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上天下海守著你
她是個不幸的女人!
一輩子都活在家人的暴力陰影下,
直到遇到他!
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一個帥氣、神采飛揚的男人,
她黑白的人生彷彿出現了一絲絲曙光,
只是,這輩子她注定得成為別人的所有物,
不是她想愛就能愛的啊!
然而,他卻不在乎她的過去,也執意要守護她的未來,
上天聽到了他們深情的呼喚、真摯的請求,
決定要給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是,有一個交換條件,一個會讓他們永生遺憾的條件,
生生世世都無法改變……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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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默春為什麼要叫默春,連她爹爹都不知道。
在她尚未出生之前,爺爺便留下遺言,說是無論男或女,媳婦兒肚子裡的第四胎一定得取名默春,一說完,爺爺就蹬直雙腿死翹翹了,滿頭霧水的兒子來不及詢問緣由,只好無奈苦笑。
因此,默春尚未出生便被定名為默春了。
但是這個名字取得實在不怎麼貼切,因為這女娃兒不但一點兒都不靜默,反而聒噪得有如夏日裡的蟬鳴蛙叫,火爆惡毒得宛若冬天裡的暴風雪,既嬌縱高傲又蠻橫跋扈,全然沒有一絲半毫春天的溫和安詳與靜謐,有的只是要不盡的潑辣悍野、數不清的暴虐惡行,以及闖不完的禍事。
甫及笄,容默春已是揚州府遠近知名的火爆雌老虎了。
故而當蘇州府首富藍老爺遣媒婆來向容家四小姐提親時,容老父便迫不及待約應允了!一來,他終於可以撇開那個令人頭痛的惹禍精,二來,藍家可能是唯一敵向雌老虎提親的人,錯過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甲,恐怕他磕頭下跪都等不到機會乙了,如此一來,容四小姐可能就要一輩子賴在容家搗蛋,那他可受不了!
所以說,雖然容老爺板著臉、正經八百的說是他替女兒定下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可背地裡誰都嘛知道,是他終於可以因為解決了這樁麻煩而鬆一口氣,事實上,整個容府上下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終於可以擺脫容四小姐這個大災難了!
至於與容默春定下親事的正是與揚州雌老虎齊名的蘇州浪蕩不肖子,這位藍家二少爺可是更加了不起了,他的頑劣與殘虐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二十郎當歲,卻是吃喝嫖賭樣樣來,平日只會交結一干孤群狗黨招搖過市,在蘇州府鄉里到處橫行霸道、欺壓善良,老父差點被他氣歪了嘴,一提到不肖子就血壓上升,兩下裡碰了面更是暴跳如雷,三天兩頭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卻嗤之以鼻的叫老頭子自己回房去抱小老婆!
因此之故,當揚州雌老虎一聽聞蘇州不肖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向她求親,不由得火冒三丈地連夜趕到蘇州城去,逮著那個蘇州不肖子便雙手叉腰威脅對方,「你敢娶我試試看,我會整得你四處學狗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蘇州不肖子更火大,「你以為我想娶你啊?愛說笑,你敢嫁過門來試試看,我會揍得你滿地找牙齒!」這邊馬上恐嚇回去。
「我要在你的飯裡下毒,毒死你這個王八蛋!」
「我要折斷你的手腳,教你再也做不了怪!」
「我要踢爆你的鳥蛋,讓你再也不能幹那些鳥事!」
「我要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看你還能想出什麼鬼點子!」
「我要……」
「我要……」
當他們在那邊一句比一句狠的整過來整過去時,一旁的好事者全聽在耳裡,竊笑之餘並忙不迭地為他們作免費宣傳。於是,當這樁婚事一經正式下聘,兩城裡的老百姓們便紛紛和對方打賭,賭說自己這邊的「選手」可以整倒對方的「選手」。
「我們藍二少爺必定能夠把你們的雌老虎馴服成一隻乖巧的小貓咪!」
「我們容四小姐保證可以將你們的不肖子整治得服服貼貼的!」
「我們的藍二少爺比較厲害!」
「我們的容四小姐更高明!」
「不服氣來打賭!」
「賭就賭!」
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對男與女的小婚事,居然也可以演變戍兩座城裡全體老百姓的大對賭。
可兩城老百姓們私心底最盼望的其實是:這個賭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分出勝負來,只要雌老虎與不肖子忙著「自相殘殺」,自然沒那空閒去欺負別人,如此一來,旁人便能多過一點安穩生活了。
別怪他們心太狠,是那兩個傢伙實在太欠修理了,所以索性讓他們彼此去修理個夠吧!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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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已靜,幾許夜貓悲啼,夜歸的人兒狼狽地閃躲著疾駛而過的轎車,同時吐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謾罵不休,對面公寓裡的大狼狗如斯響應般地吠起狂嚎,隔鄰的窗戶砰一下打開,一聲怒吼劃破寂靜的夜空。
「卡惦A啦,郎攏咧困啊啦!」
「哭夭,管你相代,好膽勒來!」
「著喚勒起蛸講,尚麥勒去!」
砰一聲,窗戶又關上了,於是口吐三字經的人繼續在閣夜中詛咒著漸行漸遠去,安寧再次降臨在這片老舊的公寓社區裡,在不見星月的黑夜中,唯有昏暗的路燈有氣無力地吐著朦朧的暈黃,陪伴著某棟二樓所透出的些許光亮,光亮後隱約佇立著-條瘦削纖細的身影。
陰霾的燈光下,纖雨眉心幽怨地蹙攏,平板的五官微漾著一片輕愁,對外頭的嘈雜似乎一無所覺,兀自靜靜倚在窗邊等待她那個總要過夜半兩、三點之後才會回來的丈夫,以及那雙從未叫過她一聲媽的兒女。
多少年了?她這樣等待多少年了?
二十五年了,從二十歲嫁給她丈夫那天起,整整l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的做牛做馬,四分之一世紀的吃苦受罪,半生歲月的忍氣吞聲,一成不變的逆來順受,到頭來卻仍是一場空。
她還得這樣等待多少年呢?
正當她蹙眉冥思間,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猝然一驚,她連忙趕到大門口,恰好迎向一個踉蹌撞進門裡來的丈夫,眼見他即將失足撲跌在地上,她趕緊上前兩步欲扶持酒氣沖天的男人,不料對方卻反手一巴掌將她甩向牆壁,砰一聲撞得她七葷八素地倒在地上。
「臭查某,電鈴壞了怎麼不修?害我按了半天沒人開門!」
披散的長髮凌亂地覆住她的五官,捂著腫痛的面頰,纖雨畏縮地匍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聽見丈夫撞進臥室裡,鼾聲隨之而起,她才徐徐抬起苦澀的臉龐,無奈地吐出一聲輕輕的、壓抑的歎息。
過了好半晌,當她確定丈夫已然熟睡之後,才躡予躡腳地進到臥室裡來替丈夫脫下外衣、長褲和鞋襪,再拉上被子蓋住丈夫中年後擴展一倍有餘的身軀。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丈夫的臉孔輪廓,也不想看。默默的,她又回到客廳佇立在原位沉思。
她還要再承受這種日子多久呢?
自從大二那年為了替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父母親解決困境,她毅然放棄了學業自願嫁給那個願意替父母還債的男人,一個脾氣暴躁、個性凶殘的男人,她的災難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那個男人,她的丈夫,在婚後即暴露出他的殘虐本性,一個不爽,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稍稍不順他的心意更是揍得人鼻青臉腫地住進醫院裡,就因為這樣,她一次又一次的流產,直到醫生宣佈她再也不可能懷孕了。
娶她,不過是為了找一個聽話且不會逃跑的傭人,因為他花錢請來的傭人都做不滿一個星期便會被他的壞脾氣嚇得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在乎她的長相庸俗平凡,不在乎她的平板身材,更不在乎她能不能為他生兒育女,只要她像只小老鼠一樣聽話就足夠了。
驀地,大門砰一聲打開--
「老查某,我快餓死了,還不快弄點吃的來!」
飛快地,纖雨偷覷一眼剛回來的「兒子」,跟他父親一樣魁梧的身材、兇惡的長相,還有同樣暴躁的脾氣。對待這個兒子,她必須如同對待他父親一樣謹慎小心,否則「報應」會立刻臨頭。
悄然來到廚房裡,她打開冰箱取出早已備好的材料,而後開火準備下鍋煮麵。
不過新婚三個月,丈夫就把這個兒子抱回來扔給她,連一句最簡單的解釋都沒有。再過六年,也就是醫生宣告她再也無法生育的那一年,丈夫又抱回來另一個嬰兒,一個「女兒」……
「喂!順便煮我的……」廚房門口突然探進一顆濃妝艷抹的腦袋,明明尚未滿十九歲,卻偏喜歡把自己裝扮得宛如三十歲少婦,然後洋洋自得地說這就叫做「成熟」。「咦?怎麼又是煮麵!討厭,那是大哥愛吃的又不是我,喂!另外幫我炒一個火腿蛋炒飯,我可不吃麵喔!」
纖雨依然默不吭聲地打開另一邊爐火準備炒飯。
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是她不夠疼愛他們嗎?或是不夠關心他們?無法生育的她把所有關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是錯誤的嗎?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在戶籍上他們是她的親生子女,而她也盡其所能地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為什麼他們始終不願意接受她呢?
「好了沒有哇?餓死了!餓死了!老查某,再不快點,小心我扁你喔!」
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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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樂年間--
「打死我也不娶那個瘋婆子!」
藍少卿神情狂暴,嗔目切齒地對老父嘶吼。
相對的,藍老爺則非常冷靜的默默審視大發雷霆的兒子,這也是多少年來頭一遭他以如此平靜且認真的態度思考這個不肖子的過去與未來,而且深切感到一股懊悔與無奈。
由於藍少卿的親娘去世得早,故而他對這個孩子難免多般寵溺了點兒,多般疼愛了些兒,犯了錯也不忍過分苛責他,能容總是容著,能忍總是忍著。待他發現自己把兒子寵縱成一隻豺狼時,一切幾已無可挽回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任誰都會對沒了娘的孩子多加關愛一點的不是嗎?
「娘的,老子絕不拜堂,看你這老頭子能拿我怎地!」藍少卿的眼神在凶狠之外更添一抹暴戾。
不,這一切都只能怪他,是他把孩子寵壞了!
藍老爺攢眉目注兒子暗自沉吟;既是如此,看來也只得聽取繼室孫夫人的建言了。主意既定,遂掩口輕咳兩聲,然後揚起老臉面對一臉頑抗表情的兒子。
「卿兒,現在為父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隨你要如何便如何,為父不再勉強你,但是從今爾後,你在外面的一切開支都要自己負責,為父不會再替你支付任何費用;而且,在你大哥成親之後,為父就要將藍家的產業全都交予他打理……」
「那怎麼可以!」藍老爺尚未說完,藍少卿便憤恨地大聲抗議。「藍家的產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外公留給娘的,怎可交給那對奸刁的母子!而且,你也在外公面前發過誓了……」
「沒錯,你外公留給你娘的財產確實是比藍府原先的產業還要豐盛,我也的確在你外公面前發過誓,」藍老爺不否認。「但我相信即連你外公也不會願意把財產交在你手中揮霍一空吧?不過看在你娘份上,為父願意再給你第二個選擇,你乖乖與容家小姐成親拜堂,倘若生下一兒半女,為父便將你娘的產業交託一半與你,日後待為父認定你的確有管理產業的能力,自會再將餘下的產業全部交付至你手中,否則就交給你的孩子,如何?」
「我才不……」
「卿兒,二擇一,你要慎重回答喲!」
藍少卿窒了窒,繼而抿緊了雙唇苦苦思索片刻,然後猛一咬牙。「好,我拜堂!」與其讓藍家所有財產都被那對居心叵測的母子霸佔去,他寧可去娶老虎。哼,就不信他制不了那只雌老虎!
藍老爺拂著柳須滿意地笑了。
他就知道兒子一定會在這種選擇之下妥協!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往後就看兒子自個兒能否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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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蘇州首富,藍府自是蘇州城裡最浩偉的建築,佔地六十畝的高牆內以一湖面積佔了十之五、六的幽水為中心,府內主要建築均臨水而築,四周以平橋低欄和蘆葦小島相互匹配,山水相映旖旎,在自然明朗中蕩漾著詩情畫意的淡雅風範。
然而,原本渾然一體的藍府卻在藍老爺娶進孫夫人之後由花牆一分為三,線條粗獷的主園是藍老爺與孫夫人,以及妾室葉姨娘和女兒藍霜霜的住處;右邊則是孫夫人之子藍少謙所居住的明園,至於左方的儷園,則是已逝元配之子藍少卿的地盤。
「總有一天,我要得到那座儷園!」陰鬱的目光遙遙投注於湖水對面的儷園,藍少謙從齒縫中咬出憤恨的誓言。
藍府三園各自獨立,然而,所有造訪過藍府三園的人都很清楚,原是藍老爺元配夫人養病之處的儷園才是藍府的精華所在。
明鏡般的靜水傍高低錯落的曲廊樓閣,詩意盎然的綠樹碧水與變換無窮的重巒疊嶂,精緻雅趣的亭台軒榭與簡靜雅潔的粉牆黛瓦,置身在如此清雅細膩的儷園中,直教人疑似幽游夢幻中。
而明園雖比儷園稍大些,可卻反倒顯得有些俗麗,也許是因為園內的黃山假石多於麗水秀樹,輝煌的樓閣多於雅致的亭台水榭吧!
「會的,謙兒,會的!」在人前溫柔和藹又美麗慈祥的孫夫人,只有在這明園中才敢流露出貪婪狡詐的真面目。「可是謙兒,你千萬要記住,在你爹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之前,絕不可讓任何人抓到你的把柄,懂嗎?」
「那還用得著您交代嗎,娘?」藍少謙徐徐轉過身來,不過轉個眼,面上的陰騖之色便已被虛偽的斯文謙和所覆蓋,一絲不露原先的嫉妒與怨忿。「整座蘇州城裡,哪個不知我藍大少爺有多麼謙和包容,哪個不曉我藍大少爺有多麼穩重善良,在藍家,所有產業都掌握在我手中之前,這是絕不會改變的!」
「很好。」由妾室扶正為繼室的孫夫人微笑著回身在漆木桌旁落坐。「其實,若非你爹堅持要你們兩個同時成親拜堂,為娘才不管那小子能不能娶到老婆呢!」
「為什麼?」藍少謙不滿地咕噥。「明明孩兒我才是藍家的長子啊!」
「因為那小子是元配之子,而你爹心裡頭真個喜歡的只有那位元配。」
「爹也將娘由妾室扶為正室了呀!」
「那是因為娘生了你。」孫夫人道。「總之,娘只望你能盡快娶到那位溫柔嫻靜的呂家小姐,她爹是常州知府,不僅對你日後做生意大有助益,改明兒個說不定還能幫你捐個官兒做做呢!」
「我可不希罕做官,我喜歡的是一張張的銀票,還有……」藍少謙略嫌陰薄的唇瓣突然揚起一抹淫邪的笑容。「那呂家小姐可是真美呀!頭一回見著她,我直道她是天人下凡,之後一得知她是江南第一美人,便催著娘去幫我求親,可沒想到一求便中,謙兒我還真是喜出望外呢!」
「這也是因為謙兒你在外頭有個好名聲呀!否則先前不知有多少人上門求過親,那呂大人皆不允,為娘的原也不敢抱多大希望,可沒料到媒婆一提說是謙兒你,呂大人一口就應允了!」孫夫人得意洋洋地笑著,連眼都笑瞇了。「所以說,雖是累了點兒,可現在你總該瞭解為娘讓你在人前做戲並不是白費功夫了吧?」
「謙兒早就知道啦!不過……」衫擺一撩,藍少謙也在另一旁坐下,並好奇地望定母親。「謙兒倒真是好奇得很,娘究竟是如何說服爹的呢?」
「那也沒什麼,娘只要告訴你爹,除了那容家四小姐,誰敢把女兒嫁給蘇州浪蕩子糟蹋?再說,也唯有那揚州雌老虎才有可能治得了浪蕩子,說不準兩人鬥上一斗之後,浪蕩子便轉性了也未可知。倘若真不行,你爹替他娶了媳婦兒,再過幾年後,他自己也總該成熟點懂得為妻兒著想了吧?」
「真會那樣嗎?」
「那還用問嗎?自然是不會,那只是說給你爹聽的而已,」孫夫人冷笑道。「依那小子的脾氣,一旦娶進那母老虎,他會乾脆住在外頭不回家了,而且花天酒地,墮落得更肆無忌憚,很快就會無可救藥啦!」
「可又該如何說服那小子?他不肯拜堂也不行吧?」
「這就更簡單了,只要告訴那小子,倘若他不肯拜堂,待你成親之後,就要把一切財產全交到你手中,你看他拜不拜堂!」
藍少謙雙眼一亮,貪婪之色顯露無遺。「真的?!」
「怎麼可能?」見兒子失望地垮下臉去,孫夫人忙安撫道:「不過,為娘也說服了你爹,待你成親後,便把茶行的生意交給你打理。」
「茶?」兩道細長的眉毛不以為然地皺了起來,藍少謙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我要它幹啥?咱們藍家的茶生意做得又不大。倒不如把棉花或柴米的生意交給我,那才真的賺翻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孫夫人歉然搖搖頭。「咱們藍家最賺錢的生意全都是那小子的外公留下來的,你爹自然不會輕易便將它們交到你手上,所以耐心點兒等吧!再過幾年,待那小子完全墮落後,你爹便會死心的把一切都交給你了!」
「還要等那麼久啊?」藍少謙不甚甘心地喃喃道。
「早晚總會是你的,謙兒。」
「好吧!那孩兒我也只有耐心等囉!」
可惜孫夫人左算計、右謀畫,原是萬無一失的計策卻還是走岔了邊兒,她沒料到藍老爺表面上深惡痛絕,可私底下對次子仍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因為他不想違背自己許下的誓言--絕子絕孫的毒誓,故而在未曾告知繼室的情況下,私自更改了條件,於是,一切便從這兒開始逐漸脫離孫夫人的掌控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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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雨。」
熟悉的醇厚嗓音低低傳來,握住菜刀的乎忽地一震,切了一半的紅蘿蔔滾落水槽中,好一會兒後,纖雨才慢吞吞地撿回紅蘿蔔稍做沖洗,再放回砧板上繼續一刀刀地切片,並若無其事地對身後的人說:「你不是第一堂就有課嗎?還不趕快吃完早餐去上課。」
但是過了好半晌,她依然沒有聽到拉椅子坐下或動碗筷的聲音,反而意識到貼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戰慄的氣息。
「纖雨,為什麼你連回過頭來看我一眼都不肯?」
是他聲音裡的祈求乞憐揪疼了她的心?還是胸口那份深沉的苦澀無奈扯痛了她自己的靈魂?
她不覺閉了閉眼,硬吞下那份痛楚,然後睜開,神情無奈中另有一絲畏縮。「清狂,吃完快走吧!待會兒我也要上班了,而且如果被他們發現你又來……」
「別用這種方法趕我,纖雨,我知道,那個傢伙不睡過午後是不會醒來的,至於那兩個混蛋就更別提了,他們昨晚根本沒回家不是嗎?事實上,他們都已經超過兩天沒回來了,而且現在才七點,你要到九點才上班,八點多出門就可以了。」
纖雨沉默著,兀自切完紅蘿蔔再切小黃瓜。
「纖雨,你真這 討厭我嗎?」
她應該騙他的,應該讓他死心的,但是她卻……「清狂,別胡說,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呢?」說出了實話。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不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的嗎?」
愛她?
他愛她?
他可以愛她嗎?
而她又可以愛他嗎?
「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
纖雨終於放下刀子,凝聚全身的勇氣緩緩回過身來面對他,面對那個俊朗迷人的年輕人。
「因為我不但是個已婚的女人,而且整整大了你二十三歲,清狂,從你六歲蹲在我家門口開始,你就是我一手照顧大的,對你而言,我只不過是你母親的化身,而對我來講,你也可以算是我兒子,所以你不可能愛我,而我……我也不可能愛你,我們之間只有類似母子般的親情,這樣你明白了嗎?」
「不,我不明白!」段清狂憤怒地低吼。「你為什麼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已經二十二歲,再一年多就大學畢業了,你以為我連對母親的愛,或是對女人的愛都分不清嗎?我自己也懷疑過呀!高三那年我就懷疑過了呀!所以有整整半年的時間我都沒有來,就是要讓自己搞清楚這份瘋狂的感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告訴自己,如果考上大學之後,我對你的這份感情依然不變的話,才會來對你坦誠自己的感情。可是……」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那真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見不到你,我好想你好想你,光是要阻止自己來見你就已經費盡我全身的力量了,我根本沒辦法專心唸書,以至於考不上任何一所北部的大學,只好重考一年。」
驀然睜眼,灼灼的目光熾熱地燒痛了她。「但我不後悔,因為那終於讓我明白了我是真的愛你,不是錯覺,也不是誤會。相信我,纖雨,這絕不是什麼戀母情結,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我對你的愛是真真確確、不虛假的呀!」
聽著他淒楚地哀告,纖雨低低呻吟一聲,猛然背過身去,雙手緊緊抓住流理台邊緣以支持無力的雙腿。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愛上我?我……我是這樣平凡又不起眼,一點都不漂亮,也沒有迷人的身材,還是個……還是個四十五歲的歐巴桑,你怎麼可能愛上我?怎麼可能?」
「纖雨,纖雨,我最愛的纖雨,」段清狂輕柔地板住瘦削的雙肩將她整個人轉回來擁入懷中,不顧她的掙扎,有力的臂膀緊緊鎖住她輕顫的身軀。「為什麼要這樣貶低你自己呢?」因為能與她纖弱的曲線密密的契合在一起,他的聲音中隱隱流露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激狂。
「我愛的是你溫柔善解人意和恬淡優雅的談吐,愛的是你冥思時夢幻般的雙眸與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自然流露的沉靜婉約,愛的是你清靈飄逸的氣質,以及那份柔弱中的堅韌,我該死的才不在乎你的表相,更不在乎你的年歲,為什麼你就是不懂?我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你體內這副真實的靈魂呀!」
纖雨目瞪口呆地睇視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俊臉,烏黑深邃的瞳眸緊攫住她不放,眼底燃燒著兩簇毀滅的火焰,是海樣般的深情,也是暴風似的瘋狂,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曾經老是纏著她叫纖姨的小男孩為什麼會說他愛上她了?她只不過是個曾經照顧過他的鄰居媽媽,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呢?
一開始不是很單純嗎?究竟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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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城呂府--
江南多美女,但在眾多江南美女中,呂盈盈仍是少見的美人胚子,難得的是她在令人不敢逼視的美艷中,卻又是那般端莊文靜、高雅溫婉,全然沒有那種美麗女人所慣有的自負與輕藐一切的傲慢。
縱使這會兒的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反而更添一份楚楚動人的韻味兒,難怪她會被稱為江南第一美人。
「為什麼?爹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一旁的婢女若香欲言又止地瞧了她半天,終於忍不住歎息道:「這也是小姐您自個兒招來的呀!若香都要您不能說了,可您偏要說,這下可好,老爺一知道您喜歡管家的兒子,不就馬上把他給轟了出去;再知道您有了孩子,就立刻將您許配給人家,雖說老爺是錯了,可他認為這樣才是為小姐您著想呀!」
「可是爹就不能想想,我都有了孩子,人家不會說話嗎?」
「所以老爺才會挑上藍家大公子嘛!任誰都知道藍家大公子溫文謙和,簡直是善良得一塌糊塗,這種事他應該能原諒小姐。更何況,娶了小姐對藍家只有好處,事情攤開了,哪邊都沒面子,所以老爺斷定小姐嫁給藍家大公於是最妥當的了!」
「但……但我喜歡的是崇文……」
「小姐啊!若香不都說過很多次了,要忍著點兒嘛!」若香溫言低勸。「藍家大公子溫和善良,您盡可以一嫁過去就與他講明了,待崇文公子進京趕考高中後,自然會回來接您和孩子,並對藍大公子有所補償,若香相信,以藍大公子的為人,必定願意成全小姐您的。」
「會嗎?,」
「會的,小姐,一定會的!」
CCCCCCCCCCCCCC
揚州城容府--
端著盛滿精緻菜餚的食盤,寶月已在容默春房外罰站許久了,因為老爺派了十幾個家丁看守在外頭,不讓小姐溜走。
老爺一向拿四小姐沒轍,但這回他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小姐扔……呃,不,是嫁出去,故而小姐也把自己反鎖在房內,說是要她嫁給那個浪蕩子,她寧願餓死自己算了!
唉,吊死自己不是更快嗎?
「小姐,好歹先吃點東西再說嘛!」
「不吃!」
「小姐,難不成您真想餓死自己?」
「怎麼樣?我就是想餓死自己,關你屁事!」
看這光景,小姐還真是拗上了!
寶月咬著下唇考慮半天,最後終於決定了。
好吧!現在只剩下這個辦法了,行不行先試試看再說吧!
「小姐,您真不吃?」對著文風不動的門,她又問了一次。
「不吃!不吃!不吃!」語氣還真堅決。
「這樣啊……其實呢!小姐您想餓死自己也沒啥啦,只不過……」
她故意把語調放得很曖昧,果然,門內馬上追出問句來了。
「只不過什麼?」
「哎呀!您不知道嗎?咱們兩城裡的老百姓都在打賭呢!道是小姐治得了藍家二公子,或是藍家二公子吃定了小姐您,小姐,那賭注可大著呢!」
寶月大聲又誇張地對門裡的人說,果不出所料,門後立刻傳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那兩道脆弱的門震動得彷彿隨時都可能崩塌了,可惜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好大的膽子,竟敢拿姑奶奶我打賭!」
「小姐,現下裡這還不算是問題呀!問題是,倘若您先餓死了自己,或打死不肯嫁過去,那賭注可就要歸蘇州城裡的老百姓贏了喲!」
「為什麼?!」尖銳的怒叫馬上又殺了出來。
寶月悄俏地笑了。「因為這表明是您怕了,所以才打死不肯嫁過去的嘛!」她就不信好強的小姐能忍受得了這一點。
「你這賤婢,膽敢說我怕了!」門裡的人更是潑辣地狂飆。「信不信我立刻出去活活的打死你!」
雖然明知小姐不會這麼輕易出來,可聽門內的威脅語氣,寶月仍是忍不住退後了兩步--小姐可是真的曾經差點把人給活活打死了呢!她尚年幼,這花花世界猶未玩夠,實在還不適宜上閻羅殿報到。
「小姐,寶月哪敢啊!是兩城裡的老百姓會這麼說呀!」
「他們敢!」
「當著您的面,他們自然不敢,可背著您呢!小姐,您又聽不見,什麼話不能講?反正只要不被您抓到就行了不是嗎?」
「……他們真會這樣?」
聽到小姐的語氣開始猶豫了,反正隔著一扇門小姐看不到,寶月忍不住揚起得意的笑容。
「自然會啊!小姐,人家藍二公子可是大大方方的允了親事,只有您打死不允,外人怎麼看都是您怕了呀!」雖然小姐任性又惡毒,可她畢竟才十六歲,只要摸清她的脾氣,幾句不用負責任的話隨便激上一激,小姐還是騙得來的。
「開玩笑,姑奶奶我才不怕他!」又恢復強硬傲慢的口吻了。
「既然您不怕,小姐,那您就爽快一點嫁過去嘛!只要把那位膽大包天的藍二公子修理成豬頭,屆時不僅沒人敢再說是您怕了藍二公子,而且,那兒也沒有老爺會管著您,不是比在這兒更自由嗎?」
「嗯……這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瞧,瞧,這不是心動了嗎?
「除非您是真怕了藍二公子……」最有力的一擊,包準敵方立刻兵敗如山倒!
「胡說,我誰都不怕!」
「那就……」
「好,看我嫁過去後怎麼整死他!竟敢向我求親?姑奶奶我非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總算搞定了!
寶月再次揚起笑容,而房門也咿呀一聲開了……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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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許許多多的單親家庭一樣,當年段清狂的爸爸沉溺於工作,無暇顧及其他,老是忘了家裡還有個餓著肚子的孩子在等他回來,是她心存憐惜,主動要他放學後到她家吃飯、寫功課,直到爸爸回來,即使他爸爸不久後再婚生子,依然保持這種模式不變,因為他爸爸更是忙到沒有空理會他了。
於是,這個隔壁的小孩就這樣成為她婚後受虐生活中唯一的甜蜜與安慰了。
段清狂是個非常聰明活發的孩子,又相當早熟懂事,就如同所有做母親所渴望的那種令人驕傲無比的孩子,可是這個令她驕傲又欣慰的孩子卻在考上大學那年突然跑來告訴她--
「我愛上你了!」
然而,當時她也僅是一笑置之,並不怎麼在意。
「是嗎?」
「你不相信我嗎?」段清狂的語氣憤慨。「我是說真的耶!」
「是是是,相信,我相信。」纖雨好脾氣地安撫他。
她是相信,她相信這只不過是少年青春期一時的感情迷惑而已,很快的他自己就會清醒過來,而且覺得自己很可笑。
「我是真的愛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會接受我嗎?」
段清狂好似要糖的小孩子般一臉懇求,纖雨不禁好笑地輕撫他的臉頰。
「會,我當然會接受你。」
這種話實在不應該亂說的。
那年冬天,他父親攜家帶眷到大陸工作,他仍留在台灣念大學,她也理所當然地自願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要他每天上課前、下課後到地家解決三餐問題。
她仍然沒有任何警覺。
然而,之後的兩年間,她開始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因為他不但沒有自青澀的迷戀中清醒過來,甚至隨著他的成長,變本加厲地表現得更露骨了。未經她的同意就直呼她的名字,趁她不備從後面偷抱她,在她耳際呢喃那種令人臉紅耳赤的親匿愛語,甚至強吻她,熱情得毅她難以招架,熱情得令她……無法不動心。
那時她才明白狀況脫軌了!
「你不要再到我家來了!」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斷然拒絕他。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那雙受傷的瞳眸盯視她許久許久之後才一聲不吭的離去。
四天後,他同學打電話來說他都沒有去上課,問她有沒有看到他?她連忙跑到隔壁去找他,才發現自那天起他就醉翻在家裡了,除了出門買酒之外,他根本哪兒也沒去。
眼看他如此痛苦的自我虐待,她的心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活了近半世紀,這輩子第一次心動居然是為了這個小她二十三歲的大男孩,這實在是太可笑了!而且……而且……
他怎能愛上她,而她又怎能愛上他?
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可以的!他不可以愛她,她也不可以愛他,所以她必須趕他走,必須終止這份錯誤的感情,為什麼他不能體會她的苦衷呢?
心疼地抱住他昏醉不醒的腦袋,憐惜地撫挲他蒼白憔悴的臉龐,淚流滿面的聽他喃喃囈語為什麼她不肯接受他對她的愛?她只能在心中狂喊著:
她想啊!可是她不能呀!
爾後,生活又回復到往常一般,但是他懂得收斂了,不敢再任性妄為的大膽示愛,卻怎麼也隱藏不住眸底那份焚燒得更激烈的熾情狂愛。
無論何時,不經意一轉眸總發現他默默地盯住她看,身上的保護膜亦一點一滴的被他目光中的火焰所剝蝕融化,逐漸坦露出她那顆脆弱無助的心,而她也就越來越無力抗拒他癡戀的凝視,越來越無法忍受他的無言吶喊:
為什麼不能愛你?
為什麼要這麼問她?
她也是個女人啊!
一個乾渴了四十五年的女人,天知道她比他更渴望一份真愛啊!
可是……可是……不應該是他,不應該走一個年齡只有她一半,甚至比她「兒子」年幼,而且是她一手帶大的大男生呀!
「求求你,纖雨,離開他讓我來照顧你吧!看你這樣被他們三個欺凌,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即使他已經懂得收斂了,但在某些時候他依然會失控--當他知道她又被丈夫毆打的時候。
讓他來照顧她?
她這輩子已經毀去大半了,難道也要順道毀了他這一生嗎?
「相信我,等我大學畢業,當完兵回來就立刻和你結婚,我發誓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痛苦欺凌,我會愛你、憐你、疼你、惜你、保護你……」
是的,是的,她希望有人能愛她、憐她、疼她、惜她、保護她,從她高中情竇初開時就這麼渴望了,但是不可以是他,為什麼他就是不懂呢?
她不想害了他呀!
「我不勉強你一定要愛我,但是,纖雨,離開他讓我來照顧你吧!」
不愛他嗎?
不,她怎能不愛他呢?
從第一次他強吻她開始,她的心就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了,那樣赤裸裸的愛戀,那樣不顧一切的狂情,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呀!
「我好愛你,纖雨,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求求你,纖雨,讓我愛你吧!」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對她總是這般殘酷?飽受折磨摧殘二十五年,這就是她唯一能得到的報償嗎?
