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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 [冥王星男爵] 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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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星男爵] 畫師

【畫師】

  「好畫!好畫!」此時,老人一手舉著畫,一手撚著下巴的鬍鬚,正滿意地品頭論足著。

  「大老若是喜歡,就送給你吧!」一旁的如月姑娘說道,揚手的姿勢豪爽有如男子,儘管她看來只是位嬌小的漂亮姑娘。

  「這怎麼好意思呢……如月姑娘!」老人雖推辭道,卻掩不住驚喜神色。

  「噯!別客氣了,大老,人生在世,知音難覓呀,如月能有你這麼一位愛畫的知音,就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了,跟這相比起來,幾幅拙作送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畫再畫就有了,你就別再客氣了。」

  「是嗎……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老人笑道,又多看了畫作幾眼,然後才依戀不捨地將畫捲起來,收進襤褸的袖口裡。「啊,時候不早了,實在很抱歉,如月姑娘,我還有要事,必須先告辭了。」

  「不留下來吃個便飯嗎?」

  「不了,我這種身份,怎麼能在尚書府上用飯呢?如月姑娘妳能讓我這樣身份卑下的老頭子前來拜訪,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大老,」如月正色道:「我不許你說什麼身不身份的話,在如月心中,四海之內皆朋友,沒有什麼身份貴賤之分。」

  老人笑了笑:「如月姑娘,妳還年輕,我知道妳一向是豪爽隨興之人,不會顧忌這些事兒,但妳要知道,人言可畏呀。」

  如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誰要說就讓他們說去,我顧如月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對了,讓我送你到大門吧,大老。」

  當如月與老人走到尚書府門口時,老人又將畫拿出來看了看。「如月姑娘,這實在是幅好畫呀,妳當真願意把作品就這麼送給我嗎?」

  「噯!你瞧你,才不過從大廳到這門口短短的路程你就問了我好幾次啦,別再推辭了,畫要給愛畫的人才有意義,我自個兒在家中孤芳自賞有什麼意思呢?」

  「也是,也是!」老人笑道,突然一陣風吹來,手中的畫就這麼冷不防地被吹到街道上。

  「噯!我的畫!我的畫!」老人大驚失色,連忙奔下階梯,險些跌落在地,如月見狀趕緊扶住老人的胳臂。

  「大老,小心哪!」

  畫飛落在一路過行人的腳邊,他彎身拾起,端倪著畫作。

  「噯!那位小哥!不好意思,你拾起的是這位爺的畫!」

  他擡起頭來,望見一位看來是富家出身的姑娘正朝他奔來,而她身後是一位垂垂老矣的乞丐。

  他狐疑地看了看附近,接著對眼前的姑娘開口道:「姑娘,我沒看到妳說的那位爺。」

  聽見這話,如月不高興地將手叉在纖細的柳腰上:「小哥,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沒瞧見我身後的那位爺嗎?」

  他的視線越過她嬌小的肩膀望去,仍然只看見那名乞丐佇立原地。「妳是說那乞丐?這就奇了,我沒聽說過乞丐也有這雅興收藏畫作。」

  她一雙杏眼氣呼呼地瞪著眼前這人,儘管這人身長還比她要多出一個頭,但她卻毫無懼色。「噯!你到底有什麼毛病?聽清楚,畫是我顧如月畫的,而我方才將這畫送給我身後的那位爺,所以這畫想當然耳就已經是那位爺的了,聽著,畫你到底還是不還?」

  「喔,原來是妳畫的啊,」他將畫捲起,交到姑娘的手上。「無怪乎畫得如此差勁。」

  「你說什麼!」

  「讓我對妳忠告一句,顧姑娘,畫作不是任自己高興隨便撇上幾筆就能稱之為『畫』,要能完全忠於事物呈現出的本來面貌才是畫作的精髓,要我說的話,妳這畫充斥著畫者的一廂情願,完全沒去描繪被畫者的根本面貌,就我看來這根本是一幅失敗的畫作,我想,也只有失敗者才會欣賞這種不知所云的繪畫罷。」他說著瞅了一眼遠處的老乞丐。

  「你……!」如月一時間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只好任憑那陌生人自顧自遠去。

  「如月姑娘,妳認識方才那人嗎?」老人問道,並走近如月,一面瞇眼瞧著離去的那人。

  「哼!我怎麼可能會認識那種無禮之徒!」她沒好氣地說道,並粗魯地將畫交還給老人。

  「噯……輕些,別傷著畫了!」老人趕緊將畫揣進懷裡。「不過,我當如月姑娘必定識得那人哩……畢竟他也是名擅於繪畫的人物……」

  「什麼?難道他也是畫界中人?怎麼可能!我從來就沒見過他!」

  「如月姑娘妳不知道嗎?他名喚阮秋生,字子金,據說是位雲遊四方的畫師,幾個月前受到單府的聘請,目前暫住在那兒,聽說單府的當家單寒廣相當喜歡他,不但買下他所有的畫,還要他在那兒擔任專屬畫師。」

