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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於 2012-7-28 20:13 顯示全部帖子
認賊作夫 作者:梅貝爾
[簡介]
有肉妹妹吃、有新衣妹妹穿,
只要寶貝妹妹們開口要求,
她這個悲情的大姐就算操死、做死,
都會達成她們的心願,
沒想到她這麼無怨無悔的付出再付出、
工作再工作, 竟換來她們的嫌棄,
還說她是她們的困擾、重大包袱,
急著想把她青青菜菜的塞給一個呆子做某!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要嫁,
她也要自己挑選那個冤家。
而他這個長得像熊、滿臉大鬍子的落魄男人,
既煞不小心被她救回家,
她當然可以理直氣壯的威脅他做她的假老公囉!
問題是,三杯黃湯下肚,他該做的事都做了,
可不該做的事也做了, 還把她的邪惡因子給激了出來,
讓她原本柔柔弱弱、百依百順的型像毀於一旦!
人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既然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真夫妻,
即使他是朝廷緝拿的惡寇, 她也賴定他,
要和他做對四處走透透的鴛鴦俠盜……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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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夜,身著官服的官兵分成好幾條路線上山,在接獲線報後,準備大舉搜山,手上的火把將整座山林照得比白天還要亮,連野獸們都嗅到這股山雨欲來前的緊繃氣氛,早早躲進深山中。
擔任這次行動總指揮的是年僅不到三十,便享譽京畿,有「鐵面神捕」之稱的戰戎,因他剛正不阿,和嫉惡如仇的個性,是少數在這亂世之中,還能深受百姓愛戴的官員,也因此,朝廷才會特地派遣他來執行這次緝捕「狂天四獸」的任務,在他精密的部署下,絕不放過任何可能藏匿這群盜匪的地方。
「狂天四獸」可是全國各大官府亟欲捉拿的通緝要犯,但至今無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只知他們以黑豹子為首,其中三人分別為猴子、貓頭鷹和大象,專搶豪門富戶,甚至高宮貴族也不錯過,囂張之程度,無不令人咬牙切齒,無奈四人的行動神速,事前又都經過嚴謹的調查,每當官府接到通報趕到時,早已不見他們的蹤影。
數日前,府衙裡接到匿名線報,告知「狂天四獸」在犯下一樁搶案後就躲在此山中,於是大臣們連夜奏請聖上,並推派戰戎出面緝拿四人歸案,也就是今晚的捕獸行動。
為了百姓的安寧,戰戎在心中發誓,要以最快的速度抓到他們不可。
「總捕頭,發現『狂天四獸』了。」前方不遠處有人大聲吆暍。
戰戎立刻持劍上前,「不要讓他們逃了,快追!」
其它人精神大振,齊聲吶喊,如箭矢一般疾射而出。
另一方面,早就察覺異狀的四人發現上百名官府衙役,正由四面八方包抄過來,迅速的研判逃亡方向。
在黑豹子的帶領下,四人不是往山頂逃,反而往下衝。
「大哥,幾乎所有的道路都被封住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身手最為靈敏的猴子從樹上躍下來問道。
黑豹子不語,黝黑的眼眸只是默默地打量眼前危機四伏的情勢。
另一名夥伴貓頭鷹也正在摩拳擦掌,「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跟他們拚了,不然你真想去吃牢飯,搞不好還會被砍頭呢!」
「我不要被砍頭……我不要……」力大無窮的大象膽子卻比老鼠還小,馬上苦著臉說。
他馬上飽以老拳,「笨蛋!我們又還沒死,你哭什麼?」
猴子聽見圍捕的官差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情緒也跟著不安。
「大哥,你可想到什麼好辦法了嗎?」
「只有一個--放火燒山。」黑豹子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往草叢一丟,現在的氣候乾燥,只要有一丁點的火苗就足以燎原。
其它三人也跟著照做。
火苗經過強大風勢的助長,一下子就見漫天紅光。
「大家快往不同的方向分開逃。」黑豹子拉開嗓門大喊。
貓頭鷹也扯著嗓門回吼,「大哥,然後呢?」
「一個月後,看見我的暗號再行動,在這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由於四人的距離越拉越大,黑豹子不確定其它兄弟是否聽見,可是目前的情勢已不容他再猶豫,立即縱身躍入紅紅的火焰中,消失不見蹤影。
這時,瞥見山頭上的火光,戰戎心中大喊不妙。
「總捕頭,大事不好,山上失火了!」
「可惡的黑豹子!」他怒不可遏的低咒。
耳聞黑豹子行事亦邪亦正,作事詭譎莫測,想必這招放火燒山也是他的主意,也不怕會禍及無辜百姓。他的心思如此歹毒,若不早日緝捕到案,只怕又會有不少人跟著遭殃。
戰戎深吸了口氣,大聲命令,「大家把眼睛張大,別讓他們趁隙逃脫了。」
「總捕頭,山裡有幾戶打獵的人家正在喊救命。」一名下屬急急稟告。
「什麼?!」他心中一驚,當機立斷的下令,「你們幾個快跟我去救人。」
今晚的捕獸行動,因這場突來的大火而宣告失敗。
想到「狂天四獸」仍然逍遙法外,戰戎不禁扼腕,在心中發下重誓,若不能逮捕到這四名盜匪,他寧願卸去京畿衙門總捕頭的職位,窮極一生也要追捕他們到案!
第一章
這是個朝綱不振、人心腐敗的朝代。
只因上有昏庸愚昧的皇帝寵信佞臣,鎮日沉迷在女色美酒之中,無視百姓疾苦,雙眼更是遭到蒙蔽,對於外族的圖謀不軌和蠢蠢欲動視而不見;下有貪婪的地方官利用種種名目向老百姓收稅圖利自己,搞得民不聊生,莫怪乎盜賊四起,層出不窮的犯罪事件讓民心渙散,跟著對朝廷也失去了信心。
「唉!我看今年這個年難過了。」隔壁大嬸愁眉苦臉的歎口氣,貧困的生活在她臉上刻劃出一道道歲月的痕跡,讓她對未來更失去信心。
玉竹淺笑的安撫她,「不會的,吳嬸,等這季田里有收成,生活就會好過些了,你不要氣餒。」
吳嬸又歎了口大氣,「不是我氣餒,就算有好收成又怎麼樣?還不是絕大多數要交給朝廷,我們這些老百姓一樣過得苦哈哈,那些大官們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相信朝中還是有不少好官在,他們會想辦法向皇上提出諫言,再過不久,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玉竹為她加油打氣。
「希望真的能跟你說的一樣。」吳嬸無奈的搖搖頭,「不然我們全家只有餓死的份了,這種歹年冬,到底還要過多久啊?」
這個答案玉竹也很想知道,雖然自己靠著做針線活,勉強還能維持家計,不過,又能捱得了多久呢?貧窮的人家還是脫離不了貧窮,富有的仍然過著奢華浪費的生活。有時候真想問問老天爺,為什麼不張開眼睛看一看那些因為無米可炊,生活在垂死邊緣的人們? 吳嬸暫時拋開自己的煩惱,語出關注的說:「我說玉竹啊!你也要多替自己著想,要是有好的對象,就趕緊把自己嫁了吧!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聞言一臉靦腆低下頭,「我都這麼老了,就算想嫁也沒人敢要。」
「你不過才二十二,說什麼老?雖然你沒有你那兩個妹妹生得美,可是卻比她們來得秀氣端莊,又懂得持家,這是最難能可貴的,若是有男人想續絃,你可是最佳人選,要是你願意,我倒可以幫你留意留意,你就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玉竹尷尬地微微扯動一下唇角,「謝謝吳嬸的好意,我現在只關心妹妹們的未來,實在沒有心思顧慮到自己。」
「唉!要怪就要怪你們爹娘死得太早,害你被這個家給拖累了,偏偏你那兩個妹妹……」她話聲未落,屋裡就響起嬌氣跋扈的嚷叫聲。
「大姐,你還在外面聊什麼天?我肚子快餓扁了,你飯煮好了沒有?」是蘇家最小的女兒蘇玉環。
她趕忙回頭應聲,「我再炒個菜就好了。」
「玉竹,你就是太寵她們了,也不讓她們幫忙做家事,自己又要忙著掙錢,一個人忙得團團轉,她們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對你大呼小叫,根本就不領情,連我這個外人都已經看不下去了。」吳嬸忍不住為這名性情溫順的鄰家姑娘打抱不平。
「玉琴和玉環年紀還小,我是她們的大姐,照顧她們本來就是應該的。」她看得很開,而且這也是爹娘臨終前的遺言,要她好好照顧妹妹們到出嫁為止。
吳嬸發出怪叫,「一個十八、一個十七,都可以嫁人了,哪還能叫小?你就是這副好脾氣,才讓她們騎到你頭上去。」
「只要她們都有個好歸宿,我辛苦一點也是值得的,對不起,吳嬸,不跟你聊了,我得進去忙了。」玉竹告罪一聲,就提起裙擺,小跑步的往屋內走去。
留下吳嬸在身後替她憐惜,像她這麼乖巧能幹的姑娘,只可惜她兒子才十歲,不然准把她娶來當媳婦兒,哪會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兩個妹妹虐待。
玉竹進了廚房,很快的便炒了盤青菜出來,端上了飯桌,早就等著吃飯的蘇玉環立刻拿起筷子,連招呼都不打就先吃了起來。
「玉環,等你二姐出來再一塊吃......」她知道么妹最耐不住餓,可是總要學會替別人著想。
蘇玉環略顯豐腴,此刻相當姣好的臉蛋上露出一絲不耐煩,「二姐說她怕胖,不想吃了,你就不要理她了。」
「她都這麼瘦了,還會怕胖?」玉竹實在不曉得二妹心裡在想什麼。
蘇玉環冷嗤一聲,「還不是為了詹大哥,誰教他就是喜歡柳腰纖纖的趙飛燕,二姐就怕會變得跟我一樣,人家就不要她了,幸好信翰哥他娘說我長得有福氣,臀兒又大大的,將來鐵定很會生,還要我多吃一點呢!」
玉竹很是欣慰的扒著飯粒:心裡很是高興兩個妹妹都將有好的歸宿,她的任務就快結束了。
「大姐,怎麼今天全都是菜,連塊肉絲都沒有,你的繡品不是賣得很好,難道連買肉的錢都沒有嗎?還是你捨不得拿出來?」蘇玉環撇著弧度美麗的嘴角,邊吃邊挑三揀四,「要是這樣就早說,我可以出去找工作。」
「玉環,不是這樣的,我是想你和玉琴都有了好的對象,早晚都要嫁出去,總要先幫你們準備好嫁妝,免得太過寒傖,到時讓人家看不起,你就先忍一忍,出嫁的時候,大姐會讓你們嫁得風風光光的。」玉竹好脾氣的解釋給她聽。
她又撇了下唇角,勉為其難的說:「好吧!那我就再忍耐一點,等嫁進方家,還怕吃不好。」
吃了半碗飯,玉竹放下碗筷,「我去叫你二姐出來,可不要因為不吃飯,把身子搞壞了。」說著,來到二妹的房門外,「玉琴,我是大姐。」
「大姐,你快點進來。」裡頭響起蘇玉琴嬌嗲的聲音。
玉竹掀起布簾進去,就見她拿起一套套的衣服在銅鏡前比來比去。
「玉琴,吃飯了,就算怕胖,也要多少吃一點,免得餓出毛病來。」
「哎呀!我就是不想吃嘛!」蘇玉琴瞥著鏡中的自己,不甚滿意的問:「大姐,你覺得我穿哪一件好看?是粉色的這件?還是藍色的?」
她微微一哂,「你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
蘇玉琴聽了大姐的讚美,樂得眉開眼笑,「我當然知道自己穿什麼都好看,可是這些衣裳我都穿過好幾次了,老是穿同樣的衣裳,害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玉琴,這些衣服又沒破,而且還很新,不穿就太浪費了。」玉竹委婉的勸說。
二妹從小就愛美,擁有的衣服也是三姐妹當中最多的。「現在家裡不像過去,我們要節省一點。」
「我不管啦!」天生嗓音就嬌嗲的蘇玉琴嚷道:「大姐,過幾天秀郎說要帶我去見他爹娘,怎麼可以穿這些舊衣服,那多失禮!人家還以為我們家真的很窮,這樣會被人家看不起的。」
可我們本來就很窮啊!玉竹在心中苦笑。
或許真如吳嬸所說的,她真的把兩個妹妹給慣壞了,讓她們對家中的經濟情況完全沒有概念,還以為仍然像爹娘在世時,可以過著有求必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生活。
玉竹試著分析道理給她聽,「玉琴,你就再將就一點穿,要是詹公子真的喜歡你,絕不會在意你身上穿的是新衣服還是舊衣服。」
「反正大姐就是不讓我買新衣服就是了,算了!不買就不買,只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這麼小氣。」蘇玉琴嘟著嘴抱怨。
聽了二妹的怨言,她心裡真是有苦說不出。
「玉琴,你不要這樣,不是大姐不讓你買,而是真的沒辦法……」
蘇玉琴將衣服一丟,兀自生著悶氣。「算了!我不求你了,要是秀郎他爹娘不喜歡我做他們的媳婦兒,那我就跟大姐一樣留在家裡當老姑娘好了。」
「老姑娘」三個字就像針一般紮在玉竹的心口上。
為了扶養兩個妹妹長大成人,將自己寶貴的青春歲月全花在這個家裡頭,即使早些年曾經有人上門提親,也因聽說連帶要幫忙照顧兩個拖油瓶而打消念頭,眼看一年一年的過去,再也沒有男人願意娶個年過二十的老姑娘。
她不求這些犧牲能得到任何回報,可是親耳聽見疼愛的妹妹口中吐出這個充滿嘲諷的名詞,卻讓她異常難過。
「好吧!你要買就買,不過只能買一件。」為了不讓姐妹之間的感情有嫌隙,玉竹只有妥協了。
蘇玉琴立即轉怒為喜,開心的抱住她,「謝謝大姐,我就知道大姐最疼我了。」
「只要你能找到好歸宿,大姐就很高興了。」
她羞答答的嗲聲道:「當然會了,我跟秀郎兩情相悅,他還對天發誓非我不娶,如果我能順利的嫁進詹家,大姐可是功不可沒。」
「你跟玉環若能覓得如意郎君,終生有了依靠,我相信爹娘在天之靈也會為你們感到高興。」玉竹在心中誠懇的向上天祝禱,能讓她唯一的願望得以實現。
坐在繡架後的玉竹揉了揉酸澀的眼,從昨晚到今天下午,不吃不喝,只為了趕快繡好這幅「鴛鴦戲水」好交差,鎮上的錢員外要嫁女兒,聽說了她女紅的功夫了得,特地要她幫愛女準備嫁妝,雖然工錢給得多,不過,可費了她一番心血,忙了幾天,總算大功告成了。
玉竹有些怔仲的撫摸著枕套、被套上的鴛鴦圖樣心中五味雜陳,她也曾跟許多待字閨中的女子相同,對嫁為人妻有著滿懷的期盼,不過,那些夢想如今都成了奢望,或許下半輩子注定要孤獨的過下去,但只要兩個妹妹能得到幸福,也就值得了。
她捶了捶酸痛的肩頸,將一件件繡品折疊好,打算煮好晚餐後,就親自送到錢員外府上,將東西盡快交出去,也好安心。
在廚房忙了好一陣子,就算手頭再拮据,玉竹還是有辦法變出三菜一湯來,讓飯桌能看起來豐盛些。「玉環,吃飯了。」
有午睡習慣的蘇玉環還在賴床,她就是有本事睡飽吃、吃飽睡,體重也正在直線上升當中。「剛好,我肚子正餓著呢!」
「你二姐沒在房間裡,她是不是出去了?」玉竹關心的詢問。
蘇玉環一屁股往飯桌旁坐下,「大概又去詹家了。」
「又去了?這怎麼行呢?」未出嫁的姑娘本來就不宜拋頭露面,而且又老往男人家裡跑,難免會讓人在背後說閒話。
蘇玉環口氣不佳的頂了回去。
「大姐,這個你就不懂了,二姐是去陪詹大哥他娘喝茶聊天,那可是她未來的婆婆,當然要稍微表現一下,將來進門才有好日子過,你的想法太古板了!」
么妹幾句奚落的話語,讓玉竹有些難堪,為了避免產生隔閡,也就不再多言。
「那我們就不等她,先吃好了。」
玉竹低著頭吃飯,不知是餓過了頭,還是情緒受到影響,有些食不下嚥,姐妹倆就這麼各懷心事的吃著飯菜。
不久,她們聽見屋外大門關上的聲響,然後覷見身段窈窕的蘇玉琴進了家門。
「玉琴,你吃過了嗎?如果還沒,大姐幫你盛飯。」玉竹微笑的問。
蘇玉琴美目含怨,「吃過了。」
「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快告訴大姐。」見二妹擺出一臉欲哭無淚的模樣,讓玉竹心頭發慌......她沉下嬌顏,嗲聲的埋怨,「大姐,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
「不是你還有誰?」蘇玉琴哀怨的絞著手巾,口中嘟囔,「人家今天到詹家去陪秀郎他娘喝茶,他爹娘對我可是滿意極了,還說要盡快找媒婆到家裡來提親,可是當他們一聽說大姐是為了扶養我和玉環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心裡又是佩服又是感動,居然跟人家說,除非大姐找到好的歸宿,否則人家和秀郎的婚事恐怕有困難。」
玉竹一臉愕然,「他、他們真的這麼說?」
「沒錯,人家詹家世世代代都是書香門第,最講的就是忠孝節悌,秀郎他爹娘認為不能只顧自己,也要多為你著想,大姐,你說該怎麼辦嘛?」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嗔惱的問。
蘇玉環也在這時插上一腳,宛如在玉竹的傷口上抹上鹽巴。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可是既然二姐有這種問題,我不說也不行了,大姐,信翰哥前幾天才告訴我,他說他爹娘認為親戚中有個嫁不出的老姑娘,是件很丟臉的事,傳出去也不好聽,要我勸你趕快找個男人嫁了。」
「我……」玉竹登時滿眼受傷的神色。
蘇玉環用手巾抹了抹嘴,又繼續說:「大姐,要是我和二姐真的嫁人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間祖屋裡,我們也於心不忍。」
蘇玉琴則揚起一朵美麗的笑花,來到玉竹身旁積極遊說。「大姐,其實你長得也不醜,又會煮飯洗衣,男人最想娶的就是你這種賢妻良母,相信只要你點個頭,絕對會有男人不計較你的年紀來娶你。」
「玉琴,我……」玉竹吶吶的說。
「我說大姐,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年,你不過才二十二,想嫁人還來得及。」蘇玉環托著豐潤的下巴笑說:「比方說鎮上賣醬菜的周大哥,你每回去給他光顧生意,他那雙眼睛老在你身上打轉,他也三十好幾,還是光棍一個,家裡只有一個生病的娘,反正你也習慣照顧人,他應該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玉竹喉頭微梗,「是嗎?」
「大姐要是不喜歡他,還有王大善人的兒子,去年剛死了老婆,一直想再續絃,王家的家境好,嫁進門就是少奶奶,你也不算吃虧,只要再生個兒子,將來的地位有了保障,日子過得也舒服,我和二姐都會替你高興的。」
「小妹說得對極了,大姐,就選王家好了。」蘇玉琴眨著閃閃發亮的美目,一掃方纔的嗔怨,「雖然聽說王大善人那個兒子生得其貌不揚,但只要家裡有錢就好,你辛苦了這麼多年,也該享享福了。」
這就是她一寸寸拉拔長大,疼愛有加的妹妹嗎?玉竹心忖,跟著一陣鼻酸眼熱,難以自己。
見她沒有回話,蘇玉琴缺乏耐性的推了推她,「大姐,你想好了沒有?」
「想、想什麼?」玉竹怔怔的回問......「當然是想想看你究竟要嫁給誰。」蘇玉環把碗公里的蛋花湯全倒進自己的碗中,邊喝邊說:「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們能有個好婆家,現在找到了,當然要打鐵趁熱,不然讓他們跑了,到時大姐可要養我們一輩子。」
玉竹咬了咬微白的下唇,「讓我考慮一下。」
「考慮也是應該的,大姐,我們也是為了你好,不希望只有我和小妹得到幸福,趕快幫你找個丈夫,也算是報答你的恩情。」
玉竹嚥下喉中的硬塊,「你、你們不用報答我,我答應爹娘要好好照顧你們,從來就不覺得辛苦……」
「可是我和二姐會良心不安,所以在我們出嫁前,找個大姐夫來照顧你是我們應該做的,」蘇玉環臉上堆滿嫵媚的笑意,附和蘇玉琴前面說的話。「大姐,你就別害臊了,我們都長大了,不需要你再來操煩,你也該多為自己想想,還有眼光放低點兒,保證很快就嫁得出去了。」
玉竹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的。」
「玉環,你吃飽了,我們到我房裡再聊。」蘇玉琴笑逐顏開的拉著么妹就進房。
裡頭不時傳出嘻嘻哈哈的笑聲,沒人理睬玉竹此時受創的心靈,只有眼淚相伴。
翌日,玉竹睡得昏昏沉沉的醒來,作了整晚的夢,醒來卻全然不記得了,注意到外頭的天色比平常晚,還有很多家事等著她做,才要到後院洗衣,偏偏水缸裡的水都用完了,那種挫敗感幾乎又要讓她落淚,連作幾個深呼吸,才強自鎮定下來。
屋裡兩個妹妹都還在睡,玉竹試著用忙碌來忘掉不愉快的事情,一路抱著髒衣服來到河邊。大概因為過了時間,不見有其它婦女在場,她挑了個位置蹲下來,拿著洗衣棒用力捶打著,似乎想藉機發洩一下,等衣服都洗好了,情緒也獲得抒發。
玉竹用袖口拭了下額頭的汗水,抱起洗乾淨的衣物就要回去,卻見兩個樣貌不善的男人朝這邊走來,其中一人可是城裡有名的惡霸,她連忙換了個方向避開;但對方已看到她,見她是個女人,又形單影隻,自然不願放過欺負她的機會。
「見到我們老大幹嘛急著走?」嘍囉「咻!」的擋住她的去路。 惡霸邪笑著上前,一見到她平淡素雅的容貌,不禁面露失望,一把掌打向嘍囉的後腦勺。「臭小子,這種貨色一看就知道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以為老子看得上眼嗎?」
「老大,對不起,我沒看清楚。」
她偷吁了口氣,側身就想快快走人。
「慢著!」惡霸忽然伸長猿臂攬下她,眼露淫意,「不過,沒魚蝦也好,老子平常都玩幼齒的,還沒玩過老姑娘呢!」
玉竹登時頭皮發麻,「你、你們想幹什麼?」
「哈哈……你們女人為什麼老愛問這一句,我們要幹什麼,你會不知道嗎?」他色迷迷的打量著玉竹纖秀的體態,「嗯,年紀雖然老了點,不過身段不錯,肯定還沒嘗過那回事,今天就由老子來教導你。」
「不要過來!」玉竹下意識的將衣物護在胸前,驚慌失措的大喊,「你們要是敢過來……我就大叫了。」
嘍囉笑得更猖狂。「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聽見,你就乖乖的讓我們老大爽一爽好了,免得皮肉受苦。」
儘管怕得全身發抖,她還是用盡力氣低斥,「你們休想!」
「老子今天會對你這個老姑娘有興趣,想讓你體會一下當女人的樂趣,這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惡霸橫著臉撂下狠話。
玉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心中才這麼想,她已經拔腿跑了。
惡霸對她的不合作相當不快。「他媽的!還不把她給我抓回來!」
「是,老大。」嘍囉趕緊聽命行事。
「放開我!救命啊……」玉竹很快就被追上,顧不得其它的放聲大叫。嘍囉揪住她的發,將玉竹拖了回來,「你再叫也沒用。」
「救命呀!救命……」此刻除了大聲哭喊,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吵死人了!」
宛如打雷般轟隆巨響的吼叫,嚇得玉竹不敢再出聲。
「誰?」嘍囉問。惡霸陰狠的檢查四周,「是誰?有種的就出來!」沒有回應。「哪個縮頭烏龜,不要躲躲藏藏的,出來!」他大叫。玉竹噙著兩汪無肋的淚水,哽咽的求救,「好心的大爺,你快救救我……」「你給老子閉嘴!」惡霸指著她的鼻子厲聲警告。「我說吵死人了聽見了沒有?」雷聲又轟了下來。這回,他們終於循著發聲處找到聲音的主人,只見堆成小山般的落葉在震動幾下後,跟著撒了開來,原來下面躺了個人,還是個身材高壯,但卻相當落魄的男人。
惡霸見他滿頭亂髮,蓄著一臉落腮鬍,好像已經多年不曾修整過了,連長相都看不出來,還有比常人還要寬闊的肩膀上披著都是破洞的厚重披風,腳上的靴子也泛白,舊得都快磨破底了,那樣子不只落魄,簡直比乞丐還不如,當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你快點滾,不要壞了老子的好事。」
那男人脾氣顯然相當不好,黑眸閃著怒火瞪著眼前的兩男一女,「該滾的是你們,不要在這兒妨礙我休息。」
玉竹好不容易掙開嘍囉的箝制,乘機躲到他身後去尋求庇護。
「大爺,請你救救我,你要我怎麼報答都可以……」
他斜睞著淚潸潸的玉竹,「真的什麼都可以?」
「對。」事到如今,先逃過那兩個惡人的魔掌再說。
惡霸見狀,心裡可是不爽到了極點。「這女人可是我先發現的。」
「那又怎麼樣?」男人嗤哼。
「怎麼樣?老子揍你!」惡霸掄起拳頭就揮了過去。
男人不動如山,在玉竹駭然的屏住氣息時,只見他握住鐵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往惡霸的腹部重重給了一拳,痛得惡霸趴在草地上呻吟不休。
「這樣你還要不要再來?」
惡霸痛到連話都說不出口,只好用爬的,和臉色發青的嘍囉逃之天天。
「哼!沒用的孬種。」男人不屑的啐道。
玉竹吞嚥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和他保持距離,「謝,謝謝大爺。」
「喂!女人,你可別忘了剛才答應的事。」否則他也不用浪費僅剩的力氣,繼續躺在地上當「死屍」,讓她去給人家非禮去了。
她驚跳一下,「大、大爺要小女子怎麼報答你?」
男人一步步踱向她,表情像要吃人似的。
不會吧?難道她才剛逃過一劫,又遇上壞人了? 「大爺……你……你不要過來……」玉竹心中大駭,這次雙腳釘在原地,怎麼也動不了。
他才踱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軀突如其來的直撲向玉竹--
「啊……啊……啊……」玉竹本能的用兩手抵在他胸前,不讓兩人倒下來,嘴裡下意識的尖叫,再尖叫。
叫了好幾聲,倒在身上的男人卻什麼都沒做,她這才使勁一推,想不到輕而易舉就將他給推倒了。
渾身已經使不出半點力氣的男人呈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嘴裡咕噥著,「我已經五天沒吃東西了,快給我飯吃、快給我飯吃……」
玉竹怯怯的俯下身去,「大爺,你說什麼?」
「給我飯吃……」男人氣若游絲的喃道,饒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起多日粒米未進的煎熬呵!
