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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采臣與聶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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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采臣與聶小倩

 已經放了學的校園在夜色下顯得格外寧靜。十分鐘前還是喧嘩熱鬧,現在卻變得冷清蕭條。“寧采臣,等一會你要去哪裡?”身邊那個留著清爽短發的女孩子問我。
  我急步向校門方向走去,淡淡地說:“回家。”
  “你每天一放學就回家,不會覺得悶嗎?不如我們去看一場電影吧。”
  我仍是不冷不熱地說:“真的沒時間,改天吧。”
  我已穿出了校門,連再見也沒跟她說便匆匆投入人海茫茫的大道。
  我那異常敏銳的聽覺捕捉到她最後的一聲輕嘆。“每次都用同一個藉口來推人家,難道這個人真是這麼冷落,不近人情嗎?”
  我看似急速實際卻是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疾走著,看著路上行人一張張奇怪的臉和各異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陣厭惡。
  看來我是真的想家了。我很懷念那漫無邊際的大草原,那溫暖而不刺眼的紅日,那成群的牛馬,還有生活在那裡的人們,我的親人。如果此時活佛可以允許我達成心中的願望,我會馬上告訴他,我想回家,我很想回家!這裡的城市生活並不適合我。我痛恨城裡人的虛偽和陰險狡詐,而每天對著這些高樓大廈亦使我頭昏目眩。我喜歡孤獨,卻受不了這裡的繁華。
  師傅,為什麼您要指派我到這裡來?我情願到荒無人煙的沙漠或險惡的深山,也總比到這裡來要好上千萬倍。
  腰間的尋呼機突然響起。我渾身一震,急忙閃入一條暗巷。
  “采臣,生意來了。凌晨三點,北郊空置地盤內。不見不散。” 落款是赤霞。
  我的嘴角現出冷笑,自言自語道:“赤霞,你還當我是傻瓜嗎?”
  我加快腳步向居住的公寓跑去,心中卻感到無比的激動。我很久都沒有試過這激動的感覺了。
  
  月黑風高,荒涼的郊外一片寂靜,靜得沒有一絲生氣,靜得令人心寒。即使是喜愛孤獨的我,此時亦感到緊張不安。從赤霞的留言上看,這次的買賣定必不那麼易賺,否則這喜歡獨吃的傢伙又怎會叫我一起來?
  我輕輕摸了摸身上的軟甲,一種冰冷光滑的感覺從手掌傳遍全身,我心中卻同時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我清楚知道,這件曾在聖水中浸過,亦受得道高僧長年誦吟佛經供奉的聖甲絕對能確保我的安全。
  我不禁又想起了故鄉和那裡熱情善良的人民。
  空置的工地中突然閃過一股邪氣!我不敢怠慢,立刻從隱身處跳出,直撲向目標的位置。
  亦在同時間,數十米外卻炸出一團紫電,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卻閃亮了整個夜空。喝罵之聲亦從那裡傳出。
  我已開始暗暗後愧為什麼之前要藏得這麼遠。我已計算過路程,如果全速奔去,只不過是一分鐘,但此時我卻覺得足有十分鐘之久。
  我的眼前一花,只見一異物已攔在十步前。
  那竟是一隻惡靈!我的手心不禁滲出汗水。只見那惡靈全身透明,那不住幻變著的妖體被一團紅光覆蓋,把四周的地面影出一片詭異的暗紅,確是觸目驚心。
  魂鬼妖靈魔,代表了陰界邪物的等級。第一類的魂魄並沒害人的能力,那只是凡人死後的靈魂;第二類鬼是過於執著,不肯投入輪迴的魂魄,雖有害人之心,卻無實質的法力,充其量只能嚇人而已;然而第三類妖則是已有了道行的邪物,若它存了害人之心,恐怕平常人甚難倖免;這第四級的靈卻比妖更高上一級,道行已深,妖法高強,幸好在世間只有少數,不然就真要教生靈荼炭,人間大亂;而魔就是指那已得成大道,脫出五行三界的邪靈,即使道法高深的術士亦難制服它,更何況凡人?只不過這只是記載在書籍上,從沒有人見到過真正的魔。
  我心中雖震驚,手上卻不閒著,一束驅魔法符向它撒出,口中念咒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金光破空,法符瞬間爆裂,如無數利箭射向惡靈全身。
  那惡靈並沒實體,若用尋常的物理攻擊定難奏效,但這些法符卻恰好是它的剋星。而且它本來並沒發覺我已到了它的身後,現在已避無可避。
  那東西是我的!”濃眉大眼的赤霞尖叫道。
  疾速向那已受傷的惡靈迫去,向他吼道:“有本事就來搶!”
