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了。
我無數次的試圖忘記這件事,無數次的告訴自己那只是我的幻想,可是,壓在箱子最底層的那些信件——不是電子郵件,而是牛皮紙信封,需要貼郵票才能郵寄的那種實實在在的信件,卻提醒我:一切是真的,真的發生過。
這件事的主角,現在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在的時候,我是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的,就象他當時說的:你把這事告訴別人,也沒有誰會相信的。現在,他不在了,我可以說了,不管各位相信還是不相信......
5年以前,我是一個攝影記者,我和我的同事小周——故事的主角,隸屬於《中國風景》雜誌社。
先簡單解釋一下小周,(原名恕不奉告),小周是個外市人,他的父親是個企業家,所以他的家庭是非常富裕的,可是小周是屬於不願依靠父母,自己出來闖蕩江湖的那種人,他隻身來到本市,開始在雜誌社打工,由於他對風景攝影的熱愛,很快的成為雜誌社的梁柱,我和他是一個攝影組的,比他大了兩歲,所以他稱呼我為大哥,除了工作上的關係,私下,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他一個人在外市打工不易,經常讓他來我家,我們可以一邊神侃生活中的趣事一邊喝啤酒,一直到天亮,他和我的偏好也相似,最喜歡拍攝山峰的風景照片,我們的足跡踏遍了祖國的名山,而我們的攝影作品也經常在《中國風景》雜誌上刊出,我們唯一沒有去過的地方,就是西藏境內的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感慨於它的雄偉,同時也知道攀登高峰的難度,於是,親自為世界第一高峰拍攝一張照片,就成了我和小周心中共同的理想。
故事是從我們在南方的一座名山完成拍攝任務以後在山腳下一座寺廟開始的(原諒我不能告訴大傢具體地點,因為我實在是擔心讀者們會找到那裡,重演小周的悲劇),我們整理了攝影器具,在寺廟的後院稍作休息,就準備乘車返回雜誌社,那是初春的一個下午,院子裡有一棵非常大的梧桐樹,我在樹下乘涼,南方的初春已經非常的熱了,小周喝著啤酒,手裡拿著幾片從樹上掉下來的葉子,象欣賞藝術品一樣翻看著,我就是喜歡小周這種性格,善於從平常的東西中發現美,這是一個攝影記者必須具備的條件,這時他又象發現新大陸一樣說:“大哥,你看這片葉子,非常奇怪啊。”他把一片很小的梧桐樹葉給我看,開始的時候,我沒有覺得這樹葉和其它的樹葉有什麼不同,可是捧到掌心仔細看才發現,葉子的葉脈處有許多黑色的曲線,形容的確切一些,就象是有人在一張樹葉型的紙上,用毛筆寫下了一些古怪的字,黑色線條曲曲彎彎的,象甲骨文一樣神秘,其實看的出來這是葉子本身的顏色,並不是有人寫上去的,我對植物的知識極匱乏,不知道是不是的確有葉子上帶黑條紋的梧桐樹種,我說:“是很奇怪啊,可以收藏起來了,有機會去問一問植物學家。”
“那是神符。”一個慈眉善目,長著花白鬍鬚的老和尚在我們後面說,把我和小周都嚇了一跳,“是神符,黑色的是梵文,這葉子本身就是一張神符。”
我不知道和尚怎麼稱呼,而且我也根本不相信什麼神符鬼符的說法,所以沒有說話,小周饒有興致的說:“方丈,這棵樹的葉子都是這樣嗎?”
老和尚搖搖頭,說:“這棵樹已經九百多歲了,樹活久了是有靈氣的,這神符就是由靈氣而生,在這裡等待緣人來取,恭喜施主了,得到一張神符。”
小周平時就對鬼神之說非常有興趣,這一下更來勁了:“那麼這神符能做什麼?”
看著小周一臉誠懇的表情,我忍住笑,聽老和尚繼續說:“神符是佛祖賜給凡人的禮物,它能實現施主所有的願望,不過只能有一次機會。”
小周說:“怎麼讓神符發揮作用?”
