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盯著那個女孩看著,已經10分鐘了,沒有讓她離開過我的視野,我甚至開始懷疑這10分鐘裡我都不曾眨過眼睛。
是的,那女孩很美,一種脫俗的美。飄逸的長髮,白皙的肌膚,上揚的脣勾勒起一個個淡淡的微笑,含著羞澀,帶著禮貌,以及一種被刻意隱藏的卻又不時流露出的憂傷。在這秋日的傍晚,她不失為是一道獨特的風景,讓我也無心去欣賞落葉,夕陽,甚至看完手上這本新購的偵探小說。
我僅僅是看著她,已經15分鐘了。
她的美當然不會是能讓我這麼失神的理由,這混亂的15分鐘也不會是什麼傳奇故事的序曲,因為我覺得我不會是一個合格的主角,但也許,她真能讓我知道點什麼……
她起身了,理了理坐的有些褶皺的衣服,接著,她就那麼站著,也許3秒鐘,也許更少,我不知道,因為我覺得似乎時間都定格了。她動了,她將右手伸進了口袋,拿出了一條小巧的深青色絲巾,隨意的扎了下頭髮,轉身離開了這間露天的茶座。
走出一步後,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半轉過頭看了一下,是朝我的方向,我想她看到了,看到一個正盯著她看的陌生女子。我屏住了呼吸,除了這個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別的,但我依然看著她。
她還是走了,繼續著,就要離我越來越遠了,我仍然很呆滯的看著那個背影……
突然,我似乎終於知道我還能做什麼了,我飛快的站起,就要衝向那個方向……
“砰”桌上的茶杯被我失手打到了地上,我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我是在10天前認識那個女孩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她第一次出現。其實不該說我認識了她,我只是漸漸熟悉了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頭髮,她那條扎頭髮的藍色頭巾,是的,是條很薄很輕的淡藍色頭巾。
沒有人介紹我們認識,我們也不曾在街上偶遇,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現身在我夢裡,一遍又一遍出現在我眼前,那麼突然,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那個陌生卻又在慢慢熟悉的身影。
我確信10天以前我沒見過她,至少在我真實的生命裡沒有出現過她的影子,否則我不會不記得那樣一個脫俗清麗的女孩。如果我見過她,又怎麼會在夢裡一次次與她對視後對她的印象卻仍停留在外表上?
那麼,她是誰?
我很多次的問過自己。
我也問過她。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你為什麼總出現在我的夢裡?”在那個夢裡,我與她對坐在茶桌的兩邊,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沉默許久後,是我開的口。
……
她沒說話,她笑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含著羞澀,帶著禮貌,以及一種似乎被刻意隱藏的卻又清晰流露出的憂傷。
桌子那麼小,她離我那麼近,我想我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我沒有,我怕我碰到的只是一團空氣。她太難以琢磨了,我不想那麼快失去一個也許可以搞清楚我的疑惑的絕好時機。
但後來,我還是一無所得的浪費了這個所謂的機會。
她最終還是沒說一句話。
昨天和今天,她似乎已不滿足於只在夢裡出現,她會在白天,在我走路時,在我工作時,在我吃飯時,毫無任何準備的時候就那麼迅速的在我眼前出現,又一晃而過,快到我甚至一直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勞累,產生了幻象,想象到了夢中的那個女孩兒。
可是她又提醒我這並不是幻象。
下午2點。
我坐在辦公桌前,喝著一杯剛泡的咖啡,難得警局今天事不多,我也偷得清閒。我指的是雞毛蒜皮的事不多,其實我也只有資格處理這類事。
吹了吹咖啡,我低著頭,享受飄散在空氣裡的淡淡的咖啡香。
可我突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我,就在面前,突然抬起頭,又看見她了。
像夢裡一樣,那個系淡藍色頭巾的女孩。
“你……”我試著開口,“你是……那個……我……”
我開始語無倫次,而她只是看著我笑,似乎我說的話與她無關,或者該說是這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君,你幹嗎呢?又偷懶?快來幫我處理這些案卷!”是隊長的大嗓門。
“哦!我就來,就來!等一下,我這有人……”我快速的轉過頭,衝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隊長說道。
隊長愣了一下,接著便放下手裡的東西,朝我走過來,口氣不佳的看著我說:“請問,你到底忙什麼呢?哪有人啊,我只看見你一個人在悠閑的喝咖啡!工作時間偷懶!你最好給我寫份檢查!”
我沒有給自己解釋什麼,因為我發現我面前確實沒人,奇怪的是,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再後來,就是下班後在茶坊碰到她了,但是那個她似乎有些不同,一時我也說不清不同在哪,可能,顯得更真實點吧,是的,真實。
第二天午休,我又一人坐著發呆,看著手裡轉動的圓珠筆,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喂,有人找你!喊了你那麼多聲,還沒聽見?”有人敲了我桌子一下,把我帶回了現實中,抬頭看才發現是隊長。
“有人找你!在外面過道口,還用我再多說幾遍嗎?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哦,知道了。”
我忙跑了出去,其實我也實在猜不出會是誰在這個時候來找我,隊長說在哪來著?對了,過道口,是過道口吧,可是沒人啊……
真是有點莫名其妙,於是我轉身想回去,剛走了一步……
“你好,是我找你。”背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我想找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說話嗎?”
“你……”我看著這個站在我身後系青色頭巾的美麗女孩,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我叫青,我知道突然來找你很冒昧,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她看著我,輕輕的說著。
“為什麼是我?我並不認識你,你又想我幫你什麼?我又能做到什麼?”我低頭喝了口果汁,“事實上我還有很疑惑要你來幫我解決,要知道……”
“有關這些,我以後會告訴你的,你會明白,相信我。”她打斷了我的話,用很堅定的眼神看著我說著,“但首先,你要幫我,只有你能幫我!”
