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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於 2012-7-28 20:14 顯示全部帖子
癡心(袁家四兄妹)作者:董妮
[簡介]
袁青電,被譽為北原國最能幹的「引賢人」,但其實根本是個超級怪胎!
人家越將他恨得牙癢癢,他就越樂此不疲,
因為他生來最愛被人「記住」!
然而她竟老給他難堪?!
哼!從來沒有他整不倒的人,這回他可要使出全力讓她忘不了他……
慕容癡心,玲瓏窈窕、清妍可人,身為天下第一流的機關師,但——
記性卻奇差! 只能說她太專心於研究機關,連貼身婢女她都會叫錯名字,
更何況是毫無關係的他?! 都說了她對入朝為官沒興趣,
他竟還厚著臉皮天天纏著她,甚至放話要她一輩子記住他?!
第一章
晴朗的五月天,萬里無雲的晴空中蕩漾著一抹純粹的湛藍,襯著燦爛金陽,交織成一大片薰人欲醉的慵懶氛圍,使得過往行人昏昏欲睡。
直到——
「你給我走著瞧,袁青電,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
忽地,一道響雷劈下,轟隆隆的強大威力直似要顛倒天地。
被喚袁青電的男子揚唇一笑,平凡的五官在剎那間發出七色光彩,詭橘得教人心頭直跳。
「多謝。」拱手一揖,他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怒吼中的老人爆凸著雙眼。「你……你別太得意……」咒罵一旦出口,對方若沒有反應,那陣恨意也只得全數反衝回自個兒胸口,沒地將心肺給氣炸掉一半。
「你誤會了,薛先生。」袁青電刷地一聲展開手中的招扇,輕搖緩擺,招來一陣輕風,揚起腰上繳帶;總帶上的玉石珠飾在風中互擊,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樂聲,宛如天籟。
老人一時怔住了,為著袁青電滿身的對比與差異。活過一甲子歲月,老人也算見多識廣,就沒見哪名成年男子會如袁青電這般,平凡中帶著不俗、沈穩中又隱含天真,既單純、又邪惡,活脫脫怪胎一枚!他爹娘到底是怎麼養的,竟養出這樣一顆人間禍星,存心為害世人嘛!
袁青電清朗的面龐上浮著「誠摯」兩個大字。「我是真心感謝你肯將我放在、心中,永誌不忘。這是我的榮幸。」
老人猛地窒住一口氣,這袁青電不只邪怪,根本是瘋到不可救藥了。正常人哪會為了延他入仕,竟以兩顆霹靂火炸翻他的屋子,教他無處可去,唯有入朝為官?
「主子!」哀嚎聲起,從山道另一頭搖搖晃晃撞來一道纖細的身影,一眨眼便將袁青電給擠到路旁去。「薛先生請見諒,我家主子不大會說話,若有得罪處,言某在此賠禮了。」俊美更勝天上謫仙人的言芹跑得滿頭滿臉汗,氣喘不止的虛弱模樣兒竟含了幾分嬌態。
老人又哼了兩聲,怒火依舊中燒,然而卻對這狼狽不堪的美書生發不出脾氣來。
言芹忙將手一招,一台八人大轎隨即跟上。
「皇上久聞先生胸羅萬有、洞悉天機,特命我倆前來相請,還望先生不吝指教一、二,期令我「北原國」國勢昌盛、萬民均安。」又哄又求的,言芹費盡唇舌方將老人騙入大轎內,命人抬走,這一去,沒見著皇上之前是不會停轎了。
「呼!」言芹纖弱的身子晃了兩下,好在被袁青電適時伸手扶住,這才沒一路滾下山去,與閻王老子結成兒女親家。「這椿任務總算完成了。」不過也去掉了他半條命。
袁青電沒啥兒表情地點了個頭。
「但是……」緩過一口氣後,言芹美目圓瞠。「主子,你幹麼老去招惹那些賢人隱士,弄得人家火冒三丈?」
「我有幹過那種事嗎?」身為北原國皇帝欽點的「引賢人」,負責挖出隱居於北原國內的豎人奇士入閣為朝廷貢獻心力,袁青電自認將工作做得很好,起碼比上一任的「引賢人」做得更好。
迄今,只要是袁青電想挖的人才,他從未漏失過,不論對方脾氣多麼古怪、性格如何難纏,他總有辦法逼得對方不得不放棄隱士生活入朝為官。
有人說袁青電是北原國有史以來最能幹的「引賢人」,有他為北原國召舉人才,何愁北原國不能昌盛?