  他立在原地,十指急速交合纏疊,便造出了一個降魔法印。他學的是密宗金剛降魔心法,並不像我一般使用靈符。只見他手中多出了一個只有一隻手掌長,由百年烏金打造的降魔杵。隨著他一聲斷喝, 黑得發亮的降魔杵便帶著主人的靈力向惡靈暴射而去。
  它那透明的妖體卻像被雷鋒刺中,凄慘的怪叫不絕於耳。它身上的紅光已暗淡了許多,但去勢仍不止,以極高速向工地外退去。
  它果然是道行已深,知道若在我倆夾攻下必敗無疑。在這劣勢之中竟能冷靜思考,以圖擺脫我們。
  我也亮出了同赤霞手上一樣的烏金降魔杵,繞了半圈便又攔截在它的前面。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我和赤霞一前一後把那惡靈夾在中間,已積蓄法力準備將它一舉擊殺。而它卻亦不停閃變著體形,令人摸不清它的意圖。
  惡靈是在魔之下最強橫的妖邪,雖然我是信心十足,但此時卻也不敢妄動。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凝固了,這樣僵持的局面更使人倍感壓力。我知道,這亦是考驗法力深淺的時刻了。
  它身上的紅光突然暴增,連整個工地的上空都覆蓋了。我猛地醒覺,這傢伙要作垂死一擊了!
  當它飄離地面,以震懾人心的高速向我撞來之際,我和赤霞也同時躍進上半空,手中兩支降魔杵帶著畢身的法力向它揮去。
  我和赤霞源出同一師門,配合之默契已達盡善盡美之境。二人一邪在空中擦身而過,又慢慢飄落在地面。
  我和赤霞在空中交換了處置,但降返地面時卻又把那惡靈夾在中間。我和他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現出微笑。
  只見千萬光點從惡靈妖軀中央透出,一道精芒猛地從它體內爆射上半空,終將它炸得灰飛煙灰。
  我們隨手收回降魔杵,雙手合什,齊聲念誦《往生咒》超渡這邪物。直到三遍咒文念完,赤霞才罵罵咧咧地向我走來:“你這臭傢伙,我不是叫你三點才來嗎?你這麼早就到了是什麼意思,來搶我生意?”
  我冷冷地笑了笑,嘲弄道:“這種技倆可一不可再,你當我是什麼人,只是來看你耍威風嗎?上次我被你騙了一次,這麼又怎可再犯錯……”
  卻聽見啪啪的一陣微響從我的胸部聖甲處傳來,我大驚之下急忙低頭察看。
  赤霞已掠到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的護甲道:“那惡靈果然厲害,最後那一擊竟破了聖甲的護體靈氣。”
  我已看到了胸甲上那道細小的裂縫,一股涼氣直把我冷得渾身顫抖。
  赤霞用手摸了摸我的護甲,沉聲道:“如果不是有這聖甲,恐怕今晚我們定難全身而退。”
  我們都心有餘悸,急忙脫下各自的聖甲,再細細檢查一番確定無礙後才收入背包。
  
  我們換上尋常的衣服,返回市區,又進了路邊一間小吃店吃夜宵。
  剛坐下我便問赤霞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喝了一口涼水,大聲道:“你以為老子想來嗎?是一路上追趕那東西才從哈爾濱南下到這裡來了。”
  
  我已鎮定下來,恢復了先前的冷漠:“有師傅那邊的消息嗎?”
  “有,他老人家叫我們以後不要再單獨行動,以兩人為一隊,互相照應。”
  我皺著眉頭:“這麼麻煩。”
  他又暴燥地叫道:“我不知道嗎?最可恨的是他叫我同你這個冷冰冰的傢伙一隊,這才最氣人!”
  我回敬道:“同你這大老粗一起我才是最最倒霉。”
  這時服務員剛好把菜送上,我們當然不會互相客氣,馬上大嚼猛咽。
  他那填滿了食物的油嘴卻仍不閒著:“媽的,老子為了那髒東西兩個月來都沒有一餐好吃的。”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又咕嚷著道:“到頭來卻讓你這臭傢伙占了便宜。”
  我狠狠地橫了他一眼,也懶得回話。
  我們猛吃了一個鐘頭,才摸著撐漲了的肚子靜靜坐著。
  他喝了幾口茶,呸了一聲道:“什麼東西!比起咱們的羊奶茶可差遠了”他又四處張望,色迷迷的說:“不過這裡的妞兒卻長得很好看。”
  我跟他相處了十多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性,現在卻也並不答話。
  他也是習慣了我一直以來的冰冷,只顧自說自話,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們休息了半個小時,他突然停止了廢話,轉過頭很深沉地看了 我一眼。
  “悟行死了。”
  我猛地從座位跳起,捉著他的衣領喝問道:“你說什麼!”