一份她不能接受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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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吉刻迎親時,藍家兩位少爺先後啟程去迎回新嫁娘,兩人同一個方向,路程卻恰好差了一倍。
先行出發的自然是藍家二少爺,各色雜役、丫鬟、花轎,鼓樂吹打手沿途吹吹打打、熱熱鬧鬧、浩浩蕩蕩的開往蘇州,個個歡天喜地的等著領紅包吃喜宴,唯有新郎那張臉拉得比貓尾巴還長,而且高坐鞍頭上,好似瘋子般兀自嘟嘟嚷嚷的,旁人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去偷聽,聽得的卻是……
「……什麼雌老虎,老子先把她扁成紙老虎,再讓她落個滿床紅,然後撕下她的皮做虎毛墊。若是這樣還不怕,我他娘的就每天照三餐給她葷素炒炸齊來,讓她天天去啃自己,娘的我就不信男人會打輸女人……」
暗暗打了個哆嗦,一旁的僕人忍不住提醒高高在上的人,「容四小姐或許打不過二少爺,可若她來陰的呢?聽說容四小姐可不是普通的狡詐呢!」他也下丁不少注,連老婆本都押下去了,少爺可千萬別讓他輸了老婆呀!
「她狡詐?你家二少爺我就會輸她嗎?」藍少卿嘴角陰惻惻地勾了起來,眼神猙獰又兇惡,的確是不像會輸給任何人的模樣。「老子賭博可從來沒輸過!」就算是輸了,他也要賴帳。
那是因為二少爺都硬搶著要做莊家嘛!除非碰上老千,否則可從沒聽說過莊家也會輸場的,莊家要真輸了,那還真是衰神附身,不如趁早把銀兩全扔出去任人撿,還可以省點力氣回家抱女人。不過話又說回來……
「容四小姐是嫁到藍府去,在二少爺的地盤裡,就算她想搞鬼也不容易吧?」
藍少卿眼一瞇。「沒錯,這倒提醒了我,乾脆把她那些陪嫁過來的親信、丫鬟們全都調走,這樣孤立無援,我倒要瞧瞧她還能搞出什麼花巧來!」
上梁既是歪的,下梁自然也不會正到哪裡去,緊跟在一旁的僕人立刻搓著手獻上一臉諂媚的笑。
「既是如此,嘿嘿!少爺能不能把昨兒那位到藍府看鋪房的丫鬟賞給奴才?」
藍少卿很慷慨地一擺手。「可以,等二少爺我玩過之後就給你。」
僕人頓時喜出望外。「謝謝二少爺!謝謝二少爺!」二少爺的殘羹剩餚不但多,而且都好吃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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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後啟程的藍大少爺可就恰恰好相反了,一路上他那張嘴就沒闔過,一邊想著呂家小姐天仙化人般的絕美姿容,一邊口水涎了滿地,又黏又稠的差點讓跨下那匹馬滑四腿跌一跤。
而藍少謙身邊的僕人模樣,看似比藍少卿的僕人稍微高尚了一點,但是那幾張嘴皮子卻更噁心。
「大少爺,恭喜啊!終於要娶回江南第一美人做咱們的大少奶奶了,真不知有多少人要羨煞妒煞呢!」
「沒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也只有咱們大少爺才配得上那位呂家小姐了!」
「是啊,是啊,咱們下面人也跟著添了不少光彩呢!哪像二少爺,呿,他也只配娶只凶暴的雌老虎,日日去吵個天翻地覆,夜夜去鬧個雞飛狗跳,咱們就可瞧足熱鬧啦!」
聽得心頭實在是爽到姥姥家去了,藍少謙那張笑容益發猖狂,嘴巴差點沒咧到耳後去,早已忘了要維持形象。
「你們也下注啦?」
「整個蘇州城裡誰沒下注?」
「你們賭哪邊?」
「這……」幾個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啦!大少爺,二少爺和容四小姐哪個都很厲害啊!說不準得過很久才分得出勝負來,這期間隨時都可以加注喔!」
藍少謙的笑容在幸災樂禍中又帶著點兒奸猾。「幫我下一百兩。」
「哇~~一百兩?誰?」
「當然是我未來的弟妹容四小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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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纖雨以為自己嫁給丈夫就是純粹擔任女傭和出氣筒的職務,沒想到幾年以後,丈夫卻開始要她學做生意,而且,在她剛懂一點皮毛之後就把公司扔給她了。雖然她的個性並不適合競爭嚴苛的商場,卻有細膩的心思和靈敏的頭腦,在企書這方面總有別出心我的創意,那家僅有十二位員工的小公司倒也因此支撐了一段時間。
然而,如果老闆完全不管事,只顧玩樂,卻又不肯完全放手讓她管理,時時反對她的良性建議的話,就算她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從台灣經濟開始步入蕭條景況後,丈夫的公司也逐漸走下坡了,到如今也僅是勉強維持著而已。
自段清狂再次失控表態之後,她便常以此為借口留在公司加班以逃避他,然而,無論多晚,段清狂總會耐心地一直等到她回來,並在門口截住她。
「如果是我,除非是你自己喜歡的工作,否則我絕對不會讓你出去工作負擔家計。」他就坐在兩家大門中間的地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了。
「你怎麼還沒睡?」
「我餓了。」段清狂一語雙關地低喃。
纖兩輕輕歎息。「進來吧!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當然,段清狂不會一吃完東西就走人,他總會死皮賴臉地不肯回去。說還要吃水果,說要幫她收拾餐桌,說要幫她洗碗,最後說他不看完「紹興師爺」打死都不回去。
其實,段清狂自己並不愛看古裝劇,但他知道纖雨自懂事以來就特別偏愛有關於中國歷史方面的事物,不僅喜歡搜集人家老阿媽丟棄不要的小飾品,譬如木髮梳、老式布制鈕扣之類的小玩意兒,大學念的也是歷史系,愛看中國古典野史小說,連看電視也只看古裝劇。
所以,段清狂特別喜歡陪著她看古裝劇,因為纖雨總會看得非常專注,他便可以乘機小小偷吃一點豆腐而不被阻止。
「你適合生存在古代。」段清狂撩著她烏黑如雲般的長髮這麼說,根本沒注意到他說要看的那個什麼師爺到底是人還是鬼?「你的氣質,你的說話方式,你的一舉手一投足,統統都適合。」
唇畔不覺輕綻出笑意,「你的名字才真是屬於古代人的呢!」纖雨莞爾道。「清狂,清狂,『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現代哪有人會取這種名字呢?老實說,頭一回聽到我還以為你口齒不清說錯了,特地跑去向你爸爸確認呢!」
「『無端輕薄雲,暗作廉纖雨』,你還不是一樣。」段清狂不服氣地低低咕噥。「而且,這哪能怪我?應該怪我媽媽才對呀!」
「是你媽媽幫你取這名字的?」他媽媽倒也風雅。
「不,因為她愛寫毛筆字。」
「咦?!」名字跟寫毛筆字有關係嗎?
「她愛寫毛筆字,又喜歡耍帥,不管要寫幾個字都是一筆寫到底,龍飛鳳舞得沒人看得懂,還自以為很高明。」趁她不覺,段清狂悄悄輕吻上沁出淡淡茉莉花香的秀髮。「我爸爸說要報戶口時,媽媽特地寫了一張毛筆字交給戶政事務所的職員,很得意的說那就是我的名宇,戶玫事務所的職員研究了大半天之浚,段清狂就變成我的名字了。」
「看錯了嗎?可是看錯了也可以立刻更正過來呀!」「紹興師爺」終於結束了,纖雨收回專注在螢幕上的目光移向他。
「她死要面子嘛!」段清狂喃喃道。「怕人家反過來說她字寫得不夠好才會看錯,所以,她就硬著頭皮要她可憐的兒子背下這個古早派的名字,害我從小被人家笑到大,連老師都問我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人。後來人家問我叫什麼,我都說我叫段青王,反正念起來差不多,字看上去也差不多,只是稍微省略了一點而已,好幾個小學同學到現在還認為我真的叫段青王呢!」
瞧他說的委屈又滑稽,纖雨不禁失笑。「難怪……難怪那時候你同學來找你,我都覺得他們叫你的名字叫得很奇怪,原來是……是差不多先生。」
「是差不多呀!」理直氣壯地挺挺胸脯。
「那你本來應該叫什麼?」
胸脯縮回去了,段清狂瞄她一眼,歎了口氣,「段津瑞。」
纖雨聞言不由一呆,「這……未免差太多了吧?」
「這樣你就知道我媽媽寫的毛筆字有多潦草、多……」輕咳。「難看了吧?」
「這……也許是……」纖雨也輕咳兩聲。「是因為她寫得比較抽像,所以看得懂得人不多吧?你知道,就像畢卡索的印象派創作那樣。」
「畢卡索?」段清狂不敢相信地睜大兩眼,半晌後,他才失聲大笑。「天哪!纖雨,你要安慰人也不是這樣的吧?不過,我就是愛你這樣!」說著,他放肆地在她唇上,蜻蜓點水似的輕刷過去。
纖雨震了震,立刻自厚實的大掌中收回自己的頭髮。「你該回去了!」如果不馬上終止他的踰矩行為,他肯定會越來越放肆,最後又要如同上回那樣失控了。
兩眉一挑。「趕我?」
纖雨輕歎,「不是趕你,你明天早上有課不是嗎?那還不趕快回去睡覺。」
「教授調課。」
「那……」纖兩窒了窒。「我明天要上班。」
「你還不是要等那傢伙回來。」
「可……可是我還要洗澡……」
這回渙段清狂歎息了。「你忘了嗎?纖兩,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啊……是嗎?」除了他,還有誰會記得?達她自己也早就忘了。
「這個……」段清狂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布包,取出一隻樣式古樸雅致的玉鐲子,硬拉來她的手套上。「送你。雖然不是什麼上等玉,但也是我打了好久的工才夠錢向我同學買來的。聽說這是她媽媽家裡傳了好幾代的寶貝,她媽媽死後就變成她的了,但是她不喜歡玉,所以就賣給我了,她說她寧願要鑽戒。」
他笑咪咪地又從紅布包裡拿出另一隻銅戒,戒面上鑲著一塊質地色澤與玉鐲相同的方玉,玉上隱隱幾絲詭異的天然暗紋是最大的瑕疵。
「聽我同學說,這是用雕制玉鐲的碎片做成的,所以是同一塊玉喔!」他意有所指地說,同時很開心地把玉戒套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她欣賞了好一會兒,的確不是上等玉,質地與色澤都不夠純粹,但識貨人一眼即可看出這兩樣東西都具有相當年代,是貨真價實的骨董。無論如何,她就是喜歡這種年代久遠的的古雅事物,無論它是上等貨或下等貨。價值應該是由心論定,而非金錢。他的確很瞭解她,但是……
「我不能收。」她要取下來還給他。
「如果你還給我,我會馬上拿回家把它摔破,連同我的戒指,」他仍然在笑,笑得燦爛無比。「然後把它們全都吞進肚子裡,說不定它們會噎在我的喉嚨裡讓我不能呼吸,也說不定我能夠順利吞下去,但食道和胃部都會被割破,所以,你最好先叫救護車,免得我窒息而死或內出血致死!」
他竟然威脅她!
但是,她更知道他的威脅絕不僅僅是嚇嚇人而已,生性狂傲的他說得出,就做得到,所以只好暫時收回還給他的念頭。
算了,再過一年他就大學畢業了,屆時,即使他不願意也得入伍去,或許兩年的兵期能自然地淡化他那份不應該存在的錯愛。
她努力安慰自己,他卻好似看得出她在想什麼,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希望。
「我當兵時你要來看我喔!」
「咦?我?可是我沒……」
「你沒有空來?沒關係,我可以逃兵來看你;」段清狂若無其事地說著,唇畔是滿不在乎的笑容。「如果我因此被關起來,而你依然沒空來看我的話,還是沒關係,我也可以逃獄來看你;若是我因逃獄而被槍斃,你仍舊沒空來看我的屍首最後一眼的話,那更沒關係,因為我的魂魄一定會逃過黑白無常的追索來糾纏在你身邊,到那時,我就可以永遠看著你了!」
纖兩只能張口結舌地瞪住他。
他瘋了!
「是的,我瘋了!」他再一次正確無誤地解讀出她的心思。「愛你愛到瘋了!」
天哪!他竟癡狂至此,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雖然過去一年來他確實收斂許多,看得出他盡全力在壓抑自己不再對她動手動腳做出太過分的親熱舉動,但他卻換了另一種更殘忍的方式來折磨她。
無時無刻,那樣戀戀情深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烙印在她心痕深處,令她墮落再墮落;那樣癡狂的言語更如鎖煉般縛住了她的靈魂,使她掙扎在無望的懸崖邊緣;那樣瘋癲的威脅卻溫柔地蠱惑了她的理智,毅她死也無法拒絕。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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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容府--
大紅喜服、鳳冠又霞帔,好不容易把老虎小姐裝扮完畢,所有的丫鬟便都一溜煙逃了,誰也不想等在這兒讓小姐出氣拿去半條命,倘若小姐知道她們也下了注,怕是連半口氣也不剩了。唯有兩個運氣不太好的丫鬟被隨手點上來伺候著走不得也,兩張慘兮兮的臉怎麼看都像是標準的哭墓孝女。
「寶月呢?」
「上……上藍府看鋪房去了。」兩個丫鬟戰戰兢兢地回答,一邊回答,還一邊悄悄往後退。
不正常!不正常!四小姐竟然會乖乖的坐在那兒任人擺佈,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說話聲調如此平靜更是恐怖!
太恐怖了!
鬼門要開了嗎?惡靈要出關了嗎?天地果然要崩塌了嗎?人間世終於要毀滅了嗎?
可從頭到腳一身血紅的默春卻只是靜靜地端坐在椅凳上,一動不動,僅微風輕輕掀起血紅色的蓋頭巾-角,隱約飄出-抹殘忍嗜血的微笑,兩個丫鬟見了,不約而同輕抽了口氣又連退好幾步,險些相互絆倒滾成一堆,再聽得小姐驀然出聲,更是嚇得她們驚喘一聲,倆倆抱成一團淨發抖。
「那個櫃子裡……」攏著大紅衣袖的手臂突然指向衣櫃旁的另一個小櫃子。「有幾罐小藥瓶,拿來給我。」
藥瓶?
兩個丫鬟嚥了口唾沫,再下安地對覷一眼。「可是……」四小姐想幹什麼?
「拿來!」手臂放下了,依然看不見隱藏在蓋頭巾下的面容。「你們是想讓我在出嫁前先打斷你們的狗腿嗎?」
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甚至還帶點兒柔膩甜美的韻味兒,聽起來實在是一丁點兒威脅都沒有。然而,容府上下所有人都清楚得很,四小姐栽種的果實可是越甜美越毒辣,不必咬,只稍稍聞上一聞就夠毒死一屋子人啦!
於是,兩聲驚呼過後,四隻腳步聲馬上爭先恐後地跑去打開櫃子拿出數支藥瓶交給四小姐,在四小姐揣入懷中之際,她們還隱約可以瞧見早已有支匕首和剪刀端放在四小姐懷裡。
剪刀?!
匕首?!
天哪!四小姐究竟想幹什麼?
新婚夜就閹了新姑爺嗎?
還是謀殺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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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嫁閨女,與揚州容府一比,常州呂府真可謂是天下太平、普天同慶,人人笑咪咪,個個喜孜孜--表面上。
「小姐,花轎就快來了喲!」
鮮艷的蓋頭巾輕輕覆上鳳冠,掩去了國色天香的美嬌容,細白如陶瓷般的柔荑無意識地輕撫住小腹。
「若香呢?」
「小姐,若香姊昨兒個就上藍府去看鋪房啦!」
「那她……她有交代什麼嗎?」 「沒有啊!小姐,若香姊只叫咱倆要好好伺侯小姐。」
「是嗎?」纖纖玉指不安地揪緊了大紅喜衫。「那……那你們收拾好了就出去,等……等花轎到了再來吧!」一切果真能如同若香所說的那般順利嗎?
「是,小姐。」於是兩個丫鬟便與往常一般,一面收拾,一面聊些五四三。
呂盈盈是個好好小姐,對下人們總是溫和得跟姊妹似的,也愛聽她們聊些外頭的事,因為她是個規規矩矩的名門閨秀,鮮少出門,對外頭的事實在不甚瞭解,又難忍好奇之心。
「啊!你聽說了嗎?管家的兒子死了耶!」
「耶!崇文大哥死了?怎麼會?」
「是進京趕考途中運氣不好碰上劫匪,不但劫了財,連小命也給劫去啦!」
「騙人的吧?」
「哪是,昨兒個屍首都搬回來啦!老爺說不吉利,管家只好把兒子的屍首暫放在城外寺廟裡,等小姐成親過後再去辦喪事囉!」
說著說著,兩個丫鬟收拾完畢出去,連兩扇門也順便闔上了,獨留下新娘子絕望的哀鳴在斗室中顫抖。
「不,不,騙人的,騙人的,崇文哥,你說你高中之後就會回來接我,你不會騙我的,對吧?對吧?你不會騙我的,所以你絕不會死,不會,絕不會,不會,不會……不……不……不……崇文哥,你……你真的死了嗎?那……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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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大學裡難道沒有半個好女孩子嗎?」他是如此年輕又出色,何苦來癡纏她這個平凡庸俗的老女人呢?
「有啊!多得很,還有很多女孩子倒追我呢!可是她們沒一個比你好,所以我統統一腳踢開了!」
她禁不住笑意。「你自戀!」是因為他的狂傲?還是因為他拒絕了那些女孩子?
「哪是!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嗎?」他傲然飛揚起狂狷不羈的笑容。「談文,我是商學院榜首,說武,我是跆拳道社主將、橄欖球社得分之鑰,身高182,五官英俊、身材威武,那些女孩子都嘛哈我哈得要死,不過,我可是從來沒甩過她們任何一個喲!」
「你……我記得你原是要考理科的不是嗎?」這個問題她已存疑許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問。「還有,你國中、高中打的是籃球,怎麼上大學後開始學跆拳道又打起橄欖球來了呢?」
段清狂聳聳肩。「只有念商才能賺大錢啊!我打算蓋棟金屋把你珍藏在裡頭,只允許你做真正想做的事--不管要花多少錢,而且絕不再讓你碰上任何你不喜歡的事物。至於學跆拳,當然是為了保護你,而打橄欖球則是為了……」他曲起肘彎拱起上臂的肌肉,「練身體。瞧,夠紮實吧?我這副軀體絕對夠資格為你遮風擋雨,當你需要依靠時……」又勇猛地捶捶自己的胸脯。「這面牆也絕不會倒塌!」
就只為了她,他便如此輕易的改變了志向和興趣,纖雨苦笑著不知該感欣慰或應該苛責他如此輕忽自己未來的人生才好。
沉默片刻,她才無奈地問:「難道你真的從沒有想過要和同校的女孩子試著交往看看嗎?」
他的笑意突然消失了,深深凝住她一眼,濃長的睫毛悄然垂下。
半晌後,他才低低道:「其實我早在高三上時就交過女朋友了,我很喜歡她,也覺得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但是……」嘲諷的笑意忽地掩上唇瓣。「當我好不容易說服她來一次升級親熱時,在最忘情的那一剎那,我手裡揉搓著的明明是她豐滿的胸脯,可嘴裡低喚的居然是別個女孩子的名字,當下她就氣得甩我一巴掌,之後我們就分手了……」
老天,最好不是她的名字!
不敢再問下去,纖雨勉強擠出笑容正想岔開話題,卻已來不及。
「……你的名字,我低喚的是你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察覺到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我……」
心頭一陣驟顫,纖雨驀然起身,「你真的該回去了!」心慌意亂地祇想逃開這種敏感的氣氛,害怕又一次落入他失控的掌握中。
不意她才走出一步,身軀立即被強行拉回沙發跌落在一副結實的胸膛上,「清狂,你不……」灸燙的唇毫無預警地封住她的驚呼,罔顧她徒勞的反抗,執意掠奪她的甜蜜,盡情宣洩他壓抑多時的狂情。
「纖雨、纖雨、纖雨,是的,我就是這樣叫我的纖雨……」他在她嘴裡癡迷地呢喃。忍耐了多久,忍耐了多久啊……「愛你、愛你、愛你,我好愛你……」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清……清狂……」
「這一刻,纖雨,只要這一刻,下一刻就讓我死了也罷!」
原已搖搖欲墜的保護殼哪堪如此鷙猛情焰的燃燒,在一聲小小如啜泣般的呻吟之後霎時瓦解於無形,眷戀的愛語輕易便侵入她的靈魂深處,心防中滿溢的柔情趁隙狂洩而出,前一刻猶掙扎不已的藕臂終於遲疑地攀爬上了他的頸,纖雨歎息著闔上眼承受他貪戀的索求,但求片刻愛與被愛的滋味。
「我就知道你也是愛我的!」段清狂滿足地呢喃。
「是的,我也是這樣愛你啊!」纖雨在嘴裡輕歎著,原以為會深鎖在內心深處永遠不見天日的真心話,就這樣情不自禁地吐露出來了。
這一輩子只求這一剎那呵!
不,不,不,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可以的,這是不可以的呀!
即使她的理智在吶喊、在警告,但她的神魂俱已遠揚,腦海中空白一片,只餘下他的愛、她的情,但這是不被允許的戀啊~~
然而,縱使她聽不見理智的叫喊,現實卻容不得她逃避。
「你們這對狗男女在做什麼?!」
兩人一驚猝然分開,乍見那個怒火熾燃的男人,纖雨更是駭得腳軟,幸而段清狂及時扶住她,並且一把將她推到身後去護住,那個兇惡的男人見狀,益發狂飆。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這個臭小子!」男人漲紅了猙獰的面孔咆哮,「竟敢讓我戴綠帽子,我要親手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肥胖臃腫的身軀隨著怒吼聲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
然而,久經頹廢生活磨損的身體哪抵得上高大健壯的年輕人一根手指頭,三兩下男人便趴到地上去喘息了,滿地乾嘔出來的胃液口水令人見之噁心不已。
「好好好,玩了我老婆居然還敢打我!」惡毒的目光已經先殺死了段清狂至少一百萬次。「我……我……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你身敗名裂,告到學校把你踢出來,告到你爸爸把你趕出家門,告到你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不下去,告到……」
「不!」纖雨尖叫著從段清狂背後跳出來。「我不准你告他!」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而且是在她的疏忽下發生了,是她的錯,這全是她的錯,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阻止清狂被丈夫毀掉一生。「你敢告他,我就告你!」無論告不告得成,這件畸戀一旦被揭露出來,清狂的前途就算完了。
「什麼?你敢告我?」醜陋的胖臉越加扭曲了。「你背著我偷男人,竟然還敢告我?」
「是的,我要告你!」緊握的拳頭在顫抖,但纖雨依然勇敢地抬高了下巴。「我忍耐多少年了,每一次你把我毆打直至住院我都可以告你,但我沒有,因為我是你買來的,那筆錢救了我的家人,所以,無論你對我如何我都忍耐下來了。可是二十五年也該足夠了,我賠了整整二十五年的青春,讓你虐待了這麼長久的時間該也夠了。」
她的聲音也在顫抖,卻更大聲了。「所以,如果你敢告清狂的話,我也要告你,我要訴請離婚,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忍氣吞聲做牛做馬來服侍你,你的公司會立刻倒閉,過幾個月,你連住的地方也會沒了,你要這樣嗎?你真的要這樣嗎?」
暴凸的小眼惡毒地瞪住纖雨,後者不由自主地遲了半步,但也僅僅是半步而已,隨即更執拗地瞪回去。
這是纖雨頭一回有這麼大的勇氣去對抗那個暴虐的男人,無論如何,她必須保護住清狂,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不管她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好半天後,男人終於瞇起了雙眼,狡詐的痕跡卻仍若隱若現。「好,我可以不告他,但你要發誓永遠不再見他,而且永遠不准再說要告我,要和我離婚。你是屬於我的,永遠不准離開我,懂嗎?」
淡淡泛出一絲苦笑,「懂了。」纖雨低喃。她心裡清楚得很,丈夫並不愛她,甚至對她沒有一絲半毫的感情;之所以不允許她離開,只因為他是一個非常自私又偏執的男人,凡是屬於他的東西,便不容許任何人覬覦染指,即便是他丟棄的垃圾,他也不允許有人撿去廢物利用。
而後,纖雨立刻將段清狂推出門口,只說了兩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會見你的!」語罷,轉身便待進屋,可他那冷酷低沉的聲音卻硬是又拉住了她的腳步,更戰慄了她的心。
「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纖雨,如果你不見我,我就直接去找他,挑釁他,直到他再一次怒吼著要殺我,而這一次,我會乖乖的讓他殺,你可以親眼看著我在你面前流光我每一滴血,屆時你就會清清楚楚的瞭解一件事實:我的身體為你而熾熱,也會為你而冰冷!」
駭然回過身來,段清狂卻已逕自回他自己家裡去了,纖雨只能茫然無助地瞪著他家的大門。
她該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辦?
JJJJJJJJJJJJ
誰也不知道,為何就在司儀宣佈婚禮開始的那一剎那,忽地一記閃雷劈擊下來,轟隆隆的巨響遮去司儀的大吼,也掩去了前一刻猶燦爛似錦的陽光,瞬間,奔雷般的驟雨以山崩地裂之勢漫空落下,打在肉身上還真是痛到骨子裡去了。
沒有人知道這場雨為何會突然落下來,也沒有人知道這場雨何時會結束,只知道這場雨實在是有夠掃人興致,幸好露天庭園裡的喜宴菜餚尚未擺上桌,否則大家只好光喝酒配雨水了。
此刻,兩位新娘全被送入了洞房裡,新郎倌則忙著在宴席間到處敬酒、喝酒、被灌酒,有人在猜拳,有人在喧嘩起哄……
明園--
「小姐,今兒賀客不少,姑爺可能要晚一點才會過來,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若香小心翼翼顱著呂盈盈問。不知為何,她一瞧見小姐就覺得很不對勁,可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
呂盈盈沉默片刻後,才輕聲說:「我想吃雞腿,你能去給我找隻雞腿來嗎?」
啊!原來小姐是在緊張嗎?
「好,小姐,若香馬上去找!」呂盈盈一緊張就想啃雞腿,呂府裡上下哪個不知,所以若香不疑有他,立刻跑出去找雞腿去了。
幾乎她甫一踏出新房,呂盈盈便自個兒扯下了蓋頭巾,脫下了鳳冠,美艷絕倫的嬌靨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有絕望的空茫。任由傾盆大雨澆淋,她默默走入黑暗中,朝藍府那一大片幽湖而去……
儷園--
「寶月,去幫我找隻雞腿來!」
「咦?雞腿?」寶月不禁愕然。「可是小姐您又不喜歡吃雞腿。」
「我現在喜歡了!」
「但……」
「去不去?」
聽小姐又露出威嚇口吻了,寶月不覺暗歎一聲。「是,小姐,寶月現在就去找隻雞腿來給您。」幸好小姐要的只是雞腿,若是牛腿……她只好伸自個兒的大腿給小姐啃了。
同樣的,寶月一踏出新房,新娘便自行扯下蓋頭巾和鳳冠,並毫不猶豫地衝進大雨中,不同的是,她手中抓著一支藥瓶,嘴角噙著一絲惡毒的詭笑,陰森森的好不嚇人。
誰教他們膽敢下注在她頭上,今日裡所有賀客都注定要吃飽了肚子再回去拉上十天肚子!
不一會兒,她手中的藥瓶已不見,正待趕回新房,忽地腳步一頓,她詫異地望向湖邊。
咦?另一位新娘?她在那兒幹什麼?耶?她她她……她想幹什麼?
不假思索,容默春立刻拉高裙子拔腿跑向湖邊。
這輩子長這麼大,容默春除了惹是生非闖禍之外,從沒有管過任何人的閒事,更甭提要幫人家忙了,可是這會兒,天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對了,心裡頭明明想著說管他去死,可她那兩條腿就是拚命往那兒包去,就好像她一出生就注定要在大雷雨中跑上這麼一回似的。
「喂喂喂,你想幹嘛呀?這種天氣不太適合游水吧?」她叫著衝進湖裡,想要追回那個直往湖心裡走去的另一位新娘子……
呿!她幹嘛去追那個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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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啦!不好啦!兩位新娘子投湖啦!」
好似是嫌這場婚禮還不夠混亂,這幕大雨還不夠熱鬧,又是一串突兀的呼救聲為這日的盛宴掀起最高潮。
可惜宴席太過嘈雜,大雷雨更是轟隆隆的悶死人,那些淨忙著吃喝玩鬧的賓客僕人們願意抽空聽一下遠在湖岸邊這小小呼救聲的可能性實在不太大,眼看高潮就要變成最低潮了,幸好正待到新房報到的兩位新郎倌,以及各自抓了一隻雞腿的兩個忠心丫鬟全都聽到了,於是,四個人分別從不同方向往湖邊飛奔而來。
乍見在湖心中掙扎的一雙人影,兩位新郎倌立刻投入湖中,游向同一個方向,至於兩位不會游水的丫鬟,至多走到湖水淹至腰部後就不敢再繼續往前了,只好站在湖水中揮舞著雞腿搖旗吶喊,剛剛那位呼救的僕人則根本不敢踏入湖水半步。
至於湖中心的那兩位新娘子--
「喂喂喂!我是會游水,可是你再這樣掙扎的話,我還是救不了你啊!」
「我不要你救,放開我,讓我死啊!」
「耶?你想死啊?哎呀,幹嘛不早說嘛,害我還白費力氣來救你!好好好,你想死就去死吧,不管你了!」說完,容默春便丟下呂盈盈回轉身子欲待游回岸邊,不料,她才回一半就轉不過去了,而且還被呂盈盈扯住直往下沉。
「欸?這……喂喂,等等,等等,你先別急著死,你你你……你身上什麼東西鉤住我的衣服了,等我拆開了你再去死,千萬別拖我一塊兒,我還沒活夠呢……哎呀!你咕嚕你的,別抓我啦……唉唉,你別動啊!我看不見……什麼東西啊……喂喂,叫你別動你還……啊!」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或許是呂盈盈的瀕死掙扎太厲害,也或許是容默春過於粗魯,總之,兩位新娘子兩顆腦袋突然狠狠地撞到了一塊兒,就在這一瞬間,漆黑的夜空中,驀地又是一道巨雷閃電劈落下來,而且正正的劈人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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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開始,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曾見段清狂再來找她,纖雨不禁暗自鬆了口氣,卻又隱隱有一絲不安,因為她的丈夫,那個奸詐惡毒的男人,他總是掛著一抹嘲諷的笑容冷冷地斜睨著她。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嗎?
她不知道,也怎麼都猜不透,直到那一天,周休二日的星期六,一大早雨就下個不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到了下午,連打雷閃電都來摻一卡了。
纖雨佇立在窗前,蹙眉凝住好似黃河洩洪一般的雨勢,雙臂不安地環住自己,心中老有一種即將要發生什麼事的不祥預感。特別是當她聽到隔壁傳來吵架的聲音時,她更是頭皮發麻背脊泛涼,好似大難即將臨頭般忐忑。
清狂他爸爸回來了嗎?是他在跟他爸爸吵架嗎?吵什麼?因為她嗎?
眼眸不經意一回,她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她的丈夫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臥室門口,粗胖的身子倚在門框上,用那對小小的冷珠子盯著她,眼中嘲諷之色更甚。
他也聽到隔壁在吵架了嗎?他因此而幸災樂禍嗎?
她沒有開口問他,他也沒有出聲說話,兩人好像早有默契似的不發一語默然對視,彷彿雙方都在等待著什麼未知事物的發生。就在這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中,門鈴驀然響起,纖雨再次嚇了一大跳,差點發出恐怖的尖叫,她忙摀住自己的嘴,而後匆匆跑去開門。
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很漂亮,是那種走在時代尖端的新潮女性,但是她不認得對方。
「請問找誰?」找錯門了嗎?
