吧!”姜枕石繼續冷靜的分析。“若是你反過來幫我指證薑宏日,對我來說你就是非常重要的證人,你非但不需要逃亡,還可以得到周全的保護和酬庸。”

  “這……”阿虎開始動搖,他的雙眼透露出爲難的神色,他自己也多少知道薑宏日不可信任,但姜枕石難道就可以信任?

  想到這,阿虎的眼神轉爲陰冷,手指準備扣動扳機。

  而商儀容也發現這件事,來不及多想,只能大聲驚呼。“枕石,小心!”

  商儀容整個人撲過去擋在姜枕石前方,當槍聲響起的同時,她的肩膀感到一陣被穿刺而過、火辣辣的劇痛。

  這種痛楚,讓她的身體滑落,無力的靠在椅墊上。

  “儀容!”

  商儀容聽見姜枕石心急的呼喊自己的名字,卻沒有力氣回應,肩膀上的傷口汩汩的流出鮮血。

  一陣混亂當中,車子突然緊急煞車,同時連續響起兩聲槍響。

  是誰被打中了?商儀容心裏焦急萬分,掙紮著想起身,但車身卻左右搖晃,似乎嚴重打滑。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被一雙炙熱的臂膀緊緊環住。

  “你爲什麽要替我擋子彈?!你這個笨蛋!”

  姜枕石的怒吼在她耳邊回蕩,讓商儀容覺得頭昏腦脹。

  而姜枕石還能這樣怒吼,表示他中氣十足,受傷的人肯定不是他。商儀容往前座一瞥,見阿虎已倒在前座,頭部中彈,氣絕身亡。

  “你不需要這樣對我,你……”姜枕石看著商儀容肩頭不停冒出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上衣,而她的臉孔則被鮮血襯得格外雪白,這讓他看了心痛不已。

  他不懂,商儀容明明是被薑宏日脅迫才和他訂婚,但剛剛卻又捨命救他?她到底在想什麽?而她對他的感情,究竟是……

  但姜枕石來不及問出答案,坐在前座的老沈忽然驚惶的大喊:“薑總,車子打滑,沒辦法控制了!”

  剛剛爲了讓阿虎失手,他故意緊急煞車,讓姜枕石成功搶到阿虎手上的槍。

  可是山路狹窄濕滑,緊急煞車導致車子打滑,於是,行駛中的車子先是撞上山壁後,接著便水平旋轉好幾圈,沖出路旁護欄。

  商儀容最後感覺到的是,姜枕石緊摟住她時的溫暖體溫,隨後,在猛力且持續不斷的撞擊之下,轉眼間她便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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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商儀容再度清醒時,她一睜眼看見的便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在哪里?商儀容試圖坐起身子觀察四周,但全身卻傳來一陣劇痛。

  “等等,別亂動,你的身體有好幾處骨折,肩上也有槍傷。”

  一旁的護士叮嚀她,並且通知醫生她已醒來的消息。

  商儀容呆愣的瞪視天花板,既然她在醫院,這麽說,她得救了?那其他人呢?有沒有得救?

  商儀容試圖張口說話,她沙啞的詢問:“請問……跟我同車的人呢?他們在哪?”

  “嗯……這……我不太清楚耶。我去問一下,再告訴你好嗎?”護士雖不確定但仍是微笑著回答。

  “他們沒有跟我送到同一間醫院嗎?”商儀容凝視這名護士,不相信她會不知道。

  “很抱歉,我真的不清楚……”護士陪笑著,但就是回答得不清不楚。

  而後,當醫生進入病房替她檢查傷勢時,商儀容也曾開口問過,但還是得不到確切的答案。

  而趙映山得知她清醒的消息,便馬上趕到醫院。

  一見到他,商儀容劈頭就問:“枕石人呢?他人在哪里?傷得重不重?爲什麽在你來之前,我問那些人,他們沒有一個肯回答?”

  商儀容最後的記憶,只有姜枕石強而有力的環抱。

  儘管他說要和她解除婚約,但意外真的發生時,他所做的卻是盡力保護她,這一點讓商儀容感動莫名卻也疑惑不已。

  她非常感動,但除此之外,卻不無困惑。姜枕石若是厭惡她,絕不會這麽努力的保護她吧?

  他對她到底是何想法?又打算怎麽處理他們之間的事?

  所以,她好想儘快見到姜枕石,問清楚這一切。

  但趙映山聽到她的問題,卻搖搖頭,艱難的吐出一句。

  “枕石他……下落不明。”

  這不在商儀容預期中的回答,讓她瞪大了雙眼。

  “怎麽會下落不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趙映山表情非常嚴肅,他將其他人都遣了出去,接著語重心長的問:“車子摔下山崖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司機老沈和保鑣阿虎都已驗過屍了。

  老沈是摔死的沒錯,但阿虎……卻是因槍擊而死。還有,你肩上也有槍傷,對吧?”

  商儀容越聽,臉色越形慘白。如果姜枕石還在,那麽她大可以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因爲姜枕石早已知道一切,而且他有能力可以對付薑宏日;但是……偏偏姜枕石失蹤了。

  如果她明白說出,這一切是薑宏日所指使的,那麽只怕薑宏日不會放過她。

  商儀容雙手緊握,微微顫抖著。她不能說得太明白,只能把大概的過程說出。

  “……阿虎他是背叛者。他受人指使,打算殺害枕石,但卻被枕石發現了。阿虎坐在前座,拿著槍威脅枕石和我……

  而老沈爲了救我們,所以故意在高速下緊急煞車,枕石趁機去搶阿虎的槍,在搶奪間,我被擊中了肩膀……”

  “而枕石搶到了槍,擊斃阿虎?”

  趙映山問,商儀容含淚點頭。

  “由於道路彎度太大,車上又一片混亂——緊急煞車卻反而讓車子打滑,往山崖沖過去,老沈根本控制不住……”

  於是,他們就連人帶車全部摔下了山崖。

  趙映山聽到這,沈默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很難心平氣和的接受這些事,良久,他才沙啞的說:“那麽,枕石呢?他到底去哪了?爲什麽我們尋不著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醒來時就在醫院了……”商儀容搖頭。

  “你怎麽會不知道?最後跟他在一起的是你,難道你昏迷前沒有看到任何景象嗎?!”趙映山在聽到好友出事的消息,原本平靜的心在此時已失去耐性,激動的質問商儀容。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管趙映山怎麽問,始終問不出答案,只得死心離去。商儀容見他離開,整個人無力的躺在床上。

  她何嘗不想知道姜枕石究竟在哪里?他是受傷了?抑或是……死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商儀容不由緊咬住嘴唇。不!她相信姜枕石不可能這麽輕易死去,他是個堅強的人,絕不會輸給命運!

  她也衷心的希望、甚至在內心不停的祈禱……姜枕石能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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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商儀容終於可以出院,但姜枕石依舊下落不明。

  商儀容將行李整理好,便自行出院。走出醫院大門,商儀容招了部計程車前往薑宏日的住處。

  抵達薑宏日的豪宅門口,商儀容按了門鈴,裏面的人知道是誰來訪後,便開門讓她進屋。

  薑宏日就坐在客廳裏抽煙,在見到商儀容時,他努努下巴,示意她坐下。

  商儀容搖頭,拒絕他的提議。

  “我不會久留。我來,是要跟你說幾件事。”

  “說吧!”薑宏日也不勉強她。

  “四年前你跟我說,成爲姜枕石的未婚妻是我幫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如今他失蹤了,我的任務結束,你也該履行你的諾言。”

  薑宏日答應過她,事情結束後就放她自由,也放她母親自由。等了四年,這一天終於來到。

  “可是,我怎麽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我連他的屍體都沒見到。”薑宏日皺眉回答。

  不過,儘管姜枕石還沒確定死亡,只是處在失蹤狀態,但也算幫了他大忙。這幾天,他已派自己的兒子姜毅仲去拉攏姜毓水,就是爲了將來鋪路。

  “就算他回來,我也幫不上忙了。他在失蹤之前就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要求和我解除婚約。”商儀容冷冷回答。“所以,我對你而言,已經毫無用處了。”

  無論姜枕石回來與否,她都不想再幫薑宏日。因爲,是他指使阿虎去暗殺姜枕石的。她原先就厭惡薑宏日,但如今她不只厭惡,甚至還深深的恨他。

  她,不想讓薑宏日逍遙法外。

  薑宏日眯起眼睛瞧著商儀容,這的確是四年前他允諾她的,而這四年來,她也的確做到她該做的事。

  “那……好吧。”薑宏日拿過煙灰紅,將手上的煙撚熄。“我會讓你走。另外,我會給你三十萬,算是給你的酬勞。”

  薑宏日頓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

  “不過,既然你拿了錢,就把某些事情全部忘記吧,知道嗎?”

  商儀容知道他在暗示什麽,他要自己不能泄漏他對姜枕石所做的事情。

  “如果有半點閃失的話……”薑宏日沒有把話說完,但威脅意味十足。

  “我知道。”商儀容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那麽,我要幫我的母親辦理遷院,這點你可以辦到嗎?”

  如果靠薑宏日給她的三十萬,在收費那麽昂貴的療養院,只怕撐不到兩個月;但若是換到平價一點的,或許還可以支撐個一年中載。

  在這一年中,她可以去找工作,多存點錢,靠自己的能力來照顧母親。

  她已經不是那個連學歷都沒有、只能靠薑宏日資助的大學生了。

  “要轉院啊?可以啊。”薑宏日想當然爾知道商儀容要母親轉院的目的是什麽。“去跟我的秘書說吧,這件事一向都是由他負責,相關的證明他會給你的。”

  “是。”既然得到薑宏日的承諾,商儀容便打算轉身離去。

  但她要走出大門前,薑宏日突然出聲問道:“對了,我想問你……阿虎要殺的是姜枕石,爲什麽你也受到槍傷?”