  「哼!原來是個見財眼開的畫匠,畫畫若不尋自個兒快活,那畫出的東西哪能叫好畫哪!我看這個阮秋生畫的作品肯定很糟!」

  「不不,這妳可就料差了,如月姑娘,我前些日子到單府附近討飯時,曾聽聞這阮秋生的畫作技法十分卓越,連死麻雀都能給他畫活了過來,有好些人都言之鑿鑿地這麼說哪,依我看此言不假。」

  「我可不信這些街坊傳說,」如月揚起頭,雙手叉在腰上。「就算他真能將死麻雀給畫活,那也要我親眼見識才算數,我決定了,改日就上單府拜訪一遭,我可要好好看看這個姓阮的到底有什麼天大的能耐。」

  「子金,給我看看那畫。」一名看來孱弱蒼白的年輕公子坐在窗台前,伸手示意秋生將桌上的那幅畫作取來。

  「可是,公子,這畫還未畫完……」

  「這樣就夠了,取來吧,我要看看。」

  秋生握住畫的一端,另一手撐在紙面下,自桌後橫著步子走出,將手中的畫作交給窗邊的公子,但年輕公子只是垂著眼睛看了畫面一會兒,便笑著搖了搖頭,將畫捲起交還給秋生。

  「雖然這畫著實十分出色,若完成必能成為傳世之作,但這不是我想看的畫。」

  「單公子,沒骨畫也好,工筆畫也好,你想看什麼樣的畫大可直說無妨,這些阮某都辦得到,還是你看膩了這些庭園畫景,想看別的?」

  「不是,子金,」單公子──也就是單寒廣搖了搖頭,一臉有所歉疚的神色,但似乎又不知該怎麼說出他的難處。「我的意思不是這樣──我確實是屬意別的畫題,但──」

  「你就說吧,公子,你想看什麼樣的畫題?」秋生問道,一雙烏亮的眸子直視著面帶豫色的寒廣。

  寒廣望著他,起先看來還有些舉棋不定,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可以為我作畫,畫題就是我。」

  秋生有些詫異:「單單只要畫你!容我失禮──我的意思是,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嗎?」

  寒廣不解地看著他:「那麼你原以為我會想要你畫什麼?」

  「我以為……你會要我畫那些從未有人聽聞過的畫題,例如神山上的奇花異草,或是天邊的雲龍……」他說,神情有些靦然。

  寒廣笑了笑:「不,我不要你畫那些,我只要你在畫那些自個兒喜歡的畫題之餘,偶爾畫些我的像,直到畫到我滿意為止。」

  「既然是公子的吩咐,那麼我沒有推辭的理由,但事實上我很驚訝你為何希望我這麼做,如果公子認為我這麼問沒有顯得太放肆,那麼我很希望能聽到你告訴我緣由。」

  「你過來,我告訴你。」寒廣笑道,那笑容中透著疲倦。

  秋生走近他,而寒廣伸出手來:「你摸摸我這手腕。」他說,而秋生照做了,隨後秋生皺起了眉頭,但他很快又自覺自己的神情極其失禮,於是收起了驚訝的神色,轉而望向寒廣,臉上是一團困惑與憐憫的神情。

  「就如你所知,我如今已瘦得不成人形,這都是因為我這病的緣故,事實上我拖著這病已許久了,連京城裡最好的大夫也束手無策,我自個兒明白我這身子已活不久了,所以在我臨終前,我希望好歹能留下些什麼,例如一幅畫像,或一卷詩書,而若要為我作畫,我心底最屬意的畫師就只有你,子金,你願意為我做這事罷?」

  秋生的眼底浮上一抹衷心的神情:「當然、當然,你要我畫多少畫都行,但我也有一句要告訴公子,你千萬不能就這麼放棄,你還那麼年輕,恐怕歲數都還在我之下,假以時日你的身子必定會好起來的!」

  寒廣將手自秋生溫熱的掌心中抽開。「我很清楚我的時日已不多了,你再說也只是徒勞,但我會撐到你完成我畫像的那一日為止,沒親眼見到你畫出最令人滿意的畫作前我是不會瞑目的。」

  秋生望著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他終究沒有開口。

  這日,顧府公子顧剛上門拜訪,當然,他的妹妹顧如月也一同前往,在與單府當家單寒廣簡單寒暄幾句後,如月終於按捺不住,問起那位目前居於單府的畫師。

  「輝夜!妳這麼問太有失禮節了!」顧剛悄聲斥責道;輝夜是如月給自己取的字,平常她總要大哥這麼叫她。

  「有什麼關係,我也是習畫之人,自然想與這位名聞遐邇的阮先生切磋指教一番。」如月叫道。

  寒廣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後又露出柔和的笑容:「顧姑娘的希望我能了解,但子金向來不愛與人交際,凡有客來,他必定都獨自待在後花園裡,再怎麼樣都不願到前廳來,就算是我也無法說服他,所以……可能會讓顧姑娘失望了。」