她恍然大悟,趕緊拍著胸脯壓壓驚,「原來大爺是要我準備吃的給你,早點說嘛!雖然家裡沒有大魚大肉,不過要填飽肚子絕對沒問題,大爺……呃,大爺,你醒一醒啊!大爺……」
餓昏的男人早已不省人事,任玉竹又推又搖,都不曾張開眼皮瞄她一眼。
「這下子該怎麼辦?把他丟在這裡不管嗎?」玉竹很想不管他,可是走了兩步,想到今天若非有他,自己早已成了殘花敗柳,這一生都完了,只好又踅了回來。
「大爺,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借個推車來。」
人家到底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真的不管他,說不定過不了兩天就活活餓死了,那她會愧疚一輩子的。
玉竹一手提著裙擺,火速的趕回城裡,借推車來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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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敖俊是被撲鼻的飯菜香給喚醒的。
「嗯!好香……」莫非他到了極樂世界? 「大爺,你可醒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家,又準備了一鍋白米飯和好幾樣菜,終於見救命恩人掀開眼瞼,玉竹委實鬆了口氣。「我煮的都是些家常便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將就點吃。」
聽不見她的話,眼裡只有菜香四溢的食物,敖俊一抓起碗筷,就大口大口的往嘴裡扒,狼吞虎嚥的結果,不過一眨眼工夫,飯鍋已經見底,更不用說那兩盤只夠給他塞牙縫的小菜了。
他吃得還不過癮,大刺刺的問:「還有沒有其它吃的?」
玉竹愣愣的看著他,「呃,還有幾粒饅頭和包子……」
「都去拿來。」
「好!我現在就去拿。」玉竹實在被他驚人的食量給嚇呆了,趕緊到廚房裡搜括僅有的乾糧過來。「就只剩這些了,大爺,要是吃不夠,我另外再想辦法。」
傲俊抓起一粒白饅頭就往嘴裡塞,口齒不清的問:「有沒有酒?」
「只有水。」她倒了茶遞給他。
他皺起兩條濃眉,不屑的盯著那杯茶水。
「大爺,酒能亂性,還是少喝點,何況你餓了這麼多天,再喝酒的話,很容易傷胃的,還是喝水好。」玉竹看不慣不愛惜身體的人,忍不住嘮叨兩句。
這女人當她是誰,居然訓起他來了? 敖俊粗魯的從她手中奪過茶杯,一仰而盡。玉竹很快的又替他倒了一杯,他忍不住瞪她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多事,不過還是暍了,然後繼續吃包子。
等確定他吃飽了,玉竹才將碗盤收進食籃。
「大爺,我能報答你的只有這些粗茶淡飯,請你不要見怪。」
敖俊直接用袖子往嘴上擦了擦,這時才有心思注意到自己所在之處。
「這兒是哪裡?」
玉竹起身走到一隅,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恰當,要是讓人撞見就更不妥了。
「因為我不曉得要送大爺去哪裡,所以就才用推車把你接到家裡,這兒是我家後院的柴房,平常不會有人來的,你可以暫時在這裡休息,等體力恢復後再走。」
「嗯。」既然她這麼說,他也不需要客氣。
她彎身提起食籃,「大爺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敖俊倏地低暍,「等一下。」
「大爺還有別的事嗎?」玉竹小心戒備著。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他冷冷的說。
她輕頷下螓首,「當然,我不會說的。」
開什麼玩笑,要是讓人家知道她在家裡藏了個男人,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敖俊吃飽喝足,便又倒頭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大姐,中飯呢?」蘇玉環瞪著空無一物的飯桌問。
玉竹猛地想起家中的食物全讓那位大爺吃光了,這下她們要吃什麼? 「對不起,我忘了家裡沒菜了,我現在就去買。」
「等你煮好人家都餓死了。」她撫著正咕嚕咕嚕響的肚皮,伸出肥滿的小手,手心向上,「給我兩分錢,我到巷子口吃碗餛飩麵比較快。」
「這樣也好。錢拿去,晚上我再多煮點給你吃。」玉竹掏出錢袋,將面錢給她,關心的提醒,「吃完就回來,姑娘家老是往外頭跑,別人會說話的。」
蘇玉環翻了翻白眼,「你管人家怎麼說,大姐就是太在乎別人的想法,簡直跟娘一樣囉唆,我看你還是快點找個男人嫁了,以後只要管好大姐夫就夠了......」
「玉環,婚姻大事豈能隨便,不是說嫁就能嫁的。」
蘇玉環不禁失笑,「大姐,這句話是說別人,可不是說你,你再挑下去,這輩子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就算不嫁也行,我可以自己養活我自己。」玉竹早有獨身的心理準備。
「那怎麼行?大姐不嫁,我和二姐的婚事怎麼辦?」她聽出玉竹不是在開玩笑,這才真的急了。「信翰哥他娘可是很愛面子,要是用這個做借口,不讓我進門,那我不就完了。」
玉竹聽了心在滴血,難過的低問:「就為了自己的幸福,你們就忍心逼大姐隨便找個男人嫁了?」
「當然不是,我們會找個有錢、又會疼大姐的男人,才配得上大姐。」蘇玉環一臉甜滋滋的笑說。
她泛出一縷苦笑自問:「有錢又疼我?」
自己還能奢望這些嗎? 「大姐放心,昨天二姐去找過劉媒婆了,她說這事包在她身上,不出三天就會幫姐姐找到合適的對象。」
玉竹瞠大眸子,驚愕的問:「你們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
「大姐這麼內向保守,我和二姐是怕你會害羞,所以先幫你辦了,你只要等著當新嫁娘就好了。」少數服從多數,蘇玉環不容她提出反對。「我好餓,先去吃麵了,詳細情況你問二姐好了。」
「玉環……」她急著叫道。
這就是她的好妹妹?望著小妹離去的背影,玉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來到二妹房中,見她正坐在鏡台前妝扮自己,愛美的她不妝點到滿意,絕不會走出房門一步。
「玉琴,你中午要吃什麼,大姐去幫你煮。」
蘇玉琴挑了支鑲花銀簪往頭上插,覺得不太搭配,又選了另外一支金步搖。「秀郎約我下午要去看廟會,我不在家吃了。」
她在床頭坐下,「哦!」
「大姐,你覺得我這樣打扮好看嗎?」蘇玉琴站起身繞著圈子,展示自己最新的行頭。「這件衣裳是我昨天去買的,跟我的皮膚很配吧?」
玉竹點了點頭,「嗯,很配。」
「我也這麼覺得,在猗縣有誰比我還美,就不信秀郎將來會見異思遷,也不會像其它男人討個三妻四妾的。」她對自身的美貌相當有自信。
玉竹支支吾吾的啟口,「嗯……我剛剛聽玉環說,你已經去請劉媒婆幫我物色對象是不是?」
「沒錯。」蘇玉琴戴上耳飾,晃動間,搖曳生姿。
玉竹面有難色,「王琴,我……」
蘇玉琴自私的打斷她的話,「大姐,你就趕快嫁人,不要再造成我和小妹的困擾了。」
「我、我造成你們的困擾?」玉竹宛如挨了記悶棍的白了瞼。
蘇玉琴坐在鏡台前的身子緩緩的轉過來,眸底淨是尖刻,「大姐,自從爹娘去世後,是你一手把我和玉環養大的,我們都知道你很辛苦,省吃儉用才夠全家溫飽,就連婚姻大事也都一延再延,最後那些原本對你有意的男人都娶了別的女人,你這樣的犧牲奉獻的確令人感動。
「可是,我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看待我和玉環,要是我們只顧自己先嫁,放你孤伶伶的一個人,人家會說我們對你沒有姐妹情分,萬一這些閒言閒語傳到婆家耳中,對我們可是相當不利。」
玉竹急著辯解,「不會、不會,我會向他們解釋……」
「拜託!猗縣這麼大,你能向多少人解釋清楚?」她對玉竹的天真想法嗤之以鼻。
「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趕快找人嫁了,才能一勞永逸。」
玉竹掩下微紅的眼圈,擱在膝上的十指緊絞在一塊,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好,我嫁。」如果這樣能讓兩個妹妹開心,她再多犧牲一點也無妨。
「真的嗎?大姐,你想通了?」蘇玉琴瞠大眼,樂不可支的笑問。
她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我嫁,可是,對像要由我自己來挑。」
「只要大姐肯嫁,我和小妹當然都不會有意見,那就這麼說定了。」這下她可以安心當新娘子,和心上人長相廝守了。
今晚的月色看來格外悲涼......月光映照在玉竹蒼白的小臉上,卻照不到她內心深處的陰暗處。
自己在兩個妹妹心目中到底是什麼? 她在心中不斷問著自己,這些年她時時刻刻謹記爹娘的遺言,就是要保住這間百年祖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變賣,還有幫妹妹們找到好的歸宿,這些她都一一做到了,可是,為什麼心底這麼空虛寂寞? 「唉!」玉竹望月興歎,才強迫自己拋開自怨自艾的心態。
來到柴房外,見窗內燭光搖曳,她緊張地嚥了下口水,鼓起最大的勇氣推門進去。
「大爺,你還沒睡?」
敖俊盤起腿坐在角落裡,橫了她一眼,懶得開口回應她。
「晚飯的菜還合你胃口嗎?有沒有吃飽?沒有的話,我再去拿幾粒饅頭來給你吃,你不要客氣……」她沒有和異性閒聊的經驗,只能沒話找話說。
他厲目一瞟低斥,「你這女人真囉唆。」
「對不起……」玉竹吶吶的低下頭,用收拾碗筷的動作來掩飾臉上的難堪。
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再不走就顯得怪異。
玉竹怯生生的瞄了下敖俊,對她這個弱女子而言,他這種有著大熊般身軀的魁梧男人,若企圖想輕薄她,她是逃不掉的;可是,除了不給好臉色看外,他並沒有其它非分的舉動,可見這人是面惡心善,不是什麼壞人,應該會答應幫助她才對。
「大爺,我……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情勢所逼,她不得不鋌而走險。
要不是看在這囉唆的女人做的飯菜還入得了口,敖俊早就對她不客氣,直接將她扔出去,哪遺容得下她在這裡嘮嘮叨叨。
見他不吭聲,玉竹深吸一口氣,「大爺……請大爺娶我。」
敖俊心中雖然訝異,還是一臉酷相,冷冷的說:「我還不到飢不擇食的地步。」這女人既沒有美艷的外表,身材更是平板,根本不合他的胃口。
「我……不是……」玉竹臉龐漲得好紅,簡直像快炸開來了。
「你想要男人外頭多得是。」敖俊譏嘲的說。
她羞得差點要奪門而出,可是為了成全妹妹們的幸福,只能強忍屈辱。「大爺,我、我不是真的要你娶我,而是假裝的,只是讓別人誤以為是真的……」
「沒興趣。」他索性閉眼假寐。
「我可以付你銀子,想必大爺也是因為身無分文才會餓倒在路上,我可以僱用你來假裝成我的丈夫,等我的兩個妹妹順利嫁人後,你就可以走了,我絕不會硬纏著你不放,大爺要是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敖俊連吭都不吭一聲。
玉竹也不管他把話聽進去了沒,自顧自的說:「我爹娘早逝,只留下我們姐妹三人相依為命,現在兩個妹妹都將有了好歸宿,可是她們又不放心丟下我一個,想親眼見到我嫁人才願意出嫁……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得替自己找個丈夫。」
沉默了好一陣子,就在玉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敖俊出聲了。
「為什麼找我?」
玉竹露出微微的喜色,急切的說:「因為大爺不是本地人,到時我可以謊稱你到外地工作,需要一年半載才會回來,不會有人起疑的。」
「你不必假裝,可以真的找個男人嫁了,不是更簡單?」雖然他從來不曾費心去瞭解女人,但她還是他見過最怪的,讓他不得不問。
她苦澀一哂,「我已經決定終生不嫁,獨自守著這間祖屋。」望了一眼四周。
「你們姐妹的感情倒是深厚。」敖俊淡淡的說。
「大爺是答應了?」她心喜的問。
「我為什麼要答應?」他沒有義務幫她。
什麼嘛!耍她啊!玉竹心裡不悅,抿了下淡粉的唇瓣強迫自己開口,「大爺,你要多少銀子才肯幫這個忙?我先說好,我只能出十兩。」
敖俊嗤哼一聲。
「大爺,你到底幫是不幫?」她快捺不住性子了。
他仍是閉著眼皮,一副愛理不理的酷樣。
玉竹素顏一沉,「既然這樣,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會再給你送飯來了,要是肚子餓,自己想辦法解決。」她拂袖怒道。
「你這女人居然敢威脅我?」敖俊瞪大炯目,惱怒的吼道。
她揚起尖尖的下巴,其實兩腳還止不住的發抖,「大爺的救命之恩我已經報過了,當然可以趕人。我再問一次,你到底幫不幫?」儘管嚇得要死,就怕把他惹毛了,自己性命堪憂,可是她實在沒有其它人選可想了,不然她何必冒險。
敖俊冷冷的瞅著她。這女人外表看起來畏縮得像只小老鼠,想不到膽子這麼大,竟威脅起他來了。
「好,要我幫你可以,我有個條件。」
「請說。」只要他肯幫忙。
他嘲弄的掀動冷酷的嘴角,「在我留在這兒的日子裡,每天都要吃五頓飯,還有一餐消夜。」 玉竹目瞪口呆,「五頓……還外加消夜……」
「怎麼?你不答應?」
她銀牙一咬,「好,我答應你。」就算變也要變出來。
「成交。」敖俊不忘在後面又加了一句,「還有十兩別忘了。」
「你--」她是遇到土匪搶劫嗎? 敖俊諷笑的睇著她,「現在後悔找上我了吧?」
「我才不後悔......」玉竹嘴硬的挺起胸膛說。
達成協議後的第二天深夜,玉竹嬌喘吁吁的搬來一隻大澡盆,連倒了幾桶熱水,已經汗流浹背。
「那是什麼東西?」敖俊嫌惡的眼光彷彿在看什麼害蟲似的。
玉竹輕喘著,「你沒用過澡盆嗎?你最好從頭到腳把自己洗乾淨,我還帶來一套乾淨的衣服,這是我爹生前穿的,料子還很新,你先湊合湊合。」
一雙粗黑的濃眉霎時打了個大大的死結。「為什麼要洗澡?我可沒聞到自己身上有臭味。」對他來說,一個月清洗一次就很多了。
她的秀眉也同樣擰起,「你全身上下好像在泥地上打過滾似的,怎麼可能不髒不臭,我還拿了剃刀來,順便把鬍子也刮乾淨。」
敖俊倒吸一口氣,放聲大吼,「你想都別想!」
「你要是不會刮的話,小女子可以為你效勞。」這麼大個子的男人,竟然還要小孩子脾氣,真不曉得留那堆亂七八糟的鬍子有什麼好看的。
他咬牙切齒的進出嘶啞威嚇的話語。「誰都休想動我的鬍子,尤其是女人!」
蓄了十多年的落腮鬍可以說是他的第二生命,絕不能讓人亂動,特別是女人,要是碰了會帶衰的。
「好,要我不碰可以,那你就自己刮。」她試著和他溝通。
「誰告訴你我要刮?」這女人先是用食物威脅他,現在竟然還想動他鬍子的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在老虎口中拔牙。
玉竹好脾氣的勸說:「你不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乾淨,讓人耳目一新,沒有人會相信我會想嫁給你,反正鬍子以後還可以再留,等事情結束後,你愛怎麼留都行,但是既然大爺答應幫我,就得照我的規矩來。」
「要是我堅持不刮呢?」敖俊氣得牙癢癢的。
她輕歎一聲,「那我們昨天的協議就取消,明天早上請自動離開,希望下次大爺再餓昏在路上,能遇到一個好心人。」
「你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女人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
「大爺,晚安了,希望你今晚可以睡個好覺。」玉竹口氣淡諷的說著,起身作勢要走,或許是屬於女人的一種虛榮心,縱使他們只是做對假夫妻,她還是希望他能穿著體面些,而不是像個落魄街頭的流浪漢。
敖俊下顎一緊,「回來!」
「大爺還有事嗎?」
一道凌厲的目光瞟向她,很是不甘願的說:「我會把鬍子刮掉,不過,這筆帳我會牢牢記住,總有一天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因為,天底下沒有女人可以威脅他!
玉竹嬌軀一顫,卻刻意忽略他的警告。「那大爺慢慢洗,我待會兒再來……哦!還有頭髮不要忘記了。」
「你這女人有完沒有?」敖俊咬著牙低暍。
趁他還沒發火前,玉竹忙不迭的開了柴房的門出去。
「可惡的女人!」他憤怒的將身上的衣物扒個精光,袒露出一身壯碩的肌肉,不情不願的跳進澡盆中,嘩啦啦的濺了一地的水,用手捧起水就往臉上潑了幾下,「哼!這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總有一天,我要讓她瞧瞧我的厲害,看她還敢不敢這麼趾高氣揚的指使我。」
敖俊手上穩穩的執著剃刀,邊摸索邊將濃密黝黑的落腮鬍一刀一刀的剃去,慢慢的揭開他稜角分明、如刀鑿般的性格五官……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玉竹才重新回到柴房內驗收結果。
「女人,你給我穿的是什麼東西?!袖子和褲長都太短了,簡直像是大人在穿小孩子的衣服。」敖俊劈頭就斥道, 玉竹彷彿被武林高手點了穴道,呆呆的站在門口瞅著他,一時回不了神,也沒聽見他的吼叫。
他又大吼,「你這女人耳聾了是不是?」
「呃……對不起。」她從怔忡中回神,臉頰微微發燙,「你說什麼?」
老天!她怎麼可以看男人都看呆了,一點矜持也沒有,真是太難為情了。
敖俊皺著眉抱怨,「這件衣服太小了,再去換一件來。」
「的確是太小了。」爹的身材和他實在無法相比,所以穿在他身上實在有些可笑。「明天早上我就去買,你先忍一晚。」
「哼!」他甩了甩一頭濕髮,很習慣的發號施令。「你還杵在那兒幹什麼?還不過來幫我束髮。」
她遲疑了幾秒,才從懷中抽出木梳子,走到他身後。
「明天我會找機會跟玉琴和玉環提你的事,然後再安排你們見面,這事還是不要拖太久,越早結束越好,我也不好太耽誤大爺的時間。」
「隨便你。」敖俊閉上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這女人囉唆的毛病真該改一改,不然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幸好他們只是假裝成親,否則真娶了這個女人,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她的嘮叨而動手把她掐死。
玉竹輕柔的幫他梳發,然後再束高至頭頂。「還有,我妹妹她們如果說話對你不太有禮貌的話,你千萬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她們,她們是有口無心,你不要跟她們計較……」
「梳好的話,可以滾了!」敖俊恨不得把她的嘴縫起來。
她已經慢慢習慣他粗魯蠻橫的口吻。「好了,那我走了,明天……」
「你這女人煩不煩啊?」
「對不起,那我走了。」玉竹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搬進來的東西又搬出去,敖俊樂得袖手旁觀,隨地一躺,將兩手枕在腦下,逕自睡他的覺,也算幫自己出口怨氣。
蘇家的飯桌上,就見蘇玉環又盛了一碗飯,每天的食慾都很好:而蘇玉琴則夾了幾粒白米到嘴裡,又舀了口湯喝,就不動筷子了。
玉竹看不下去她這麼虐待自己,「玉琴,你這種吃法會弄出病來的,最少也要把飯吃完。」
「我不餓。」她優雅的拭了下唇角,「你們慢用。」 蘇玉環吃了滿嘴的菜,兩頰都鼓起來了,半嘲弄的挖苦,「大姐,你就任由她餓肚子好了,只要有詹大哥在,二姐都不用吃飯,可以當神仙了。」
「玉琴,你先別走,我有事要告訴你和玉環。」玉竹深怕自己突然失去勇氣,趕緊叫住她,在她們納悶的眼神下,聽見自己開口說:「我……我已經找到願意娶我的男人了。」
「真的嗎?」蘇玉琴登時咯咯的嬌笑,「大姐,那個幸運的男人是誰?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蘇玉環媚波微轉,「大姐,你快說是誰嘛!該不會真的是那個賣醬菜的周大哥吧?他的眼光真好,能娶到大姐,可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玉竹笑得有些羞赧,「不是他。」
「那會是誰?」姐妹倆異口同聲的問。
玉竹被她們問得有些心虛和尷尬,「是……你們不認識的人,前幾天我到河邊洗衣,遇到兩個壞人,是他出面救了我,所以……」
「所以,大姐為了報恩,才決定以身相許對不對?」蘇玉環明艷的臉上閃動著不太真誠的笑意。「不過,人家既然提出這項要求,可見得對大姐十分有好感,他是做什麼營生的?長得如何?多大歲數了?」
蘇玉琴美目中也同樣有著濃濃的好奇,「是呀!大姐,你可得問清楚,譬如他家裡有錢嗎?府上還有些什麼人?萬一人家已經討老婆了,你豈不是得做小的,那不是虧大了?」
「他、他應該還不到三十,大概也還沒娶妻,至於做什麼營生……嗯,我不太清楚。」她確實太疏忽了,漏掉了許多重要的問題,不過,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這些也就不重要了。
聽了她模稜兩可的回答,蘇玉環翻了下白眼,「大姐,看你平時滿精明的,怎麼會對未來相公的事這麼不關心呢?要是嫁了才來懊悔,我和二姐可幫不了你。」
「小妹說得對,萬一他是江洋大盜怎麼辦?要我認這個來歷不明的大姐夫,我可不幹。」蘇玉琴微帶指責的說。
玉竹乾笑兩聲,「不會的,他……他是不修邊幅了點,但卻是個好人,否則就不會救我了,等你們見了他就知道了。」
「算了!反正要嫁的是大姐,又不是我。」蘇玉環說話不經大腦的就衝口而出,「不管他是汪洋大盜還是富家少爺,都和我無關。」
心口無端的刺痛一下,玉竹勉強掀唇一哂,「你們放心好了,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拖累你們,只要你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我說大姐就是這麼善解人意,將來能娶到你的男人真是有福了。」蘇玉琴虛情假意的嬌笑,「既然大姐的婚事決定了,我得趕緊去跟秀郎說。」她現在只想快點見到情郎的面。
「那我也要去方家,二姐,等等我。」喜上眉梢的姐妹倆開開心心的相偕出門去報喜訊了。
玉竹只能暗自神傷。
心中有個聲音在說:你這樣值得嗎?為了兩個不知感恩的妹妹如此犧牲,人家連說聲謝謝都沒有,你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不,不對,玉竹搖了搖螓首,她從不要求回報,就算得不到妹妹們的感激,她也不會在乎。
但那聲音再度嘲弄的笑說:真的是這樣嗎?不然你為什麼要難過?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心裡氣憤,為什麼要壓抑?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摀住耳朵,不想再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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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哼!真是個笨女人。」
玉竹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乍見敖俊雙臂環胸的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凝睇她,登時面紅耳赤,有種謊言被戳破的窘迫,而小小的飯廳也因為他的到來,顯得有些狹隘。
「你……你怎麼……」她說話有點結巴。
他龐大的身軀栘了進來,斜睞擺在桌上的剩飯剩菜,「我的中飯呢?」要是這女人敢叫他吃這些,他鐵定馬上翻桌子走人,讓她再去找下一個倒霉鬼。
「我有幫你留著,我去拿出來。」玉竹一臉侷促的從灶上端出遺溫著的冬瓜盅和麻婆豆腐,「這兩道的份量應該夠你吃了。」這人的胃像無底洞,既要合他的口味,又要吃得飽,可得花番心思。
敖俊大刺刺的坐下,捧起碗筷就大口大口吃,兩盤夠三個人吃的菜餚禁不起風捲殘雲,很快便見底了。
她照樣倒杯茶給他,「喝水。」
「你--」
不等他說完,玉竹早猜到他要說什麼了。「要酒沒有,你自己想辦法。」
「哼!」敖俊斜眼冷睨,「你這女人還真好玩,在你那兩個妹妹面前,連臉色都不敢擺,就怕壞了你這個好大姐的優良形象,對我倒是凶得很,一點都不怕,難道你不怕我真是江洋大盜,一刀殺了你嗎?」
玉竹被他諷刺的心都絞成一團。「你不必挖苦我,不管她們怎麼對我,都是我的親人,我不會跟她們計較的。」
「沒錯,她們怎麼對你予取予求的確與我無關,我也懶得管。」他涼涼的說。
她垂眸低首的將碗盤收進廚房,不讓敖俊瞥見眼中的傷痛。「等她們回來,我再介紹給你們認識,其實她們心地都很好,只是多少有些嬌氣,是我的錯,不能全怪她們……」
敖俊毫不留情的吐她的槽,「她們心地好不好幹我屁事?」這女人就光會做好人,受人欺負只會忍氣吞聲,沒見過比她還笨的。
「你能不能不要說粗話?這樣會嚇到她們的。」玉竹皺起眉頭提醒。
他不以為然的諷笑,「她們還真嬌弱。」
「你非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嗎?」玉竹忍無可忍的問。
「我還以為你永遠學不會抱怨,想不到根本就不必人教嘛!」敖俊依舊冷嘲熱諷,「還是你只有對她們例外?為什麼?是怕她們討厭你這個大姐嗎?」
玉竹忿忿的怒視他,「你不要太過分了!」
「讓我猜對了?」他的厲眼一亮。
她氣紅了眼,「我不跟你說了。」
才要轉頭走開,屋外就響起隔壁大嬸的叫喚聲。
「玉竹,你在家嗎?玉竹……」聲音越來越近。
「我在這兒,吳嬸找我有事?」她走到門口問。
吳嬸將帶來的雞蛋塞給她,和善的笑說:「也沒什麼,這是我們家養的母雞生的,我拿兩粒來給你們……咦,玉竹,你家有客人?」
眼尖的婦人越過她的肩膀,一瞬也不瞬的打量堂而皇之坐在屋裡的高大男人,那健碩的體格和方正性格的外貌是不容人忽視的。
「呃……嗯。」玉竹倏地滿臉通紅,不知該怎麼形容。「他、他是……」
敖俊本想讓她自己去應付,可是見她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讓他很想扁人:心付叨念著,這女人沒事就愛囉唆,真的遇上正事反而說不出話來。
「我是她的未婚夫。」看這人情她要怎麼還? 「未婚夫?!」吳嬸瞪凸了眼。
玉竹下意識的要開口否認,後來想到不對,趕緊把實話嚥了回去,免得穿幫。她囁嚅的解釋,「吳嬸,他、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前幾天才認識的而已,因為決定的太倉卒了,一直沒機會跟你說。」
「玉竹,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吳嬸將她拉到一旁問道。
她將經過說了一遍,其實也不算說謊,其中有大部分確實是真的。「我和他就是這麼認識的,大概是因為緣分吧!家裡的長輩也都不在,只有自己做主了。」
吳嬸點頭接受她的說詞。「如果真是這樣就好,可不要為了你那兩個妹妹的幸福,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這麼草率的決定。」
「不會的,吳嬸。」心中的感受只有玉竹自己明白。
「他叫什麼名字?」
玉竹一怔,用眼神向敖俊求救。「他……呃,他叫……」
「我叫敖俊。」他淡淡的說。
仰高頭顱看著面前表情嚴酷的男人,吳嬸眼露警告的說:「小伙子,玉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你可得要好好珍惜,不然會後悔的。」
敖俊嘲弄的斜瞅一下玉竹一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的窘態。
「我既然娶了她自然會『好好』的待她。」就連英雄都得為五斗米折腰,看來還真是不假,為了填飽肚子,連這麼噁心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很好。」吳嬸還算滿意的點頭應道。
快醜死的玉竹不露痕跡的將她送到門外,「吳嬸,等我們成親的時候,一定請你和吳叔來暍喜酒。」
「你等於是我看大的,這杯喜酒我當然要喝了。」兩人又聊了幾句才告辭。
玉竹一關上門,便開口向他道謝。
「謝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既然答應幫你,自然會幫到底。」敖俊自認胸襟過人,不想跟女人斤斤計較。「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大姐,你說他就是我們未來的大姐夫?」蘇玉環面露懼意,悄悄扯了扯玉竹的衣角,小聲的問。
站在另外一側的蘇玉琴,纖弱的身子下意識的往大姐身後隱藏。「大姐,看他長得虎背熊腰,好凶、好嚇人喔!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你們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其實他人很好的。」玉竹一副待嫁女兒心,淺笑盈盈的說:「他叫敖俊,你們可以叫他一聲敖大哥。」
兩人吶吶的打聲招呼。「敖大哥好。」
敖俊面無表情的橫她們一眼,就夠讓兩姐妹嚇得噤若寒蟬。
哼!這兩個女人簡直是欺善怕惡,吃定了自己大姐,真的遇上惡人,連個屁兒都不敢放,真是他媽的賤!