  薑巨集日調查過整件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但他唯一不懂的就是這個謎團。

  阿虎知道商儀容是他們這邊的人,怎麽會對商儀容開槍?

  “當時車子打滑,我是被誤擊的。”商儀容知道薑宏日起了疑心,她只能找藉口來搪塞。

  “哦?是嗎?”

  “就是這樣。那麽我先走了。”

  商儀容匆匆打開大門離去,而薑宏日懷疑的望著她的背影,但內心的疑慮並沒有就此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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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後的某天,商儀容接到趙映山的電話。

  他講電話的口氣相當緊急,並要求商儀容盡速趕到他家,但並未說明原由。

  此時商儀容早在別家公司找到一份新工作,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而且每隔兩、三天,便會去探望已轉院,但健康情況卻日趨惡化的母親。

  知道趙映山要她趕過去,商儀容雖有些忐忑不安,但還是搭車飛奔過去。

  到達趙映山的家門口,商儀容按下門鈴後,來開門的是趙映山本人。

  他開門時的神色不若平日的冷靜,反而顯得有些焦躁。

  “進來吧!”

  商儀容隨著趙映山進入屋內,走過玄關到達客廳,竟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像極了某人?!

  那漆黑而柔順的頭髮、寬闊的肩膀、碩長的身材……一切的一切,對商儀容來說,是那麽熟悉且思念……

  商儀容覺得自己的聲音哽在喉嚨,她想出聲呼喊對方,卻無法開口,只能凝望著她朝思暮想的背影,愣在原地。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因爲聽到腳步聲而回過頭——果然是姜枕石!

  商儀容喜悅的瞪大雙眼,想要往前再走幾步時,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過往的姜枕石眼神永遠是犀利的;但現在凝望她的男人,臉龐依舊俊俏完美,但他的眼神卻是一片迷惘。

  他明明看著她,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商儀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她覺得眼前的人,並不像她所熟識的姜枕石。

  而站在一旁的趙映山看到這種情況,便出聲問姜枕石。

  “枕石,這位是……商儀容。你記得嗎?”

  姜枕石眼神專注的凝望商儀容,瞬也不瞬。在他的逼視之下,商儀容瞬間似乎又看到了過往他犀利的眼神……但那也只出現了幾秒,接著,那種犀利和堅決又再度消失不見,換上了迷惘。

  臉色變換的速度之快,商儀容還以爲是自己眼花看錯。

  不想面對她所不熟悉的姜枕石,商儀容選擇低下頭,避開他的凝視。

  而在同時,姜枕石也轉向趙映山,遲疑的說:“我……不記得了。”

  聽到這句話,商儀容咬緊嘴唇,一種悲慘的感覺油然而生。她一直祈禱他能平安回來,並且告訴自己,若姜枕石回來,她不要再欺騙彼此,她要告訴他自己真正的心情……

  可是,當他們再見面時,姜枕石卻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將他們之間的過往以及遇到危險時互相保護的經歷,都忘得一乾二淨。

  此時,再訴說自己的心情,又有何用?

  “你想把你們之間的關係告訴他嗎?”趙映山輕聲問她。他刻意壓低聲音,體貼的詢問。

  商儀容神色淡漠,因爲她已心如死灰。

  “不用了,既然他已經遺忘,除非他自己想起來,不然由別人口中得知,對他又有什麽意義?”

  而且,他們能有什麽關係?訂婚不過是個假像,失去記憶,就等於將他們之間曾有的複雜情感一併捨棄。

  “你告訴毓水了嗎?”商儀容問趙映山。

  “……還沒。”

  如她所料,趙映山沒講。

  若是姜毓水知道自己的哥哥竟忘了自己,肯定會難以接受吧!商儀容感覺自己的痛楚都已無法承受,而那麽依賴哥哥的姜毓水,只怕會……

  當商儀容正在沈思時,忽然發現姜枕石也在凝望著她。

  他的眼神專注至極,讓商儀容的心莫名的加速跳動。

  爲什麽要這樣看她呢?既然忘記一切,那麽就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她,不要讓她以爲還有希望。

  商儀容轉過身,不願再多看姜枕石一眼。

  所以,她也錯過了姜枕石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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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末,商儀容搭車前往市郊。母親所住的療養院就在距離市區約四十分鐘車程的地方。

  當商儀容進入房間時,躺在床上的商明海眼神依舊空洞,對外界的任何變化都毫無反應。

  商儀容搬過椅子,坐到商明海的床邊,抓過母親的手,替她按摩每個關節。但是商儀容知道,就算自己這樣做,商明海依舊不可能清醒或康復,更不可能能喊她一聲女兒。

  而且由於長期臥床,商明海的四肢都已開始萎縮,全身上下也出現各種慢性並發症。

  負責診治母親的醫生向她暗示過好幾次,母親的狀況並不好,可能隨時會離開人世,希望她作好心理準備。

  而商儀容表面上故作鎮定,感情上卻是難以接受。就算母親這些年來都是癱瘓在床,但母親卻是她唯一能傾吐心事的親人。

  商儀容凝視著母親呆滯的面孔。

  “媽……我不用再幫薑宏日做事了。我也不用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而且,有一件事先前一直沒說,我想我應該要告訴你……”

  商儀容輕聲說著,手也不停的替母親按摩。

  “媽……我想,我是喜歡姜枕石的。要不然,我不會在看到他有危險時,奮不顧身的替他擋子彈。”

  那天,當阿虎用槍指著姜枕石,就要扣下扳機時,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識撲過去擋住了那一槍。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深深愛上他。

  “可是,就算我現在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也沒有用了。”

  商儀容握著母親的手,神色感傷。

  她喜歡的物件已然不記得這些事,就算她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能怎麽樣呢?

第七章


  姜枕石在趙映山家中住了不過一個星期,就因姜毓水的突然來訪而讓整件事情曝光。

  由於連趙映山最想隱瞞的人——姜毓水也已經知道姜枕石的情況,所以姜枕石便搬回薑家居住。

  而儘管商儀容早已搬離薑家,但趙映山對她提出請求,希望她如果有空,能夠回姜家陪伴姜枕石。

  幸好姜枕石只是暫時性失憶,生活上的基本技能他還能應付,日常生活也可自行打理。趙映山之所以拜託她這麽做,也是希望她能幫助姜枕石早日恢復記憶。

  是日,商儀容下班後,便趕往薑家。

  進入鐵制大門,繞過主屋,商儀容在後院找到姜枕石。

  他穿著簡單的套頭毛衣、素色長褲,坐在庭院裏的石桌旁,凝視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商儀容本想喊他,可是想起姜枕石對自己的名字或許也不會有反應,她索性直接走了過去,停在他身旁。

  姜枕石轉過頭,瞧見是商儀容,便微微頷首。“你來了。”

  “嗯……”商儀容應聲。

  “來,坐下。”姜枕石將一把椅子拉過來,示意商儀容坐下來。

  商儀容眨眨雙眼,兩把椅子靠得太近,讓她不知道是否該依姜枕石所言乖乖落坐。

  就算是以前,他們也幾乎很少有親密動作,更何況是現在?

  “怎麽不坐呢?”姜枕石微笑的問。他的表情出奇的柔和。

  “……我不太習慣和別人這麽靠近。”其實她不習慣的是眼前這個溫柔的姜枕石。

  “我不能算是‘別人’吧……”姜枕石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因爲姜枕石這句話,商儀容倏地擡起頭。是誰告訴他的?趙映山嗎?他不是答應過不說的?

  “是尤媽告訴我的。”看出商儀容的驚訝,姜枕石直接告訴她答案。接著他又拍拍椅子。“好了,坐下吧!”

  就算喪失記憶,強硬的個性卻還是不會改變。

  而她竟也如此習慣聽從他的話,好像所有的反抗意志在他面前就會全數瓦解。

  商儀容歎口氣,終於順從姜枕石的意思坐在他身旁。

  黃昏時分,兩人並肩坐在庭院裏,微風輕拂,捎來冬季冷冽的氣息。

  自從和姜枕石訂婚以來,他們似乎很少有過這麽安寧的時刻。

  良久,商儀容才輕聲問他:“關於你的情況……醫生怎麽說?”

  相對于商儀容的擔心,姜枕石卻輕鬆得很。

  “醫生說我這是暫時性的,但是什麽時候能夠恢復也不知道,或許明天、或許十年,誰知道呢?”

  “……是嗎?”聽到“十年”這個數位,商儀容忍不住苦笑。那可是比他們認識的四年還要多出兩倍的數位,真讓她難以想像。

  姜枕石凝視她低垂的側臉,突然開口說:“我聽說意外發生的時候,你在我身旁。而且你當時受了重傷,肩膀也被槍擊中。”

  商儀容邊聽邊覺得困惑,到底誰這麽多事,把她的傷勢全都告訴姜枕石?是尤媽嗎?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嗯,的確是這樣。”

  姜枕石又急著追問:“那現在傷都好了嗎?有沒有後遺症?”聽出他語裏濃濃的關心,商儀容疑惑更甚。

  對他來說,她應該只是個認識不久的陌生人,他爲何如此關心她?就她所知,姜枕石並不是那種熱心到連對陌生人都會付出關心的人。

  “怎麽了?爲什麽不回答?”姜枕石皺眉,稍微靠近了些。

  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與溫暖以及熟悉清爽的古龍水味,商儀容發覺自己已經有些意亂情迷。

  她連忙又拉遠彼此的距離,慌張的說:“沒、沒有啦!我現在很好,已經沒事了,傷口早就好了,也沒有任何後遺症。”

  只是肩上依舊留下一道傷疤,有些怵目驚心。

  “那就好……”薑枕石像是松了口氣似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襯得他英俊的臉孔更爲迷人,也緊緊揪住商儀容的目光。

  “怎麽了?”見商儀容一直看著自己,姜枕石不解的問。

  商儀容連忙移開目光,有些尷尬。

  “沒什麽,只是覺得喪失記憶後的你似乎比以前溫和、也平易近人多了……”

  姜枕石笑了起來。“聽你這樣說,我們以前的感情似乎不太好?”