  如月聽言便站起身來,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那好,我親自到後花園去覓他!」說罷便大步走了出去,留下兩個男子愣在原處。

  「輝夜!輝夜!」過了一會兒顧剛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來往門外喚道,隨後轉過頭來,一臉抱歉地望向寒廣:「真對不住,我這妹子自小被慣壞了,一點姑娘樣也沒有。」

  「無妨,我倒很欣賞令妹這樣的性格哪,就算是男子,恐怕也沒有幾人像顧姑娘這樣果敢吧。」寒廣笑道,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得出他十分衷心。

  「唉,就連我有時都懷疑是不是添了個兄弟啊。」顧剛搖搖頭,無奈地笑道。

  一名僕役正在中庭的走道上掃著落葉,嘴裡還哼著歌,忽然背後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將他嚇了一跳,他轉過頭來,看見一位他所見過最嬌美可人的姑娘正站在他面前。

  「小哥,你知道後花園怎麼走嗎?」她問。

  這僕役自小就生在單家大宅,一輩子沒見過幾個姑娘家,突然一位漂亮姑娘這麼問他話,頓時連話都結結巴巴說不明白:「呃……就在……在……」

  「噯,罷了!」如月一把將僕役手中的掃帚奪去,扔在一旁。「我看你地也別掃了,你直接帶我去罷!」

  後花園中,秋生正獨自待在涼亭裡專心作畫,就連野雀飛到他面前不過咫尺之遙,他似乎都沒有察覺。

  突然間,涼亭前的野雀受到驚動紛紛飛去,紊亂的振翅聲打亂了秋生的心思,他頓時皺起眉來,心想八成又是哪個粗心的僕役誤闖進來,儘管他已經叮囑過他們好幾次了,但卻總還是有人在他作畫時打擾到他,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筆,擡頭想看看又是哪個冒失鬼,但卻看見一個年輕姑娘站在亭前,雙手叉在纖細的柳腰上,一雙烏亮的明眸直視著他,小巧的朱唇上滑出一抹笑意。

  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她鬢間的秀髮在白晢的頸間擺動,幾蕊粉紅色的花瓣吹落在她身旁,有那麼一刻,他突然很想馬上畫下這一幕,但當他的目光迎到石桌上那幅畫到一半的畫作時,那股衝動便又退居到了某個角落,退居到繼續完成這幅畫的意念之後。

  頓時有股內疚在當下攫住了他,因為有那麼一瞬他居然忘記了手中的這幅畫,而想追求另一幅。

  他明明答應過的。

  「阮先生,若你不介意的話,可否給我看看那畫呢?」

  姑娘說話的語氣立時讓他回過神來,他沒想到這姑娘的講話方式竟那麼大剌剌,頓時皺起眉來:「敢問姑娘妳是哪位?」

  如月完全沒料到這人竟那麼快就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頓時一張粉撲撲的小臉漲紅起來:「什麼!姓阮的,你竟敢將我忘了!我可是尚書府的千金顧如月!那天你那樣羞辱我!我可由不得你隨隨便便就忘記!」

  秋生盯著這嬌縱的姑娘看了一會兒,才想起前些日子的確是見過這姑娘,而且還當面數落過她的畫。「喔,我想起來了,妳就是那位被我說過畫得十分差勁的姑娘吧,妳叫──」

  「我剛剛就說過了,我叫顧如月!我看你這人年紀輕輕,怎麼記性如斯之差!」

  秋生一臉平靜的看著她:「不重要的事記著沒多大意義,我的腦袋只用來記那些重要的事,其他的我一概會忘掉。」

  「你這傢夥……!」如月氣得步上台階,三步併兩步走到秋生面前,和他中間只隔著石桌。「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你好大的膽子!」

  「如果妳以為我會因為妳是權貴之後而格外擡舉妳,那妳就大錯特錯了,我阮某從不對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人另眼看待。」

  聽到這話,如月反倒輕嗤一聲:「是嗎?真料不到,我今兒個竟會在一個為權貴人家工作的畫匠口中聽見這話。」

  「妳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畫匠,一個失了本心,為逐金錢而畫畫的人哪有資格被稱之為畫師!人總道你畫得好,我看是因為他們沒瞧出你畫中的銅臭味,瞧不出那畫中的匠氣!就像這畫一般──」她說著一面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畫作,在秋生還來不及奪回前,她便已將那畫攤在自己眼前。