但對方並不認為自己找錯門了,她先是氣勢洶洶地上下打量纖雨兩眼,繼而打從鼻子裡鄙夷地哼了一聲,才問:「你就是纖雨?段清狂有事沒事老是掛在嘴裡頭的那個纖雨?」
立刻,纖雨了悟對方是誰了。是清狂的同學,而且是他所提曾倒追過他的女孩子之一。
「我是,」纖雨努力讓自己唇上沾上一抹笑容。「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廢話,不然我來找你幹嘛?」女孩子傲慢地揚起下巴。「很簡單,我要你離開段清狂遠一點兒,別再糾纏著他了!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個歐巴桑了,又這麼醜,竟然死纏著人家不放,你還要不要臉啊你?就算你不怕丟臉,也得替人家想一想吧?這樣毀了他的將來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啊?難道你以為這樣他就不得不讓你養,然後你就可以獨佔他了嗎?你……」
「對……對不起,請等等,請等等!」纖雨既困惑又混亂地一手阻止對方再說下去,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我……對不起,我真的不大明白你在說什麼?你說……你說我毀了他的將來……」終於抓到重點了,她放下手直眼盯住對方。「請問這是什麼意思?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女孩子輕蔑地白眼一翻。「哈,裝得可真像啊!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少來這一套了!難道不是你叫你那個可憐的丈夫到學校去到處控訴說段清狂勾引他的老婆,而且對方還是個大他一倍歲數的歐巴桑嗎?真是看不出來啊!憑你這副德行也想養小男人!」
纖雨倒抽了口氣,旋即發出惶恐的尖叫,「你說什麼?你說……」尖叫半途又突然中斷,驀而轉身去瞪住那個狡猾的男人拉出更高亢憤怒的尖叫。「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已經說好了,你竟然……」
「我們是說好了我不會告他,所以……」男人咧出幸災樂禍的嘲諷笑容。「我告他了嗎?沒有哇!」
「你……卑鄙!」纖雨更是氣急敗壞地怒叫,「你耍這種手段太下流了!」
男人冷笑。「那小子竟敢讓我戴綠帽子,我這樣對他已經算客氣的了。」
「根本沒有那種事啊!可是你居然……」纖雨氣得渾身發抖,「我要告你!告你告到死!」她終於不顧一切地吼了出來。「我還要訴請離婚,然後離你遠遠的看你怎麼死!」
男人聞言,立刻猙獰著五官上前兩步,手背一甩,將纖雨打得整個人都尖叫著摔跌出去,撞到樓梯欄杆再倒在階梯上,外面的女孩及時閃開看得目瞪口呆。
「你敢告我,敢訴請離婚,我就去殺了那小子!」
男人渾身爆出的凶殘戾氣駭得女孩不由自主又倒退了好幾步,如果不是已經貼上牆壁了,恐怕她還會繼續退,不過,她原先的傲慢倒是已經不受阻礙地遲到牆壁後躲起來了。然而,額頭上滲著血,模樣淒厲狼狽的纖雨卻毫不畏縮地跳起來,並悍不畏死的叫回去。
「那我就先殺了你!」
小眼一瞪,男人的手馬上又高高揚起。「那我就先活活打死你這個賤女人,再去殺了那個小子!」
眼看這一巴掌倘若落實,纖雨不知道又要被甩到哪裡去了,女孩不禁閉起眼來不敢再看。就在這時,另一扇大門突然打開,段清狂衝了出來,一腳就把男人踢回家裡去跌個四腳朝天,半天起不來。
「纖雨,你還好吧?」他心痛又憐惜地扶住纖雨,並用衣袖去擦拭她額頭上的血。「那個該死的王八蛋又把你打流血了!」
「這個不重要!」揮開他的衣袖,纖兩反手焦急地揪住段清狂的衣襟。「老實告訴我,清狂,你的學校……他們……他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段清狂聳聳肩尚未來得及開口,隨後出來的段先生便搶著先說話了。
「這件事可大可小,我想最重要的是林太太你打算怎麼辦?」
「我?沒問題,我會……」
「不!」段清狂怒吼。「就算要退學,我也不會離開纖雨,你們誰也強迫不了我,她是我的,我……」他突然雙目一凝,繼而拉著纖雨就跑,兩條人影迅速衝向樓下。
段先生甫始一愣,即見纖雨的丈夫咆哮著飆出自家大門追下樓去了。
「不要跑,混帳臭小子,她是我的東西,你別想拿走!」
女孩愣了愣,也追了下去。唯有段先生只呆了一下,便放棄似的搖搖頭回自個兒家裡頭去了。反正他還有其他孩子,少一個不算少,多一個……是太多了。
在傾盆大兩中騎機車實在是一件很危險,也很不舒服的事,但段清狂彷彿不要命似的把油門催到底往前衝,通過民權隧道往大湖公園方向而去,因為纖雨她丈夫的車就追在後面,還有另一輛不曉得是誰的轎車也緊隨在後。
「停!停!停下來!清狂,停下來,讓我跟他回去,你的學業要緊啊!」纖雨在他背後拚命往前叫,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瞼上好像被小石予砸到似的痛。「不管你想怎麼樣,等你畢業後再說,我……」
「不!」段清狂狂吼,任由雨水像噴泉似的灑入他嘴巴裡。「我有預感,如果我今天放開了你,我就會永遠失去你了!」
「清狂……」
「你要跟他回去也可以,但我發誓,只要你一下我的車,我就會用足全力去撞他的轎車,順便撞爛我自己!」
纖雨不禁瑟縮了。「清狂,你……你這是何苦呢!」
「因為我愛你!」段清狂瘋了似的狂喊。「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果然是愛呵!
這樣瘋狂又甜蜜,這樣美好又哀傷,這樣滿足又絕望……
纖雨悄然揚起一抹淒楚的微笑。
她愛過了,這樣就夠了!
「清狂,到此為止吧,我們是沒有未來的呀!」
「胡說,只要我……」
「清狂,請你理智一點好嗎?」如果可以,她比誰都希望自己能夠拋開這一切,世俗的眼光,現實的阻礙,全都拋開也罷!
但不可以啊!因為她是個成熟的四十五歲女人,而他是她一手照顧大的二十二歲大男孩,這是事實,所以必須堅持理智又冷酷的人也只能是她,至少為了他,她必須是。
「姑且不論我們的年齡差距,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你應該明白呀!他認定我是他的,所以,如果我堅持要離開他的話,他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毀了我,或是毀了你。我不在乎我自己,可是我絕對不能讓他毀了你,你懂了嗎?」
段清狂不禁啞然。沒錯,他不在乎任何人傷害他,可是她,他可憐又纖柔的纖雨,他發誓要保護她,但他真的有辦法時時刻刻守住她嗎?
沒有,
至少現在的他沒有這份能力,一旦他入伍當兵之後,就更守不到她了,而且等到他有能力完全呵護住她的時候,恐怕她也早巳被那只畜牲活活打死了!
那怎麼辦?放棄她嗎?不管她了嗎?任由她繼續承受那隻野獸的蹂躪凌虐直至死亡嗎?最重要的是……
不愛她了嗎?
不,要他不愛她,他寧願死……
「纖雨。」段清狂木然地睜大雙眼瞪住前方的湖泊。
不知什麼人在湖畔堆放了一大堆鋼筋磚塊、砂石水泥包等,因為下雨,又在上面遮上塑膠布,塑膠布上又壓著大片木板,木板下滑恰好形成一個非常陡峭的斜坡。
「清狂?」
「跟我一起死吧!」
「呃?!」纖雨驚愕又悲傷地歎息了。真是瘋狂了呀,他!「清狂,我隨時都可以死……不,我倒寧願我早就死了算了,但你不行啊!清狂,你還那麼年輕,又這麼出色,美好燦爛的未來正等待著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段清狂決然地咆哮。
「那是不可能的,清狂,不可能的呀!」纖雨終於忍不住啜泣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掉眼淚,雨大大了,她根本分不清楚是雨或淚,只知道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碎成千萬片了!「求求你,不要這麼執著於我,忘了我吧!」
「不,我死也不要忘了你,我只要你,只要你!」段清狂憤怒地嘶喊,繼而仰臉向上,嘶聲裂肺地對天怒吼。「天哪!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如果我們不能相愛,為什麼要讓我碰上她?既然讓我碰上了她,為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
他摧肝瀝膽般切齒厲吼得聲音都沙啞了,纖雨只能緊貼在他寬闊堅實的背部,感受從他內腑深處傳來的悲愴震顫,聽他痛心的控訴而默然淚流。
她以為他只是在發洩,待發洩過後他就會知道,放棄她、忘懷她才是正確的。
雨勢更大了。
「求求你,無論到哪裡都行,天堂、地獄、過去、未來、宇宙、異世界,隨便哪裡都好,我只求能與她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不!生生世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樣也不可以嗎……」
摩托車已近湖畔一百公尺、九十公尺、八十公尺……依然沒有減速的跡象,
「……看你是要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或絕子絕孫永遠無法生育,甚至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做個廢物也行,隨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
摩托車猛然街上那座木板斜坡,兩秒後摩托車便高高飛躍而起至少有三層樓高以上,凌空越過湖面數十公尺,在纖雨的驚叫聲中,段清狂仍在狂吼,
「……如果都不行,就讓我倆死後魂魄永遠相依偎吧!不用再投胎了,這樣就夠了!聽到了沒有,混蛋老天,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呀……」
在極速的衝擊中,摩托車猛然墜入湖中瞬間沒頂消失不見。在這種狀況下,又沒有任何保護,甚至連安全帽都沒有,除非是久經訓練的特技演員,否則,縱使泳技再精純,也是十有十成活不了了。
兩輛轎車先後在湖邊緊急煞車停下,一男一女分別衝入湖中游向摩托車墜入沒頂的方向。
「段清狂,你不可以這樣就死了!」女的驚叫。
「我的東西絕不允許任何人搶走!」男的大罵。
然後,就在兩人同時翻身潛入水中找人之際,灰濛濛的天空中驀然閃下一道鋸齒般的雷電落入湖中……
錯 釜 釜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類經常會經由作夢來發洩對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不滿,以便舒緩情緒與身心;或藉由夢境來滿足生活中得不到的慾望,以平衡心理上的特殊需求;所以,夢境中常常會出現時光回轉、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或是與現代完全不同的生活等天馬行空的情節,而且相當誇大不實。
纖雨就常常作這種夢,她常常夢見自己是古代人物,生存在早已逝去的朝代裡,滿足地過著如魚得水般的生活,有時候是唐朝,有時候是元朝,又有時候是清朝,但最常夢見的還是明朝。
而夢境與現實最大的不同點在於:當你在作夢時,碰到任何不合理的事,你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仿彿一切不正常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是在現實中碰到同樣情況的話,你就會馬上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現在一定是在作夢!
就如同此刻,纖雨正在拚命告訴自己:她一定是還在作夢!
感覺上好像是睡了好長、好長一覺醒來之後,她就開始這樣拚命告訴自己了。但無論她如何掐自己、打自己,甚至拿腦袋去撞了一下牆,她卻依然在「夢境」中,怎麼樣也清醒不過來。
她明明是在作夢不是嗎?為什麼會痛呢?
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怎麼也不解。
突然,房門被推開,兩個挽高頂髻的十七、八歲丫鬟各捧著一盅補湯及洗浴用品進來,一眼瞧見纖雨坐在床上看著她們,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喜的歡呼。
「小姐?!」
「二少奶奶?!」
隨手把手上的東西扔到桌上去,右邊那個臉圓圓似滿月的丫鬟便歡天喜地的跑過來拉著她直掉眼淚。
「謝天謝地,小姐,您可終於醒過來了!天哪,可真是嚇死我了,幸好小姐平安無事,否則小姐若真出了什麼意外,寶月非得跟著小姐一塊兒去不可了!」讓她陪嫁還好,叫她陪死可就不太好了。
「是啊,是啊!老爺來了好幾回探問二少奶奶的情況呢!還千交代萬囑咐說,倘若二少奶奶醒了,務必要立刻……立刻……立……」
滔滔不絕的激動不知為何逐漸徐緩下來,終至中斷,兩對眉毛也同時蹙了起來,四道視線在那張茫然不解的臉蛋上仔細端詳片刻後,兩雙狐疑的瞳眸又相互交換了半天眼神,之後,臉似滿月的丫鬟寶月才小心翼翼地露出詢問的微笑。
「小姐,您……您是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纖雨依然茫然以對,寶月見狀不禁歎了口氣。
「果然跟大少奶奶一樣,奇怪,其他人都不會啊!而且我睡了半天就醒來了,大少爺、姑爺和若香卻昏睡了整整兩天,大少奶奶是昨兒個午後醒來,小姐最誇張了,居然到今日才醒,怎會這樣呢?」
「還有,大少奶奶醒來後不但什麼都記不得了,性子也全變了,又凶又潑辣得好似她才應該是揚州雌老虎。寶月,你想咱們二少奶奶會不會恰好也……」另一個丫鬟咕噥著悄悄顱向纖雨。「轉了性了?」語氣裡似乎有那麼一絲小小的期待。
一座府裡有兩隻雌老虎未免太可怕了點兒吧?
寶月微一攢眉,「這……也許……」話說兩字,瞧見小姐正盯著她看,心頭一驚,忙及時收嘴,改口大聲說:「無論轉不轉性,她可都是咱們主子!好了,既然小姐不記得了,那咱們就得負責告訴她,來,秀珠,你幫小姐梳洗,我來喂……不,伺候小姐喝湯!」
兩人遂分別忙碌開來,而寶月便一邊伺候纖雨喝湯,一邊娓娓敘述。
「哪!小姐,您的閏名叫容默春,今年十六歲,原是揚州容府的四小姐,四天前嫁到蘇州藍府這兒來,是藍二少爺的正室夫人……」
容默春?
「……至於我叫寶月,大上小姐您兩歲,是跟著您嫁到藍府來伺候的陪嫁丫鬟,秀珠則是原就在儷園伺候姑爺的丫鬟。對了,寶月最好先警告您一下,姑爺的脾氣、呃……不太好,特別是喝醉酒之後……」
脾氣……不太好?
「……藍府這兒除了姑爺之外,還有藍老爺,藍老爺的繼室孫夫人,妾室葉姨娘和女兒藍霜霜,姑爺的親娘早年已去世了,再加上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他們與您和姑爺是同-天成親的……」
成規?
「……好了,看小姐您似乎尚未完全清醒,寶月先告訴您這些就好,小姐您最好再睡一會兒,醒來後想知道什麼寶月再告訴您。」
語罷,兩個丫鬟便扶著纖雨躺回去,細心地替她掖好被子後即悄然退出房間離去,世界又恢復原先的寂靜與……詭異。
奸吧!就再睡一會兒,也許睡醒之後,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沒有!
她醒來後還是在「夢」中!
所以,纖雨就繼續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夢醒」,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她才認命似的輕輕歎息,慢條斯理地下了床,在梳妝台上找到一支髮簪,用力往自己手上戳下去……
好痛!
也流血了。
很好,她不是在作夢。
纖雨終於苦笑著承認了這個現實,注視著銅鏡裡的小姑娘,她開始仔細思索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記得是清狂騎摩托車載著她衝入湖中,之後她就失去意識了。難道是她死了,靈魂卻因為某種不明因素而跑到古代來了嗎?
這種解釋她是可以接受,畢竟她是二十-世紀的人,能理解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可能發生的思想,而且,她也不排斥神鬼的存在,所以,無論是科學或不科學的理由她都能接受。問題是……
她不解地瞪著左手腕,段清狂送她的那隻手鐲仍戴在她的手腕上。
既是如此,為什麼實物會跟著沒有實體的靈魂跑來了呢?因為它是媒介嗎?好吧!就算它是媒介好了,那這副軀體原來的靈魂呢?還有……
清狂呢?他也來了嗎?或者是……
他就那樣死了?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不禁緊縮成一團。
如果他死了,那她遺跑來這邊活著做什麼呢?若說是上天可憐她要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沒有清狂,她要這種機會又有什麼意義呢?
而且,她居然又嫁了一個「脾氣不太好」的丈夫,難道無論走到哪裡都一樣嗎?不管在哪一個時代,她的命運都是相同的嗎?
她不覺再次泛出苦笑。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砰一聲被撞開,那個臉似滿月的丫鬟寶月的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可是這回寶月的聲音是驚惶的,是慌張的。
「姑爺,請您不要這樣,我們小姐才醒來不久,尚未回過神來呢!」
緊隨之,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一個非常粗暴兇惡的聲音。
「臭丫頭,滾開!我管你那個賊婆娘是不是回過神來了,她醒來了就是醒來了,少爺我就要先好好警告她一下,別人怕她我可不怕,既然是我藍少卿的老婆,就得乖乖聽我的話,否則就有她好看的!」
纖雨的苦笑更深了。是上天在玩弄她嗎?竟然又讓她被一個同樣暴戾的丈夫給抓住了。
「耶!臭婆娘,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在跟你說話你竟敢背對著我!」
纖雨歎息著緩緩轉過身去,眼眸中盛滿無盡淒楚與苦澀。
「告訴你,我可不會容許你爬到我頭上來,若是你敢有一絲絲違背我,他娘的看我不揍得你滿地找牙才怪!倘若這樣你還敢做怪,我就折斷你的手腳,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再……」
凶暴的威嚇冷不防的驀地中斷,就在纖雨與對方面朝面,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對方話說到一半突然變成啞巴,而且對著她怔愣地發起呆來了。
那人的年紀很輕,約莫二十一、二歲左右,容貌俊俏,身材修長,比清狂稍矮,但比清狂更好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暴戾氣息,俊美的五官也因為殘佞的神情而失色好幾分,最可怕的是他那對瞳眸,明明是一雙朗朗星目,眸中的神韻卻是如此陰駑、殘忍又邪惡。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纖雨與他四眸相對的那一瞬間,他眼底的神采卻倏忽改變了,變得狂放不馴又溫柔情深,是那樣刻骨銘心、那樣癡迷瘋狂的情呵!
那種眼神,她死也記得。
是清狂!
「姑爺,請您先放過我家小姐吧……」
熟悉的眼神倏地消失,霎時又回復原先的邪惡,再添上一抹困惑。
「呃?啊……」藍少卿以手撫額,似乎搞不太清楚適才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纖雨雙眼遠睜,注意到他手上也戴著那隻玉戒。「那個……我說到哪兒了?呃,算了,說到這裡行了,總之……總之你要乖一點就是了!」他匆匆再掃她-眼,隨即轉身離去了。
「哎呀!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寶月似乎很訝異地望著藍少卿幾乎可算是倉皇而逃的背影。「奇怪,姑爺好像不是脾氣這樣好的人嘛!」
纖雨笑了。
清狂也來了!
雖然她不明白清狂的情況為何是這樣,但只要他在這兒,管他是殺人魔王或萬惡罪魁,她都不介意,縱使他也要凌虐毆打她,她也是心甘情願,只要他跟她在-起就足夠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這是她頭一回露出笑容,滿足而喜悅的笑容,是那樣溫婉優雅,仿彿和風輕拂,寶月見了不禁呆住了。
這是……小姐嗎?難道小姐真的也轉性了?
「寶月……」坐回梳妝台前再一次目注銅鏡,纖雨輕啟櫻唇,這一回她很認真地打量「自己」的模樣。
彎彎的眉兒,水盈盈的翦水雙瞳,亮晶晶的仿彿瑩瑩秋波,靈巧的小鼻子,點朱般的菱唇,「她」長得實在很美又甜,俏麗得十分動人,並且非常年輕。
既然她們先認定她是喪失記憶了,這倒好,她可以慢慢學習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相信她很快就能適應這個新生命了。
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在此刻立即優先確認一下。
「是,小姐?」
「你說我今年……十六歲?」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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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容府陪嫁丫鬟寶月之外,沒有人知道容四小姐的改變究竟有多大。
就如同天與地的差別那麼大!
老實說,剛開始寶月還真是不習慣如此柔順溫和,好像任何人都可以牽著她的手去賣掉的小妹妹,卻又忍不住要暗自竊喜。
她的好日子終於來臨啦!
直到她耐心地把小姐該知道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小姐之後數日,她終於發現,既不凶也不潑辣,不惹麻煩更不惡作劇,甚至連找樂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找,這樣的小姐實在是……
有夠無聊的!
以往那種日日天翻地覆,夜夜心驚膽戰的日子雖然很恐怖?可只要摸清了小姐的脾氣,日子還是混得下去。然而,現在如果她不管,小姐就可以自個兒看書坐上一整天,天哪,看書耶!小姐看書,那她是不是應該乖乖待在一旁抓虱子?
話說回來,小姐根本認不了幾個大字,她看得懂什麼書?
總之,這種閒閒沒事幹啃指甲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趣了,根本不合她好動的性子,可她不過是個丫鬟,又能怎地?
奸日子依然遙遙無期。
寶月終於決定,除了惹是生非闖大禍之外,應該要設法使小姐稍微回復一點過去的活潑愉快……呃,或許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也是無妨啦!
「小姐,姑爺不在,咱們可以自個兒玩自個兒的,您要蹴鞠還是踢毽兒?」
「我們可以嗎?」
「當然呀!小姐,姑爺不在,這儷園裡就數小姐您最大,自然是您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呀!」
「不必去向……呃,公公婆婆請安嗎?」
「請安啊?」寶月聳聳肩。「不知道為什麼,大少奶奶蠻著性子說她才懶得做那種事,所以,老爺就說那大家都免了,三園各自過各自的吧!逢年過節再湊一塊兒便成了。」這個好像應該是小姐的專利才對,沒想到卻讓大少奶奶給搶去了。
「那……大伯和大嫂?」
「那就更不必了!寶月不說過嗎?藍府三園各有各的奴僕與起居模武,姑爺打死不到明園去,也不准任何人到儷園裡來,總之,儷園和明園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那邊的人不會過來咱們這邊,咱們儷園的人也絕不會上他們那兒去的。」
纖雨雙眸開始閃閃發亮。「也就是說……我是完全自由的?」
對,就是這樣,再亮一點,再亮一點!
「是啊!小姐,您愛幹嘛就幹嘛呀!」
「出府去瞧瞧也行?」纖雨迫不及待地問。再也不是看電影、電視,也不是歷史的書面紀錄,而是真真實實的景況,多麼令人興奮呀!
啊哈!她就等著這個呢!「行,行,小姐,您愛到哪兒就到哪兒,若是擔心外面的人說閒話,咱們就換上男人的衣服,不要讓人知道您是誰就行了!」
「這樣行得通嗎?」女扮男裝?現在是在拍電影嗎?
「沒問題,包在寶月身上!」
於是,寶月便興高采烈地帶著纖雨在蘇州城裡到處玩,換上男人打扮的兩位小姑娘,一眼看去好像是一對逃開私塾偷溜出來玩的小兄弟,倒也真的沒教人認出她們是女兒身,更沒有人知道她們就是藍府的二少奶奶和丫鬟。
纖雨肯定不屬於那種活潑外向型的女人,可也不是那種孤僻內向又文靜得令人翻白眼的女人,否則她也沒那條件去撐下一家公司;她只不過是在個性上比其他人更多上幾分溫順柔和,雖然合群,卻不喜歡和大家一道起哄,寧願單獨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以自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的喜悅。
可惜她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她意外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生命,此刻她是藍府的二少奶奶,不再是那個飽受欺凌,生命完全被束縛住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才十六歲,有許多她不曾有機會嘗試的事物和心情都可以試著去品嚐看看了。
不到兩個月,在寶月的帶領下,纖雨已逐漸找回高中時代那種年輕明朗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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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少卿猛然坐起身,纖雨立刻清醒過來,然後靜靜凝住他的背,看他呆坐了好-會兒後,才遲疑地回過頭來瞄了她一眼,似乎不太能理解他怎會在這兒,甚至與她睡了一整夜?
纖雨不覺輕揚起有趣的微笑。從他第一次來這兒索取她的初夜開始,他就是這種反應了。
那是她清醒過來的第四天夜裡,藍少卿突然醉醺醺地跑來。說大家都在譏笑是他害伯被雌老虎反噬一口,因此不敢上她的床,所以現在他要來索取他應得的,她最好乖乖聽話,否則他會先毒打她一頓再強暴她。
即使明知他也是清狂,可瞧他那副粗暴凶狠的模樣,纖雨仍是不自覺地畏怯了。見他轉身砰一下關上房門,她更是瑟縮地直往床角落躲去,開始考慮要不要找個花瓶什麼的先把他敲昏了,明天再告訴他說是他自己醉昏的。
可頭上多了一粒小饅頭,他會信嗎?
然而,藍少卿關上門後卻沒有立即回過身來,反而趴在門上好半天一動也不動,直到纖雨忍不住開始臆測他是不是趴在門上睡著了,他才徐徐轉回身來,雙眸牢牢地攫住她的目光,眼底那份癡狂的深情是不容錯認的。
纖雨輕喘。「清狂?!」
他不語,默然地大步走向她,有力的手臂瞬間將她自角落裡擄進他懷中,下一刻,熾熱的雙唇便侵佔了她的唇,既鷙猛又溫柔的吻,傾注了他所有的癡情狂愛,是段清狂的情吻。
那一夜,他是溫柔憐愛的,也是熱情狂猛的;他是全然沉默不語的,卻也無聲地訴盡了他傾心的眷戀與熱愛。
極盡纏綿後,似睡似醒間,她只隱約記得聽到他呢喃了幾句,「我終於得到你了,我最愛的纖雨,你是屬於我的,是專屬於我段清狂一個人的纖雨,我絕不會讓你被任何人奪去!」
是的,她是他的,乾乾淨淨,全新的,配得上他的她!
翌日清晨,藍少卿一臉錯愕的從她身邊跳下床,「我……我怎麼會在這裡?」再見到她和他自己身上的血跡,他更是滿頭霧水。「欸?我要過你了?真是見鬼了,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日以後,藍少卿只要喝到半醉就會來找她,無論是白日或黑夜,而上了她的床的也必然是段清狂,翌日再由藍少卿莫名其妙地爬下她的床,就如此刻這般。
「搞什麼鬼,我到底在幹啥呀?」他一邊自行下床穿衣,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昨兒個我明明打算要到怡香院的翠喜兒那兒過夜的,怎麼又跑回來了?這三個多月來我究竟是怎麼了?老是做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最詭異的是,他娘的我自己居然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自己爽了都沒感覺,真是活見鬼了我!」
纖雨實在忍不住要躲進被窩裡偷笑,直到藍少卿出房去,寶月、秀珠才進來伺候她梳洗。
雖然她和清狂從來不曾用實際的語言交談過一言半句,但彼此瞳眸中流轉的深情眷戀,便已足夠讓對方瞭解彼此無怨無悔的愛戀,他輕憐蜜意的疼愛更讓她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如何被他憐惜寵愛著;繾綣過後,他也總是溫柔地將她呵護在臂彎中,讓她貼在他心口處傾聽兩人一致的心跳。
她從來不是貪心的人,這樣無言卻深刻的情,這般沉默卻癡迷的愛,就足以教她幸福滿足得再無所求了。
至於藍少卿,他是一醒來就往府外跑的人,所以她也不必刻意去應付他,只要在等待清狂造訪之餘盡情享受自己的新生命就好了。
「好了,今天你們要教我玩什麼呢?」
「想出府嗎,小姐?」
「不了,等過兩天有廟會我們再去看看吧!」想看的都看過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她很懂得凡事適可而止的道理,並不喜歡耽溺於玩樂之中,以後除非必要,她也不太想出府了。
「那……」寶月想了一下。「好,秀珠,你到膳房去弄壺茶、幾味點心,小姐,咱們到醉荷亭擲色子(骰子)玩兒去!」
「早啊!二少奶奶,」一見纖雨走出寢房,本在埋頭工作的園丁立刻上前來道安,順便討點溫柔醉人的笑容來讓自己一整天都能享有愉快的心情。「寶月姑娘說您喜歡茉莉的香味兒,小的就移了幾株過來,看二少奶奶喜歡不?」
艷紅的唇瓣果然立即綻放出欣喜的笑容,十六歲的稚嫩嬌顏,卻有超乎年歲的柔美嫵媚,教人看了人不心醉也難。
「啊,真的好香呢!辛苦你了,阿成,謝謝你呀!」
纖雨清醒不過數日,原本戰戰兢兢的儷園僕人便暗自慶幸沒有早一步辭去工作落跑,否則他們便會錯失為這般柔婉高雅的少奶奶服務的機會了。
她總是不吝於對他們展露出和悅親切的微笑,那樣輕言細語地為他們的辛勤工作而道謝。他們實在不明白,怎會有人批評如此溫柔體貼、蕙質蘭心的少奶奶是火爆雌老虎呢?
傳言真是可怕哪!
「哎呀!二少奶奶,今兒個不出府了嗎?」
「不了,大貴,我們要上醉荷亭擲色子玩。」
「那正好,昨兒個小的在雅軒那兒搭了座鞦韆,二少奶奶有空可以去玩玩。」
「謝謝你,大貴,我下午就去。」
「二少奶奶,晚上有您最愛吃的西瓜雞喲!」
「胖嬸,謝謝,我一定會多吃點兒。」
「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
儷園裡的奴僕還真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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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荷亭,名是亭,實是軒,一座形似荷葉的別緻小軒,它的屋面、軒門、窗戶、石桌、石凳、牆上扁額、半欄俱呈荷葉狀,就在仿彿碧玉一般的醉荷池畔,池裡的荷花開得正當時,潔淨淡雅,不染塵埃,人在寧靜的亭軒間,一面荷池,三面高大的樸樹和桂樹,綠樹碧水,清風徐來,夏日的溽熱亦蕩然無存了。
纖雨對擲骰子並不是很有興趣,所以玩呀玩的,最後只剩下寶月和秀珠捉對兒擲陞官圖(類似大富翁),纖雨獨坐一旁品茗賞荷了。
「小姐,您不會無聊嗎?」
「不會呀!我很喜歡感受這種自然的淡泊之氣,好讓心情沉澱下來。」
「……不懂。」現在的小姐沒事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雖然不是之乎也者,可又比之乎也者更深奧的樣子,幸好小姐沒要她一定得懂,否則她只好去撞牆,看醒來後能不能懂了。
纖雨無聲淡笑,品茗。
寶月悄悄覦過去一眼。「小姐,您……這個月月事還沒來吧?要不要寶月告訴姑爺一聲請大夫來瞧瞧?」
粉頰微赧,纖雨輕撫著小腹,止不住心中的期待與興奮。「不,這種事我想還是更確定一點之後再跟他說比較妥。」她自己也有點懷疑,但還不敢斷定。不過……她與清狂的孩子,多麼神奇啊!
她要第一個告訴清狂!
她完全沒想到藍少卿。
「如果能確定的話,大少爺必定會很生氣。」正在擲骰子的秀珠突然這麼說。
「為什麼,小姐有沒有孩子關他什麼事?」寶月莫名其妙地問。
「因為……」忍不住嘴邊的笑意,秀珠瞧見纖雨的注意力也被拉過來了。「聽說到現在大少爺還未曾與大少奶奶圓過房呢!」
寶月頓時傻眼,「欸?騙人?!」都三個多月了耶!是他無能,還是她冷感?
「我也不是很確定,總之,都是聽來的傳言。」秀珠聳聳肩道。「還有啊!聽說大少奶奶那晚投湖是因為她懷了身孕,後來雖然小產了,但這種事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所以,隔天呂大人就趕來了。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大少爺才決定忍下這口氣當作沒那回事,這件事就這樣被遮掩掉了。」
「那又怎會傳出來?」
「是大夫喝醉酒說出來的。」講了半天,秀珠這才想到該把骰子交給寶月了。「而且,他們也沒想到大少奶奶清醒之後不但沒了記憶,甚至連性子也變了,小產休養兩個月也該夠了,可她就是不讓大少爺上她的床,凶巴巴的比老虎更粗暴!」
「我也這麼覺得。」寶月連連點頭贊同,同時擲下骰子。「我見過大少奶奶幾回,老實說,大少奶奶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不過,她那脾氣可真教人不敢領教,我倒覺得有十成十像是以前的小姐呢!」
不必覺得,纖雨幾乎可以肯定必然是容默春的靈魂跑到那位江南第一美人呂盈盈身上去了。可是……呂盈盈的靈魂又跑到哪裡去了呢?
「所以啊!雖然是大少奶奶天天往外跑到處惹是生非闖禍事,可蘇州城裡的人卻都以為是二少奶奶,正等著看二少爺怎麼整治她呢!」
「姑爺怎不自辯一下?」
「我哪知啊!」又拿回骰子。「不過我在猜呀!二少爺可能是在等大少奶奶鬧得夠難看了,他才會出面說明那不是他老婆,而是大少爺的老婆,然後再英雄威武的把二少奶奶拿出去獻寶,說他早已把揚州雌老虎給整治得服服貼貼的啦!」
寶月白眼一翻,把不能說出口的老實話硬吞回去。「如果大少奶奶真像以前的小姐,大少爺肯定被整得很慘。」
「何止慘,我聽說……」秀珠壓低了嗓門。「我聽說大少奶奶曾經下藥要讓大少爺失去行房的能力,差一點就成功了;後來她又拿剪刀要閹了大少爺,結果只剪去大少爺一塊大腿肉,哪!就是端午那時候,所以大少爺沒能上主園和大家一塊兒過;最後連匕首都比出來要殺人了,嚇得大少爺再也不敢進自個兒的房間,只好一個人抱著棉被睡到客房裡去。」
怎麼越聽越像自己家小姐呢?
寶月朝纖雨投過去狐疑的一瞥。「真這麼可怕?」
「不止啊!」秀珠越說越來勁兒,口沫唾星噴得到處都是,嘴角都起泡泡了。「現在明園可真是被大少奶奶鬧得雞飛狗跳的,昨兒哪個丫頭一句話不對她的脾胃,她就叫人折斷那個丫頭的手;今日裡這個僕人辦的事不夠順她的意,她就活活打斷人家一雙腿……」
寶月聽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比以前的小姐還要「厲害」嘛!真是太佩服了,居然有人比揚州雌老虎更「老虎」!
