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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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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之戀

 序
  我開始咳,越來越厲害,抹一抹嘴角的血絲,我知道我永恆的生命就將不久,寫這一篇為了留給今世的他,讓他知道一切,前世和我的愛,知道我的無奈。沒有來生了,沒有來生再續前緣,今緣。
  1.遇見他是在他的前世,那時我23歲,美女一個,驕傲的不得了。身邊的男子我都不屑,那些太平凡的戀情讓我厭倦,我敷衍著那些討好的嘴臉。我期待可以象小說情節一般的戀情,刻骨銘心,愛,痛,甚至死亡。
  還記得遇見他那一刻,入夜,可能那樣的時分,就註定了我的命運會因為他,和黑夜有著不解之緣。他高大,英俊,看不清他的眼睛,藏在頭髮之後閃爍,應該是蘭色的。我微眯著我的眼,帶著微笑同他聊天,燈光昏暗,不討好。我們在人群中穿梭,我躲避著那些男子辣辣的目光,尋找他的眼睛,他很高挑,非常好找。
  人們忙不迭的應酬,虛偽的笑容都掛在臉上,我開始厭煩這種聚會的乏味,我突然很想叛逆,於是仰起臉問身邊的他,要不要跑掉,他笑,很燦爛,性感迷人的嘴,“好”。
  我們準備偷偷的溜掉,很不容易,我們兩個都很好認,尤其他,那是他那群人的聚會,幾乎每個人都認識他,但我們還是決定溜掉,也溜掉了。我提著長長裙擺,跟著他,一路快步,馬靴踩在冷冷的街道上,早被喧嘩淹沒。
  我們上了一輛馬車,飛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拉車的馬忿忿的喘著粗氣,馬夫沉默不語的輕揮著鞭,車轍吱吱做響,攆著街上的落葉,月亮冷笑,有你們好瞧的,等著吧。
  忘了有沒有音樂,忘了有多少人與我們共舞,忘了說了些什麼,總之一切如夢。閉上眼享受真實的觸覺,他的吻,他的懷抱,他的手,他的熱情。睜開眼,轉過頭,卻好象一切都未曾發生,虛無縹緲,連他的影象都模糊不清。我甚至懷疑,那夜,他是否真的坐在我的身旁,是否真的擁我在懷,還是一切都只是我夢遊的景象。
  總之,我是愛上了這個略帶神經質的優美男人,但是,無法確認他是否愛我,他是個詩人,在那個年代,很受歡迎。他幹枯蓬亂的頭髮裡,孕育著很多我讀不懂的思想,我是個瘋了的美麗小女人,只了解他表面的另類,卻被他拒絕在內心深處的門外。
  我瘋狂的愛著,卻依然必須在某些時候壓抑,有時在夢裡,夢到身邊共眠的人是他,於是緊緊摟住,纏繞,醒來才看到丈夫溫柔的目光,我暗暗咒罵自己,戀著他,卻負了我的丈夫。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我們,或是說我,沉浸在愛河之中,幸福著,卻忘了只要是河,就有噬人的危險。
  2.但我沒想到報應來的那麼快,迅雷不及掩耳。如同他和他的愛情突然而至,突然而逝。
  他突然從我的世界消失了,無論我寫信,找他的門人,發電報,用盡任何辦法,他就是消失了,但是我看到他有新的作品發表,他有新的動作。他很好,只是單單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消失的沒有一點前兆,我沒有任何準備,也不明原因。我苦苦的等待著他的回信,但是,除了失望,還是失望,我瘋了,找他。但是,徹底傷心,沒有,沒有,還是沒有他的消息,關於我的。
  於是,我犯了今生,不,沒有資格說是今生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去找他,在一個公眾場合。那同樣是一個夜晚,註定了我的命運,從此我只有與暗夜為伴,為了他。