  “也沒什麽好不好……”商儀容看著地面,回想以前的事,並且忖度著該怎麽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我們會訂婚是別人決定的。所以……”

  姜枕石的眼神催促著她,要她把想說的表達出來。

  面對眼前這個外在是姜枕石、性格卻又不像以往那個姜枕石的男人,商儀容抱著半告解的心情,決定全部說出。

  反正,他什麽都不記得,應該沒關係吧!

  “所以……我們雖已訂婚,卻沒有一般未婚夫妻該有的感情。你和我訂婚,只是因爲你‘必須’和我訂婚而已。”

  見姜枕石非常專心傾聽她說話,商儀容心一橫,把她最在乎、也最梗在她心上的事一併說了出來。

  “喪失記憶前的你,對我並沒有感情。”

  姜枕石沈思了一會兒,低聲反問:“那你呢?”

  “什麽?”商儀容愣了一下。

  “在我喪失記憶前,你喜歡我嗎?”

  面對這麽直截了當的詢問,商儀容張口結舌,這叫她怎麽回答呢?

  說不喜歡他是騙人的,但要她說喜歡……這……

  “我、我……”商儀容蒼白的臉上染上一層羞怯,支吾了半天,就是不知從何回答。

  “你的臉好紅。”

  偏偏姜枕石還雪上加霜,湊近臉仔細看她,當他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搔動著她的神經時,商儀容終於忍耐不住站起身來。

  “我想……我該回去了……”她手足無措的說。

  “爲什麽?”姜枕石追著問。

  商儀容慌張的離開原地往大門走去,而姜枕石竟跟在她身後,他的步伐遠比她大得多,商儀容只能加緊腳步,想盡速逃離。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商儀容踏著小碎步幾乎跑起來,直到姜枕石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

  “你爲什麽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商儀容試圖想掙脫他的箝制,但甩了幾下卻甩不掉。

  怒急攻心之下,商儀容轉過身,懊惱的說:“跟現在的你說也沒有用啊!你什麽都不記得,難道我說了,你就能回應我嗎?!”

  這句話說得很重。但話一出口,商儀容便發現自己太坦白了,輕聲“啊”了一聲,掩住小嘴也想掩住尷尬。

  之所以會希望得到回應,那代表一定是喜歡他吧?所以說這種話,不就等於拐個彎告白?

  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麽!商儀容懊惱的站在原地,她氣自己不夠冷靜,情急之下竟脫口而出。對一個根本已經忘記她的人說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她越想越丟臉,舉步想離開,突然間,被抓住她手臂的姜枕石輕輕一拉,將她擁入自己懷中。

  商儀容微愣,一時之間,她沒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

  幾秒後她才發覺,自己已在姜枕石溫暖熾熱的懷抱中。

  姜枕石一手環抱著她,一手則安撫似的輕撫著她柔順的頭髮。而商儀容貼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清楚聽見他平穩、規律的心跳聲,同時,她也感受到姜枕石溫暖的體溫和清爽的味道。

  爲什麽……他要抱住她?

  這個問題商儀容還沒想出答案,便感覺姜枕石俊美的臉孔緩緩朝她靠近,漂亮的瞳孔裏滿是溫柔,這讓商儀容無法自製的閉上雙眼。

  她知道自己不該就這麽依著他,但是……她沒辦法抗拒……

  姜枕石愉悅的看著乖順倚在自己懷裏的商儀容,現在的她,緊閉雙眼,睫毛還因爲緊張而輕顫,白皙的臉上泛出一片暈紅,看來極爲嬌羞可愛,讓他克制不住的想吻她。

  姜枕石將自己的唇貼上那粉嫩的雙唇,感覺她的甜蜜與柔軟;接著他輕輕撬開商儀容的雙唇,將自己的舌探進她的口中,並且將她的舌勾出輕輕吸吮。

  “嗯……”商儀容感覺莫名的悸動,她下意識的想撤離,但反被姜枕石擁得更緊,吻得更深。

  商儀容原先抵在姜枕石胸膛上的雙手,在這樣放肆的熱吻之下,也轉而環在他的腰際,同時身體也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就在這時,尤媽的聲音突然從轉角處傳了過來。

  “趙先生,請往這邊走。”

  原先沈浸在甜蜜之中的姜枕石聽到這聲音,心裏直歎他們來的真不是時候。

  果然,商儀容一聽到人聲,整個人就像從迷惘中清醒,馬上瞪大眼睛用力推開姜枕石,還倒退好幾步,好像他會吃人似的。

  他們才剛分開,尤媽便帶著趙映山從轉角處走來,看到姜枕石和商儀容,尤媽笑眯眯的說:“少爺,我就知道您在這裏。剛剛帶趙先生去後院找不到您,只好來這裏找找看了。”

  尤媽話落,便瞥見商儀容臉紅得像顆桃子,狐疑的問:“商小姐,您還好吧?是不是感冒發燒了?臉很紅呢!”

  “我……我沒事。”商儀容拼命搖手,但臉頰反而越來越紅。

  她怎能不臉紅?自己竟和姜枕石吻得渾然忘我,要不是半路殺出程咬金,她可能早意亂情迷、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吧!

  “沒事就好。”尤媽聽完安心許多,又笑眯眯的問:“那您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不了,我趕著回去!”

  “咦?等等……”沒理會姜枕石的挽留,商儀容朝姜枕石和趙映山點了下頭,便匆匆的往薑家大門的方向走去。

  離開薑家,走到公車站,直到上了公車,商儀容找了個位子坐下,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冷靜。

  “呼……”商儀容閉上雙眼,但她越想冷靜,剛剛和姜枕石相擁吻的畫面反而越在心頭盤繞不去。

  她的手指緩緩撫上自己的唇。姜枕石到底怎麽了?爲什麽突然吻她?是因爲他喪失記憶,所以才這樣做的嗎?

  商儀容困惑的望向窗外,但剛剛姜枕石的吻所帶來的甜蜜感覺,仿佛還在她身體裏流竄著,讓她不停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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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頭,在薑家的庭院裏,姜枕石見商儀容頭也不回逃命似的離開,聳了聳肩,似乎覺得非常可惜。

  而站在一旁的趙映山則凝神觀察著他,若有所思。

  “那我不打擾兩位了,我去廚房準備晚飯。”

  等尤媽入屋後,姜枕石和趙映山兩人,才一前一後往主屋內的書房走去。

  “怎麽了?突然來找我。”

  趙映山揚揚手上的資料袋,裏面裝的全是姜枕石失蹤這段時間,公司的內部文件。

  “那是什麽?”姜枕石一邊問,一邊打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是一些會議記錄,以及你失蹤前正在策劃的方案。我想,雖然你還沒恢復記憶,但是多接觸公司的事務對你比較好。”

  說話的同時,趙映山瞄了一眼姜枕石的表情,但後者依舊相當從容,表情連變都沒變。

  “是嗎?我看看。”姜枕石接過資料袋,將裏面的文件拿出來細細翻閱。

  “再說,讓你多接觸以前的事物,或許你能儘早恢復記憶……我是抱著這種心態希望你接手的。不過……”

  沒有注意到趙映山語氣中的試探,姜枕石全神貫注看著手上的資料,隨口應了一聲。

  “不過什麽?”

  “不過,你真的需要嗎?”突然之間,趙映山抽走他手上的資料,笑著問道。

  姜枕石凝視著自己認識多年的好友,良久,嘴角微微揚起,也綻出笑意。

  “你發現了?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住在我家的那個禮拜,我或多或少也起了點懷疑;而剛剛看到你和商小姐在一起的樣子,我更加確定我的懷疑。”

  “爲什麽?”

  “你這個人從小到大對陌生人都很冷淡,不熟識的人你根本不會親近。如果你喪失記憶,照理來說,我們所有人對你而言都是陌生人,你應該敬而遠之才是。但是,剛剛在我和尤媽來之前,你和商小姐似乎很親密?”

  聽到這段話,姜枕石懊惱的搔了搔頭,他早該知道,這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好友個性精明銳利,他根本瞞不過。

  “啊……真是的,早知道瞞不過你,我就不用裝模作樣這麽久。”姜枕石歎氣。

  “你還敢說這種話?”趙映山皺眉。“你幹什麽要瞞我?你是什麽時候記憶恢復的?還是你根本沒有喪失記憶?”

  “一開始是真的啊,否則我早就回薑家了。但這種症狀只是暫時性的,就如同醫生所言,什麽時候恢復不知道,或許是一、兩個月,或許是十年、二十年。

  是我運氣好吧,在車禍後兩個月,大半的記憶便都恢復了,所以我才決定回到薑家。”

  “那小張聯絡我,說他找到你的這件事呢?”

  “是我叫他打電話的。”姜枕石輕鬆的說。當他一恢復記憶,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小張,要他聯絡趙映山。

  趙映山不悅的瞪著這個騙了人,還沒有任何罪惡感的男人。

  “該不會連醫生的診斷報告都是……”

  “黃醫生一直以來都是我們的家庭醫生,你說呢?”姜枕石的話,讓趙映山無力的頹下肩膀。

  “你這傢夥……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啊,爲什麽要隱瞞大家呢?你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嗎?”