「……不過,這些還比不上大少奶奶在府外頭鬧的事兒,聽說她曾經燒了人家的鋪子,只因為嫌人家鋪子的東西不夠好吃……」
纖雨更是膽戰心驚。原來不只男人很可怕,女人也是可以很可怕的!
「……老實說,大少奶奶跟二少爺真的很有得比呢!」
雖然不想問,纖雨忍不住還是問了。「那你二少爺他……他又做過些什麼了?」
秀珠欲言又止地瞧了一下纖雨,躊躇半天後才吶吶道:「這儷園原是過世的夫人住的,在這兒工作的也大部分都是伺候過夫人的奴僕,二少爺唯一有所顧忌的也只有過世的夫人,所以,他已經習慣不在儷園裡鬧事了,縱使夫人逝世,二少爺的習慣依然未改,可他在府外就不同了,他……」咬著下唇想了-下。「這麼說吧!二少爺在外頭的行為只有兩句話可以形容。」
「哪兩句?」
「橫行霸道、胡作非為,欺壓善良、罪大惡極。倘若不是老爺拿出大把大把銀子去安撫人家,加上大家都知道老爺和蘇州知府大人是八拜之交,恐怕告了也是沒用,否則二少爺早就被抓進牢裡去啦!」
這麼可惡?
「就說上兩、三個月前吧!二少爺把人家揍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氣,只因為那人不肯讓妹妹陪他睡覺;過個把月,二少爺又騎馬把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給一頭撞飛出去,因為那小女孩擋了他的路……」
天哪!藍少卿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哪?
「……還有啊……呃!」冷不防地,聽說跑去賭博已是四天沒回來的藍二少爺突然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醉荷亭前,嚇得秀珠猛一下讓口水嗆了喉,心想,這下子完蛋了,少爺不曉得會如何懲罰她!
沒想到藍少卿卻啥也沒說,只兩眼矇矓地望著纖雨,一副醉態可掬的模樣。纖雨也只瞄了一眼,便漾著喜悅柔美的微笑起身與他離去了。
「寶月。」秀珠怔愣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嗯?」
「你覺不覺得……」遲疑了下。「你覺不覺得二少爺喝醉了之後就不太一樣?」
「有啊!姑爺暍醉了就不說話。」
「對喔!他以前一喝醉就喜歡到處亂罵人的說,真奇怪……」停了一下。「咦?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說,一般人喝醉了總是醜態百出,難看得很,以前二少爺也是啊!可現在的二少爺一喝醉就好似變了個人似的,雖然不吭聲,但沒了那種邪惡暴戾的味道,看上去竟是狂放瀟灑得很,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二少爺。」
寶月頗為瞭解似地點點頭,順手塞了一塊芝麻酥糖入口。
「我懂,就好像我比較喜歡現在的小姐一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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戧角起翹,黛瓦復頂,靜謐幽雅的倚桂軒四周俱植滿了桂樹,偶爾微風淡搖,悠悠桂香便飄逸滿樓,彷彿隨手一抓便可掬得暗香在握,這便是藍府二少爺的寢軒,在他成親後即為纖雨專用,除非喝醉,否則藍二少爺是不會回來的。
此刻,樓內酣戰方休。
柔膩的小手順著微挑的劍眉、清澈澄朗的眼瞳、挺拔的鼻樑,悄悄滑到溫暖殷紅的唇瓣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不是你。」纖雨低喃,而後視線往上回到那雙深邃情濃的瞳眸。「但你眼中的情是你,獨一無二的狂放率性也是你,這份自信與灑脫神采更是你,所以……」唇畔揚起輕柔的笑。「這便是你。」不是那個沒有人性的藍少卿。
眸中浮現笑意,悄悄渲染到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在她纖纖玉指下,段清狂始終沉默無語。
「清狂,我要告訴你……」她盯住他,一眨不眨。「這時代可是買不到試孕劑那種東西,但我已經有兩個月沒來月事了,所以,應該有九成可以確定,我有你的孩子了。」
是的,她就是要看這個,看他眼中乍然展現的狂喜光彩,他似乎想說什麼,差點溜口說了出來,卻又硬吞回去不吭,只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蛋狂猛地吻住她的唇,試圖讓她瞭解他的歡愉。
好半晌後,他才放開嬌喘吁吁的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他的肩窩上,修長的手臂佔有性地環住她,另一手平放在她小腹上,好似在驕傲地大聲宣告:這正是他的傑作!
「清狂……」
詢問的目光往下對上她上仰的視線。
「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是不是在他暍醉……呃!或者是意識不清的時候你才能出現?」
眼中掠過一抹讚佩,段清狂頷首。
「那……」纖雨眨了眨眼。「你一說話就會……會喚醒他?」
段清狂再次頷首,眸中讚賞之色更盛。
「原來真是如此。」纖雨喃喃道。「那他睡著時……」
段清狂搖頭,纖雨看著他思索片刻。
「那就是說,只有在他半清醒時你才能出現,完全不清醒的沉睡時刻你反而不能出現……」段清狂搖頭,纖雨愣了愣,隨又恍然。「啊!是不能動?」
段清狂苦笑著點點頭。
「可是……可是這樣你不在意嗎?我是說,我是無所謂,但你……你等於完全被封在他體內了……」
段清狂又搖頭,無聲地說:快了!
「快了?」纖雨覆述,段清狂頷首。「什麼快了?」
段清狂又無聲說了一句,可是纖雨看不懂,段清狂不厭其煩地重複了好幾次。
「他……的……時……啊!他的時辰?」
段清狂用力點頭。
「他的時辰快了?」纖雨蹙眉略一思索。「你是說……他快死了?」
段清狂輕輕頷首。
「你怎麼知道?」
段清狂皺眉,想了一下,然後指指上面,又無聲的說了一個字。
「你是說……」纖雨盯著他的眼,努力猜測他的意思。「是上天讓你知道的,好讓你安心的……等?」
段清狂連點了好幾次頭。
既然是藍少卿本就注定要死,他們便不需要內疚,甚至可以說像藍少卿那樣沒人性的人早就該到地獄去報到了。不過,高興別人要死實在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所以纖雨很努力的不讓自己因為得知藍少卿即將嗚呼哀哉而開心。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這兒嗎?」
段清狂聳聳肩,表示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在乎為什麼。
「哦!」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倘若只是一個人,可以說是偶然或意外,但他們能夠兩個一起來,必然有特別因素。也許是她過於敏感,可她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反而令人忐忑,美好的事物後頭多隱藏著陷阱,否則就必須付出代價,她實在無法不去想: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究竟是什麼呢?
「那你知道跑到呂盈盈身體內的容默春為何會喪失記憶嗎?」
段清狂搖頭,一臉他也不解的表情。
「這樣……那呂盈盈又到哪裡去了?」
段清狂指指上面,再往下指。
「她死了?她也是上天注定那時候就該……下地府?因為她是自殺的嗎?」
段清狂頷首。
「那藍少卿又是為什麼會死?」
這回段清狂凝視她許久後,才把手再放回她的小腹上,纖雨先是不解地愣了一下,繼而兩眼大睜。
咦?不會吧?因為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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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越過一路狼藉,好幾個奴婢僕人正忙著整理,孫夫人稍稍頓了一下,隨後又加快腳步繼續往明園書房而去。
何必問?用屁股猜也可以猜得出來必定是那個女人的傑作,那個她原以為是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沒想到不但懷著野男人的種嫁過來,而且睡個覺醒來,竟然搖身一變成為雌老虎。
這真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失敗!
書房門砰一聲撞開,藍少謙嚇了一大跳,以為是美似天仙的妻子又拿刀殺過來了,差點躲到桌子底下去念佛。
「原來是您啊!娘。」
「你在幹什麼?」見兒子半個腦袋從桌底下冒出來,孫夫人更是沒好氣。
「呃……」藍少謙忙扯出尷尬的笑容趕緊坐好。「沒什麼,我正在看茶行的帳簿,那個……筆掉了……」
「算了,算了!」孫夫人無可奈何地在桌案旁坐下。「既然她爹是個官兒,我們也拿她沒奈何,罵她,她可比我們罵得更難聽;說要修理她,又有她爹那座大山在後面讓她靠,我們根本動她不得。只怪我們沒事先弄清楚就急著娶她進門,這苦果只好硬吞下了。」
這對母子實在都不是好人,成天算計別人,沒想到自己也給人家算計上了,什麼都還未撈著,自個兒就先搞了個灰頭土臉,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娘,來找我有事嗎?」
一提到這,孫夫人的臉馬上拉到一尺長。「我剛剛才得知你爹居然允諾了那小子,只待他老婆生下一子半女,便要將他那死老娘留下來的產業交一半給他。」
「什麼?」藍少謙的臉瞬間拉得比他娘還長,「爹怎麼可以做下這種承諾?」說完,再拉長半尺。「不會是那小子的老婆已經懷下身孕了吧?」
「就是!」
「怎麼可能?」藍少謙不信地大喊。「我都還上不了我老婆的床,他怎麼可能上得了揚州雌老虎的床?」
「這點我也覺奇怪得很,」孫夫人沉吟道。「聽說那隻老虎是只假老虎,也有一說是她同你那媳婦兒一樣,昏睡清醒後就沒了記憶又轉了性子。總之,成親之初我都陪你在這兒應付你那個潑辣的媳婦兒,後來你爹又叫她不必去主園請安了,端午時我又有事回娘家,所以我對她實是不清楚。你呢?你都沒見過她嗎?」
「我光是應付盈盈就來不及了,哪有功夫去瞧瞧另一隻雌老虎是不是比我老婆凶狠。」藍少謙苦笑。「老實說,潑辣的女人我是不怕啦!可盈盈卻不只潑辣而已,她根本是瘋子一個!」
「既是如此,」孫夫人冷笑。「那就來個借刀殺人,一箭雙鵰!」
「娘的意思是?」藍少謙忙問。
孫夫人目光栘過來。「記得你還有個妹妹吧?」
「娘是說姨娘的女兒霜霜?」
「沒錯,你爹很是疼愛她,她說要學武,你爹就送她去學武;她說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你爹也任由她去。好吧!既然她自以為正義,何不先來個大義滅親,為民除害?」
藍少謙瞬即咧開白牙露出陰森森的詭笑。「借她之手一舉除去盈盈和少卿?」
孫夫人笑的更是得意。「既是江湖人為民除害,呂大人也拿我們沒轍,更沒有人敢說我們的閒話。」
「而要除去那小子的孩子就更簡單了,隨便讓狗咬兩口也就完蛋了!」
「屆時,藍府的財產就全部屬於謙兒你一個人的了!」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接收過來!」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仰首發出猖狂的大笑聲。
外頭正在整理花圃的園丁聽得全身一陣寒慄,砰一下摔了花盆,一溜煙躲到假山後,只溜出兩顆驚恐的眼珠子四下亂飛。
哪兒來的巫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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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你確實決定了?」
「我們已一再查證,證明二娘說的確然不假,他們的確該死,如果他們不死,被害者又何辜?師兄,倘若他們不是我二哥、大嫂,你會如何?」
「……可你又如何對你父親交代?」
「大義滅親勢之所逼,爹若一定要怪我,我亦願一肩承擔,何況二嫂又已懷孕,想來我爹應能諒解了。」
「怎麼說?」
「聽我娘提過,說藍家有大半產業都是大娘的父親留下來的,當時爹曾在大娘的父親面前發過誓,那些產業必定會交到大娘的血脈手上,所以爹才會拚命保住二哥。」
「原來是這樣,不過……我還是不想教師妹難以對你父親交代。」
「師兄是想?」
「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讓我來另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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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藍少卿就很不喜歡他的妻子……不,是有點怕她。
因為在她面前,特別是一對上她的雙眼,一個不小心,他就會莫名其妙的失了神,在那一瞬間,他會覺得他不是他,這種感覺真的非常恐怖,所以他都盡量避免去碰上她,能躲多遠,他就躲多遠。
可沒想到他竟然會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去找她圓房,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自那夜爾後,他在其他女人面前都欲振乏力,無法辦事,卻又頻頻去找他妻子,且讓她懷下身孕,而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實在太詭異了!
飛快地瞄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妻子微隆的小腹,又立刻收回視線,藍少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而且非常不爽。
老頭子一得知他老婆懷孕了,就逼著他帶老婆去上香拜拜,希望菩薩能保佑他一舉得子。他娘的,這關老頭子什麼事?瞧他高興得好像……好像……咦?難不成……難不成老頭子是那樣打算的?
藍少卿的臉色驀然陰鬱到谷底,看上去竟有些鬼氣森森。自眼皮子底下寒惻惻地盯著妻子好半晌之後,他突然叫馬車停下來。
「我騎馬送二少奶奶去上香,這樣快些,你們先回去吧!」
而後,不理會寶月和馬伕的抗議,他一把將妻子抓上馬飛奔離去,讓寶月在後面急得直跳腳。
纖雨強自鎮定地緊抱住藍少卿的腰。這是她熟悉的軀體,但這不是清狂,是藍少卿,而且他意識清醒得很,清狂是無法出現的。
他想幹什麼?
至少過了兩炷香後,藍少卿才勒下韁繩來雙雙下了馬,早已被顛躓得七葷八素的纖雨踉槍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轉眸一瞧,才注意到他們在一處懸崖邊緣。
他究竟想幹什麼?
「跳下去!」
「什麼?」纖雨不敢相信地瞥一眼藍少卿所指的懸崖。「為什麼?」他要謀害自己的妻子?
「為什麼?」冷笑著,藍少卿俊美的臉上邪惡之氣又盛了好幾分。「因為少爺我不打算如了老頭子的意,他以為你有了我的孩子之後就可以丟開我了嗎?沒那麼簡單,只要除去了你,我娘的血脈依然只有我一個,老頭子別想輕易甩開我!」
怎麼會這樣?「我不跳!」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那就由我親自來送你下去吧!」上前一步,藍少卿便要將她硬推下懸崖。
纖雨尖叫著拚命掙扎,一手緊抓住他的腰帶,一手死命抓他、捶打他。「不要……放開我!放開我!你……放開我……不要!不要……不!放開我!不要……不……不、不、放開我呀……不、清狂,救我!」
就在纖雨幾乎被推下懸崖,絕望地尖叫出那個名字之際,藍少卿突然停住,仿彿在抵抗什麼無形事物,神情是非常明顯的痛苦掙扎,兩隻眼也變得非常模糊。
同一時刻,一道人影宛如輕煙也似地飛掠過來,眨眼間便將藍少卿抓開去,繼而一掌印在藍少卿正心口,砰的一聲,將藍少卿擊飛到丈尺外,沿途灑下一串鮮紅的嘔血。
那人扶著渾身顫抖,驚魂未定的纖雨離開懸崖邊後才問:「二少夫人沒事吧?」
纖雨茫然地望他一眼,再看回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藍少卿,彷彿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二少夫人放心,我那一掌已斷了他的心脈,他死了,再也傷害不了你了!」
死了?
誰死了?
是……藍少卿死了?那……
「清狂?」纖雨驀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並推開那人的手,驚惶地衝向藍少卿,見他雙眼緊閉,口鼻間鮮血殷然。忙伸手探向他鼻下……
沒有呼吸!
再俯耳貼在他的胸口上……
沒有心跳!
「不,清狂,天哪!清狂,醒來,醒來啊!清狂,求求你,他死了,他死了,所以該你醒來了,清狂,求求你,醒來呀……」
那人似乎有些困惑,也有點不安。
清狂?她為什麼叫他清狂?難道他殺錯人了嗎?
遲疑地走向抱著藍少卿哭喊不已的纖雨,那人又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喊,「二少夫人,他已經死了,所以……」
淚痕狼藉的臉蛋立刻狠狠地轉過來,「不要過來!」纖雨憤怒地尖叫。「你別想再傷害他,我會跟你拚了!」
那人立刻哭笑不得地退開一步。「這……二少夫人,他剛剛要殺你,是我救……」
「不是他!」
「呃?」
「但是你卻殺了他!」
「嗄?」這個女人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不過沒關係,」纖雨忽又轉回去凝視著懷中的人,看似有些神志昏亂了,她憐愛地用衣袖拭去他臉上的鮮血。「如果這是上天注定的,我會陪著你,清狂,你死了,我也會跟著你一塊兒死,無論你到哪裡我都陪著你去,這樣好麼,清狂,好嗎?」
不會吧?她也要陪他死?
那人再次不安的步上前。「二少夫人,你這是……」他忽地噤聲,兩眼驚訝地瞪住藍少卿左手上那只沾滿了鮮血的玉戒,上面不知為何突然無中生有地浮現出一個比鮮血更鮮紅的「狂」字,同時,纖雨手腕上的那隻手鐲上也倏地浮現出數不盡的「情」字。
下一刻,明明已死的藍少卿突然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後便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了。
「清狂?」纖雨驚喜地俯下臉。
眼睫毛一陣輕顫,兩眸終於吃力地撐了開來。「纖……纖雨?」段清狂聲如蚊蚋地低吟。
死而復生?!
那人不由得戰慄地退了好幾步。
現在到底是什麼「見鬼」的狀況?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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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上午,卻沒有寒意,暖暖的陽光照得人懶懶的,說話的聲音也是輕輕的、軟軟的,陣陣桂香沁人心脾,一切都顯得如此寧靜安逸。
松風閣前,一位英俊挺拔的出色人物靜靜地佇立在小巧的富貴橋上,他一身絳袍,背挽著手,若有所思地凝望著橋下閒適悠遊的各色鯉魚,直到聽得有人呼喚他,他才回過眼去。
「聶大哥!」
「藍姑娘。」聶仕濤先對那位身著淡黃緊身衣裙,容貌秀麗嬌媚的少女頷首為禮,再朝她身邊那位面貌五官端正的年輕人點頭微笑。「江兄。」
「聶大哥,」藍霜霜疾步走來,一邊低聲嚷嚷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我二哥沒事,聶大哥反倒住進藍府儷園裡來做客了?」
「師妹,先別急。」江月飛忙安撫下急躁的師妹,再對聶仕濤歉然一笑。「對不起,聶兄,藍師妹性子是急了點兒。不過……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聶仕濤苦笑。「不瞞兩位,在下生平第一次失手了。」沒告訴他們實情,是因為連他自己親眼所見猶仍不太敢相信,又怎能期望別人會相信死而復生這種事呢?
藍霜霜驚訝地與江月飛互覷一眼。「那……失手就失手,幹嘛還救他回來呢?如果你不管,再拖個把時辰,二哥不也撐不過去了?」
「這……」聶仕濤蹙眉欲言又止片刻。「老實說,剛開始我還以為我殺錯人了,所以……呃!但是、唔……不過……」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因為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藍姑娘,我想請問一下,藍姑娘和令二兄有多久沒見面了呢?」
藍霜霜困惑地微蹙眉。「我都只過年時才回來一趟,算算該有八個多月了吧!」
「那麼,撇開其他人不管,藍姑娘印象中的令二兄又是如何呢?」
「我討厭他!」藍霜霜不假思索地說。「我知道二哥長得很好看,但我就是很討厭他,他忤逆不肖、乖戾暴躁,滿身的邪惡之氣,我每一回見了他就想扁他,可我爹總是護著他。」
聶仕濤點點頭。「那麼令二嫂呢?」
「二嫂?」藍霜霜更詫異了。「我是沒見過二嫂啦!不過我聽過傳聞,她在揚州娘家是出了名的雌老虎,與二哥簡直是不相上下。我正考慮,倘若事情屬實,待二嫂生產過後,也得教訓教訓她,若她不服,少不得我只好再大義滅親一次了!」說得正言厲色,凜然一副維護正義捨我其誰的模樣。
聶仕濤吁了口氣。「那麼,藍姑娘,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先去見見令二兄、二嫂,咱們再來談好嗎?」
「為什麼?」
「因為你一定會改變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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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靜靜的倚桂軒中,纖雨正耐心地把一匙匙的冰糖蓮子粥餵進段清狂嘴裡。喂完之後,她又仔細地拿手絹溫柔地擦拭他唇角。
突然,段清狂抬手扶住纖雨的下巴。「嗯……俏麗、柔美又年輕,這並不是你。不過……」雙眸緊盯在嬌靨上,他低喃。「你眼裡的溫柔婉約是你,這般優雅飄逸的氣質也是你,看似溫順柔弱,骨子裡卻堅韌耐性十足的更是你,所以……」唇畔倏地綻出一抹情深的微笑。「你確實是我的纖雨。」
似滿足又似憂鬱的歎息幽幽逸出絳唇,纖雨略顯黯然地垂下雙眸。「連古裝劇都不喜歡看的人,只為了我,硬要你待在這種時代裡……」
「我只要你!」修長的手掩住了吐出歎息的檀口。「你可知道,當我剛在藍少卿體內清醒過來時,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根本不瞭解我為何會在他體內,只是靜靜的看他在做什麼,好像在看電影似的,但我只是看,並不想做任何事,當然,如果能有一份爆米花、一杯可樂的話就不會那麼無聊,因為他做的事真的都很無聊。」
他擠著眼戲謔地說:「總之,當時我只是蜷伏在他體內,好像白癡一樣呆呆的看著,直到我見到了你,是你那雙眼中的淒苦無奈喚醒了我,我終於想起了一切,在那一刻,我真是欣喜欲狂,因為我只要你,而我終於有機會得到你了!」
這重複了千百萬次的誓言說紅了纖雨的眼眶。「你真的很傻呀!」
「不!」熟悉的狂傲笑容再次染上他的唇瓣。「我是有毅力,我要的一定會得到手,不容許失敗!」
纖雨不覺笑了。「你還是這樣狂啊!」
「狂?」兩眼輕眨,「還有更狂的呢!」說著,段清狂毫無預警地一把攬下她的腦袋,重重堵住了那張嫣紅柔嫩的小嘴恣意憐愛,直至房門突然打開,他才萬分不捨的鬆開。
「姑爺,藍家小姐……啊,對不起!」門又狼狽地闔上了。「那個……咳咳,姑爺,藍家小姐聽說您讓劫匪給傷了,正在樓下等著探望您哪!」
「藍家小姐?誰啊?」段清狂一臉困惑,旋即恍然。「啊!藍霜霜嗎?唔……讓她來吧!」
「可是……」纖雨打量他疲憊的神態。「你累了。」
「還好,我想她也不會待太久,自己的妹妹來探望,不讓她見也太可疑了,讓我見一下就好了。」
纖雨這才吩咐寶月請藍霜霜上樓來,而後又體貼地在段清狂背後再多墊了一個枕頭。很快的,藍霜霜就出現在門口了,她一見到纖雨就愣了一下。
「你是……二嫂?」語氣很明顯的不太敢相信。
「霜霜嗎?」纖雨漾出溫婉的微笑。「來,請進,你二哥正等著你呢!」
藍霜霜卻站在原地怔愣地望著她發起呆來了。
十六歲的清嫩嬌靨,卻又有成熟女人的撩人丰姿,眼底是溫柔,唇畔是淺笑,高挽的雲髻上僅插上一支月白玉釵,一身白紗團衫,外套白緞小馬甲,只在衣襟、袖口和壓腳處繡了些許淡雅的茉莉花,說不出的飄逸出塵,道不盡的高雅清靈就在那微微一晃身間。
這就是揚州城聞之色變的雌老虎?!
「霜霜,你不進來嗎?」
「嗄?啊!」藍霜霜猝然回神,忙跟了進去,可一來到床邊,她再次愣住了。
「霜霜,終於想到要回來了嗎?一年才回來一次,你真沒良心呀!」
床上的人臉色灰敗、神情倦頓,俊逸的容顏上俱是病態,但仍掩不住他眉宇間的狂放,及眸中的戲謔幽默和一身的灑脫氣韻。
「二哥?!」藍霜霜傻傻地叫,比適才更不敢置信的口吻。
「怎麼?二哥變得這麼難看,讓你都認不得了?」段清狂摸摸自己的臉,又滑稽地對纖雨擠擠眼,好似很委屈地扯扯她的裙子。「親親老婆,你不會嫌棄我吧?你要是不要我了,我會哭給你看喔!」
纖雨噗哧一笑,「自己躲到被窩裡去哭吧!」她揶揄道,並挪過去一張椅凳。「霜霜,坐啊!」
「啊!謝謝。」藍霜霜的雙眼依然呆呆地望住段清狂,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坐下去,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寶月遞給她一杯茶,她仍是呆呆地端起來就要喝。
「啊!霜霜,茶燙口!」
「咦?啊!」終於回過神來看一眼手中的茶,藍霜霜這才感覺到不僅茶燙,連杯子也燙得很,連忙放到一邊的茶几上。
段清狂眼帶興味地見她終於找回自己的神志了,才開口問:「這一趟回來會待到過年嗎,霜霜?」
「呃……不一定。」藍霜霜有點彆扭。以往兩人一見面就瞪眼,恨不得把對方瞪到死死去,可從沒碰過如此和氣生財的情況,害她早已準備好的瞪眼都不曉得該瞪到哪裡去。
「留下來吧!姨娘雖然沒說,但她一定希望你能多陪她一點時間,」段清狂就如同尋常一般人家的哥哥一樣勸她。「否則,等過兩年你嫁了人,她就更見不著你了。」
藍霜霜愕然地張大嘴,隨即又紅了臉。「我……我才沒那麼快嫁人呢!」
「沒嗎?」段清狂撫著下巴端詳她片刻。「唔……是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嗎?」
臉更紅了。「我……我不知道二哥在說什麼!」
段清狂劍眉微揚,忽地又露齒一笑。「寶月。」
正聽得有趣,沒想到卻突然點到她頭上來,寶月呆了呆,忙上前一步。「是,姑爺。」
「見著有人陪我妹妹回來嗎?」
「有啊!姑爺,一位挺端正的公子,聶爺陪他在樓下等著呢!」
「太好了,那還不快請他……」
「二哥!」藍霜霜突然跳起來,臉比石榴還火紅。「你先歇著,明兒個我再來看你。」說完,一溜煙就不見了,後面還追著段清狂的大笑聲,隨即轉為嗆咳。
瞧見師妹突然沒命似的逃下樓來,江月飛不覺驚異萬分。
「師妹,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沒……沒呀!」藍霜霜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師兄。「呃!我是說那件事……過幾天再說啦!」
聶仕濤毫不奇怪,江月飛可就納悶得很了。
「為什麼?」適才師妹上樓時猶是氣勢洶洶,怎麼轉個眼就變了心意?難道女人真是這麼善變?
藍霜霜還沒想好該怎麼說,纖雨也跟下樓來了。
「霜霜。」
「咦?二嫂,還有事嗎?」
「是你二哥,他……」纖雨瞧向江月飛。「他要你明兒個過來時和這位公子一塊兒上去,他想跟這位公子聊聊。」
「咦?我?」江月飛愣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怎麼扯上他了?
才褪下一半的紅潮立刻又漲了滿瞼,「二嫂!」藍霜霜嬌嗔地叫。「你跟二哥說,人家才不想跟他聊呢!」
「哦?」纖雨立刻轉向江月飛。「公子不願意和我家相公聊聊嗎?」
丈二金剛的江月飛正想摸摸自己的腦袋,就被藍霜霜抓著跑了。
「不要!不要!不要!」
纖雨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
「二公子為何要見藍姑娘的師兄?」聶仕濤禁不住好奇地問。
「哦!那位是霜霜的師兄嗎?原來如此。」纖雨恍然道。「我家相公說,霜霜必定喜歡她師兄,就不知她師兄的心意如何,所以他想探問一下。」
聶仕濤掩不住驚訝之色。「怎麼二公子已經看出來了嗎?」
「相公相當善於猜人心思,」纖雨微笑。「不過,該說的他才會說,不該說的他就不會隨便說出來了。」
聶仕濤不安的移開視線。「二公子……責怪我嗎?」
「不,他沒有,他瞭解你會這麼做的原因,而且,」纖雨輕垂眼瞼。「就某方面來說,我們還得感謝你呢!」
「咦?」視線又拉回來了。「為什麼?」
纖雨微笑不語,
聶仕濤雖是困惑不已,卻也沒再追問下去。「那……二公子情況如何?」
纖雨眉宇輕顰。「大夫說他傷得很重,至少得休養半年以上才能痊癒。」
聶仕濤聞言,很明顯的鬆了一大口氣。「那應該沒事了。」這輩子他從未失過手,可也從未如此高興他「失手」了。
眉梢眼底悄然掩上一層淡淡的憂鬱,「希望如此。」纖雨自語般的呢喃。
不自覺地,聶仕濤雙目無禮的緊盯住纖雨那張柔美的側臉,明明是年少稚嫩的姿態,卻流露出無比成熟的憂鬱風韻,那樣高雅溫婉,卻又散發出無盡引人遐思的柔媚韻味。
她很美,但比她更美的女人多的是,然而無論多美,那都只是膚淺的表相,那種美只能一時迷惑人的眼,卻不能真正抓住男人的心。
可她卻在世俗的美之外,另有一股純粹由內在散發出來的清靈氣質與溫柔魅力,就這一點而言,她確實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也是她真正令人動心之處。
想到這裡,聶仕濤駭然發現自己竟然對這位有夫之婦興起了一陣心悸迷亂的感覺,不由得心慌意亂地踉蹌退了好幾步。
「小姐,姑爺叫您哪!」寶月從樓上叫下來。
「來了!」纖雨忙對聶仕濤輕輕一福,「聶公子,失陪了。」隨即上樓去了。
聶仕濤望著她的背影直發呆。
她真的只有十六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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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霜霜果真留下來不走了。
一來是因為她實在難以相信二哥會毫無緣由地突然改變了,所以她要留下來看看他是不是在做戲。
二來是基於二哥的例子,她也覺得這樣定下大嫂的死刑似乎太嚴苛了,因此,她才決定要留下來和大嫂「鬥鬥法」,直到確認大嫂的確是無藥可救了,屆時她便要光明正大的「為民除害」了。
至於段清狂的復元情況也的確如纖雨所擔憂的不太順利,還不能下床,他便先在年前因為小小的著涼而大病一場;年後,大夫說他可以下床走幾步了,沒想到不過到外面轉了一圈回來,他再次大病一場,
纖雨生產時,他堅持拖著病體在門外等候了一天一夜,待他確定纖雨母子均安,還沒看到孩子,他又躺回床上去病得更嚴重,纖雨都做完月子了,他還病懨懨的下不了床。
眼見段清狂越來越瘦弱,纖雨也越來越不安了,她終於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實在不願意去想到的事。
難道這就是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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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起伏、蜿蜒曲折的迴廊是儷園的特色之一,倘若是雨季繽紛時期,或是熱暑艷陽高照的季節,即可利用四通八達的迴廊到達儷園中任一棟建築,而不必擔心會淋到半滴雨或被炙陽烤焦。
此刻,段清狂便與纖雨並肩走在迴廊中,待要出園去見父親,秀珠則跟綴在後頭不遠處。
「清狂,不能再過一段時間嗎?」纖雨難掩憂慮之色。「你現在才剛好點……」
段清狂停住腳步,深深凝視她一眼,而後牽著她到迴廊柱子傍的石凳子坐下。
「纖雨,我不是剛好點,我是躺到今天早上,直至大夫說我沒問題了才下床來的不是嗎?」他好似哄小孩一樣,耐心地對她露出安撫的笑容。「沒事的,我精神好得很,你不用為我擔心這麼多,好好照顧孩子就夠了,其他的都交給我,嗯?」
見他眉宇間俱是堅毅固執,纖雨不禁歎息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急呢?其實,就算我們不要分什麼產業也可以啊!藍府是大戶,就算是殘羹剩餚也夠我們活得很好了。」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藍少謙才這麼說,不過,你也見過孫夫人了不是嗎?」段清狂突然朝秀珠使了一下眼色,秀珠會意地微微頷首,開始小心注意迴廊兩頭是否有人。「他們並不打算留下任何殘羹剩餚給我們,所以如果我們不保護自己的話,他們會毫不客氣的對我們趕盡殺絕,否則你以為是誰叫人來殺藍少卿的?」
無法否認他說的事實,纖雨更是擔憂了。「孫夫人的確有野心,可是大家都說藍少謙是個謙謙君子不是嗎?」
「謙謙君子?」段清狂冷笑。「寶月和秀珠也那麼說?」
「這……」纖雨微微一窒。「不是。」
「這不就是了?告訴你,藍少謙是我見過最會做戲的人了,而事實上,他的狡詐與孫夫人根本是不相上下,他的貪婪更是猶有過之,我們只想要殘羹剩餚,他卻想奪盡藍少卿所擁有的一切,所以,我最不想讓他瞧見的就是你,幸好他被那只雌老虎整得沒空理會其他,否則我還得擔心除了家產之外,他還要肖想我的老婆!」
「他真這麼絕?」
「沒錯,他就是那麼絕!」段清狂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判斷。「縱使我願意退讓,他遺是會擔心將來我會後悔,或者我的孩子會來索討原本就不屬於他的財產,所以,不除去我和孩子,他就無法完全放心。因此,為了保護我們自己,我就得先把一切掌握在手裡,讓他沒有能力來傷害我們,明白嗎?」
纖雨沉默了會兒,而後歎息。「我想,我心裡早就明白了,只是一直不願意去承認罷了,因為這樣你會太辛苦了。」
「放心,對我來講,這根本算不上什麼辛苦,就當是在商場上的競爭而已嘛!還有……」探臂攬住她纖巧的肩,他俯唇在她耳際低語。「記得嗎?你問我為何要改念商學院,我說我要賺大錢蓋金屋,把你關在裡面好好守護著,絕不再讓你有機會碰上任何不好的事物,你可以盡情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我會全力滿足你。現在既然有現成的,總比我赤手空拳在這種古早時代裡打拚來得好,對吧?」
「那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本來是不急啦!但是……」段清狂無奈地聳聳肩。「怎麼說呢?或許是因為霜霜夠機靈又會武功,所以她留在府裡多少可以讓那對母子有所忌憚,因此,我才有時間好好養病。可從另一方面來講,自從霜霜留在藍府裡和那個呂盈盈鬥上了後,藍少謙也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了,所以,他逐漸開始有餘力再把矛頭轉到我這邊來了。尤其在我們有了兒子之後,爹又主動說要完成他的諾言,把藍少卿的外公留下來的生意交一半給我,你看著好了,若我不去接下來,他就要使詭計搶過去了!」
「那我陪你去。」
「不!」段清狂斷然拒絕。「這種金錢鬥爭是最污穢的,我剛剛才說過我不會再讓你接觸到任何不好的事,不是嗎?而且,我也不想讓藍少謙瞧見你,任何對你可能有企圖的人我一律排拒在儷園外,所以,我才會把那個聶仕濤趕走,因為他看你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這點,纖雨就不太苟同了。「聶仕濤已年近三十,又是個正人君子,而在他眼裡的我也不過才十七歲,雖然長得不錯,可是比我漂亮的人多的是,又是個有夫之婦,他怎麼可能對我有什麼企圖呢?」
奇怪的眼神凝住在纖雨臉上許久,段清狂才歎息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的魅力,對吧?你從來都不是真的瞭解我為什麼會如此瘋狂的愛戀你,對吧?」
「我……」她猶豫了,因為她的確不瞭解,雖然她相信他確實是深愛她無悔,否則他不會拉上她一起殉情。
「其實,你只要稍微想想我就行了呀!」段清狂扶著她的下巴轉過來與他面對面,眼對眼,「瞧瞧我,我的外表也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為什麼你依然愛我不變呢?」
這還用問嗎?因為她愛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
「啊!」纖雨忽地摀住自己的嘴,兩眼睜得大大的,好似終於想通了什麼。
於是,段清狂笑了。「懂了吧?」
纖雨溫柔赧然地垂下臻首,點點頭。
再次擁她入懷,「所以在我眼裡,你不年輕,也不老,不是美人,也不是醜女,」段清狂深情的低喃。「你只是一個我深愛的女人,擁有足以令我瘋狂愛戀的內涵與氣質,敦我心甘情願生生世世生死相許,就這麼單純,OK?」
纖雨忽地失笑。「OK?這種詞你最好不要隨便說,否則……」
「錯!」段清狂一本正經地更正她。「虧你還是念歷史的,忘了嗎?鄭和下南洋已經……已經……咦?已經幾次去了?」
「兩次。」纖雨小聲提醒他,怕傷了他的自尊。
「啊!對,兩次,所以說,所謂的西洋人也快來了……」
「來過了,」更小聲提醒他。
「咦?來過了?」
「馬可波羅。」
「耶?馬可波羅來過了嗎?」
「元朝。」
「啊!對喔!」段清狂猛拍大腿,隨又改口道:「不對,他只是來觀光的。真正和西洋人有商業交流是在明朝,對吧?」
「也對。」實在不好再打擊他的自信,纖雨微笑著附和他。
「我說的當然對!」段清狂傲然道。「所以說,我們會講英文就贏人家一步了,對吧?」
纖雨在心裡歎氣,臉上微笑仍不變。「對。」
「我的英文很行的!」
「我知道。」
「佩服我吧?」
「的確。」
「那就把一切都交給我,什麼都不必擔心,你只要舒舒服服地住在儷園裡,做你想要做的事,無論任何問題你都可以依賴我,任何風風雨雨也都有我來為你遮擋,懂嗎?」
「懂了。」
段清狂滿意地點點頭,「好,那我上主園去了。」語畢,便意氣風發地昂然起身,卻在剛站直腿之際便猛然晃了一下,
纖雨一驚忙扶住他。「你怎麼了?」
段清狂笑笑,提起右腳,腳下有塊小石子。「這個,害我拐了一下腳。」
纖雨頷首,沒說話,默默地讓他摟著她的肩頭繼續往出園方向行去,眼底卻悄然浮起一絲隱憂。
真是拐了腳嗎?
