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穿梭
走進花坊,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憧憬,就是這樣一番渺小的思緒底蘊,想一個人一片天,一份寧靜一份簡約,一種情趣,用心來創作花形,用花形來表達自己那份或婉約或激昂的思緒......
那是一個秋季吧,金色成了這個城市的主打色。深居簡出的我,驀然穿行在季節的色彩裏,心情也跟著驛動飛揚了。我每天行程的終點,就是西區那個小區中的某個花坊。那是我從網上搜來的,據說那裏可以學習插花技術。雖然遠了點,每天要騎好長時間的車,可是我喜歡這種感覺,喜歡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在風中穿梭,喜歡看葉兒飄落,花朵綻放,再看自己的思緒,在陽光中追著清風跑。
我喜愛花,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那個時候,大約四五歲吧,父母因為想要個男孩整天在外面跑,於是我呢只有和奶奶相依為命。可是家裏也不太平,時常有人來搜查,奶奶膽子小,一看見那些人,小腿肚就直打哆嗦,然後床肚門後到處躲。那個時候呢,家裏也很窮,吃的最香的菜,就是奶奶菜地裏的那一畦韭菜。你說小孩子跑到菜地裏除了看菜還看什麽啊,那就是花,菜花。青菜的花是黃的,茄子的花是紫的,蠶豆的花象蝴蝶,南瓜的花象喇叭。春來秋去,寒來暑往,一茬接著一茬的看,只看到那些搜查的身影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只看到母親肚子裏的小寶寶呱呱落地。可惜啊,又是個女孩,逃亡的日子還沒有結束。
花開花落,又一載。父母考慮著小的扔在家裏,大的可以帶出去了。於是我呢,也走進逃亡的大軍了。你說逃亡的日子好受嗎?不好受,整天就跟做賊似的,不敢出門,不能亂和別人說話,看見可疑的身影,哪怕大雨滂沱也得立刻轉移。呵呵,好在時常居住的棚子旁有個很漂亮的小花園。我雖然住在花園外面,可花不擇人,一枝嫣紅,一縷清香,還是會偷偷爬出墻頭,對我輕笑。最讓我開心的,就是從磚縫裏伸過來的一簇雞冠花了,嬌艷得就像天上的彩霞,摸在手上還軟軟的,毛毛的,仿佛是個小兔子。一個開心,就小心翼翼的捧來滿滿一瓷缸水,踮起腳尖努力的給她澆著,雖說那水大部分都跑到墻壁上去了,可是只要有那麽一丁點沾上花瓣,我就很開心。就這樣,澆著,看著,等著,笑著,逃亡的恐懼也在花香裏漸漸稀澀了。
到了七八歲,父母的男孩夢還沒實現,可是我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了。父母知道孩子的學習不能耽誤,於是我呢,就被遣送回家了。日子似乎又恢復到了以前,可以和奶奶相互攙扶了,可是奶奶卻得癌癥了。看著自己至親的人一天天的消瘦,一天天的縞枯,我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淋濕了夜間的被角。在奶奶離去的那個春日裏,我曾經一個人在雨中走近她的墳墓,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她的墳頭開著一朵潔白的大花。回來以後我就病了,可是那朵白花的身影卻永遠的鐫刻在了記憶的一隅。
以後的日子呢,就輾轉在各個親戚的屋檐下,雖說親戚們對我都不錯,可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於是漸漸的言語也就少了。或許特殊的人生際遇會造就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吧,那個時候我學會流連鄰家的花圃,看人家種花,看人家收花,看人家把月季都曬成一朵一朵幹花。後來,當母親徹底回到家的時候,我也把花引進了我的生活。圈一塊小地,灑一顆種子,或插一根嫩苗,然後澆水,等待,等待,澆水,直到那些嫣紅爬上綠茵茵的枝頭,心裏才真正的樂開花。那時候種的花名目繁多,有雞冠花,海棠,有菊花,美人蕉等等。記憶裏最深刻的,是那種叫做“蓬蓬花”的花。那是一種特別好養的花,就像她的名字,只要給她一份泥土,一份陽光,她就會讓自己的身軀自己的美麗迅速膨脹開來,膨脹成一大束,成了一群花。這是一種一舉多得的事情,所以村裏的孩子都愛她。“蓬蓬花”的花朵小小的,嫩嫩的,一小簇一小簇抱成團,自下而上的簇擁在花莖上,有紅的,有粉的,還有多色的,有單瓣的,有復瓣的。其實對我們孩子來講,喜愛“蓬蓬花”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可以染指甲。
當夕陽西下,晚風徐來,淡藍色的炊煙氤氳彩霞的眉角,幾個女孩子便開始了這個季節最大的夢想。面前的紙張上是一大撮鮮艷的“蓬蓬花”瓣,這些都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新鮮得可以掐出水來。其實要的就是這個感覺,因為呆會兒我們要把這些花瓣全部放在碗裏搗鼓。當花瓣成為花泥,點點殷紅凝成汁的時候,我們就用小勺子把她們挖出來,輕輕的覆在每個指甲上,然後再用碎布一層層的把指甲包裹起來。花泥著指,那是一種很清涼的感覺,可是時間一長呢,就有點發捂,不過為了美麗,這點我們還是可以忍受的。等上兩三個小時,拆線,松布,再挑開已經幹燥的花泥,嗨!效果出來了,一個個指甲已經如少女含羞,緋紅怡目......
暮色輕搖,蟬聲四起,母親的呼喚自枝葉中潺潺而來,於是一邊端倪著蝦殼一樣的紅指甲一邊欣喜的歸家了。只是歲月如星辰般的穿梭,沒在家中生活幾年,我已經出去上學了,那個時候大概十二,三歲吧,這一出去就是十來年。
人的一生最大的幸福是什麽?有人說,當一個人生病的時候,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健康的到來;當一個人饑餓的時候,他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夠得到一個燒餅填飽肚皮。那麽一個總是生活在孤獨中的人呢,她最大的幸福是什麽?她最大的幸福就是渴望能和普通人一樣,過上一家幾代普通的生活,風來了,有棵樹倚著,雨來了,有把傘遮著。
然而世事弄人,時間的年輪旋轉了好幾圈,這個普通的渴望竟成了一種奢望。多少年以後,我還是重復上故事中女主角那種孤獨,寂寞的生活。有人說,當你無力改變生活現狀的時候,就學會適應吧,我想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當歲月磨礪了針芒,棱角,我已經在疼痛中懂得該如何繼續自己的生活。我希望我的生活如花兒一般美麗,如花兒一般雖然孤獨,卻不落寞,如花兒一樣默默無語中,卻有縷縷馨香沁人心脾,如花兒一般在黑夜中疼痛,在白晝裏微笑。
走進花坊,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憧憬,就是這樣一番渺小的思緒底蘊,想一個人一片天,一份寧靜一份簡約,一種情趣,用心來創作花形,用花形來表達自己那份或婉約或激昂的思緒......
於是這樣,在那個季節裏,我開始穿梭在秋風的羽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