  “我當然知道,對於這件事我也很抱歉。但我總覺得假裝喪失記憶,行事會比較安全、方便。”姜枕石帶著歉意的說。

  “若是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那麽外人就更容易瞞過去了。”

  “安全?”姜枕石將當初車禍發生的情形,一五一十說出。

  包括薑宏日是主使者,以及阿虎原想謀害自己,但卻失手而導致車禍發生的來龍去脈,姜枕石詳細解說了一遍。

  “所以,我希望薑宏日就這樣認爲我已喪失記憶,對他不構成威脅,如此他便會失去防備。”

  人若是失去警戒心,就會暴露許多弱點。就姜枕石所知,薑宏日的把柄不少,光是逃稅、做假帳這幾件事,只要證據充足,就可以讓他傾家蕩產!

  趙映山聽完他的話後,沈吟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那你是否要告訴商儀容實話?你失蹤之後,她住院住了很久,出院後也已離開薑家,自己在外頭找了一份工作。

  感覺上,她的生活似乎滿苦的……但就算這樣,她還是抽空來照顧你,我想她對你的感情應該不假。”

  而當商儀容知道姜枕石失蹤時,那深刻的傷心與難過,並不像是僞裝出來的。

  姜枕石沈默了會,搖頭否決這個提議。

  “我不能告訴她……至少現在還不能。”

  商儀容畢竟是薑宏日的女兒,在他和她訂婚的四年間曾經不停的通風報信,他怎麽知道在自己告訴她實話後,商儀容會不會向薑宏日告密?

  “可是,她甚至爲你擋過一槍。”趙映山提醒姜枕石。“光這一點,你就欠她一份人情。”

  “這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姜枕石想起商儀容那時奮不顧身保護他的舉動,以及在知道他失憶後,即使忙於工作,還是儘量抽空來看他、照顧他、陪他說話,這一點一滴,姜枕石都看在眼裏。

  理智上,姜枕石覺得自己還不能完全信任她,而且就算商儀容和薑宏日勾結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他也不想冒險;但感情上,他卻發覺自己非常在乎她,一直擔心她的傷勢;而當商儀容透露對他的感情時,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吻上商儀容的唇,品嘗她的甜美。

  憶起她在他懷中時,那纖細的觸感、細微的顫抖,都讓他爲之著迷。讓他好想把她留下來,不放她走。

  姜枕石一生中一直是冷靜而沈穩的,很少像現在這樣,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難道,這就是他從不曾嘗過的……愛情?

第八章


  正如姜枕石所猜想的,薑宏日在以爲姜枕石真的喪失記憶,同時也無法再度主導薑氏財團的核心決策之後,他的行徑就更爲放肆。

  姜宏日利用薑氏財團的名義對外大肆舉債,用以填補公司虧損,並且將薑氏財團承接下的合作案,都改由自己公司來承接,以從中獲取原先不屬於他的利潤。

  姜毓水目前身爲薑氏財團名義上的負責人,自然會發現薑宏日所做的手腳,但趙映山要她隱忍,等待一舉反撲的時機。

  而姜枕石則打算雙管齊下,一方面找徵信社調查薑宏日從以前到現在所有的不軌行徑,另一方面,則以高價收買薑宏日公司內部的秘書和高階主管,要求他們提供薑宏日做假帳和逃稅的證據。

  而姜宏日的秘書被收買後,不僅提供了薑宏日逃漏稅的證據,甚至也把薑宏日威脅商儀容的過往全盤托出。

  姜枕石從那秘書手上拿到一大堆的錄音帶、文件,這全是商儀容詐欺的證據。

  “姜宏日根本不會相信商儀容、也不會放過她的。”

  那位秘書與姜枕石做交涉時,臉上滿是苦笑。

  “所以薑巨集日才把這些資料保留下來,打算哪一天東窗事發,就把罪過全部都推到商儀容頭上,讓她當代罪羔豐。同時,這些證據也可以保障他自己,不會被商儀容出賣。”

  姜枕石聽到這些話,臉色陰沈。

  這是什麽樣的父親,竟拿親生女兒去抵罪?

  “薑宏日的手上還有沒有其他備份?”

  “沒有。全部都在這裏了。”秘書肯定的回答。

  將這些資料看完後,姜枕石才知道,商儀容竟然從大一開始就爲了變成植物人的母親,而被迫投靠薑宏日換取生活費和療養院的費用;而代價就是,必須倚賴不停的欺騙來換取薑宏日想要的情報。

  薑宏日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就指使別人去替他犯罪。阿虎、商儀容都是,對薑宏日來說,他們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抛棄的棋子而已。

  和薑宏日相比,儘管他的父親姜滿雲從未給予他和妹妹父愛,但至少他不曾傷害過他們。

  姜枕石坐在書房裏,將這些資料看完、聽完後,感覺一股深沈的憤怒從他心底升起。

  憑什麽商儀容要讓薑宏日那種人糟蹋了呢?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兒,一定能有更美好的人生吧?

  而他們的婚約,不過是商儀容換取自由的最後一項任務。只要順利完成,她就能得到自由……所以,她才願意和他訂婚。

  而在訂婚後的四年間,商儀容卻對他産生了真感情,甚至到了願意爲他犧牲一切的地步。

  想到這,姜枕石忍不住要責備自己。

  他竟然還懷疑商儀容,認爲她會再度與薑宏日勾結。事實上,她根本是被薑巨集日所控制,既然有機會得到自由,又怎麽可能重蹈覆轍?

  “枕石,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麽辦?”趙映山也在他的書房裏,跟著姜枕石一起看完這些資料後,他的心情也是沈重的。

  他沒想過,像商儀容這麽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命運會這麽坎坷。

  “我會全部毀掉。”姜枕石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拿這些東西威脅她。她的人生應該由她來掌握,不必要受到任何人威脅。”

  他希望商儀容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嫁給什麽人、想做什麽工作、過怎樣的人生,她都能夠擁有自己的選擇權。

  想到這,姜枕石一向冷漠的臉孔,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柔和表情。

  “真難得。”趙映山看著他,忍不住感歎。

  “嗯?”姜枕石瞄他一眼。

  “沒有,只是覺得,商小姐似乎改變了你,這是件好事。”趙映山頓了一下,帶著疑惑問道:“不過……商小姐好像有一陣子沒來了?”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沈默以對。

  從他上次衝動的吻了商儀容之後,到今天已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再見到商儀容的身影。

  是不是嚇到她了?還是……她討厭他的吻?一開始的前兩天沒見到她,姜枕石還不甚在意;可是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不可否認,他確實有點心慌和思念她。

  是不是親自去看看她,確定她沒事會比較好?

  當姜枕石正在沈思的時候,書房門外傳來尤媽的聲音。

  “少爺,姜宏日先生來了。”

  姜枕石和趙映山對看一眼,兩個人心裏想的都是:這傢夥來做什麽?

  “您要見他嗎?還是要跟他說您身體不舒服,不見客?”

  尤媽又問。她一直以爲姜枕石依舊處在喪失記憶的狀態,所以常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沒關係,讓他進來吧。”姜枕石回答。

  “枕石……”

  趙映山皺眉,他總覺得薑宏日來訪,八成是想要試探他的病情。

  “沒關係,不見他反而有鬼。不過你不要下樓,否則薑宏日看見你在這,會更加懷疑。”

  姜枕石出言安慰,接著便走下樓進入客廳。

  而薑宏日一見到他,馬上露出和藹的微笑,熱情的握住他的手。

  “枕石啊,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我一直很擔心你呢!”

  “好多了,叔叔。”

  姜枕石微笑應對,態度親熱,仿佛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嫌隙。

  光是這一點,薑宏日的戒心便去了大半。

  薑宏日今天之所以來到薑家,就是爲了試探姜枕石。因爲最近他頻頻被人扯後腿,好幾件幾乎要談成的生意,對方都在最後一刻臨時抽身,改與他人合作。

  這種情況,就跟他以前對付姜枕石的情況相同,因此薑巨集日極度懷疑,所以打算前來試探姜枕石。

  “叔叔,來,請坐。”姜枕石笑眯眯的招待薑宏日,還親手倒了杯熱茶給他。

  薑宏日輕啜著一口茶,眼神則片刻不離姜枕石,想在他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迹。但姜枕石看來似乎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也不知道薑宏日就是謀害他的元兇一般,臉上的表情相當溫和。

  “枕石……醫生檢查的狀況怎麽樣?有沒有說你什麽時候可以恢復記憶?”薑宏日試探性的問。

  姜枕石搖搖頭,臉上一片愁雲慘霧。

  “我還是想不起來……現在連公司的事務都必須由妹妹代爲處理,我知道自己這樣不行,可是……”

  “沒關係、沒關係。”薑宏日安慰的拍著他的肩。“別勉強自己啊,枕石。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我知道,謝謝叔叔。要是沒有叔叔在,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薑宏日和藹的湊近他,微笑道:“你是我的侄子,我當然會多擔待些。公司的事就交給我吧,我和毅仲都會幫忙毓水的,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說得可真好聽啊,老狐狸。

  姜枕石心裏感到不屑,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笑容。

  “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咱們好好商量。”

  “您說的是。”薑宏日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時候,通往庭院的大門又被打開了。

  姜枕石厭煩的想著,不知道今天吹什麽風,怎麽客人一大堆,卻發現走進來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商儀容。

  因商儀容以前曾住在薑家,所以來訪時大門口的管理員都會讓她直接進入,不會另外通報。

  而商儀容一走進客廳,一看見薑宏日坐在客廳裏,她微微愣住,站在原地,沒有再繼續往前。

  而薑宏日看見她時,原先和藹的雙眼霎時眯成一直線,出現了陰險的神色,但隨即不著痕迹的隱去。

  “這麽巧,你也來了。”薑宏日微笑著說。

  “是啊,您也是。”商儀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回應。

  爲什麽薑宏日會在這?他是來打探姜枕石的情況嗎?