然而被他挖出桃源鄉,丟入紅塵俗世中的眾賢人們卻一致稱他為「賞金獵人」;不過,因為袁青電自己也很滿意那稱號,所以他不但沒有加以駁斥,反而以此自稱了起來。
總之,袁青電「請」人……或者該說是「獵」人的手段,是非常可怕的。
每當北原國皇帝看中了某位隱士,便會要袁青電去找,然後再視任務的困難度賞予金銀財寶。
然而袁青電找著目標,卻從未以禮相請,反正那些怪傢伙是不可能聽人說理的,於是他就仗著一雙洞悉世情的利眼,專找目標的弱點下手,或以金鐵相誘、或捉其妻女要脅、甚至乾脆放火燒屋,無所不用其極地將目標獵捕到手後,再打包送進京城交給皇帝老爺處理去。
每一名被地捕獲的「獵物」都恨他入骨,揚言詛咒他一生一世;若換成一般人早嚇得半死、崩潰成瘋子一名,但袁青電偏不是一般人。
「還說沒有?」言芹噴著火。「你炸了薛先生的屋子也就算了,幹麼在他罵人時又感謝他對你的記恨?」這擺明了是在挑釁嘛!莫怪薛先生要暴跳如雷。
「他肯記住我一輩子是我的福氣,我感謝他有什麼不對?」是啦!袁青電就是這麼變態。他異常地喜歡被「記住」,至於記憶的理由是恩、是情、是愛、還是恨,那就不在考慮的範圍內了。
「他是『恨』你一輩子……是『恨」,不是『記住』,什麼叫『恨』你知不知道?那跟『記住』是不一樣的……」吼到最後,言芹的聲音都啞了。
但袁青電卻只回了他一個無謂的聳肩。「總歸一句話,他這輩子是忘不了我了,這也就夠了。」
「主子」言芹咆哮。
好吵!袁青電皺眉,輕輕地推開他,幾個起落,人已在幾丈外。
「等一下!」言芹匆匆忙忙地追在他身後。
「你別走這麼快呀,主子,我不會武功,天又快黑了,你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種荒郊野嶺裡,萬一有野獸出沒,我該怎麼辦?」
「匡雲發會來接你的。」大異於言芹的跟槍,袁青電在崎嶇的山道上走得如行雲流水般從容,顯示出一身不凡的武藝。
「兩個時辰前你才將一整隊的山賊丟給雲發一個人處理,二、三十名大漢呢!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應付得了、他怎還有閒暇上山來接我?」入山時,他們在山道口遇上了強盜攔路搶劫,袁青電因懶得動手,便將所有麻煩都扔給匡雲發負責。若非言芹不信武,他還真想留下來幫忙匡雲發擊退山賊,可偏偏他是名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方才上山也是一路「爬」上來的。天啊!貨真價實地「爬」呀!現在氣力早已用盡,實無能力再「爬」下去了,而袁青電又沒良心地扔下他不管,難不成要他用「滾」的下山?
「匡雲發惦著你,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那些小毛賊,上山來接你的。」袁青電越走越快,不過眨眼時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子……」言芹突然腳軟一跌。「啊——」眼看著就真的要「滾」下山去,一隻有力的手臂打斜橫裡伸出來接住了他。
「沒事吧?」低沉的聲音發自一名風塵僕僕的劍客口中;他滿臉的汗,手中的長劍還答答地滴著鮮血,沒空拭乾,可見他趕上山的心情有多急。
「雲發!」言芹鬆下一口氣,卻再也站不住腳了。
匡雲發扶著他在山道邊坐下。「那個混蛋又扔下你自個兒走了?」
言芹無力地擺著手。「主子就是這種脾氣,唉,習慣就好。」話是這麼說,但……真要習慣,命都去了半條。
「明知他混蛋,你又何苦為他賣命?」
言芹搖頭。「俗話說:『百元一用是書生。』瞧瞧我,大男人一個,卻連段山路都無法走,可謂典型的無用書生了;而你,名震江湖的『奪魂劍』,向來最看不起的就是如我這般的文弱書生,卻又為何要跟著我、保護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言芹,「奪魂劍」早就變成「死人劍」了。
「主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言芹笑答。
匡雲發嚴峻的臉龐上更加冰冷的像結了層霜。
唉,天老爺開的惡劣玩笑啊!教袁青電剋死言芹、言芹剋死匡雲發,就不知這袁青電的剋星落於何方?
