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仙女
七仙女好熟悉的名字,對每個人而言或許都會想起牛郎織女,七仙女下凡與凡人結為愛侶,那些美而動人的愛情故事。但在我的心中卻會想起一些令我久久不能釋懷的人事物,整個思緒又開始飄得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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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省的寺廟一般都祭祠著七娘媽,七娘媽又稱呼為註生娘娘,也是我們熟悉的織女亦或是七仙女,聽說每對父母在生兒育女之前,都會帶著虔誠的心,奉上三柱清香,向七媽媽祈求能賜給心中所想的子女,而當子女長到十六歲那年就必須奉上三牲素果,向七娘媽謝恩,感謝她賜給自己一個健康活潑的子女。並告訴七娘媽自己的子女已經成年,已經不再需要七娘媽的看顧,對於幼年人所必須面對的災厄,也可在這一天完全脫離。
第一次看見七娘媽,我才三歲,在大殿的左側,清清楚楚的寫上註生娘娘四個大字,當然我是看不懂的,但母親告訴我,是她賜給了我這個生命,賜給了我和父母的緣份,在雙手的合什中,我感受到她對我的慈愛。七仙女的名字第一次出現,是從大姐口中得來,對於這樣美的的故事,在我心中依然是似懂非懂。但我深愛那樣的故事,每晚我都會試圖在冥冥的夜中用心去找尋那兩顆最明亮的星,思考那個我所不懂的故事,但在我的心中七仙女無疑是美麗溫柔的代表。
兩個月後我聽到了這個名字,這同時也引起了我所有的注意力,烏黑的短發,明亮而清澈的雙眸,淺淺淡淡的笑,一個秀麗清朗的少女出現在我和父母的面前。陳伯伯(不知各位是否還記得那位老人所說的陳先生,再看一次木偶吧)爽朗地笑了起來∶「這是我七女兒,我本就喜歡女兒,誰知我老婆連續六胎都是男孩,因此第七胎時我特地帶著她去求七娘媽,果然這一胎給我生了這個乖女兒,這裡人都習慣稱呼她為七仙女,叫著叫著,連我們自己都叫順口了。再過一年,我想我也該帶她去謝謝七娘媽,感謝她賜給我們這樣乖巧的女兒。」七仙女靦靦地笑了一笑,似乎對於父親的誇讚頗覺不好意思,父母都笑了起來。我坐著已有點不耐,很想到外頭去玩我的竹蜻蜓,母親拉著我接著說∶「這孩子都三歲了,原以為他小時體弱多病,大一點會變得乖巧怯弱,誰知病好了又生性頑皮,想他好好的坐著都很難。」我嘟起了嘴,對於母親的話,頗覺不以為然,陳伯伯跟著也大笑起來。這時七仙女走了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小迪,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我想她一定對於這樣的場合相當的不習慣,當然那時的我跟本也不了解她少女心中的想法,我點點頭道∶「好啊!」她露出甜甜的微笑,似乎對於我的回答相當滿意,她向父母及陳伯伯道了聲歉,就拉著我走到了前院,繞出了大門。
我細細的打量她,對於這樣一個神話中的人物突然變成了真實,深覺不可思議,我問道∶「七仙女姐姐,你什麼時候會上天庭去啊?」她愣了一下,隨即懂了我的意思,不覺笑了起來∶「沒這麼快,我想上去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的。」我這時才發現她實在是個愛笑的人,但她的笑始終是淺淺淡淡的,給人幾許的落冥感,當然我是不懂的,我看著她的笑,也不覺笑了起來∶「好那我一定要第一個知道,好不好?」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對於我話裡的天真感到溫暖,從那日起她便深深喜愛我這樣的小弟,而我也喜愛她的清純,她淡淡的笑,喜愛她所給我的那份姐弟的情誼。我與兄姐年紀的相近使他們不喜我的跟隨,尤其是大哥有時更喜歡躲得遠遠的,深怕被我找著,而我只有像個小偵探一般,小心搜尋他們的蹤跡。但自從七仙女姐姐的出現後,她便成了我與兄姐生活的中心,她教給我們一些新奇而不易見的把戲,門口的萬年青被我們做成了許許多多的動物,當然這在後來惹來四人一日的罰跪,但在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依然還記得如何用一根草做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蚱蜢。當然還有她不可思議的水果吃法,一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挖開一個番石榴,挖松裡頭的果肉,然後倒進醬油膏,再用小湯匙一口一口的送進嘴裡,品嘗酸甜新鮮的滋味,當然也為了這個,兄姐在後院石榴樹摔了一次又一次,我雖然爬不上去,但我依然會拍著手,大笑的指著我想要的那些。七仙女就是這麼神奇的一個人,最讓我們不可思議的是,她幫我們所畫的像幾乎就與相片一模一樣,我們圍繞著她笑著跳著,在我們心理我們真的認為她就是天上所謫的仙女,她的手就好像是兩支仙女棒,能帶給我們最大的喜悅。.