  然後如月原本自傲的臉色變了。

  「還給我!」秋生憤道,但如月沒有理他,事實上她彷若根本沒聽進他講話,而只是愣愣地盯著那畫,像是魂魄都給勾走似的。

  秋生見此索性一把將如月手上的畫搶下,而如月這才像是回了神,原本咄咄逼人的眼神已消散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因震懾而茫然的神情。

  「這畫……」她喃喃道。

  「看來妳也是個懂畫之人,這下妳可知道這跟妳那些小兒習作有什麼不同了吧!」

  「不同,完完全全的不同──但……」如月說著竟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不斷自她頰上滑落,但她本人卻似乎絲毫未察,甚至沒有想到該抹掉淚水。

  「噯!妳這……妳哭什麼啊!」秋生見狀吃了一驚,他知道自己的畫比起許多同道中人是傑出許多,但他從未見過有人在看過他的畫後竟哭了出來。

  她搖搖頭,但目光卻始終停在秋生手上的那幅畫上。「那畫……畫的是單公子對吧?畫得跟他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像極了……但……」

  秋生望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但不對,這幅畫不對,雖然很像,畫功也非常好……但就是不對!這太悲哀了……為什麼有人能夠毫無感覺的畫出這種畫呢?我真是……真是不敢相信……」她說著又抽泣了起來,眼淚鼻水都流了一臉,但秋生沒有叫她把眼淚抹了,也沒嘲弄她──他知道不對勁,儘管如月說的話根本亂七八糟,哭得稀哩嘩啦的模樣看來也可笑至極,但他卻笑不出來,連句話也說不出,這姑娘對他畫作的反應非常不對勁,而他隱約感到那是他自己的問題。

  正當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畫想著該會是怎麼一回事時,他擡頭見到如月正看著他,而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

  「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也再不願見到你的畫!」她叫道,隨後轉身跑開,奔離了後花園。

  他站在那裡,心頭有一部份也隨著她的背影離去。

  「這仍然不是我想要的畫,子金。」寒廣說道,並將畫還給了秋生,但臉上仍帶著歉疚的笑意。「這幅畫不對。」

  秋生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沒有開口。

  「怎麼了,子金?」

  「沒事……只是今天顧姑娘也說了同你一樣的話。」

  寒廣將身子往後倚著窗台,秋生看著他,心想依他的身子,實在不該常待在窗邊吹風。

  「顧姑娘是個敏銳的姑娘,她賞畫的能力並不比你我差不是嗎?」寒廣笑道。「你是該常與她切磋往來,她會給你帶來好的影響。」

  秋生皺起了眉頭:「我可不這麼想,何況她今日在看過這畫後,就道再也不願見到我了,像她這麼捉摸不定的姑娘,我可沒興趣同她往來。」

  寒廣搖搖頭:「你不明白,我不是習畫之人,我能看見你畫中不足之處,卻無法明告於你,但顧姑娘不同,她能畫,也懂畫,許多事情她不用說,你就能明白,因為那些事理就藏蘊在她身上,你若去認識她,必定會得到許多啟發。」

  「我倒覺得你把她說得太好了,」秋生眼都不擡地將畫捲上,以絲線纏繞起來。「公子今日才同她第一次會面不是嗎?如此驟下定論未免太言之過早。」

  「沒錯,我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到她,但我第一眼就喜歡這姑娘。」寒廣淡淡說道。

  秋生纏繞線圈的動作停了下來。「你喜歡那姑娘?」

  寒廣帶著意味深遠的笑意望著他:「不到想娶為妻室的地步,但我無疑對她頗有好感。」

  「為什麼?」秋生皺眉盯著他。「那種嬌縱野蠻的姑娘──」

  「因為我嚮往她那樣的熱切,子金,我一直在等待某人能給我那樣直率的情意,但我始終等不到,我時日越來越少了,我也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你明白嗎?」

  「你在等誰?」秋生問道,手中的畫不自覺地越捏越緊。

  寒廣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單公子──我沒料到你今天竟然會……」如月叫道。

  此刻寒廣正端坐在顧府的廳堂裡,笑容可掬地望著眼前的如月。「沒料到我竟會登門拜訪是嗎?」

  一旁的顧剛走到如月身旁悄聲道:「噯,妹子,妳跟這個單家的公子是不是……」

  「去!別胡說!」如月以手肘暗擊了兄長一記,其力道之猛害得顧剛痛到差點流淚,與寒廣客套兩句後便匆匆告辭。

  如月在寒廣一旁坐下,一手靠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實說上回在貴府真是出醜了,像上次那樣匆忙告辭,理應由我們這邊好好道歉才是,怎麼好意思讓你親自……」