  “他死了……”赤霞轉過頭,不讓我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個月前我收到那邊傳來的消息”
  我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顫聲道:“他……他真的死了嗎?”我的眼神一變,凌厲地望著他道:“是什麼東西能破得了聖甲,能毀得了他?”我見他不答,雙手便又要去抓他的衣領:“可是那傳聞中的吸血鬼?!”
  他避開我伸去抓他的手的同時,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淚光。
  “是一隻女鬼。”
  “亂講!”我憤然暴喝道:“只是一隻女鬼怎 傷得了他?”
  他擦去了眼中的淚水,哽咽著道:“那是一隻懷有鬼胎的女鬼。它在那裡作惡,被聞訊趕來的悟行制住,便騙他說自己前世為奸人所害,一直不得超生,求悟行為它解脫……”
  我悲聲打斷道:“悟行向來仁善,想不到這次竟……”
  “他走到那女鬼身側,卻不察覺它體內的鬼胎,竟在專心念咒超渡之際被……被那鬼胎吞了下去……“赤霞眼中又現出淚光,急忙低頭擦拭。
  我只覺眼眶一熱,淚水也禁不住滾了下來。
  那顫慄的感覺,卻隨著每一處的神經末梢散髮到了每一層肌膚、每一處血管,直至內臟深處。我痛苦地低吼道:“天殺的妖魔,我寧采臣誓與你們勢不兩立!”
  “悟行失蹤了近一年,直到三個月前,才被趕去查看的師傅發現……”
  “一年!”我悲痛地呻吟了一聲:“他已死了近一年……”
  赤霞是性情中人,從小便藏不住心中感情,此時更已控制不了自己,索性伏在台上低聲痛哭,想來他這一路上已強忍了不少時日。
  師傅手下的降魔術士連我在內一共二十人,分布在整個東南亞。在西藏修煉的十五年間,他老人家不住地說我是最優秀,最有慧根的弟子,而我也確實沒令他失望,佛法和降魔功力都居眾弟子之首。而赤霞卻有著與生俱來的靈氣,他在小時候曾參選過活佛轉世靈童的驗證。雖然最後被確認的靈童是另有其人,但他身上的先天靈氣在我們中卻是獨一無二的。
  我又記起了師弟悟行。如果說我和赤霞分居師傅座下首徒和第二大弟子之位,那麼率直機敏的悟行亦必穩居第三位。他從小到大都是那麼真善隨和,與世無爭。記得師傅曾說過,他在眾弟子中有著無人可比擬的佛性。
  然而他卻因這佛性而慘死在妖邪之手!這十多年的深厚友情使我對他的死悲痛莫名。
  赤霞看來已回覆過來。他指著一個女待應道:“我說得不錯吧,這裡的妞兒要身材有身材,要樣子有樣子。嗨,南方佳麗北國胭脂,果然各有風味。”
  我冷哼了一聲,神情輕蔑之極。
  “呸”他瞪著我道:“你這人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怪不得師傅他老人家說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毫不在乎地道:“不錯,我是天煞孤星命,那麼你就定是桃花絕劫!”
  他把一大杯茶都灌進嘴裡,高聲道:“那有什麼不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好過你這孤星,卻要一輩子孤獨終老。”
  他並不是第一個人這樣諷刺我,但我卻早已習以為常了。所以我只是重重哼了一聲,也不再答話。
  我把赤霞帶回獨自租住的公寓,雖然心中是千萬個不願意,但卻也得遵從師命和他一同生活。
  我親手接過赤霞從師傅那裡帶給我的哈達,心中泛起無比熟悉的感情。
  我雙手捧著潔白的哈達,迎著初升的紅日向著西藏方向跪拜。
  赤霞在我的公寓住了數周,看起來他也很不習慣大城市的生活,一天到晚都在罵罵咧咧。
  如果我不是天生冷沉的性格,早已和他大打出手了。
  我在這段時間亦回校上課,同以前一樣過著一般常人的生活。
  今天當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個素衣女子時,心中便已警覺將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除了那一身白得令人側目的衣裙和清麗脫俗的容貌外,她確是與常人無疑。但我身上那已修煉了十多年的靈力卻能感應到她有著一絲凡人不可能有的異樣氣質。
  是妖氣嗎?卻又不像。我以前接觸過無數妖魔鬼怪,它們身上的邪氣我是最為熟悉的,只是一察覺到那種氣息,我便能分辯出那是何種妖邪。
  但她身上卻沒有。
  我們就這樣隔著一條馬路對望著,兩人都沒有移動。
  眼前一輛貨車經過,之後我便失去了她的蹤影。
  這不可能!她沒可能移動得這麼快。
  既使是鬼,也不能不引發身上的妖力在平地裡消失,而只要妖力一現,我就可立刻感知。更何況,鬼魅並不能在烈日下出現。
  她,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用怕,我不是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女聲。
  我猛地踏前一步,反手把書包從背後取到手中。在裡面,放有我的降魔杵!