那為什麼他的臉色會突然變得那麼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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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 鬼,為什麼主園的書房不在後方,也不在右面,偏偏在靠近儷園的左邊呢?匆匆出了明園,再急急往主園的書房而去,藍少謙趕得慌張,仍不忘在心裡暗自咒罵,一心兩用,差點迎面撞上親愛的老娘親。
「娘!」
「謙兒,你怎麼現在才要去?」孫夫人氣急敗壞地埋怨。「我瞧見那小子進書房至少一個多時辰啦!」
「沒法子呀娘,剛剛霜霜才點了盈盈的睡穴,我這才走得開呀!」
「好吧!那快走吧!」轉個身,孫夫人陪同兒子趕向書房。「不過,謙兒,你最好防著霜霜一點,不是娘多心,我總覺得那丫頭好像在懷疑我們什麼,你可別讓她抓到把柄告向你爹那兒去喲!」
「我知道,因為是娘暗示她要大義滅親除去那小子和盈盈的,可她回來後不知為何競跟那小子好了起來,既然換了邊兒,當然會多替那小子想一想囉!」
「真是的,這樣不對,那樣也不對,」孫夫人直搖頭歎氣。「說她留下來好嘛也是好,至少盈盈有她押著,你就沒那麼累了;可有她留下來看著,咱們心裡也是疙瘩一球球,一個眼神不對,咱們就心驚肉跳的以為她要去跟你爹說什麼了,唉,真是麻煩!」
「那個暫且擱下,」藍少謙停步在書房前不遠的拐角處。「現在這個最重要。」
「你一個人行嗎?」
「不行也得行,娘,你恐怕不方便進去吧?」
「對,為娘還得保持我慈祥和藹、不貪財產、不偏袒任何一方的面貌呢!」孫夫人喃喃道。
「同樣的,再怎麼爭,我也得維持我謙和友善的假面目。」
說完,藍少謙再次戴上君子面具,大步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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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老爺下明白是什 因素改變了兒子,或許是娶妻生子,也或許是去年那回幾死還生的重傷,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兒子,這樣一個就夠了,其他的都是多餘的了!
自然,也有人說藍少卿是在作假,因為他的改變實在太大了,簡直就像脫眙換骨轉了一個人似的,但言語行為或許是可以做假,內在的蘊含與氣質可是完全做不了假的。
藍老爺手拂柳須以讚賞的眼光,審視一身自在灑脫的兒子那狂傲自信的神采,暗暗欣喜不已,再聽兒子對商業營運的理念與規畫藍圖侃侃而談,針對各行各業未來的變遷與發展的評估,只不過一會兒,他就被這個嶄新的兒子折服了……不,他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即使連他也尚未考慮到的未來發展,兒子卻輕而易舉地點了出來,而且幾句話就說得他心服口服。
「真的可行嗎?」
「可行,爹,不用再評估了,再過不久,江南這邊的棉花必定會出現量產不夠的現象,屆時必須從北方輸入,而北方則需要從南方這邊輸去棉布,因為北方不善織,所以,如果我們能夠同時掌握棉花市場與棉織業,不但能省去中間仲介的……」
段清狂突然停住,與藍老爺同時往書房門看去。
「誰?」藍老爺問。
「爹,是我,謙兒,我有些茶園方面的問題……」
「晚點再來!」藍老爺不耐煩地打斷他,旋即轉回來對段清狂點點頭,態度相當急切。「來,你繼續。」
「好,孩兒的意思是說……」
「爹,這個問題如果不趕緊解決……」
神情驀沉,藍老爺突然起身大步走去開門,劈頭便對門外的人憤然怒喝。「如果你連個簡單的茶生意都應付不來的話,我怎麼敢把其他的生意交給你?」
藍少謙呆住了,沒料到父親會對他如此生氣。「不,爹,這個……謙兒其實也不是應付不來,只是謙兒想說,或許二弟需要我幫忙……」
「是,是需要你幫忙,」藍老爺重重地說。「我們需要你不要再來吵我們了,有事下午再來找我!」語畢,不待回答,兩扇門又砰一聲闔上了。
藍少謙呆了好半晌,逐漸的,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他知道藍少卿的確是改變了很多,但是要得到爹的歡心並不光只是品行良好就可以達到目的,否則他就不會熬到現在僅得到一項茶行生意而已。
藍少卿到底是使用了什麼詭計?是因為他有孩子了嗎?果真如此,他也是可以讓爹開心的。
盈盈不讓他碰?
那也沒關係,若香是她的陪嫁丫頭,理所當然要替主子盡盡義務,他就正大光明的收她為妾,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誰教她有那樣的主子呢?
何況,能做他藍大少爺的妾室,已經是讓她撿了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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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清狂與兩個僕人各自抱了一大箱帳簿回儷園時,纖雨就知道他成功了。
「爹要我自己挑,我就把那些未來最有前途、最有發展性的全給挑來了!」
段清狂說得得意,纖雨卻只注意到他疲憊的臉色。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也好,先把這些帳簿鎖到暗櫃裡去,之後咱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後,我就得開始看帳本做企畫書,明天起也要一一接見藍府各項生意的負責人,再去見各商幫會館的負責人……」
光是兩片嘴皮子說是很簡單,段清狂卻是拚了老命在苦幹,一連十多天,他不是白天見這個人那個人,就是晚上挑燈夜戰寫企畫,又派出去一大堆嘍囉們做一些調查,順手再抓來纖雨搾出她所有的歷史學識。
「清狂,休息一下吧!」
「不用擔心,我沒問題的。」
「可是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呀!」
「好好好,等這份企畫寫完就OK了,休息兩天我再去見商幫負責人,這樣總行了吧?」
最後一份企畫,段清狂拚到翌日清晨終於完成,放下筆,滿意地再審視一遍。
「嗯!可以了。老天,用毛筆寫字真的很累耶!手都快斷了。」他揉著自己的手嘟嘟嚷嚷的。「原子筆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發明呢?」
「完成了?」
幽幽一句,嚇得段清狂差點摔下椅子,轉眼一看,纖雨和寶月居然都還在書房裡一旁坐著,寶月歪著腦袋掛著一條亮晶晶的口水睡得正熟,纖雨則兩眸大睜地望定他,一絲睡意也沒有,唯有無盡的憂慮。
「纖雨,你怎麼還在這兒?」段清狂驚愕地問。
纖雨裊裊起身徐步來到他身邊,擔憂地撫著他的臉頰。
「你這樣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段清狂笑著搖搖頭。「真是,女人就是愛操心。好吧!那我現在去睡了……喂!寶月,回你房裡去睡啦!」說著,他扶著桌案起身,可不知道為什麼,卻又砰一下坐了回去,手捂著胸口臉發青。
「清狂,你怎麼了?」纖雨急問。
段清狂呆怔了一會兒才徐徐看向她,綻出笑容。「沒什麼,頭有點暈而已,也許我真的是有點累了,我多睡兩天好了。」他再次起身,慢慢的。
纖雨忙退開一步好讓他走出桌案後,他又笑了一下,一步邁出去,然後倒下去。
「清狂!」
纖雨的呼喚聲朦朧地傳來,好像隔著一層牆,但段清狂還是聽得出來聲音裡的驚慌與恐懼,
他又怎麼了嗎?
知道了,她又在亂操心了,女人就是愛操心!
他明明就沒事,好得很呀!
想如同以往一般告訴她同樣的話,可是從剛剛開始,胸口就悶著一口氣讓他無法出聲,眼前也好似被一層厚重的黑紗籠罩住,想揮開,但是有人抓住他的手,想叫那人放開他的手好讓他揮開黑紗,但是無論他如何用力就是出不了聲,反而有一口又腥又熱的東西被他吐了出來……嗯!舒服多了……
「不好了,二少爺吐血了,二少爺吐血了呀!」
吐血了?
誰吐血了?他嗎?
怎麼可能,頂多就是吐口痰而已嘛!
滿心不服氣的人正想大力的給他吐槽回去,可是嘴甫始一張,卻有更多又腥又熱的液體爭先恐後地繼續往外冒,他嗆咳著想停止、想硬吞回去,卻怎麼也停不下來吞不回去……
就算是口水,這也未免吐太多了吧?
不一會兒,他又開始覺得冷,很冷,越來越冷,冷得開始忍不住顫抖……
「不好,不好了,二少爺翻白眼了呀!」
搞屁啊!誰翻白眼了?到底是誰在破壞他的名譽?一定是那個混蛋寶月!真是的,拜託別亂叫好不好?又不是死魚,他只不過是有點冷而已……奸吧,是很冷……他媽的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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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他怎麼樣了?」
「二少夫人,我只有一句話:千萬千萬不要再讓二少爺勞心勞神或勞力了,要讓他好好休養,他的身體非常孱弱,禁不得任何折騰,若是勉強的話,只會讓他越來越孱弱。」
「可是你之前並沒有告訴我呀!」纖雨禁不住憤怒。大夫應該早點警告她的。
大夫無奈地瞟一眼床上昏睡的人。「是二少爺不准我告訴二少夫人的,他保證他會自己小心注意,請我不要讓二少夫人知道,免得二少夫人沒事老操心,我相信了他,這……應該也算是我的錯吧!」
纖雨沉默了好一會兒。「不,這不能怪大夫,是他……」輕歎。「那麼是因為去年的傷尚未完全痊癒嗎?」只有受傷才會吐血。
大夫猶豫了一下。「不,應該說是後遺症。」
纖雨黛眉微皺。「什麼意思?」
大夫又遲疑了會兒。「這……二少爺原是不准我說的,可是……我想還是讓二少夫人知道比較妥當。老實說,二少爺的傷根本沒有辦法完全痊癒,他只能夠一輩子躺在床上靜養。」
「欸?!一輩子躺在床上?」寶月、秀珠異口同聲驚呼。「那不成了廢人!」
而纖雨卻是連驚呼都呼不出來,只滿心痛楚地愕住了。
「這……」大夫勉強揚了一下嘴角。「也不是說真的只能躺在床上,而是說他不能下床走動太久,最多散散步,也不能做任何事,頂多看本書,總之,他只能處在最平和的狀況下安安靜靜地休養。」
「那還不是一樣!」寶月脫口道。
纖雨悄悄闔上酸澀潤濕的眼眸。
是的,這就是他們……不,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她?因為當時是他發下的誓言嗎?
……無論到哪裡都行,天堂、地獄、過去、未來、宇宙、異世界,我只求能與她白首偕老相愛一生,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樣也不可以嗎?看你是要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或絕子絕孫、永遠無法生育,甚至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做個廢物也行,隨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為什麼不讓他們絕子絕孫?他們不在乎一定要有孩子呀!
或者讓他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也無所謂,只要他們兩人在一起,再困苦的環境也是甜蜜的!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他變成廢人?他有那麼多事想做,有那麼多理想想達成,他是那樣活躍外向又愛玩好運動的人,他根本坐不住,為什麼一定要讓他變成廢人?
因為這才是能使他們雙方都痛苦的事嗎?
不,她不要他痛苦,她淨可以受盡千刀萬剮的苦楚,就是不願見他痛苦。
他會變成廢人?
不,她不會讓他變成廢人,他想要做的事她可以替他做,他想要達成的理想她會替他達成,她絕不會讓他變成廢人!
驀然睜眼,纖雨神情堅毅地望住大夫。
「我明白了,那麼,可否請大夫幫我兩個忙?」
「二少夫人請吩咐。」
「我不想讓他一醒來就擔心生意方面的事,想請問大夫,是否有那種能夠讓他持續昏睡休息,即使喚他醒來喝藥吃東西也不會太清醒的藥?」
「是有,不過也不能太久。」
「十天可以嗎?」
「最多半個月。」
「那就給我半個月的藥,我會視狀況斟酌使用。」
「可以。」大夫應允了。「那另一件是?」
神情忽地轉為極其慎重,「不要讓儷園以外的人知道他又病倒了,」纖雨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特別是孫夫人與大少爺。」
大夫愣了愣,旋即了悟地啊了一聲,繼而同樣慎重地承諾下來。
「我明白了,我會保守秘密的。」
送走大夫之後,纖雨仍是有些擔心。
「大夫真的能守住這件秘密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秀珠頗有信心地說。
「為什麼?」
「這個……其實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是秀珠跟大夫是同鄉,所以多少聽到了一點,所以,呃……」秀珠舔了一下唇辦。「據我所知,夫人尚未嫁過來之前曾和大夫私訂終身,但夫人的父親只中意老爺,因此強行把夫人嫁了過來。而大夫也很癡心,硬是跟到這兒來,只求能偶爾見上一面即可。二少爺既是夫人的兒子,相信大夫也會盡力維護的。」
「原來如此,那就沒問題了。」纖雨略一沉吟。「秀珠,去請小姐來一下。」
秀珠離去,寶月好奇地問:「小姐打算如何?」
「要讓他安心靜養只有一個辦法,」纖雨眼神溫柔地凝注床上的人。「由我來替他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寶月一聽頓時傻眼。「耶?小姐你?這……這……小姐你……行嗎?」
纖雨回眸一笑。「我有經驗。」
「欸?!」小姐什麼時候跟人家做過生意了?
「做生意最重要的只有三點:看準目標、把握時機,以及重用人才。」
「嗄?」
「目標有了,時機他比我更清楚,所以,我能幫他做的就是……」
「呃?」
「尋找人才!」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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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大的嬰兒通常都只會嘻開沒牙的嘴呵呵笑、流流口水,最多再吐個泡泡,這樣就很了不起了,不過,對任何父母而言,孩子能笑,便夠條件登上最偉大人物的寶座了。
「他很愛笑啊!」纖雨低低的讚歎。
「是啊!少奶奶,見過多少嬰兒,就沒見過孫少爺這般愛笑的呢!」曾是藍少卿乳娘的胖大嬸又被找回來照顧藍府孫少爺。
「也好會吃呢!」一旁的乳娘加了一句。
「而且,他肚子餓了總是很生氣似的啊啊大叫,也不愛哭,怪有趣的!」另一位乳娘也跟著說。哭是嬰兒的待權,可真沒見過不愛哭的嬰兒呢!
「而且,孫少爺既像少爺,也像少奶奶,好似把您兩位的優點全收了去,看著實在漂亮得很呢!」胖大嬸那張胖胖臉笑得跟嬰兒一模一樣。
「是,是,他眼睛眉毛像少爺,好神哪!」
「鼻嘴兒像少奶奶,嘻嘻!男人有張櫻桃小嘴,長大後可要迷死許多姑娘家了。」
她一言,你一句,說得纖雨心頭喜孜孜的。不過,就算這孩子難看又愛哭,同樣都是她的寶。
是她跟清狂的孩子哪!
「小姐,姑爺該吃粥喝藥了!」寶月忽地探進一頭來提醒。
「哦!好,我馬上來。」依依不捨的親了又親,纖雨這才將孩子交給胖大嬸。「胖嬸,最近我會忙點兒,孩子就拜託你們三位多照顧著些兒了。」
「放心,少奶奶,咱三個會輪流盯著孫少爺,絕不會有任何閃失的。」
「那就謝謝了。」
出了孩子的房,馬上又進了丈夫的房,秀珠已經端著藥在床邊候著了,纖雨先在床邊坐下,憐惜地撫了-下段清狂削瘦的臉頰,再輕輕呼喚他。
「清狂,醒一醒,清狂,該喝藥了!」
叫了好半天,段清狂終於勉強撐開眼。「纖……纖雨?」
「嗯!該喝藥了。」纖雨先小心翼翼地讓他半躺在她懷裡,再接過藥來餵他。
「唔……好苦!」只啜了小半口,段清狂就別開臉不肯再喝了。
「我知道,可待會兒的粥是甜的喲!」纖雨哄著他。「來,快把這個喝完了就可以喝甜粥了。」
待段清狂苦著臉喝完了藥,纖雨再一匙匙餵他粥,喝一半他居然又睡著了,只好再把他叫醒繼續喂完。一讓他沾回枕頭上,他馬上又沉沉睡去。
「小姐,聶爺來了。」寶月又探進頭來通知。
「我就下去。」替段清狂仔細掖好被子,纖雨又對秀珠說:「二少爺交給你了。」
「是,少奶奶,秀珠會看著少爺的。」
纖雨這才轉身出房下樓,一炷香後,她與寶月已在往玄妙觀的馬車上了。
「少夫人,我最好先警告你一下,」聶仕濤往車外瞥了一下,旋即轉回眼來。「文滌臣是個非常傲慢的傢伙,就因為他太在行了,反而不屑於這種工作,他曾道,除非能讓他碰上一個夠教他佩服的人,否則,他寧肯一輩子窩在那兒寫字餬口。」
「我明白了。」纖雨點頭微笑。「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聶公子,沒想到霜霜又去麻煩到聶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這也沒什麼,藍姑娘認識的人裡就數我人面最廣,所以她便找我問上一問,恰好我也認識這麼一個人,便自告奮勇的領少夫人來找他,否則一般人他是連理也不理的。」
「請問他多大年歲?」
「約莫二十七、八吧!」
「這樣嘛……」纖雨略一沉吟。「好,那我就不跟他談,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和他接觸。」
離玄妙觀尚有一段距離,馬車就停下了。聶仕濤領著纖雨和寶月走在酒肆商家聚集的街道上,繞過雜藝班子的大帳篷,穿過吃食小販的廣場,終於來到-處聚滿字畫攤兒的短巷弄,在第二攤前停下。
「咦?人呢?」
「跑到裡頭去睡午覺啦!」旁邊的人指著玄妙觀這麼說。
他們只好又跑進玄妙觀裡到處找,好不容易才在殿後一個僻靜廂房外找到人,一身破補丁長衫,斜倚在階梯上,睡得可舒服了。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啊?明明跟我約好了,你還給我溜到這兒來睡覺。」
破補丁睜開一隻眼,瞄瞄那個瞄瞄這個,直到瞄向纖雨,另一隻限才跟著睜開,緩緩坐正,上下打量半晌。
「奇怪的女人。」
「什麼奇怪的女人!」聶仕濤低叱。「這位是藍府二少夫人!」
破補丁輕蔑地翻了一下白眼。「那又如何?」
「你……」
「聶公子。」纖雨微笑著阻止了聶仕濤,再向前一步。「不如何,只想請文公子看一樣東西,看過之後,只要文公子一句沒興趣,纖雨馬上走人,絕不多言半句。」
又多瞧了纖雨兩眼,破補丁才伸出手。「拿來吧!」
在纖雨的眼神示意下,寶月將幾本小冊子放到他手上,破補丁歎了口氣,不勝厭煩地打開第一冊,可不過一會兒,眉宇便突然訝異地微微一揚,懶散的神情消失了,眼神出現專注的光芒,一頁頁的翻過去,破補丁的表情也越來越嚴酷。
再換一冊,他忽又攢眉,想了想,眼一瞇,啊一聲,隨即更仔細的看下去。有時候喃喃自語,有時候猛拍大腿,有時候搖頭讚歎,有時候又突然放下冊子,闔上眼半天不動,然後猛然睜眼喊一聲:對喔!
總之,千奇百怪的反應,看得聶仕濤驚奇不已。
「咦?怎麼……」
「對不起,文公子,」纖雨笑得客氣。「有問題請不要問我,因為那不是我寫的。」
破補丁直眼盯住她。「那是誰寫的?」
「我相公。」
「欸?那個不肖子?」破補丁不敢置信地驚呼,
纖雨微笑不改,「文公子適才看的僅是小小-部分而已,不知文公子可有興趣再看其他的?」
毫不猶豫地起身,「我要看!」破補丁語氣堅決,好似不讓他看就是不行。
「可頤到藍府屈住幾天?」
「住多久都行!」
望著文滌臣毅然隨著纖雨而去,聶仕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到底看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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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狂,醒醒,該喝藥了!」
驀然睜眼,段清狂以為自己在作夢,兩眼怔忡地望著床幔上的茉莉花紋,搞不太清楚為什麼他的床會有床幔?
「清狂,醒醒,清狂!」
愣了一下,段清狂徐徐轉過身去,直到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嬌靨印入瞳孔。
「……纖雨?」
「清狂,醒了嗎?」纖雨仔細端詳他。
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段清狂倏地笑了,「醒了。」他緩緩坐起身。「我睡了很久嗎?至少有一天以上了吧?」
纖雨不語,默默地遞過溫毛巾讓他擦臉,再從秀珠捧著的盤子上端過藥碗來放至他手中。段清狂挑挑眉,繼而聳聳肩,一口把藥暍完,纖雨又換上另碗粥,段清狂仍是兩三口就解決了。
「好了,我睡得很足,精神非常飽滿,該喝的也都喝完了,可以讓我開始工作了吧?」
說著,段清狂兩腿挪下床,一挺身便站了起來,然後非常漂亮的順勢往前栽倒,纖雨與秀珠似早有準備地一左一右及時扶住他,幾秒鐘過後,他才勉強拉開笑容。「沒事,沒事,可能是睡太久了,頭有點暈……」往後退一步,乖乖坐下。「我先坐一下好了。」
纖雨輕歎。「再躺兩天不行嗎?」
全然不在意一旁的秀珠,段清狂雙臂一攬將纖雨抱入懷中,秀珠忙避過身去。
「告訴你不要這麼愛操心怎麼不聽呢?我真的沒事了嘛!要不我答應你,絕不會再像前些日子那樣拚了,晚上一定會好好睡覺,白天工作就好,你要我喝什麼補藥之類的,我都會乖乖的喝,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瞧!他都讓步這麼多了,她應該沒有話講了吧?
然而,纖雨卻仍是目光深黝地望定他,一語不發,直望得他越來越心虛,一顆心忐忑下安地蹦蹦跳。
「怎……怎麼這樣看我?」
纖雨又歎息了。「為什麼一定要親自來呢?你應該知道倚用人才的重要性。」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不親自去找,哪知道人才都躲到哪個狗洞去了?」
貼過嬌靨絳唇輕印,纖雨低語。
「那就先見見一個人,或許你就不需要再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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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一身破補丁,文滌臣換上一襲雲色長衫,配上一表人才的五官,倒也斯文秀逸,只不過他仍舊很喜歡躺在地上睡覺,就如此刻,他又躲在艷麗的牡丹花叢間睡得不亦樂乎,讓纖雨和段清狂找了許久才找著。
「文公子。」
雖然聽得出是誰的聲音,文滌臣仍是眼也不睜。「什麼事?」
「我家相公想和文公子聊聊,可以嗎?」
「叫他自己來見我。」是佩服那人寫的東西,卻拋下開人們口中的「浪蕩不肖子」印象,實在不屑見「不肖子」,卻又捨不下那人寫的東西。
「相公來了。」
「哦?」他不太情願地徐徐睜眼,避開陽光望向人影處,當他瞧見纖雨身邊的男人時,微微愣了一下,繼而一邊起身、一邊審視那個男人。
好年輕,是個俊俏的男人,看上去實在不怎麼康健,可是……
文滌臣已站直身與那個男人面對面。
他不太願意相信那些東西是「不肖子」寫出來的,但他可以肯定那些東西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寫出來的,就憑眼前男人眉宇間那份狂放與自信的神采,他不得不承認,他一眼見了就欣賞極了。不過……
這傢伙真的是「不肖子」?
「奇怪的男人。」他咕噥。
段清狂劍眉一揚。「你不是男人。」
文滌臣呆了呆,失笑。「我哪裡不像男人了?」
「因為你身邊既沒有女人,也沒有男人。」段清狂輕描淡寫地說,聽得懂的大概沒有半個。
文滌臣卻是渾身一震。他居然看出來了?!
「他死了。」深深凝視段清狂良久後,他才低低的道。
「那就跟他一起死啊!」
「他……要我為他活下去。」
段清狂嗤之以鼻地哈了一聲,順手攬過來纖雨。「要是這傢伙快死了還叫我為她活下去,我就先死在她面前,看她還要叫誰為她活下去!」
文滌臣愣住了。「對啊!我怎地沒想到。」
「你笨嘛!」
兩眉一聳。「你很聰明?」
段清狂當仁不讓地挺挺胸脯。「那當然!」
文滌臣冷笑。「你寫的那些東西多少還是有問題,這樣叫聰明?」
段清狂聳聳肩。「那有什麼奇怪的,如果調查回來的資料有錯誤,計畫自然會有問題,像那種有疑問的東西,我前面都會做上記號,在實行之前必須再做更確實更深入的調查,這樣自然能更正錯誤了。」
文滌臣深深看他一眼。「我們聊聊?」
「原就是來跟你聊的。」他放開纖雨。「老婆,我們要到雅軒去聊,你先去準備一些點心飲料什麼的,我們待會兒就過去。」
纖雨欲言又止地遲疑了一下。「奸吧!那你不要留在太陽底下太久。」
「放心,我好得很,你不要操心那麼多,」段清狂推著她轉身。「快去吧!」
見纖雨被催促著離去了,文滌臣正想對段清狂說什麼,卻見段清狂整個人往他這兒倒過來,不禁嚇了一大跳,連忙抱住段清狂。
「老天!你怎麼了?」他驚呼,旋即想喚回纖雨。
段清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要!」他吃力的低吟。
奸冰冷的手!
文滌臣有點心驚。「可是……」
「大概是找你找得太久了,不過沒事,讓我躺一下就好了。」段清狂虛弱的微笑。「你剛剛躺那兒好像很舒眼,就讓我躺那兒吧!」
文滌臣只好扶著他躺下,見他雙眉輕攢,無力地闔著眼,好像快死了似的。
「你真的沒事?」他擔心地問。
「有事也得沒事,」段清狂低喃。「我說過要保護她、照顧她的,怎能有事、怎能讓她擔心呢?」說完沒一會兒,他就疲憊地睡著了。
一條黑影緩緩覆罩過來,文滌臣仰首望著罩住他們的黑影。
「他不知道二少夫人已經知道了嗎?」
聶仕濤慢慢蹲下來。「大夫說道他只能臥床靜養,但他硬是強撐著病體要為她頂住天遮擋風風雨雨,不顧自己的身子,只想為她塑造一個最舒適的安全窩,真不知該說他是夠堅強,還是太愚蠢。」
「而他的妻子,為了怕傷害他的自尊心,只好裝作不知道,暗中想盡辦法為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說到這兒,聶仕濤忽地嗤出嘲諷的笑聲。「這就是蘇州浪蕩不肖子與揚州火爆雌老虎,你相信嗎?」
深深凝住那張孱弱的俊容好半晌。「難以置信。」文滌臣低歎。
「那麼……」聶仕濤目光徐徐栘向他。「你會幫他嗎?」
「會。」毫不猶豫。「我甚至會把命都交給他!」
「為什麼?」聶仕濤很是驚訝。
「因為他是第一個能一眼就看清我的底細,而且真正瞭解我心中痛苦的人。」
文滌臣眼泛憐惜地脫下外袍為段清狂蓋上。
「他是一個真正有情、懂情、重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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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抑制的咳嗽聲摻雜在低低的討論中,纖雨忙對文滌臣使眼色,後者暗暗點頭以示瞭解。
「這樣可以吧?」
「可、可以……咳咳……你……咳咳……你需要……咳咳……多久?」
「最多一個月,我就可以掌握住一切交到你手中,任何人也搶不走;再半個月,你的計畫亦可以付諸實行了!」
「那就……咳咳咳咳咳咳……交給……咳咳……你了。」
「好,既然交給我了你就不用再操心,好好休養,一有結果我就會通知你。」
文滌臣一離開,纖雨便待過來扶段清狂躺下,可是看他咳得快沒氣了,半途先回身去倒茶。就在這時,段清狂終於把堵在胸口那個讓他又痛又癢的東西咳出來了,旋即張口結舌地瞪著自己手上的血,心中頗有啼笑皆非之感。
搞屁啊!又吐血了。他什麼時候變成梁山伯了?什麼時候他會死翹翹變成蝴蝶去給人家壓在書本裡嗎?