  我看到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一個同我一樣發了瘋的女人,只不過他的表現手法不同於我而已—她拿著一把刀,一把不大,但足可以刺死他的匕首,她緊緊握著。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只有我一人看見。
  那女人一步步向他走去,閃著寒光的刀鋒,渴望殷紅的鮮血。我開始跑,向他的方向狂奔,她越來越近,我越跑越快,喉嚨嘶啞,喊不出一聲,只是撥開身邊為他狂熱的人群,拼命向前擠去;他遠遠的,形象高大的站在那裡,微笑著面對他的狂熱者,不知將要發生的一切。“快,再快。”我催促我的腳步,那刀雪亮的光影,劃傷我的眼睛;我的世界寂靜無聲,沒有了人群,沒有了呼喊,只是在我的視線中,有他,有她,有刀,還有我。當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兩米的時候,女人抬起了手,刀尖笑著,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我撲向他,裙裾飛揚,還有就是背後的冰涼。
  我看見他的眼,我一直渴望的深深的愛意並沒有出現,只剩下驚恐,詫異,慌張填滿那雙我為之心動,又為之付出了生命的美麗雙眸。
  嘈雜的人聲,吞了我輕呼“我愛你”的聲音,直到我無力的從他身上滑落,他才想起扶住我虛軟的身體。那個女人被人們抓住,我聽到她在喊:“我要他死,我要同他一起死去!我要同他永遠在一起!!”那時,我才明白,原來,有時候,只有死亡,才能永不分離,雖然這近乎殘酷的方法被人們所唾棄,但有些時候,這是一種能夠永遠擁有的最好也是最後的策略。
  我漸漸的不支,我聽到有人說我真偉大,我想,其實那個女人,也很偉大,只不過方式不同。我很敬佩她的勇氣,至少,我做不到。
  血,潺潺從我的後腰涌出,染紅了他攙扶的手,雪白的裙被我的血液撕扯出一道鮮紅的裂縫,張著嘴大口喘息,如同我等待他消息時窒息的心靈。從一條到一片,模糊了我整個裙裾。
  朦朧中,我聽到他喚我名字,錯了,他居然叫錯了我的名!但我知道,那是在喚我,只可惜,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我聽不見。看見了他最後的眼神,晶瑩的淚,溢出眼眶,最後那一刻,我竟看不清。
  別了,今夜死在你的懷裡,是否可以融化在你的心裡,讓你永遠記住,有個小女人,用被染紅的裙,換你餘下的幾十年時間,讓你被其他人愛。我想,最後的我,應該是美麗的,雪白的面孔,烏色的長髮,纖細的腰身和手指,還有那被洞穿了的背,一樣很美。
  我想,我不會再心痛了,不會再為這個男子傷心。死亡,就是痛苦的完結,也好,也好。
  3.誰知上天竟不給我結束苦難的機會,為了那次背叛,我居然要忍受更長時間的痛苦煎熬。我醒過來了,又睜開眼,看到這個傷心的世界。
  我被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男子救起,他清瘦,冷酷,他的臉同我死去時一樣蒼白。他說他舍不得我這麼美麗的身體被埋在土中,讓潮腐侵蝕,讓螻蟻啃食,然後慢慢腐爛,最終成為一堆白骨。他玩弄著手中的水晶杯,冷冷地說,美麗的東西都短暫,我卻希望它永存!就象我自己一樣。的確,他是個美男子,可我卻難以忘記他的美麗。又回想起他最後的眼神,心痛。
  一段時間過去了,我漸漸好轉,只是經常肚餓,吃什麼都不覺得飽,直到有一天,他遞給我一杯猩紅的飲料,喝下去,覺得那才是我想要的,從此就依賴,一發不可收拾。
  我一直留著那件被我鮮血染紅的長裙,看到它,就想起痛徹心扉的往事,想起他性感柔軟的嘴脣,和那雙我渴望流露愛意的眼睛。
  從此我不再穿白色的衣服,我只是偏愛黑色;我不再看見陽光,我只在黑夜出現;我不再喜好其他吃的東西,我的食物只有一樣,那就是,血!