  我把手探入書包內格,握住了冰冷的灰金,心中已然鎮靜了下來。雖然身上沒有聖甲,但這由古代傳下來的法杵便足可以對抗任何邪靈。
  “但我卻知你並不是人!”我盯著她,只要她一有異動我手上的法杵便能立即射出。
  她的手動了!她輕輕掠了掠前額的一縷青絲,便也把目光投到我的面上,絲毫不懼我雙目中的純陽正氣。
  她雖是異物,但舉手投足間竟有一種嬌弱的美態。那種如古代倩女般弱不禁風,嬌柔矜持的氣質令我心中一蕩,幾乎忘了手中正蓄勢待發的法器。
  “寧相公,我是小倩啊。”那軟綿綿的聲音使我極之舒服。
  “你倒底是誰?怎會知我的姓名?”
  “相公,我已等了近一千年, 今天……今天終於等到你了。”她的秀目中閃出淚花,如梨花帶雨。
  
  一千年!我如被從夢中驚醒。她竟已在世活了一千年?我的全身不由得顫抖起來。手中的降魔杵仍是冰冷,但此時已不能再給予我安全的感覺。
  她不是鬼,不是妖,不是靈,她是魔!
  只有魔,才能在日間出沒,才能有足夠的道行抗行日光而不會形神俱滅。亦只有魔,才敢靠近我這個身負靈力的降魔術士。
  我們雖自稱降魔術士,雖自稱能除魔衛道,但我們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真正遇上了魔,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我記起了悟行,亦想起了從赤霞處聽回來的他死於女鬼手下的慘狀。
  不可能!人間怎可能有魔的存在,怎可能有?!
  “相公,你不用怕,小倩真的不會傷害你”她察覺到我那已由白漸變成青色的面龐,走近了一步,又道:“小倩又怎能害你?”“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了你很久很久啦”她用衣袖拭著淚水,緩緩向我靠近。
  看著她那秀麗的俏臉一步步向我接近,我的心中突然充滿恐怖。
  即使聖甲與法符在手,我亦不敢言勝,何況現在只剩得一支降魔杵?
  她的美,不是城市的美,帶有一種塵土的氣息,沒有侵略性。然而我卻不住後退,直到身子撞到了人行道上的電燈柱才停了下來。
  “不要再過來了。”我沉聲命令道,但就連我自己也聽出了聲音的無力。
  “相公,你可知小倩這麼多年等得是多麼辛苦。”她的聲音依然動人,淚水依然從眼角滲出:“你已轉生了十三世,我也尋了你十三世。小倩一直都不肯忘記你,每一世我都耗盡精力去找你,我以為上天一定會保佑我們。”她的笑容萬分凄美:“但我慢慢發現,它沒有。老天爺不可能被感動,它無情,它殘忍,我恨它!”
  我緊貼著燈柱,已被汗水粘濕的手不停地撫摸著書包中的杵,一遍遍地摸著刻在上面的經文。
  “小倩每一世都苦苦執著,從十四歲到六十歲,從一懂事便歷盡萬苦去找你。但是老天卻不停地戲弄我們,每每讓我們擦肩而過。”
  她又再緩步向我走近:“小倩並不貪心,只求與相公你快樂地過一世。難倒這也是有違天理嗎?難倒這也人神共憤嗎?”她突然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所以小倩不再信它,也不再求它。小倩在第四世時便沒有去投胎,我要留下來等我的相公。”
  清幽的體息從她的身上飄來,淡淡的,很特別。
  生死已是一瞬!我很輕地把降魔杵抽出,藏在掌中。
  “相公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在黑風林中見到小倩時,她也是女鬼啊。只不過……” 她調皮地笑道:“你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哩。”
  我驀地一驚,又錯過了一次突襲的機會:“我不怕。”我掩飾道:“人魔殊途,你又何苦痴纏?”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修煉成魔的。”
  我又是一驚,忍不住問道:“怎麼可能?你不是吸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凡人的精純陽氣而得道成魔的嗎?”