“我要做什麼呢?”我似乎被她的眼神控制了,居然不再去想問她那些有關我的疑惑,那一直以來都盤旋在我腦海中的不解,也許,我是真的相信她了。
“我要你幫我找我妹妹。”她嘆了口氣,繼續說著,“我妹妹叫藍,我們是雙胞胎,我父母都在外地,只有我和我妹妹一起生活在這裡,可是就在7月20日,也就是我們19歲的生日那天,她卻失蹤了,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找到她,我要你和我一起找她,答應我好嗎?”
“都10天了,你為什麼不報警?光我一個人?我能做到什麼?還是報警吧,我幫你,相信很快……”
“不!我不要報警,我不要,沒用的,我只要你幫我,你幫我好嗎?”她突然變的很激動,情緒很不穩定,“求你了,真的,只有你可以,幫我找到她!”
……
很久的沉默,我只是看著她,我開始莫名的猶豫。
“好吧,我幫你。”我答應了,顯然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居然答應了一件那麼荒唐的事情。
好吧,我要尋找一個叫藍的女孩,19歲,她還有個雙胞胎姐姐叫青,她在7月20日,也就是19歲生日那天失蹤了,等等,7月20日,很熟悉的日子啊,是我第一次在夢裡見到那個系淡藍色頭巾女孩的日子吧,那天也是,也是我的19歲生日……
下午我翹班了。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我和青走在一條偏僻的鄉間小路上,她似乎是要把我帶去哪,我感到奇怪,我很想弄明白,也想弄明白很多事情。
“那天,就是生日那天,我和妹妹就是來這玩的,她說這裡景色很好,空氣很清新,她喜歡這裡。”青沒有看我,感覺上她更像在自言自語。
“可是你不覺得這裡太偏僻了嗎?而且路又不好走……那麼滑……”
“可妹妹喜歡,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其實她一直很孤獨,像我們這種一直生活在……”她低下了頭,突然不說話了。
“你說像你們什麼?我想她不該會孤獨啊,至少有你這個姐姐一直陪著她,不是嗎?我想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到現在才……”
“你多大?”她又打斷了我的話,叉開了話題,“可以告訴我嗎?”
“恩,這個其實也是我一直都覺得很巧的,我應該和你們一樣大,而且我的生日也是在7月20號,我想……”
“你是幾時出生的呢?”她似乎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仍問著我,“我在午夜出生的。”
“那我可還比你大幾小時哦,你該叫我姐姐,呵呵……”我很驚訝於我自己居然笑出了聲,在這個根本不該有愉悅心情的時候。
“真的嗎?我可以嗎?叫你姐姐?”她突然那麼急切的問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恩,我是說,當然可以的。”我看著她的眼睛,差異於其中的過分緊張,感動於其中真實的懇切,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姐姐?”她怯怯的開口,聲音很輕微,“姐姐,姐姐,是姐姐……”
“你怎麼了?”我突然覺得她的情緒有點不對,“你還好吧?”
“姐姐,我很好。”她停住了腳步,聲音歸於平靜,“已經到了,就是這了……妹妹是在這裡不見的,要在這裡找到妹妹……找到妹妹,好麼?”
“什麼?”我轉過身,剛想問個明白,可突然腳底一滑,竟從滑坡摔了下去,摔下去時似乎又覺得有股力量托了我一把,我就那麼很輕的掉了下去,很輕的著了地,感覺就像在做夢,很不真實。
等我坐起身,環顧四周時,才發現,身邊竟躺著一個女孩,一個已經也許已經死去很久的女孩,看不清外貌了,她的頭枕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我想可能這就是她致死的原因,失足摔下,頭部遭受嚴重撞擊。她好象是用絲巾扎頭髮的,辨不清以前的顏色了,但現在浸在早已乾涸的血跡中,成了深深的青黑色。
我呆呆的坐了好幾分鐘,思緒一片空白,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然後,我用顫抖的手拿出了手機,撥了隊長辦公室的號碼……
我不知道那天青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後來的幾天我也再沒在夢裡見過那個系淡藍色頭巾的女孩,青也沒再出現過……
3天后,我接到一個電話。
“喂,你好,我知道你是那個找到藍的年輕警察。”對面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聲音有些蒼老,卻讓人聽的很舒心,“我只想說,很感謝你。”
“你是她的母親?那麼……青好嗎?一直都沒見她。”
“不,我不是她母親,至於你說的,什麼‘青’,我不明白……”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我是孤兒院的院長,藍是在我們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她沒有一個親人,一直以來是我們照顧她的……終於,她要離開我們獨立了,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在她生日那天,我本叫她不要一個人去那麼偏僻的地方的……我……”
“她是孤兒?那她的姐姐呢?青,她的姐姐?”我焦急的問。
“她沒有姐姐,我說過了,她沒有一個親人,不過,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要個姐姐……對了,還有件事,明天是藍的葬禮,我希望你能來,可以嗎?”
……
我不知道電話是什麼時候掛斷的,我或許更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麼……
早晨,推開了窗戶,我似乎還是第一次那麼用心的去品味陽光的感覺。
昨天還是沒有做夢,難道一切都結束了?
我不明白自己莫須有的失落感。
推門,此時才發現門栓上系著一條很薄很小巧的絲巾,是青色的……
輕輕解下絲巾,用它扎起自己的頭髮,我已經不再困惑,我也明白今天該去幹點什麼。
是的,今天,我要去看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