「大姐,既然你都決定嫁給敖大哥了,那總該選個好日子成親。」蘇玉琴緊抓著玉竹的袖子壯膽:心裡著實納悶大姐的眼光,居然會挑上這型的男人當丈夫,一看就知道是個光會用蠻力,卻腦袋空空的莽漢,注定將來要吃苦,唉!現在只能祈求他不是那種會打老婆的男人,否則光一拳就可以把大姐打飛了。
玉竹表情微窘,明知是做做樣子,但還是免不了有些害羞。
「這個月十六是宜嫁娶的好日子,我們已經決定好就選那天成親了……」
蘇玉琴脫口而出,「嗄!還要等十天……」
「你是嫌太慢是不是?」敖俊撇唇冷笑,把她驚出一身冷汗來。
蘇玉環趕忙打圓場,「不、不是,我二姐的意思是說太快了,這麼短的時間怕會來不及準備所有的東西......」
「爹娘不在,一切從簡,只要邀請左右鄰居,給祖宗上個香就夠了,不用太多儀式,況且敖俊也不在乎那些繁文耨節。」玉竹用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們,「真要鋪張就該用在你們身上,大姐沒關係。」
兩姐妹可不敢高興得太早,因為這個「大姐夫」一看就不好惹。
「真的可以嗎?」她們小聲的詢問。
玉竹鄭重的頷首,「當然,敖俊也答應了。」
「哼!」敖俊由鼻孔噴出氣來。
她們這才安心。「謝謝大姐。」
十天後--
縱然穿得不是大紅嫁裳,只是普通的紅衣紅裙,再蓋上紅頭巾,玉竹還是想把這次的回憶保留在腦海中當作紀念,因為這可能是她今生唯一一次的出嫁,即便它只是一齣戲,她還是希望能順利的完成。
擔任新郎的敖俊彆扭的披上大紅綵球,在充當媒婆的吳嬸引導下,兩人拜了天地和蘇家祖先,正式成了夫妻。
掩在紅頭巾下的玉竹無聲的垂下淚,雖然這場婚禮是假的,但相信爹娘在天之靈會諒解她的用心良苦,否則天底下哪有女人願意拿自己的名節來當兒戲。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簡單的儀式結束了,玉竹不禁吁了口氣,她真怕自己會撐不住。
坐在貼有紅色喜字的房間,新房內的擺設仍然跟原來一樣,沒有新添的傢俱,只有桌上兩根紅色蠟燭。
因為只擺一桌喜酒,邀請幾個較熟的街坊鄰居,大家都不好意思耽擱一對新人的洞房花燭夜,道賀後便告辭了。。
敖俊總算得已餵飽肚子裡的酒蟲,連乾了幾罈酒才滿足的回房。
「客人都走了?」見他進房,已經卸了妝、換回平常衣物的玉竹問道。
他將身上的大紅綵球隨手一扔,「嗯。」
玉竹誠心的曲膝行禮,「今天真是謝謝你,我會遵守約定,等玉琴和玉環出嫁,你便可以離開了。」
「這還用你說。」敖俊打了個酒嗝,讓她忍不住微微蹙起柳眉。「我要睡了。」
「你……」眼見巨大陰影向自己逼近,玉竹踉槍一下,跌坐在榻上,「你……你要幹什麼?」抓起一隻枕頭擋在胸前。
他口氣粗蠻,「你這不是廢話,當然是睡覺了。」
「你不能睡在床上。」她指著打好地鋪的方向,「我已經在牆角幫你鋪好床被了,你要睡就睡在那裡。」
敖俊瞪著他的臨時床鋪,不悅的攏高眉頭。「你要我睡地上?」
這女人是向天借了膽,竟要他窩在牆角,他又不是狗。
「當然,我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對你那身皮包骨也沒興趣,你的貞操安全得很。」他出言諷刺。
玉竹一臉窘怒,「既然這樣,你就離我遠一點,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我就大叫。」
「哈!那你就叫好了,最好越大聲越好,外面的人會以為我們夫妻正在恩愛,根本不會有人來。」敖俊惡劣的嘲笑她,讓玉竹整張臉龐都快熟透了。
她羞憤不已的瞪眼,「你……你說話真下流!」
「你現在才知道,已經太遲了。」他哈哈大笑。
所受的教養讓玉竹只能用眼神表達不滿,卻又奈何不了他,只好爬上床榻,忿忿的扯下帳幔,好隔絕敖俊無禮張狂的笑臉。
敖俊挑釁的叫陣,「怎麼不罵了?這麼快就投降啦?」
「我是有修養的女人,不跟你這種無賴一般見識。」好女不跟惡男鬥,玉竹告訴自己別上他的當。
他低嗤,悻悻然的往地誧上躺下,兩手枕在腦下,高高的蹺起二郎腿。
「就算是再有修養的女人,心裡也會渴望被男人抱,如果你肯求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犧牲一次。」
玉竹大聲的唾棄他。「不需要。」
「女人向來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就像以前那些跟過我的女人,口口聲聲說只要跟我一夜春宵就心滿意足,結果還不是想盡辦法纏住我,哼!你們女人就不能對自己坦誠一點嗎?」
「不要把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相提並論!」她氣得咬住被褥,快要抓狂了。
「尤其是那些外表端莊高貴、眼高於頂的千金小姐,私底下可是一個比一個淫蕩,那種女人我可是見多了,比方說……」敖俊自顧自的往下說。
「我對你的風流史不感興趣。」玉竹音量不自覺的提高幾度的吼道。
敖俊又打了個酒嗝,翻身側躺,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斜睨帳幔後翻來覆去的人影,用氣死人的口吻撩撥她的怒火。「真的不想聽?我保證絕對香艷、火辣,說不定你聽了之後就有興趣了。」
「不用了,我現在只想睡覺。」她氣呼呼的背轉過身,不讓自己受到影響。
他低哼,「你這個女人真是呆板乏味,難怪會嫁不出去。」
玉竹霍地翻身起來,用力掀開帳幔,把一隻枕頭丟了過去,正好打中敖俊的瞼,「活該!」總算稍微替自己出了氣。
「你竟然拿東西扔我?!」敖俊氣急敗壞的大吼。
她嘴角上揚,「扔你又怎樣?這是你自作自受。」
敖俊瞇起怒目的站直身軀,全身火氣沸騰,鏗然有力的晃動食指。「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對我,你是第一個。」
似乎已經敏感的察覺到危機四伏,玉竹驚慌的往床角縮去,「你……你不要過來!我向你道歉……我是說真的……」
「敢這樣對我,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他「唰!」的扯開帳幔,龐大的身軀在黑暗中撲了上去,傳來玉竹的驚喘。
「放開我……你是喝醉了,還是昏頭了?敖俊,你再不住手,我真的要叫了,不要……不……唔……」喋喋不休的低嚷被封住,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
男人吐出飽含原始慾望的粗吼,「該死!我一定是瘋了……」
「不……住手……」
「閉嘴!」
「唔唔……」
她從來沒有這麼疲累過,就連四肢百骸都不屬於自己似的,可是卻有種愉悅和滿足感充盈全身,讓她睡得更沉更香,彷彿可以就此睡到地老天荒。
已經好多年不曾睡得這麼舒服過了,真不想醒來,玉竹任由思緒沉澱,什麼煩心的事都拋諸腦後,只是下沉……再下沉……
就像躺在一堆柔軟的棉絮之中……
是打雷嗎? 好吵喔!還在耳畔徘徊不去,擾得她無法好好的睡覺。
玉竹嚶嚀一聲,微蹙眉心的掀開眼瞼,下意識的偏過螓首,想看清楚「噪音」是打哪裡來的,當她呆呆的瞅著身邊居然睡了個男人,「噪音」便是出自他口中的鼾聲,整個人不禁都怔住了,好幾個疑問同時在腦中閃了過去。
為什麼她的床上躺了個男人? 而這男人遺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還有他、他、他居然沒穿衣服……
一秒、兩秒……不到三秒……
她倏地彈坐起身,繼而瞥見被褥下的自己同樣一絲不掛,不由得發出拔尖的淒厲尖叫,「啊……啊……」
「搞什麼鬼?!」敖俊被可怕的叫聲給嚇醒,耳膜差點被刺破了。
叫聲乍止,玉竹先是手忙腳亂的將被褥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張比紙還白的臉蛋,然後用控訴的眼光指責他。
「你……怎麼可以……」她終於想起發生什麼事了,霎時方寸大亂。
敖俊用手抓著滿頭亂髮,呵欠連連,「我又怎麼了?」
「我們明明說好做對假夫妻,你、你怎麼可以毀了我的清白?」玉竹聲淚俱下的指控他的暴行。「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這下我該怎麼辦……」
「你在發什麼神經?我毀了你什麼……」他不經意的低頭瞄了下自身的「處境」,這才扶著宛如有好幾根鐵槌在敲打的頭顱低咒。「該死!」
昨晚的事他不是沒有一點印象,可是在酒精的催發下,就是控制不了身體,如同往常般縱容了自己的慾望,只是這次的對象不是平常那些狎玩的妓女,而是他最不想沾惹的良家婦女。
玉竹把下唇都咬白了,聲音因氣憤而發顫。「你的確是該死,馬上穿好你的衣服滾出去!」她現在不想見到他,不然真會失控的殺了他。
這次敖俊自知理虧,嘴巴一抿,吞下奚落的話語,下床撿起扔了一地的衣物穿好,便逕自開門出去,他確實也需要讓腦袋冷靜下來。
「嗚……」破碎的哭聲自她口中逸出。
她怎麼會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玉竹曲起被褥下的雙膝,將額頭抵在上頭,身子蜷縮成球狀,一動也不動,只有淚水不聽使喚的淌下。
為什麼?她只能無語問蒼天,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遇上這種事,她一定要做到完全的犧牲才可以嗎?現在連她僅有的貞節也失去了,往後她該怎麼活下去?而那個奪去她清白的男人竟什麼也沒有表示,也許方才踏出房門後就從此離開了。
呵呵……玉竹慘笑幾聲,心底像破了個大洞,空蕩蕩的。她又能期待什麼?期待他還有良心,真的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妻嗎? 眼淚頓時流得更凶、更急,從自憐到自我嫌惡。
這全是她咎由自取、引狼入室。
怨得了誰?又怪得了誰? 縱使今天是她「新婚」的第一天,玉竹還是照往常的習慣,到廚房為全家準備早飯,刻意讓自己忙碌,不讓任何思緒摻在其中。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將飯菜端上桌後,便呆坐在椅子上發愣。
蘇玉環見到早飯準備好了,頓時笑彎了嫵媚的雙眼,「原來大姐已經起來了,我還以為今天早上沒飯可吃,剛剛還在煩惱呢!」
跟往常一樣,沒有發覺玉竹的異樣,蘇玉環開始享用早飯,可是才吃了第一口菜就吐了出來。「嗯……好難吃,大姐,你是怎麼煮的?」
玉竹眨了下眼皮,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呃,你說什麼?」
「大姐,你都煮那麼多年的菜了,怎麼還會把糖和鹽搞錯?」她「啪!」的將筷子一擱,吐了吐舌頭,「這樣教人家怎麼吃嘛!」
「可能是我不小心弄錯了……」玉竹低著頭抱歉的低喃。
蘇玉環嫌棄的撇著嫣紅的唇角,「怎麼可以弄錯呢?這樣人家早上要吃什麼?」
「玉環,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
此刻蘇玉琴娉婷的身形正巧由外而入,空氣中霎時流動著似有若無的香氣,嬌聲嬌氣的問:「大姐,你們在吵什麼?」
「二姐,我們早上沒得吃了。」蘇玉環垮下白潤的臉龐數落著,「大姐把菜都煮壞了,只好拿去扔了,倒是要便宜了那些養豬的,真不曉得大姐一早在想什麼,想到連這種小事都會搞砸。」
蘇玉琴捂唇嬌笑,「大姐才新婚燕爾,想的當然是我們大姐夫了,煮壞了就壞了,叫大姐再煮新的不就好了。」
兩人都沒留意到玉竹臉色沉凝,擺在桌上的小手不知不覺的握成拳狀,聽著兩個妹妹你三目、我一語,多年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大姐,你再去煮兩道菜出來,人家肚子好餓……」
玉竹喉頭一緊,卻還是顧慮姐妹之情,沒有惡言相向。「你們再過不久就要嫁人了,也該學習怎麼做菜才行。」
「幹什麼那麼辛苦?反正方家有下人照料三餐,哪裡還輪得到我這個少奶奶親自下廚。」蘇玉環失笑的說。
蘇玉琴輕晃著青蔥般的十指,嫣然一笑,「小妹說得對,詹家有個老廚娘,秀郎他爹娘習慣吃她煮的菜,根本不需要我來動手,況且學做菜萬一切到自己,或者把手弄粗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她聽得心都酸了、冷了。
「大姐,你還坐在那裡發什麼呆?快去……」蘇玉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玉竹泛紅的冷眸給凍結了,原本凌人的氣勢登時消弱不少。「人、人家說錯什麼了嗎?大姐幹嘛這樣看我?」
「你們到底當我是誰?」玉竹悲憤的表情摻雜著無數的苦澀和淒涼,長久積壓下來的不滿宛如崩塌的城牆般徹底倒下。「是不必支領薪餉的下人?還是可以供你們任意使喚的煮飯婆?在你們心目中有把我當作大姐嗎?」
「大姐,你不煮就算了,幹嘛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蘇玉琴被她難得的火氣嚇了一跳,刻意討好的笑說:「你當然是我們敬愛的大姐了,小妹,你說對不對?」
蘇玉環馬上會意過來,「當然了,你永遠是我們唯一的大姐。」
「真是這樣嗎?」她眼神空洞的苦笑。「你們餓的話自己下廚去煮,我有點累了,想回房休息。」
「可是,我又沒下過廚,大姐……」
「大姐……」兩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她們的大姐今早是吃錯什麼藥了。
在外面兜了一圈,敖俊還是想不出個結論來,強佔了她的身子是自己不對,他也不會推卸責任,可是真要承認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只怕自己不是個好丈夫,恐怕她將來也會後悔跟了他。
敖俊兩手負在腰後踱進蘇家大門,將剛才屋裡的對話聽得明明白白。他就不信這女人會懦弱到一輩子被兩個妹妹騎在頭上撒野,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不是崩潰了嗎? 其實她不是個沒有脾氣的女人,他可是領教過了,只是多年來拚命壓抑自己真正的性情,就等待適當的觸媒來引燃。
敖俊眼露諷刺,高高在上的睥睨兩位「小姨子」,「怎麼?沒有你大姐,你們就什麼都不會了是不是?」
「大姐夫,你、你都聽見了?」想到方纔的事全被看見了,蘇玉琴嬌容刷白,只能倚在小妹身上,虛弱的解釋。「這也不能全怪我們,是大姐過去心疼我們,所以什麼事都搶著做,其實我和小妹真的很感激她。」
「感激?我看你們根本不把她當親人看待,她在這個家比一個下人還不如。」他一臉兇惡的瞪著瑟縮驚懼的兩姐妹,「過去的事我沒見到也就算了,要是你們再敢乘機欺負她,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可不是不打女人的正人君子,想試的人儘管開口,我很樂意奉陪。」說著,他扳著手指,故意弄出聲響。
蘇玉環嚇得兩排牙齒直打顫,「大姐夫,我們下次不敢了……」
他懷疑的斜睨。
「我、我們可以對天發誓。」她趕緊又說。
蘇玉琴也怕得要死,只能用點頭表示。
「記住你們自己說的話,否則我會讓你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敖俊猙獰的冷笑,那可比任何恐嚇來得有效多了,登時把她們嚇哭。「哼!」
這就叫惡人沒膽!他在心裡呸道。
不過,他幹嘛幫那個女人?莫非是因為心中有愧? 夫!敖俊直覺否認。他碰過的女人何其多,沒有一個不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甩都甩不掉,只要她開口要求他負責,他也會勉為其難的接受,畢竟有個女人在身邊也很方便,不僅可以照料他的慾望,而且她煮的飯菜還算可口,反正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向來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她居然很不給面子的趕他下床,無視他整晚辛苦的取悅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抑是……他沒有滿足她? 敖俊抓了抓腦袋,依他豐富的經驗,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真不曉得那女人在發什麼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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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每當她心煩意亂之際,就會利用刺繡來讓自己專注在一件事上,這些年來都是如此,可是今天卻失靈了。玉竹還是定不下心來,讓她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呀!」的一聲,房門開了,以為是妹妹們進來,她連頭也沒抬一下。
「我現在不想說話,你們都不要來吵我。」玉竹心情低落的說。
敖俊假咳一聲,「是我。」
她立刻從凳子上驚跳起來,見鬼似的瞪視他。
「你……你沒有走?」分不出心中是喜還是怒。
「我要走去哪裡?」這女人以為他是那種吃干抹淨就走人的混蛋,還真看得起他。雖然剛開始他真的有那種想法,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
玉竹放下手上的繡布,吞吞吐吐的說:「我以為你、你已經離開猗縣了。」
他口出嘲諷,「我又回來了,你要拿掃帚趕我出去嗎?」
「對不起,早上是我情緒太激動了。」她又恢復本來忍辱負重的態度。「我們還是按照計劃,等玉琴和玉環嫁了人,你隨時可以走,我絕不會攔你的。」
他哈的一聲,心中付道,就算她想攔也攔不住。
「那你呢?」怪了,他問這個做啥? 「我?」玉竹不自在的別開心酸的眼神,「我還是跟原先說的一樣,等你走了後,再跟左右鄰居解釋你到外地工作,可能要去個一年半載才會回來。」
敖俊實在不知道該說她是天真還是愚蠢,這種謊言很快就會戳破了。
「那一年半載後呢?」真是怪哉!他關心個什麼勁? 玉竹隨口搪塞,「還那麼久的事,到時候再說。」
「我要你現在就說!」
「你何必關心呢?反正到時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玉竹被他逼急了,口氣也跟著變差。
他驟然俯下黑沉的臉龐,陰陰的逼視她,「難不成你是打算說我客死他鄉,乾脆當寡婦省得麻煩?」 , 恍若被他猜中了心事,玉竹秀顏一紅,吶吶不成言。
「你這女人心腸還真夠狠,居然敢咒我死!」敖俊辟哩啪啦的大吼,如果她是男人,他早就一刀宰了她。
玉竹被他罵得肝火上升,「你這人才莫名其妙,難不成你還真當自己是我丈夫?這個辦法對我們雙方都好。」
他吼得更大聲,「有什麼好?」
「你講不講理呀?我是在為你著想耶!」她從沒見過這麼「番」的男人,不過自己認識的男人本來就不多,也幸好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
敖俊對她的好意嗤之以鼻,「不必!你只要別咒我死就好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做才滿意?」玉竹眼眶微紅,心中好氣又好怨,「難道要我真當自己是你的妻子,一輩子等你這個假丈夫回來嗎?」
他為之語塞。
「不要忘了我們之前的交易。」她說。
「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如果你要跟著我,我也不反對。」敖俊終於先鬆口,誰教自己破了不沾良家婦女的戒,就得付出代價。
玉竹窒了窒,「我可以……當作昨晚的事沒發生過,你不必勉強自己負責。」
「你的意思是不願意跟我羅?」他瞇眼睨著她。
「我養得起自己,不需要依靠男人。」玉竹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他不是願意待在同個地方太久的人,早晚都會離開猗縣,而她必須守著這間祖屋,兩人之間不可能有未來。
敖俊口氣嚴峻的問:「即使你已經失身給我?」這女人就是與眾不同,換作別人,早就哭死哭活也要賴上他。
她也有她的傲氣,挺起胸膛,「我已經忘了,請你也不要再提起。」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想始亂終棄,隨便你好了。」他不會求她的,看她要倔到幾時。
接著,方、詹兩家得知玉竹嫁人的消息,不到半個月,便按照傳統習俗,讓媒人來請八字帖、相親、下定(送小盤)、送日子(將男女八字拿去撮合)、行禮(送大盤)、發點嫁妝,然後選定讓兩姐妹同一天出閣,最後就只等到當日發花轎迎娶了。
婚期確定後,蘇玉琴和蘇玉環每天在家中數著日子,巴不得那一天早點到來,現在家裡多了個比土匪還恐怖的大姐夫,鎮日用一雙火眼金睛盯著她們,只要對大姐的態度稍微差了些,他輕哼一聲,就夠她們嚇破膽了,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她們再也過下下去了,只盼早點把自己嫁出去。
相對的,玉竹也因為妹妹們對她的態度改變,比過去有禮許多,心中感到欣慰不少,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唯一讓她覺得困擾的只有敖俊,縱使每晚必須同室而眠,他睡他的地鋪,也不再有怨言,甚至連話都跟著少了,還每天早出晚歸的不曉得在忙些什麼,但她又不便過問,畢竟是自己先拒絕他,又怎麼能端起妻子的面孔來管束他。
玉竹坐在繡架前,低垂螓首,纖手靈巧的繡出一朵朵紅艷的牡丹,那是她答應要送給小妹的嫁妝,可是當她凝目細看,發覺對作品不太滿意,似乎少了點什麼,不由得輕敲了下頭,告誠自己必須心無旁騖,再這麼魂不守舍下去,怕是趕下上婚期了。她再次試著集中精神,但就是沒辦法像過去那般,很快的埋首在工作中。
唉!她輕喟一聲,索性起來走動走動,或許休息片刻,工作效率會更高。
家裡靜悄悄的,兩個妹妹自從訂了親事,總算有了自覺,不再隨便拋頭露面,就怕會讓未來婆家嫌棄,只能待在房裡,一個用睡覺來打發時間,另一個自然是以妝扮自己為樂。
當她才想順便到廚房洗米煮飯,卻聽見後院傳來喀喀的劈柴聲,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朝發聲處走了去。
在艷陽下賣力工作的男人不斷揮灑著晶亮的汗珠,上衣褪到了腰際,赤裸的上半身勾勒出強壯結實的古銅色體魄,陽剛味十足的線條隨著劈柴的動作延展開來,有力的肩膀、肌肉纍纍的手臂,還有佈滿大大小小傷痕的背部,居然形成一幅誘惑性感的畫面,讓玉竹驀地口乾舌燥起來。
她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不過都是在房裡,光線昏暗,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多看幾眼,不像此時是大白天,而且還是在戶外,即使只是赤裸上身,就夠讓她想入非非的了……