   “相公,小倩又怎會那樣做?在那一千年中小倩只不過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每刻都在不停地尋你,除了這些,小倩再沒做過其它任何事。”
  我狠狠盯著她,似要從她面上找出一絲破綻。我只聽說過“從一而道,道自心發,極至而仙”的道家修仙心決,卻從末想過這樣以千年的時間去想念一個人,卻也可以得道化魔。如果是真的話,她豈不就是情魔!
  “破!”雜念被猛力驅散,灰金降魔杵在我一聲斷喝中被全力揮出,電射般向她劃去。
  她仍痴痴地站在那兒,絕美的笑容與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仍掛在面上。
  我只是虛擊了一下,身子卻已借力躍過人行道,急投進一間人頭如涌的商場內。
  我知道她的目標只是我,但即使她要傷及旁人,我也是無能為力。
  她沒有追來。為什麼沒有追來? 我脫出了為我掩護的人潮,帶著一身的疲憊與驚慌回到了家中。
  我的尋呼機在那一刻響起,赤霞的留言出現在上面:我今晚不回來。
  我幾乎就要崩潰,氣急敗壞地呼叫他。我在五分鐘內便打了三十多個電話,但同樣一個答案——沒有回覆。我絕望地跌坐在沙發上,渾身乏力。我喃喃地說著:“赤霞,你回來時就替我收屍吧。”
  夜,來得很快,把我包裹在它黑色的恐懼中,密不透風。
  夜逝,日出,天漸明。
  我依舊像往時一樣,背著書包走向學校。我不知道她昨晚為什麼沒有來對付我,她還要等什麼嗎?然而我卻知道,如果她刻意要尋我的話,是怎樣也避不了的。所以我沒有逃,也自知不可能逃。
  學校內人頭涌涌,看著他們充活生氣的臉,我才慢慢鎮靜下來,繃得極緊的神經亦開始放鬆。
  可惜,當我以為自己已逃過大難時,她還是出現了。
  她就靜靜的站在那裡,那一身在城市中極少見的白色仿佛與身邊的景物溶為一體, 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不和睦之處。
  我的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剎已開始劇烈地跳動,悟行那熟悉的背影又一再浮現眼前。“相公,你可願帶小倩出去走一走呢?”她仍是輕輕笑著,清雅出俗。
  我碰了碰掛在腰間的法符和那與降魔杵一般冰冷的聖甲,木然向她走去。
  我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立刻出手。
  “你知道嗎?”她竟把手伸過來輓我的左臂:“在太陽底下散步的感覺真好哩。” 我不敢妄動,但右手已悄然握住了藏在袖裡的一束驅魔符。既然我寧采臣身為降魔術士,自當盡應盡的責任。若是不敵身死,卻也是為世間正道殉軀,雖死無憾。我的心意已決,恐懼已被壓下,那一慣的冷峻又出現在面上。
  她輓著我迎著陽光向前行,走得極慢。與她肌膚接觸處傳來淡淡的涼意,軟滑嬌嫩,風吹可破。
  “小倩又想了一晚,終於明白相公為什麼會害怕”
  我心志已堅,除魔之念亦漸強,便駁道:“我不怕,寧采臣在妖魔面前絕不會怕!”
  她像沒有聽見,不知從什麼地方取出了一把紙傘,熟練地將它打開,輕舉上我的頭頂。手工做的傘子極精緻,紙上的人物畫像在陽光照射下躍然而出,栩栩如生。
  我冷冷地看著她,心中想到只要一見可乘之機便要立下殺手,讓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相公遵從六道輪迴,轉生多世,而我們之間的事定是早已忘記了吧。”
  她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雖然同她一路走著,腦海中卻在不停思考。難道她的修行中還有破綻,以至不能得成大道?那麼我,可能便是她的破綻所在,她是要想從我身上得出修補之法吧。
  她舉著傘,雲袖一點點的退下,露出精瑩光潔的玉臂。她見我不答話,又說道:“經過了這一千年,小倩仍然記得與相公定下的誓約。相公雖然忘了,小倩卻沒有,因為小倩在投胎前曾答應過你,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這段情。”
  她的雙眼在說話的剎那間流露出動人的神彩,似有實質般直射進我的內心。是第一次,我第一次稍稍側身,避開與她目光相接。
  “小倩永遠都不能忘記當日與相公在黑風林中相遇的情景,永遠也忘不了投胎前的那一晚。”
  她苦笑著轉過頭:“小倩真的後愧,很後愧當年為什麼一定要去投胎,如果沒有去的話,我們亦不用分隔一千年。即使是鬼,即使小倩只能在夜間出現,為相公添香伴讀,也勝過被那老天爺分隔兩地。雖轉世人間,卻不得相見;雖同生為人,卻不能相識。”
  眼前景物突然一亂,天地變得黑暗,而模糊間前方竟有一清麗之極的女子在對我含笑,面上一遍情深。
  “魔障!”我在心中怒喝了一聲,急忙念起自小便已熟讀無數次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一徹又復正常。她依舊含淚低頭,用力地咬著嘴脣,強忍那已盈眶的淚水。
  我的心突然一陣悸動,心防又出現裂縫。“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我再心中急誦心經,竟越念越快。
  她默默地看著我,纖手慢慢遞過一卷字畫:“相公還記得你為小倩作的倩女圖嗎?”