老和尚說:“具佛經記載,施主只要將神符用火點燃,然後在心裡說出願望,那麼願望頃刻之間就可以實現。”
小周異常的興奮,反覆的看著樹葉,說:“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老和尚說:“佛祖法力無邊,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兩位施主,這是你們的造化啊......”然後,老和尚不再理睬我們,雙手合十,念著佛號,慢慢的走出後院。
小周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光,說:“大哥,你有什麼願望,說出來試試。”
我本來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但是看著小周認真的表情,我說:“神符是你揀到的,應該你來說才對。”
小周的表情這時冷靜下來,他從他的背包裡拿出一本90年版的《中國風景》雜誌,那本雜誌是他的寶貝,他每次出門都放在背包裡,因為那上面刊登了他的第一張風景照片,他視這本雜誌為事業的里程碑,他把樹葉撫平,夾在雜誌中,然後說:“機會只有一次,我要珍惜。”
我笑,但是話音裡絲毫不帶諷刺的說,:“好好利用這僅有的一次機會。”
小周就在那個初春的下午得到了神符,說實話,如果時光能夠倒轉,我寧願那個下午我們沒有去那個寺院,沒有看見那棵樹和那個老和尚,沒有撿到神符,就算用我現在的一切來交換,我也心甘情願。
不相信鬼神的我,很快就把神符的事情忘的一干二淨了。
許多人認為風景攝影記者的工作非常浪漫,可以用雜誌社的錢四處旅遊,拍幾張照片回來交差了事,其實,這工作有時候也很危險,小周在幾個月後,因為拍攝懸崖上一棵松樹的照片,不小心的跌短了腿,在醫院裡整整躺了兩個月,而這兩個月中,小周認識了護理他的護士欣,欣性格開朗,人也漂亮,孤家寡人的小周經不住誘惑,很快從快樂的單身一族變成了戀愛族,他的腿傷愈出院的時候,兩個人的感情也成熟了。
小周的生活節奏也變了,我們通宵飲酒聊天的次數少了,他放在我辦公桌讓我代替他完成的材料多了,他開始注重儀表,不再是以前邋邋遢遢的小周了,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和欣在一起,看到他們的感情那麼好,我這個做大哥的也為他們高興。
秋天,到了愛情結果的時候,小周終於決定和欣結婚婚了,作為有家室的人,小周結束了漂泊的生活,回到他的城市繼承父親的企業,而且小周的父親也非常的喜歡這個兒媳婦,動用自己的能力把欣調到他們的城市中心醫院做了護士長,小周告別了雜誌社,告別了這個城市,告別了我,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提著整整兩箱的啤酒,和我喝了一個晚上,小周哭著說:“大哥,我們最後的理想還沒有實現啊,去西藏,拍一張珠穆朗瑪的照片,可惜啊....”我抱著小周的肩膀,說:“有機會的,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小周離開以後,仍舊和我保持聯繫,他是個十分守舊的人,我們的聯繫方式就是信件,貼著郵票,帶著油墨味道的信件,小周不用電子郵件,他說那樣沒有意思,不如寄信來的親切,雖然信件來往的時間很長,但是平均每一個星期我就會收到他的一封信,問候生活的瑣事,談談從前一起工作的樂趣,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第一個告訴我,有時候還寄來幾張照片,其實是為了展示他的攝影水平。這期間,我也利用工作之便,順路去探望他幾次,還參加了他的結婚一周年慶典,很隆重,畢竟他的家庭非常富裕,再後來他們的小孩子出世了,很可愛,還認我為乾爸爸......總之,我和小周的兄弟感情並沒有因為分隔兩地而疏遠。
在小周結婚兩周年的時候,提出了一個建議,他要和我一起去西藏拍攝珠穆朗瑪峰,以雜誌社的名義,由他出資金,條件是隻能由我和他,還有欣參加,我知道他要是想完成我們當年未完成的理想,順便帶他的嬌妻旅遊一番,這是一個我無論如何不能抗拒的提議,我馬上和總編輯商量了一下,正巧那一年全國正在評選十佳雜誌,我們有希望獲獎,拍攝珠穆朗瑪峰是個提高雜誌銷量的好辦法,更何況還有人出資金,總編輯馬上就同意了,於是,我帶著攝影器材和雜誌社的介紹信,去西藏和小周還有欣匯合。
乘客機到拉薩,然後乘車經過了日喀則、拉孜、定日,到了珠峰腳下海撥約5400米的絨布寺,小周和欣已經提前一天到了,因為老朋友重逢,實在是太高興了,所以我們不顧強烈的高山反應,當天夜裡就在旅店通宵喝啤酒聊天,以前是我和小周兩個人,現在多了個欣在中間陪酒開玩笑,氣氛更加熱烈了,天亮的時候我們都醉了。
