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民是一個愛打抱不平的熱血青年,最討厭以強凌弱,所以那天晚上他仗義出手便順理成章了。
那時已是深夜十一點鐘,徐義民加完班,風風火火往家趕,大老遠的就聽見有人喊救命,還聽見撲撲通通的拳打腳踢聲,走近了果然見四個彪形大汗正在圍攻一個瘦弱的青年。徐義民當場就扔掉車子,加入了戰團,邊打還邊說:“四個打一個,你們可真不要臉。”徐義民還真行,一陣窮追猛打後,四個壞蛋便落荒而逃了。瘦弱青年撲通跪在徐義民身前,說:“大哥的大恩大德,在下永生難忘,小弟無以回報,甘願終生做你的奴隸。”徐義民忙把他扶起來,說:“兄弟,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早不興這個了。我幫你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什麼的。”瘦弱青年說:“你們也許是不興這個了,但我們那邊興。”徐義民被弄糊塗了,他仔細地看了看瘦弱青年,但除了臉色蒼白無血色外其他與常人也沒有什麼區別。瘦弱青年繼續說:“其實我是一個鬼,剛才打我的是陰間的四個判官,他們的目的是要抓我回去坐鬼牢,但是我是被人冤枉致死的,這鬼牢本來不該我去坐,所以我拼死不願跟他們回去,我要找害死我的那個人報仇。幸虧大哥相救,要不然……我就是做鬼也只能是個冤鬼了。”說著說著他竟然哭了起來。
徐義民早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等那鬼說完,便騎上車子溜了,騎沒多遠,車子軋上了一塊石頭,連人帶車栽了個大跟頭,他也沒有感覺到疼,爬起來連身上的土都沒有拍一拍,就繼續沒命的往家趕去。等關好了門,確信那個鬼沒有跟進來後,他心裡才稍微平靜了一些。這時候他突然感到衣兜裡多了點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個檀木小盒,打開,是一個光滑透明的小圓球,裡面依稀可見一個瘦弱青年的影子,圓球下面有一個紙條,上面寫著:如有什麼需要,可連喊三聲鬼奴,我就會現身。記住,圓球在,保你好運連連,圓球失,你我緣份便盡。徐義民看完,像不小心抓住了一塊火紅的烙鐵一樣將圓球扔了,後來想想那鬼也實在沒有什麼惡意,便又心驚膽戰的撿起來,放進了櫃子裡。
細說起來,這徐義民可真是個好人,他不光像我們所知道的這樣愛打抱不平,而且只要見到誰有什麼困難,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施以援手,比如家屬院裡誰家下水道啊什麼的出了點毛病,只要他知道了,那一定帶著傢什就修上了,縱使弄得泥頭泥臉的也毫無怨言,六樓住著一個姓張的大爺,就一個女兒還嫁到了外地,幾年了一直是徐義民幫著他往樓上扛煤氣罐,每到煤氣快用完時他就主動找上門來。在單位也是這樣,他任勞任怨,幹活時挑重的揀,領功時往邊上靠。所以無論在單位還是在家屬院,徐義民都是公認的大好人。但是好人有好人的毛病,如今這世道,做好人就有人說你大傻,徐義民也不例外。所以徐義民工作已經十年了,仍然只是一個撲通的辦事員,而李同與他一塊參加工作,現在已經是副局級了。每當單位有人事變動,而領導考慮到他時,最後總是搖搖頭:“這人腦子可能有點毛病,還是謹慎點為好。”
徐義民也不在乎這個,仍然做他的好人。
可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徐義民的命運就出現了轉折。那件事後沒有幾天,單位裡一個老科長就退休了,副科長榮升科長,這次領導竟然想都沒想就把副科長的頭銜扣在了徐義民的頭上。又過了幾天,科長竟然突然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帶走他的原因是他涉嫌一宗受賄案,而領導再次想都沒想就把徐義民提拔成了科長。