  是的,我是一個吸血鬼,那個冷酷的男子把我變成了吸血鬼,我同意了,在那個瘋狂詩人生活的以後幾十年裡,我可以遠遠望著他,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很滿足。我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眼前,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力量會不斷增強,我要守護他,如同我死前的使命。但從此我將要躲避陽光,直至我有足夠的法力,我永遠不會死,不會變老,我永遠保持23歲的容貌和體形。但我永遠要守著我生前的愛,守著遺憾,守沒有他的,暗淡的天空。
  我叫那個將我帶入魔界的領路人為“父親”,事實上他叫藍域,被初擁時不過才26歲,所以看起來雖然年輕英俊,但200年的風霜磨練,使他看起來有著和外表不相符的滄桑和冷漠。剛剛初擁過後的我,還很虛弱,每天靠“父親”給我找來的血液維持生命。藍域同我一樣,白天要躲在黑暗的屋裡養精蓄銳,晚上他去幫我和他自己尋找獵物。我的空余時間很多,在夜裡,萬籟寂靜,一個人時,我就會回想起他,嘴脣,吻,眼睛,性愛,刀和血,前世的一切。
  幾個月後,我逐漸好轉,我開始尋找他的消息,查找他的住所,“父親”本來不同意我這麼做,畢竟,人鬼殊途,而我也深知,一旦我們的身份被揭穿,我將面臨什麼。但是,使我繼續用另一種生命形式,存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動力就是他,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意義在這個世上的陰暗處遊蕩。
  於是,我和藍域就這樣,跟隨著他的足跡,他的氣息,陪他穿越不同的城市,國家。在他身邊保護他,替他抵擋可能傷害他的任何力量,整整五十年。
  我們看著他成功,顛峰,滑坡,被人遺忘;看著他又戀愛,成家,生活,為他的妻子舉行葬禮;看著他英氣勃發,成熟,滄桑,衰老,直至最終亡去。而他卻沒有任何感覺,是的,我們默默在他身邊守護五十年,他渾然不知。
  在他死後,我常常去他的墳墓,一個人坐在墓邊,如同坐在他身旁,五十年前的那一晚,他的笑容,擁抱和吻,又浮現。現在的他,終於只屬於我一個人了,他下葬的那天夜裡,我一直陪他到黎明,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陪我整整一夜,再也沒有告訴我要回家。我輕笑,滿臉的淚水。
  你活著,我為你生存,你死去了,我又該如何去面對以後的幾百年的光陰?你就這麼離我而去,如同那天突然失去訊息,從沒有提前通知我一聲,讓我找不到方向。你是我天生的剋星,不讓我傷心致死,決不罷休,無論我是人是鬼。
  4.時間總是會流失的,就算我擁有無盡的生命,也是如此。
  30年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剛剛吃過晚飯,一個漂亮的姑娘,大概有20歲左右。我裝做是一個英俊小夥,在迪廳喧囂的音樂中釋放冷漠,她扭動著向我展示她那柔軟的腰肢,甚至用食指告訴我過到她身邊,我對她的身材的確不感興趣,不過我喜歡那潔白光滑的脖頸,還有蘭色的血管。於是我過去了,藍域也找到合意的獵物,豐盛的晚餐。不過,我給那個姑娘留了條活路,沒取她性命。
  迪廳熾熱的氣氛讓我們很不舒服,於是我們還是找了個僻靜的酒吧,青灰色的墻,寥寥可數的客人在曖昧的燈光下竊竊私語著,服務生無精打采的把兩瓶百威放到我們面前,“砰”的一聲。旁邊一桌好象很專注的聽著台上那個男孩子的自彈自唱,時不時點評幾句,很專業的樣子。我和“父親”不喜歡這種氣氛,我們面衝窗外看著馬路上稀疏的車流,忙碌的人。