第二天開始,我們在山腳下的救護站開始了為期一周的登山訓練,這是每一個登山者必須學習的課程,我和小周因為經常攀登高山,接受的很快,欣沒有登山經驗,但是學的也很認真。
一周過去,課程結束,到了我們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時候了,救護站的指導員還一直問我們:你們真的不需要個嚮導嗎??在山上很容易迷路的。我們說:不需要了,對於登鼎,我們並沒有奢望,我們能登多高就多高,絕不勉強,然後找個好角度給世界的顛峰親自拍幾張照片,完成心願,就是我們最大的成功了。
我們清點裝備,除了必須的食物和飲用水,我們還帶了多部笨重的膠片攝影機,小巧的數碼攝象機,帳篷,氧氣瓶,還有通訊器材,主要是發生危險時向山下的救護隊求救用的,誇張的是,小周還弄了套類似GPS的全球定位系統,這些裝備我們三個人分別背在身上,當然是我和小周背的東西較多,而欣只負責那些體積小的通訊器材。
早上,我們起程了,在南面較平坦的山脈開始,向頂峰攀登了2個小時,就已經人跡罕至了,在號稱地球的第三極,除了一望無際的白雪,四周只剩下風聲了,一周的訓練時間,我們的高山反應也減輕了很多,大家興致都非常高,不知道疲倦,在第一天裡,我們除了吃東西用了20分鐘,其餘的時間都在爬山,傍晚的時候,我們的高度已經在6500米以上了。
山上刮起了風,我們在一處避風的緩坡支好帳篷,結束了第一天的攀登。現在來說,對於小周,不止是登山,他的理想,他的愛,他的一切,應該說,都在那個傍晚結束了,因為,可怕的事情就從那時候開始了。
雲層以上,有積雪的襯托,山上的美麗景色是沒辦法形容的,也是一生中難得見到的,小周和欣的興致沒有因為一天的勞累而減退,晚飯後,他們決定把珠峰的夕陽拍攝下來,我們把不需要的設備留在帳篷裡,背著幾部攝影機,找到一處峽谷的附近,這是當時我們認為最好的取景點,我們沉浸在理想終於得償所願的喜悅中,工作著,興奮著,忘了一切,死神在我們周圍徘徊許久,終於在這個時候下手了,工作結束,我正在整理三腳架,山坡上突然起了一片白霧,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們的登山經驗是多麼的匱乏,那其實是一陣風暴卷著雪花向我們吹過來,我們還在為這壯麗的景色感嘆,暴風頃刻就已經包圍我們,四周除了一片白色,什麼都看不見,我感到腰間的繩索猛的一緊,然後又放鬆了,那是為了登山時不至於有一個人滑落深谷,把我們三個人連在一起的繩索,而繩索的另一頭是欣!!我慌忙的收緊繩索,卻看不見欣,繩索的盡頭是一個斷頭,欣被風暴吹落山谷,而繩索被鋒利的冰峰邊緣割斷了,我們甚至沒有聽見她的呼喊求救的聲音,我和小周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救欣,我們發瘋一樣,扔下攝影器材,頂著狂風,在非常低的能見度中幾次試圖下到谷底,但是一個小時以後,我們還是在原地,因為這山谷非常的陡,根本沒有下去的可能,我們漸漸絕望,小周不再說話,我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山谷深不見底,欣存活的希望微乎其微,就算是我們可以下到谷底,無非是找到欣支離破碎的屍體,那是小周更加不原見到的結果。我們摸索著返回帳篷躲避風暴,小周無聲的哭,這麼多年,我第二次看見他哭,第一次是在他離開雜誌社的時候,那時侯他離開,迎接他的是幸福的婚姻,而這一次,他哭,因為他頃刻之間失去他的一切,欣就是他的一切。
狂風撕扯著帳篷,我漸漸的冷靜,感到我們是多麼的愚蠢,一個簡單的事實就是:雖然技術在進步,攀登珠峰已經不再是驚世壯舉,但每年喪生於珠峰的登山者仍不計其數,和撒哈拉沙漠一樣,是殺害旅行者的魔域啊,而我們居然自認為有登山經驗有先進設備有熱情而連一個嚮導都不要,是我們的愚蠢鑄成了這個悲劇......我們沒有辦法向山下的救護隊求救,因為通訊器材都在欣的背包裡,和欣一起跌落山谷,我和小周陷入沉默中,我沒有去安慰他,因為我知道,這種事情沒有辦法安慰,反而會增加他的痛苦,我擔心的是他幾個小時坐在那裡不動,他的四肢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惡劣的天氣凍壞,我用便攜式的火爐給他燒熱水,他勉強喝了一些,然後再次沉默,他吃的也非常少,坐在那裡發呆,成了他這段痛苦時間裡唯一的肢體表情。
風暴肆虐了三天,我們蜷縮在帳篷裡,前途未卜,隨時可能象欣一樣被雪山奪去生命,小周已經不關心這些了,他完全的麻木,而且無原因的大叫,叫的全是欣的名字,我知道他開始出現幻覺了,這是缺氧時最常見的表現,而我卻沒有辦法幫他,我們的臉上出現了凍傷的黑色,小周比我還要嚴重,這是種可怕的預兆,我知道我們快死了。