  那幅保存得極好的古畫在陽光下被慢慢展開,帶給我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輕笑道:“記得那年小倩第二次轉世為人,找到相公時你卻抱病早逝。小倩為見你面便在一天夜裡偷偷去掘你的墳,無意中竟發現原來相公還保留著這幅圖”她把俏臉挪到傘子下的陰影裡:“自此後這圖就一直跟著小倩,伴著小倩一路尋你,從末有片刻分離。”
  我的頭又是一陣刺痛,之前見到的那個女子的容貌竟越漸清晰。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冷汗已從脖子處流下,濕透背後。畫卷已被完全展示在我的眼前,畫中女子與小倩竟是一樣,一般的美若天仙,眉目間更有 一種靈異的神彩,亦正是這異於常人的神彩,使她比一般美人更使能動人心魄。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相公還記得這兩句詞嗎?” 她在我耳邊輕聲念道。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我的喘氣聲已高,臉上更是一遍通紅。
  “小倩怎麼也忘不了投胎前那晚然你死命捂著窗子,雖然陽光還是透過你的手指一絲一縷地漏了進來。你絕望地叫我快去投胎,不停地叫著,怕我不肯離去,便也不敢鬆開掩蔽窗口的雙手。小倩看著你攔在窗前的背影,才終於在那一刻明白到何謂肝腸寸斷,亦在離去前的那一瞬,小倩立下誓言,今後無論受多少苦亦要尋回你,亦要與你再做夫妻。”
  眼前影物已漸繚亂,人影閃爍不住,我感到精氣在逸散,幾乎把持不住了。但我不信!這些都是鬼話,都是鬼話!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三遍經文很快就已誦完,但心中卻得不到絲毫安寧。我知道,我已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妖邪住口!”我突然猛力一掙,已把她的玉臂震開。左符右杵,昂然立在她的面前。
  她驚詫地看著我,手中的傘子卻在此時突然轟的一聲燒著。她急忙撤手,把那傘拋開。
  “相公……”她努力控制自己,但驚慌失措的神色已顯在面上。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她這個魔並不是不懼陽光,只不過她的法力高強,可以把自己保護在烈日之下而毫發不損。但在剛才,卻因她心神散亂,法力消減之時露出了破綻。
  “大日明王火焰咒!”我一聲斷喝,不顧身處大街中央,一束法符已鋪天蓋地般向她罩去。法符幻化成點點紅光,在半空翻騰旋轉,甚是怪異。
  她一直不動,深情的目光沒有片刻離開我的面龐,只等法符已貼身,她才輕輕一撥,把那無數紅光盡數熄去。
  我本想衝前的身子在半路剎住,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一點不受我的法符影響。
  她仍站在那裡,櫻嘴輕輕張開。我雖聽不到她說了什麼,卻可清楚看見她面上的悲哀。
  “妖孽,到了這時還在惺惺作態嗎!”看到她輕描淡寫就化去了我的咒法,我已沒信心再逞強了,退避的想法亦在腦中閃過。
  我不等她再說話,另一束法符亦從腕間激射而出,而我卻趁機躍過人行道,全力逃走。
  她這一次又沒再追來,但我卻像總也擺脫不了她那悲痛欲絕的目光,幾次都不由自主地回頭張望。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逃吧!”赤霞知道了一切事情經過後第一句說出的便是這句話。
  連天性勇悍的他都驚得直冒冷汗,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們連夜收拾了東西,在報告了師傅,讓他老人家親身來接應之後,便急速離開寓所,往市內火車站方向跑去。
  又是一個漆黑無月的夜。
  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次在這樣的夜裡藏身於郊外伏擊那些害人的妖物,只知它們都一一被消滅在我的手下,無一倖免。
  但現在,我和赤霞這兩個法力高強的降魔術士卻要落荒而逃,去避那女魔,難道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其實我不知道這樣的逃跑有什麼用,我知道她是不會放過我的。 然而即使我們能逃回西藏,即使能得到師父的支援,我們還是不可能勝得了她。