  姜枕石都已經喪失記憶了,他還想做什麽呢?

  刹時間,無數的擔憂,浮現在商儀容的腦海裏。

  “過來,儀容。”

  姜枕石看到她,心裏非常高興,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平靜,對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商儀容警戒的看了薑宏日一眼,接著才移動腳步,坐到姜枕石身邊。

  “想不到枕石雖然喪失了記憶,你卻還是陪著他啊,真讓人羡慕。”薑宏日諷刺的說。

  “我……”商儀容不知該怎麽回答。

  沒想到姜枕石卻突然握住她的手,笑著說:“因爲儀容是我的未婚妻啊!患難見真情,這種時候最能分辨出身旁的人真心與否了。

  就像我喪失了記憶,叔叔還是沒忘記要多來看我,我實在很感激。”

  他適時的替她解圍,讓商儀容感激,卻也更爲困惑。

  先前盤旋在她心中的疑惑尚未解除,現在又添一樁。爲什麽她總覺得姜枕石對她的態度太過親昵,仿佛他……從未忘記過她?

  可是若他沒有失憶,又何必騙她?

  而姜枕石客套的場面話,哄得薑宏日心情甚好。他真以爲姜枕石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把他視爲親生叔叔一樣看待。

  既然如此,對於商儀容的“倒戈”,薑宏日也就沒那麽在意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你父親去世了,我自然得多顧著你一點。”

  薑宏日又寒暄了一陣,才先行離開。

  而這期間,商儀容始終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直到薑宏日走了,姜枕石凝神看她,才發現一個星期不見,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雙頰也有點凹陷,像是根本沒好好吃飯,也不顧自己的身體一樣。

  姜枕石很是擔心,勾起她的下巴仔細的審視,但這個動作卻讓商儀容猛然嚇了一跳。

  她想躲,但姜枕石偏偏不讓她躲,硬是要看清楚她的臉。

  “你怎麽了?爲什麽氣色這麽差?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沒事……”

  沒事?聽到商儀容虛弱的聲音,姜枕石皺起了眉,這怎麽會叫沒事呢?

  但是看商儀容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姜枕石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多希望商儀容能夠依賴他、信任他,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著。

  在知道商儀容的過往後,姜枕石不但沒有産生任何厭惡感,反而更想好好的保護她。

  “爲什麽一個星期都沒過來?”姜枕石的手指從商儀容的下巴緩緩移到她的臉側,輕柔的撫摸著。

  他的大手雖有些冰涼,但商儀容卻覺得很舒服,幾乎陶醉在他的溫柔裏。

  “這星期比較忙……”

  這一星期以來,她晚上幾乎都待在母親身旁。幾天前,療養院便告知商儀容,商明海的身體已陷入危急狀況,所以商儀容一下班就往療養院跑,片刻不能休息。

  而今天之所以會到薑家,是因爲商儀容實在太思念姜枕石了。

  她好想見到姜枕石,即使只有一分鐘也好,好想就這樣待在他身邊……

  “是不是……有什麽難過的事?”商儀容閉著眼,聽到姜枕石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他的語氣相當溫柔,讓商儀容想要對他傾吐一切,但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姜枕石根本不知道她的母親住在療養院啊……

  想到這,商儀容睜開眼,輕輕掙脫他的手。

  “……沒事,跟平常差不多。倒是你,不要忘記定時檢查才好。”

  又刻意岔開話題!

  姜枕石有些生氣,商儀容總是只顧著關心他,但當他想爲她分擔憂愁的時候,就會被她巧妙閃躲掉。

  她難道只要付出,而不需別人的回應嗎?

  商儀容沒察覺姜枕石的不悅,一想到剛剛薑宏日和姜枕石兩人的談話內容,不禁擔心起來。

  姜枕石喪失了記憶,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薑宏日對他沒安好心眼。

  想到這,商儀容著急的說:“枕石,你千萬要小心薑宏日,不要因爲他對你親切就信了他的話。他這個人是很可怕的!”

  姜枕石看著她,明白她擔憂的神情絕不是刻意僞裝出來的。她是真心誠意的給他忠告,就算知道薑宏日可能會對她不利,她依舊選擇幫他。

  對於這樣的商儀容,姜枕石無法再隱瞞下去。

  “雖然薑宏日看起來很和藹,但他骨子裏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而且,連那場車禍都是……”

  商儀容想起那件事還心有餘悸,當她顫抖著身體,想把這些事全部都告訴姜枕石的時候,姜枕石卻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這句話讓商儀容感到十分震驚。她不解的眨著大眼,遲疑的說:“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那場車禍的真相。”姜枕石平靜的說。

  商儀容還是沒聽懂,困惑的凝視著他。

  “而我也知道,當阿虎拿槍對著我時,是你沖過來保護我。”

  越聽,商儀容眼睛睜得越大,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愕。

  這件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才是。

  而當時在場的人,阿虎跟司機老沈都已經死了,姜枕石喪失記憶,她也只字未提,所以絕對不可能是由他人告訴姜枕石的。

  商儀容呆滯了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恢復記憶了?”姜枕石默然點頭。

  “什麽時候恢復的?”

  “在我回薑家之前就已經恢復了。”

  聽到這個回答,商儀容霍然站起身,退離他好幾步。而她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之情。

  “那你豈不是一直在騙我,把我要得團團轉?!”

  打從她在趙映山家裏見到他,他所說的一切就全是謊言?!

  商儀容想起當自己聽他說出那句“我不記得她”時,那種心如刀割的痛楚;以及之後她因爲擔心他,即使上班再累,也會過來看看他……

  但這些苦心,全都是爲他所欺騙下的産物!這叫她怎能不生氣?

  “儀容,你聽我說……”

  姜枕石著急的想拉住她,卻被商儀容躲開。

  “你爲什麽要騙我?”她不能諒解的說道。“是爲了要報復我曾經騙過你嗎?而且你不但欺騙我,甚至還吻了我……”

  商儀容想到一個星期前,姜枕石溫熱的吻,當時覺得甜蜜,現在卻只剩後悔與不堪。

  當她沈醉在他的柔情之中,姜枕石又在想什麽?該不會在心裏嘲笑她吧?

  “那個吻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麽?遊戲嗎?!”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商儀容離他更遠。

  “當然不是!”

  他吻她,絕對出於真心誠意。

  “我怎麽可能爲了作弄人而這樣做?我吻你,只有一個理由。”姜枕石一字一句、清楚的說:“是因爲我喜歡你。”

  從以前到現在,商儀容一直渴望姜枕石有一天能對她說出這句話。

  但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商儀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反而顯得格外冷靜。

  “那麽你告訴我,爲什麽你要隱瞞自己已恢復記憶?”

  在被姜枕石箝住手腕的狀態下,商儀容輕聲問。她雙眼直視姜枕石,不容許他說出半點謊言。

  “告訴我,爲什麽?”

  “我……”姜枕石難得的無言了。他之所以隱瞞她,是因爲當時他對她仍有顧忌。

  他依舊懷疑商儀容和薑宏日是否仍有聯繫,所以他不敢貿然全盤托出,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風險。

  見姜枕石支支吾吾,商儀容露出冷笑。

  “因爲你根本不相信我,對不對?”她的話語裏充滿諷刺。

  “我並不怪你,因爲我是薑宏日的女兒,你怎麽敢信任我?更何況我也曾經欺騙過你。”

  商儀容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因爲薑宏日,她的人生無法自己掌控;但又因爲薑巨集日,她才能認識姜枕石;可是最後還是因爲他,導致姜枕石無法信任她。

  什麽都是因薑宏日而起,卻也因同樣的原因而破滅。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姜枕石歎了口氣,老實承認。

  “你們畢竟是父女,所以我無法完全相信你。可是後來,當我發現你們相處並不融洽時,我就知道我誤會了。”

  “……我們之間的相處情形?”商儀容敏感的聽出,姜枕石可能知道了她最不願意爲人所知的往事,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你知道些什麽?”

  “我全都知道了。”姜枕石心疼的望著她,她過往所受到的苦楚,或許他來不及參與也沒辦法替她分擔,可是往後他會一直陪在她身旁!

  但他的心疼,在商儀容眼裏卻成了憐憫。

  她覺得自己一陣暈眩。

  姜枕石全都知道了?知道她扮成酒家女、陪男人喝酒開房間,甚至下藥、偷竊這些事?

  她不要他的憐憫,更不要他因爲同情而陪在她身旁……她不要!

  商儀容奮力甩開姜枕石的手,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得叫人心驚。她不停的往後退,直至退到大門旁。

  “儀容?”姜枕石錯愕的叫喚。

  她那纖細、脆弱的模樣讓他擔心。

  “……我不會再來了。”

  商儀容搖著頭,絕望的吐出這句話。當姜枕石知道她的過往後,她如何還能裝傻,繼續出現在他面前?

  “什麽?等等,儀容!”

  儘管姜枕石在她身後不停叫喚,商儀容依舊選擇頭也不回的離去。

第九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商儀容證明自己所說並不是開玩笑。她真的如她所言,未曾再踏進姜家一步。

  但山不轉,路轉。她不來,姜枕石就去找她。

  查出商儀容目前所任職的公司、以及她目前所居住的地址後,姜枕石便去那裏等她,但去了公司後,卻始終等不到人,隨後,他才從商儀容的同事口中得知,她竟已在幾天前離職。

  姜枕石在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採用最耗時、卻最有用的方法——守在商儀容的家門口。

  她可以辭職,但她總不能不回家吧?