  做吸血鬼已經80年了,我的力量再不斷上漲,因為傷過,所以更加冷漠,我對人類開始漠視,想象他們短暫的光陰,奔波的勞頓,生命有何意義?實在如螻蟻一般,偷生。太長的時間磨礪,於是處變不驚了,但是,只有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從沒有減輕半分。
  一曲終了,只有旁桌兩個人的掌聲,我聽到他們叫那個歌手下來,聊天,希望那男孩可以為他的音樂公司效力,商業談判。我和藍域越發覺得無聊,我們叫結帳,準備走人。
  就在我們回頭買單的時候,我看見那個年輕的樂手,只是輕輕一瞥,瞬時,我怔在那裡。那張熟悉的臉孔—竟然是他,一樣的眉目,一樣的神情,一樣的氣質,甚至連那略乾枯的頭髮,都那麼相象。就在我發愣的時候,他抬起頭,目光接觸,天,那眼神,竟同當年第一眼見到的一模一樣,心,被狠狠敲擊了一下,釘在那裡,一動不能動。
  藍域也發現了我的異樣,也發現了原因,他退回了帳單,又叫了兩瓶啤酒,80年來的相處,他太了解我了。於是,一整晚我的目光再沒有離開,看他結束商談,回到台上。他彈的的確很好,唱的也不錯,歌詞尤其出色。“……你寧願浮出水面/將我放在海底/眼淚灌入我的肺/阻止呼吸/連想你都不允許……”12點鐘,他還在唱,酒吧只剩下我和藍域,連那兩個“伯樂”都早早同他寒暄過後離去了,這個酒吧的暖風壞掉了,再加上我和“父親”的存在,冷的象冰窖,很少有人可以忍受,可他依舊在彈,在哼唱。
  一曲終了,我們示意服務生要請他喝一杯。在聽Waiter傳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望著我,目光猶豫。但他還是下台,向我們走來,高大,英俊,略帶神經質的眼神,一切都沒變。我們從此認識了,應該說是今生的他從此認識了我們。
  以後的日子,晚上,是我最快樂的時光,除了用餐以外,我可以整夜的陪他,在那個小小的破酒吧裡!可是藍域很擔憂,本來就冷酷的瞳孔散出更加憂鬱的氣氛,卻不告訴我原因,我無心好奇,因為他又一次的出現,填滿了我心中全部的空間。
  幸福的日子總是很讓人懷念。在舞台上演奏的他,有時偶爾穿過重疊的人群望我一眼,那麼堅定,我知道,在熙熙攘攘迷醉的人群中,那是屬於我的目光,那一眼,只為我一人,私有的,專屬的,那一刻,我已經滿足。當幸福貼近你耳畔的時候,竟有如此美妙的感覺。
  我喜歡枕著他的臂膀,被他擁在懷中,撫摸著他堅實的胸膛,聽他說“我愛你”,甜蜜和酸楚,在我心裡彌漫。那天晚上,我突然對他說,我想為你生個BABY.他詫異:“什麼?”轉而又笑:“不是吧,別,別。”我沒有做答,笑容在臉上,沒錯,我很想,可我知道我不能夠,作為公眾人物的他和作為吸血鬼的我,都不能夠,所以,只是說說而已吧。
  在晚上,我甚至有時陪他一起吃飯,通常我從不動筷子。只有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飲料,“茹夢”,挑動記憶的名字!“如夢,為我們的相識吧!”他笑,美麗的眸,美麗的脣,在路燈的照耀的漢白玉橋攔反射的乳色下,閃動。甜酸的果液,淌進我的喉嚨,滋潤的滿嘴都是青澀的果香,甜蜜了我整個心靈,我幾乎快要忘記,我是隻鍾愛血液的。
  被他牽住手,悠悠的在馬路上閒逛,象每一對平凡恩愛的情侶,仰起臉望他微微的笑容,快要被融化。沒有看見,月亮又叉著雙臂,掛在雲中,獰笑,等著吧,有你好瞧。
  是的,災難就在我身旁,我們卻還渾然不知。
  5.還是一個夜晚,就如同前世我死去的那晚一樣,藍色的月光,冷冷的照著。約好的時間,他沒有出現,等了一會之後,我決定還是去他家附近迎他一下。剛拐進他家的巷口,就看見他緊緊貼在走巷的墻壁上,瑟瑟發抖,雙眼恐懼的盯著他面前的一個黑影,那種瀕死的絕望,比前世那晚還要強烈!!