  黑暗的前方似有些許淡淡的白光出現,好像是月光。
  但是我們卻知道,今晚無月! 我們駭然止步,在同一刻抽出了降魔法杵。
  她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仿如夜空中的明月。
  “不對”赤霞低聲 道:“她有點不像以往那些邪穢,她身上沒那種味道。”
  我踏上一步與他並肩,提醒道:“只因她是魔。”
  無光,無風,無雲,無神——無退路!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厭倦。
  寧采臣真的要葬身此地嗎?那滿天的神佛,那渡人向善的菩薩倒底在哪裡?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個魔,一條死路,一個同一命運的戰友。
  “相公,你真的要走嗎?”她側著身子,使我看不到她的面。
  “她很怪。”赤霞急燥地低叫道:“不是一般的怪……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我只覺得她很可悲”
  “你還是把悲憐留給我們自己吧”我脫掉外衣,露出那閃著金銅色光澤的聖甲。
  她突然一下子走近了許多,面上的淚水早已乾涸,留下一道道水痕。她仰著頭道:“小倩不會讓你走,我們已分開了一千年,我再也不會讓你走!誰也不能阻我,就算你也不能!”她的素指直指無盡黑暗的天空,神色份外決絕。
  “上!”我向赤霞招呼了一聲,靈符便已巧妙地撒出,如一道火網向她纏繞過去,而我亦奮起全力在後面推動那火網,全身的功力已然盡集在這一擊上。
  她回過頭看了我一眼,默默無言。而我的靈符卻是那一瞬被一股靈力衝散,火網頓時崩潰。我這先聲奪人的一擊,至此冰消瓦解。
  “混蛋,你還在等什麼!”我向赤霞怒喝道:“不想死的話就一起上。”
  他的面上一遍迷茫,不停地說著:“這不對……不對……”
  我已被激起拼死一戰的勇氣,對她喝問道:“你究竟對他幹了什麼?!”
  “沒有。”她還是平靜地站在那裡:“只不過他天生的靈氣 令他憶起前生的事”
  夠了!既然她要的是我,就讓我一人背上這個責任吧。“寧為玉碎,不為瓦存”“大日如來光明破暗咒!”降魔杵與法符交錯射出,紫電激怒,猛若蛟龍。只不過一道白光在平地閃了一閃,那些法符便像碎紙般向四周飄散,失去了靈力的降魔杵更如爛鐵一樣被掃落地面,“哐”的響起一聲清脆。
  我只感到體力血氣翻騰,因用力過盡而面色發白,退了三步才能止住身子。我艱難地抬起頭,看著她的雙眼。
  “相公,我們走吧。” 她走上前要扶我。
  “滾開!”我用力拍開她伸過來的手,指甲在上面劃下一道血痕。而我此刻再也支持不住,吐了一口血,又往後暴退數步,終於單腳跪倒在地。
  我不能向妖邪低頭!我咬著牙要盡力站起,無奈身上乏力,渾身顫抖不止。
  她那帶著深刻悲痛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我,但她只是站在五步外,卻不敢再走近。
  我只覺自己已如受傷的困獸,只等時機作出全力一擊,然後便可以死去。靜靜地看著天空,慢慢地死去。
  天空?我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現在已是凌晨五點了,太陽很快就會出來。我記起了密宗佛學古典中記載的至高降魔咒法——天雷怒震,只要我能捨命一擊,引來那天地間第一道純陽日光,便有望能將這魔擊殺。
  我看了看赤霞,只見他仍痴呆地站在那裡,眼中一遍空洞。我抹了抹嘴角的血絲,一點點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還在那裡。隔了五步的距離似近還遠,像極了決定生死的分界線。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相公,小倩已經不要再顧後果,小倩已付出了這麼多,已等了這麼久,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跟我走吧,小倩會令你一生快樂”
  “不要再說了!”我斷然叫道:“我是西藏活佛座下班智禪師親傳首席大弟子,與你們這些妖物誓不兩立!”
  “妖物。”她反反覆復說著:“妖物。小倩這一千年來的痴情,一千年來的苦難,一千年來的朝思暮想,換來的就是這‘妖物’二字嗎?”