  於是,一連好幾個晚上,姜枕石就將車子停在商儀容所住公寓的馬路對面,他坐在車裏,細心搜尋商儀容的影蹤。

  姜枕石守候至今,已經第四天了。前三天他都撲了空,連商儀容的影子都沒瞧見。但他不死心,也沒有辦法放下她,只能繼續等待。

  這天晚上,姜枕石照例又將車子停在馬路旁。黑色的BMW停在這小巷子中,確實有些顯眼,但他也顧不了那麽多。

  坐在靜謐的車中,姜枕石打開廣播聽著,藉此打發時間。

  一按下按鈕,廣播裏嬌柔的女聲流泄而出。

  “……下一則新聞。巨集達貿易公司總經理薑巨集日涉嫌掏空公司資金弊案,在檢調單位大舉調查下,今天有了最新進展。

  檢方已開始搜集相關證據,並同時接獲舉報,宏達貿易公司總經理涉嫌漏報收入,逃漏稅總額逾上億元,檢方目前正著手調查……”

  聽到新聞,姜枕石剛毅的唇角浮現淡淡的微笑。

  這幾天薑宏日一定被殺得措手不及,整個人都焦頭爛額了吧?他一定開始懷疑身旁所有的人,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出賣了他,而成天活在恐懼之中。

  “活該。”姜枕石低聲吐出這句話。

  他一點也不同情薑宏日。姜宏日對商儀容做過那樣的事,又曾企圖暗殺他,對姜枕石而言,落到這樣的下場,可能還太便宜他了。

  而姜枕石在將薑宏日的罪證揭發出來前,有關商儀容的部分便已全數銷毀。所以就算薑宏日把罪推到商儀容身上,只要沒有證據,就等於口說無憑,是無法起訴商儀容的。

  只是……不知道商儀容看到這幾天的新聞,心情會是如何?

  姜枕石坐在駕駛座上,正在沈思這些事時,卻遠遠看到一個穿著羊毛外套、正緊拉著領口的年輕女性,往公寓大門走去。

  那纖細的背影,微卷的及肩長髮,以及白皙的肌膚,怎麽看都像極了商儀容。

  姜枕石迅速打開車門下車,朝她走了過去。

  商儀容聽到後頭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便機警的回過身。

  當她看見是姜枕石朝她走來,商儀容臉色一變,就想逃進公寓,但卻讓姜枕石一把揪住,不讓她逃跑。

  她這種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的躲避態度,讓姜枕石非常不悅。

  “爲什麽一見到我就跑?”

  姜枕石從上而下俯視商儀容,欲藉由自己修長的身材給予她壓迫感,咬牙切齒的說。

  “因爲我不想見你!”商儀容死命掙紮著,這男人怎麽這麽霸道!

  以前他明明對她不理不睬,爲什麽現在對她這麽執著?難道得不到的東西真的最好?

  姜枕石不理會她的拒絕,繼續逼問。

  “我在你家門口等了四天。這四天都沒見你回家!你連工作也辭掉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幾天你都在哪里……”

  姜枕石頻頻的質問,在看到商儀容的面色時,戛然而止。接著,他異常著急的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到底是怎麽了?”

  在夜色映照下,商儀容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而雙眼則是紅紅腫腫的,看來像是哭了很久。

  姜枕石從沒見商儀容哭過,她總是笑笑的掩飾一切,就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多麽難以承受,她也未曾掉過一滴眼淚。

  但眼前的商儀容,卻哭到雙眼紅腫?

  “……不用你管。”商儀容掙脫他的手,垂下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不要來煩我。”

  “我怎麽能不管你?”姜枕石急促的說。她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他想待在她身旁,難道這也不行嗎?

  “你有什麽權利管我?你是我的誰?”商儀容冷冷的說。“不要忘了,你答應要和我解除婚約。早在好幾個月之前,我們就已沒有關係。”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微微一震。他抓過商儀容的手觀看,果然,纖細的手指上已不見訂婚戒的蹤影。

  商儀容將手抽了回來,撇過頭逃避他的凝視,並且低聲說:“不用看了,我早把訂婚戒指拿掉了。”

  當她以爲姜枕石失去記憶,但因爲別人的告知,而知道他倆婚約關係的時候,商儀容去薑家,就會把戒指戴著。

  儘管知道是假像,可是當戴著戒指的時候,商儀容就會覺得甜蜜,因爲她跟姜枕石之間,至少還有這麽一樣東西互相牽系著。

  可是,在得知姜枕石說的都是謊言後,商儀容就覺得,因爲戒指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實在愚蠢且可悲。

  明明早已沒有婚約關係,又何必戴著戒指自欺欺人?

  “雖然我當時這樣說,但我們並沒有正式解除婚約吧?”

  姜枕石自己的戒指還戴在手上,這是彼此約東的象徵,但沒想到,商儀容竟先自行“卸下”這份約定。

  商儀容默然,難道還要她等他再次親口說出,然後把她的自尊摧毀殆盡?她不要!她寧可自己先斬斷這段緣分。

  “對我來說,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商儀容疲累的說。“我要先回家了,我好累……”

  商儀容搖搖欲墜、幾近崩潰的模樣,看在姜枕石眼裏,讓他不知所措。是要如她所說,放她一個人獨處,還是不顧她的意見,強行待在她的身旁?

  “你快走吧……算我求你……”

  商儀容又虛弱的說了一句,姜枕石定定的凝視她,知道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後,他歎了口氣。

  “好吧,我走。”他又加上一句但書。“但是,我還會再來。”

  姜枕石之所以肯先離開,是因他察覺出,商儀容的情緒已在崩潰邊緣。或許她就是不願意在他人面前失控、不願被人瞧見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她才要他走,以保全自己的自尊。

  等姜枕石駕車駛離之後,商儀容才疲累的攀著樓梯上樓。

  這是一間頗爲老舊、屋齡已有十五年的公寓。商儀容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掏出鑰匙,進門後,隨手將門帶上,接著,她將皮包抛向地面,而她的人,也順著鐵門滑落,頹喪的坐倒在地板上。

  房子裏冰冷黑暗,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在,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注定孤獨、冷寂。

  商儀容之所以好幾天都沒有回家,甚至把工作也辭了,全是因爲母親病重急需照顧的關係。

  但即使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照顧母親,母親依然在今天辭世。

  所以商儀容整整哭了一個下午,雙眼也因此而紅腫不已。

  或許對於早已成爲植物人的商明海而言,這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是……商儀容真的捨不得她啊!

  商明海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她之所以能夠努力活到現在,不管遇到任何痛苦都逼自己熬過難關,也全是爲了母親。

  但如今母親已逝,她在這世上,就等於無親無故,沒有任何的牽挂,也沒有任何人需要她。

  “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商儀容沈浸在黑暗之中,低聲問著自己。

  剛剛姜枕石來找她,對她是那麽關懷,讓商儀容差點控制不住在他面前痛哭失聲。

  所以她才要姜枕石快離開,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可是當他真的離去,商儀容這才赫然發現,一個人面對孤寂,竟是如此痛苦不堪。

  姜枕石的關心與擔憂,是商儀容很久、很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情。

  商儀容擦掉臉上未幹的淚痕,沿著牆壁站起,將客廳的燈打開。如果姜枕石再來,她應該不會再像剛剛那樣冷然的拒他於千里之外吧……

  商儀容才一邊想著,一邊脫下自己的豐毛外套,往門旁的衣架挂上時,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門鈴一聲接過一聲顯得急促,表示等在門外的人沒什麽耐心。

  商儀容狐疑的站在門邊,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開門。門外的人會是姜枕石嗎?是他再度折返來找她嗎?

  可是姜枕石的個性一向冷淡優雅,哪會像門外這人那樣,按門鈴跟催命似的,完全不顧現在時間已晚,這麽做會吵到鄰居。

  商儀容猶豫著,但想到或許真的是姜枕石,她還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打開了大門。

  誰知,一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根本不是姜枕石,而是模樣狼狽的薑宏日。他發絲散亂,灰色的西裝外套扣子也沒扣,領帶也像是被人扯過一樣微微鬆開。

  “……怎麽會是你?”商儀容驚愕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薑宏日來找她做什麽?

  “難道你是因爲聽到了我媽的消息?”因爲商明海過世,所以薑宏日才來看她、順便給她媽媽上柱香?

  看到商儀容愕然的反應,薑宏日的雙眼陰狠的眯了起來,粗聲回答。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咦?”商儀容不解。

  “誰管你媽怎麽樣?我跟她早就沒關係了!”

  這句話令商儀容心生憤怒,而怒火也讓她的俏臉陡生寒意。

  “既然如此,你來幹什麽?快走!”

  “你還敢問我來幹什麽?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麽?!”

  薑宏日憤怒的吼叫,雙眼滿布血絲看來頗爲嚇人,讓商儀容有些畏懼的退後幾步,而她一退後,薑宏日就往前進。

  商儀容發現薑巨集日現在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她一個箭步就想把大門關起,但薑宏日動作比她更快,他粗魯的扯住她的手,將商儀容往客廳地板一摔。

  商儀容跌坐在地,肩膀撞擊到地板,疼得她輕呼了一聲。

  “可惡,一定是你、是你對吧!”薑宏日朝她一步步逼近,瘋狂怒吼。“是你把我出賣給檢方,要不然他們怎麽會對我做的事一清二楚?”