  我輕喝了一聲,那個影子回過頭來,這個世界還真小,吸血鬼都能碰頭。面對著這個比他矮半頭的年輕吸血鬼,我到是笑了,都是同類,想他會給我個面子。我向我的愛人伸出手,讓他到我這邊來,他戰戰兢兢的剛挪半步,就被那個吸血鬼擋在中間:“這是我的晚飯呀!!”他露出那兩顆長牙。
  我走過去,背對著嚇壞了的他,將我的臉貼近那個吸血鬼,同樣展示我的尖牙,略帶命令的口吻小聲對他說:“放過他,拜託你。”
  “不。”他幹脆的回絕了,“滾開,我已經四天沒有吃飯了。我一定要喝他的血!”我有一絲不快,釋放我的靈力,肅殺的氣氛籠罩他,沒想到他竟然伸出一隻鬼爪向我的眼睛抓來,另一隻手抓向我身後的他。劃傷了我的臉,我憤怒了,感覺的出他不過才被初擁幾年而已,靈力差的遠呢,居然敢進攻我。
  “我不會讓你傷了他的,我想我有這個能力,你要不要試試看?”我開始威脅。他有點膽怯,可突然狠狠的說:“我要把你告到長老那裡去,說你袒護人類,還攻擊我。你完蛋了,除非把他讓給我!”我沒料到他來這手,真狠,我明白,就算我受了懲罰,他還是免不了被他或別的吸血鬼殺戮。“還有一個辦法。”我下了決心。“什麼??”他問。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了過去:“殺了你!”
  月光照射下的屋頂陰冷,我用一根木樁釘住他的心臟,這裡不會有人發現,等到明天天亮後,太陽會幫我完成我的使命。我想我瘋了,我犯了滔天大罪。但為了我的愛人,我不惜一切代價,我開始迷亂,吸血鬼也會迷亂?
  一個人走回家的時候,我有點傷感,很寂寞。那該死的月亮又開始嘲笑,笑什麼呢?我的命運嗎?當我從屋頂下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可能嚇壞了,我猜測。於是,就只有這麼一個人默默走著,皮靴踩在落葉上,發出娑娑的響聲,讓我想起前世的那一夜。夜風很冷,我沒有打車,我想這種日子可能不多了。
  果不出我所料,三天后的一個晚上,回到家,我看見了幾位長老正在面色沉重地同藍域交代什麼,見我進來,臉色一沉,起身告辭了。
  藍域一整晚一言不發,我猜的出他們要求藍域結果了我,殘殺同類,是吸血鬼界最不可饒恕的行為,我觸犯了天條。藍域憂傷地看著我,深邃的眼窩裡,溢滿了心痛,那種傷感,如同藍色的汪洋般,要將我吞沒,捲入他破碎了的心的旋渦。我也沉默,80年來的相處,我理解他無法割捨。我替藍域難過,自己也很悲傷。我不是怕死,我已經在這世上遊蕩了一百多年了,夠了。可我放心不下他,我的愛人,我死了,他怎麼辦?
  我又一次去找他,很緊張,居然我也會緊張?也許是再見面的欣喜吧,我安慰自己。我甚至幻想我們的感情是否可以感動天地,讓族長們放我一馬,我願做回一個人,與他斯守,哪怕短暫。
  這種幻想一直持續到我見到他那張驚恐的臉,徹底幻滅。看到我的出現,他的眼睛竟然如我前世死去的那刻一般,恐懼和慌張,還有一絲無助。無助?他無助什麼,我才無助呢!我曾為他丟掉了人類的生命,現在甚至連吸血鬼永恆的生命也要失去了。他竟還無助!
  “別過來!”他突然叫到,“你是吸血鬼!!”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救過你呀!!”
  “不要過來!”
  “你不愛我了?”
  “離我遠點,我不想同你有任何瓜葛。”
  “你不愛我了?你忘了我們在一起的種種?”
  “我不會愛一個吸血鬼!!”
  我徹底失望,他全不念舊情。那一刻,我預感到,我將同80年前的那一晚一樣,等待死亡降臨,這一次,沒有誰再會把我救起,不論什麼形式。我將永遠消失掉,灰飛掉!