  她把目光從我面上移開,對著那邊正在退變著顏色的天空悲聲叫道:“我這都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什麼啊!”
  空中的黑暗被漸漸驅逐,不可抵擋那正一寸寸升起的日光。黑色在頑抗著,敗退著。然而所有對抗都是徒勞的,太陽終以無可勝戰的姿態躍上了天空,儼如大地的控制者。
  就是現在了!我吸了最後一口氣,猛地從地上跳起,雙手交結迅速地組合著那繁複的法印。我在兩手中結出連串印契,始於不動根本印、接著是大金剛輪印、內外獅子印、外縛內縛印、智拳、日輪、寶瓶。每結一印,心中暗念 真言,精神全集中其上,心息相依,意與神會。最後,我只感到身上精力已全結在兩手上,竟閃出刺眼的光芒。
  “臨,兵,鬥,者,皆, 陣,列,在,前!”天上那一道日光被法力牽引,如天雷般轟向完全沒有準備的她!
  勁光一閃!然後一切歸於平靜,再沒有任何聲響。
  眼前的迷霧好像正一點點散去,境物又逐漸現了出來。我鼓起最後一絲力量,終再次從地上站了起來。遠處有一團白影在翻側蠕動著,不時有白煙從上面飄起。
  我慢慢向前走去,一面手用拔開薄霧。
  她還在那裡!但此刻她卻在地上不住滾動著,那一股股白煙正是從她的身上飄起,發出“滋滋” 的響聲。顯然,我剛才那一擊已將她的法力破去,現在她已再無力抵禦陽光了。
  我握著從地上撿起的降魔杵走到了她的面前,她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慘叫著。
  我高高舉起法杵,卻在半空猶豫了。我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在那 一刻猶豫的原因,但是,我卻沒有馬上把杵刺向她。
  “你真的做到 了……”她努力控制著劇烈顫動的身軀,用雙手擋在面上,但她原來 的一雙玉手卻像被烈焰燃燒著,幾縷刺鼻的白煙過後便只剩下一根白骨,皮血無存。
  我始終沒能痛下殺手,沉聲道:“你還有什麼想說?”
  “給我……”她痛苦地伸出那枝枯骨向四處摸索著,慘叫道:“還給我……”
  “什麼?”
  赤霞拖著沉重的腳步走近我,遞過那一卷字畫。他的眼中盡是灰暗,像深淵一般的灰暗。我接過畫,隨手拋給她,那感覺就像是對一個乞丐的施捨。
  她雖然渾身急劇抖動著,卻仍是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卷畫,輕輕把它擁抱在胸前。
  “好冷……”她用力把那畫卷貼近身子,好像那是一團能取暖的火。
  太陽已升上了空中,端端正正地掛在那裡,照耀著人世。
  “你終於贏了。”她無懼地望向天空,任憑陽光無情地射在她的面上,把她的絕世容貌燃得稀爛:“蒼天啊,你是多麼的偉大啊!即使聶小倩成了魔還是鬥不過你!”
  她身上的肌膚已全被化去,腥臭的血水伴著白煙從她身上流出。
  我看著她慢慢地收縮,慢慢地溶化。高舉著的法杵始終停在半空,既沒有擊下,亦沒有收回。
  她那張已被日光燒得只剩一灘血水的面龐依然緊貼在那幅畫上,上面只有一個血洞的的嘴巴被努力地張開,死死咬著畫卷邊緣。我最後看到她的嘴動了動,仿佛在盡力說著兩個字——“相公。”
  “你終於消滅了她”赤霞的聲音極冷。
  “我沒有!”我的雙眼通紅,用力把降魔法杵擲到地上,歇斯底裡地叫著:“我沒有殺她,沒有!” 我死死盯著他,就如無數次與那些鬼怪戰鬥時一樣。
  我突然仰天狂笑:“是,是我殺了她!我殺了一個魔。”我獰笑著向他走去,面容被極力扭曲:“你知道嗎?我殺了一個魔,我為民除害,我是多麼偉大啊!”
  他沒有再看我,轉過身慢慢退去,淡然說道:“你果然是天煞孤星。”
  我衝上前,暴燥地怒罵道:“那麼你就是桃花絕劫!”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很快就離開了我的視線,但他離去時說的那一句話卻留在了我的耳邊,久久不散。
  “我不肯定自己是不是桃花絕劫,但她卻一定是。”
  我頹然倒坐在地上。“我有做錯嗎?我是為了這世間的正道!我是為了眾生的安樂啊!”
  我瘋狂地叫著:“我是除魔為道,我是替天行道啊!蒼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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