匡雲發暗自詛咒,但願袁青電栽跟斗的那一天能盡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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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感覺真好。」袁青電快樂地吹著口哨,在山道上奔馳著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落雁谷的什麼東西?」腳步不停,他伸手探入懷中取出皇帝的密令觀看。「機關師慕容癡……糟糕,底下的字糊了。」看不清楚下一個要找的人名,他有些無奈地挑了挑眉,又很快地拋下煩惱。「沒關係啦!頂多就是找錯人嘛,又不會死。」不在乎的笑容再度漾上唇角。
世人總有七情六慾、也難免執著,獨袁青電例外,活了近三十年,他對任何事都有興趣,卻絕不超過三天。
因為有顆善變而貪戀自由的心,他奔放的腳步從不被任何的人事物給絆住,因此他拋棄言芹拋棄得非常習慣、也從未有過任何的良心不安。儘管這名副手已跟了他十年,從他偶然丟給他一根雞腿起,雖然那根雞腿還是沾到泥土、他不要吃的;但病倒於路旁、三日未進粒米的言芹卻吃了,並從此認定他為救命恩人,秉著聖賢書所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地將自己整個兒的賣給了他,只為了一根雞腿。唉!難怪好人多不長命。太蠢了嘛!
後來又碰到遭人暗算、中毒昏迷的匡雲發,他本來是不想管啦!但言芹卻扔下一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大道理,砸得他頭昏;沒辦法,只得費些力氣將人撿起來丟給言芹。
卻想不到,入地府玩了七天七夜方重返陽世的匡雲發仍是蠢蛋一枚,一清醒就纏著言芹要報恩,那就……由著他們去玩嘍!
結果就變成這樣——袁青電負責製造麻煩、言芹則專司解決問題,至於言芹處理不了的……那當然是第二位報恩者匡雲發的責任了。
袁青電不在乎身邊跟著誰,反正他想甩人的時候誰也黏不上來,他永遠都像一片浮雲,東飄西蕩,闖過了五湖四海,卻不留半絲痕跡。
但自己無法執著於任何事可不代表他希望這一生就如同鏡花水月般,看似存在,實則根本是一場空。
因此他奪取別人的記憶、強佔他人心頭一塊地,用別人的「永誌不忘」來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看似不講理,他卻覺得是椿再划算不過的買賣;僅須使點兒小手段,便能教無數人記住他的存在,哪管那「記住」的理由是什麼?只要不忘,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咦?」清亮的口哨聲乍停,隨著周道的景致逐漸變化,袁青電奔馳的腳步也趨於緩和。
初春的五月天,理應是萬物復甦、百花爭艷的好季節,偏此地卻大不相同。難以想像這裡離京城只有一天路程。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黃沙逼退了春神,換來沉重的窒礙感;這裡的樹木沒有青翠的外衣,盡皆垂頭喪氣的像被抽離了生氣,只餘一根粗老的枝幹苟延殘喘著。
「好醜。」袁青電撇了撇嘴。要隱居也該找個山明水秀的桃源鄉啊!比如不久前被他炸掉棲身處的薛先生,他那座煙凌山就美得像仙境。
不若這塊鬼地方,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白癡才會在此結蘆而居。
才這麼想著,袁青電前方三尺處就出現一名綠衣女子,玲攏窈窕的身段配上一張清妍可人的嬌顏,目測不像個白癡,卻住在這種鬼地方!
「有古怪!」袁青電的好奇心向來旺盛,當下想也不想地趨近女子。「敢問姑娘,此處可為落雁谷?」
女子頷首不語。
一股異樣感輕漾上袁青電心頭,說不出的古怪。「請問姑娘可認識一名為慕容癡之人?」
「沒有慕容癡,只有慕容癡心。」女子回答,清脆的嗓音宛若風蕩銀鈴、悅耳動聽。
盤據在袁青電。已底的疑雲英名地越積越厚。
「可否請姑娘代為引見慕容癡心?