  「顧姑娘無須管這些繁文縟節,我明白妳一向是率興直爽之人,上次害妳在寒舍不快離去,那必定是我的過失,所以我今日正是來致歉的。」

  「致歉!這怎麼會是你的過失呢!真要說的話根本就是那個姓阮的……唔,我知道他是單公子府上的畫師,這麼說對你很過不去,但他著實太差勁了!啊……莫非,今天這趟是他要你過來的嗎?真是太放肆了!他若要道歉的話就親自走一遭,怎麼能連累到你──」

  「道歉?」寒廣不解的眨了眨眼。

  「……難道他不是為了上次在街上那事而請你過來的嗎?」

  寒廣搖搖頭,並進一步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如月便自那日第一次遇見秋生,如何被羞辱,直至上次在後花園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子金倒是沒告訴我還有這回事啊。」寒廣笑道。

  「哼,我看他那笨腦袋八成全給忘了!」如月氣呼呼地將雙手叉在胸前,噘著嘴。

  「依我看倒不全然如此,至少我知道他自上次後花園一事後,就始終惦記著妳。」

  「惦記我?」

  「妳曾說過他那畫不對吧,這事兒害他至今還耿耿於懷哪,雖然他嘴上沒提,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很介意妳那番話。」

  「是嗎?哼,真虧他還懂得聽進別人說的話。」如月說道,但語氣已不再像方才那麼衝。

  「那麼,顧姑娘妳認為他的畫中究竟哪裡不對呢?」

  如月想了想:「……我也說不上來,他的畫無疑很美,但我就是覺得少了些什麼……少了些很重要的東西……」

  寒廣望著她:「是什麼樣的東西?」

  如月搖搖頭,嬌弱的雙肩垂了下來。「我不知道,我覺得不對,但我偏就是說不上來。」

  寒廣淺淺地笑了笑:「不要緊,顧姑娘,我相信妳的眼光,因為我的看法也與妳相同,我也認為子金的畫中缺少了一樣東西,雖然我可能比妳更能清楚說得出那是什麼。」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何不說出來呢?」如月叫道。

  「我不以為那光用說的就能使人真正明白,」寒廣笑著搖了搖頭。「別說這個了,顧姑娘,我們何不去看看妳的畫作呢?」

  如月坐在書房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寒廣一幅又一幅地欣賞著自己的畫作。

  「噯……都是些小兒習作,你看了可別見笑。」她說。

  寒廣此刻又攤開一幅畫作。「怎麼會呢?這些都是很用心的作品,我看得出畫者畫下這些作品時必定都是傾注了滿腔熱情。」

  「公子你再這麼說我可就要臉紅啦……」如月說道,但她早已滿臉通紅。「唉呀,我可真沒想到將畫拿給真正懂畫的行家會如斯羞窘。」

  「無所謂什麼行不行家的,在畫師的面前,我也不過是個無藥可救的愛畫人罷了。」寒廣笑道。

  「這些畫跟……府上那位畫師相比,簡直就是雲泥殊途對吧……」如月說道,一手則毫不自覺地捲著自己的頭髮。「唉,雖然我不喜歡他的畫,但我心底也很明白我是練上一輩子也不及他畫技的萬分之一。」

寒廣這時將目光自畫上移開,朝如月投以淺淺的一笑。「我可不這麼認為,顧姑娘,畫技這種東西可以磨,子金畫得好是因為他花了令人超乎想像的時間去磨練,但儘管他畫技卓越,卻有樣東西是妳有而他缺乏的,這就是妳勝過他的地方,我相信只要再假以時日,妳的成就必定能超越他。」

  「我的畫……有一樣他沒有的東西?」如月張著黑亮的大眼望著他。「會是什麼?」

  寒廣笑了笑,又取出一卷畫,白皙瘦長的手指解開了畫軸的絲線,如月看著那雙手,覺得那與女子的手一般纖細。

  「顧姑娘,我問妳,若是今天妳見著外頭廊邊有個瘸了腿的老僕在掃地,看來搖搖晃晃好似要跌跤,那麼妳會用什麼想法去畫他?」

  如月歪著頭想了想那畫面,臉上不由得露出憐憫之色。「我會覺得他很可憐,年紀那麼大了,連能孝敬自己的兒女都沒有,還得在外頭吹風灑掃,他的主子也太過份了!竟放著年輕力壯的僕役不用,讓一個傷殘的老人家做這事!」

  寒廣專心看著她:「那是妳第一眼的想法對不,於是妳無疑會抱持這想法作畫,那麼畫出的便會是一位令人見了難過的老殘僕役,對吧?」

  如月望著他,不懂他的意思。

  「但子金與妳不同,他會再看上第二眼、第三眼,甚至更久,他會看出那老僕其實樂在他的工作,他在這戶人家裡工作多年,每日晨起灑掃已經變成他的一種習慣,誰要是剝奪了他的工作,他便會十分失落,他確實膝下無子,但對他而言,這家人的孩子就等同是他的兒女,他每日只要伴著他們便已足夠,所以老僕其實是抱著再滿足不過的心情在這宅中工作的。」