老天!她在想什麼?玉竹才想退回屋內,就被敖俊逮個正著。
敖俊故意譏笑她,「幹嘛見了我就逃?你又不是沒看過。」
「你……你快把衣服穿起來,不要忘了,家裡還有玉琴和玉環在,要是讓她們撞見了就不好。」
他撇唇嘲笑,「她們知道我在這裡,逃都來不及了,豈會自投羅網。」
玉竹下意識的蹙起秀眉,「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要她們「斬節」一點,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她一怔,「什麼意思?」
他不答反問:「你這幾天不是一直躲著我嗎?怎麼突然想來找我?該不會想我吧?」臉上的笑容好不曖昧。
「我只是聽見劈柴的聲音,過來看看而已。」玉竹栘開螓首,不敢直視他的裸胸,但卻阻止不了怦然的心跳。「其實你不用做這些,我們的協議裡並沒有這一項。」
敖俊早就知道這女人不懂得什麼叫做感激。「你要是過意不去的話,就準備多點吃的東西來喂鮑我的五臟廟,不然用你的身體來報答也可以。」
看她相貌平凡,身材也不豐滿,他居然還能「吃」上癮,還真讓人意外。
「你、你下流無恥!」玉竹面紅似火的唾罵......他大翻白眼,「這樣就下流無恥了,你還沒見過更低級的,這就是我不碰良家婦女的原因,老是一副三貞九烈的模樣,看了就倒胃口。」
玉竹沒辦法學他罵粗話,只能用白眼瞪他。
「你再瞪下去,我會以為你在勾引我。」敖俊邪笑的說,登時把玉竹氣跑了。「真是的,一點都不像個女人,連撒嬌都不會。」真不曉得是自己犯賤,還是欠扁了,幹嘛答應幫她。
不過,這只是過渡時期,再過不久,他就要離開這裡了。
敖俊繼續劈柴,不過一想到玉竹剛才羞憤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揚,其實有時候逗逗她也滿好玩的……
那是個臉型瘦長的年輕男人,穿著與常人無異,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也絕對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不過,他有些習慣動作,心裡越是著急,就會不斷的搔首抓耳,活像猴子來投胎轉世似的。
石楠一路循著結拜兄長特意留下的「記號」來到猗縣,可以確定自己要找的人安然無恙,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總算稍稍平復,口中咕噥,「原來大哥這陣子都躲在這裡,難怪到處都找不到,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
臉上露出有個把月不見的笑容,加快腳程,跟著「記號」幾乎繞過了大半個猗縣,最後來到蘇家門外,確定無誤後,趕緊敲門找人。
「有人在嗎?快開門……」
須臾,伴著細碎的腳步聲,前來應門的是位嬌媚豐腴的美貌姑娘,登時讓他看傻了眼,口水流滿地。
「你要找誰?」蘇玉環先是上下打量他,然後傲慢的問。
他抓了抓後腦勺,呵呵的笑,「請問這位姑娘,我大哥是不是在裡面?」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自然要放斯文點,不能太失禮了。
蘇玉環斜瞅他一眼,那鄙夷的眼神彷彿當他是路邊的野狗。「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到別處去找。」說著,便作勢要關上大門。
「等一下!我大哥明明在裡面,怎麼會沒有呢?」石楠一手撐住門板,方纔的驚艷跑得無影無蹤,急吼吼的大叫,「你這臭婆娘把我大哥藏到哪裡去了?快把他交出來!」萬一大哥中了人家設的美人計就慘了。
她霎時柳眉倒豎,「你敢罵我臭婆娘?我說這裡沒有你大哥,你再敢硬闖,我就報官抓你。」
「哈!這句話才是我要說的,你再不交出我大哥,我就對你不客氣。」
「你這只瘋狗不要亂咬人!」蘇玉環瞼紅脖子粗的啐道。
石楠也同樣不甘示弱。「臭婆娘!」
「你……」她想再還口,玉竹正好被叫囂怒罵聲給引了出來。
「玉環,你跟誰在吵架?」
蘇玉環趾高氣揚的指著石楠的鼻子,撇了撇紅唇,「大姐,就是這個神經病劈頭就說要找什麼大哥,我說沒有,他就罵起人了,你趕快去報官來抓他。」
「你這臭婆娘倒是挺會惡人先告狀,我好聲好氣的問你,你就踐個二五八萬的,要不是為了找我大哥,才不想理你這種虛有其表的女人。」虧他剛剛還被她的美色迷住,好在及早看清她的真面目。
「你說什麼?你……」蘇玉環氣得全身皮皮挫,立刻擺出茶壺狀,和他槓上了。
玉竹柔聲安撫她,「好了,先把事情問清楚再來生氣也不遲。」
「要問你自己去問。」蘇玉環冷哼一聲,悻悻的踱到另一頭。
小妹的脾氣就是得理不饒人,玉竹心中輕歎,朝石楠露出和善的哂笑,「請問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如果他是猗縣的人,或許我認識也說不定。」
石楠見她雖然姿色平庸,但是口氣溫和,聽起來就是順耳多了。「我要找的是我結拜大哥,他叫黑……不,他叫敖俊。」
「敖俊是你的結拜大哥?」玉竹很是詫異。
「是啊!他是不是住在這裡?」他循著大哥留下的「記號」找來的,應該不會有錯。「我可是找了他好久,才找到這裡來的……」
渾厚的男嗓驀地響起。
「我在這裡。」
他循聲望去,怔愕的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大男子,卻不敢過去相認,掏了掏耳朵喃喃自間:「聽這聲音的確是大哥沒錯,可是……」
「三弟。」
這次絕對不會聽錯,確實是大哥。
「大哥!」他真情流露的撲上去抱住敖俊,「大哥,真的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的鬍子呢?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剃了你的鬍子?害我一時認不出來。」兄弟們都清楚這位結拜兄長「惜毛如命」,現在見他下巴光禿禿的,還頗不習慣。
「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再談。」說完,敖俊就先進屋了,石楠自然跟上去。
蘇玉環畏怯的表情在敖俊離去後,立即一掃而空,還伺機在背後說壞話。
「大姐,你看大姐夫對你的態度,連介紹都不幫你們介紹一下,分明不把你當妻子看待,你得說他幾句才行,不然以後可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沒關係,也許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談,晚一點就會說了。」玉竹把大門落上門閂,嘴裡說是不在意,心裡不禁自問,她這個假丈夫到底是什麼來歷? 「大姐,我看那個男人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大姐夫怎麼會跟那種人結拜。」
玉竹淺哂,糾正么妹以貌取人的觀念。「我們不能光憑一個人的長相,就斷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只有相信你大姐夫了。」
當初決定的倉卒,沒有查問他的來歷,希望不會有事才好。她忍不住暗自祈禱。
「什麼引」蘇家後院,驀地傳出石楠的怪叫。
敖俊冷睇一眼,「需要這麼驚訝嗎?」
「可是成親……我從來沒想過大哥會成親,而且對方還是個貌不驚人……呃,我是說端莊正經的女人。」他險些說錯話了,又是抓頭又是搔耳的乾笑著。依結拜大哥過去的眼光,挑的女人大多是胸大無腦的美人兒,怎麼會娶個沒啥姿色可言的女子為妻,難怪他會不相信。
「所以才說是假的。」
石楠茫然不解,「不過,你們都拜過天地了,這還假得了嗎?」
「好了,這事你別多問,其它人呢?」
聞言,他不由得緊張起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先來跟大哥會合了,大哥,你說會不會出事了?」
「如果他們被抓,我應該會聽到風聲,既然沒有,表示目前還很安全。」
他點了點頭,「希望是這樣,大哥……」
「噓!」敖俊陡地示意他噤聲,有人來了。
玉竹站在廚房的小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方便打擾他們的談話,覷見兩人同時望向自己,她才囁嚅的說:「我、我只是來問一問,中午是不是要請客人留下來吃個便飯?」
「呵呵!嫂子千萬不要太麻煩了,我這人很好養,煮什麼我都吃。」石楠咧嘴笑了笑,「對了,嫂子,我叫石楠,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以後請多多指教。」
聽他左一聲嫂子、右一聲嫂子,叫得好不親熱,讓玉竹面容微赧,不知該如何回應才恰當。「呃……你好,石楠。」
敖俊看向表情侷促的玉竹,淡淡的問:「石楠這段日子會暫時住下來,就讓他睡在柴房裡,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猶豫一下,「他是你的結拜兄弟,我沒有理由拒絕,只是又怕玉琴她們會反對,畢竟家裡多了個陌生男人,總是不太方便。」
唇畔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這點你不必操心,我保證除非是用飯時間,否則她們絕對沒有機會和石楠碰面。」
玉竹深瞅他一眼,在客人面前,為了給他留面子,就不和他爭辯。「既然你願意保證,我會找機會跟她們說一聲。」
「謝謝嫂子。」石楠搔著脖子笑道。
朝他輕頷下螓首,玉竹便旋身走回屋內,腦子早已開始列出幾道菜單來。
盯著她纖瘦苗條的背影,他恍然大悟的低喃著,「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總算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娶嫂子了。」
敖俊白他一眼,「不要叫得這麼順口。」
「為什麼?大哥都和她拜堂了,不叫嫂子叫什麼?」
他語氣暴躁的斥道:「我不是說假的了嗎?你重聽啊!」
「大哥就別挑剔了,說老實話,嫂子長得的確不美,可是她個性溫柔,對人又好,比起大哥過去那些女人,可是強太多了,我還寧願她來當嫂子,大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該定下來的時候了。」石楠由衷的表示。
「多謝你的忠告。」敖俊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石楠知道凡事適可而止,不敢再繼續捋虎鬚,嘿嘿乾笑兩聲混過去。
得知家中來了不速之客,蘇玉琴和蘇玉環索性決定不到飯廳,要玉竹把飯菜端到房裡給她們,卻被敖俊給制止了,說既然不想出來吃,那就餓肚子好了;兩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想辦法溜到廚房裡偷吃剩菜剩飯。
用完中飯,就如同敖俊所說的,到處不見石楠的蹤影,彷彿他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讓他去辦點事。」他說。
真是怪哉!這女人橫看豎看,一點魅力也沒有,他為什麼對她開始產生一種依戀的感覺?莫非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如果她也跟其它女人一樣,對他死纏不放,或許他連多待一秒都不願意。
玉竹見他什麼也不幹,只是坐在那兒,兩眼直勾勾的瞅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極了,只好迅速的將飯桌整理乾淨,然後進了房間,出來時,手上還揣著繡功精緻的荷包,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你要出去?」
她點頭。「繡線用完了,我得趕緊去買。」
「我陪你去。」敖俊話才說出口,讓玉竹委實受寵若驚。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突然對她好,還真讓她伯怕的。
敖俊俯覷著她,「你是怕我有什麼企圖是不是?」
「我沒那麼想。」她立刻否認。
「既然沒有,那就走吧!」他很大男人的先走,不怕她不跟上。心想,還有兩個結拜兄弟下落不明,或許在街上有他們的線索,否則他一個大男人陪女人逛街買繡線,不被笑死才怪。
在外人眼中,他們仍是對新婚夫妻,兩人連袂出門,當然會引起街坊鄰居的注意,紛紛上前打招呼,還祝福兩人「早生貴子」,羞得玉竹真想逃回家去,好不容易擺脫熱情的包圍,頰上的紅暈仍久久未退。
玉竹情不自禁的偷覷一眼敖俊無動於衷的面龐,下一秒便流露出失望和自厭,這段婚姻明明說好是假的,為什麼她的心裡仍然抱著一絲期待?她究竟在期待什麼?他能施捨一點愛憐給她嗎?不!她也有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向他搖尾乞憐。
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敖俊冷不防的開口打斷兩人之間的緘默。
「你要去的那家繡坊還有多遠?」其它兩名結拜兄弟的下落佔住他大部分的心思,儘管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仍免不了記掛著。
她指著店舖的方向。「就在前面轉角的巷子口……」
話聲戛然中止,兩人的視線不期然的被一排官差押解犯人的行列給抓住,來往的路人帶著驚懼的表情退到兩旁,街道上陡地靜寂無聲。
身穿囚衣的犯人兩手戴著手銬,眼神悲憤異常的坐在囚車內,讓四名官差前後押著遊街示眾。
「相公……相公……」囚車後頭,婦人牽著一雙稚弱的兒女,淚如雨下的追著,「差爺,我求求你,讓我跟我家相公說說話……」 滿臉驚惶之色的孩子也哭喊著要爹。「爹,你要去哪裡?爹--」
「孩子的娘,你們回去吧……不要讓孩子們看到我被砍頭的樣子……」囚犯難以自抑的啞了嗓子,哽咽的叫道。「回去吧!」
婦人聲淚俱下的哭喊,「相公……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老天爺,你怎麼不開開眼,救救我家相公……孩子不能沒有爹呀!」
「爹--」兩個兒女似乎感覺到什麼,不斷的喊著爹,聽得眾人心中淒惻,卻又幫不上忙。
玉竹一陣眼熱鼻酸,不忍卒睹的撇開面容,身旁的路人開始七嘴八舌。
「唉!看來今天又要多添一條冤魂了……」
「人家就是窮,才會繳不起稅銀,居然就要砍頭,我們這個知縣大人真是夭壽,沒有人性。」有人低聲暗罵。
「哼!我咒他生的孩子都沒屁眼……」
「要是我有這個本事,就一刀了結他,省得留在世上禍害百姓。」
「噓!不要太大聲,要是讓知縣大人的耳目聽見了,下個被砍頭的就是你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不如大家上京告御狀……」有人提議。
「皇上只顧著在宮裡享受,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告有個屁用?搞不好連自己的命都告丟了。」
「那怎麼辦?」
「聽說民間有個叫正義之師的組織,由許多想推翻暴政的人組成,專門懲奸除惡,就是為了對付這些貪官污吏,可惜我們不認識,不然可以請他們幫忙。」
「真的有那種人嗎?」
「我只是聽說,從來沒見過,不過我想一定有……」那人一臉嚮往的說。
囚車顛顛簸簸的從玉竹眼前經過,除了無奈,似乎什麼也不能做。她才仰起螓首,想要叫敖俊先到別處晃晃,等她買好了繡線再來接她,不期然的瞥見他犀利如刀的黑眸還落在那行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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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喵喵……」外頭野貓叫得凶,將一向淺眠的玉竹從睡夢中驚醒,才注意到房裡光線很暗,以前是因為家裡只有女眷,為了以防萬一,總會在夜裡點上燭火睡覺,如今家裡雖然有男人在,她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她掀被起身,摸索到桌旁,讓屋內得已重現光明,這才發現牆角的地鋪上空無一人,就連被褥也是冷的,不像有人睡過。
「這麼晚了,他會上哪裡去呢?」心裡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她出去。
於是披上外袍,手執燭台,放輕腳步走出房門。她一一檢查過家裡每道門窗,兩個妹妹都睡得很沉,但就是不見敖俊的蹤影。
匆而想到家裡還有另一個人,她立刻前往位在後院的柴房,就著燭光,從敞開的窗戶往裡頭張望,很能適應各種環境的石楠睡得正香,被褥讓他踢到一旁涼快,嘴裡還說 「是我想太多了嗎?」自從三天前在街上見到正要推到刑場斬首的無辜百姓後,她就發覺敖俊怪怪的,可是卻又說不出哪裡怪。
玉竹搖了下螓首,告訴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旋身回到屋內,才走沒幾步,就被擋在面前的「龐然大物」給嚇得險些魂飛魄散。
「啊……」手上的燭台差點拿不穩。
「龐然大物」霍地開口說話。
「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
「是、是你。」玉竹看清對方的面孔,撫著胸口順順氣,驚魂未定的輕嚷,「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才對,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搖曳閃爍的燭光將敖俊嚴酷黝黑的五官映得更加詭魅莫測。
「我聽見外頭的野貓在打架,擾人安眠,所以出來趕它們走。」
「可是,你的被子是冷的,表示你今晚都沒睡過……」
敖俊扯動一邊的唇角,語帶調戲的笑問:「是不是我不在,你就睡不著了?不然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去哪裡?」
「你、你少臭美了。」玉竹倏地面如火燒。
他上身微微前傾,故作輕薄的瞅著她,「想要我的話就說一聲,不要找其它借口,女人還是不要太逞強,才會得男人疼愛。」
玉竹一臉窘憤的嬌斥,「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睡不睡覺和我無關,只要別打擾到別人就好。」語罷,彷彿背後有惡鬼在追,她提著裙擺就衝回房,心中又氣又惱,怪自己太多事。
「這女人就愛跟我唱反調。」敖俊就是搞不懂,她跟別人說話總是和和氣氣,可是對像一換作是他就變了,活像他欠了她幾百萬似的。
一條瘦削的黑影無聲無息的掠至他身旁。
「大哥,其實嫂子很關心你。」
他輕哼,「如果她能再溫柔點就好了。」
「說不定她只是不好意思,女人還不就是這麼回事,嘴裡說不要,其實心裡想得要命。」石楠說得好像他是過來人,很有經驗似的。「等這兒的事辦完,大哥真的捨得丟下她?」他突然冒出一句。
敖俊又是一哼,「那得看她的表現。」
「嫂子還不知道大哥的身份?」
「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敖俊心中一陣煩躁,馬上轉開話題。「好了,談正事要緊,明天趁縣衙裡亂成一片,你先到無疆山,跟我義父說一聲,免得他擔心,或許二弟和四弟也在那裡。」
「我不能留大哥一個人來應付……」
「要你去就去!」他粗聲打斷石楠的話。
一旦他決定的事就很難更改,石楠只得把話嚥了回去。「是,大哥,那你要保重。」
玉竹才跟一群婦人到河邊洗衣回來,就見大街上到處都是官差,還分成好幾批,逐門逐戶的展開搜查,搞得人心惶惶,一時之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有股不祥的預感。
吳嬸找上一戶剛被盤查過的人家問:「這位大娘,出了什麼事?」
「什麼?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不知道?聽說知縣大人昨晚被人殺了,腦袋跟身體分了家,死狀很慘,還有放在庫房裡,從我們這些老百姓身上搜括的財物也被洗劫一空,所以他們現在正在抓拿兇手……」
吳嬸聽了拍手叫好。「殺得好!那個昏官早就該死了。」
玉竹不知為何驀地心跳加快。
「請問大娘,那些官差有說兇手是誰嗎?一 那婦人一臉不以為然,「他們懷疑殺死知縣大人的兇手有可能是一群叫『狂天四獸』的強盜干的,聽說他們來無影、去無蹤,至今還沒有人能抓得到他們,要換作是我,早就逃出城去了,又不是頭殼壞掉,還會躲在這裡等著被抓。」
「我也聽人家說過『狂天四獸』這個名字,雖然他們是群打家劫舍的強盜,可是下手的對象都是些危害鄉里的奸商,或者是草菅人命的狗官,可以說是為民除害,替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出一口怨氣。」吳嬸讚佩的說。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玉竹歸心似箭的說:「吳嬸,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兩人向那位大娘道了聲謝,便匆忙的各自奔回家中。
「大姐,聽說知縣大人被人殺了是不是真的?」蘇玉琴面露驚惶之色,一副快暈厥的嬌弱模樣。「現在官差正在到處抓人,好可怕喔……」
玉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沒事的,說不定兇手早就逃了。」
為什麼她老覺得這事和敖俊有關,就因為昨晚他的形跡可疑嗎?不,人命關天,她不能憑臆測就說他是兇手。
「二姐,我們家又沒有窩藏兇手,有什麼好怕的?隨他們來搜好了。」蘇玉環口氣恁是大,可是聽在玉竹耳中卻是心驚膽戰。
她胸口悶悶的問:「你們大姐夫呢?」
「誰曉得!」兩人異口同聲道。
玉竹原本想說些什麼,不過打消主意,轉身尋人去了。
來到後院,見他將劈好的柴火堆成小山,夠全家用上好一陣子。
「我有事要問你。」與其提心吊膽,不如問個明白。
他將工作全部完成,才睇她一眼,「什麼事?」
「昨晚知縣大人被殺了,官差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你……」玉竹匆地打住,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萬一弄錯了,豈不是冤枉他。
敖俊挑起一條濃眉,「我怎麼樣?」
「是……你幹的嗎?」她鼓起勇氣問。
他深深的瞅進她的眸底,語帶含糊的問:「你認為人是我殺的?」
「不是嗎?」玉竹一顆心提得老高。
一聲夾著諷刺的低笑逸出唇畔。「如果我說是呢?你會報官抓我嗎?」
「我……」她為之語塞,思索了片刻,正色的說:「我不會,雖然殺人是犯法的,可是知縣大人一死,卻可以救了無數將會冤死的人,最起碼他做對了一件事,就是為百姓除害。」