  “出賣?檢方?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商儀容最近爲了照顧母親,不眠不休,根本連看新聞的時間也沒有,所以根本不知道薑宏日的事情。

  “你還裝?對了,你從以前開始就很會演戲,一定是你跟陳孟林串通好,兩人一起出賣我,明明拿了我的錢,還乖巧的說你不會泄漏出去,但現在呢?你是這樣報答對你有恩的人嗎?”

  薑宏日在知道自己可能會被起訴後,他就極力想要找個能替他頂罪的人。但沒想到當他一翻出文件,所有商儀容曾涉入的證據竟都憑空消失。

  就算瞎子都看得出來,有人故意幫商儀容脫罪。

  當薑宏日發現這件事實後,簡直氣瘋了!

  而以前替他管理事務的秘書陳孟林也早已不見蹤影,許多機密資料目前都下落不明。

  所以,薑宏日很快的就把這些事聯想在一起。

  陳孟林是最瞭解內情的人,這些資料也是由他保管的,如今全都消失不見,一定是他們兩個勾結。

  而薑宏日最近的處境,可說是風雨飄搖,公司內部人心浮動,他信譽全失,客戶紛紛要求解約,再加上檢方掌握了不少證據,這都足以讓姜宏日信用破産。

  而瀕臨崩潰邊緣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狠狠報復出賣他的罪魁禍首——商儀容!

  他要商儀容的下場跟他一樣淒慘,憑什麽他必須接受起訴,而商儀容卻能置身事外?別開玩笑了!

  而商儀容聽到薑宏日口口聲聲提起恩惠,仿佛他真的是無條件幫助她而不求任何回饋一樣,看到這樣的薑宏日,著實令商儀容作嘔。

  “恩惠?”商儀容冷笑。“那個不叫恩惠,是利益交換!你給我錢,我幫你做事,完成後我們之間就結清了,誰也不欠誰!而且,誰想要那種恩惠?對我來說,我恨不得你早日完蛋!”

  雖然她不知道薑宏日到底是受到什麽刺激,變成現在這種模樣;但是,一想到有人能讓他受到這種苦楚,她就非常感激那個人。

  而薑宏日聽到這種話,表情更爲狠厲。

  “果然是你……”

  對他來說,這些話無異默認了出賣他的人,就是她!

  “混帳!”薑宏日大吼一聲,朝她撲了過來。商儀容躲開,拿起身旁所有隨手可及的東西,全數朝他砸了過去。

  但這並沒有辦法阻止憤怒得幾近瘋狂的薑宏日,他用力抓住商儀容的手臂,擡起手不由分說,就連續賞了她好幾個巴掌,打得商儀容頭暈目眩。

  “我是你的恩人!恩人!是我養活了你媽、養活了你!要不是我給你錢,你根本什麽都不是!”

  即使已經處在窮途末路的狀態,薑巨集日的控制欲依舊沒有稍減,他仍以爲自己是個帝王,可以控制所有人的一切。

  商儀容蒼白的臉頰被打得紅腫,而薑宏日還緊抓著她的領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什麽都不是的是你……”商儀容掙紮著,並且狠狠瞪視薑宏日。“沒有錢的話你就什麽都不是了。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

  她當然知道現在的狀況說這種話無異是火上加油。可是她不想此時此刻還要對這種人諂媚!

  “你……”在逆光的狀況下,商儀容看見薑宏日又高舉起手,她反射性的閉上雙眼,準備承受即將降臨的痛楚。

  但在商儀容閉上雙眼後,痛楚卻遲遲沒有到來。

  她雙眼微睜,便看到薑宏日身後,站著一個遠比他高大的男人,而且緊緊抓住薑宏日的手。

  “叔叔,你這樣做,可得再加上一條傷害罪。”

  低沈且冷漠的聲音,但卻難以掩飾姜枕石即將要爆發的怒氣。

  在離開商儀容的住處之後,姜枕石開車返家的路上越想越是擔心。

  商儀容的狀況怎麽看都不對勁。姜枕石實在無法放心讓商儀容一個人獨處,於是他選擇掉頭回去。

  沒想到當他走進公寓,沿著樓梯上來,便瞧見商儀容家中大門是打開的,裏面還傳來吵鬧的聲響。

  姜枕石狐疑的走過去,剛好就撞見薑宏日的暴行,於是他立刻憤怒的上前阻止這一切。

  “枕石……你怎麽會在這裏?”薑宏日看見是姜枕石,瞪大了雙眼。

  “快放開你的手!”

  姜枕石喝斥他,並且將薑宏日用力拉開,同時把商儀容扶了起來。

  他細細檢視商儀容臉上的紅腫,越看劍眉凝得越緊。

  姜枕石冰涼的手指,心疼的輕輕撫摸商儀容的臉頰。

  “有沒有事?”

  “沒、沒事,只是點小傷……倒是你,怎麽會在這裏?”商儀容看著他,一臉錯愕。

  “剛剛看到你憔悴的模樣,怎麽想都不對勁。很抱歉,我不該放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而薑宏日站在旁邊,看著這兩人的互動,突然之間恍然大悟,怒火攻心。

  “原來是你……”

  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怎麽看都像是已經相識許久。

  若姜枕石喪失記憶,怎麽可能會和商儀容有這麽深厚的感情?

  “現在才發現啊?”姜枕石不屑的冷笑。“叔叔,你腦子真不靈光,難怪公司會被你經營成這樣。”

  姜枕石說完,掏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你要做什麽?”薑宏日問道。

  “報警。詐欺、背信、逃稅,外加一條傷害罪,這牢飯你可有得吃了!”

  姜枕石冷漠的說。他非要把這傢夥送進牢裏不可,而且,他要好好的保護商儀容,讓她不再受到傷害。

  “等等,枕石。”

  沒想到,就當姜枕石打算報警時,商儀容卻突然按住了他的手,並且對他搖了搖頭。

  “儀容?”姜枕石不解的回望她。

  “不要報警。反正我也沒怎樣。”

  商儀容凝視一臉狼狽的薑宏日。她從沒看過他這樣子,他一直是趾高氣昂、得意洋洋的,肯定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吧?

  “但是……”姜枕石可不像商儀容這麽容易心軟,他不悅的瞪視薑宏日,難道要這樣放過這傢夥?

  “夠了,枕石,這樣就夠了。”

  商儀容再度說道,他畢竟是她的父親,剛剛姜枕石所說的罪名,已經夠薑宏日受的了,又何苦再添一樁。

  下一刻,商儀容轉頭對薑宏日說:“你快點走吧!”

  聽到這句話,薑宏日連忙踉蹌的離開。

  而姜枕石雖滿心不願意,但也只能尊重商儀容的意見,在薑宏日離開後,姜枕石走過去,隨即將大門關上。

第十章


  關上大門後,姜枕石又折回商儀容身旁,詳細檢查她臉上的傷痕後道:“有沒有冰塊?讓傷口冰敷一下會比較好。”

  “在冰箱上層……”商儀容低聲回答。

  姜枕石站起身,接著,他才注意到這間小套房的全貌。

  這間房子看來極爲老舊、狹窄,一房一廳,燈光昏暗,從小就生長在優渥環境中的姜枕石,壓根無法想像住在這裏的情景。

  “搬出薑家後,你就住在這裏?”

  姜枕石拿了冰塊,用毛巾包好,接著覆在商儀容臉上。

  “不……原先是住在薑家市區的産業……”商儀容按住毛巾,吃力的說。

  “後來我想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待著似乎也不太好,所以就自己找了個房子搬出來了。”

  姜枕石歎口氣,儘管商儀容生活在這種小地方,她還是有著莫名的倔強。

  環顧四周,他可以感覺到,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孤獨的氣息。

  “很破舊對不對?你是不是很難想像這種地方要怎麽住人?”見姜枕石似乎覺得很稀奇,商儀容苦笑著說。

  “不……也不是……”姜枕石猶豫著,忖度該怎麽回答才好。

  “打從小時候開始,我跟媽媽就一直住在這裏。”商儀容靠著牆角,坐在地板上,輕聲說道。

  而姜枕石聽到她突然提起這話題,便也走到她身旁坐下,靜靜的聽她說。

  狹窄的屋子、昏黃的燈光、簡陋的家具,這原先都讓商儀容覺得孤寂與難受的一切,因爲多了姜枕石的陪伴,心裏頓時溫暖許多。

  “雖然我是薑宏日的女兒,可是他從沒認過我。我媽以前是薑宏日的情婦,但後來與他分手了,沒想到卻懷了我。

  所以我媽只好獨自一個人把我撫養長大,我總想著以後自己有謀生能力了,就要回好好的回報她……但是……”說到這,商儀容眼眶泛紅。

  “當我要上大學時,我媽卻因爲車禍成了植物人。憑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沒辦法照顧她。

  所以,我只好去求薑宏日,但代價就是要接受他的指使,也因此我曾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而薑宏日要我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成爲你的未婚妻……”

  “我知道。”姜枕石柔聲說,並且緊握她的手。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也能諒解。

  “很抱歉我騙了你……”商儀容搖著頭,聲淚俱下。

  “我不也騙了你嗎?”姜枕石苦笑。

  商儀容何必爲了已經過去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呢?他早已不放在心上。

  “如果真要算帳,我們都互相欺騙過對方,從此以後這些事就一筆勾消,好不好?”

  說完這句話,商儀容噙著淚水凝視著姜枕石,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紅腫,臉頰也被打得瘀青,看來像個小可憐。

  商儀容原本清秀的臉,現在看起來確有幾分嚇人。但見到商儀容就像被抛棄的小貓,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姜枕石再也無法克制心中源源不絕的疼愛之情。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了?”

  姜枕石拭去她溢出眼眶的淚水,溫柔的問。

  商儀容再度垂下臉,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

  “……我媽媽她……今天去世了。所以看到薑宏日來時,我還以爲他突然轉性,肯來悼念一下……

  結果沒想到,他根本只是來找我算帳……枕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薑巨集日發生什麽事了嗎?”