時間僅僅過了半年,組織部門考察市裡的正科級以上幹部,徐義民作為一塊金子被淘了出來,工作積極負責,群眾口碑極好,這樣的幹部不提拔還提拔誰?徐義民就又成了副局長。
真是官運來了,擋也擋不住。
當了副局長,徐義民當然不再像做小兵那樣,天天下了班就往家裡趕,現在有時就是他想回家也脫不開身,領導嘛,總是有人要請客的。徐義民酒量不大,經常喝醉,喝醉了就不打自招說他官運亨通的原因。他說我有鬼奴保佑著,想要什麼對著圓球喊三聲鬼奴就成。這話他第一遍說聽者不信,但次數多了大家就將信將疑了,最相信的是和他一塊進單位的李同。李同本來是單位裡最年輕的副局長,很可能就是下任局長的人選,誰知道突然冒出一個平時被大家看成傻帽的徐義民來,而且他勢頭猛不可擋,大有奪他局長位置之勢,心裡難免要生出些嫉妒來。所以他聽了徐義民的話後,心裡就打起了歪主意,一天他藉口到徐義民家裡玩,趁徐義民不在場就找出了那個小圓球,他恨透了這個光滑透明的小東西,使出吃奶的勁兒摔在地上。他想把圓球摔個稀巴爛,但想不到圓球不但沒爛,而且彈起來,把他的眼打得疼了好大會兒。
“做壞事會遭報應的。”圓球說。
李同嚇得腿都軟了,慌忙逃出了徐義民家,到家後就病了,一病病了兩個月才下了床。
但是,官運亨通的徐義民身上悄悄地發生了變化。家屬院裡再有誰家的下水道什麼的壞了,他也不去修了,六樓張大爺的煤氣罐開始他還想著,但他不親自扛了,而是過一段便安排單位一個壯小夥子來辦,後來連這個也忘了。在單位,徐義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任勞任怨了,誰跟他套近乎,他就給誰好處,相反誰敢對他不敬,他就會變著法子給他小鞋穿。同時他家裡的存款在飛速上漲,只要有人送,他來者不拒。
大家對徐義民的看法也變了,不知從哪天起,開始有人指著他的脊梁骨罵了。
“主人,你知道當時我為什麼幫你嗎?”一天,鬼奴問。
“因為我對你有恩。”徐義民醉熏熏答。
“不對,因為你當時是個好人,而我是個義鬼,所以我願意幫你。但是你想想現在你自己還算個好人嗎?”鬼奴苦口婆心:“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圓球會失去的。”
“住口。”徐義民怒斥,“你以為你是誰?不過一個奴隸而已!”
徐義民官照當,禮照收,就是沒有想起來像以前那樣做點好事。
這天,徐義民又喝得暈乎乎的回到家時,正碰上張大爺老兩口吃力地往樓上抬煤氣罐。張大爺說:“徐局長,你能幫個忙嗎?”徐義民手一甩,說:“你當我是你的奴隸呀。”張大爺小聲說:“這人啊,當了官就是不一樣。”想不到這一句話把徐義民惹惱了,他一把拽住張大爺,說:“老東西,你說誰呢?以前我幫你那麼多,你不說聲感謝,還嘰咕什麼。”說著一用力,張大爺便跌倒在台階上了。
等徐義民走進家門,發現圓球不見了,他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忙連喊三聲鬼奴,鬼奴便站在他面前了。徐義民說:“不好了,圓球被賊偷走了。”
“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賊為什麼偷它?”鬼奴問。
“那還用說,看我官財兩收嫉妒唄。”
鬼奴長嘆一口氣,無力地說:“偷走圓球的不是別人,是我。”
徐義民大怒:“你想造反?”
“我記著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也說過要終生做你的奴隸。”鬼奴冷冷地說,“但是我不能助紂為孽。”
說完,鬼奴手一用力,他握在手中的圓球應聲而碎。“這樣,我也算終生做你的奴隸了。”一眨眼間,鬼奴不見了,徐義民一看地上,有一大片黃色的液體。
不幾天,徐義民受賄事發,進了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