「你不覺得他沒有人性,手段凶殘?」敖俊狐疑的問,依這女人古板的個性,不是應該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冷血兇手,然後趕緊和他撇清關係嗎?女人的心思真讓人猜不透。
玉竹昂首迎視他冷凜的目光,「他是那種人嗎?」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英雄,只做他該做的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
凝睇著敖俊剛硬的臉部線條,玉竹似乎直到此刻才看清他這個人,他或許粗魯無禮,我行我素,不將道德禮教放在眼裡,可是卻有顆最真實的心,不在乎世人的眼光,這樣的他,出乎意料的讓她怦然心動……
她扯住他的手腕,「你快點走,走得越遠越好。」
「別緊張,他們抓人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會認真找。」現在的朝廷就像一盤散沙,下頭的人當然能混就混,只不過死了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不出三天,又會恢復原來的生活步調,而繼任的人選很快就會到來。
「你說得倒輕鬆,萬一……」
敖俊黝黑的臉龐泛出邪笑,「你這麼關心我的安危,讓我很感動。」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玉竹忿忿的瞪著他,跺了下腳,便折回前廳去,恰好聽見官差的呼喊聲。
「快把門打開!」
「開門!」兩名官差重重的敲著門。
蘇玉琴和蘇玉環臉都嚇白了,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敢去, 「我去開門。」玉竹上前一步,就被敖俊攔下。
她幾乎是屏住氣息的盯著他把門打開。
「兩位差爺有什麼事?」敖俊語調正常的問。
其中一名官差狐假虎威的擺起官威,「官府要捉拿殺害朝廷命宮的兇手,誰敢藏匿犯人,形同共犯,進去搜!」
官差大搖大擺的到每個房間搜查,連廚房的灶爐底下都不放過,當他們走到後院的柴房,玉竹連忙摀住差點叫出聲的嬌唇,就怕他們發現石楠,既然他和敖俊是結拜兄弟,那麼必定是一塊犯下案子。
見他們一無所獲的出來,她幾乎停擺的心臟才又恢復跳動......「這兩天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官差故意找碴。
玉竹秀容微白,抖著嗓音說:「沒有,我們蘇家人口簡單,很少有外人出入,還請兩位差爺明察。」
「這男人是誰?」他睨向四人中唯一的男人。
她心兒一縮,「他是我家相公……」
官差用鼻孔看他,雞蛋裡挑骨頭,硬給他安個罪名。「看他長得人高馬大,眼神凶狠,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
「差爺,我爹娘把我生成這樣,我也沒辦法。」敖俊矮下身陪笑,偷偷塞了一錠銀子給他。「這是點小意思,給兩位差爺喝酒。」有錢能使鬼推磨,就不信他們不吃這一套。
掂了掂手心上的重量,兩位官差互使下眼色。「嗯,這家應該沒問題,我們再到下一家查。」
敖俊必恭必敬的送他們到門口,「兩位差爺慢走。」
「呼!」大門關上,玉竹大大的喘了口氣。
「真是嚇死人了。」蘇玉琴弱不禁風的癱在椅子上,連忙倒杯水暍壓壓驚。「再不趕快把兇手抓到,大家都不得安寧。」
蘇玉環則是兩手抱胸,似笑非笑的斜睇敖俊,挖苦的說:「我說大姐夫,我還以為你多凶悍厲害,結果遇到官差,還不是怕得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原來你也是專挑我們這種軟柿子吃。」
「玉環,你怎麼可以對你大姐夫這樣說話?他也是為了我們著想,用銀子打發他們,免得繼續找我們麻煩。」玉竹薄怒斥道。
敖俊冷冷一笑,「隨她愛怎麼說都行,我不在乎。」跟這種見識淺薄的女人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我不能讓你被誤會……」玉竹覺得自己有義務要替他辯解。
他不以為忤,「只要我問心無愧,就算世人對我有再大的誤會又如何?」
「好個問心無愧。」蘇玉環得理不饒人,想起這段日子受的窩囊氣,非替自己出氣不可。「那麼我想請問一下,大姐夫,你那位結拜兄弟呢?一大早就不見人影,該不會是殺了人畏罪潛逃了吧?」
玉竹驚喘一聲,「玉環,你越說越過分了。」
「不要緊,她愛怎麼想是她的事。」敖俊目光狠厲的盯著她,臉上的笑容令人為之膽寒。「如果你想去告密也行,到時連你都會受到牽連,冠上共犯的罪名,到時你未來的婆家還會要你嗎?」
蘇玉環畏縮一下,「你……是在威脅我?」
「你要說它是威脅警告都可以,歡迎你去衙門告我。」他涼涼的說。
「夠了!」玉竹惱怒的低喝,「玉環,沒有證據,你不要隨便懷疑別人,還有你--敖俊,她是我妹妹,請你對她的態度好一點。」
他撇了撇嘴角,「我這個人講究公平,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人家,要別人對她好,自己就不要這麼幼稚無知。」
「你敢罵我幼稚無知?」蘇玉環氣紅了眼叫道。 玉竹掄起拳頭,實在很想扁他。
「你跟我來!」玉竹不由分說的扣住敖俊的手腕,又拖又拉的將他推進房裡去。「你就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僵嗎?」
「是該有人給你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一點教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們好。」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
她用力的瞪他,「她們的事不用你操心。」
敖俊大聲的嘲笑她,「你就只會讓她們騎到頭上,根本就管不動。」他就是看不慣她被欺壓,還拚命忍耐的樣子。
「那也是我的事,不要你管。」玉竹不領情的說。
他自鼻孔噴笑,「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女人的份上,我才懶得管這檔閒事,就算求我也沒用。」
「我才不是你的女人,那件事我早就忘了。」她臉頰火燙的憶起那一夜的情景,趕忙又將它抹去。「再過幾天就是玉琴和玉環出閣的日子,等她們出嫁,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鑣,不必勉強湊在一起了。」
「你不必一再的提醒我,我巴不得那天趕快到,到時我就自由了。」敖俊死愛面子的說,才不想讓這女人看扁了,以為自己賴著她不放。
玉竹暗自咬牙,「你記得就好。」
今天是宜嫁娶的黃道吉日,詹、方兩家同時由新郎親自前往新娘家中迎親,場面熱鬧滾滾,觀禮的人無不來沾沾喜氣。
花轎用紅綠綢紮成綵球,轎前有媒燈,竹梢綾旗,吹鼓手吹吹打打,當差的都穿吉服,並燃放鞭炮,兩方的迎親隊伍來到蘇家,新郎先到廳堂用茶,由敖俊和玉竹代表女方父母,囑咐新郎要和新娘「互敬互愛、白頭到老」,待新娘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掌禮人「三請」後,吉時已到,新娘上花轎,按禮縱聲大哭,到半途方止。
凝視著迎親隊伍漸漸離去,玉竹不禁悵然若失,爹娘交代給她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將來的幸福就全靠她們自己掌握。
她兀自坐在喜氣洋洋的廳堂內發呆,什麼都不想做。
回房換下繁複的衣裳,才走出來就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敖俊濃眉一挑,「捨不得你那兩個妹妹出嫁?」
玉竹苦笑一下,「我們做了十幾年的姐妹,當然會捨不得,就算她們有諸多不是,畢竟還是我的親妹妹。」
他嗤笑,「你這個人還真不記恨,她們對你的態度再惡劣,你都能既往不咎,還真是偉大。」
「你不必諷刺我。」她悻悻然的頂了一句,沉著臉掏出懷中的荷包,「這是我們當初約定好的酬金十兩銀子,現在給你。」
敖俊扯了下嘴角,「要趕人了?」
「你不是也巴不得早點走嗎?現在如願,你自由了。」
「真是謝天謝地。」他不客氣的接下扮演假丈夫的酬勞,這可是他應得的。
玉竹背過身,還是忍不住嘮叨幾句,「你出門以後自己要小心,可別被官府的人抓到了。」
「算你還有點人情味。」敖俊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不走,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在這裡兒女情長。
她面頰倏地一片火燙,「我是怕你被抓會連累到我,才不是關心你,你快走,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不過,衝著大家相識一場,我還是祝福你……」說著,玉竹旋過身,廳堂裡只剩她一人,胸口不由得窒了窒。「我還是祝你一路平安。」
他走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
分不出是釋然,還是傷感,玉竹只是愣愣的瞅著半敞的大門,許久回不了神。
隔壁的吳嬸怕玉竹會感到寂寞,每天早上都會來找她一塊到河邊洗衣,順便聊天解悶,不過,最常提到的話題還是到外地「工作」的敖俊。
「你家那口子心還真狠,你們才剛新婚一個多月,就捨得丟下你到外地去,要是換作我家那口子,鐵定先打斷他的腿。」
玉竹笑得心虛,「男人總要養家活口,而且他也說每個月會捎信回來,只要工作一年,賺了點錢就會回來做點小生意,這點苦我還受得了。」
吳嬸臉色一正,「不是我說你,玉竹,你就是太好說話了,俗話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現在他人在千里之外,萬一在外頭捻花惹草的,你不就蒙在鼓裡?唉!你可不要太放心了。」
「不會的,吳嬸,我相信他。」
玉竹沒想到撒這個謊還真不容易。
吳嬸搖了搖頭,「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除了笑,玉竹實在不曉得怎麼向她保證。
「不說了,我知道你不愛聽,要是有困難,我能幫得上的話儘管說。」
玉竹唇畔掛著恰然自得的淺笑,絲毫不以為苦。
「前兩天有人來拜託我繡一幅觀音畫像,聽說有位大官的九十歲老母親做大壽,要繡來做壽禮用的,這筆銀子就夠我過好一陣子,吳嬸就別擔心我了。」
她語重心長的低歎,「大家都是老鄰居,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尤其現在世道這麼亂,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不知要到何時,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才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唉~~」
聽到這裡,玉竹也同樣的茫然了。
兩人洗完衣服回來,就見吳嬸的丈夫吳鑫正好從家裡出來。
「你今天不是休假嗎?要上哪兒去?」她狐疑的問。
吳鑫先向玉竹打了下招呼,才對妻子說:「衙門裡派人來說,今天廚房裡的人手不夠,要我去幫忙。」
「為什麼會不夠?平常不是都沒問題?」吳嬸又問。
他神秘兮兮的左右張望,「聽說衙門裡得到消息,說有『狂天四獸』的下落了,而且連『鐵面神捕』都趕到我們猗縣,這麼多人要帶飯包,才有力氣抓拿兇手,我不去幫忙怎麼行。」
玉竹及時摀住口,卻止不住顫抖的身子。
雖然她不能確定敖俊就是「狂天四獸」中的一份子,可是兩者必定有所關連,現在官府發現他們了,萬一……
殺害朝廷命官可是砍頭的死罪,她不能見死不救。
「吳大叔,你知道『狂天四獸』躲在哪裡嗎?」她佯裝不經意的問。
吳鑫也沒想那麼多就走漏了風聲。「好像是在釜山附近……唉!真是好人不長命,雖然他們幹的是強盜,不過他們可以說是義盜,要是他們真被抓到,只怕是凶多吉少。」
「好啦、好啦!你趕快去幫忙,要早點回來。」吳嬸催道。
玉竹驀地全身發冷,「吳嬸,那我進去了。」
天!現在她該怎麼做? 說不定敖俊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有大批的官差要去抓人,她越想心越慌,在房裡踱了一圈又一圈,想到敖俊會被綁赴法場,被斬首示眾,整顆心就揪成一團,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釜山距離這裡不遠,也許她可以去通知他們趕緊逃命還來得及。
打定主意,玉竹不容許自己再考慮,迅速離開家門救「夫」去。
越是靠近釜山,人煙漸漸稀少,玉竹走得很不安,可是急著救人,還是咬牙繼續走下去,但此地範圍遼闊,要找到「狂天四獸」談何容易,就連自己都會很容易迷路。
玉竹用手巾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嘴唇又渴又干,有些懊悔自己沒有做好萬全準備就來釜山,實在太莽撞了,現在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就在這當口,林子裡冒出幾個面貌不善的男人,見到居然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來,各個露出垂涎之色。
「兄弟們,看看我發現什麼?」有人不掩色慾的笑說。
她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你們……你們就是『狂天四獸』嗎?」會不會找錯人了?這幾個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沒錯,你這女人還真識貨。」他們就是故意頂著這個名號四處為非作歹,再將罪名全推給真正的「狂天四獸」,真是既輕鬆又方便。
男人睇著她婦人的裝扮,「可惜長得不怎麼樣,又是有丈夫,不然就搶回去當押寨夫人。」
「反正女人脫光了還不是一樣。」先前說話的男人淫笑的說。
其它男人跟著大笑。
玉竹害怕的退後一步,「你、你們認識敖俊嗎?他是不是也跟你們在一起?我有事要找他。」
「敖俊是什麼東西?他是你『客兄』嗎?」說罷,又是一陣狂笑。
這下玉竹總算認定自己找錯人了。
「你們不是『狂天四獸』。」她斬釘截鐵的說。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眼中透著殺氣。
「你這女人太聰明了。」其中一人晃著手上的刀子說。
她倒抽一口氣,顫抖的移動雙腳。「官差很快就會到這裡來了,如果殺了我,你們的罪會更重的。」
男人像聽到天大的笑話般捧腹大笑。「哈哈……剛才還說你聰明,怎麼突然變笨了,因為殺你的是『狂天四獸』,當然和我們無關羅!」
「不要過來……」玉竹想哭,卻也明白哭是救不了自己的......這次她不曉得還能不能像上回那麼幸運,只能緊閉眼睛,默默的等待刀刃刺進自己的身體裡……
「哇啊……」
玉竹怔了一下,發現叫聲不是出自她口中。
接著又是接二連三的慘叫,她心驚膽戰的從指縫中偷看外面的情況,乍見那些原本想殺她的男人全了無生氣的倒臥在血泊中。
「啊……」她頭一次看到那麼多人死在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瞪著「兇手」手上那把仍在滴血的凶刀,尖叫連連。
可是當對方轉過身,凜著一張黑臉殺過來時,叫聲頓時卡在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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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這女人沒事跑來這裡幹什麼?」敖俊口沫橫飛的暴吼。
她只是傻傻的瞅著他。
敖俊火氣燒得更旺,脖子上浮起一條條的青筋,「不要給我裝白癡,你不好好的待在家裡,跑來這裡想讓別人姦殺嗎?」
「你……你……」
他又吼又叫:「我什麼我?回答我的問題!」
眼眶中的淚水驀地像開了閘的水門,撲簌簌的往下流。
「你哭什麼?」敖俊臉上掠過一絲慌亂,粗聲粗氣的叫道:「我又不是在罵你,好好好,我不問就是了。」女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來這一套,以為用眼淚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真是他媽的王八蛋。
玉竹吸了吸氣,經過方纔的驚嚇,卻又湧起見到他後的喜悅,兩種感覺衝擊之下,矜持和自尊全都拋到腦後,再也偽裝不了對他的思念。
「你……你沒事?我還以為沒辦法通知你……我……快走……他們就要來了。」
她哽咽得厲害,語焉不詳的喃道。
他聽得霧煞煞。「誰要來了?」
「當、當然是官差,」玉竹喘著氣說:「還有一個叫『鐵面神捕』的男人,他們都要來這裡抓你,你要快點離開這裡,不然就來不及了……」
敖俊一呆,「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要通知我這件事?」
「我不能看著你被抓,我真的沒辦法,你快走……」她試著推他。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秀雅的五官,上頭全是真誠的關注,胸腔頓時溢出一道道的暖流。「他們要抓的是這些冒充『狂天四獸』的敗類,不是我,我就是聽說有人假冒『狂天四獸』,四處為非作歹,所以才專程來逮他們。」
玉竹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快逃,千萬不要再回來了,他們正等著抓你……」
「你這女人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什麼沒事?!你以為自己多行,光靠一己之力就可以對付那麼多官兵嗎?聽我一次,快點離開。」情急之下,她再也顧不得女性矜持的放聲大哭,「我不要看到你被抓……我也不要你死……」
一聲粗吼自喉中逸出,敖俊扔下刀,伸出雙臂將她纖細的身子箍進懷中,俯下頭徹底吻住她的唇瓣。 那是一記深切、野蠻的狂吻,彷彿要將彼此的靈魂吸了進去,手臂圈得好緊好緊,幾乎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體內……
他飢渴的吸吮著她的舌,嘗到眼淚的鹹味,感覺到她跟自己同樣熱情的回應時,不由得逸出亢奮的呻吟。
他忍不住低咒一聲,真是他媽的該死!這女人平日總是表現的規矩得體,儼然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要合乎禮教,老是罵他下流無恥,想不到此時此刻熱情奔放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她。
「摸我……」敖俊嗄啞的吼道,玉竹生澀又熱烈的配合他。
在兩人體內激發的火花,再也不是吻可以解決,就見敖俊一把橫抱起她,很快的穿入林中,雙雙倒進翠綠茂密的草叢中……
她睜開泛著春意的氤氳秀眸,「敖俊……」
「想阻止我已經太遲了。」這女人不曉得中途叫停會讓男人不舉嗎? 「我不是……呃……」因巨大的推擠力量造成的不適,讓玉竹眉心微攏,卻又本能的拱臀,讓兩人更完美的結合。
敖俊繃緊臉部的肌肉,挺入得更深。「不是最好。」他雙眼如炬的俯瞰著她在他的衝刺下因承受不住而婉轉嬌啼,即使再平凡的臉龐,此刻也變得美艷無比。
「啊……敖俊……輕一點……」玉竹嗔叫。
他縱情的咧嘴大笑,「女人,你要投降了是不是?」
「我、我才沒有……」她咬唇瞪道。
「很好,這才是我的女人。」
「啊……你不要太過分了……敖俊……」
「你不喜歡?」
「不……啊……」
「再大聲一點,這裡沒有人會聽見......」他笑著慫恿。
「你是故意的……」
「沒錯,有本事就反擊啊!」
「別以為我不敢……」
雲雨過後,玉竹也恢復了理性,看著衣衫不整的兩人就這麼幕天席地的在草地上「打滾」起來,而且不遠處還躺著幾具屍體,眼看官兵就要到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麼淫蕩的事來。
「哦!」她撫額呻吟。
敖俊肆意的親著玉竹白皙的裸肩,「什麼都別想,就算後悔也太遲了。」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他,她也不會變得這麼不像自己。「快起來穿衣服,要是被人看見不羞死了,」
她又回到那個拘謹守禮、凡事理性的蘇玉竹,快速的著裝完畢。
「看見就看見,夫妻恩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害羞的。」敖俊自在坦然的展露健壯高大的身軀,「況且只有那些死人看見,半里之內沒半個鬼影。」
玉竹瞠他一眼,「誰跟你是夫妻?」
他登時大為光火,「你這女人到底要嘴硬到幾時?難道要我開口求你才願意跟我嗎?不要以為我會一直縱容你下去。」真想敲開她那顆死板的腦袋,看裡頭裝的是不是石頭,不然為什麼這麼固執。
「反正我已經把要說的事告訴你了,走不走是你的事,我要回去了。」她從不以為自己有這麼大膽的一面,也許是平常過於壓抑,沒想到卻被他引發出來,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敖俊無視她的抵抗,硬是將她拖回懷中,「我還是比較喜歡另一個你,她可是比現在的你可愛多了。」
「我就是我,沒有另一個。」玉竹幾乎要嫉妒起自己了。
他真想仰天長嘯,為什麼要讓他遇上這個冥頑不靈的女人? 「好吧!我從來不求人的,特別是向女人低頭,現在我請求你跟我走可以嗎?」他還刻意強調「請求」兩個字。
玉竹一時語塞。「我……」
「好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帶你走。」說罷,敖俊便蹲下腰身,冷不防的將玉竹扛上肩頭,嚇得她哇哇大叫。
「啊……你要幹什麼?敖俊,快放我下去……」玉竹踢著雙腳,兩手使勁的往他背上打,「你這樣做跟土匪有什麼兩樣?放我下去……」
敖俊聽了不怒反笑,「罵得好,你要說我是土匪、強盜或是賊都可以,我們這些人的作風就是只要看中的東西絕不放過,你就認命吧!誰教你先『認賊作夫』。」
「我要回去……家裡還有女紅等著我做,我不能不聲不響的就跟你走……敖俊,快放我下去……」她又羞又氣的叫道。
他才不甩她,一臉洋洋得意的扛著她要離開釜山。
驀地,敖俊機警的低暍,「噓!不要出聲。」
玉竹微張小口,卻不敢吭氣。
「我聽到很多腳步聲,大概是那些官兵追來了,來得倒挺快的嘛!」他嘲諷道。
她聞言秀顏一白,「那你還停在這裡幹什麼?快走、快走!」
「這可是你說的。」他笑中帶著奸詐,「那我們走吧!」
「我是說你,不是說我們……敖俊……」玉竹氣得臉都扭曲了。
她後悔認賊作夫了可以嗎?誰來救救她啊!