第三天的晚上,小周清醒了許多,黑呼呼的臉上泛出了少見的紅色,而我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小周忽然動作麻利的翻弄自己的背包,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扔的到處都是,我想他一定是瘋了,而我也快了,小周停止了翻動,恭恭敬敬的從背包的最裡面拿出一本90年版的《中國風景》,翻開扉頁,一片梧桐樹葉已經在他的手中了。
我的思維雖然已經開始混亂,但還是馬上知道了他想幹什麼。神符!!那張據說可以實現所有願望的神符!!
小周用顫抖的手點燃打火機,高山缺氧,打火機很難點燃,但他還是點燃了,火光中,神符化為灰燼,小周虔誠的,嘴脣顫抖著,默默說出了他的願望。
他沒有說出聲音,但是我仍舊知道他的願望是什麼:讓欣回到我身邊吧......
雖然是可笑的願望,但是此時此刻,在我們都已經狂亂的時候,除了這個願望,我想小周也的確想不出來其它的什麼了。
風暴忽然之間就停止了,仿佛是馬上要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一樣,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剛才還狂風肆虐的雪山,現在卻連呼吸聲都聽的見,我和小周互相對望著,一種莫名的恐懼突然占據我的心中,我們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事,我們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了,也許只是一刻,一陣踩著積雪的腳步聲,從帳篷外面的黑暗中清晰的傳過來,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小周.....”
有那麼5,6秒的時間,我認為自己要發瘋了,我想衝著周圍的一切大聲喊叫,這世界不對勁了,那分明是欣的聲音!!而我們三天以前就已經肯定欣死了,從那麼深的山谷掉下去,不摔死,也一定被惡劣的氣候凍死了。我看著小周,從他臉上的表情我知道他和我想的是一樣的。
帳篷的拉鏈被拉開,欣的臉出現了,她向裡面看了看,然後笑,整個人就這麼走進來了。
欣還是和以前一樣,笑的很甜,我和小周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小周沒有撲上去擁抱欣,他本應該這麼做的,可是他沒有,而是仍舊看著我。
欣發現了我們的不正常,說:“我被卡在冰塊裡了,沒有掉下去,你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知道去找我,還是我自己爬上來的......”
我想用最大的鐵捶砸自己的頭,好讓我恢復正常的思維,然後我用一千個理由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不是因為神符,不是神符實現了小周的願望,欣本來就沒有死,她是個堅強的女人,自己克服了困難,回來了,一定是這樣的,這世界上是沒有什麼力量把死人變成活人的,就是這樣。
我用發澀的聲音說:“是我和小周的錯,沒有及時的發現你,外面很冷吧,小周,快燒熱水.....”
我的態度一定感染了小周,我們開始準備吃的東西,但是,整個晚上,從欣進入帳篷開始,小周一直不斷的用眼睛的余光上下打量著欣。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欣的背包裡有通訊器,而且風暴也停了,救護隊很快的找到我們,終於,我離開了讓我們差一點喪命的珠峰,又回到了文明社會,小周和欣也回到了他們的城市。
我整整的療養了2個月才恢復元氣,其間,小周給我寫了幾封信,而我只回了一封,我是故意這麼做的,珠峰上發生的事情一直在我心裡揮之不去,雖然我已經努力的讓自己相信那只是巧合,但是,當欣出現在帳篷外的時候自己驚慌失措的心情我是無法忘記的,說實話,這在我心理上留下了深深的恐懼,我怕他們。
小周在第一封信裡也這麼說:“
......我們回家了,珠峰的事我相信只是個巧合,欣還是我的欣,我不能忘記曾經有段時間以為失去她了,所以以後會對她更好。
我的身體恢復的很快,而且在療養院裡住不慣,所以早早的就回公司上班了,欣也回到中心醫院繼續上班,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珠峰上的事情的確可以寫一篇傳奇了......”
