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會習慣繞遠路?
不是為了要去哪裡、要找什麼人,只是為了經過那條巷子。
七年前搬來這個地方,離開了住了六年的地方,雖然捨不得跟死黨分離,但由於要新建新大樓,不得已只好搬家,跟著父母和哥哥來到了陌生的街道,那時,我才六歲。
社區的對面就是以後要讀的國小,附近的商店,都是以前未曾看過的。
牽著媽媽的手開始認識街道,那是我第一次經過這條巷子。
上了國中之後,我偶爾會經過這條巷子,只為了去書店買漫畫。
但漸漸的,我經過這條巷子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變得沒有目的,只為了看那條巷子一眼。
因為那條巷子……真的非常像七年前時,家外面的街。
但是,時間慢慢的過去,我開始覺得那條巷子和以前家門前的街道已經不只是像而已了。
每一棟房子、每一塊磚塊對我來說都有很深很深的熟悉感,甚至連這裡的味道、住在這裡的人都很熟悉。
經過的次數越來越多,感覺也越來越熟悉。
直到……我看見了那個人,才知道我對這條巷子不只是熟悉而已。
那天,放學的路上,我一樣經過了那條巷子,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在騎腳踏車。一個看起來很平凡的小女孩,騎著一台很平凡的三輪車,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凡。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但,我看到那個女孩,心裏卻一直有一個莫名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有一個想法飄進了我的腦海裡。
這個女孩我見過。
額頭冒出了冷汗,腿有些發軟,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裡。
「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嘴裡喃喃細語著,衝進房間,翻出以前的相簿,手有些發抖的慢慢翻開來。
瞪大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照片、女孩、三輪車……
照片,是十一年前拍的。女孩,是十一年前的我。三輪車,是十一年前,我的生日禮物,也是我的第一台腳踏車。
十一年前的人、十一年前的東西,竟然在現在,出現在我的面前。
知道了這件事,我並沒有刻意遠離那條巷子,反而常常去觀察那條巷子、那個女孩,觀察著以前的我。也隨著時間經過,以前快樂的、傷心的回憶,都回到我的腦海中。
自從上國中後,我就開始有小孩緣,十個小孩有九個看到我都會一直盯著我看,媽媽抱著的、坐在娃娃車上的、自己在地上走的,都會一直看著我。
小女孩也不例外,而且大概是看過我太多次了,有時還會走過來拉拉我的衣服,我也會蹲下來摸摸她的頭。
而我也想起,在我兩、三歲的時候,有一個姐姐對我很好,常常會抱抱我、摸摸我的頭、也常常請我吃糖果。原來,以前的我見到的大姐姐就是現在的我。
但是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不起來。
為什麼之後都沒有再見到她了?是搬家了嗎?還是……
為什麼大姐姐沒再來看我了?為什麼現在的我都沒有再去看那女孩了?為什麼?那麼重要的事,為什麼我會忘記?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深呼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為什麼都丟出腦海,反正到最後,我一定會知道到底是為什麼。畢竟這是我自己發生的事。
那天放學,我像往常一樣經過了那條巷子,去看那個女孩。
女孩看見我,也很高興的往我跑過來。但是,跑沒兩步,她的速度開始放慢,最後停住了。我看見她害怕的望著我的後面。
感覺,我遺忘的那件重要的事,現在就要回到我的腦海裡了。
房屋倒塌的聲音從遠處傳進我的耳裡,驚慌的轉頭一看,從巷口開始,所有的房屋往中間的巷道坍塌了下來。
而原本應該住在房裡的人則全數消失無蹤。
我定格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要往哪裡逃。
直覺,這件事是衝著我來的,如果我往另一頭跑,有可能會牽扯到那個女孩。
記憶全都回到我的腦海中,我小時候,親眼目睹了大姐姐的死亡。事發過後,所有人也都沒再跟我提起這件事,而我也隨著時間的經過慢慢的淡忘了。
依稀記得,房屋倒塌,厚重的磚塊將大姐姐壓在下面,坍方的房屋也隨之停了下來。所以我不能逃,我死了,女孩就安全了。
為什麼,房屋會倒塌?我不知道。
為什麼,住在裡面的人都消失了?我不知道。
為什麼,房屋的坍方會停下來?我不知道。
為什麼,我會遇見未來、過去的自己?我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現在不知道,以後──也不可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