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透過身體的觸覺,告訴我床單及枕頭套被我自己的汗水給弄的不能再濕了。我厭惡地舉起手來,手汗幾乎把我的手和床單黏在一起了,真是白爛的夏天。
我終於發現是什麼地方奇怪了,電風扇停了。我摸黑找到電風扇的按鈕按了幾下,沒有反應,是停電了?
我把腳伸到床下東摸西摸的穿上拖鞋,然後摸著牆壁找到房間的電燈開關,也是按了幾下,也是沒有反應。的確是停電了。
這下可糟糕,在夏天的夜晚裡,惝若沒有電風扇跟冷氣這些東西一般人根本睡不著。真是白爛,什麼時候不停偏挑這時候停,我又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摸了一陣子,才想起自己家裡好像沒有手電筒,於是我拿起了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了蓋子,手機的螢幕冷光馬上充滿了整個房間。在冷光亮起的那一瞬間,我依稀看到什麼東西從房間的門縫下閃過。
我全身戰慄地震了一下。「是誰?」我當時幾乎就要喊出來了,但是沒有,因為我是一個人住,不可能有其他人,唯一的可能只有小偷了,叫出來豈不是打草驚蛇?
我握住冰冷的門把,輕輕的轉開了,門外是黑暗的樓梯間,剛剛在房間裡因為空間小,手機還能把房間給照個通明,現在到了這裡,只能照到近距離的東西了。我看著往上的樓梯,樓上是我堆一些不要的東西、雜物的地方,如果小偷跑上去把上面搬的精光我倒還應該要感謝他咧。
那只能等他下來了嗎?我豎耳傾聽,樓上沒有聲音,我所在的一樓也沒有聲音,只有跟停電後的黑暗一同來到的死寂。
那大概是我看錯了吧,應該是手機螢幕打開的一瞬間照到什麼東西的影子所產生的錯覺吧。
應該吧。
透過客廳的窗戶,我看到外面的路燈還是亮著的。也罷,那就出去吹風吧。
我藉著手機在客廳裡找到了香菸跟打火機,一出門就看到了康先生,他本來正愁眉苦臉地看著路燈,我們兩看到彼此後惺惺相惜地苦笑了一下。
康先生上的是晚班,每天午夜下班後凌晨都會固定看中華職棒的重播,現在停電了,他的不爽可想而知。
「沒電視看了?」我點起了菸,明知故問地說。
「嗯。」
「昨天的比賽我有看,要不要我告訴你結果?」我挑眉。
康先生說:「不用了,比賽重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如果只想知道結果,那就只看第九局不就好了?」
我點點頭,康先生對棒球總是有屬於自己的一番見解。
我分了幾根菸給康先生,然後我們兩人聊了一些跟棒球有關的話題,再移到演藝圈,然後換到政治上,接著話題又換了好幾個,電還是沒有來。聽康先生說,他把客廳的電燈開關調在開的位置,等看到他家客廳亮了,電也就來了。
但一包菸都快抽完了,電還沒來。
「搞屁啊,政府最近真是越來越混了。」康先生咒罵著。
「大概又是弊案吧,明天該傳簡訊去爆料囉。」我只能這樣說。但我這句話剛說完,馬上皺起了眉頭,做出手勢要康先生安靜,聆聽著。
康先生疑惑地問:「怎麼了?」
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小聲地說:「聽……你有聽到嗎?」
經過我這麼一提醒,康先生也開始安靜地聆聽。
嘎吱……碰框……似乎像是在翻箱倒櫃的聲音。
「是小偷嗎?」康先生說,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快報警,我去找出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我說。但康先生兩手一攤:「我沒帶手機出來啊!」
「唉,用我的打。」我把手機丟給他,康先生接過後很快的撥起了電話。
聲音並不大,照理說如果真的是小偷在翻箱倒櫃偷東西的話,應該不會那麼小聲……才怪,如果真的是小偷,那他就會盡量把聲音壓低才對。
康先生的動作很快,馬上說:「好了,警察馬上到。」
我剛好也找到了聲音的發源處,那就在我家隔壁。我隔壁住的是幾個常常一起練八家將的年輕人,他們跟我的關係還算不錯,如果真的是他們遭小偷,等那個倒楣的小偷被發現以後,大概會被那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打個半死。