「你見慕容癡心作啥兒?」女子淡淡地開口。
「想請她入朝為官。」袁青電雙眼睛也不瞬地盯著她,試圖理清自個兒心底疑雲風湧的原因。
「慕容癡心不與朝廷牽扯。」女子說著,突然蹲下身去。
「姑娘非慕容癡心,又怎知慕容癡心不願意?」為了看清她,袁青電也只得跟著蹲了下去。
「你非我,又怎知我不解慕容癡心的心意?」女子的手忽地摸上了袁青電墨黑色的皂靴。
他一愣,恍然大悟地發現了老覺古怪的原因。
眼前的女子,她望著他、與他說話,針鋒相對、看似專心,實則根本無心。
她擁有強烈的存在感,身段性感迷人,雙眸是純粹的黑,深得像不見底的絕谷,而那張略長的臉蛋上搭配著兩片微厚的唇瓣,每一開口、無限風華自然灑落。
這是名教人一見難忘的女子,無論任何男女,只要一看見她,莫不為其杯然心動。
可只消轉開眼,不用一刻鐘,女子的形象便不知不覺地談了。
不是說忘了她,她的風華早深烙進每一名見過她的人心底,只是刻印的唯有影子,至於真實樣貌,那是埋藏在深深的濃霧中,凡人難窺堂奧的。
袁青電瞧著她,心不覺越跳越快;好久沒遇著這樣有趣的事情了,他想跟她多玩一會兒,至於為皇上引賢的任務……待他玩夠了再說吧!
女子忽爾指著他的皂靴。「你的靴子有機關。」
他心領神動,只看他的靴便能發覺機關者……
「姑娘可是慕容癡心?」
女子點頭。「我要你的靴。」
袁青電立刻脫下靴子給她。
她將靴子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原來是靴底劍,做得不錯。」她說著,拿起他的皂靴轉身往回走。
袁青電看著她逐漸縮小的背影,莫名地仰頭大笑。「有意思,哈哈哈……太有趣了,倘若我能撕下她那張不動如山的面皮,教她那顆深藏於迷霧中的心記住我的名……」無端端地一股戰慄竄過背脊,還沒去做,光是想就夠他心悸難耐了。
慕容癡心,一名風華絕代的機關師,美麗不足以形容她,她是個特異獨行的存在;無論言談、舉止,她無時無刻不在撩動人心,可每每攪亂一池春水後,卻又像從不曾存在過似地消失無蹤。
但這一回,她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因為袁青電想要的東西是從來沒有捉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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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谷」又名「風谷」,常年吹著一股狂風,揚起漫天黃沙、遮天蔽日。
嚴格說來,這並非是個理想的居住環境。
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消走進谷底,穿過崖壁上的裂縫,便會發現一塊茵茵青翠的草地,一條婉蜒小溪從中正切而過,給草地帶來了無限生氣。
慕容癡心就在這片草原上結蘆而居。
「芳娘。」帶著袁青電的靴子回到家中,她開口便喊。「將我的工具箱拿來。」
「小姐!」一名頭梳雙髻的青衣女子不悅地撞到她面前。「都說了,芳娘是我娘,去年逝世了,我是芬兒,你怎麼就是記不住?」
「哦!」受教地一頷首,慕容癡心續道:「工具箱。」
「你先叫對我的名字再給你工具箱。」
沒有反抗,慕容癡心坦然直言。「芬兒,工具箱。」
「喏!」芬兒遞過去一隻木製的箱子,坐到她身旁。「小姐,你哪兒來的靴子?」
「要來的。」慕容癡心取出一把利剪,輕輕地剪開了靴底。
「向誰要來的?」芬兒問。
慕容癡心不說話,專心地拆著靴子。
芬兒無奈歎口氣。「是忘記了?還是不知道靴子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慕容癡心說著,終於拆開了靴底,露出裡頭靈巧的機簧。「果然是好機關。」