無疆山原本只是一座荒蕪的山嶺,自從十年前位居高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相國不滿皇帝荒淫無道,力諫無效,在心灰意冷之餘,最後以年事已高為由,奏請辭官退休,當今皇上體恤他多年來功忠體國,於是下旨將無疆山賜給他作為養老之用,在老相國的一干子女開墾下,終於有了另一番局面。
「這裡就是無疆山,也是我們以後的家了。」敖俊口氣中充滿驕傲,讓玉竹不由得側目。「還有義父……他就跟我親生的爹一樣,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不然你今天看到的會是個只懂得燒殺擄掠的惡鬼,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狂天四獸』是一幫強盜,而我黑豹子則是強盜首領,但是我們不濫殺無辜,就算劫來的貨物,也是為了招兵買馬,為了所有人的未來而準備。」
玉竹聽呆了。「招兵買馬?你們想做什麼?」
「現在的皇帝從來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大家已經痛苦太久了,所以我們決定擁立一個真正能帶給國家強盛、百姓安居樂業的人來當皇帝。」
她驚呼,「你們想造反?!」
敖俊目光熠熠,滿臉崇敬之色,「不是造反,我們的主公可是身上流著先皇血液的皇子,當年身為皇叔的皇上趁著先皇駕崩,眾皇子尚年幼,居然派殺手一一誅殺皇子們,並且圖謀篡位,所幸身為小皇子的主公讓義父所救,才得以逃過死劫,我們只是想將一切回歸原來的軌道,只有主公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
「真的辦得到嗎?」她心存懷疑。
他黝黑的眸子盛滿自信,「可以的,只要老百姓站在我們這一邊,一定可以把這個狗皇帝拉下龍椅。」
玉竹沉默了片刻,待吸收了他的話後,對他又有另一種認識。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秘密?」
「有兩個理由,一是因為你是我的女人。」敖俊大言不慚的咧笑,「另一個則是,一旦知道這個又關生死的秘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一臉忿然,「你真卑鄙!」
「好說。」他臉皮夠厚,不怕批評。
「哼!」玉竹還在為他強行帶她來這裡的舉動鬧彆扭。她雖然不擔心家裡,可是從未離鄉背井過的她,來到陌生的環境,免不了會有一絲恐懼,可是她無法否認,這種因未知的冒險而產生的刺激,著實讓人興奮不已。
敖俊扳過她的螓首,重重的往她唇上一吻,「難道你寧願一輩子獨守空閨,過著狹隘空虛的日子,也不願嘗試一下完全不同的生活?」
「你又怎麼知道我想改變?」她用手背抹去唇上的烙印,白他一眼,「也許我就是喜歡平靜安定、一成不變的日子,至少很安全。」
他狂妄的睇睨她挑釁的目光,「你遺想騙自己多久?表面上的你的確是溫柔嫻淑,為了兩個妹妹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名節,但是,你從沒怨恨過上天對你不公?從沒想過掙脫世俗給你扣上的枷鎖,真正的為自己而活?其實你只是不敢面對內心真實的你罷了。」
玉竹眼神閃爍,不悅的頂了回去。「你不要亂說,我就是我,哪有什麼真的假的。」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挖掘出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其實我們是同一類型的人。」
「隨便你怎麼說,我不想跟你辯。」
握住她的柔荑,敖俊泛出詭笑,「走吧!一定有很多人等著見你。」
「見我?」
敖俊嘴角掀起大大的笑弧,「他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居然有辦法擄獲我,讓我心甘情願的成親。」
「你可不是心甘情願的。」玉竹吐他的槽。
他聳了聳肩,「反正我們的確是拜過堂的夫妻,只不過弄假成真,再說我年紀也不小,是該娶妻生子了。」
玉竹秀眸一瞇,「你這話的意思好像娶我只是順便的而已?」
「也不能說順便,只是剛好天時、地利、人和,這樣也不錯啊!」敖俊故意逗她,讓她反唇相稽,有氣就發,不要再忍氣吞聲。
「謝謝你的解釋!」她咬牙切齒道。
敖俊由胸腔發出渾厚的低沉笑聲,「你應該拿面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多自然、多真實,比起在家裡,被你那兩個妹妹欺負,卻一味的委曲求全,那副小媳婦的模樣可是好看多了。」
玉竹登時瞭解他的用意,不禁老羞成怒,「你……我愛當小媳婦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他聽了拉長臉,「你這女人真是不知感激!」
「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玉竹死鴨子嘴硬。其實她只是怕,怕潛藏在體內真正的自己。
「哈哈……你想激我對不對?」敖俊很快的識破她的伎倆,「不過這樣的你更具有挑戰性,我更不會放你走了。」
五竹羞窘的甩掉他的手,「誰要理你!」
為什麼以前會覺得她容貌平庸,對男人毫無吸引力?他心忖道,此刻的她可是比任何絕色美女還讓他動心,女人光是擁有外表的美麗是沒用的,莫怪乎過去從來沒有女人打動過他。
敖俊一手牽引著駿馬,幾個大步追上她吃力的腳程,毫不吝嗇的說:「這條山路不好走,你還是坐到馬背上去好了。」
「不用,我有腳可以自己走。」她才不想讓他看扁。「何況你在馬上堆了那麼多毛皮,要我怎麼坐。」
「我現在的身份是名獵戶,總要裝裝樣子。」他說。
一顆顆汗珠由額上滑落,再怎麼擦拭,頸後仍是一片黏膩,讓玉竹感到很不舒服,倏地,雙腳失去力氣,一隻大手適時攙住她的腰肢。
「謝、謝謝。」她面頰微赧,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因為羞澀。
他正待開口揶揄,霍地眼光一沉,抬首望天……
「私人禁地,閒人勿進!」樹梢間進出一句嬌脆的警斥。
就見一團嫩黃人影俯衝而下,伴著劍氣刺向兩人。
「小心!」敖俊當機立斷的抱住玉竹閃開。
玉竹被這突發狀況嚇了一跳,本能的攀住他的脖子,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嫩黃身影的主人嬌暍,「看劍!」
「待在這裡別動。」敖俊將玉竹安頓在劍氣外,旋即躍身迎戰。
她面露驚惶的瞅見敖俊和對方交手,即使對方只是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可是敖俊終究赤手空拳,稍有不慎,還是會有掛綵的可能。
實際上,敖俊並沒有認真打,只是故意戲要對方,讓小姑娘氣得臉紅的像蘋果,霎時劍法大亂。
「丫頭,你的劍法還是沒多大長進嘛!」語氣中飽含著明顯的寵溺。
小姑娘愣了一下,迅速的收劍,「你是……」
「不認識我了?這些年白疼你了。」他佯裝失望的說。
「你是……敖叔叔?」宋蘋儂發出驚天動地的叫聲,「你真的是敖叔叔?!」
敖俊高傲的挑眉,「保證如假包換。」
「敖叔叔!」她躍高嬌小的身子,跳到他身上,「敖叔叔,你的鬍子怎麼不見了?害人家沒能認出來。」 他寵愛的揉揉她的頭,「虧敖叔叔看著你長大,你居然認不出我來,真是傷透敖叔叔的心。」
宋蘋儂歪著小腦袋,端詳著眼前性格冷峻的男性面龐,「哎呀!人家怎麼知道敖叔叔把鬍子剃掉後,會變得這麼年輕好看嘛!」
「是喔!」他將她從身上抱下來,擰了下她的小鼻頭,「而且一見面就對我刀劍相向,還好我閃得快,不然這臉可丟大了。」
她撒嬌的嘟起小嘴,「敖叔叔,你別生氣嘛!人家跟你道歉。」
「算了,敖叔叔怎麼會跟你這個黃毛丫頭一般見識。」
「討厭啦!人家都十六歲了,才不是黃毛丫頭。」她不依的嚷道。
敖俊歎了口大氣,「才多久沒見,想不到你已經這麼大了,敖叔叔真的老了。」
「才不是這樣,敖叔叔這叫成熟穩重,才不是老。」末蘋儂嘴巴可甜,小手抓著他的手腕,又搖又晃。
他輕拍她的頭,「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等敖叔叔了,石楠說你應該很快就會回無疆山,所以人家每天都在這裡等,總算把你給盼到了。」
「你就這麼想念敖叔叔?」
宋蘋儂水汪汪的眸子掠過屬於少女的羞意,「當然了,誰教敖叔叔最疼我了,每次回來都會送我小東西。」
「呃,這次敖叔叔忘了買禮物,不過,倒是帶了個人回來。」敖俊踱了開來,走向玉竹,將她帶至宋蘋儂面前,「丫頭,來見見你的敖嬸嬸。」
她表情剎那間刷白,「敖、敖嬸嬸?」
「對,她姓蘇,是你敖叔叔的女人……」
玉竹冷睇他一眼,「什麼女人?」就不能用好聽點的名詞嗎?只會女人、女人的叫,真是粗俗無禮。
「還不是一樣。」敖俊居然紅了臉。
「敖叔叔成親了?」宋蘋儂吶吶的問。
敖俊還以為依石楠的大嘴巴,早就到處宣傳了。「三弟回來都沒說嗎?」
「沒有,連爺爺也不知道。」
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我這次帶她回來就是要讓義父瞧瞧我自己選的女人有多與眾不同,證明我的眼光也是不賴的。」
「少說得那麼自大,我都替你難為情了。」玉竹沒好氣的說。
「有什麼關係,丫頭又不是別人。」敖俊親暱的攬著她的肩頭,「她叫宋蘋儂,是我義父的寶貝孫女,記得她剛出生的時候,每次抱她,她都很不給面子的在我身上撒尿,想不到已經變成小美人了。」
宋蘋儂漲紅了小臉,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敖叔叔,你好壞!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嘛!」她最怕他提起自己嬰兒時期的糗事了。
「本來就是,別人抱你就沒事,一旦換成是我就慘了。」
「敖叔叔,你壞死了!我不跟你說話了。」說完,她跺了跺腳,羞窘不已的轉身就往山上跑。
他看了哈哈大笑。
玉竹輕聲責備,「人家到底是姑娘家,臉皮又薄,誰喜歡你老是提那些陳年往事,讓人聽了多不好意思。」
「會嗎?」
她瞪他一眼,「你要是把她當作小孩子,當然就不瞭解了。」
「在我眼中,她本來就是個小丫頭。」敖俊腦子一下子還是轉不過來。
玉竹白他一眼,「懶得跟你說了。」
敖俊還是搞不懂他到底哪裡說錯了。
兩人來到坐落在竹林間的府邸門口,敞開的大門彷彿在歡迎他的歸來。
玉竹瞥見門邊站著一名僕人打扮的年輕人,個子不算高,帶著兩個黑眼圈,一臉愛困的表情,在見到敖俊時,眸光不自覺的閃了閃,便上前一揖。
「敖爺這回又帶了什麼好貨來了?」他的眼角瞟向裝扮樸素的玉竹,意有所指的問道。
敖俊和他四目相接,達成某種默契。「何止好,而且相當珍貴,可以用上一輩子,就要看老爺子付不付得起價錢了。」
他必恭必敬的欠身,「我家老爺子正等著你,兩位請跟我來。」迅速喚來馬房的小廝,先將馬背上的貨物卸下,再讓馬兒安頓下來。
玉竹輪流看了下兩人,然後壓低嗓音,「你們是不是在打什麼啞謎?」
「你怎麼看出來的?」敖俊不動聲色的問。
她沉吟一下,「因為你們互相凝視的眼神太詭異了,而且話中有話,好像在交換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哦~」真不能小看女人的直覺。
「還有,你不是說這是你義父的家,為什麼還要裝成來賣毛皮的獵戶?還有……」她下面的疑問被敖俊的手勢打斷。
「待會兒你就明白了。」他牽著滿腹狐疑的她跨過高高的門檻,銳利的眼在睞見拿著掃帚在庭院中打掃的巨人時,不禁柔和了些。
巨人握著和自己身材不成比例的掃帚,宛如拿的是根竹籤清除落葉的畫面,實在相當突兀,還有些好笑,不過,他認真的態度,又令人刮目相看。
像是發現敖俊的注視,他偏過頭,憨憨的笑了。
「他是誰?」玉竹看得出巨人的笑容是衝著熟人,而且是很親的人來的。
敖俊裝起蒜,「你說誰?」
「就是那個在掃地的巨人。」
「既然在掃地,那就是這座府裡的僕人了。」
玉竹不太高興的斜睨他。
「別瞪,你馬上就會知道了。」敖俊繼續賣著關子。
進入古意盎然的大廳,府裡的總管馬上出來招呼客人。
「敖爺好久沒上門來了,把鬍子剃掉,整個人看起來可是清爽多了,我家老爺子要是見了,准也認不出來。」
乍見這名口氣熱絡的總管,玉竹為之錯愕。「你……你不是石……」
「小的是姓石,這位應該是敖夫人吧?」石楠順著她的話接下去。「果然跟敖爺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她腦子一片空白, 敖俊橫他一眼,「你家老爺子在嗎?」
「當然在,他正在書齋等你。」他假裝沒看見,笑睇著目瞪口呆的玉竹,「敖夫人應該累了,小的先安排她到敖爺的房間休息。」
「也好。」敖俊頷首。
石楠將身為總管該有的言行舉止,表現得淋漓盡致。
「敖夫人,請跟小的……」
這時,宋蘋儂出現打了個岔,「讓我來陪敖夫人好了。」
有她在,敖俊自然放心了。「那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你快去見爺爺吧!」宋蘋儂向他使了個眼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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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竹心中的困惑,待宋蘋儂領她到一間廂房內才獲得解答。
「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對不對?」
玉竹老實的頷首。
宋蘋儂沒有馬上替她解惑,只是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將她從頭看到腳。
「你跟我敖叔叔是怎麼認識的?他身邊有過不少女人,可是從來沒有你這一型的,我瞭解敖叔叔,他喜歡身材好、長得美艷的女人,而你兩項都不合格,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會看上你?」
「這點你應該去問他。」她自認沒必要把兩人的事說出來。
「有機會的話,我當然會問了。」宋蘋儂口氣刁鑽的說。
好濃的醋味!玉竹心忖。
既然她是敖俊義父的孫女,那麼他們的輩分應該算是叔侄,可是似乎在這小姑娘心中,並不完全這麼認為。
玉竹淡淡一笑,「你不喜歡我?」畢竟太年輕了,不懂得掩飾心中的喜惡。
「想搶走我敖叔叔的女人,我都不喜歡!」她直言不諱。
「我也並不奢望你會喜歡我。」
她懷疑的斜睨,「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我敖叔叔可不是見色忘義的男人,在他心目中,你永遠不會被擺在第一位。」
「這點我心裡有數,你不必特別強調。」玉竹輕哂。
宋蘋儂不喜歡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小孩子說的話,不用放在心上」,她最痛恨被當作長不大的孩子了。「你……你不要太得意了,我敖叔叔的女人多得是,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對你產生厭倦,到時候你可別哭。」
「謝謝你的忠告。」她失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嗎?」
為什麼她可以無動於衷?難道她不愛敖叔叔?那她根本沒有資格做敖叔叔的妻子,儘管宋蘋儂心裡非常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
「好,我告訴你,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她一怔,「怎麼說呢?」
「因為當今皇帝是個生性多疑的人,而我爺爺在身為相國時,就常和他意見相左,雖然早已辭官退休,他還是不放心,不時派探子來監視我們,為了不暴露計劃,每個人在這裡都有另一個偽裝的身份。」
玉竹瞭解的頷下螓首,「原來如此。」難怪石楠會扮成總管的模樣,還裝作不認識她。
「現在你明白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敖叔叔的妻子,在這裡就要放機靈點,不要壞了大家的好事,到時讓敖叔叔難做人。」
「我會注意的。」玉竹誠懇的回答。
宋蘋儂從她話中挑不出毛病,不禁氣悶。如果她能恃寵而驕些該有多好,那自己就可以藉題發揮,要敖叔叔休了她。「還有住在這裡,要是沒有人陪伴,最好不要隨便走動,免得惹出麻煩。」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住的。」玉竹仍然沒有半點怒氣,讓她存心找碴的舉動顯得格外幼稚。
她反倒先生起氣來了。「你這個人幹嘛這麼好說話?難道你沒聽出來,我是故意對你下馬威嗎?你應該罵我不要管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才對啊!」
玉竹輕笑一聲,「不,我不但不生氣,還覺得你很可愛。」
「哼!你就是拍我馬屁也沒用,我還是不喜歡你。」宋蘋儂嗔惱的噘唇,不過態度已經不像原先那麼差了。
「你喜歡你敖叔叔對不對?」
宋蘋儂霎時臉紅似五月榴花,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開誠佈公的問她。「我、我是喜歡敖叔叔沒錯,你想怎麼樣?」
「我沒有想怎麼樣,我看得出敖俊很疼你、寵你,你喜歡他也是應該的。」玉竹很大方的表示。
她納悶的問:「你不介意?」
「我為什麼要介意?你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敖俊能被你喜歡是他的福氣,至少證明他這個人還是有可取之處,要是全天下的人都討厭他,那他可要自我檢討一下了。」玉竹如是說。
「啥?」她傻了。
房外響起幾聲低低的竊笑。
宋蘋儂轟地一聲,漲得滿臉通紅,倏地掠到門口,砰的打開房門,瞪著外面三張捂著嘴偷笑的臉孔。「笑什麼?」
「丫頭,這下你輸了吧?」石楠眨著眼笑譫。
她氣得跳腳,「你們居然偷聽?」
石楠趕緊搖頭晃腦的否認他們有「聽壁角」的怪癖。「我們只是來跟嫂子打聲招呼,可不是存心要偷聽的。」
「我要去跟敖叔叔說你們欺負我。」宋蘋儂老羞成怒的推開他們往外衝。
「三哥,你把丫頭弄哭了,待會兒看大哥怎麼修理你。」身材異於常人的巨人卻有一顆善良的心,總是見不得人家掉眼淚。
總在白天露出一臉睡不飽的神情,到了晚上活力充沛的臧孫九打著呵欠,「老四,你當大哥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嗎?況且那丫頭的確是該有人管一管了。」
「誰都看得出來丫頭從小就喜歡大哥,只是大家嘴裡不說而已,現在大哥有了嫂子,她也該學著長大了。」
「老三說得對。」臧孫九贊同的說。
早在宋蘋儂被氣走,玉竹就來到門邊,靜靜的聆聽三人的談話,從他們的對話當中,更確定早先的懷疑。
「你們不進來嗎?」
石楠抓頭搔耳,笑呵呵的率先進入屋內,接著是扮演門房角色的臧孫九,最後便是必須彎下身才能順利通過房門的巨人。
「嫂子,我們又見面了。」他說。「上回沒有好好介紹自己,容我再說一次,我叫石楠,排行第三,綽號『猴子』,因為我輕功最好,爬樹的功夫也是一流;旁邊這一個叫臧孫九,排行第二,綽號叫『貓頭鷹』,你看他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是夜貓子,喜歡在白天睡覺,所以才會老是一臉睡眠不足的樣子。」
臧孫九把頭顱靠在巨人身邊,眼皮真的快闔上了,要他白天不能睡覺,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
「然後他是排行最小的『大象』,嫂子看他長得這麼粗勇,就知道他力大無窮,偏偏他爹娘給取個很好笑的名字,叫關小毛,他外表看起來嚇人,可是膽子比誰都小。」
關小毛憨傻的露出兩排牙齒,「嫂子你好,以後你叫我小毛就好了。」
「嫂子。」臧孫九勉強掀開眼皮說。
玉竹實在無法將他們的模樣和犯下無數起大案的「狂天四獸」擺在一塊,他們看起來是那麼乎凡善良,和常人無異啊!
「你們……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她很想知道。
「嫂子的意思是說為什麼會變成強盜嗎?」石楠反應很快的問。
她發現自己似乎有指責的意味,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
「嫂子不必道歉,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初之所以跟著大哥,也是被他感化,他們也是一樣,我們搶劫殺人,只是希望將來能救更多的人,就算有什麼罪孽,我們也願意一肩擔下。」
關小毛垂下眼皮,憨實的臉上不禁黯然,「我第一次殺的人是個到處囤積米糧的奸商,他為了賺取暴利,不停的哄抬米價,像我們這些貧窮的人根本沒錢買米,只有看著自己的孩子活活餓死……
「我真的不想殺人,可是他們實在太過分了,我娘從小就跟我說做壞事的人將來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殺人也是一樣,雖然我很笨,可是我不要再看見有人餓死了……」
「這些算什麼……」以為睡著了的臧孫九匆地開口說話。「我爹只不過仗義執言,便得罪了高官,還被誣陷個莫須有的罪名,我和我娘到處申冤,還要我們付銀子才肯翻案,我爹在牢裡受不了嚴刑毒打便撞牆自盡……朝廷再這麼腐敗下去,會有更多像我爹那樣的好人被冤死。」
石楠說出每個人內心的話。「沒有人想當強盜,但是官逼民反,為了求生存,大家才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大哥也是一樣,請嫂子不要看輕他,他在我們兄弟心中,是最偉大的大哥。」
「我沒有看輕他。」玉竹可以體會他們的心情。
三人吁了口氣,同時鄭重其事的說:「那我們就把大哥交給你了。」
「敖叔叔,你和爺爺談完了?」宋蘋儂守在書齋外等他出來。
敖俊揉揉她的發,「嗯,談完了。」
「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摸人家的頭。」她嘟起小嘴,揮開他的手掌,大聲抗議說。
他只當她是在要小孩子脾氣,也不以為意。「好、好、好,不摸就不摸。」
宋蘋儂勾住他的臂膀,一臉急切的問:「敖叔叔,你這回會停留多久?不會馬上就要走了吧?」
「大概會住個兩、三天,敖叔叔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不能留太久。」
她懊惱的咕噥,「人家好不容易才能見到你,你又要走了。」
「不要孩子氣了,你也知道敖叔叔很忙,但是我保證今年過年一定會回來和大家團聚,不要再把嘴翹得這麼高,都可以吊三斤豬肉了。」敖俊取笑的點著她的小嘴,「對了,你很久沒見到你爹娘了,要不要寫封信,敖叔叔幫你拿去給他們。」
義兄夫妻倆跟在主公身邊東奔西跑,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多少有些疏忽,可是身在亂世,有些事不得不犧牲。
「不用了,反正他們都已經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了。」對於一年難得見一次面的雙親,宋蘋儂再有埋怨,也只能全往肚子裡吞。
敖俊輕捏她鼓鼓的紅頰,「又說孩子話了,真的不寫?」
「好啦!等我寫好再拿給你。」說不想念是騙人的。
他讚許的點頭,「這才乖。」
「敖叔叔,你……你很喜歡敖嬸嬸嗎?她有什麼好?」她吃味的問。
「真是人小鬼大,這個問題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宋蘋儂不依,「我現在就想知道。」
「她很合我的脾胃。」敖俊直接說出重點。
「我不懂。」
他擰了下她的鼻子,「所以我才說要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你就解釋給人家聽嘛!」她撒嬌的搖晃著他的手。
「就是說了,你也聽不懂,小孩子不要多問。」
「人家是大姑娘了,才不是小孩子。」宋蘋儂跺腳嬌嗔,「喂,敖叔叔,人家話還沒說完,等等我……」
一直忙到華燈初上,敖俊才得已抽空回房,見玉竹坐在桌旁,神情專注的在縫補什麼,沒有留意到有人進來,清了清喉嚨,「聽說你已經見過他們了?」口中所說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其它結拜兄弟。
玉竹螓首微微一偏,「他們在我面前可替你說了不少好話,能得到他們的尊敬,看來你這個大哥做得很成功。」
「那是當然的了,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恃強凌弱的小人嗎?」他齜牙咧嘴,佯作兇惡的問。
她故意把語調拖得長長的,「我對你的印象的確改觀不少,不過……」
「不過什麼?」這女人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害他白高興了一下下。
「要是能把專橫霸道的個性改一改,那就更好了。」玉竹慢條斯理的說完。
敖俊不爽的撇唇,「你還在氣我硬把你帶到這裡來?」
「總有一天我還是要回去的。」
他心中升起一把無名火,「你……你就不能跟其它女人一樣順著我的意思嗎?你都跟了我,心裡還老想要守著那間祖屋,它又不會跑。」
玉竹投給他一顆白眼,「我只是說總要回去打掃打掃,又沒說要守著它,你對我發什麼脾氣?」
「啥?真的嗎?」
她想了很久,終於想通一件事。「反正我已經認賊作夫了,不認命也不行。」兩個妹妹已經嫁人了,她的確可以不再有任何顧忌,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我就知道你這女人肖想我很久了,早說嘛!」敖俊滿眼淨是得意之色。
「誰肖想你?你少臭美了!」玉竹不由分說的用手上縫製的東西丟他,被他接個正著。
「嘿嘿,難道不是嗎?」他猖狂的笑著,眼角瞟向手上抓的東西,認出是一隻縫了一半的男鞋,臉色登時大變,「這是什麼?」
玉竹微赧的將它搶回去,「你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啊!」
「你是要縫給哪個野男人的?說!」誰敢動他的女人就是找死。
「白癡!」她啐道。
他張牙舞爪的剽悍面龐怔了一下,「呃……這該不會……是要給我的?」
「真巧,那個野男人跟你同姓。」玉竹氣得不想理他。
「呃,哈哈……還真巧。」敖俊也知道發錯脾氣,乾笑幾聲解釋,「從來沒有人幫我縫過鞋子,舊的將就點穿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幫丈夫縫製新鞋是每個做妻子的責任,你可不能剝奪這項權利。」玉竹細心的穿針引線,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的心意。
敖俊胸口熱烘烘的,幾欲墜下淚來,只能坐在旁邊怔怔的瞅著她,不敢打擾她的工作。
「幹嘛這樣看我?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她靦腆的說。
他從不知自己也有滿腔柔情的時候。「後天我又要出門了,你安心住在這裡,義父他們會照應你的。」
玉竹心頭一凜,「不,我要跟著你。」
「既然你承認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得聽我的。」他又露出跋扈的本性。
「別的可以,唯獨這件事我不聽。」她跟他槓上了。
砰!敖俊一掌拍在桌上,「你不聽也得聽。」
「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聽。」玉竹沉下秀顏說。
敖俊像只暴跳如雷的大猩猩,鐵青著臉大吼,「我什麼時候說要打你了?你這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人氣得喪失理性。」
「你要幹什麼?」她一臉錯愕的被扔到床上。
他飛快的扒光自己撲了上去,「馴妻。」
「這種手段太卑劣了……」她抵死不從。
「我就不信不能讓你這女人變得服服帖帖。」
「不要……」
「你會喜歡的。」他笑咧著嘴。
「你這混蛋!」
他聽了卻高興的說:「你學壞了,不過,這才像是我黑豹子的女人。」
花廳裡坐了幾個人,在聽了玉竹的宣佈後,紛紛露出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嫂子要加入我們?」臧孫九的瞌睡蟲全都跑得一隻不剩。
石楠把脫臼的下巴扶正,「嫂子,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跟著我們太危險了,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我可以保護嫂子,不讓別人欺負她。」關小毛很有義氣的拍胸脯說。
臧孫九斥暍,「老四!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好不好?」
「那是什麼問題?」他傻乎乎的問。
「大哥,你快說句話。」石楠求助的看著一臉莫可奈何的敖俊。
玉竹臉色一正,「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再提出意見也不遲。」
待他們態度冷靜下來,她才開始分析原因。
「現在『狂天四獸』是官府嚴密緝拿的重大要犯,我相信很多人等著抓你們,只要你們敢再犯下一件案子,隨時都有被逮捕的可能,但是如果有個女人在你們之間做掩護,至少比較不會引起注意,我也可以順便幫你們打聽消息。」
石楠馬上舉手發言,「等一下!嫂子,我還是認為不妥,你是外行人,做不來間諜工作,到時陷你於危險之中,我們可承擔不起這個風險。」
「我贊成老三的意思。」臧孫九揉著眉心提神,「如果只是衙門裡的官差捕快還不打緊,現在又多了個『鐵面神捕』戰戎,他誓言要抓到我們,可是布下天羅地網,三個月前我們僥倖逃過他的追捕,下回就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幸運了。」
「所以,才更需要我!」玉竹堅決的說。
敖俊抬手阻止他們再說下去。「好了,你們的意思我都瞭解,不過我覺得你們嫂子說的也不失為好辦法,昨晚我勸了她一夜,她還是堅持己見,所以我們就試試看,萬一有什麼不對勁,再另做打算,反正大家小心點就是了。」
想到昨夜他是怎麼「勸」自己的,玉竹頓時滿面紅潮,「既然你們大哥都不反對,你們就不要再說了。」
臧孫九驚呼,「大哥……」想不到威武神勇的黑豹子居然成了妻管嚴,真不知道該替他感到悲哀,還是深表同情。
「我會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會替你們惹麻煩的。」這是玉竹生平頭一遭依照自己的本能去做想做的事,情緒無比高昂,躍躍欲試。
石楠和臧孫九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被她的執著打敗了。
「大哥都同意了,我們自然沒話說。」
「我們打算何時出發?」
「明天一早。」敖俊說。
當日用過晚飯,敖俊等人便聚在一塊商討往後的計畫,這時宋蘋儂闖了進來,愛嬌的扯著他的手臂嚷著,「敖叔叔,人家也要去。」
敖俊縱容的任她撒嬌,「去哪裡?」
「當然是去幫你們的忙,盡自己的一份心力。」就算敖叔叔娶妻了又怎麼樣,她還是可以像小時候一樣霸著他。
石楠很不給面子的吐她的槽,「你這丫頭不要在旁邊礙手礙腳就不錯了,還想幫我們,我看你是別有用心。」
彷彿被人戳破心事,宋蘋儂臊紅小臉嬌嗔,「人家哪有什麼用心?敖叔叔,你不要聽石楠亂說。」
他語帶責備,「跟你說過幾次了,要叫石叔叔,這麼沒大沒小。」
「是他老是跟人家作對,一點大人樣都沒有。」她斜瞅一下在座的玉竹,「敖叔叔,你讓我跟嘛!連敖嬸嬸都可以去,為什麼我不能?」
「這還用問嗎?她是你敖叔叔的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當然要跟著他了。」石楠有意無意的在嘴裡咕噥,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大家都聽見。
宋蘋儂不悅的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在問你。」
「老三,你還是『惦惦』,免得丫頭一輩子記恨在心。」臧孫九作勢起身,朝關小毛使個眼色,「大哥,我們先出去了。」
玉竹也跟著起身,「那我也出去,你們慢慢溝通。」反正又不關她的事,讓他自己解決。
所有人都退出屋外,宋蘋儂才放心大膽的提出要求。「敖叔叔,我會乖乖聽話,不會壞你們的事,你就讓我跟嘛!」
「不行!太危險了,義父也不會答應。」他果斷的拒絕, 她俏臉一繃,「你跟爺爺為什麼老是把我當作小孩子?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且我還學了一身的武藝,普通人根本傷不了我。」
敖俊按捺著慍意,「丫頭,不要任性了,聽敖叔叔的話,待在府裡等候消息,你想盡一份力量,這是好事,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表現,不急在這一時。」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以後?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宋蘋儂仍舊執迷不悟,「像敖嬸嬸一介女流,也不會武功,她還不是可以去,難道我會輸給她?」
他下顎一縮,「丫頭,你長大就不聽敖叔叔的話了是不是?」
「除非敖嬸嬸也留下來,不然我非跟著你們不可。」既然她不能跟,別的女人也休想。
「為什麼非跟不可?你給我個理由。」他沉聲問。
宋蘋儂侷促的垂下眼瞼,含蓄的表白。「人家……人家只是不喜歡跟敖叔叔分開,難道這樣也錯了?」
「我當然知道你想念敖叔叔,敖叔叔也一樣,況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你應該習慣了才對,以後敖叔叔保證會盡量回來看你好不好?」敖俊像哄孩子似的安撫她。
她暗自生著悶氣,「不要把我當三歲孩子,隨便說說我就相信。」
敖俊的耐性也用罄了。「丫頭,你是怎麼了?個性越來越彆扭,到底要敖叔叔怎麼做你才滿意?」
「你……你還不瞭解嗎?」宋蘋儂大有豁出去的感覺。「我喜歡敖叔叔!從小開始,我就只喜歡敖叔叔一個!」
他哈哈大笑,「傻丫頭,敖叔叔當然也喜歡你了,你就像我女兒一樣,是我把屎把尿帶大的。」
「人家是認真的,我喜歡敖叔叔,不是把你當作爹或者叔叔,而是喜歡的男人,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敖叔叔。」她小臉通紅的大膽告白。
敖俊一陣錯愣,旋即捧腹大笑。
「我不是開玩笑的!」宋蘋儂難堪的嚷道。
「丫頭,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敖叔叔,不過,敖叔叔配你太老了,再過幾年,你就會發現我不適合你。」
宋蘋儂激動的撲到他胸前,「才不會,我這輩子只喜歡敖叔叔,不管你年紀多大,我才不在乎。」
他不由得失笑,「你所謂的喜歡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不過現在說這個,我想你也聽不進去,總有一天,等你真正的愛上一個人,你就會知道了。」
「除了敖叔叔,我不會愛上任何人。」她一味的認定。
敖俊揉亂她的發,「如果三年後你遺這麼想,到時敖叔叔會考慮考慮。」
「真的?」宋蘋儂喜出望外的問......「大丈夫一言九鼎。」反正他也沒表明會娶她。
她笑得好燦爛,「好,一言為定。」
「那你就聽敖叔叔的話,待在無疆山照顧爺爺,這可是件很重要的任務。」
末蘋儂挺了挺小巧的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一切就拜託你了。」敖俊狡猾的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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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琵琶河是條貫穿數省的大河川,每到漲潮或大雨便會氾濫成災,大約二十天前,連下了幾天的雨,便造成老百姓極大的生命財產損失,可以說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各省官員連夜進京呈上奏折,奏請朝廷賑災築堤。
皇帝在民意的壓力和政治的考量下,為了確保能安穩的坐在龍椅上,和文武百官經過幾日的協商,終於指派欽差大臣,帶著朝廷勉為其難撥下的五十萬兩,並下令開倉放糧。
當百姓聽聞有賑災物資到達,紛紛前往各地衙門等待領取,可是左等右盼,得到的答案皆是早已領完,並粗暴的予以驅趕,讓他們對朝廷見死不救的所作所為徹底的寒了心,歷盡無數次的失望,到了絕望,在死亡邊緣掙扎的老百姓再也忍無可忍,開始展開一波波的暴動,抗爭行動越演越烈,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半個月後,被朝廷授命為賑災行動的欽差大臣慘死在銷魂窩中,牆上用鮮血寫下「泯滅人性,該殺!」六個大字。驗屍報告上說死者是遭兩指勒斷,根據妓院老鴇透露,兇手是名有著巨人身材的男子,經過官府研判,有可能是「狂天四獸」之一的「大象」所為,目前正極力通緝當中。
不出幾天,擔任發放物資米糧的兩省總督府遭到強盜洗劫,聽說兩省總督一刀穿胸而過,現場地面上同樣用鮮血寫著「貪贓枉法,該殺!」五個字,私吞的五十萬兩官銀也不翼而飛,並且大開米倉,囤放在倉庫的米糧一下子被蜂擁而至的老百姓全數搬得精光,真是大快人心。
遠在京畿的皇帝得知消息,可是寢食難安,深怕暴民會攻進皇宮裡來,在諸位大臣的建議下,派出更多的官兵前往鎮壓,並且下旨要「鐵面神捕」戰戎一旦發現「狂天四獸」的蹤跡,不需審判,可以先斬後奏。
暴動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到全國各地,讓那些平日作威作福、欺壓良善的官員各個心驚肉跳,唯恐哪一天輪到自己遭殃,有的甚至乾脆攜家帶眷和財產,棄官潛逃去了。
在無政府狀態下,插著「正義」旗幟的正義之師出面領導不知何去何從的百姓加入推翻極權暴政的行列。
眼看龍椅快坐不穩了,皇帝慌了,躲在寢宮裡不敢出來,在一干奸臣的慫恿下,誅殺所有企圖造反的老百姓,以達到威嚇的效果。沒想到適得其反,讓更多人不畏生命危險也要打贏這場聖戰。
玉竹在租賃的屋子裡坐立難安,急切的想獲知敖俊等人的消息,這些天外頭情況很亂,官兵挨家挨戶的大力搜索,也是導致敖俊無法順利返回家門的原因。
「在這裡乾著急也沒用,我看還是出去打聽一下好了。」據說正義之師快到了,到時官兵便會撤走,敖俊他們也就安全了。
她心付,便挽起食籃,在籃內放了些水果和香燭,假裝要到廟裡上香,拜拜總不犯法吧!