趕在纖雨發現之前,他忙把手上的血拭去,再抹去唇邊殘存的血漬,將染血的手巾藏到枕頭底下。接過茶來,還不忘笑著說:「別擔心,可能是昨天睡在草地上感冒了,躺兩天就沒事了。」喝下幾口熱茶,又說:「瞧,我現在不咳了。」
但是,他的臉色比剛剛更難看了。
纖雨在心中暗歎。「過兩天就是端午了。」
「我知道,」把茶杯交給她之後,段清狂便自己側著身子躺下去。「到時候我應該沒事了,我去就好,你不用去。」
「哦?你這次要用什麼理由?」他只一心要讓她舒舒服服地待在儷園裡做悠閒的少奶奶,再展開自己的雙臂護住整個儷園,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會負責遮擋一切風雨。可為什麼不想想她也有權利保護兩人的世界啊!
「可憐的小鬼在長牙牙,又發燒又哭鬧不休,你這個做娘娘的只好乖乖待在儷園裡照顧他囉!」
孩子是在長牙了,可沒見他哭過半聲,只見他到處拚命咬人。早上才咬了他親爹一口,他親爹憤怒地咬回去,孩子居然哈哈大笑,真有點搞不清楚哪個才是大人,哪個才是小孩了。
「不過,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纖雨低低道。「從我嫁到藍府來之後一年多了,居然都沒見過藍少謙和呂盈盈呢!」
「呂盈盈就不必說了,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雌老虎本性依舊,只會忙著到處咬人而已,現在又被霜霜壓著,哪會想到要來看看你是圓是扁,連我都沒見過她呢!至於藍少謙……」偷偷抓來她的柔荑放在臉頰下方,段清狂滿足地闔上眼。
「起初是被呂盈盈搞得自身都難保,聽說那時候他常常被呂盈盈害得躺在床上呻吟呢!譬如去年的端午和中秋都是,重陽時我還躺在床上;霜霜回來之後,冬至、過年、元宵你都得待在儷園裡照顧我,接著是你……」側過唇去親了她的柔荑一下。「為我生兒子,嘿嘿!一年裡必須到主園去過節的次數並不多,加上藍少謙又不能上儷園這兒來,只要你不去找他,自然就沒有機會碰面囉!」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激呂盈盈呢!若不是她,我就得天天到主園去請安了。」
「還有霜霜,」段清狂吁了口氣。「不是她讓藍少謙母子倆有所顧忌,我養傷、你懷孕的那段日子就不太好過了,我敢打包票,那對母子一定會千方百計想乘機除去我們,那時候我們可是一點自保能力也沒有的。」
聽他話說的越來越模糊,纖雨知道他即將睡著了,便悄悄伸出纖纖玉指在他肩頸部位輕輕揉捏著,她知道他喜歡這樣,不是能解除他的酸痛,而是會帶給他某種快感。
「哦……天……」段清狂舒服的直呻吟。「等我睡飽了,我、我不會……放過……你……」還沒說完,他便睡著了。
手指停了,慢慢爬上他的臉憐愛地描繪著他的五官,驀然停住了,徐徐往下栘至枕頭底下拉出一條沾滿血跡的手巾。
歎息輕起。
「清狂,我也有權利維護屬於我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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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交給你了,秀珠。」
纖雨小小聲地說,秀珠也小小聲地回。
「知道了,少奶奶,少爺若是太早醒來,我會告訴他您親手給他包角黍去了。」
於是,纖雨悄悄離開臥室,與抱著孩子的胖大嬸及寶月會合。
「記住,二少爺是上保定府沒來得及趕回來,明白嗎?好,咱們走吧!」
囑咐完畢,三個娘兒們和一個奶娃便匆匆趕去主園。
「小姐,咱們不用去看龍舟競渡吧?」
「不用,不說我不想去,公公也不會捨得讓他的寶貝孫子去跟人家擠,我們最多在主園吃個角黍,喝口雄黃酒再配個香囊,之後他們便要去看龍舟競渡,屆時我們就可以回來了。怎麼,你想去看嗎?」
「才不呢!」寶月連連搖頭。「是以前小姐都非去不可,明明好擠,又看不到什麼,寶月才不想去呢!」
纖雨笑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可是……」寶月略顯躊躇。「小姐,寶月能不能問件事?」
「什麼事?」
「那個……小姐的閨名明明是默春,而姑爺的名字是少卿,可為什麼你們相互呼喚的都不是那個名呢?」
纖雨靜默片刻。
「我呼他清狂,他喚我纖雨,這是我們之間親匿的呼喚,是夫妻之間特別的聯繫,因為只有他那樣喚我,也唯有我那樣呼他。就好像有人在枕邊喚他的妻為小親親,只有他那樣呼喚他的妻,但那種名詞總是不好大聲呼喚,所以我和清狂便另取了一個名,唯獨屬於我們彼此的名,這樣你懂了嗎?」
「懂了,」寶月看似好感動。「以後寶月也要這麼做,感覺好甜蜜窩心喔!」
「二少爺能娶到您運氣真好,二少奶奶。」胖大嬸突然插進來。「想想之前他是那樣無藥可救,真是令人痛心,可跟您成了親、有了孩子之後,他就突然變了個人,教人欣慰無比。老爺逼著他娶親,還真是逼對了!」
「可蘇州城裡的人還是不信啊!」寶月不滿地咕噥。
「那是當然,過去二少爺的壞是大家親眼所見,可現在二少爺的好他們並沒親眼瞧見呀!」
寶月還想說什麼,卻被纖雨一笑阻止了。
「人家愛說什麼就隨他們去吧!又不會少塊肉脫層皮,你在意什麼呢?何況現在蘇州城裡說的最多的並不是清狂,我想更久一些,大家就不會再提起了。」
胖大嬸噗哧一笑。「說的也是,現在蘇州城裡說最多的是大少奶奶和小姐的爭鬥,都已經在下注了呢!真是的,成天就看她們一個溜出府,另一個便忙著去把她抓回來,大家也閒著看她們當街大吵又大打出手,都沒事幹了大傢伙兒!」
「啊!我還有聽說呢!」寶月突然壓低了聲音。「聽主園的月嬸說道,因為大少奶奶都不讓大少爺碰,又見咱們姑爺都有兒子了,所以他就收了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做妾,因為這事兒,大少奶奶大發雷霆之怒,又一次下藥要讓大少爺做不成男人,不過還是沒成功,因為大少爺已經防得她很緊了。」
「真可怕,江南第一美人怎會變成那樣呢?」胖大嬸不可思議地低哺。「縱使再美的女人,也沒有任何男人受得了那般恐怖的個性,寧願醜一點、老一點都無所謂,只要……」一眼瞥向纖雨。「能有二少奶奶這般溫柔嫻淑,那就是男人的福氣了!」
「對啊,對啊!」寶月拚命點頭。「人家童養媳大都比丈夫大上十幾歲呢!那些小丈夫可好命著呢!」
這一點清狂早就讓她明白了。
「快到了,」纖雨低柔地道。「別再說了,免得被人聽去說閒話。」
藍府最大的建築物應該是主園的蓬萊樓,由高高的門檻走進,經過轎廳至大廳,廳額為「聚興堂」,內裡便是逢年過節一家人聚集之處。此刻,大廳內早已聚滿了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奴僕,藍霜霜、藍少謙與妻子也尚未到,事實上,誰也沒有把握他們會不會出現。
「媳婦兒見過公公。」纖雨盈盈下拜。
「不必!不必!先把乖娃來給我抱抱再說。」纖雨等人一進廳,藍老爺就盯上了唯一的孫子,遠遠的,他的手臂就已伸了出來,一接到孫子,更是笑呵呵的左親右親,開心得合不攏嘴。「好可愛,好可愛,呵呵呵,爺的乖孫喔!」
奶娃也很捧場的拚命咧開剛冒出兩顆小玉米的嘴給爺爺欣賞。
「公公,相公上保定府去沒來得及回來,尚請公公寬諒。」
「沒關係,沒關係,以往我也是這樣,你能體諒他就好,能體諒就好。」隨便應付兩句,藍老爺又回頭去和孫子親熱了。
見狀,纖雨即轉向孫夫人和葉姨娘請安。「二娘,姨娘。」
葉姨娘是個文靜內向的女人,纖雨幾乎沒聽過她說話,總是點個頭就縮回她自個兒的殼裡了。而孫夫人,想當然耳,她是既慈祥又和藹地招呼纖雨一旁坐下,可還是沒忘了把親兒的位子空下來。
「好了,大家快吃吧!」想著要喂孫子吃點豆沙、蜜糖,藍老爺便催促大家開動。「再派個人去瞧瞧謙兒和霜霜到底來不來,不來的話,待會兒吃完我們就自己去看龍舟競渡了。」
話剛說完,廳口匆匆進來三個人,藍霜霜、藍少謙與若香。
「爹。」
「咦?,你媳婦兒呢?」
「呃……」藍少謙尷尬地轉開眼。
「被我點了睡穴啦!」藍霜霜滿不在乎地說。「所以大哥就拉著若香來充數……哎呀!二嫂,你也來啦!二哥呢?」
「上保定府去,沒來得及趕回來。」
「這樣啊……啊!對了,二嫂還沒見過大哥是吧?來,來,來,趕快見見,」說著,藍霜霜趕緊側過身去把藍少謙扯到身邊來。「同住一個府,都一年多了說沒見過實在很可笑,哪!大哥,這位就是二嫂。」
光是瞧見父親抱著孫子寵愛得不得了的模樣,藍少謙就知道嬰兒的母親絕對不能得罪,便趕緊浮上滿臉謙和笑容打招呼。
「原來是弟……」
可就在雙方眼對眼的朝上面那一剎那,藍少謙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了,那雙原是平和謙順的眼瞳亦突然爆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暴戾之氣,殘虐、惡毒又凶狠。
同樣的,纖雨也驚喘一聲差點沒尖叫出來。
老天,是「他」!
「咦?大哥,你怎麼了?」
猙獰的光芒瞬間消失,藍少謙又回復原先的平和,還有茫然。「嗄?我怎麼了?我剛剛怎麼了?」他似乎也很困惑。
「我也不知道啊,你和二嫂……」藍霜霜看看大哥,又瞧瞧二嫂蒼白畏懼的神情,更疑惑了。「突然就定在那邊,兩個都不說話,也不動,只眼瞪眼,看上去詭異得很呢!」
「這樣啊……」藍少謙摸摸自己的額頭,而後露出歉然的笑容。「也許是我太累,一時失神了。很抱歉,弟妹,我在這裡賠禮!」他行個大揖,然後拉來若香。「弟妹,這是我的妾室若香,也請見過……哪!若香,這位是二少奶奶,還不見過禮?」
纖雨縮著身子出不了聲,只能勉強擠出客套的笑容,直到藍少謙又拉著若香去見父親,她才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卻仍是戒慎萬方地偷覷著藍少謙。
天哪,為什麼「他」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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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醒過嗎?」
「沒有,少奶奶,少爺睡得很熟,一直沒醒過呢!」
「好,謝謝你,秀珠,你去休息吧!」
闔上房門,纖雨來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地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去握住段清狂的手,就如她所期待的,他的溫暖立刻流入她胸口,安撫了她顫抖的心靈。片刻後,她終於鎮定下來了。
「他」來了!
那又如何?
在這兒她是屬於清狂的,與「他」根本無關,「他」根本不能拿她怎麼辦。何況藍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除了逢年過節,藍少謙是不喝酒的,因為藍老爺最討厭藍少卿喝醉酒,為了討好藍老爺,藍少謙便完全不喝,因此「他」可以出現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既是如此,只要她小心一點,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倒是要小心點不能讓清狂知道,否則以他的個性必定控制不住急怒攻心,他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了,這點才是最需要小心注意的,除此之外……
是的,其他都不是問題,她都應付得了!
「纖雨?」
「清狂,我吵醒你了嗎?」
「不,是……你的手好冷。」
「啊,對不起!」
纖雨忙要收回手,卻被他緊握住,還掀開被子。
「上來,讓我來溫暖你。」
纖雨嫵媚一笑,旋即起身褪下比甲與外衫,脫掉鳳頭鞋,然後像個撒嬌的小妻子般鑽入他懷裡依偎在他的胸膛上。當他為她掖緊被子,雙臂溫暖地擁住她之後,她不禁滿足地歎息了。
「清狂。」
「嗯?」
「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我的纖雨。」
他的纖雨。
是的,現在她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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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滌臣回來了。
他將段清狂所要求的結果完完美美的呈現在段清狂面前,教段清狂完全無法挑剔,而且能夠很放心的把一切交託給他。
「我會處理一切,每兩個月向你匯報一次,如果你覺得有問題就立刻通知我,這樣可以吧?」
「可以,可以。」段清狂眉開眼笑。「還有,開設帳房的評估,與投資開設製作廠,以便連結生產、製作、供銷三環節成一體……」
「我會開始進行,應該沒有問題。」
「太好了!」段清狂忘形地猛拍文滌臣的肩膀。「你果然是天上的蠢才!」
「欸?!」他工作的這麼辛苦,竟然說他是蠢才?!
「嗄?」說他是天才不好嗎?「啊,對不起,對不起!」忘了這是占代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果然是一把罩!」
文滌臣微微-愣。「什麼罩?」
段清狂張了張嘴,闔上,抓抓頭髮。「呃……很高竿?」
文滌臣一副茫然。「高干?」很高的竹竿?他跟竹竿有什麼關係?
「還是不行嗎?」段清狂喃喃道。「那……超贊?」
「什麼贊?」
「你超贊。」
文滌臣挑著眉,不語。段清狂求救的目光飛向纖雨,那邊早已快笑翻了。
「你這樣說他當然不懂啊!」纖雨強忍住笑。「就說他很厲害就行了啦!」
「啊,對!」段清狂猛拍大腿。「你很厲害,超厲害的!」
「超厲害?」
「超級厲害!」
文滌臣想了想。「好吧!反正就是很厲害對吧?既然如此,你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給我了吧?」
「沒問題!」不假思索。
「那你就好好休養,別再操心生意上的事了。」
「OK,」段清狂猛一點頭。「不操心了!」
文滌臣又是一愣。「什麼OK?」
段清狂正想乘機開導他學英文的重要性,纖雨已先搶過話去了。
「就是沒問題。」順便瞪眼警告段清狂不准再亂說話了。
「不說就不說嘛!有什麼了不起。」段清狂咕噥。「回房去唱英文歌給你聽,那總可以吧?」
沒理會他,纖雨兀自對文滌臣露出感激的笑容。「文公子,謝謝你,若非你,相公便無法如此輕鬆了。」
「不必客氣,我想……」文滌臣朝段清狂瞥去一眼。「我並未視他為僱主,而是朋友,幫朋友的忙是理所當然的事,毋需道謝。」
段清狂聞言,雙眸一亮,「啊!朋友是吧?嘿嘿,那我就要請你這個朋友幫個忙了!」說著,他便將文滌臣抓到一邊去嘰哩咕嚕。
「為什麼?」
「因為她不准我出府嘛!」
「嗯!對,出府對你來說太勞累了。」
「呿!連你都這麼說,真不夠朋友。」
文滌臣無奈搖頭。「我會幫你找,什麼時候要?」
段清狂低語了一個日期,文滌臣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我先告辭了,」瞄一眼段清狂。「你那東西可不太好找呢!」
段清狂回以嘿嘿笑,纖雨送文滌臣出去,回來一看,段清狂不見了。
「咦?清狂呢?」
寶月咧嘴笑了。「姑爺遠遠瞧見秀珠端藥過來,馬上就一溜煙不見了。」
纖雨實在禁不住要歎氣。「為什麼才剛好點兒,他就這麼管不住呢?」
「小姐,」寶月賊兮兮地湊上來。「姑爺準是跑到孫少爺那兒去了,寶月和您去抓人吧!」
纖雨瞄著她。「覺得好玩兒?」
「嘿嘿!是挺好玩兒的,」寶月嘻嘻笑。「姑爺精神好的時候真的很有趣哩!跟他開玩笑也不會生氣,同小姐剛嫁過來時完全不一樣呢!」
當然不-樣,不同人呀!
「走吧,抓人去吧!」
「是,小姐,寶月已經準備好繩索啦!」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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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夜,乞巧樓,陳瓜果,請評巧。
七夕這一天,陳設的瓜果都是婦女姑娘們精心雕刻而成的,可是……
「我放棄!」
「咦?小姐,您怎麼這樣就放棄了?」
「這樣就放棄了?」纖雨環視-圈周圍的犧牲品,感覺實在很丟臉。「沒這種天分,教我怎麼雕也沒用啊!」
「多學幾次就會了嘛!」
望著寶月與秀珠精心雕成的金魚、牡丹花等等,她自覺更丟臉了。「古代人真是了不起啊!」
「嗄?」
「呃!沒什麼。」
「再試試嘛!小姐。」
「好吧!」無奈地再拿起另一顆可憐的犧牲品,纖雨第一百零一次小心翼翼地雕下第一刀。
「小姐,您知道今兒個明園那兒為什麼那麼熱鬧嗎?」
停了一下。「唔……不知道。」實在佩服她們,雕果居然還能一邊閒聊,而且停也不停一下,真是太偉大了。
「我知道,我知道,」秀珠忙道。「聽說昨兒個大夫來過,檢查出大少爺那位妾室有喜了,所以孫夫人和大少爺都樂得很呢!」
「難怪,不過,大少奶奶可能就不太高興了吧?」
「何止不高興,聽說昨兒個她一得知消息後,便抓了把匕首要去剖開大少爺那位妾室的肚子呢!幸好小姐及時趕了去,一指點上又讓大少奶奶尋周公爺去了。」
「真恐怖,後來呢?」
「後來孫夫人實在是太高興了,恰好今兒個又是七夕,故而一大早就派人搬了兩罈酒去明園,說要讓大夥兒喝個痛快,聽說連大少爺都喝了呢!」
「那當然,快要做爹了……哇!小姐,真雕不好就算了,幹嘛把它砍成兩半呢?」
不但砍成兩半,纖雨還將瓜果摔在地上爛成一片,再一把揪住秀珠的衣袖,氣急敗壞地問:「你說大少爺也喝酒了?」
困惑地與寶月互覷一眼,秀珠才道:「是啊!聽說太少爺還喝了不少呢!」
「喝了不少?」纖雨驚恐地喃喃道,繼而大叫,「少爺呢?」
寶月和秀珠俱都嚇了一大跳。「這……之前是在孫少爺那兒……」
還沒說完,纖雨已經衝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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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文滌臣剛送過來交給他的東西,一個找了許久找不到,只好特別訂製的東西,段清狂吹著口哨快樂的走向倚桂軒。
古代沒有二月十四日情人節,那就讓他來個七夕情人節吧!
唔!還差什麼呢?
鮮花?沒問題,花園裡滿滿都是,他是老闆,愛偷多少就偷多少,誰也告不了他。燭光?唉!多的是,想不用都不行呢!音樂?嘿嘿,就讓他展現一下迷人的歌喉吧!至於美酒……
他突然停下腳步,因為前面擋著個人,一個看似有七、八分醉的人,腦側還流著血,乍見之下還真是有點怵目驚心,幸好不是晚上,否則非以為活見鬼不可了!
咦?他怎麼敢進儷園?「是你,你怎麼可以……」話說一半倏地噤聲,段清狂的神情驟然大變,並失聲驚叫,「你?!你也來了?!」
對方冷笑著走過來。「臭小子,終於讓我找到你了!」聲音陰騖得教人膽寒。
雙拳緊握,「你想幹什麼?」段清狂憤怒地問。
止步,對方目光猙獰地盯住段清狂。「說!那個賤女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段清狂脫口道。
對方再次冷笑。「怎麼,她沒有告訴你嗎?多虧她端午節跑到主園去了,見到她,我才能清醒過來。可惜這個傢伙沒早點遇到她,又不喜歡喝酒,否則我早就找到你們了!」
端午節?
段清狂的臉色益發難看。「你找到她又能怎樣?她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
「是我的!她永遠是我的!」對方陡然放聲怒叫。「我的東西絕不允許任何人拿走,我一定要拿回來!」
「不,她現在是我的!」段清狂更憤怒地咆哮回去。「她現在是我的妻子,你別想碰她一根寒毛!」
對方目光越來越殘虐,幾乎可形成一股有形的暴戾之氣。「你錯了,她永遠是我的,而且我一定要拿回來,你看著,我一定會拿回來!」
段清狂驚恐地睜大眸子。「你……你想殺她?」
「殺她?」見他顯露出恐懼的表情,對方似乎很滿意,反而冷靜了。「不,我怎麼會去做那種傻事呢!她是我的,就該由我來控制,如果她死了,我又怎麼控制她?當然是要讓她像以前一樣乖乖的做我的奴隸,我要她幹嘛就幹嘛,要揍她、打她、踢她都隨我高興,直到她死為止,到時看我要把她的屍體喂貓、餵狗還是扔進海裡,那時候再說吧!」
「你……你是瘋子!」身軀激動得直顫抖,段清狂大口喘著氣。「難道……難道你忘了,你是不能隨意出現的,他……他一年喝不到幾次酒,而且酒醒之後更由不得你……」
他說的是事實,他所經歷過的事實,可沒想到對方卻忽然嘲諷的大笑了起來,並指著自己的腦側。
「瞧見沒有?知道這是誰的傑作嗎?是那個瘋婆子,那個漂亮得令人恨不得一口吃下她的瘋婆子,當我好不容易有機會出現,剛準備過來找那個賤女人,那個瘋婆子就拿了一塊花壇的大石頭砸了我的腦袋,結果……」
段清狂踉蹌倒退一步。「他……他死了?」
「不,他沒死……」見段清狂鬆了一大口氣,對方忽又陰側惻地笑了。「不過……該怎麼說呢?以二十一世紀的話來講,他應該是變成植物人了,他的靈魂忘了他是誰、他要幹嘛,全都忘了,就算你叫他,他也不知道你是在叫他,所以,現在換他躲在『我的軀體』的某個角落裡靜靜地看著我所做的一切,他什麼也不想幹,更沒想到要回他的身體,只是靜靜的看著……」
又躓跛地退了兩步,段清狂捂著胸口,喘得更厲害了。「你……你……你……」
「沒錯,現在這是我的身體了!」對方得意又猖狂的大笑。「知道我打算如何嗎?想想這傢伙這麼有錢,是我以前想像不到的富有。看了一年多,我也知道他在幹什麼,所以,我會按照他的方法去做,直到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變成我的為止。同時,那個賤女人,我會再把她抓回我身邊來,因為她是我的,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胸口驀起一陣劇痛,熟悉的搔癢感又出現了,段清狂抓著自己的胸口,抖著手指莊對方,張著嘴卻-聲也吭不出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對方似乎有點意外,繼而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老天真是幫我啊!以前我打不過你,不過,現在我好像比你健康了。來來來,再來打我啊!像以前那樣打我、摔我啊,怎麼,沒力氣打我了?好,那該換我打你了,我要把你以前打我的份一百倍的還給你,這……」他忽地住口,視線瞥向另一方。
「姑爺,你在哪裡啊?姑爺!」
收回視線,對方相當遺憾似的歎了口氣。「好吧!下回再繼續,現在這一切還不是我的,所以我只好稍微收斂一點。不過……」他突然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狡猾又惡毒的溫和笑容。「我很快就會再來找你們的。」
對方迅速離去了,隨即,寶月從另一方出現。
「哎呀!姑爺,原來您在這兒呀!唉,怎麼不回一聲嘛,我們找您找得好辛苦耶!小姐說……天哪,姑爺,您怎麼了?」
「……扶……扶我……回……回去……」
當寶月扶著段清狂回到倚桂軒,纖雨已經人通知先到一步了。
「清狂,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她欲扶段清狂躺下,段清狂卻只肯靠著床柱坐著。
「你……你們出去!」他喘息著命令寶月和秀珠。
在她們出去前,纖雨悄悄吩咐寶月去請大夫,然後才闔上門回到段清狂身邊,想要勸他躺下。
「清狂,你……」
「告訴我,」段清狂怒目瞪視她。「端午時,你……你是不是跑到主園去了?」
纖雨一震。「我……我……」他怎麼知道?難道他真的碰上「他」了?
「而且你……」段清狂又開始喘息了。「你還喚醒了他!」
踉蹌退了一步。「你碰到他了?」纖雨失聲尖叫。
「為什麼你不聽我的話?」段清狂眥目大吼。「我叫你不要離開儷園,為什麼你要擅自跑出去?為什麼你不聽我的話?為什麼?」
見他又喘息又嗆咳,纖雨既心疼又焦急,想要上前扶持他,可是她甫一碰觸到他,他又開始怒吼。
「你還瞞著我不說,」他粗魯地揮開她,兇惡地對她咆哮。「你到底想幹什麼?我處心積慮的要為你製造一個最舒適安全的窩,你為什麼要破壞它?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你……」
纖雨忍不住哽咽了,為他的憤怒,為他的激動焦躁,她無法不流淚,因為她更擔憂,更焦慮,她心痛得不得了,卻勸不住他。難道他不知道他不能生氣激動嗎?難道他不知道他這是在戕害自己的身體嗎?
一見到她的淚水,段清狂馬上驚覺自己的失控。
該死!他不是發過誓要好好疼愛她、憐惜她、愛護她的嗎?怎麼可以對她發脾氣,還對她怒吼,害她傷心、害她掉眼淚,這樣他不就跟那個混蛋傢伙一樣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他立刻拉過她的手來,自責地呢喃。「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我不應該對你大吼,請你不要生氣,原諒我好嗎?你放心,沒有問題的,他來了就來了,我會想辦法,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你只要舒舒服服地待在儷園裡,我絕不會讓他傷害到你,就算死也不會讓他碰到你一根寒毛,所以你安心,我……咳咳咳……」
「清狂!」纖雨驚恐地扶住他癱瘓的身子。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血。他又吐血了嗎?
「清狂,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樣了?」
他依然呆呆地看著更多的血好像傾壺倒茶似的洩落在他手上。他身上有這 多血嗎?
「清狂?」
終於,他遲鈍而徐緩地看向她。「我……我很好,你放心,我一點事也沒有……」血仍舊不止,「對不起,我……咳咳咳……我不是故意對你生氣的,你……」他的眼神逐漸渙散。「你放心,我會想到辦法的,你只要……咳咳咳……只要安心過日子就好了,我一定……這是什麼?」他垂下眼,發現自己身上到處都是血。
「為什麼有這麼多血?誰受傷了嗎?纖雨……」他抬眸,目光一片茫然。「你……你在哪裡?我看不見你,你跑到哪裡去了?你生氣了嗎?請……咳咳咳……請不要生我的氣,不要離開我,纖雨,你在哪裡?纖雨……」
「清狂!清狂!」
「……啊!好冷,纖雨,我好冷,天哪!好冷……」
鼬 鼬 鼬
大夫慎重到不能再慎重地千叮嚀萬囑咐之後離去,纖雨送他下樓,順便交代寶月去廚房命人熬雞湯,還要叫人守住儷園出人口,才交代一半,樓上便傳來秀珠驚惶的大叫聲。
「少奶奶,快來啊!少奶奶。」
拉高了裙子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纖雨一進房便瞧見段清狂掙扎著要下床。
「不要,清狂,你不能下床啊!」
可是段清狂仿彿沒聽到似的,繼續掙扎著要撐起自己的身子。
「我……我得想辦法,他……他來了,我得……得想辦法……」
「求求你,清狂,你不能下床呀!」纖雨哭叫著。
「……你……你放心,我……我會想到辦法的,你只要……」段清狂仍頑固地一邊呢喃一邊努力要下床。「只要安心過日子,我一……一定會想到辦法……咳咳咳……這……為什麼……為什麼又有血?」他瞪著床上-大攤血跡,無法理解。
「清狂,求求你,你又吐血了,你不能下床啊!」
段清狂徐緩地轉向她,臉色是灰白的,唇瓣也是灰白的,只有不斷由他口中溢出的鮮血艷紅得嚇人。
「咳咳咳……你……你說什麼?」
「你不能下床,清狂,你一直在吐血呀!」纖雨輕柔的、哀求的告訴他。「你必須安靜休養,求求你,聽我一次好嗎?」
段清狂瞪著她,好像聽下懂她說的話,片刻後,他又動了。「不,我沒有……沒有空吐血,沒有空躺……躺在床上,他來了,我必須……必須想辦法,你放心,我……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咳咳咳……他媽的,為什麼……為什麼我起不來……」
連儷園都沒來得及走出去,大夫又十萬火急的被拉回來。
「大夫,再給他一些昏睡的藥吧!否則他無法安心靜養啊!」
第二次送走大夫後,纖雨就不自覺地開始在臥室內走來走去。沒見過小姐這般焦慮不安,寶月與秀珠交換了一下眼神,而後同時上前。
「小姐,姑爺會這樣,是不是發生什麼重大的事了?」
纖雨停了腳,徐徐看向寶月,再瞧向秀珠,片刻後,她毅然道:「秀珠,去請文公子來,之後我再告訴你們!」
半個時辰後,文滌臣來了。
「有什麼事嗎?我正待離城呢!」
「文公子,請稍待。」纖雨又轉向寶月。「寶月,都好了?」
「小姐,沒問題了,倚桂軒四周有八個人守住,樓下也有二個人在,沒有其他人能隨意上樓來,即便是老爺也不行。」
「好,那你們先坐下。」親手將房門關上再拴上門栓,纖雨回過身來在八仙桌的一角落坐。「由於我急需你們的幫助,所以我必須先告訴你們一些事,只是這些事你們可能比較難以置信,所以請你們盡量試著去接受,因為這是事實。」
其他三人互相覷視一番,而後相繼點頭。
「好,那麼……」纖雨略一思索。「文公子,記得你說過我和清狂是很奇怪的人,對吧?還有,寶月,你也問過我為什麼我和清狂會彼此呼喚另外的名字,對吧?」
寶月一愣。「小姐不是說……」
纖雨歉然搖頭。「不,我是騙你的。事實上,清狂和纖雨原本就是我們的名字,我們是……」除了沒有明確交代他們是哪一個時代的人之外,其他能說的她全都說了,也許能夠很順利得到他們的幫助,也或許會弄巧成拙,她不知道,但為了清狂,她得冒這個險。
「現在,你們有什麼問題,或者……」纖雨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們三人。「無法相信。」
文滌臣眨了半天眼。「莫怪……莫怪你看上去明明是個年輕小姑娘,卻有如此超乎年齡的成熟氣質;莫怪……莫怪他會那樣瞭解我,原來他早已和你殉情過了;莫怪……」他深深凝住她。「莫怪不肖子與雌老虎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原來你們根本就不是他們!」
他相信了!
「那……」纖雨轉向寶月與秀珠。「你們呢?」
那還用問嗎?誰能比身為貼身奴婢的她們更瞭解主子的變化。
「我信!」秀珠毫不猶豫地說,笑咪瞇的。
「我很高興!」寶月更是喜孜孜。「幸好我不是在明園,而是在儷園。」
「啊,對喔!」秀珠喃喃道。「原來大少奶奶才是雌老虎,難怪那般恐怖,天哪!寶月,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寶月想了想。「老實說,小姐……呃!我是說,大少奶奶嫁過來之後似乎更殘忍了。倘若我依然跟在她身邊的話,或許我也撐不下去了。」
「對啊!外人已經覺得很恐怖了,想想我們這些躲不開隨時要伺候主子的人……」秀珠心有餘悸地抖了抖。「不是說秀珠不夠忠心啦!可跟在那種人身邊,只會覺得很害怕、很辛苦而已,所以我寧願選擇現在的少爺,以前的少爺傷害了那麼多人,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我沒有別的話說了,只有慶幸。」寶月附和道。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那位藍大少爺,也就是……」文滌臣詢問地望住纖雨。「以前欺凌你的那個男人?」
纖雨頷首。「我告訴你們實情,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有可能瞭解並相信,但其他人恐怕就會當我是在胡言亂語了,而且,我也很難跟他切斷關係,因為在這裡,他是我的大伯,只要藍老爺存活一天,我們的關係就斷不了。」
「的確,換個人聽你所言,不說沒有人會相信你,恐怕他們還會拿你當瘋子看。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文滌臣頓了一下又改口,「那個人真有那麼愛你,非得要回你不可?」
纖雨泛出苦笑。「不,他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但是,他對自己的東西很執著,譬如他有一條很討厭的狗,寧願宰來吃掉也不願意賣給別人去疼愛;或者他有一條沒有用的破被子,他寧可放火燒了,也不願意送給貧苦人使用。」
「居然有這種人,」文滌臣頗不以為然地喃喃道。「真是太自私了!」
「而我,他不但認為我是屬於他的,也認為我背叛了他,所以他必定要追討回他的東西,而且要狠狠的懲罰我以發洩他的怒氣。」
眼神突然變得很怪異,「你們那時代……」文滌臣咳了咳。「女人也可以休夫?」
纖雨笑了。「是的,他虐打我,我就可以告他,法院……呃!等於是現在的官府,就會判定他必須和我離婚,甚至我還可以要求不准他再接近我。」
「真開明。」文滌臣低喃。「那麼,對那時代的你而言,你已經用你自己的方式和他離了婚,你死了,不再屬於他了,現在的你是屬於二……呃!段清狂的,那麼他就沒有權利要你回到他身邊,如果他打算硬來或使奸計的話,這時代也有這時代的做法。」
雙目一凝。「文公子的意思是……」
文滌臣露齒一笑。「交給我吧!過兩天我會派一些人過來,你只要僱用他們為儷圍的護院即可,他們會知道該怎麼做。至於其他的,等二公子好點,我再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看他希望怎麼做,我再替他處理。」
「謝謝你,」纖雨眼泛感激的淚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真的謝謝你!」
「早說過不必謝了。」說著,文滌臣忽地歎了口氣。「唉!真羨慕他,為什麼他能做到,我當初就沒有想到呢?既然他做到了,那麼我死也要替他守住他犧牲一切換來的幸福,這……也算是為我自己吧!」
纖雨還想說什麼,寶月和秀珠也搶著表達自己的支持。
「小姐,放心,寶月會拚死保護您的!」
「是啊!少奶奶,您只要好好照顧少爺,秀珠會死守門外的!」
仍是忍不住落下淚來,「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纖雨哽咽道。
「別說那個了,現在的問題是……」文滌臣賊兮兮地環視三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你們誰要犧牲?」
「欸?」
「去明園做內奸啊,否則……哇!跑得真快,大家都練了輕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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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給他喝那種藥了……」
當段清狂又一次從綿長的混沌中醒轉過來時,頭一句聽到的就是這個,然後才睜眼看到床幔上的茉莉花。
「……大夫說至多喝上半個月,之後得隔上半個月之後才能再喝。」
為什麼要給他喝什麼藥?謀殺親夫?