二、腳踏車
每天傍晚我與二姐便會坐在大門檻上,等待她的歸來,二姐的耳朵特別好,當那聲叮咚聲響起時,二姐便會欣喜的跳躍起來,拉起我說∶「姐姐回來了。」我們賣力地奔向前方,迎接那輛與眾不同碧綠輕巧的腳踏車,七仙女總是會特意的把車停下來,載起我和二姐,黃昏中金黃色的陽光,灑落在她與我們的臉上,直到我大學一年級那年我還希望能用我的畫筆將它描繪下來,但是我總描繪不出她從心中發出的微笑,她臉上所表現出的慈愛,我們快樂地笑著,直到我們看見陳伯伯的臉,我和二姐才從車上下來攜手向她揮手。
那年九月裡的一日清早,我和二姐都起了個大早,我們竟奇怪地睡不著,我們心中浮映著一股不知覺的刺痛,在一些年後我才知道這就是親愛之人即將遠去的預兆,那天清早我們四兄弟姐妹,都出奇地吃不下,母親責罵道∶「這樣也不吃,四個人去成仙好了。」六點時,父親帶起大哥、大姐準備上學,我們則照往例一樣地送他們出門口。十分鐘後,父親的摩托車聲卻一反常例調頭回來,父親繞過家門,直往前方的住屋而去,母親和我們都越發地出奇,父親的身影隱沒在大霧之中。十分鐘後陳伯伯與陳伯母從大霧中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摩托車急速地躍過我們的身邊,母親想要招呼他們,但他們卻似視如不見,父親跟在身後停在我們的身前,大哥立即跳下車,大姐的淚似乎就要掉下來了,父親搖著頭說∶「陳先生的女兒好像出事了,我在大圳的橋上看見她的腳踏車,是小弘認出來的。」大哥說∶「沒錯,我沒看錯那就是七姐姐的腳踏車。」我和二姐聽到大哥的話,就想奪門而出。母親拉著我們說∶「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別多事,小雲你們今天就晚點去,先看著弟弟妹妹,我和爸爸去看看。」我們等了又等,大約半小時後父親回來了,帶走了大哥大姐,我們想要跟去,父親說∶「小弘、小雲她們要去上課,你們在家裡別出去,搞不好七仙女會回來,你們就看得到她了。」我們不知這只是句善意的謊言,用力的點著頭,我們又如往常一樣,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等待七仙女的歸來。一直等到大霧散去,我們依然聽不到那熟悉的叮咚聲,我們卻看見母親扶著陳伯母,緩緩地向我們走來,她們兩人的臉上都帶著淚水,母親安慰她道∶「別這麼快失望,七仙女不會這麼短命的,她這麼善良的女孩子,上天不會這樣不長眼的,內桑(日語姐姐之意)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讓他們男人家去找。搞不好七仙女會回來也說不定。」中午隔壁的阿桑叫了我們兩人過去吃飯,說是母親拜託他們的,說自己有事在陳伯伯家晚點才會回來。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父母親都沒有回來,接著大姐和大哥回來了大姐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是哭過了一陣,我和二姐則問道∶「有沒有看到七姐姐。」大姐的淚又流了下來,說∶「我們再也看不到七姐姐了。」大哥則雙眉緊蹙,接著說∶「七姐姐一定是掉到大圳裡了,剛剛在橋頭,我和大姐聽爸爸說,陳伯伯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七姐姐。」我們四人坐在客廳裡,等待大人的消息,我和二姐並不懂她們話中的意思,但對於大姐所說,我們卻是懂的,但我們實在不能相信,為何我們再也看不到七仙女了。