然後就是一些生活和公司裡面的瑣事,和這個故事沒有關係,我就不說了。
事情到了這裡,已經接近恐怖的結局了,而這個結局的引出絕大部分是通過小周給我的信知道的,以下就乾脆轉載他的信了,和故事無關的東西,我就刪除掉。
小周的第二封信大概是離開西藏一個月以後寄來的,那時侯我仍舊在療養,信的內容有一段是這樣的:“
我的公司剛剛被評為全國100強企業,恭喜我吧,現在我們市的報紙都在刊登我的照片呢......”
他隨信寄來了報紙,頭版頭條就是他的照片,西裝革履的。信的本身和故事沒有多大聯繫,不過我無意的翻看他寄來的報紙,他的城市的新聞裡面有一個消息:《中心醫院血庫被盜》,在後來,我才知道這則消息和小周的故事之間的聯繫是非常密切的。
然後的幾封信和故事沒有關係,我就不轉載了。在我離開療養院回到雜誌社的時候,他又寄來一封信,其中一段是:“
這些天,無論是公司還是私人方面的事情都有些不順利,和南方的一個大企業的談判一直在僵持,看樣子是沒有合作的希望了。家裡,以前欣一直給我準備晚餐的,可是這些天她晚上不知道在做什麼,回到家裡也沒有熱的飯菜,我問她是不是累了,不然可以請個傭人來,她堅決反對。我認為是她是受了醫院裡的事情的影響,可是她不肯和我說......”
雜誌社在為十佳雜誌的評選忙的不可開交,實在沒有時間給小周回信,離開西藏三個月後的一天,小周又寄來一封信:“
昨天不小心傷了腳踝,去了欣工作的醫院檢查,聽到大夫們都在議論醫院血庫幾次失竊的事情,真奇怪了,這年頭居然有人連血漿也偷,回到家裡我和欣說要不把工作辭了算了,醫院裡都有小偷了,欣笑笑說她喜歡這工作,她倔強,沒辦法......”
雜誌社的事情基本上完工了,我想可以抽時間給小周寫信了,總是不回信,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畢竟我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雖然珠峰的事情在我們之間產生了難以名狀的隔閡。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事情已經到了無法輓回的地步了,最意想不到的悲慘的結局,已經發生了。
雜誌社主編在一個晚上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語氣很低沉的說:“外地的兄弟報社發來的消息,小周出事了,我知道你以前和他的關係不錯,給你幾天的假期,去看看他吧。”
我當時是大吃一驚,很快的準備好行囊,就去了小周的城市。
到了那裡,聽到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小周的事情,大公司的總裁成為變態殺手,將自己的妻子殺害於家中,並且碎屍。小周把欣.....!!我不能相信小週會這樣做,他一直深愛著欣,小周絕不會這樣做的!!我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事情不尋常,也許,和珠峰的事有關係。
混亂,焦急,這就是我那時候的心情,在這個城市我沒有可以托靠的關係,沒有熟人可以幫忙,小周已經在看守所在押,因為我不是家屬,所以即使我想盡了一切辦法,看守所的領導還是隻同意我和他見面5分鐘。
我再次看見小周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變了,鐵欄桿後面的他,消瘦而且憔悴,目光痛苦無神,我幾乎是撲到欄桿上,沒有客套的問候,直接的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你殺了欣??”