  如月入神地聽著。

  「子金的畫,在於精準,他永遠能夠捕捉到事物的本來面貌,並精準地將其呈現出來,所以那個妳覺得看來極其可憐的老僕,在他筆下就會成為一個自得其樂的老人,因為他會看出那老僕原本所呈現的,而不是憑著第一眼的主觀,他總是避免將自己的個人情感參入其中,永遠都是以不帶成見的方式描繪事物,所以在妳看來,才會感到他的畫完全是另一個陌生的國度,那裡沒有七情六慾,沒有喜怒哀樂,因為這些在妳作畫時,都是再自然不過的情感。」

  「無怪乎在我看見他的畫時,突然感到好難過,忍不住就哭了出來,儘管那畫確實很美,可是我卻看不見那作畫人在哪裡,看不見他的心。」如月出神地說著,彷彿她又回到在後花園的那一日,而那幅畫此刻就就攤在她眼前。

  寒廣靜靜地說道:「我一輩子見過不少畫作,但我很驚訝怎麼能有人像他那樣全然不帶感情地作畫,當下我便急欲知道這畫師的名字,並很想認識畫出這些畫的人──而在見到他之前,我本以為他會是個與世隔絕的老翁,誰知竟是這樣一個年紀同我相去不遠的人。」

  他笑了笑,一手握著畫軸,從這一端輕撫到另一端。「剛開始,我確實是很迷戀他畫中的那種冷漠,我認為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能同他一樣的天才,所以我買下了他所有的畫作,並打心底希望像這般特殊的作品能夠永久存在,但人是很奇怪的,越與他相處,越看著他筆下毫無感情的那個世界,我就開始有了個念頭……瘋得可以的念頭……顧姑娘,妳知道那念頭會是什麼嗎?」

  如月望著他。「是什麼?」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望向窗外。「顧姑娘,妳可知道在西街賣唱的那對父女?」

  如月愣了一下,心想話頭怎地被岔開了。「喔,知道啊,那個女兒叫小紅對吧?唱歌實在難聽得可以。」

  寒廣笑了起來:「但小紅姑娘以前的歌聲可是很美的。」

  「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我親耳聽過的,妳可知小紅姑娘如今歌聲何以會退步?」

  「是疏於練習?」

  寒廣搖搖頭:「是因為她如今想將歌唱得更好。」

  「怎麼可能!」

  「因為她如今有了心上人,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切心思都放在她的情人身上,於是就連怎麼將歌唱得好都給忘了,越急切地想唱好就表現得越加之差。」

  「原來如此。」

  「顧姑娘,倘若妳是那姑娘的心上人,妳會怎麼想?」

  如月皺起眉頭:「我會感到好生難堪。」

  「是嗎,若換作是我可會很高興哪。」寒廣笑道。

  「為什麼?」

  「因為若知道有個姑娘為了自己,連自己原本最拿手的營生都變得笨拙起來,這不正表示自己在那姑娘的心中的地位比什麼都高嗎?」

  如月望著他,神情有些困惑。

  寒廣迎著她的目光,夕陽餘暉自他背後灑了進來,逆光使得如月看不清他的臉,但她卻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因為她聽見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聽得出那語調中透出的某種意味。

  「我想看的,就是這樣的畫,誰都不要,只能是他。」

  他已經畫了不下百餘幅畫,畫題只有一個,他原以為這很簡單,但卻始終沒有一幅能讓那人滿意。

  他雙手支在桌上,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沮喪,此刻桌上地上椅上都堆滿了畫紙,而所有的畫中都畫著同一個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畫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明明每一幅畫都已經夠好了,每一幅他都竭盡所能去達成他覺得最完美的境界,但就是沒有一幅能讓寒廣滿意,就是不對。

  寒廣不會故意找他麻煩,他知道寒廣不是那種人,每當他拿到一幅他不甚滿意的畫時,他看起來總是比畫的人還要內疚,好像他才是那個被雇用的人,而秋生是雇主。

  他不想再看到寒廣露出那種表情。

  他不想讓寒廣失望。

  他提起筆,在空白的畫紙上畫出一道弧線,優美有如女子的曲線,他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他原本想畫的是什麼,有某種他無法控制的東西從筆尖流瀉而出,而那是他所不樂見的,他沒敢畫出畫中人的面貌就停筆了。

  畫題只有一個。

  而他已經到了不自覺就想勾勒起那畫題的地步。

  已經入夜了,外頭下著綿綿細雨,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長廊的那一端的房裡燈還亮著,他走過去敲了門,看見映在窗上的影子在房內搖曳了起來,隨後門被打開,一個面貌清秀但卻蒼白的人兒站在門內,髻已解下,黑髮披散在肩上。