大約六點時,二姐拉起我的手說道∶「七姐姐回來了。」大姐與大哥幾乎是跳了起來,我們奔出了門口,但是我們失望了,二姐不信,因為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叮咚聲,在六間住屋中,惟有七仙女的車才有那樣輕脆的鈴鐺聲,我們等了又等直至天色已經昏暗父親才載著母親回來,他們漠然不語,一天的疲累加上心中的悲傷已經說不出話來。飯桌上大姐問道∶「爸,有沒有找到七姐姐?」,父親搖搖頭,說∶「陳伯伯說明天要找人來打撈,唉,這樣善良可愛的孩子。」,母親的眼眶又紅了,大姐的淚又再度流了下來,大哥的一碗白飯還留在碗裡,我和二姐也為見不到七姐姐吃不下飯,父親斥責我們,要我們吃完飯才準離開,我們只好勉強吃了一點。當天我們都累了,而父母也因自願加入搜尋的行列,因此早早便安排我們上床睡覺。
三、夢
當天晚上我們雖然都累了,但卻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們不斷地聊著七姐姐和我們的往事,慢慢地在不知不覺中我們都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忽然來到了前門的大石頭上,七仙女正坐在我的身旁,她仍然帶著一貫淺淺的微笑,對我說∶「小迪,七姐姐要迴天上去了,七姐姐以前告訴過你要第一個告訴你,七姐姐不會騙你的。」我張大了雙眼望著她說∶「那我以後還看得到你嗎?」她說∶「可能要好久好久以後了,小迪你會想七姐姐嗎?」我用力地點點頭,她笑了,笑得非常開心,她揮揮手,我只覺得她的身影如同一陣水氣,漸漸的淡了,最後終於消失不見。我大叫一聲,接著便驚醒了,全身都是冷汗,大姐、大哥、二姐都被我吵醒了,我哭道∶「七姐姐上天去了。」,二姐的淚也流了下來,說∶「七姐姐說,她再也不能用鐵馬載我了。」我和二姐兩人同時都夢見了七仙女,我們大聲地哭著,因為我們知道,七姐姐的確是離我們而去了。當晚陳伯伯與陳伯母兩人也夢見七仙女來道別,第二天清早,打撈的人來了,但他們始終找不到七仙女,一直找到晚上十點,沿岸尋找的搜尋隊才發現了七仙女的浮屍,陳伯母幾乎是暈厥過去,陳伯伯也是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真是人間最大的悲哀。沒有人知道七仙女為何會落到圳水裡,這樣善良美麗的女孩,為何又會這樣沒有任何訊息,任何理由的離深愛她的父母而去。還有一年陳伯伯就要去向七娘媽謝恩,為何就在這個時候奪去了這樣一個恩賜給自己的生命,或許七娘媽給予父母與子女的緣份都有一定的期限,緣份已盡,任何的努力都無法輓回。在陳伯伯與陳伯母的淚中,附近的一位老者告訴了他們這樣的一段傳說。
ps∶寫這樣的一段故事,當然很多是經大姐及家人的描述所補足,但是對七姐姐的回憶,我想即使在好多年以後,我依然會記得她,這樣個美麗而早衰的生命,當然它並不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一件事,但卻是我永難忘懷的。
四、七具女屍