「小姐……」芬兒長吁。「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成天除了機關外、什麼也不管,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吧?也該找個男人嫁了,要不再過個幾年,成了老小姐,就沒人要你了。」想起娘親死前仍殷殷惦著小姐的終身大事,芬兒就覺得責任重大,非幫小姐覓門好姻緣,了卻娘親遺願不可。
慕容癡心默然不語,專心玩著靴底劍。
「小姐!」芬兒忍不住加重了口氣。「上個月有個獵人誤入谷底,瞧見小姐,大為欣賞,一直想再見小姐一面,不知小姐對他印象如何?」
「呀!」慕容癡心忽爾驚歎。「想不到連這劍中都有機關,是子母劍呢!」
芬兒用力拍了下桌子。「小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芳娘,給我一杯茶。」清雅的嗓音回答了一切。
「小姐!」芬兒挫敗地叫嚷。「芳娘是我娘,早死了,我是芬兒。」
慕容癡心立刻從善如流。「芬兒,茶。」
「小姐!」芬兒氣得橫眉豎眼。「你抬起頭,好好看我一眼,記住我,我是芬兒,芳娘的女兒,芬兒。」
慕容癡心依言抬頭看她。「芬兒,茶。」
滿心以為慕容癡心終於將她收進心底,芬兒愉快地回內堂倒了杯茶送到慕容癡心面前。「小姐,茶。」
「謝謝你,芳娘,放著就好、」慕容癡心淡言。
淚水襲上芬兒的眼。「小姐,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裡?你的心又放哪兒去了?芬兒服侍你也有一年多了,你就這麼不在乎我嗎?」
慕容癡心眨眨眼,深不見底的黑瞳中隱隱捲起一股漩渦。「你在說什麼?」
芬兒深吸口氣。「小姐,你看著我,告訴我,你眼前的人是誰?」
慕容癡心愣了下,她是……應該是她的貼身女侍,但名字叫什麼呢?
「芳娘。」記憶中,她一直是呼喚著這個名字,然後身旁一切瑣事便有人自動幫她打理妥當。
「小姐——」芬兒氣得跳起來、轉身衝進內室,再出來,她手中拿著一卷畫軸,攤在慕容癡心面前。「小姐,我若是芳娘,請問這畫中女子又是何人?」
「她是……」年近五旬的畫中人,五官端整、眉目慈祥,瞧來是恁般地熟悉,卻不復記憶,這……到底是誰呢?慕容癡心微微蹩起了眉鋒。
「記不得對不對?」芬兒暴睜著雙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啦!小姐,我和娘服侍你整整三年,想當初你偶然來到落雁谷,娘看你一名單身女子獨居谷中,心有不忍,就常常帶著我來照顧你,後來阿爹打獵時意外墜谷身亡,娘說是你拿錢出來幫阿爹辦喪事的,所以我們娘倆這輩子都要盡心盡力侍候你,娘和我都很努力啊!可是……小姐卻一點兒也沒將我們放在心上,整天只記掛著你的機關;芬兒決定了,從今天起要跟你絕交。」
慕容癡心一派安詳地注視著小婢女噴火的舉動。「那要絕交多久?」
「除非小姐能用心記住芬兒,否則芬兒就再不跟小姐好了。」小婢女氣鼓鼓地跑了出去。
「用心?」慕容癡心喃喃念著這兩個字。
「那是什麼東西?」唇角微撇、泛出一抹清冷的笑,淡然宛若鏡中月,美則美矣,卻是再虛幻不過的物事,永遠成不了真。
出生於赫赫有名的機關世家慕容府,女兒身與詛咒無異,因為不論女孩的能力有多強,終究無法傳承家業。
為此,娘親將她偽裝成男孩;生命中的前三年,她是慕容家的獨子,人人捧在手心中的珍寶,備受寵愛。
可惜紙包不住火,一朝秘密洩漏,她從雲端跌落地獄,變成再無用不過的一塊破瓦;娘親也因此失了恩寵,日夜咒罵著她的存在,若未生下她,娘親的好日子不會斷絕。
一年後,娘親瘋狂而逝,留下無所依靠的她輾轉流落至傭僕房與一干奴僕共同生活;及至六歲那年,她偶然顯露出製造機關的天分,爹爹才重新注意到她,並給予了她慕容家大小姐所應得之待遇。
只無奈好景不常,半年後的某一天,爹爹的九姨太生下了嘉容家真正的繼承人,她在慕容家裡的地位再度一落千丈。
為了讓爹爹重將目光轉向她,她只得拚命地鑽研機關,以證明女兒身並未妨礙她在機關方面的成就。