小周看見我,就哭了,一直哭,5分鐘的時間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在哭,從前做朋友的時候養成的習慣,他傷心的時候我不會勸他,這次我仍舊沒有勸他,最後,小周才說:“都是那個神符!”然後,他就被警衛帶走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小周。
在這個城市,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小周殺了欣,而且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因為他殺人後是自首的,所以估計量刑的時候會從輕的,至於他為什麼要殺掉欣,為什麼這麼做,我仍舊是不知道,不過我相信我會知道的。
回到雜誌社,小周的信就躺在我的辦公桌上,因為時間關係,這信應該是小周在發生了事情以後寄出,我應該在三天后收到,而那個時候我正好去了小周的城市。
我拉上窗簾,扭亮檯燈,慢慢的撕開信封,一切事情的謎底,就在這封信裡面。
信紙上有許多褐色污點,不用懷疑,那是血跡。
我嘆氣,信的全文如下:“大哥:
也許是最後叫你一聲大哥了,也許是最後一次寫信給你了,寫完了這封信,把它寄給你以後,我會去公安局自首。
因為,我殺了欣,我用一雙沾著血的手給你寫信,欣的屍體就在我旁邊的床上,一塊一塊的,有些還在動,我沒有辦法不這樣,我愛欣,一直愛她,我曾經想把一切都給她,可是剛剛我殺了她,還把她切碎,只有這樣才能制止她的瘋狂,我沒有辦法。
我現在的心情亂極了,可以說是瘋狂了,還從頭告訴你吧。
其實,從西藏回來,我就發現欣有些不對勁,她經常一個人發呆,經常在半夜我和孩子都已經睡著的時候自己起來,在陽台上對著月亮凝視,完全不象以前愛唱愛玩的欣,怎麼說呢?就象她一下子從一個孩子變成了老人,她身上多了一種讓我畏懼的世故。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想再頑皮的人總會長大的,欣以前很頑皮,即使做了媽媽以後她仍舊很頑皮,但也許經歷了珠峰上的生與死,她一下子成熟了也說不定,我一直樂觀的認為,欣仍舊是我的欣。
可是,我偏偏連續的發現她的變化,有些變化是以前的欣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欣是非常喜歡小動物的,從來不忍心傷害一隻螞蟻,可是有一次,她在菜市場看別人殺雞,連續殺了幾十隻,她居然無動於衷,她後來說:做護士的,比這個血腥的事情見的多了。可是她以前是這樣說的:人和動物不一樣,她可以給病人洗掉傷口的淤血,換紗布,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在救人,可是要把一個活生生的動物殺掉,她做不出來。
我們的小孩快一歲了,這段時間一看到欣就哭,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所以我們請了個保姆,白天照顧孩子,一直到孩子晚上睡著了,保姆才離開,欣就不怎麼管孩子了。
這樣的變化一直在繼續著,而我也一直當作沒有看見。
欣經常值夜班,她是護士長,而這一行也是她喜歡的職業,我也不反對她,只是奇怪她為什麼喜歡夜班,今天晚上,我終於明白原因了。
還記的我在信裡面說過的醫院血庫失竊的事情嗎,那些被盜的血液,我已經知道下落了,它們就在我家的冰櫃裡面!!!
今天,原本我要去南方洽談業務的,可是誤了班機,已經是晚上了,所以也沒有給欣打電話讓她準備晚飯就直接回家了,反正她這段時間也很少燒飯,我也想和她到外面吃飯,浪漫一次。回到家裡,果然廚房冰箱空空如也,孩子睡著了,欣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值夜班去了,我只好自己去吃飯,去車庫取車的時候,忽然聽見房子後面有聲音,你來過我家的,房子後面有個儲藏室,放一些雜務,我基本上是不去那裡的,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從門縫裡透出微微的燈光,我開始以為是小偷,就順手拎了根棍子衝進去,首先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然後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地面上有一個深坑,裡面放著一隻冰櫃,在儲藏室的地上挖一個坑,藏一隻冰櫃,再在上面放些雜務,別人是很難發現的,冰櫃裡面放著一小袋一小袋紅色的液體,袋子上面還有英文標誌的‘A’‘B’什麼的,我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血漿!!醫院裡失竊的血漿!!而欣,我的欣,那個從前溫柔可愛的欣,象正在享用美酒一樣在那裡捧著一袋血漿喝著!!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噁心,我差一點就吐出來了,欣看到我,反而笑了笑說:你發現了,你終於發現了。我說:你在幹什麼??你居然在喝人的血!!為什麼?你怎麼了??我知道自己語無倫次了,欣說:這是我的食物。我發現欣的眼睛閃著妖異的綠光,這目光讓我害怕,這個欣,她已經不是我熟悉的欣了。欣說:我告訴你一切,在西藏,在珠穆朗瑪峰上,我跌到那個山谷裡,跌的粉身碎骨,我離開這個世界,來到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充滿了哀怨與仇恨,我害怕,我大聲的呼救,可是,你沒有來救我,你把我留在那個世界三天,整整的三天,讓我受盡了折磨,當我已經開始習慣那裡的怨恨,並且把這種怨恨當作自己的一部分,我終於從怨恨中找到了自己的快樂,我覺的那個世界更適合我的時候,你卻又把我拉了回來,這個世界的祥和再一次刺激了我,我已在那裡呆的太久了,雖然回來,但是也帶來了那個世界的東西,我憎恨這裡的生命,憎恨一切,我需要血,血能給我力量,當我的力量足夠大的時候,我就可以毀滅生命,你,肯幫我嗎?
