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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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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親

二姨太於美景,最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因為她的男人夜夜都睡在別的女人房里。她家老爺王德順,新近納了一房小妾。小妾,小妾,總是越小越受寵。

  這個偌大的家里不過只有一個男主人,女人們爭奇斗艷,還不是為他辛苦為他忙?老爺有了新歡,哪里還顧得上舊愛?有人常得帶笑看,自然也有人坐愁紅顏老。這原是男女之間亙古不變的真理。

  下人們也很勢利,見她不再受寵,也就沒有了往日的殷勤。於美景心里正煩著呢,脾氣更是不好,總沒有好臉色見人,她一使喚,眾人也是愛理不理的,那副不情願的嘴臉仿佛也是譏諷她,她看了心里更是窩火。

  於美景素來是熱鬧慣了的人,怎麼受的了這樣冷清景象?

  其實照理說,於美景自己也不是王德順的原配發妻,本不該如此難過,當年她亦是搶了別人的夫君,而且搶的是親姐姐的丈夫。

  王德順的正室夫人於良辰當年身懷六甲,身子不便,脾氣也比平日坏了許多。雖然家中有一堆下人小心伺候著,就是誰都不合心意,良辰就想著反正自己的妹妹美景還沒有出閣,不如就把她請來照料照料。總想著是自己的親妹子嘛,同胞手足,打小一塊兒大的,是最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兒。

  哪里料得到竟是引狼入室,於美景這死不要臉的小賤人竟然乘機勾搭上姐夫。

  從此姐妹反目,於良辰大怒之下威脅自家男人她要尋短見,一屍兩命。王家川仍是執意要納於美景為妾。於良辰萬念俱灰,果真說到做到,上了吊。雖然大人是救了回來,孩子卻保不住了。

  這樣慘烈的抗拒也沒有用,男人變了心,非但看不到你楚楚可憐,反過來還要怪你心狠手辣,害死自己的孩子,夫妻兩人相敬如冰。

  王德順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厭棄正妻,於美景自然進了門,成了王家二奶奶。可惜姐妹兩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怨氣積得比太白山上的積雪還要多,還要冷,老死不相往來。

  任憑姐姐又哭又鬧,於美景只放聲大笑,她是新人,她正當時,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可惜她竟也沒有笑到最后呢,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枉費她叫美景,也是好景不長。如今她自己亦成了舊人,夜夜以淚洗面。
  
  
  想不到在於美景最失意的時候,別人都冷落了她。姐姐於良辰卻來看她了,還帶來一味神奇葯方,說是有返老還童之效。

  從未見過那樣艷麗的葯,妖異的桃紅色,帶著苦澀的葯香。似一顆將要老去的女人心,難以琢磨的滋味。

  “這是苗疆的奇葯,叫做回心蠱。據說,它能讓女人回復青春,然后讓男人回心轉意,妹妹,你何不試試?”

  於美景將信將疑,問道:“姐姐為何不先用用呢?”有這等好事,怎肯先讓別人受用。是啊,女人真是不經老的,這才幾年不見呢,姐姐那一頭濃密如雲的青絲竟然已經白了許多。

  “你看我這麼些年,都是一個人伴著古佛青燈過來的,哪里還有這份心思?再說我要是能挽回他的心,當年又怎麼會輸給你。你比我年輕,比我漂亮,若我是他也一定選你。現在,我自然也是指望你勝過那只狐狸精。你是我的親妹子,我難道能眼睜睜看著外人欺負你?阿彌陀佛!” 於良辰念了聲佛,低頭黯然道,頭上那斑白的頭發細看來更讓人覺得触目驚心。人老了,心也老了,這種萬念俱灰的神情竟然活脫脫已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婆子了。

  “好姐姐,當年我實在是對不起你。”於美景哽咽著扑進姐姐懷里,跪下認錯。

  “傻丫頭,當年的事還提它做什麼?現下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勝過那個小妖精。快把葯喝了吧。” 到底是親姐妹,血濃於水,哪有什麼化不開的仇?何況她們兩人現在同仇敵愾,矛頭一致對外。

  於良辰一手輕輕拍著於美景的背柔聲安撫她,親親熱熱的喚她作小丫頭,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一邊將葯碗遞給她妹妹。