「是這家?」康先生看我一直盯著這房子看,便問我。我點了點頭,一邊拿過我的手機。
警察局離這不遠,我們很快的就聽到了警鈴聲,同時,房子裡的聲響也停了。
「唉!」我拍了一下後腦門,有點惱怒地說:「康先生,守住門口!」
「怎麼了?」
我說:「那警察不知道搞什麼鬼,大老遠就把警鈴開了,現在大家都知道警察要來了!」
康先生很快就懂了,雙眼死死盯著鐵門看。我抬頭看向樓上的窗口,雖然裡面停電一片黑漆漆的,但藉由外面的路燈我還是可以看到,裡面有幾個影子在晃動著……
警車很快就到了,兩個挺著啤酒肚的警察噗通一聲跳下車來。康先生指著房子說:「就是這房子裡面發出了怪聲音,可能遭小偷了。」
其中一個警察說:「先別急,我們會處理。」然後另一個警察按了一下門鈴,悠哉悠哉地等著。
我為警察的悠閒態度感到錯愕,連康先生也有點傻眼了。
裡面一段時間沒來應門,那個按門鈴的警察問我們:「怎麼沒人開門?」
「小偷可能聽到你們的警鈴聲後知道逃不掉了,挾持了裡面的人……」康先生在一旁胡亂瞎猜。更扯的是警察也相信了,他們連忙回車上請求了支援,不一會兒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趕來了,旁邊的住家也被這陣仗給吸引起床來看熱鬧。
「這裡危險,不相干的人請回到自己住所。」幾個警察負責把民眾給趕走,並圍起封鎖線。
我到了康先生的家裡,跟康先生透過窗戶看著警方的一舉一動。
警察的動作很快,我們看著他們闖進去、裡面一陣吵鬧、然後幾個人被帶了出來,只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
被帶出來的人都是那幾個練八家將的年輕人,沒有什麼小偷綁匪。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蒼白及恐懼,好像在房子裡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一樣。
不一會幾輛救護車趕來了,他們被帶了上去,房子之後除了警察外沒有其他人進去、出來過。
「好像沒有小偷,我們會不會被說是謊報啊?」康先生有點擔心地看著我。
我咬著嘴唇不發一語,看著警察在房子門口忙進忙出的,裡面確實是出事了……
喀擦,燈亮了,電來了。
故事到這裡告一個段落了,我跟康先生後來只被警察找過去問了一些如何發現房子奇怪聲音的廢話……然後就沒再多說了,那幾個年輕人再也沒出現在我家隔壁過。我問警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幾個年輕人怎麼了?
警方總是不願多告訴我一句話,只說那些年輕人被關起來了,在一家精神病院裡。
於是我到了那家精神病院一趟,見到了那幾個年輕人,他們被關在一間牆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全白的房間裡,院方人員告訴我,這是他們自己要求的,並且要求說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要關燈。「而且,」院方人員說:「他們從被送來以後,就沒睡過覺。」
我跟院方人員稍微交涉了一下,他們同意只讓我見其中一個人,因為他們很怕患者的情況會惡化。
「奇奇,那天晚上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小的會客室內,只有我跟那個叫奇奇的年輕人。
奇奇看著我,不發一語。
「奇奇,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們離開這裡。」我堅定地說。我在他們這些年輕人眼中,向來是一個可靠的大叔。
奇奇笑了,笑容很悽慘:「不,你沒有辦法幫我們裡開這裡,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沒出聲。
「你覺得黑暗是什麼?自然反應?牠其實是一種生物,只是看牠什麼時候想從黑暗中再出現另一層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