我搪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已經明白了,欣那時候是死了,是那個神符,又把她帶回來了,神符真的有效,它實現了我的願望,這不可能的願望,我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後悔,欣已經變了,而我仍舊愛著她,我不能讓她繼續變下去,我立刻就有了決定,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我拿了冰櫃裡面的血漿袋子就跑,你知道,醫院用的血漿袋是用一根管子連在一起的,所以我一下子就幾乎拿走了所有的血漿,欣明白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浴室裡面,我把浴室門鎖牢,把血漿統統倒在浴缸裡,放水衝掉,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欣改變,沒有了血,她就會慢慢的恢復人性,天啊!!我居然說到了人性!!那麼欣現在算是什麼呢??我不敢去想。
欣在浴室外瘋狂的砸門,她的力氣大的驚人,很快就破門而入,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破這扇門,難道真象她說的,血能給她力量,她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大,那麼她力量大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欣看到所有的血漿都已經順水流走了,她居然非常的冷靜,說:沒關係,血,隨處都有。我以為她指的是我,畢竟我深愛著她,如果立刻讓她不再吸食人血會令她難過的話,那麼就來吸我的血吧,我是心甘情願的,只要她能慢慢的變回從前的樣子,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可以忍受,可是她卻說:不是你,你對我還有用。她陰冷的笑,轉身走出浴室,我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孩子!!她要我們的孩子的血!!天啊,她居然會這麼做!!我試圖拉住她,但是被她輕易的打倒了,慢慢走進孩子的房間,我真的發瘋了,我肯為她奉獻自己,但是孩子絕不行!!那是我和欣愛情的結晶啊!!這個欣,她已經不是欣了,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母親會吸自己孩子的血!!我只想用一切辦法阻止她,廚房裡有刀,我握在手裡,欣正想去抱孩子,孩子已經哭了,我大喊著揮動手中的刀,血飛濺出來,刀幾乎砍斷了欣的脖子。網際論壇centurys
我殺了她,這是我第一個想法,然而並沒有結束,欣又站了起來,她的頭垂在胸前,只有一小塊皮膚連著身體,而她居然不死,她的聲音也變的陰森恐怖:只要有血,我是不會死的,因為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她的手再次伸向孩子。
天!!她是個妖怪啊,我們一起去了西藏,那時,她是欣,而我們從西藏帶回來的是個妖怪啊!!
我徹底的瘋了,一個瘋子和一個妖怪在拼命,我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刀,瘋狂的在她身體上亂砍,她也終於暫時的把孩子放下不管,轉身來對付我,我無數次的被她擊倒,又無數次的爬起來,瘋子是不怕痛的,我砍斷了她的一條腿,一隻手,她的抵抗力下降了,而我仍舊不停的砍,直到她成為一堆碎片,她的頭在地上對我說:給我血......
結束了,我殺了她......
我再次失去了欣,其實,在珠穆朗瑪峰上,那個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欣,現在想起來,那個神符,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那個神符,如果問我現在最想實現的願望是什麼,我會說:我希望從來就沒有得到過那個神符,寧願那時候欣死在珠穆朗瑪峰上,給我留下一個痛苦但是卻美麗的回憶,也不願意看見欣變成我旁邊床上,地上那些仍舊蠕動的碎肉。
這件事情就這個樣子了,最後懇求大哥,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不要說出去,沒有了欣,我想我也不會活的很久了,等一下我會打掃房間,把血漿袋子什麼的丟掉,我要讓別人相信我的欣不是妖怪,其實就是說給別人聽,也沒有人會相信的,為我保守秘密吧......
永別了,大哥
小周”
小周在入獄的第二年死於憂鬱和營養不良,現在我把他的故事和信向大家公開,不要求大家相信,只希望大家知道,小周不是壞人。
朋友,如果你有幸得到這樣一張神符,那麼要恭喜你了,它能實現你的一切願望,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