  6.藍域終還是不忍殺我,他讓我想辦法逃走,他也準備逃走。吸血鬼要為他們的後代負責,如果藍域殺了我,將功補過,還有生還的機會,否則,恐怕連他也難逃責罰。
  就這樣,我別了我的父親、朋友、80年來相守的親人。臨別時,藍域又深深地用他那憂鬱的眼睛望著我的臉,我第一次看見了他的淚光,變成小溪,順著他一貫冷峻的臉頰流下。然後緊緊的把我摟在懷裡,吻了吻我的額頭,躲在他的懷裡,淚,也濕了他的胸膛。我才明白,原來幸福一直就在我身邊,能捨棄生命保護你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歸屬,只可惜,我錯過了。
  目送藍域漸漸遠去的影子後,我又來到他的窗下,同他做最後的絕別。望著他映在窗上的背影,朦朧難懂,我迷惘了。我不知道這幾十年我究竟在追求什麼?死亡,再生,又要死去,這一切,都為了什麼,為了誰?我一次次的捨身,不但沒有換來我期望的愛情,反而一步步將自己推向深淵。不久之後他會淡忘有我,淡忘吸血鬼,他會自在的活完這一生,然後再轉世,失掉一切以往的記憶,再重新來過。而我,就算這次不死,面對我的,也是永遠抹不掉的痛苦記憶。興許幾十年後,又遇上另一個他,是否還會再打亂我的生活。
  無法忘卻的記憶,往往是最能煎熬人的酷刑,難怪藍域說,吸血鬼雖然有不死的能力,但是真正能活過五百年的卻很是稀少,很多吸血鬼都是因為無法遺忘,最後發瘋,死掉。呵,藍域,現在你還好麼?
  “唉!”我突然聽到一聲與我同步的嘆氣,傳自身後。“真是個痴情女子,我猜你就會來這裡。”猛地轉身,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影子應聲而出。那輪廓,象極了藍域!
  不,不是藍域,而是一個鬼使!
  “長老們料到藍域舍不得殺你,所以讓我來完成這個任務。”他輕輕的說到。
  “我也料到我不會這麼輕易的逃過!你打算怎麼動手?我想死的漂亮點。”我的聲音也平靜如水,不帶感情色彩,我希望自己偽裝的堅強,不被他識破。
  鬼使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臉在燈光下逐漸清晰,似曾相識。“我也不想,我記得你。”他低下頭:“但是這是長老給我任務,我……”
  看著他的臉,我突然記起,我和藍域曾經在20年前把他從一群高舉火把和十字架的人們手中救下,並且照料了他大約有5個月的時間。
  “我還沒有報答你們的恩情,就……”他又一次語塞。我驚異他的坦誠,反倒輕鬆許多,因為我有事求他。
  “我知道長老們不會放過我,我難逃一死,但是藍域呢?”
  “等你死後,我再去追藍域。他恐怕也要同你一樣。”鬼使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可我分明聽出它個中的沉重。
  我決定辜負藍域一次,就一次,80年來,他照顧我,愛護我,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報答他,雖然我知道,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他一定不接受我這種回報,但是,這次,他管不了了。“我知道,長老們是要懲罰我殺死同類,我必然要死。但是你可否放過藍域一馬?作為我們曾經救你的回報?”
  鬼使不語,我繼續說:“你提我的人頭去交差,就說是藍域親手殺了我後,傷心出走,至今杳無音信。如何?”
  “啊?”他抬起頭,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我!半晌,他開口:“你自盡?”
  “恩。就今晚。”我微笑的望著他詫異的臉,做了吸血鬼以來,我就很少笑了,現在,卻開心的不得了,就要解脫了。
  他又沉默,半個小時之後,他咬咬牙,看著我:“長老們不會相信,但我想他們不會追究。”
  7.我喝了聖水,等待一會鬼使將我美麗的頭顱割下。現在我坐在計算機面前寫這篇文章,他就呆在我的身旁,我要快些結束了,天快亮了。
  不知道藍域現在如何?他還會遇見另一個美麗女子,把她變成吸血鬼,陪伴他?在以後,他終會知道我已經死去,他會懷念我的,我知道,在藍域有生之年裡,他是不會忘記與我相處的這短短的80年時光。別了,我的父兄,我的藍域。
  他呢,他還會記得我麼?和鬼使離開他窗下的時候,望他的背影,清瘦,模糊;聽見他的琴弦在哭,曲不成音,發著悶響。沒有插電的貝司,都和著我的眼淚,他呢,是否能明白他的琴要告訴他什麼?我想留下些我們曾經專署的東西給他,尋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我所謂的愛情,除了記憶,竟然什麼都沒有,如果遺忘,就是一片空白。終於,我釋然,雪一般,曾經那麼紛紛揚揚,短暫之後,消失得全無痕跡,難怪,他們的名字。
  我繼續咳,越來越厲害,血,滲了滿嘴。鬼使拍拍我的肩,我要結束了,望一眼鬼使,望一眼電腦,畫上句號把,不讓血噴濺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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