「可是倘若不給姑爺喝藥昏睡,要是他清醒過來又鬧著要下床怎麼辦?」
昏睡?為什麼要讓他昏睡?
「我也在煩惱這一點,清狂頑固起來的時候真是頑固到教人想敲他腦袋!」
真是對不起喔!他天生就是這樣。
「寶月真是搞不懂,姑爺為什麼要全攬在自個兒身上呢?咱們不是也處理得很好嗎?」
咦?他獨佔了什麼寶貝讓她這麼不爽嗎?
「哦?有情況嗎?」
「當然有,還有許多次呢!大少爺來過很多次了,可每一回不都被擋回去?」
大少爺……那傢伙!
「他甘心嗎?」
「不甘心又怎地?文公子請來的那些人可不是簡單人物,都是久經陣仗的江湖高手耶!大少爺說要見弟妹,他們就說少爺不在,不方便;大少爺硬要見,他們又說可以,只要他們得到老爺的同意,一提到老爺,大少爺不馬上縮回去才怪。」
哇咧,連文滌臣也扯進來了?
「他一定很火大。」
噗哧!「大少爺不只火大,他還想做小偷偷溜進儷園裡來,不過還在攀花牆呢!又馬上被一腳踢下去了,真的好好玩喔!」
為什麼不乾脆順手宰他個完蛋球了事?
「就這樣嗎?」
「才不呢!後來大少爺跑去跟老爺說,咱們園裡請來那麼多粗俗人可不好,恰好秀珠經過那兒,馬上就對老爺說這是不得已的,因為前些日子有小偷溜進來,少爺又剛好不在,可把少奶奶和孫少爺給嚇壞了。嘿嘿嘿!聽說嚇壞了寶貝孫子,老爺馬上說粗俗不打緊,保護得了他的寶貝金孫最重要,又叫大少爺不要管別人的閒事,還是多管管自己的老婆吧!」
耶!秀珠?怎麼大家都有份,就他沒份?
「管他自己的老婆?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那可不,聽咱們窩在明園裡做作內奸的人說啊!自從大少爺的妾室有喜之後,大少奶奶居然都沒興趣往外跑了,天天窩在明園裡,有事沒事就找大少爺的碴,大少爺只好天天去央求霜霜小姐幫忙;前幾日文公子找霜霜小姐出府去,大少爺活該被整得像豬頭,連躺在床上哼唉兩三天呢!」
哇靠,連內奸都出籠了,現在是什麼狀況,美蘇第三次冷戰嗎?
「嗯……這件事或許可以利用!」
「文公子也這麼說耶!」
為什麼沒人聽他說?
「那倒是有志一同。」
「小姐打算怎麼做?」
「唔……等清狂醒來再說吧!只望他能平靜一點好好聽我說就好了。」
「啊!糟了,少爺喝藥時間快到了,寶月得去瞧瞧藥煎好了沒有!」
一陣辟哩啪啦的跑步聲後,段清狂正想回過身去,一隻小手便先撫上了他的後腦勺溫柔地摩挲著。
「唉!清狂,為什麼你就是不懂?我並不希罕過多安穩舒適的生活,只心疼你這樣糟蹋你的身體,你每吐一口血,我的心就多痛一分,多希望你能讓我替你分擔一點啊!」
「不!」段清狂突然出聲了,「我發過誓要讓你過最安穩舒適的生活,不再讓你接觸到任何不好的事,」他徐徐轉過身來,「我就一定要做到!」握住輕軟的柔荑。「不要為我擔心,纖雨,那天我只是一時急怒攻心,以後不會了,我發誓會鎮定處理這件事,不會再讓自己倒下來了。」
注視他片刻,纖雨才無奈地扶著他坐起來。
他的臉色依然灰敗,他的眼神疲憊,他的精神衰竭,他的肉體更是孱弱,她知道他現在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卻依然倔強地不肯服輸,固執地非把一切攬在自個兒身上不可。
「我真的很好,別擔心,我再多睡兩天就可以回復生龍活虎了!」
「你這是何苦?」
「我一點兒也不苦,」段清狂又摸來她的柔荑貼在唇邊細細輕啄。「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你是我的,還替我生了孩子,我們能在一起就是我最開心的事了,還有什麼苦呢?」
「可是……」
房門突然打開,寶月和秀珠同時擠進來,一個端著碗藥,一個指著外面嚷嚷。
「小姐,文公子來了,他還帶了一個和尚來呢!」
「和尚?」
段清文與纖雨困惑地對視一眼,文滌臣也瀟灑地踱進來了。
「什麼和尚,要叫大師!」他笑咪咪的對段清狂頷首示意。「二公子,看你好像……呃!沒好多少。」
沒理他,段清狂兀自好奇地打量跟在文滌臣後頭進來的人。
真的是和尚!
文滌臣側過一邊,擺手介紹。「這位是天太大師,先別提他的武功,他的醫術可是一等一的,連御醫也沒得比,二公子且讓他瞧瞧,說不準就能痊癒了!」
纖雨臉色一喜,正待開口,不料天太大師只看了一眼就正經八百地搖搖腦袋。
「不,老衲治不了這位施主的病。」
段清狂一愣,文滌臣更是納悶。
「喂喂喂,大師,有沒有搞錯啊?你連把一下脈都沒有,這樣就拒絕了,有違出家人的慈悲心喔!」
天太大師怪異的眼神祇在段清狂和纖雨兩人身上來回。「能否請其他施主先出去,老衲想與這兩位施主談一談。」
文滌臣益發詫異了。「咦?為什麼?」
天太大師不語,文滌臣望向段清狂,段清狂聳聳肩瞥一眼纖雨,纖雨會意。
「既然大師有話和我們談,那就請文公子先與寶月和秀珠到樓下奉茶吧!」
待他們三人出去後,天太大師才走近他們,更仔細地端詳他們片刻。
「兩位施主不應該在這兒吧?」
段清狂與纖雨驚訝地互觀一眼。「咦?大師……大師知道我們是從哪兒來的?」
天太大師搖頭。「不,老衲不知道,老衲只知道兩位施主不應該在這兒,但是兩位在這兒了,這是上天的旨意,所以……兩位施主必定向上天許過什麼願吧?」
「許願?」段清狂又與纖雨對視一眼。「這個……其實我本來也不信真的有神,當然也不敢說真的沒有神啦!只是……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你知道,想那種事真的很無聊。可只有那一次……」他瞄了纖雨一下。「唯一僅有的一次,那時候我已經絕望了,所以……」他聳聳肩。
天太大師點頭。「也就是說上天成全了施主的願望,所以兩位施主才會來到這兒。那麼,施主還記得如何許願的嗎?老衲的意思是說,上天成全施主這種有違正常生死輪迴的願望,必定會要施主付出代價,請問施工許諾了什麼代價嗎?」
「這……」段清狂抓抓腦袋苦思片刻。「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記得,」纖雨兩眼哀愁地注視著段清狂。「當時他說……」
「……天哪!求求你,無論到哪裡都可以,天堂、地獄、過去、未來、宇宙、異世界,隨便哪裡都好,我只求能與她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不,生生世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樣也不可以嗎?看你是要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或絕子絕孫永遠無法生育,甚至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作個廢物也行,隨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如果都不行,就讓我倆死後魂魄永遠相依偎吧!不用再投胎了,這樣就夠了……」
天太大師先行莊重地唸了一聲佛號,才說:「所以老衲無法治好施主的病,因為這是施主必須付出的代價,施主將會如同誓言所說:『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因此,施主並不會那麼快死,卻會一直病在床上,倘若施主妄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施主就會病倒,越勉強自己病得越重,直到兩位施主壽命終結的那一天。」
「可是為什麼是這種代價?」纖雨抗議。「我們不一定要有孩子,也不害怕窮困的日子,為什麼一定要剝奪他的健康?」
天太大師微微一笑,「女施主已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是嗎?上天要施主付出的必定是兩位最在意的事,如果兩位不在意,便不算付出代價了。」
纖雨呆住了。
天太大師兩眼一轉又望向段清狂。「因為施主許下的是生生世世的願望,所以,往後生生世世都會如此,施主可以和女施主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但得為病魔纏身躺在床上一輩子。直至施主後悔,屆時只要……」他指著段清狂手上的玉戒。「弄碎那隻玉戒,或者打破女施主的玉鐲,斷了彼此之間的緣分,之後施主就可以恢復正常了,可是施主所許下的願望也不會再實現了。」
纖雨驀地垂眸瞪住自己手上的玉鐲。
天太大師再次微微一笑。「女施主,這是施主許下的願望,所以,無論是玉戒或玉鐲,都只有施主才破壞得了,其他任何人,包括女施主,都是無能為力破壞的。」
纖雨瞬即又轉向段清狂,段清狂卻毫不猶豫地摀住了她的嘴,深情且無怨無悔地凝住她。
「或許真是如此吧!冥冥中真的有神,他聽到了我的祈求,而且願意成全我,雖然代價是我的健康,但是,纖雨,我心甘情願,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
「可是……」
「我絕不會打破玉鐲或玉戒的!」段清狂斬釘截鐵地說。
「但……」
「你閉嘴!」又似苛責、又似疼愛地輕叱她一聲後,段清狂便將視線移向天太大師。「可是還有一個人……」
「不,是兩位。」天太大師立即予以更正。
「咦?兩個?」段清狂頓時傻眼,即連纖雨也愣住了。
「是的,」天太大師頷首。「他們兩位是太執著於兩位施主而被拉來的,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確保兩位能相愛幸福一生而來的。」
「欸?!」這是天機嗎?為什麼聽不懂?
天太大師又喧了一聲佛號。「施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如果兩位施主想比翼共飛,那麼就需同心協力,不能只靠單方面的努力,這點施主始終未能理解;而病躺在床上是不是真的等於廢物,這點施主也最好仔細深思一番。」
段清狂仍是一臉茫然,纖雨卻明白了。
「大師是說,那個人是來點醒清狂這兩件事的?」
天太大師盯著纖雨手上的玉鐲。「還有女施主。」
纖雨看一下玉鐲,再望一眼段清狂,即若有所悟地啊了一聲。「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想要打破玉鐲了。」
天太大師讚許地點點頭,「那麼施主……」轉眼卻見段清狂依然滿頭霧水,不禁歎了口氣。「施主真是頑固哪!」
「什麼頑固?」段清狂大聲抗議。「我是聽不懂啊!」
「不,施主聽懂了,只是不願意接受。」天太大師無奈道。「不過沒關係,在施主頓悟之前,那個人的威脅是不會消失的,直至施主能領悟適才老衲所說的話,那個人的威脅便不再存在,所以施主儘管慢慢熬吧!」他也幽了一默。
纖雨不禁噗哧失笑。
「喂!」段清狂啼笑皆非。「你在耍我嗎?」
「老衲不敢。」
「那另一位呢?!」見段清狂似乎要冒火了,纖雨趕緊轉開話題,沒想到還是轉回到原來的話題。
「另一位嘛……」天太大師似乎有些忍俊不住。「如果施主太頑固,打死不肯接受某些事實的話,另一位的威脅自然也會出現,以便『幫助』施主接受早就應該接受的事實。」
越聽越感莫名其妙,段清狂頓時氣結。「你……你……為什麼你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語言講話呢?」
天太大師歎息。「唉!施主實在沒有慧根。」
「管你有沒有慧根,我又不出家當和尚,」段清狂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有下面這一根就夠了!」
「清狂!」纖雨又好笑又好氣地斥罵。「你不要亂講話!」
「誰教他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段清狂沒好氣地為自己辯駁。
畢竟是道行高深的出家人,天太大師並沒有生氣,但他還是說了,「施主確實沒有慧根。」
段清狂兩眉一聳。「我有兩顆蛋你要不要?」
「清狂!」纖雨聽得臉都紅了。
沒想到天太大師竟然一本正經的拒絕了。「對不起,老衲不能要,施主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上天也對施主有所慈悲的補償,施主將會生生世世富貴在身、子孫滿堂,而且歲至八十八始逝。」
「哇~~八十八!」段清狂聽得張口結舌。「那不成了老妖怪!」
纖雨笑了。「我陪你做老妖婆。」
眼角一瞄,段清狂也笑了。「那好,我們就做一對老妖夫妻吧!」
天太大師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老衲該說的都說了,容老衲告辭。」
天太大師一離去,文滌臣便迫不及待地跑來問:「人師到底說了些什麼?」
段清狂瞥一眼纖雨,繼而咧嘴一笑。
「他說我們會做一對老妖怪!」
「嗄?!」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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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不懂天太大師到底在說什麼,但至少段清狂明白那個傢伙的威脅並不會真正傷害到他們,所以,他也不再那麼憤怒焦躁,急於要下床想辦法了。
反正再急他也下不了床。
一轉眼又到中秋,段清狂終於可以下床走兩步了,卻仍然沒有足夠的精力到主園去單獨應付那一大堆人,正一個人煩惱著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文滌臣「又」來了。
「那是什麼?」段清狂死眼瞪住那個文滌臣送來的東西:心裡已經干倒文滌臣全家人一百次了。
文滌臣臉上掛著若無其事的笑容。「椅子啊!」
「廢話,我當然知道那是椅子!」段清狂沒好氣地說。「儷園又不缺椅子,你拿那玩意兒來幹嘛?」
「給二少爺專用啊!」
「我才不要!」段清狂斷然拒絕。
「清狂,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纖雨輕柔地低勸。「這就是天太大師要你接受的事實之一,你不能再逞強了,你的身子不堪勞累,稍微疲倦一點就暈眩昏倒,再硬撐就吐血,這是能減輕你的身體負擔的方法之一,你不能試著接受嗎?」
「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但是……」段清狂咬牙切齒地再瞪一眼「那玩意兒」。「還沒有淪落到必須用那種東西的地步!」
「清狂……」
「不必再說了,打死我也不用!」
沉默半晌後,纖雨話聲再起,卻是顯得如此哀傷愧疚。
「清狂,難道你不瞭解你這樣固執,只會讓我心裡難過愧疚嗎?」
「你……你跟人家難過愧疚什麼?」段清狂不知所措地望著她泫然欲涕的嬌靨。「我……我又沒幹嘛……」
「你不用我特別為你訂作的東西。」
「欸?是你?!」
纖雨狀似頗委屈地點點頭,段清狂不由得傻眼。
「但……但是我不需……」
眼見纖雨眸眶突然亮晶晶地濕漉漉起來了,段清狂聲音一窒,再也說不下去了,張著嘴,半晌後,他才自暴自棄地大歎一聲。
「坐就坐,媽的,你就是做輪床來我也躺,這樣可以了吧?」不一會兒,他已經臉發黑的坐在「那玩意兒」上頭。「真是有夠他媽的,沒想到我段清狂居然也有坐輪椅的一天!」
寶月和秀珠兩人躲在後面差點笑破肚皮,文滌臣故作正經地直點頭稱讚說很適合他,纖雨則瞇著眼開始計畫下一步該怎麼做。
原來對男人撒嬌就是這樣嗎?
嗯!果真是比溫柔勸服還好用呢!文公子這一招果然厲害,雖然第一回使用不太自在,但熱能生巧,多用幾次就沒問題了。也許她應該向文公子多討教幾招,以便對付清狂的頑固絕症,如此一來,情況或許可以越來越順利了。
那麼,下一步是……
「清狂,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三天後的中秋該如何了?」
「你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就好了。」段清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肚子裡連半根草也沒有。
「可是我不可能不擔……」纖雨頓住,兩眼瞄向段清狂身後,文滌臣也早就躲到那兒去了,正拚命向她比手畫腳指示她該怎麼做,她會意點頭。「呃……清狂,我不能參與一點意見嗎?」
「不是不能,而是不需要!」段清狂斬釘截鐵地說。「你只要在儷園裡安安心心的……」
「可是這樣我好像是廢物。」
「欸?廢物?我沒有說你是廢物啊!我只是……」
「你沒有說,但是你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纖雨哀怨地側過身去。「好吧!既然我是廢物,只好……」
「停!」段清狂歎氣。「好,我們一起來商量中秋的問題吧!」
寶月和秀珠兩人跪在地上抱在一起,已經笑得快昏倒了,文滌臣也捧著肚子抖個不停,最痛苦的是,她們都不能笑出聲音來。
「那……我們要去嗎?」
段清狂雙眉倏揚。「我們?」
「是的……」纖雨一眼看著段清狂,另一眼又瞄向文滌臣。「我們。」
段清狂冷哼。「就算我要去,你也不可以去!」
「我不可以去嗎?」纖雨問得漫不經心,因為她正在設法理解文滌臣到底在比畫些什麼?
「當然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嗎?」
「絕對不可以!」
「真的真的不……」哦,懂了!「可是,清狂……」
頑固的段清狂就這樣一步步踏入文滌臣的陷阱當中。
JJJJJJJJJJJJJ
中秋團圓夜,纖雨推著段清狂的輪椅出現在月夜下,眾人皆目瞪口呆,唯有藍老爺毫不意外,因為前兩天段清狂已坐著輪椅先去見過他了。
「卿兒,你怎麼……怎麼坐那個?」孫夫人驚呼。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藍老爺又歡歡喜喜地抱著金孫又親又吻的了。「卿兒去年受的傷舊創復發,所以身子差了點兒。」
「哦!那……」孫夫人眼珠子溜溜一轉。「既是如此,讓卿兒照看那麼多生意是否太吃力了?要不要謙兒去幫他個忙?」
「不用了,卿兒已經有個好助手了。」與文滌臣一席談話之後,藍老爺甚至相當懊惱沒能早點得到他的助力,幸好兒子比他厲害,一把就抓住了這個人才。
「助手?」孫夫人臉色微變。「可靠嗎?終究是外人……」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見過了,是一個很可靠的人才,是卿兒厲害才能收他在身邊。」事實上,就因為有文滌臣的助力,藍老爺當下就把元配餘下來的產業全部交到段清狂手上去掌理了,只是沒有公開說出去而已。
孫夫人不敢再多說,這是她聰明之處,但她仍是忍不住瞪向自己的兒子,為什麼他就不能找到什麼厲害人才來讓老頭子欣賞—下呢?
咦?謙兒為什麼死盯住那小子的老婆不放?
藍府大少奶奶依然沒有出現,而若香也因為害喜留在明園裡,藍少謙則在纖雨一出現之際就盯上了她,看她泰然自若地離開段清狂身邊到葉姨娘和孫夫人身邊落坐,彷彿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倘若不是寶月緊隨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他早就上前去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了。
藍少謙陰沉著眼盯住纖雨好半天,見孫夫人拿警告的目光瞪他,只好悻悻然地把視線栘開,不意又見到藍少卿狀似愉快地和藍霜霜閒聊吃月餅,同樣看似不把他放在眼裡,心頭不禁一把火熊熊燃起,立刻跳起來大步衝過去,想要去打掉他的悠閒。
「二弟身體不好真是可憐,弟妹一定辛苦得很吧?」
段清狂劍眉一挑,尚未及出聲,身後的秀珠便搶著答腔了。
「才不呢!老爺交給我們少爺那麼多生意,讓我們少爺成天在外頭忙,都沒空陪少奶奶,可這會兒少爺終於有時間成天陪著少奶奶了,我們少奶奶都不知有多高興呢!不過,大少爺恐怕不能瞭解秀珠所說的吧?畢竟大少爺沒有那種忙到沒空陪大少奶奶的經驗,唉,真好呢!」
幾句話暗諷得藍少謙差點爆出火花。「你這臭丫頭,我在跟你家少爺講話,你多什麼嘴?」
「哎呀呀呀!」秀珠做作地往後直縮身子,一副怕怕的模樣。「是人家說太少爺有多溫柔有多謙和,秀珠才敢多嘴的嘛!原來是騙人的嗎?那真是對不起了,大少爺,秀珠知道錯了,不過請放心,秀珠一定會幫大少爺去跟大家說去,免得其他人也犯了跟秀珠一樣的錯,沒事惹大少爺生氣。」
聞言,心頭不禁一凜,藍少謙這才驚覺自己的錯誤,瞟一眼旁邊直皺眉的藍霜霜,忙擠出溫和的笑容。
「不,不,不是這樣,秀珠,我只是……只是很久沒跟你家少爺聊聊,所以心裡急了點,你別在意,別在意!」
「是這樣嗎?」秀珠無辜似的眨巴著兩眼。「那是說秀珠還是可以多嘴羅?」
「這……」藍少謙笑容變得勉強了。「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和你家少爺聊聊好嗎?」為什麼?他不是藍府大少爺嗎?為什麼還得對這個臭丫頭低聲下氣的?
「好吧!」秀珠好似很無奈。「秀珠會盡量忍著不多嘴,不過,有時候秀珠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大嘴巴,還得請大少爺多包涵著點兒羅!」
「那……那當然,那當然。」等著瞧吧!等他得到藍府的一切,他就要叫所有奴僕來輪暴這個臭丫頭!「二弟,看你的臉色實在不好,實在應該多休息休息,還是讓大哥來幫你照看一下生意,還有,嗯哼,需要照顧的人吧!」藍少謙目閃惡意地望定段清狂。
眸中寒芒一掠而逝,段清狂倏地咧嘴一笑。「不必了,『大哥』,我已經找到真正可靠的人幫我照看生意了,至於其他的,嗯哼!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會照顧,大哥還是先學學怎麼照顧大嫂吧!別老是麻煩霜霜,否則霜霜一旦嫁出去,大哥就得喊天了!」
藍少謙的神情甫變,藍霜霜已是雙頰粉赧,一聲嬌嗔。
「二哥,你在胡說些什麼呀!」
「哪有胡說,」段清狂笑吟吟地擠了擠眼。「只有你不知道,我跟爹和你那寶貝師兄早就三頭會談過了,再過些日子他就會來提親,過年前就要把你娶走,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嘛!不過,我也警告過他了,要是他不每年帶你回來住上個十天半個月,藍府就要派人去把你請回來住上十年二十年,當然,他不敢說不!」
「二哥?」藍霜霜滿面驚喜。「你們……你們真的談過了?」
「騙你不是人!」段清狂幸災樂禍地轉向神情慘澹的藍少謙。「所以說,大哥,你要是自己不先想個辦法,哪一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喔!」
一聽,藍少謙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脫口道:「霜霜,你不能嫁!」
「呃?」藍霜霜一愣,秀珠噗哧失笑。
段清狂依然笑容滿面。「你是說你可以娶大小老婆,卻不許霜霜嫁人?」
「我……」藍少謙窒了窒。「我是說……她不需要那麼早嫁,姨娘……姨娘……」
「早?」段清狂劍眉一聳。「霜霜都十九歲了,能算早嗎?」
「那當然,」藍少謙再次衝口而出。「三十歲以前結婚都不算晚,要不做個單身貴族也行啊!」一說完才發現不對。單身貴族?現在是什麼時代?
段清狂似笑非笑地瞅著藍少謙,「大哥,你『忘』了嗎?咱們藍府可是大戶人家,姑娘家年上二十不嫁人是很丟臉的。所以,爹本來就要替霜霜訂下北方大戶的親事,是我跟爹說霜霜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可是爹又嫌霜霜她師兄是個家無恆產的孤兒,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個多時辰,費盡唇舌才說服了爹……」他對藍霜霜微微一笑。「說霜霜嫁給她師兄才會幸福,爹這才答應了。」
「二哥,」藍霜霜感激的低呼。「謝謝。」
「不客氣,」段清狂低吁。「記得常常回來,姨娘真的很寂寞。」
藍霜霜羞赧地頷首。「師兄是個孤兒,所以逢年過節我們都會回來的。」
看他們越說越篤定,藍少謙匆地慌慌張張地轉身跑去找老娘求救,段清狂這才鬆懈了下來,讓忍耐許久的不舒服盡情咳出來,秀珠忙用力揉搓他的胸口。
見他咳得幾乎快斷了氣,藍霜霜不禁浮上滿臉的歉疚。「對不起,二哥。」
喘得沒辦法說話,段清狂只能拿詢問的眼光瞅著她,藍霜霜苦笑。
「沒什麼。」她能說嗎?她能說是她請聶仕濤來殺他的嗎?「二哥,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你一定要通知我,無論我在哪裡,必定會飛奔回來,好嗎?」
段清狂微笑,點頭;眼角瞄著氣急敗壞的藍少謙,偷笑。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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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段清狂所言,中秋過後不久,江月飛便來提親了。可是因為孫夫人的「努力護盤」,藍老爺又遲疑了,這回,段清狂花了將近三個時辰才又說服了藍老爺,在孫夫人無力阻止的情況下,親事訂下了。
藍霜霜得知,馬上拉著江月飛來儷園道謝,見到的卻是躺在床上昏睡的段清狂。
「對不起,他一回來就累得倒下了,坐會兒等他醒來好嗎?」纖雨歉然道。
注意到纖雨拿著沾血的毛巾,藍霜霜不由心頭一跳。「二哥吐血了?」
纖雨輕歎。「聽秀珠說,二娘與你大哥說是為了你的未來幸福著想,所以他們堅決反對你和江公子的婚事,甚至說要替你找個夫婿入贅,而且,你婚後也不能再出府去闖蕩什麼江湖,得乖乖待在府裡做個乖巧的妻子……」
藍霜霜馬上拉出—聲高昂的尖叫,「不能再出府?!」
纖雨點頭。「對,所以清狂只好一面與他們辯論,一面設法再次說服公公,對他的身體而言,這確是太吃力了,因此,他一回來就吐了滿身血,昏睡過去了!」
「二哥……」藍霜霜不安地嚥了口唾沫。「二哥的情況真有這麼嚴重嗎?」
「大夫說他這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休養,可他卻老是逞強,怎麼勸都不聽,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輩子?!」藍霜霜與江月飛互覷一眼,更是愧疚不已。「二嫂,我……」
見狀,纖雨牽著她坐下來,微笑地拍拍她的手。「不要這樣,你二哥就辛苦這麼一回,能見到你得到幸福的婚姻,這就是他的希望。所以,幫個忙,嗯?」
雙目噙淚的藍霜霜立刻猛拍胸脯。「什麼忙二嫂儘管說,霜霜絕不會有第二句話!」
纖雨先瞄了江月飛一眼,才說:「公公擔心的是江公子讓霜霜你吃苦,因此,清狂便說江公子可以幫他的忙,這樣江公子就可以有份固定的薪餉和分紅,霜霜你就肯定吃不了苦了。」
「欸?幫二哥的忙?可是……」霜霜猶豫地瞟一眼江月飛。「他又不會做生意。」更正確的說法是:他們對做生意根本沒興趣,只想結伴江湖行。
纖雨抿唇一笑。「誰要你們做生意來著?清狂的意思是,一年兩次各項生意的收益要送回府裡來時,就麻煩兩位護送,其他時間兩位都是自由的,如何?」
藍霜霜呆了呆。「咦?這樣就可以了嗎?」
纖雨點頭。「這樣就可以了,每一趟工資白銀兩千兩,加上總收益的百分之十分紅,如此一來,霜霜你絕對吃不了苦,二娘也沒有話說了。」
藍霜霜怔仲片刻,而後哽咽著歎息了。「這根本不是我在幫二哥,而是二哥在幫我嘛!」
「那也不全是,保鏢也是很辛苦、很危險的呀!」
藍霜霜一咬唇。「好,以後二哥的生意無論有什麼需要動武的爭執,我和師兄全攬下來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二哥!」轉首。「對吧,師兄!」
江月飛毫不遲疑地猛一點頭。為了愧疚,也為了感激。
纖雨一笑,正待再說什麼,樓上喊下話來了。
「小姐,姑爺醒了!」
「那我們上去看他吧!不過……」纖雨小聲囑咐。「不要讓他說太多話。」
早晨才見過一面,段清狂依然說話有風,狂傲得不得了,沒想到晚上來一瞧,段清狂居然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半躺在床頭,蒼白孱弱得多說兩句話就喘得半死,藍霜霜這才明白段清狂為了成全她和江月飛花了多大的心「血」。
「霜霜,」段清狂勉強擠出笑容。「你可以……可以準備嫁人了。」
藍霜霜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冰冷得嚇人。「二哥,你……」
「我沒事,別……別擔心。」段清狂望著江月飛。「江公子,為了……為了不讓二娘再有話說,男方……男方的婚禮事宜就交給……交給我來辦,可以嗎?」
江月飛正待婉拒,卻見一旁纖雨拚命向他使眼色,他猶豫了下,點頭。
段清狂見狀笑了,闔眼喘了一會兒,再睜眼。「重陽過半個月後,是……是黃道吉日,就那天吧?」
江月飛又點頭,段清狂便放心地閉上眼,又睡了。纖雨為他蓋好被子,交代秀珠在一旁守著,便與藍霜霜兩人出去了。
「二嫂,二哥他……」
「婚禮的事他會交代文公子去辦,不會累著他的,你們不用擔心。」
送走藍霜霜二人後,纖雨回到臥室,才一坐到床邊,段清狂便又醒轉過來了。
「咦?清狂,你怎麼又醒了?再睡……」
段清狂突然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纖雨不由一愣。
「纖雨,只要……只要霜霜一嫁出去,那傢伙……那傢伙就完蛋了!」
纖雨杏眼倏睜。「難道你是為了……」
段清狂慢慢闔上眼。「我說過我會……會想出辦法來的……不是嗎?」
纖雨頓時呆住了。
難怪他這麼拚命的去撮合藍霜霜與江月飛,原來是另有所圖。的確這是最好的辦法,那樣惡毒的男人就該由雌老虎那樣殘暴的女人去克制。可是……
為什麼他一定要親自做這件事,打死不肯讓她分擔?
他究竟要到何時才能領悟天太大師的話呢?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藍霜霜終於成了親,藍少謙和若香的災難就從翌日開始……
儷園出口,秀珠推著段清狂的輪椅正要往書房去,寶月陪著纖雨在那兒千叮嚀萬交代,交代得段清狂手撐住下巴都快睡著了。
「……無論如何不能超過半個時辰,秀珠,倘若少爺忘了時間,你得記得提醒一下,知道嗎?若是少爺不聽勸,你就跟老爺說一聲,然後就直接推少爺回來,懂嗎?還有……」
「纖雨,」段清狂實在忍不住要提醒她。「光是你在這兒嘮叨就不只半個時辰啦!」
纖雨窒了一下。「那好吧!記住,只能半個時辰……咦?那是……」她突然凝目往另一頭看去。「若香在喊救命嗎?」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轉首望去,果然是若香一邊叫救命,一邊往這兒跑來,唯有段清狂是頭一次見到她,滿眼好奇。
待她衝到面前來,纖雨便兩手扶住她。「怎麼了,若香?」
若香哭著臉好不淒慘。「小姐……小姐說要剖了我的肚子!」
「老天,我們忘了若香了!」藍少謙是活該,可若香是無辜的呀!「清狂,怎麼辦?」詢問的目光即往段清狂那兒投去,纖雨問。「啊!對了,差點忘了,你們沒見過嘛!清狂,這位是藍少謙的妾室若香……若香,這位是我家相公。」
「若香見過二少爺。」若香忙低頭見禮,再偷偷瞄去一眼。
段清狂抬手虛扶。「不必,你……」
兩人四眼相對,忽地一愣,雙方同時沒了聲音。
「咦?若香,你怎麼了?」
「嗄?」若香猛然眨了一下眼,轉過臉來面上一片茫然。「我怎麼了?呃……沒什麼,我只是……暈了一下。」
「啊!對了,你現在不能跑呀!」螓首一轉,纖雨又問向段清狂。「清狂,我想我們最好把她留在儷園……」
「不准!」段清狂驀地冷喝一聲。「不准把她留在儷園裡!」
「清狂,你……」纖雨驚訝地望住沉著一臉寒霜的段清狂,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如此生氣。「你怎麼了?」
一眨眼,段清狂忽地又收回冷硬的表情,回復原先輕鬆自如的神態,微笑著用下巴指指前方。
「我只是不想惹那個麻煩。」
四人轉眼一瞧,不約而同抽了口氣,若香更是一溜煙躲到纖雨身後去。
老天,江南第一美女果真美得驚人,美得令人流口水,如果不是她滿瞼凶狠惡毒,兩手還各自抓著一把菜刀滿天飛舞,纖雨肯定會看呆了眼……不,她已經嚇呆了眼!