郊縣的百姓和平時的生活沒兩樣,鄰縣的暴動還未影響到這裡來,可是人人臉上還是籠罩著一股不安,也不再談天說笑,死氣沉沉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
她走得很慢,小心的留意四周,即便是與官兵擦肩而過,依她樸實無華的容貌和穿著,絲毫不曾引來側目。
雖然玉竹的態度裝得很自然,只有她自己明白此刻心跳得有多快,彷彿隨時有可能從喉嚨裡蹦出來。
不期然的,她瞥見一具熟悉的身影自茶樓裡出來,就算他燒成了灰,玉竹也認得出和自己同床共寢數月的丈夫,不禁揚高唇角,小跑步的衝過去。
「你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回家?」害她望眼欲穿,一個人傻傻的在家裡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對方愣了一下,怔怔的看著她。
玉竹抓著他的手臂低嚷,「你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快跟我走。」
「對不起,這位夫人恐怕認錯人了。」對方沉穩的說。
她攢起秀眉,快怏不樂,「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認……」就在這當口,玉竹突然發不出聲音了,「呃……」
不對!這個男人不是敖俊。
雖然他們的五官、身材可以說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是仔細比較後,她發覺面前的男人眼神內斂,不似敖俊的狂放,兩人的氣質更是相差甚多,而且穿著講究,不似敖俊隨意。
怎麼可能?天底下居然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世上除了雙生子外,這樣的機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夫人,你真的認錯人了。」他有禮的點醒她。
玉竹有些詞窮,「對、對不起,我以為大爺是我認識的人……你們長得很像,猛一看還真會認錯。」
「那人真的和在下長得很像?」
「呃,其實也不是很像,是我沒看清楚。」玉竹尷尬的笑說。
他一哂,「認錯人是常有的事,不必太在意,請問夫人也是郊縣的人嗎?」
「我是最近才搬來的。」她簡單的一筆帶過。
「夫人要上哪兒去?要不要在下送你?」
玉竹慌忙的搖手,「不用了,我只是想到前面的土地公廟上個香,祈求不好的日子趕快過去,不用勞煩大爺。」
他深表同戚。「在下也是這麼希望,相信只要趕緊抓到那幫強盜,你們自然可以繼續過原來的日子。」
「大爺所說的強盜是指……」其實不必問也猜得出來。
「當然是『狂天四獸』。」他說。
一股熊熊怒火霎時直街頭頂,玉竹忍不住為丈夫的行為做辯護。「大爺認為只要抓到他們,百姓就可以安居樂業了是不是?」
他一臉正氣凜然,「『狂天四獸』目無法紀、殺害朝廷命官,罪無可恕,原本就該就地正法。」
「他們殺的都是些置百姓死活於不顧的狗官,若是沒有他們,我們這些老百姓早就餓死了,『狂天四獸』是在替天行道。」
「夫人錯了!」他嚴厲的低斥,「無論犯下什麼罪,都該接受國法制裁,不該動用私刑,若是人人如此,不就天下大亂了。」
玉竹沉下秀顏,「你這個人根本是在強詞奪理,什麼國法?這世上還有國法嗎?那些只是用來保護狗官,讓老百姓苦不堪言的狗屁律法!」她越說越火。
「你……若不是念在你是女流之輩,在下定當將你治罪。」他喝道。
她不怕的眼含嘲諷的睨著他,「要把我治罪?你以為你是誰?」
「在下是京畿總捕頭,姓戰,單名一個戎字,奉皇上旨意捉拿『狂天四獸』,夫人若是再污辱朝廷,休怪本官無禮了。」
戰戎?!
這個名字她可以說是如雷貫耳,萬萬想不到這個信誓旦旦要緝拿敖俊的男人,卻有張和他相似的臉孔,這是一種諷刺嗎?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玉竹急急的逃了開來,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戰戎怪異的瞅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想到她方才錯認自己的事,頓時露出深思的表情……既然知道她就住在郊縣,要找人並不難。
戰戎思索了一夜,還是尋來了,曲起指節敲了兩下,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你……」玉竹這回可沒再認錯人。「大人有何指教?」
他彬彬有禮的問:「在下可以進去嗎?」
玉竹看他一眼,「請進。」
「謝謝。」戰戎挑了張凳子坐下,才一眼就將屋裡的陳設看完,簡陋的傢俱似乎沒有長住的打算。
她心生提防。「請用茶。」
啜著茶水,戰戎斟酌著該由何處說起。
「大人不是應該忙著抓強盜,怎麼有空到寒舍?」玉竹嘲弄的問,她可沒忘了他是他們的敵人。
戰戎擱下杯子,雙手抱拳,「在下今日前來是有點事想請教夫人。」
「請教我?」
他開始循序漸進的道明來意。「不錯,昨日夫人在街上認錯人,不知道夫人把在下當作誰了?」 : 玉竹一臉狐疑,「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便告訴在下嗎?」
她想了又想,保留的說:「告訴你可以,大人我和家相公有幾分神似......」
「他姓什麼叫什麼?今年多大歲數?」戰戎口氣略顯急促,在還沒搞清楚他的用意前,讓玉竹不敢再透露。
「做什麼?」她警覺的問。
他深吸一口氣,「夫人不方便說嗎?」
「除非大人說出原因,不然我沒必要回答。」
戰戎定定的看著她堅決的神情,在心中輕歎,「好,我說。」
他停頓了幾秒,讓玉竹也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
「當年因為家中貧困,我親生爹娘又因病雙亡,其它親戚自顧不暇,根本無法收養我,後來將我賣給一個姓戰的大戶人家,成為他們的獨生子,這些都是我成年後,我的養父母親口告訴我的,而且還說出另一件事實,我還有個晚了一刻鐘出生的孿生兄弟,可惜他比我早被人領養,從此我們兄弟便分散了,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放棄找他的念頭……」
玉竹本能的摀住口,露出一雙驚詫的眼眸。
他和敖俊是……孿生兄弟?!
太離譜了,這是老天爺開的玩笑嗎? 「我之所以當上總捕頭,也是希望能藉由官府的力量來找尋他,我曾經找到親生父母那邊的親戚,由他們口中得知,我們打一出生,因為長得太過相像,就連自己的爹娘都會搞錯,所以,我才特地前來詢問夫人,他和在下的容貌是否真的神似?」戰戎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怎、怎麼可能?我家相公和大人只是有幾分相似而已,況且他根本沒有其它兄弟,對不起,讓大人失望了。」玉竹心跳如擂鼓的說。
戰戎緊迫盯人的問:「他不在家嗎?」
「不在,我這次來到郊縣,為的就是找他,大概在半年前,他曾經捎封信給我,說在這裡找到一份差事,可是我來了十幾天,還是沒有他的下落,所以才會在路上認錯了人。」
他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玉竹笑得有些牽強,「對不起,幫不上你的忙。」
「夫人別這麼說,是我以為這次真的可以找到他。」戰戎苦笑。
她將發抖的小手藏在褶裙間,擠出淺淺的笑意安慰他,「我想老天爺總有一天會讓你們兄弟團聚的。」
戰戎抱拳一揖,「打擾了,夫人。」
「大人慢走。」玉竹咬緊牙關撐到送他出門後,便全身虛脫的滑坐在地。
老天!她該怎麼辦? 萬一敖俊真的是他的兄弟……
玉竹真的無法想像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
一個是官,一個是賊,戰戎真的能狠下心逮捕自己的親兄弟嗎?而敖俊又會怎麼做?到時兄弟廝殺,那是天匠下最慘的人倫悲劇。
夜闌人靜,星月杳然。
支著下顎在桌上打盹的玉竹好不容易闔上眼,霍地感覺到一道風拂過面頰,整個人驟然驚醒,身後探來巨掌,蒙住她的唇。
「唔……」她驚出一身冷汗。
暗夜中的龐大身影遽然湊向她的耳畔,「噓,是我。」
玉竹在瞬間癱軟。
「我不是有意嚇你。」敖俊笑譫的摟摟她,「我還以為這陣子已經把你的膽子練大了,想不到還是這麼不中用。」
她扭身想掙開他的擁抱,「膽子再大,也不能亂試。」
敖俊箍緊雙臂圈住她,「別動,讓我多抱一會兒。」
「石楠他們呢?」
「已經先趕去和主公他們會合了,我伯你擔心,想接了你再走。」
「我在這裡很安全,你們還是去辦正事要緊,不用管我。」玉竹不想讓他和戰戎見面。
他眉頭一皺,「怎麼了?你好像急著趕我走?」
「你、你別多心。」玉竹心口一沉。
敖俊捏住她的下巴,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你不是會說謊的人,到底是什麼事?」
她仰起螓首,不再逃避。「敖俊,我問你,你要老實的告訴我。」
「反正連我的底細你都知道,還有什麼好瞞你的。」敖俊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模樣。「問吧!」
玉竹咬白了唇瓣,「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你是被一個姓敖的土匪頭子養大的,那他有跟你提過你親生爹娘的事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有些訝異。
她一臉焦躁的抓住他,指甲因太過緊張而掐進敖俊的皮膚。「你不要管,只要告訴我有還是沒有。」
敖俊回答的很乾脆。「沒有。」
「沒有?真的沒有嗎?」玉竹有種快發狂的感覺,一再的追問。「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真的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他只好遵照她的意思想了想,還是搖頭。「是真的沒有,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問他們的事,而且就算問了,我爹也不可能會知道。」
「為什麼?」
「據我爹身邊的手下說,當年有個妓女抱了個嬰兒去找他,硬說是他的親生骨肉,還逼我爹娶她,想不到被我爹拆穿她的陰謀,因為他年輕時受過傷,這輩子根本就不可能有子嗣,那個女人眼看事跡敗露就丟下嬰兒跑了,我爹聽見嬰兒哭聲宏亮,又是個壯小子,說不定將來可以繼承他的衣缽,所以才把嬰兒留下,那個嬰兒就是我了,所以沒有人知道我是那個女人從哪裡抱來的。」
敖俊輕描淡寫的說完,身世之謎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更不會浪費時間去尋根,他只在乎自己的將來。
玉竹沉默不語。
該告訴他嗎? 如果說了,敖俊又會有什麼反應?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可以睡覺了嗎?我好幾天沒抱你了……」他眼底點燃了兩簇欲焰,毫不掩飾的向她求歡。
她攬起眉心嗔罵,「你不要滿腦子都是『那個』好不好?」
敖俊因她的拒絕而有些不高興,「不然接下來幾天我們都要趕路,就沒時間嘿咻了,當然要把握現在了。」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還有什麼比嘿咻更重要的?」他才管不了許多,抱起她就往房裡走。
玉竹掄拳敲他的頭,「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快放我下來。」
「你這女人真是不懂情趣,小心我到外面找女人,到時你哭死可別怨我。」敖俊故意恐嚇她,要不拿出點做丈夫的威嚴,人家還真當他是妻管嚴,那他黑豹子的威名不就毀了。
她斜眼瞪他,「去呀!那我就馬上回娘家,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永無瓜葛,隨便你要討幾個小老婆都行。」 ......被她這麼一恐嚇,他趕緊柔聲安撫,「好,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你還要跟我說什麼?」他居然被個容貌平庸的女人給吃得死死的,莫非這就叫做現世報? 玉竹試探的問:「要是現在有個自稱是你兄弟的親人來找你,你會怎麼樣?」
「沒憑沒據,我為什麼要相信他?」
「如果他有證據呢?」
敖俊疑竇叢生的斜睨她,「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
他兩手抱胸的睥睨吞吞吐吐的玉竹,「女人,我的耐性很有限,再不說就甭說了,我們直接上床嘿咻。」
為了怕自己會後悔,玉竹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
「我昨天遇見『鐵面神捕』戰戎了。」
「什麼?!」敖俊黑著臉大吼,「你們怎麼會碰上的?」
玉竹摀住他的雷霆怒吼,「噓!現在是三更半夜,小聲一點行不行?」
「他對你做了什麼?」他一把扯下蓋在大嘴上的柔荑,「我要宰了他!」
她低喊,「你不能殺他!」
「為什麼?」
「敖俊,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玉竹就擔心他會一時衝動鑄下大錯。「我們是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認識的,因為他……長得跟你很像。」
敖俊先是一愕,旋即咧嘴大笑,笑聲中充滿男人的優越感。
「我知道了,因為你太想念我了,所以才會把別的男人誤看成是我,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可以接受。」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假裝沒聽見他得意的話。「我說他像你,不只是一點點,而是幾乎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玉竹認真的頷了下首,「對,一模一樣,否則我怎麼會認錯呢?他還告訴我正在找尋從小就失散的孿生兄弟,一個只比他晚一刻鐘出生的親兄弟。」
「你是說……」敖俊瞠目結舌的覷著她。
她說出他未盡的話語。「你們有可能是同父同母的孿生兄弟。」
「不可能!」他大聲咆哮。
「我也希望不可能,可是你們長得太像了,除了氣質、眼神不同外,簡直分不出誰是誰。」
敖俊大口大口的喘氣,「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我跟那個姓戰的會是孿生兄弟,那太陽就打西邊出來,我們長得相像只是巧合。」
「敖俊……」
「不要再說了!」他陰沉著面龐低吼,「我和他是死對頭,只要他一天不放棄抓我,就永遠是我的敵人,我黑豹子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一夜難以成眠,玉竹只想著盡快和敖俊離開郊縣,免去兩兄弟可能的自相殘殺,熬到天亮,她迅速的整理好細軟,不料,敖俊卻決定不走了。
「我要親自會會他。」他冷笑。
玉竹心頭一驚,「你要認他?」
「當然不是,我要以黑豹子的身份去見他,這些年他對我窮追不捨,這筆帳遲早都要算的。」敖俊早就想和他來場生死決鬥。
她失聲叫道:「你瘋了!他有可能是你的親兄弟……」
「是不是無所謂,既然他是京畿總捕頭,我們就注定是敵對的,你別擔心,我還不一定會輸。」
「不管你們誰輸誰贏,這麼做都是錯誤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你們兄弟殺個你死我活,敖俊,我們走,算我求你!」玉竹淚眼婆娑的哀求。
敖俊寒著臉,緊抿雙唇。
「我求你不要做出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事。」她哽咽道。
他表情有些鬆動了。
叩、叩,門板上霍然傳來剝剝啄啄的聲響。
玉竹一臉驚悚的瞪著門,「是誰?」
一大早會是誰來? 在這裡她並沒有認識多少人,會上門來的寥寥可數。
「在下戰戎。」屋外的人應道。
驚駭的倒抽一口氣,玉竹暗暗叫糟,見敖俊的臉色難看:心裡更是恐懼到了極點,真伯兩人當場打了起來。
敖俊一臉陰森,「哼!來得正好,居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我不准你動手!」她先警告他。
他幾乎要把眼睛瞪凸了,惡狠狠的質問:「你是我的女人,幹嘛替他說情?怕我打不過他嗎?」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玉竹這下只好使出最後的撒手鑭。「萬一你們打了起來,我在旁邊看得一下子太激動,不小心動到胎氣,你承擔得了後果嗎?」
「胎氣?」敖俊傻傻的喃道,好像生平頭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玉竹羞澀的瞠他一眼,「你要當爹了。」
「你、你、你有了?!他嘴巴張得好大,都可以吞下一顆雞蛋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快捏我一下,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她往他手臂上重重掐下去,「痛不痛?」
「不是很痛,可是有感覺,所以不是夢。」敖俊張臂想抱她,可是又怕自己力道拿捏得不好傷了她,嚇得又縮了回去。「哈哈……我當爹了、我當爹了!」
叩、叩,門上又傳來輕敲。
「實在抱歉,一大早就冒昧來打擾,在下可以跟夫人說幾句話嗎?」他不願放棄任何可以找到孿生兄弟的線索。
敖俊實在很不爽有人這時候來打攪他們。「我去趕他走……」看見她擔心的眼神,「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好了,我不會跟他起衝突的。」
「你確定要見他?」玉竹仍是不太放心。
他嗤哼一聲,「見就見,沒啥了不起。」 玉竹心上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一時七上八下的。「不要惹事知道嗎?」
「只要他不惹我就好了。」敖俊沒好氣的哼了哼,邁著步伐上前開門。
這實在是個相當怪異的景象,若不是先有心理準備,還真會被嚇一大跳。
當門扉一開,敖俊和戰戎兩人彷若照鏡子般,瞠眸盯著眼前的男人,半晌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敖俊,他說話向來直來直往,喜怒全寫在臉上。「這裡不歡迎你,你可以滾了!」
「不准對大人無禮!」玉竹真想一腳踹過去。
「你……」戰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本能的朝他伸出手。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個男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他粗聲斥道:「不要碰我!」
玉竹偷掐他一把,「敖俊,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哼!」敖俊氣呼呼的踱了開來......她尷尬的笑了笑,「大人,對不起,我家相公脾氣不好,遺請見諒。」
「不,沒關係。」戰戎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敖俊,「他叫敖俊?」
「是的,我家相公姓敖,我問過他,可惜他也不清楚自己親生爹娘的事,所以也無法確定和大人是否就是親兄弟。」
戰戎眼眶泛紅,喉頭微梗,「如果不是,怎麼可能長得如此相像,這就證明他的確是我的親兄弟。」
「喂!你不要半路亂認兄弟,我沒那麼倒霉。」他慍怒的斜睨,「沒其它事的話就快滾,我們這種爛地方不適合你總捕頭大人,怕會污了你的腳,」未了還不忘嘲諷一番。
「你不相信我們是親兄弟?」無視他的無禮,戰戎只在意這件事。
敖俊撇唇嗤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好。」戰戎出其不意的扣住他的手腕,敖俊也不甘示弱,馬上予以還擊。「我會讓你看證據。」
「去你的狗屁證據!」他掀眉毛瞪眼睛的叫囂。
玉竹閉了下眼,「敖俊,你剛才答應我什麼?」
想到她有孕在身,禁不起刺激,只好把牙一咬,收起拳腳。
戰戎撩起他的袖口,在他右邊的手腕上,赫然有塊銅錢大小的胎記,接著捲起自己的,也有同樣的記號。
「如果只是長相,可以說湊巧,那胎記呢?」幸好那位親戚還記得這種小事,不然今天他們兄弟就無法相認了。
「夠了沒有?」敖俊火大的揮開他的手,「你幹嘛非要找什麼兄弟不可?如果我真的是,你打算做什麼?」
他正色的說:「我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畢竟他是我的親人,我當然希望找到他,一家人能夠團聚。」
敖俊冷冷一笑,目光如炬的逼視他。「你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他是被個土匪頭子養大的,從小就跟著大家一塊打家劫舍,甚至也殺過人,在世人眼中是個十惡不赦的土匪、強盜,請問總捕頭大人,你要逮捕他嗎?」
在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下,戰戎痛心疾首的倒退數步。
「怎麼樣?人人都說『鐵面神捕』」剛正無私、不懼強權,是在這個亂世中唯一值得百姓信賴的好官,那麼你現在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大義滅親了?」敖俊就是看他不順眼,不斷刺激他。
他臉上血色盡退,滿眼痛楚的瞅著敖俊。
「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哼!就光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讓人聽了就想吐,這種兄弟不要也罷。」敖俊不屑的撇開臉。
玉竹可以看得出戰戎心裡也不好受。「敖俊,不要再說了。」
「你以為我喜歡說嗎?姓戰的,要抓我的話就趁現在,否則以後沒機會了。」
戰戎腦子亂烘烘的,根本無法思考。
「大人,認親是不能勉強的,既然你現在已經見過他了,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以後各過各的,免得讓你為難。」玉竹開導的說。
「你說我讓他為難?」敖俊嗤之以鼻,「笑話!到底是誰讓誰為難了?」大家要是知道他黑豹子居然是「鐵面神捕」的親兄弟,那才是天下一大笑話,以後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她聽了為之氣結,又伸指掐他,「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你這女人是掐上癮了是不是?我不吭氣並不代表默許喔!」他火爆的吼道。
玉竹霍然兩手擦腰,「那我讓你掐回來好了。」
他登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自認倒霉。「你是我孩子的娘,我哪敢啊!」現在就屬她最大,要是對她動手,恐怕就沒老婆孩子了。
「知道就好。」她餘怒未消的冷嗤。
敖俊歎了好大一口氣,早知道激發她的本性,會讓小媳婦變成母老虎,他就是死也不幹這種蠢事,也不會落到今日這麼悲慘的下場。
「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滾?」所以,他把氣全出在戰戎身上。「還是你真打算逮捕我歸案?」
戰戎不禁語塞。「我……」
「拿不定主意了是不是?也好,看在我們擁有同樣臉孔的緣份上,我來幫幫你好了。」敖俊泛出一抹詭譎的冷笑,可是眼神卻冰冷至極。
「敖俊,你不要亂來!」玉竹一陣戰慄,似乎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他一把揪起戰戎的前襟,陰森森的望進他眼匠。「你想知道那個狗皇帝派來的欽差怎麼泯滅人性嗎?」
「因為他和兩省總督勾結,侵吞朝廷的賑銀。」戰戎不由自主的說。
敖俊扯高一邊的嘴角,「錯,這罪名只是其一,這個狗官生性好色,從京城一路前來賑災,每到一處,就要縣太爺獻上一名年輕女子陪寢,而且還非要處子不可,害得那些未出嫁的姑娘被糟蹋後,最後只有走上上吊自盡或服毒自殺的路,他造了這麼多罪孽,卻死得這麼乾脆,現在想想實在太便宜他了。」
「你……」戰戎瞠目結舌。
「也只有你這種笨蛋,才會相信那個狗官真的是來救人的,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這狗皇帝識人不清,連你也一樣,我看你也只會唱高調,其實根本就是幫兇。」