四十年代的八七水災,雲林縣比較低窪的鄉鎮幾乎都埋在水底下,父親當年才剛滿二十歲,據父親的描述,當時水面上浮出的除了動物的屍體外,還有人,當然這個傳說也與這個水災有關。大圳的源頭來自嘉南大圳,也是灌溉雲林縣的主要水源,但當年的八七水災卻成了大家的夢魘,附近的居民幾乎都逃不過這次的天災,當水退去之後,在圳水裡飄浮著不少的屍體,據老人說當時不乏無人認領,當地人便湊了一筆錢,將這些無主的屍體予以埋葬,而非常湊巧的這些無主的屍體正好是七具女屍,而且年紀都在十幾、二十出頭,當地人便將這七具屍體合葬,替她們立了一個墓碑,但在這件事後,大圳便開始了這段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據說被水淹死的人必須尋找替死鬼才可以投胎為人,老人說十多年來大圳死了不少人,但是年輕的女子,到七仙女剛好是第七位,前六位都是因家庭問題,受不了生活折磨,或是為情所困,而投水自殺,這些故事,若要我明講都太過悲傷,其中有一位的女子的子女目前住在雲林老家的附近,這個故事是由他親口所講,因此我們並不懷疑它的真實性。但是我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七仙女這樣的女孩,又有什麼難解的事,使她走上這條絕路呢?七年前我又到大圳重游,當我站在橋頭往下望時,我居然也有往下跳的衝動,我終於了解了七姐姐的跳下圳底或許並她的意圖,而是一種宿命,或許就像老人所說這是註定的,七仙女的生命降生在這兒就是為此而來,但是我們深怕的是七仙女是否也會成為另一縷孤魂,在橋上不斷地排徊,就像許多人所言,等待一個借托的生命呢?
五、白衣少女
「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隊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流。」這是七仙女最喜歡的一闕詞,陳伯伯要求雕刻師在七仙女的墓碑之下刻上了這闕詞,並燒給了她全本的紅樓夢,希望這闕詞能夠永遠的伴隨著她。七仙女死後,陳伯伯一家就搬離了那個地方,或許是希望能夠忘卻這段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痛。一個月後,外地來的一位少婦因與丈夫口角,來附近借住,當晚那位少婦在外散步,走著走著又來了大圳橋頭,事實上本地人除了某些年輕膽大的男子,是沒有人敢在晚上在橋頭附近閒逛,當然我父親就是其中一位。她走到橋頭,忽然竟有輕生之念,黑胡胡的圳水似乎就在招呼自己說∶「下來吧,下來吧,你的苦,你的哀痛由我們來幫你承擔。」就在她準備往圳裡跳時,橋的那頭卻有一名女子騎著腳踏車而來,白衣黑裙,在昏暗的路燈中,她的臉孔已經無法辦別,那位少婦這時才從那股意念下醒轉過來,但那位少女卻在卻未經過自己之前,就在橋的那頭與自己之間無端的消失了,少婦的驚嚇已掩蓋了原有的念頭,急急地便逃回了朋友的家。
我想七姐姐是想救她的命吧,七仙女那樣善良的女孩是不可能會變成害人性命的惡鬼的,母親這樣的告訴我們,這些年過去了,我不知七姐姐身在何方,我真的相信七姐姐是上天所謫的仙女,或許她現在還在做著她救贖的工作。七年前我重回那個地方,老屋已經拆去,變成了三層的樓房,大哥說現在人口密集,鬼魂也很難與人相爭,但對於在那兒所發生的一切事,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想起了七仙女我們仍然是忍不住的感傷,現在大哥也離我們而去了,這件事又勾起了我心中的傷痛,大哥或許已經成為天上的教士,想起這樣的事,我的淚竟然也忍不住就要流下,想起大哥也想起了七姐姐,或許人世就是如此,一切的事都只不過是緣份,但我實在不懂上天亦或上帝往往都是無情地拆散人的親情,其實世界上最難割捨的就是親情,或許我實在不該寫如此感傷的故事,在此謹向各位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