  於美景接過了葯碗,閉上眼睛,將那苦澀的葯汁一口吞下。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該有多好,希望這葯也可以讓時光倒流,讓薄幸的負心人回心轉意。事已至此,於美景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因為這已經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若是不能緊緊抓住,她就什麼都沒有了。她可不要落得和姐姐一樣,那麼凄涼。姐姐白叫了於良辰,可是夜夜獨守空房,分明是年華虛度。
  
  從此,於美景日日喝著姐姐為她親手熬的神葯。雖然那葯頗有些詭異之處,可是良葯苦口利於病,為了贏回王德順的心她認了。幸好那葯果有奇效,於美景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二八年華,人面挑花。已逝的青春和魅力全都回來了。

  真是回春了,男人的心也跟著回來了。兩人恩愛纏綿竟仿佛更甚從前。

  經過了七七四十九日,於美景竟漸漸仿佛上了癮一般,再也不能少了那碗葯。本來苦澀不堪的葯汁,只為著她對它的寄望令它變得甜蜜無比。

  “姐姐,今日的葯好了沒有?”於美景一見姐姐來了,顧不得先請安問好,就急急追問那葯好了沒有。那樣心急,那樣慌張,仿佛著了魔一般。似一頭因為極端飢渴而迫不及待的扑向獵物的嗜血猛獸。

  “這是最后一幅葯了。”於良辰微笑遞給她。

  於良辰一邊喝葯,一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芙蓉如面柳如梅,鬢雲欲度香腮雪。沒有上妝,已經是傾國傾城。那個小狐狸精怎麼會是自己的對手?

  正在揚揚自得,突然嚇得慘叫一聲,手里的葯碗落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

  怎麼會這樣,時間開始飛快流逝,色相褪盡,生命的動力被揮霍,她在一瞬間老去。吹彈可破的桃花粉面變成了一朵風干的老菊花。海潮般濃密烏黑的青絲像無根的稻草在烈日的暴晒下迅速退色,白得欺霜賽雪。在空中凄然起舞,無力而絕望,溫柔蝕骨,痛入心扉,而稍縱即逝。

  於美景無力地經癱倒在地上,指著於良辰斥問,“你,你究竟讓我喝了什麼?”

  “我的血啊,你以為我夜夜念佛是為你祈禱長命百歲嗎?我每晚都滴血為咒,咒你不得好死。這是苗疆一個古老的盅,放盅者用自己的血和生命為咒,要讓被放者服上七七四十九日。那人可以暫時回春幾天,然后就是活活老死。”於良辰凄然一笑,揭開了她的衣袖,也解開了謎底,她的手腕分明還在滴血,那是流淌的無盡寂寞和怨毒。鮮紅血腥的液體浸透了她手上的紫檀佛珠,異樣的猙獰恐怖。

  “哈哈哈,你以為這是回心蠱,不,不,這叫作悔心蠱。世上哪有返老還童這樣的好事,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用盡你余生所有剩下的生命力,換了幾天青春美貌,去挽回一個早已經不再愛你的男人那顆薄情的心。現在,你悔不悔?”可惜世間沒有后悔葯,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於良辰,已經沒有多少時候了。

  於美景已氣若游絲,“你……我……本是同根生……”

  “於美景,你也有今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忍了整整五年,你可知道忍字是心上一把刀?當初你們這對狗男女逍遙快活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叫我情何以堪?痴心女子負心漢,王德順負我,也就罷了,你是我的親妹子啊。血濃於水,哈哈,我今日就讓你嘗嘗我的血。”於良辰冷笑著嘲諷,現在想起昔日舊事來依然是恨得咬牙切齒。現在於美景臉上丑陋不堪的深深皺紋,怎麼比得上當年她在自己心上狠狠划下的見血傷口。

  兩女如何共事一夫,就算是趙飛燕,趙合德那樣的親姐妹,末了,還不是爭風吃醋,反目成仇。娥皇,女英不過是太遙遠的神話傳說罷了,怎麼能夠信以為真呢?

  “你,好狠……惡毒婦……”於良辰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朝如青絲暮成雪,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於良辰就這樣在鏡子前面活活的老死。而於美景也含笑閉上眼睛,她終於報了悶於心間多年的深仇大恨。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似這般如花美眷,都付與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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