「放肆!」戰戎反過來揪住他,「不准你出言侮辱皇上!」
「看來你不只瞎了眼,連腦袋也有問題,居然還替那個狗皇帝說話。」
戰戎低斥,「再怎麼說,他都是皇上,你辱罵皇上,罪加一等。」
「少在我面前擺出總捕頭的架式!」敖俊指著他的鼻子唾罵著,「如果他是好皇帝,會搞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如果他是好皇帝,為什麼聽信奸臣的讒言,誅殺無辜的老百姓?他們只是想要有一口飯吃,過著安定的生活,誰也不想造反,這一切全是被他逼出來的,他根本沒有資格當皇上!」
戰戎高聲大吼,「住口!不許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好個大逆不道!姓戰的,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兩省總督臨死前是怎麼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嗎?他不斷的向我磕頭,整個人嚇得屁滾尿流,只求我別殺他,還想用銀子賄賂我,只要我放他一條生路,他可以幫我安插個大肥缺,保證這輩子吃喝不盡,金銀珠寶滾滾而來,像他那種貪生怕死之輩,根本不配當父母官。」
「不!」戰戎大叫一聲,面如死灰的瞪視他。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他不可能是……不可能……
敖俊冷酷的斜瞅他震懾不已的表情,「很諷刺是不是?我們竟然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你這個『鐵面神捕』不是一心一意想緝拿我歸案,好向全天下證明沒有你抓不到的犯人,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可以動手了。」
「不可能……」戰戎幾乎快站不住腳,一臉挫敗的搖著頭顱。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我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敖俊面罩寒霜,咬牙切齒的哼了哼,「我黑豹子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抓人就衝著我來,休想動其它人一根寒毛。」
戰戎跟艙的扶住牆,全身不住的顫抖。
「為、什、麼?」
「或許我們這輩子注定只能當敵人。」敖俊冷冷的說。
「不--」戰戎聲嘶力竭的低吼一聲,情緒崩潰的奪門而出。
玉竹摀住哽咽的唇,「你這樣對他太殘忍了。」
「我最討厭拖拖拉拉了,要嘛就統統告訴他,至於該怎麼作,就讓他自己作決定,我可沒空跟他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敖俊表面上佯作不在乎,其實他也是希望戰戎趕快跟自己撇清關係,誰也別害誰最好了。
「你說他會怎麼作?」她問。
他嘴角一撇,「我管他。」
為了盡快和正義之師會合,當天敖俊和玉竹便離開郊縣,他可不會笨到再和戰戎見面,誰曉得他那顆耿直頑固的腦袋會不會開竅。
走了幾天的路程,來到下一個城鎮,可以看見到處都是受飢餓之苦、無家可歸的老百姓,玉竹心生不忍,兩人只好留下來,用僅有的銀子買了幾袋米,可是僧多粥少,救不了所有的人,敖俊只好又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到山上去摘野菜、挖地瓜,凡是可以吃的都盡量利用。
「你不要太累了,有粗重的活我來做就好。」敖俊粗魯不失溫柔的幫玉竹拭汗,心裡掛念著她腹中的胎兒。
玉竹用力攪絆著大鍋菜,衝著他微哂,「我知道,你再去砍些柴火來。」
「好。」他趕緊提起斧頭幹活去。
破廟裡收容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他們逃過駭人的水患,卻即將面臨餓死,人人臉上都是聽天由命的慘澹表情,彷彿已經放棄了生存......「大叔,我叫爺爺他都不應,他會不會死?」失去雙親的孩子睜著飽受驚嚇的眼睛問著敖俊......他將瘦骨如柴的孩子抱得高高的,「不會的,爺爺只是肚子餓,沒有力氣,等一下吃了東西就好了,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一點喔!」
「嗯,我長大以後要孝順爺爺,賺很多錢買好吃的東西給爺爺吃。」
「我也是……」
「我要當有錢人,就不會餓肚子了……」幾個穿著破爛的孩子圍了過來,仰起一張張小臉,說著童言童語,卻也是他們此刻最大的心聲。
敖俊拍拍他們的小腦袋瓜子,「你們不但要當有錢人,還要當好人,這樣才能幫助那些沒有錢買東西吃的人。」
「好,我們要當好人。」
「大叔,我也要抱!」
「我也要。」
他咧開大嘴朗笑,「好,一個一個來,每個人都有份。」
孩子們開心的大笑,一時忘了現實的殘酷。
「呵呵……好高喔!」
「換我了,我要再高一點……」
敖俊索性將他拋向空中,惹得一千孩子興奮得又笑又叫,這就是戰戎來到破廟第一眼見到的畫面。
在他食古不化的固有觀念中,正與邪可說是壁壘分明,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就像黑與白,絕對沒有中間的灰色地帶,可是敖俊卻讓他產生懷疑。
多年來他追捕「狂天四獸」,只因他們殺人掠貨,挑戰朝廷的公權力,自己職責所在,必須擔負起緝拿的責任,但是眼前的敖俊和孩子們玩成一團,親切的安撫他們受驚的情緒,和妻子兩人為這些毫不相干的人們張羅吃食,又有誰看得出他其實是一幫強盜的首領? 這樣的男人,究竟該說他是好人?還是惡人? 戰戎不由得茫然了。他不是不明白當今皇帝的昏庸,寵信奸臣,才造成國家動盪不安,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可是身為人臣,發誓要為朝廷效命,為皇上盡忠的他能違抗聖旨嗎? 於公,他該說服敖俊自首,好減輕罪刑,若再不從,便親手逮捕他;於私,敖俊是他的親兄弟,他沒辦法做到大義滅親,因為他是人,不是神。
眼尾掃到一個不想看見的人,敖俊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你們快進去看嬸嬸煮好東西了沒有。」他說。
聽到吃,孩子們一哄而散。
敖俊懶得理這名不速之客,自顧自的劈著柴。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戰戎嘗試著跟他交談。
敖俊眼神不善的瞄他,「你要是真想幫忙,就給我閃遠一點,這裡不是你這種大人物來的地方。」
「我是真的想幫忙。」
「幫忙不是光用嘴巴說說就可以了。」敖俊口氣鄙夷,「要是你真有心,就用你的職權,逼那些為富不仁的商人捐出米糧來救人,如果辦不到,就不要在這裡說大話,那只會讓我看不起。」
戰戎一時無言以對。
「辦不到是不是?既然這樣,就只有用老方法解決了。」看那些奸商是要錢還是要命。
戰戎失聲大吼,「不行!你不能一錯再錯!」
「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老人孩子餓死?我不像你冷血,而且我的事你也管不著。」
「我是認真的!」戰戎兩手揣住他的衣襟,全身的肌肉緊繃,「如果你再犯一件案子,我發誓絕對會親手逮捕你!」
敖俊一拳揮向他的瞼,「有本事就阻止我啊!」
「我會的!」他也朝對方飽以老拳。
兩人在地上打成一團,即使雙雙掛了彩,誰也不肯先歇手。
「你們兩人在幹什麼?!玉竹聞聲出來制止,拎著裙擺衝到他們中間,「敖俊,你再不住手,打到你兒子我可不管。」
他大驚失色的抱著玉竹跳開,「你這女人瘋了是不是?看我們在打架,不會閃遠一點嗎?」
玉竹被他惹毛了。「你連親兄弟都敢打了,還會在乎兒子嗎?」
「誰跟他是親兄弟!」敖俊抵死不承認。
她關切的睇著一臉狼狽的戰戎,「你要不要緊?」
戰戎甩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漬,「我沒事。」
「你管他有沒有事,我又沒請他來。」他口氣快快不樂,「男人說話,女人不要插嘴,你也忙了一天,到裡面休息去。」
「好讓你們再打架是不是?難道不能好好說,非要用暴力才能解決問題?」
他輕蔑的斜睞,「他那顆腦袋裡裝的都是僵化的律條,早就認定我雙手血腥,是惡貫滿盈、罪無可恕的大惡人,只有一死才能贖罪。」
玉竹定定的看向戰戎,「大人,我知道殺人償命這句話的道理,可是身處在亂世中,早已沒有正邪、好壞之分,那些人若是不死,將會有更多無辜的老百姓受害,我想那也不是你樂見的。我不敢說敖俊是在替天行道,也不能保證他沒有殺過不該殺的人,但是他已經在贖罪了,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一個死字就能解決的,我不是在替他開脫,只希望你能暫時把身份擺在一邊,用心來看他。」
她的話就像當頭棒暍,敲醒了戰戎。
「我也希望我能。」一下子要改變從小就被灌輸的觀念並不容易,但是他願意去嘗試看看。
敖俊一臉嘲弄,「不用這麼痛苦,只要你少來礙我的事,你還是可以照樣當你的總捕頭。」
「我決定辭官。」他霍然說道。
「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敖俊氣急敗壞的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咆道。
戰戎不畏不懼的迎視他那張惡臉,「我會馬上回京面聖,辭去京畿總捕頭的職務,只有這樣,我們兄弟之間才能沒有隔閡。」
他鐵青著臉大吼,「你這王八蛋!少在我面前裝好人了。」
「敖俊,有話慢慢說!」玉竹也沒想到戰戎會做出這種決定。
「跟他這種臨陣脫逃的卑鄙小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凶暴的瞪著擁有和自己相同瞼孔的男人,一陣冷嘲熱諷,「你以為你辭官,我就會感激你了是不是?呸!我只會更加看不起你。」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滿意?」戰戎嘶啞的逼問。
敖俊打鼻孔噴出一團怒氣,「問你自己,」
「問我?」
「雖然我不想承認,不過,你這個京畿總捕頭至少當得滿稱職的,既不貪污,也不索賄,名聲還算不錯,要是連你都辭官不幹了,那麼天下黎民不就更沒希望,再也沒有人敢出面制裁那些貪官污吏了。」
戰戎喉頭一梗,「你這樣誇獎我,真讓人受寵若驚。」
「不要高興得太早,我還是很討厭你,最好不要再讓我看到,否則我不會再手下留情。」說完,他便摟著玉竹的肩,往破廟裡面走。「我快餓死了,再不進去,等一下就沒得吃了。」
玉竹回眸一瞥,「可是他……」
「別管他了,填飽肚子要緊,可不要餓壞我兒子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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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萬通府徐知府坐在廳裡哀聲歎氣,想到往後都要勒緊腰帶過日子,既沒有大魚大肉,也沒有油水可撈,什麼力氣也使不上來了。
怪來怪去,都要怪老天爺作梗,讓這場水患降在他管轄的幾個省分裡,若不是這座府衙位在高處,恐怕自己也跟那些難民一樣,連住的地方都沒了,想來不禁要捏把冷汗。
他托著下巴,又是長吁短歎,皇上好不容易撥下五十萬兩銀子來賑災,沒想到卻讓「狂天四獸」那幫該死的強盜給搶了,看來連自己都得坐吃山空,根本等不到朝廷的救援就先餓死了。
不行!他費盡了心機才當上知府,就是為了下半輩子能享受榮華富貴,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他得想想看有什麼門路可以弄些銀子。
「學生見過大人。」中年文士由外頭進來說。
他無精打采的歎氣,「本府今天心情不好,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大人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
「唉!我全身上下都不舒坦,我說師爺,這種縮衣節食的日子叫我怎麼過下去,簡直比殺了我還痛苦。」徐知府抱怨說。
師爺賊笑的欺上前,「原來大人在煩惱這個,這點學生早就想到了。」
「你有辦法?」
「當然,學生自有妙計。」
徐知府眼睛倏地發亮,「什麼辦法快說!」
他擠眉弄眼的說:「辦法就在門外,只等大人傳他們進來。」
「快傳!快傳!」
「是,大人。」師爺耀武揚威的走到門口,示意外頭的一行人進來。「你們還不快過去見過知府大人。」
一行人上前跪拜行禮。「草民見過大人。」
「師爺,他們是什麼人?」
師爺行禮如儀的稟告,「啟稟大人,這幾位都是米行的老闆,特地來求見大人,是有要事請求。」
「都起來說話。」徐知府興致漸漸高昂。
一名腦滿腸肥的男人搓著兩手陪笑,「大人,我們這幾間米行放在倉庫裡的白米在這次水患中僥倖逃過一劫,這可是老天爺賜給我們賺錢的機會,趁著現在外頭物資缺乏,呵呵,我們是想請大人同意把米價提高。」
「是啊!大人,這個時候正是賺錢的大好良機,只要提高個幾倍,就可以把大家的荷包塞得滿滿的,反正每個人都要吃飯,不怕沒人買。」另一個咬著煙斗,渾身銅臭味的男人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縫。
第三個人把玩著掛在胸前黃澄澄的大金牌,好像很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似的。「大人,草民們不會忘記你的功勞,自然會分給你一份,比當官好賺多了。」
徐知府吞嚥一下口水,「真的?」
「只要大人同意,包你吃香暍辣的樣樣有,細姨還可以娶好幾個。」三人輪流遊說,說得他是心癢難耐。
他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後了,「沒問題,兩省總督已經死了,在這兒就屬本府的官位最大,只要本府點個頭,還有誰敢多話。」
師爺不忘諂媚,「大人,到時候可不要忘了學生的好處。」
「哈哈……那是當然了。」徐知府就像三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在那兒笑得闔不攏嘴,大作發財夢。
幾個米行老闆早猜到有錢能使鬼推磨,打算開始大展鴻圖。
「大人既然答應了,可得打鐵趁熱,馬上貼出告示昭告百姓,以後等著收錢就夠了,哈哈哈……」
徐知府以為大事底定,笑得肆無忌憚,可是當白閃閃的劍尖「唰!」的一聲,抵在他的喉嚨上時,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呃……啊……戰、戰戎……你……」
其它人見狀,驚駭地跳得遠遠的,就怕遭到池魚之殃。
師爺手足無措的驚聲尖叫,「總捕頭,你這是幹什麼?刀劍無眼,小心別傷了我家大人。」
「光是我剛才聽見的事,就可以先斬後奏。」戰戎相當痛心,難道當今朝廷真的找不到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嗎?如果今天沒有發現,那麼一旦抬高米價,無疑是雪上加霜,不知又會害死多少人。
徐知府先下手為強,免得氣勢落入下風,對自己不利了。「戰戎,你不過是個京畿總捕頭,也敢管本府的事!」
「徐大人,你可知朝廷律法中,官商勾結是要判什麼罪刑?」
他拍案而起,「你是在教訓本府?」
戰戎一臉不卑不亢,「如果有必要,下官只有犯上了。」
「你敢!」徐知府努力仰高腦袋,才能看見他的臉,氣勢自然矮了半截。
「要是徐大人再執迷不悟,下官只有面奏聖上,請聖上親自裁奪。」
師爺皮笑肉不笑的幫腔,「總捕頭,你何必跟我家大人過不去,既然你都聽見了,有錢大家賺,我相信大人也會讓你分一杯羹的。」
「住口!」戰戎憤吼,「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徐知府當場變了臉,「戰戎,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官從不喝酒。」
「你……」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戰戎一一掠過三名米行老闆,在他嚴苛的注視下,各個像只縮頭烏龜。「還有你們,要是讓本官發現你們私自拾高米價,就馬上請你們到牢房坐坐,好好反省自己犯了什麼過錯。」
「是、是、是。」三人猛擦著冷汗,點頭如搗蒜。
他沉聲一吼,「還不走!」
三人腳底像抹了油,跑的比溜的還快。
「你、你給本府記住!」徐知府拿他無可奈何,只有撂下狠話過過癮。
戰戎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旋身步出廳堂,還能聽見徐知府在背後叫囂怒罵,可是心情卻很痛快。
現在他終於瞭解為什麼聽到自己要辭官,敖俊的反應這麼強烈,以前的他從沒想過越權干涉與自己職務無關的事,只想把分內的工作做好,便以為是盡忠職守,卻不知非常時期要用非常辦法,他也可以為老百姓做事,這種感覺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敖俊說得對,他不能辭官,想幫助黎民百姓還有一種方式,就是從旁監督官員們有無不法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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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十幾輛滿載貨物的糧車在數名壯丁家僕的押送下來到破廟,聚在這裡的難民比前些日子還多,不過大家臉上多了笑容,對未來也有了希望,人人相互扶持,共同渡過這個難關。
敖俊狐疑的出來察看,瞥見從糧車上躍下的小姑娘,一陣驚喜,幾個大步就跨上前,給她一個熊抱。
「丫頭,怎麼會是你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宋蘋儂從他胸前抬起小臉,「還不是因為你和敖嬸嬸的義行已經傳遍開來,我只要跟著難民走,就保證能找得到你們。」
「你出府有跟義父報備過嗎?」他頭一個想到她的安全。
說到這個,她可是連尾椎都翹起來了。
「那是當然的了,而且還是爺爺派我出來的,他說我已經長大,該出來見見世面了,於是要我帶一些人押送糧食來給你們,順便替你照顧這些難民。」
「替我?」
她壓低音量,「對,爺爺說主公那兒需要你,要你盡快趕去幫他,」
敖俊目光一斂,「我明白了。」
「敖叔叔,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看你胡碴又冒出來,臉頰也瘦了。」宋蘋儂心疼的低呼。
「我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辛苦的是你敖嬸嬸。」敖俊轉頭尋找老婆的蹤影,見她正好過來,不禁溫柔的上前攙扶,「你看她挺了個肚子,又要煮這麼多人要吃的東西,害我每天提心吊膽,怕她把身體累壞了。」
玉竹瞠他一眼,「別把我當作紙糊的,我的身體好得很。」
「敖嬸嬸有、有喜了?」宋蘋儂本能的盯向玉竹微凸的小腹,心都涼了一半。
他笑得意氣風發,露出即將為人父的驕傲。「已經三個多月了,再過幾個月,你就要當姐姐了。」
宋蘋儂眼圈紅了紅,「恭喜你們。」
「丫頭,你可是頭一個知道這個好消息的,高不高興?」敖俊已經得意忘形,巴不得跟全天下的人炫耀。
「我當然替敖叔叔高興了……」其實她很想哭。
還是玉竹心細如髮,用手肘拐他一下,「好了,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淨顧著說話,我們還是辦正事要緊。」
敖俊「叩!」的敲下自己的腦袋,「我差點忘了,丫頭要我們盡快去和主公會合,她會留下來接替我們的工作,所以,你去收拾一下細軟馬上出發。」
「這裡難民很多,我怕她忙不過來。」玉竹希望能更妥善的安頓好難民,才能放心離開。
宋蘋儂一臉信心滿滿,「敖嬸嬸,這裡的事交給我就好,再過幾天,爺爺會再多派人手來幫忙,你們不用擔心。」
「丫頭,這可是你表現的大好機會,不要讓敖叔叔失望了。」
「一切包在我身上。」她拍胸脯保證。
敖俊摟著玉竹的肩頭,將他納進自己的羽翼中。「這樣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況且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我們去做。」
「好吧!那我進去拿些東西就可以走了。」
「你不要提重的東西,我來就好。」敖俊像老母雞似的在後面叨念著。
看著他們鶼鰈情深的模樣,根本沒有別人介入的餘地,宋蘋儂這一刻是真的死心了,就算再等三年,說不定他們已經兒女成群,那她算什麼?在敖叔叔眼裡,也只容得下敖嬸嬸一個女人,對他來說,自己永遠只是個長不大的丫頭。
她笑了,覺得自己還真像個孩子,只懂得如何霸佔一個人,也許就像敖叔叔說的,她還不懂男女之間所謂的「愛」,也許再說一年、兩年,她會遇到能真正讓自己動心的男人,到時,她非要好好的愛一場不可!
因為跟前來投靠的難民相處多日,彼此有了感情,聽說敖俊夫妻要走,人人都流露出不捨的表情,在一一話別後,才坐上備好的馬車內。
「丫頭,一切要小心。」敖俊再次叮囑。
宋蘋儂泛紅著眼眶,朝兩人揮手,「敖叔叔、敖嬸嬸,你們路上也要小心,我們很快就可以再見面了。」
「再見。」離別總是感傷的,尤其是孕婦。
宋蘋儂肩頭一聳一聳的,「敖嬸嬸,你要保重身子,才能替敖叔叔生個胖小子。」
玉竹拭著淚,「我會的。」
「丫頭,我們走了。」說完,在眾人依依不捨的送行下,敖俊熟練的駕著馬車緩緩前進。
因為擔心玉竹會動到胎氣,所以馬車行進的速度很慢。
「路還很長,你先到裡頭睡一下。」他說。
玉竹將螓首倚在他身側,「我不睏。」他們已經好久沒有獨處,甚至放鬆心情欣賞周圍的景致了。
「要是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告訴我喔!」敖俊現在就像驚弓之鳥,只要稍微風吹草動就緊張兮兮,簡直如臨大敵一般。
她的回答是翻白眼。
「女人,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他不滿意的問。
「聽見了。」玉竹無奈的說。
敖俊這才滿意的閉嘴。
是不是每個男人第一次當爹都是這副德行?要是自己表現出一點不耐煩,他准像只老母雞,在耳邊不停的咕咕叫,想到還要忍受好幾個月,她就快抓狂了。
玉竹輕吁一聲,才要閉上眼皮假寐,霍然聽見馬車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下意識的回頭,陡地認出馬背上的男人,赫然大叫。
「停車!」
被她突來的叫聲嚇到,敖俊險些摔下馬車,「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痛?還是哪兒不對……」
「都不是。」玉竹比了比後面,「你看誰來了?」
敖俊順著她比的方向一覷,臉色微變,「他又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送行的。」她微笑說。
他撇了撇唇,「哼!誰希罕。」
躂躂躂的馬蹄聲來到馬車旁後停住,戰戎深深的看向好不容易才相認的孿生兄弟,其實心裡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現實似乎不容許。
「你們要走了?」
「廢話!難道還等你戰總捕頭來抓人嗎?」敖俊照樣不給他好臉色看。
玉竹微慍的輕斥,「敖俊,不要用這種態度對人家。」
有老婆在旁邊盯著,他只好收斂一點。「有屁快放!」
「我只是想來跟你說一聲,我不會再說要辭官了。」戰戎口氣真摯,「我終於明白自己有更大的責任,還能為老百姓做許多事,他們也需要我。」
敖俊冷哼,「那是你家的事,告訴我幹什麼。」
「不過,只要我當京畿總捕頭一天,就不容許『狂天四獸』再犯案,今日一別,下次再見面時,本官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
昂起挑釁的酷臉,「誰怕誰,儘管放馬過來!」
「保重。」戰戎強迫自己勒馬往回走。
「你也一樣,可不要還沒抓到『狂天四獸』就被奸臣害死了。」敖俊有點烏鴉嘴的詛咒,不過,卻是他另一種形態的關心。
戰戎唇邊露出淡淡的笑痕,眼角卻滲出淚光,仰首看天,發現剛剛還晦暗陰鬱的厚重雲層,不知何時已然漸漸散去,隱約透出一道道溫煦的陽光,這是否就意味著一個新的朝代即將來臨? 這一刻,他是無比衷心的期盼著。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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