  姜枕石將自己所策畫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商儀容。

  “有關你的部分我已全部銷毀,所以不用擔心。他自己做的事本來就該自己承擔。”

  那麽,她以後就不必再受制於任何人了?

  商儀容乍聽到這個好消息,一時還無法回神,愣愣的看著前方。

  “你的人生應該由你自己決定,知道嗎?所以你不用強迫自己做任何事。我們的婚約也是,如果你真的這麽不願意……那麽解除它也無所謂。”

  姜枕石的語氣有些勉強,因爲這全是違心之論,他一點也不想和她解除婚約。

  可是他又不想和薑宏日一樣,爲了自己的私心而去逼迫商儀容。他不想讓她爲難痛苦。

  而商儀容看到姜枕石不願意、卻又強逼自己說出口的模樣,不禁覺得他好可愛,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明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現在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發覺商儀容在笑,薑枕石板起臉孔。

  “你在笑什麽?”他才問出口,嘴唇便被商儀容印上輕輕柔柔的一吻。

  而這個吻,讓姜枕石愣了好幾秒。

  他凝視商儀容,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吻上她柔軟粉嫩的雙唇。

  商儀容順從的閉上眼,感覺姜枕石的體溫與其中的甜蜜。她的雙手不自覺的環上他的頸項,就像在催促、迎合他似的。

  兩人的唇緊密貼合,並且不停變換角度,一開始只是淡如水的輕吻,但隨著角度越來越深,吻也越來越激烈。

  “嗯……枕石……”

  商儀容覺得呼吸困難,好不容易姜枕石先放開她,讓她得以喘息,但接下來,姜枕石卻將她抱進入臥室裏。

  當兩人一起跌在那張狹窄的單人床時,商儀容無法克制的雙頰泛起嫣紅。

  但她還來不及做什麽,姜枕石急促的吻又再度落了下來。

  她發覺自己是真的喜歡眼前這個男人,所以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可以嗎?”

  當姜枕石這樣輕聲問她時,商儀容緊緊環住他的脖子,點頭答應。

  她想她不會再喜歡別人,像喜歡姜枕石般那麽深刻。

  “我喜歡你……”她在他耳旁輕聲呢喃。

  而姜枕石回應她的,就是將她緊緊摟入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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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商儀容直到將近天明才沈沈睡去,儘管她醒來時,發現自己還睡不到五個小時,意識卻覺得格外清醒。

  她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窩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由於商儀容房裏只有一張單人床,而這張床又窄又硬,所以姜枕石緊緊的抱著她,這樣兩人才不至於跌下床去。

  想到自己委屈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要他睡在這種地方,商儀容不禁覺得有些愧疚又有些好笑。

  她清醒後便想下床,讓姜枕石可以睡得舒服一點,可是她才稍微動了下身體,姜枕石便發出囈語。“嗯……”

  聽到他發出聲音,這下商儀容是動都不敢動,就怕把他吵醒。

  所以,她只好無奈的窩在姜枕石懷中,貪戀的欣賞他英挺的五官,以及沈睡時的慵懶姿態。

  看著看著,商儀容忍俊不住,偷偷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眉眼。而姜枕石也在此時睜開眼睛,看到商儀容雙眼瞬也不瞬的凝視自己,不由給了她一個迷人的微笑。

  “早安。”他沙啞著聲音說。

  “……早安。”商儀容有些紅了瞼。而姜枕石抓過她在他臉上放肆的手,按在嘴唇上親吻。

  細細碎碎的吻讓商儀容癢得想縮回手,但她一掙紮,就差點從狹窄的床上跌下去,姜枕石緊急拉住她,才免於一場“災難”。

  “……天,這床真小。”

  聽到姜枕石無奈的歎息,商儀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錢買大床嘛!”

  “搬回去跟我一起住吧,好不好?”

  姜枕石打蛇隨棍上,在此時提出要求。他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邊誘惑著她。

  “可是……”商儀容依舊猶豫。

  “這可是求婚呢,你答應嗎?”

  商儀容聽到這句話,猛然擡起頭,對上姜枕石俊美的笑容,讓她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求婚?”

  “是啊,我們訂婚都整整四年了,也該結婚了吧?不過……你的訂婚戒已經不在了……看來要再重新買一個……”

  姜枕石自顧自的計畫著,而商儀容則小小聲的打斷他。

  “……在啦。”

  “什麽?”他問。

  “我的戒指還在啦!”商儀容歎口氣,指著床頭櫃上的小木箱。

  “幫我打開那個箱子。”

  姜枕石起身將木箱打開,掀起第一層後,下面那一層放著一個白色的絲綢盒子。

  而盒子裏面,正是商儀容卸下的訂婚戒指。

  姜枕石看到戒指,臉上隨即展露笑容。他就知道商儀容絕對捨不得丟掉它的。丟棄了戒指,就等於斬斷他們兩人之間的緣分,他不相信她狠得下心!

  拿起戒指,姜枕石轉過身,握住商儀容的手,將戒指套進去。

  這是他第二次爲她戴上戒指,第一次他不帶任何感情,但第二次,他卻是充滿感動與感激。

  “你知道這戒指的意義是什麽吧?”姜枕石問道。

  “我當然知道。”

  這戒指,就是他們之間的誓約,代表他們將要陪伴彼此,相守一輩子。

  商儀容擡起手指,鑽石的光芒在陽光折射下閃耀——這是他們承諾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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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薑宏日詐欺、背信、逃稅等罪名都已成立,財産也因不及脫産,而被全數扣押。

  不過,對商儀容來說,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了。

  她跟薑宏日的父女之情,以前從不曾存在過,更不可能在此時萌芽。

  而薑氏財團的主控權,姜毓水則主動釋出,還給姜枕石。

  商儀容也搬回薑家,以姜枕石未婚妻的身分從旁輔助。

  而在他們訂婚後的第五年,兩人終於步上紅毯,正式成爲夫妻。這在連年出事的薑家,算是一樁足以一掃黴運的喜事。

  婚禮當天,由於商儀容根本沒有任何親人,所以姜枕石爲了體貼她,索性男方家也只邀請了一些最親近的親屬,其他閒雜人等幾乎被排除在外,他們打算辦一個隻屬於親人朋友的婚禮。

  而當商儀容待在新娘休息室裏,準備等會接待賓客時,休息室的門卻突然被打開。

  商儀容回頭,發現走進來的是拄著拐杖的姜毓水。

  她的長髮及腰,白皙透明的肌膚,將五官襯托得明豔照人。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商儀容知道姜毓水一直很討厭她,所以看到姜毓水走進來時,她只能勉強的對她笑了笑。

  沒想到,看到這個笑容,姜毓水橫了她一眼。

  “不想笑就別笑了,勉強自己幹什麽?”

  一句話堵得商儀容愧疚的低下頭去。

  就算她已脫離過去的那些日子,她還是習慣性的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的內心,因爲她還不習慣對人坦承。

  而姜毓水拄著拐杖吃力的走到她身旁,商儀容則連忙站起身去扶她,但姜毓水搖搖頭,自行拉過椅子坐下。

  “有什麽事嗎?”商儀容膽顫心驚的問。

  通常姜毓水出現在她面前時,都不會有什麽好事。她該不會恨自己把她的哥哥搶走,所以來阻撓婚禮的吧?

  姜毓水不耐煩的瞄了她一眼,接著嘟嘴說了一句。“我是來看你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啦!”

  “啊?”商儀容不解的瞪大眼,無法置信。

  “我想你沒有其他親人、也沒有姊妹啊!說不定有些事需要人幫忙,又沒辦法跟我哥哥開口,所以我才過來看看你。”

  姜毓水白皙的臉孔浮上一層暈紅。

  “你和我哥結婚後,我也算是你的妹妹,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姜毓水在得知姜枕石並沒有失去記憶,同時也得知商儀容的苦衷和她曾保護過哥哥的事實後,她對商儀容的觀感才漸漸改變。

  以往,姜毓水總是喜歡猜忌商儀容,厭惡她,也無法接受她。

  可是知道她受過這麽多的苦,也從姜枕石口中得知,她其實是個很倔強、很愛藏心事的女孩之後,姜毓水發覺自己似乎沒那麽討厭她。

  “毓水……”商儀容感激的望著她。

  不久之前,商儀容才知道姜毓水和趙映山正在交往。和趙映山交往後,姜毓水原先孤僻、古怪的性子,也因趙映山的潛移默化,變得溫和許多。

  “不要用那種眼神望著我!真是的!”姜毓水最受不了別人用這麽溫情的眼神看她。

  她歎口氣,再度問道:“那到底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商儀容忍住笑回答:“我要換上禮服了,所以請你幫我拉上禮服的拉鏈吧!”

  “好,沒問題。”姜毓水也很難得的露出淘氣的笑容。

  當商儀容換好衣服,帶著姜毓水一起走出休息室時,便看見姜枕石、趙映山早已等在門外。

  “走吧!”

  姜枕石對商儀容伸出手,商儀容也順勢挽住他,滿心歡喜的凝視這個從今開始,就將要成爲她丈夫的男人。

  姜枕石感覺到她專注的視線,溫柔的俯身問她。“怎麽了,有話要跟我說?”

  商儀容搖搖頭,幸福的環住他的手臂。

  現在她的心中,滿滿都是對姜枕石的愛。

  儘管她失去了親人,但她也組成了新的家庭。從今以後,他們會在人生道路上互相扶持一輩子吧?

  對,一定可以的。懷著感激的心,商儀容挽住姜枕石,兩人一起踏上,通往未來幸福人生的道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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