  「子金?怎麼了?那麼晚了……」

  「我睡不著,想找人講講話。」秋生說道,感到喉頭一陣乾澀。「寒廣,我畫不出來了……」

  寒廣瞪著眼驚訝地看著他。「你胡說什麼啊,子金,外頭風冷,你還是快進來吧。」

  秋生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被吹到廊上的細雨給打濕,風吹來格外寒冷,但這也令他原本昏沈的腦袋警醒起來,他在想什麼?怎麼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為什麼他想都沒想就走到寒廣的房門前?「抱歉……公子,忘了我剛剛的話吧,我會畫出來的,明兒個一定。」

  他轉身想離開,卻感到背上一陣溫熱。

  寒廣的雙手擱在他肩上,他感覺得到後頸因呼出的氣息而有些騷癢,寒廣靠在他的背後,那低語傳入他的耳朵,令他心頭一股震驚,而心上某處還有些許騷動。

  「是我不好,子金,我不該逼你到如斯地步,明天你就走吧,畫作的事就當不曾有過。」

  說罷寒廣便離開了他的身後,他轉身想抓住他,但他卻輕易自他手中溜走,只留下一道緊閉的門聳立在他眼前,沒一會兒房內的燈也熄了,整條廊上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很明白如果沒有這道門隔著,他就會做出什麼事,他知道寒廣必定還未寢,也許他眼下正獨坐在一片黑暗的房裡,只是專心望著映入門內的影子,側耳傾聽門外那人幾時離去,他也明白若他敲門,或是在門外再多待上半刻,房內的人就會打開門,而屆時一切就會變得無法挽回。

  他沒有敲門,也沒有多做停留,而是轉身走回長廊的另一端,甚至沒有回頭看那門是否又再次開啟。

  他本打算天一亮便收拾行囊準備動身,但發生了別的事讓他無法離開。

  當他聽從吩咐走進寒廣的房間時,一股酸楚與不忍頓時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他也看得出時間正火速地從床上那人的身上被奪去。

  今晨,寒廣突然病急發作,大夫診斷後只是搖頭,說他能活到現在已是萬幸,最慢也許今日午時他便會走了。

  秋生走近床前,極力忍著不讓淚水湧出,因為那會模糊他的視線,令他無法好好看上寒廣最後一面,他現在之所以在此,是因為寒廣吩咐讓所有人出去,只要見他,而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的要求,是很少有人會違背的。

  「子金……」寒廣見他來了,便伸出細瘦的手要他過來。

  「怎麼了?寒廣,你要對我說什麼?」他傾身向前,想聽清寒廣說什麼。

  「為我……畫畫……」

  「畫畫?」

  「你看……」他顫抖的手指向一旁的桌上。「紙筆我都差他們準備好了。」

  「不行!」秋生緊握著他的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怎麼能畫得出來呢!我辦不到!」

  寒廣充滿柔情地望著他:「求你……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就為我做這一次……好嗎?」

  「……好、好、我都聽你的,那麼──」他抹掉淚水。「那麼你要我畫什麼?你想看什麼?」

  寒廣的嘴角歪斜成了一個不明顯的角度,秋生知道他想笑,就像他過去曾好幾次對他投以的那個笑容,只是他如今已無力做出那個表情。

  「我想看你畫我……子金,就是那個……你答應過我的畫題……」

  「可是……寒廣,我辦不到,我畫不出來的!我已經畫了上百次……但都畫不出你滿意的……」

  「沒有……關係……就照你喜歡的方式去畫罷……」

  秋生困難地點點頭,隨後立刻奔到桌旁,桌上已攤開了一張空白的畫紙,他拿起筆,擡頭看見床上已近彌留之際的寒廣,心上又湧起一股不忍──他想畫的寒廣不是現在這樣,他不想照實、照當下這刻去畫,他想起昨夜他獨自待在房裡時,那筆脫出他控制而畫出的弧線,他在那一刻想畫的,想看見的到底是……

  當最後一筆完成時,他很清楚這次他畫下的是他平生最失敗的一幅作品。

  「……完成了嗎?」寒廣問道。

  「是……但這幅畫實在……」秋生拿著畫,感到無比的挫折,他竟然連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要求都弄砸了,畫畫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營生,但他卻因著眼下這份紊亂的情感而無法畫好。

  「讓我看看。」

  秋生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將畫攤在他的面前。

  突然間,寒廣直起身子,連原本病懨懨的雙目都重新燃起了光芒,他緊抓著畫叫道:「這就是了!子金!這就是了!我要看的就是這樣的畫!」他望著秋生,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聲音中透著欣喜。「我就是要看你畫出這樣的畫,子金!」

  秋生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驚訝地望著他:「可是……這畫在我看來十分失敗……你怎麼會……」