「若香,你這臭婊子,我要剖了你的肚子!」
呂盈盈嘶吼著砍過來,若香尖叫著抱頭躲到輪椅後蹲著,纖雨驚叫一聲撲在段清狂身上,擔心呂盈盈錯手傷了段清狂;而寶月和秀珠則毫不猶豫地撲在纖雨身上,擔心呂盈盈錯手傷了纖雨,一時之間,大家疊成了一堆,好像千層糕一樣。
「哇靠,就算我沒有被她砍死,也會被你們活活壓死的!」段清狂呻吟著說。
纖雨仰起嬌靨來。「可是……」
段清狂再次用下巴指指前方,纖雨、寶月和秀珠回眼看去,但見呂盈盈已被一個高頭大馬的護院抓住了,江月飛正從她手上拿下兩把菜刀,藍霜霜則雙手插腰對呂盈盈發出最嚴重的警告。
「我警告你,瘋婆子,你要在藍府裡哪兒鬧都可以,可就不准進這儷園半步,還有我娘的靜軒,你也不准接近,否則我會親手砍了你兩條腿,看你以後還能怎樣欺負人!」話落,一使眼色,呂盈盈便被扔出儷園外去了。
「拜託,」段清狂輕咳。「你們可以起來了吧?」
三層糕一驚,忙一層層撕下來。待纖雨也要起身時,段清狂卻先攬住她的腰,在她耳傍低語一句後才放她起身。
「想壓我等晚上再壓,嗯?」
纖雨臉一紅,輕啐一聲起身,段清狂再自己推動輪椅轉移位置,露出仍蹲伏在地上的若香。
「霜霜,把她帶走,我不要她留在儷園裡。」
藍霜霜似乎有些訝異,但她問都沒問。「好,我帶她到我娘那兒。」
段清狂頷首。「你還會在藍府待多久?」
「半個月,」藍霜霜側首對江月飛微微一笑。「陪我娘。」
段清狂讚許地點點頭。「很好,總算聽進我的話了。」
聞言,藍霜霜對段清狂裝了一個鬼臉,才招呼若香離去。
「我回靜軒去了,二哥,有事上那兒找我,」
藍霜霜離去後,段清狂也要上主園書房去了。
「纖雨,我也要上爹那兒去了……秀珠,走吧!」
「是,少爺。」秀珠立刻推動輪椅轉向王園,可走沒兩步,段清狂忽又叫停。
「等等!」段清狂回過頭來。「纖雨,你最好不要瞞著我把那個若香藏進儷園裡來,否則我一定會氣得吐血給你看,而且再也不喝半口藥了,看你是要看我死,還是看她死!」語畢,腦袋傲然轉回去。「走了,秀珠!」
纖雨張口結舌。
他怎麼知道她在考慮把若香藏進儷園裡來?
最奇怪的是……
他為什麼那麼排斥若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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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那個臭婆娘!」
「千萬不可!」孫夫人低叱。「謙兒,你別忘了她爹是知府大人,你若是敢傷害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你也絕對逃不掉的。」
「干!」藍少謙猛捶桌子。「那我怎麼辦?儷園不能去,老頭子也受不了那個臭婆娘而命我不准再躲到主園去,難道要我躲到外面去嗎?」
「你躲到外面,那女人也會追去,屆時一定沒有人敢收留你,那有什麼用?」
藍少謙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半晌。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來個斧底抽薪!」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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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過,儷園裡的人就開始緊張了。
「清狂,請問你打算上哪兒去?」
甫跨出去的腳馬上尷尬地收回來,段清狂可憐兮兮地瞥過眼去。「別這樣,纖雨,我已經被關在這兒半個多月了,總得讓我出去透透氣吧?」
纖雨面無表情地抓住他的手,毫無置喙餘地往回牽。「忘了嗎,清狂?去年不過是一場小感冒而已,你就整整病了將近兩個月,你今年也打算重蹈覆轍嗎?」
「可是……」段清狂苦著臉被按在輪椅上坐下,下一刻,大麾就披到了肩上,毛毯也蓋上了腿。「你不可能打算把我關在這兒整個冬天吧?」
「真聰明,」纖雨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我的確是這麼打算。」
「欸?!」段清狂頓時傻眼。「不……不會吧?」有時候真恨自己這麼聰明!
「事實上,你根本溜不出倚桂軒,」纖雨又倒了杯熱茶放進他手裡。「只要你踏出去一步,立刻會有人把你拎回來。」那些護院還真是好用呢!
「可是……可是除夕夜呢?」總得讓他出去喘口氣吧?
「放心,我跟公公說過了,」伴著他在一旁坐下,纖雨笑得更親切。「那天若是下雪,咱們就不去主園了。」
「喂!纖雨,這你就太超過了喔!」段清狂抗議。「我是你老公,又不是你兒子,你幹嘛把我當孫子一樣看得緊緊的!」
噗哧一笑,纖雨莞爾道:「那你就表現得像個大人一點嘛!」
段清狂胸脯一挺。「我本來就是……」話說一半……
「少爺,喝藥了!」秀珠端著藥碗進來了。
「姑爺,喝粥了。」寶月也端著盅隨在後頭。
「拜託,我又不是快死了,別把我當病人看嘛!」段清狂哀聲歎氣。
「你本來就是病人!」纖雨將藥碗接過來放置他手中。「哪,喝!」
段清狂斜著眼瞪著手上的藥碗老半天。「秀珠,這藥是你端來的吧?好,說點新鮮事兒來聽聽!」
秀珠愕然。「咦?」
「你不說我不喝!」段清狂噘嘴賭氣地說。
「耶?」秀珠更是傻眼。「可是為了照顧少爺您,我們也很少出園啊!」
「是很少,但……」段清狂斜眼方位栘向她。「至少有出去了吧?」
秀珠呆了呆,隨即開始猛抓頭髮。「那……那……啊,對了,聽說冬至過後,太少爺就被大少奶奶打得逃出府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真的?」段清狂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太好了,真是活該!」說著,仰首便把藥喝光了。空碗立刻被拿開換上粥碗,段清狂又瞪了片刻。「寶月,該你了。」
「欸?我也要?」寶月怔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廢話!」段清狂舉舉粥碗。「你不說我不喝!」
「哦……唉,好像在哄小孩喔!」寶月愁眉苦臉地咬著手指頭。「我想想……新鮮事兒嘛……嗯……哦!有了,就昨兒的事,聽說大少奶奶的父親呂大人被人抓到把柄告上巡撫大人那兒去,結果不但被撤了職,搞不好還會被關起來呢!」
鏗鏘!
「咦?清狂,你怎麼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一時滑了手,再另外替我舀一碗就好了。」段清狂泰然自若地微笑道。「寶月,你剛剛說的確實嗎?」
「確實啊!所以蘇州府的人都在說,倘若大少奶奶再去誰的店裡惹事,這回絕饒不了她了。」
段清狂點點頭,不語,端過粥碗來一匙一匙慢慢舀進自己嘴裡,寶月秀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唯有纖雨細心的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清狂,有什麼不對嗎?」
「嗯?啊,沒有,沒有,哪會有什麼不對,唯一的不對就是你不讓我出去。」段清狂笑得無辜,還有點乞憐的味道。「好啦!纖雨,讓人家出去habrbry一下嘛!」
「人家?habrbry?」纖雨想笑又忍住,起身。「好了,快吃吧!我去抱孩子來給你玩,這總可以了吧?秀珠,你看著少爺,寶月跟我來。」
「知道了,少奶奶。」
眼見纖雨寶月出去了,秀珠又蹲在地上收拾掉在地上的碎碗粥渣,段清狂那張臉馬上陰沉了下來。
是那傢伙!
那傢伙想辦法扳倒了呂大人,等呂大人被關起來認罪畫下口供之後,下一步就要回來整治那只雌老虎了!
他得想辦法,他一定得想辦法!
「秀珠。」
「少爺?」
「大少爺回來的話,要立刻告知我一聲,知道嗎?要馬上、立刻告知我!」
他絕不會讓那傢伙有機會傷害到纖雨半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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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冰天雪地,北方的冬天是風刮的天搖地動,雪下的狂亂勇猛,而蘇州的冬雪卻是綿綿地飄落,軟軟地擁抱住整個世界,那潮濕的水氣悄悄透過衣衫給人沁人心脾的寒噤,教人一邊哈著冷霧一邊讚歎這高傲的冰雪姑娘。
蘇州的冬天是溫柔的。
段清狂咳了老半天終於能停下來喘一口氣,但是瞧著手巾上沭目驚心的鮮紅血跡,他不禁猛翻白眼,手腕一轉,就把手巾藏到枕頭底下去了。
搞屁啊!他又沒幹嘛,整天都嘛躺在床上,不過是多氣惱了一點那傢伙的事,多懊惱了一點自己怎麼沒早點考慮到可能會演變成這種狀況,再多煩惱了一點該如何保護纖雨、保護整個儷園的問題,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他就開始咳咳咳,然後就……媽的,吐血了!
不行,他沒時間咳咳咳,也沒時間吐血了,他必須在那傢伙回來之前想好辦法,否則問題就大條了!
掀被下床,段清狂大大搖晃了下。
Shit!頭好暈!
甩了甩腦袋,段清狂披了一件外袍後便扶著桌子椅子慢慢走向門口。
他必須趁那些女人以為他在睡覺,統統不曉得跑到哪裡去的時候溜出去辦點事,否則下一回這種機會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了。
走出寢室,離開了暖爐的保護力量,段清狂不禁打了個寒顫瑟縮了下,差點又咳出聲。好不容易忍住了,他才繼續走向樓梯。一下了樓,他立刻轉往後面,免得在前面撞上那些女人,可就在聽雨室外,他突然聽到那些女人的聲音,如果不是她們恰好在談論他,恐怕早就嚇得他拔腿便逃了。
「……那些藏在枕頭底下的沾血手巾,清狂以為我都不知道。」
哇你咧,原來她都知道!段清狂尷尬地苦笑。
「是因為天兒太冷了嗎?」
「不,雖然他沒說,但是我感覺得出來他在煩惱些什麼。」
所以說,女人太聰明是不好的!段清狂暗歎。
「小姐沒問過姑爺嗎?」
「問過了,可他老是裝—副無辜的笑臉來矇混過去。」
看樣於,他的笑臉還不夠無辜!段清狂滑稽地兩手—攤。
「少奶奶可以試著套套少爺的話嘛!」
「清狂太聰明了,要套他的話不是那麼容易。」
那當然!段清狂神情傲然。
「少爺為什麼不讓大家分攤他的煩惱呢?」
「對啊!姑爺總是愛把一切都攬在自個兒身上,真是搞不懂為什麼?」
因為我是男人!段清狂胸脯一挺。
「少爺身體都爛成那樣了說!」
「沒錯,普通人早就垮成一攤泥了,姑爺卻硬是愛逞能,看起來真的很可笑耶!」
可笑?!胸脯塌下去了,段清狂一臉啼笑皆非兼憤怒。那丫頭,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抓來K成太陽餅!
「啊!對了,這幾天你們去看過她了嗎?」
「前天寶月去過了,小姐。」
聽得她們好似要出來了,段清狂本想溜之大吉,可是秀珠的下一句話卻又拉住了他的腳步,他急忙一閃閃進樓梯底下黯影處,因為太慌亂,還差點一頭撞翻唐朝的半人高大花瓶,抽了口氣,他趕緊抱住它躲在後面,
「把她藏在那兒應該沒問題吧?」
「那是儷園最偏僻的角落,幾乎沒有人去,應該沒問題……吧?」纖雨不安地勉強笑了一下。「總之,我們不能真的不管她呀!雖然我不知道清狂為什麼如此反對讓她留在儷園裡,但見她又逃到我們這兒來求救,還挺著個肚子,總不能再把她踢出去吧?」
三個女人相偕往前頭行去,不知道是打算出去或上樓。
「但若是讓姑爺知道了……」
「應該不會的,若香很懂事,我們要她不能離開那兒,她就不會離開了。」
「霜霜小姐說,少爺可能是擔心留著個女人在儷園裡,少奶奶心裡頭會不舒服。」
「你是說我會吃醋?」纖雨淡淡一哂。「那怎麼可能,別說她是藍少謙的女人,任何一個女人來都一樣,如果到現在我還會懷疑清狂對我的情,那真的是太愚蠢了,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愛!」
「那為什麼……」
說到這兒,前門大雪紛飛處突然踉踉蹌蹌闖來一個人,廚房的老嬤嬤。
「槽了,少奶奶,不好了!」
「怎麼回事?」寶月忙一把扶住她。「別急,慢慢說。」
「這個……」老嬤嬤喘息著。「是這樣的,那位大少爺的妾室若香,她說天兒太冷了,能不能給她點酒御御寒,我想沒什麼不可以,就給了她一壺酒讓她慢慢喝。沒想到她才喝幾口就醉了,然後一晃眼便跑不見了!」
纖雨面色一變。「你是說她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是啊!我試著追過了,可就是追不上!」
「那她……」
「我在這兒!」
四個女人八隻眼全移了同一個方向,而且瞬間便驚詫地睜大了。
那是若香,絕對沒有錯,可是……那也不是若香,也沒錯,因為若香絕不會有那種踐得二五八萬的傲慢姿態,標準千金小姐的嬌縱模樣。
那種鄙夷的眼神,那種任性的倨態……纖雨總覺得好像有點印象,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怎麼?記不得我是誰了?」若香的冷笑對準了纖雨。「那也是不奇怪啦,我們也只見過一次面而已嘛,不過呢,你後面那個人就對我很熟啦!」
纖雨一驚回身,赫然入目段清狂震怒的臉孔。
「清狂……」
「住口!」段清狂怒吼。「我警告過你了!我警告過你了!我說過不准你把那女人……」他忽地頓住,一聲驟咳後,連自己都很驚訝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搞屁啊!這……咳咳……」踉蹌退一步又是一大口血噴出,纖雨和寶月驚叫著衝過去兩邊扶住他即將頹倒的身軀。「你們該死的……咳咳咳!」更多的鮮血狂洩而出。
「哦!天,好……好冷……」他低哺著整個身子癱軟了,眼神失去了焦距,瞳孔渙散,卻仍掙扎著不肯倒下。「不……不行……我……我不能倒……倒下來,不……不能……」
「清狂!清狂!請大夫!快去請大夫啊!」
JJJJJJJJJJJJJJJJJJ
段清狂清醒過許多次,雖然胸口痛得很,但他拒絕喝下任何一口藥,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可就是氣不過。
他努力想要保護這一切,為什麼她們就是不肯乖乖聽他的話?
背後傅來纖雨的飲泣聲,他有點心軟。
自認識她以來,他就很少見她哭,她總是默默地把一切苦澀淚水吞進肚子裡,這就是他最欣賞,也最憐惜她的一點:她看似軟弱,卻又那麼堅強。
因此,當她禁不住哭泣的時候,也就是痛苦已強烈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而此刻,她的哭聲中也的確流露出這種意韻:深沉的悲哀與痛苦。
但是他不能心軟,他必須讓她瞭解一切都得聽他的,因為他是這麼努力要保護她、憐愛她,要為她塑造出一個最舒適美好的窩,只有一切都聽他的,他才有辦法獨立去面對所有的困難,獨立支撐住這個窩。
不,他絕不能心軟!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大男人主義,簡直就是標準的臭沙豬?」
欸?!這女人竟敢罵他是沙豬?!他哪裡沙豬了?
「呃!很抱歉,少夫人,請問……什麼是沙豬?」是文滌臣的聲音,很困惑。
「就是……就是大男人主義嘛」
「可是,小姐,什麼又是大男人主義?」
「就是什麼都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鄙視女人,不懂得什麼是建議,只知道什麼是他要的,哪些又是他不要的,也不懂得互相尊重,只會一味要求我跟著他團團轉而沒了個性和自我。」
哇靠!他哪有這樣?他疼她都來不及了,哪裡有鄙視她、不尊重她了?
而且,他不是要她儘管去做她自己愛做的事了嗎?哪有要她跟他團團轉,讓她沒了個性和自我?
「可是……少奶奶,男人不都這樣的嗎?」
「那秀珠,你喜歡這樣嗎?」
「但女人的三從四德,不就是要聽從男人的嗎?」
「可是有些男人不是呀!寶月,我原以為清狂不會那樣,以為他會瞭解我,瞭解我不只想被他保護、被他疼愛,我也想保護他、想憐惜他呀!」
呃……這個嘛……
「他看著我被那男人折磨,他會心疼,為什麼不想想他這樣不顧一切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我看著他這樣折磨他自己,我也會心疼啊!天太大師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如果想比翼共飛,我們就得同心協力,可他就是不懂,打死都不肯接受他的身子根本扛荷不了任何負擔的事實,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我與他一起分擔……」
其實他的身體也沒那麼糟糕嘛!而且一切他不都處理得很好嗎?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到底要我怎麼樣?看他辛苦,看他吐血,看他病倒在床,我還能笑咪咪的說:很好,很好,都是你在辛苦、你在吐血,我一口血也不必吐,什麼都不用操心,真是太好了嗎?」
也……也不是這麼說啦……
「當然,我也能理解他會這麼想的緣故,因為我以前被逼做了許多不想做的事。可是他應該要瞭解,每件事都有正反兩面,我不喜歡為那個男人做的事,如果是為他做,我反而會覺得很開心,想到我能為他做點事,無論任何事,我就感到好滿足。至少以前我是被逼的,現在是我自願的,意義完全不同啊!但是他卻要我什麼事都不能做,等於是剝奪了我開心滿足的機會,這樣我怎能快樂的起來呢?」
是……是這樣嗎?
「他愛我,要我快樂,卻不讓我做任何能快樂的事,他到底要我怎樣?」
「我想……」文滌臣沉吟。「或許如同二公子那般狂傲的人,他只是不想承認他什麼事也不能做,不想讓人說他是個沒用的人。」
「他也不是真的什麼也不能做呀!他的腦筋還可以動嘛!雖然不能太勉強,只能輕輕鬆鬆的來,但有些細節、有些構想除了他以外,別人考慮不到也想像不出,譬如那些生意上的企畫,他可以動腦,由你來執行,這樣誰敢說他沒用?」
「有。」
「誰?」
「他自己。」
「……所以我說他是不顧旁人感受,無法溝通又不可理喻的大沙豬!」
是嗎?段清狂問自己。他是這樣嗎?
正思忖間,突然一隻纖纖玉手俏悄摸上他肩頸部位輕輕揉捏著。
「對吧?清狂,你承認你是沙豬吧?」
咦?她居然知道他早就醒了,這女人真是太瞭解他了!
不過,他還是不想示弱,可是……「喔……天……好……好舒服……」愉悅的呻吟聲不自覺溢口而出,段清狂就像只被搔抓脖子的小貓咪,明知道很丟臉,可就是忍不住喵喵叫。
「承認吧!」
「該死……你……你卑鄙……」
「承認吧!」
但是,段清狂太有志氣了,他依然打死不承認,不過他喝下了藥,再讓纖雨揉捏著他的肩頸,令他喵喵叫著墜入天堂般的沉睡中。
男人拚了就不會輸,小貓輸了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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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前,藍家的人一個不少的都回來了,還有不少雜七雜八的人物。
段清狂捂嘴輕咳後放下手巾,幸好上面已沒有嘔血了,文滌臣暗自鬆了口氣,可還是忍不住又拎了條毯子蓋到他身上去。
「哇咧!」段清狂呻吟。「你知道我已經蓋了多少條被子,毯子了嗎?」
「多一條不會壓死你的!」
白眼一翻,又輕咳兩聲後,「那傢伙……」段清狂指指明園方向。「如何?」
文滌臣微微一笑。「根據最可靠消息來源指出。藍少謙也請來了兩位武林高手,輕易便制服了那只雌老虎,然後藍大少爺就和那位藍大少奶奶關在房裡一整天,出來後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他還真悠哉!」段清狂喃喃道。
「……下一步他的目標應該是這兒了,不過,有咱們的聶大俠在,除了吃癟之外,他也沒別的路好走了。」
「那就交給你們了。」
「沒問題,咱們的聶先鋒會完全按照元帥的指示進行,不成功便提頭來見!」
段清狂好似看神經病一樣斜眼瞪住他。「太誇張了吧?」
文滌臣彷彿沒聽見。「還有藍大小姐那邊,她也拍胸脯保證說絕對沒問題,如果不成功便……」
「喂喂喂!不是她也要提頭來見吧?」段清狂大驚小怪的叫道。
文滌臣忍住笑。「不,如果不成功,便賴到成功為止!」
「這還差不多。」段清狂鬆了一大口氣。「哦!對了,差點忘了,外頭還在下注嗎?」
「嗄?」
「就是那個賭下肖子或雌老虎哪邊厲害的啦!」段清狂略顯不耐煩。
「啊,有啊!不肖子和雌老虎沒有一塊兒出現過就不算賭局終了,幹嘛?」
「有嗎?太好了!」段清狂倏地咧嘴一笑。「每邊各給我下一萬兩,明年我就要給他來個雙殺!嘿嘿嘿,這下子我可削翻了。」
文滌臣瞪住他半晌。
「如果有人說你沒用,我第一個跟他拚老命!」
段清狂笑容燦爛無比。「好,下一個是……啊,我老爸!」
「老爸?」
「就是我老爹啦!」
「哦!今年的收益帳簿我已交給藍老爺看過了,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明年要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給你,他打算過點悠閒的日子。」
段清狂蹙眉想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過最好一件件來,否則纖雨一定會哀哀叫。」
文滌臣一呆。「哀哀叫?」
「抗議。」段清托懶懶地做翻譯。
文滌臣愣了一會兒。「好奇怪的語言。」
段清狂得意地哼了哼。「那是你沒知識!」
文滌臣雙眉一挑。「二公子,請問,你為什麼都不問我是不是知道了你們的……呃,那個事?」
「何必問?」段清狂慵懶地靠在好幾顆大枕頭上,「明明已經知道了,問了不等於白癡,平白讓你找到機會問我一大堆不好問纖雨的事,對吧?不過現在你既然忍不住先問我了,好吧,那就問吧!你有什麼不能問纖雨,又好奇得要死的問題?」
晚一些時,文滌臣退場,纖雨端著食盤上場。
「我跟那女孩子談過了,」她把藥碗端給他。「她說是為了追你才被拉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時代裡來,所以她要你負責。」
一口喝乾了藥,段清狂再以詢問的眼神望住她。她拿回藥碗,換了一碗粥端給他。
「我告訴她沒人要她跟來,是她自己要來的,所以她得自己負責。況且,她能出現的機會少之又少,一年可能只有三、兩回,真正活在這世界裡的是若香,她沒有權利剝奪若香既定的生命。」
「說的好。」段清狂低喃,喝了一匙粥。
「而且,你愛的是我不是她,要你負責太沒道理了。」
段清狂瞅著她,笑了。
「所以,我叫她乖乖的待在若香體內,就當是看場電影好了,等若香生命終結時,她也可以自由了。」纖雨溫柔地拿手巾拭去他唇邊的粥渣。「就算她不喜歡這樣也不行,因為我們幫不了她。」
冷笑,「她一定很火大,」段清狂說。「她老爸是個頗有勢力的市議員,在學校裡也是個呼風喚雨的女王,以為每個人都得聽她的,偏我不甩她那一套,所以她追我追得很緊。」
「希望她在若香體內時,多少能學到點什麼,也不枉她來這一趟,否則……」纖雨搖搖頭。
「才怪!」段清狂嗤之以鼻地一哼。「告訴你,她才不理你那一套,只要她有機會出來,一定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那種事就交給我吧!」纖雨淡然道。「女人由女人來應付最合適,無論她有多跋扈,在這兒我是少奶奶,她是小小的妾室,也沒什麼好囂張的。」
「既然你有把握,那她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不過……」纖雨蹙眉。「孫夫人那邊我就沒轍了,畢竟她是長輩,有些事也不適宜讓她知道,處理起來相當麻煩。」
唇畔又揚起得意的笑容,「安啦,安啦!有我在,你擔心什麼?」段清狂胸有成竹地放膽大聲說話。「等聶仕濤處理好那傢伙,霜霜也說服了她老娘,明年藍老太爺要帶妾室葉小姨娘去遊山玩水時,你看繼室孫大夫人搶不搶著跟去!」
纖雨噗哧失笑,「你真賊啊!」接過來空碗,「還要再吃嗎?」
「要,」段清狂輕鬆地往後靠,疲憊地闔上眼。「你餵我。」
纖雨柔笑著又舀了一碗粥餵他。「這兩天胸口還會疼嗎?」
「不會了,只是有點癢而已,不礙事,別亂操心。」
「清狂……」
張口,含下一口粥。「嗯?」
「你會後悔嗎?」
「後悔什麼?」又張口。
「後悔拿自己的健康換來這一世的相愛?」
「生生世世。」他訂正,再含下另一口粥。「廢話,當然不會。」
「或許將來有一天你會後悔。」
「嘿嘿嘿!要打賭嗎?」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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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雍正初——
「你輸了!」
一隻中指戴著一枚玉戒的手從棋盤上徐緩地收回去掩口輕咳,另一隻戴著一隻同樣色澤質地玉鐲的柔荑立刻扔下棋子兒移到他胸前溫柔地揉搓著。
「又痛了嗎?」
「你……你輸了……」身穿翻毛皮馬褂,年近四十的男人越咳越厲害,卻仍堅持著。
「是,是,是,我輸了,我輸了!」碧綠長袍,墨綠絲綢坎肩兒,如意頭,還踩著一雙高底鞋的女人沒可奈何地輕歎。「沒見過你這般倔的人。」轉個身端來熱茶讓他輕啜。「好點兒了嗎,郡王爺?」
闔眼蹙眉喘了好半晌,男人始睜眸綻開一抹虛弱的微笑。「我好得很,福晉。」
蹲在錦榻旁,女人拿來他冰冷瘦弱的手貼在嬌靨上,低柔地喟歎,「真希望你的辛苦能由我來承受。」
「那我可不依,」男人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我可不要看你病懨懨的,我會心疼的。」
「我就不會嗎?」女人噘嘴不滿地咕噥。「你好自私,一陣風來你就咳得半死,讓我心疼得比生兒子還痛;一個激動你又吐得滿地血,教我慌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寒來你更是躺在床上三、兩個月起不來,令我焦慮惶急得恨不能……」
男人及時摀住她檀口。「別說,我是辛苦了點兒。可這不剛好嗎?不這樣我們哪能有這般悠閒的日子過,早被皇上一刀兩砍肅清了!」
女人無言了。
「所以說,一得必有一失,可一失也必有一得,」男人拍拍她的手。「如果我不是這般病弱,皇上會放過我們嗎?雖說是親兄弟,可只要對他的皇位有威脅,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女人兩眸輕揚。「可你怎麼知道一定是他承繼皇位呢?大夥兒不都看好八阿哥與十四阿哥嗎?」
原是懶散無神的眼瞳忽地亮起狂傲的神采,男人唇畔溢滿得意的笑。「我知道二十個兄弟們都瞧不起我這個藥罐子,可只有我看得清清楚楚,四阿哥必定會不擇手段的奪得皇位,事實證明的確是如此,而我選擇支持他更是正確。雖說可憐了八阿哥與十四阿哥,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如果不能認清這點,只好大家死成一堆了!」
「就因為你支持他,所以,他一登上皇位就將你由貝子加封為郡王。」女人喃喃道。「其實若非體弱,你比他更有資格當皇上。」
「對那我可沒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男人輕撫女人嬌靨,「怎麼,你想當皇后?」
女人吐了吐舌頭。「才不要!現下你只有我一人,我才不要去跟三宮六院那子女人搶你呢!」
男人爽朗的笑了。「所以說,我還是當個病病弱弱的郡王就足夠了!」
深情的瞳眸凝住在男人臉上,「倘若可以的話,下輩子……」女人呢喃。「我再嫁給你好嗎?」
男人輕咳兩聲,又笑了。「你不嫁還不行,我要定你了!」
「可是……你找得到我嗎?」
「會的,我一定找得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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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初——
「找到了!」
一襲長衫飄飄的年輕人興奮地伸出手,與另一隻嫩白的柔荑不約而同伸向古檀木盒,好似搶東西似的,隨即又同時停了下來,兩人同樣尷尬。
「這……」年輕人覷著盒裡。「我……我想要那隻玉戒,你呢?」
「我要那隻玉鐲。」
年輕人一聽,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太好了,我從小就一直夢見這隻玉戒,好像無論如何都得找到它似的,現在終於讓我找著了!」
「咦?我也是耶!我從小就夢見那隻玉鐲,所以一直在找……」
「欸?真的?」年輕人這才把驚訝的視線移到身邊的少女身上,但見那少女綁著兩條烏溜溜的發瓣,合身的旗袍裹住她勻婷的身材,五官清秀,一眼看上去舒服得很。「你好漂亮!」他不由自主地脫口道。
少女臉蛋嫣紅。「謝謝,你也很好看。」
年輕人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忙乾咳兩聲以掩飾尷尬的氣氛。「那……你買玉鐲,我買玉戒。」
但一問價錢,少女就變了臉色,年輕人忙問:「怎麼了?」
少女勉強笑了一下。「我……我買不起這麼貴的東西。」
「咦?啊……你等等!」毫不猶豫的,年輕人付清了玉鐲和玉戒的錢,然後把玉鐲遞給少女。「請收下,反正我也不戴鐲子。」
少女本想拒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送的東西不能不收。「謝謝。」她收下了,而且還讓他替她戴上了鐲子,那一瞬間,她突然感到一陣奇異的預感,好似她的生命終於走到正確的路線上了。
兩人相偕走出店外,少女正想再向他道一次謝並道別,不料年輕人卻突然往她這兒倒過來,她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抱住他。
「你怎麼了?」
「對……對不起……」年輕人慘白著臉低吟。「我……我頭好……好暈……」
雖然年輕人很瘦,但少女仍抱不住他,只好當街坐在地上讓他半躺在她懷裡。好一會兒工夫後,年輕人終於緩過氣來。
「我一出生身子就很不好,幾乎天天都在吃藥,大夫說我一輩子都會這樣了。」他輕歎。「不過,幸好我的腦子沒有問題,還能接下家裡的生意,自己賺自己的醫藥費。」
少女目光同情地瞅住他。「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年輕人馬上又換上一臉驕傲自信的笑容。「只要懂得如何運作,辛苦的是別人,不是我。」
少女點點頭。「你現在還是很不舒服嗎?」
「好多了,不過……」年輕人泛出一絲苦笑。「還是起不來。」
「沒關係,我抱著你,你想休息多久都不成問題。」
「……你會一直抱著我嗎?」
「對,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抱著你。」
「即使是……一輩子?」
「……對,即使是一輩子。」
「生生世世?」
「……對,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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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就在各位看著這本書的這一刻)——
「我抱住你了!」
「可……可是我……我……」差點被破石磚絆一跤的三十多歲男人緊攀住女人的肩膀,好似已站不住了。
「頭暈嗎?你還是坐著讓我來推你吧!」
坐回輪椅上的男人,瘦弱且病懨懨的,卻掩不去他眼底的狂放不羈與桀騖不馴。只微風輕拂,他便禁不住掩口劇咳,女人立刻停下來揉搓他的胸口。
「累了嗎?胸口痛嗎?」
咳了好一會兒男人才喘過氣來,凝睇女人擔憂的清麗五官,他笑了,枯槁的五指溫柔地包住她的柔荑,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銅戒,戒面上是一塊方形玉,與女人手腕上那一隻玉鐲同樣色澤質地的玉。
「不必這麼緊張,我這沒用的廢物身子一出生就是這樣,只要不下地走路便不會糟糕到哪裡去,放心好了。」
「可是我無法不擔心呀,」女人蹲下去偎在他膝頭上,「我不在意你身子有多差,只在乎能否與你相愛生生世世,直至永永遠遠,所以……」
「會的,我們會的,」男人仰起清瘦的臉龐對淡淡的藍天露出自信的微笑。「生生世世,直到永遠,我有這個預感。」
在男人宛如賭咒般的誓言下,女人手腕上的玉鐲與男人指上的玉戒在燦爛的陽光輝映下,忽地同時閃出一抹奇異的光彩……
狂!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