  寒廣將手伸向他,靠在他懷中:「不是誰的失敗都行,而只能是你,而令你失敗的畫題只能是……」

  「寒廣?」

  他沒有反應。

  秋生緊抱著他,然後哭了起來。

  如月站在空蕩蕩的房裡,被牆上那幅畫緊緊地吸引住目光。

  原先她第一眼看見那畫時,她以為那畫上畫的是一個女子,而且是個很美的女子,但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那畫上畫的並不是女子。

  那是一個似女又似男的鬼魅,一雙深情的鳳眼笑著,朱唇輕啟彷若想對觀畫人訴說什麼,長長的黑髮如瀑般流瀉而下,蛇般的軀體上一絲不掛,但看來毫不猥瑣,而宛若一個山林中的魑魅,美麗且脫俗,看的人似乎連魂都會給它勾了去。

  她看著這畫,突然覺得十分羨慕,這畫沒有一點貼近現實之處,看來如夢似幻,但卻充滿著畫者的情意,多得連她都不禁臉紅了起來,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能夠讓畫師畫下這般令人意亂情迷的畫作,怎麼樣的人才能使畫師願意放下所有的技巧,只單單去描繪一個虛幻的表情。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切心思都放在她的情人身上,於是就連怎麼將歌唱得好都給忘了,越急切地想唱好就表現得越加之差。」

  想起寒廣生前說的話,她淡淡的笑了。

  「若知道有個姑娘為了自己,連自己原本最拿手的營生都變得笨拙起來,這不正表示自己在那姑娘的心中的地位比什麼都高嗎?」

  「原來你就是這個意思……」她對著畫喃喃說道,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一把將畫自牆上取下,捲了起來,然後匆匆走了出去。

  「噯!那位小哥!不好意思!」

  聽到身後有人叫喚,秋生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見一名少年自橋上奔來,身上也與他一樣背了個行囊,顯然亦是個欲遠行之人。

  「你找我有事嗎?」

  少年喘著氣:「有事、有事、當然有事啦!」他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幅畫,並交給秋生。

  秋生將畫打開,頓時臉上變了色,一個不注意少年又將畫奪了回來,站在一旁嘻嘻笑著。

  「你怎麼會有那幅畫?」秋生叫道。

  「嘿!小哥你臉紅嘍!不會這麼巧這幅畫就是你畫的吧?」

  這時秋生皺了皺眉頭:「等等,你看起來有些面熟……我是不是在哪兒看過你?」

  少年聽了這話,頓時像姑娘家般噘起了嘴,一手叉在纖細的腰上:「是啊!恐怕是在尚書府前,還有單府見過的吧!」

  「妳是顧如月!」秋生驚道。「妳怎麼會在這兒?還穿成……這樣?」他看了一眼如月身上的男裝。

  「當然是要去遠行啊,姑娘裝束出門多麻煩!不如扮成男裝省事,聽著!阮秋生!我顧如月──從今天起叫顧輝夜──決定拜你為師,有我這麼一個聰敏的姑娘要做你徒弟,還不快謝恩!」

  「顧府恐怕還不知道妳私自溜出來吧?我看得先去通報官府。」

  「噯噯……別!」她說著高舉著手中的畫作。「你要是去通報官府,我就把這幅畫扔到河裡!」

  秋生的表情不自然地牽動了一下:「好啊,妳要怎麼辦都隨妳,反正那是幅失敗的畫作。」

  「好!這你……你說的喔!」她說著便往河邊趨近,並作勢要扔掉畫作。

  秋生呼了一口氣。「好!好!算我怕妳可以了吧,妳現在就給我過來!」

  如月張大眼望著他,彷彿沒聽懂他說什麼。

  「妳要我怎樣都行,就是別扔那畫,聽懂了沒有!」

  聽到這話,如月才笑嘻嘻地將畫收入懷中,跳著步子走過來。

  「妳要裝男人就裝像一點,哪個男人會像妳那樣走路?」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沒別人。」如月笑道。「噯,我看見你這幅畫後,真是感動你知道嗎?我作夢也沒想到像你這種無情嘴巴又壞的傢夥也有這一面。」

  「妳嫌夠了沒有。」秋生冷冷回道。

  「我說啊……我得跟你道歉,我以前曾說你是畫匠,現在我收回那話。」

  「那種無聊事我早忘了。」他淡淡說道。

  如月笑了起來,並跑到他面前。「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為了一件事,我要你有朝一日也為我畫出像單公子那樣的畫!」

  秋生眼都不擡地回道:「妳作夢。」

  「什麼!現在說這話你不覺得言之過早嗎?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成功的!」

  「不可能。」

  「喂!你很過份耶!你怎麼就是這樣死性不改啊!」

  「不干妳的事。」

  「噯……」

  「……」

  此刻陰鬱的天氣已然放晴,陽光自雲端透了出來,而兩人的身影也在小路上漸行漸遠,最後化為兩個小點,直到看不見為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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