然而這一回,她的努力卻給自己找來了一條死路;慕容家不容爭權奪位之事發生,因此儘管她並不奢想當家的位子,只願求來爹爹一個疼惜的擁抱,但令人眼紅的天分、壓過爹爹與弟弟的光彩,卻讓人無法忍受。
「癡心不除、慕容家危矣!」也不知是誰傳出這樣一段話,而爹爹信了;十六歲那年,爹爹拿刀殺進她房裡,意欲了給她的性命,以保慕容家永垂不朽。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爹爹高舉大刀劈向她的頸子。
許是老天憐她、也可能是她命不該絕,就在她將亡命於爹爹手中時,弟弟所住的別院起了大火,為保護幕容家的正牌繼承人,爹爹拋下她救弟弟去了。
而後,她怔忡地走出家門,不停、不停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路過一座山頭,遇見一群被馬賊們困鎖於機關陣裡的官差,她出手救了那群官差,並協助他們破解機關,緝捕所有馬賊歸案。
接著,她又走了,從北到南、再從東到西,也記不清自己解了多少機關、幫助多少人建立機關陣;只知三年匆匆過去,她身邊的人一批換過一批,有人愛慕她、有人欲拜她為師、有人想聘請她為專屬的機關師,她都沒答應,只是茫茫然地活過一天又一天。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慕容癡心」之名也在不知不覺中響遍了整個北原國,不久就連爹爹也聞風而來,她大喜,以為爹爹終是疼她的、特地來找她回家。
想不到爹爹卻是來警告她的,他給了她兩條路選,要嘛重回慕容家,一生輔佐弟弟,不得跨矩,否則便將她立斃於掌下,也省得哪一天她忽爾興起,另立爐灶與慕容家爭鋒。
這一瞬間,她只覺得好笑,成名百年的機關世家慕容府竟懼她一名小女子至此,不感到丟臉嗎?
心死了,她告訴爹爹,不管是第一、還是第二條路她都不願選;她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想殺她的人就來吧!
結果爹爹反而怕了,而她也就繼續流浪,直到三年前,她來到「落雁谷」,便在此地定居了下來。
偶爾有人誤入谷地,受狂風所侵,她會將他們送出去,那些人稱她為「救命恩人」,但他們也會因為幾兩賞銀而將她出賣給那些對她有所圖謀的人。
「人心難測」是她活了二十二年以來唯一得到的真理;她不懂娘親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失寵全數歸罪於她的出生、也不明白爹爹為何痛恨她這個女兒若克敵、更不瞭解那些口口聲聲將她誇成救命活菩薩的人怎會因為些許的利益出賣她……太多太多的疑惑積沙成塔,終於使她封閉了知覺。
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慕容癡心成了一個沒有七情六慾、沒有心的女人——
第二章
等不及金陽喚醒大地,袁青電在雞鳴時分便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造訪了慕容癡心的家;只要一想到當她發現他這位贈靴公子在天未大亮時便上門討靴的表情該是如何的驚愕與詫異,並且從此將他的身影深烙心底,他就興奮得直發抖。
未曾被谷中的狂風留難半分,他順利地通過了落雁谷裡的天然屏障、穿越山壁間的裂縫、敲響她的家門。
「誰啊?」隨著一聲嬌脆的問語落下,木門被敞了開來。
袁青電看見一名頭梳雙髻的小丫鬢正對他露出不耐的表情;那是芬兒,和慕容癡心吵完架、氣得一夜未眠的可憐婢女。
「你不知道這麼早來拜訪人家很沒禮貌嗎?」
「我知道。」袁青電微笑地聳聳肩。「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沒有靴子我很不方便。」撩起衣衫下擺,他讓她瞧清他兩隻只著棉襪的腳。
「啊!」芬兒恍然大悟。「原來昨兒個小姐拿回來的靴子是你的。」
袁青電再度揚起唇角。「給她研究了一夜也該夠了,可否將靴子還給我?」當然,這只是他用來接近慕容癡心的借口。
「是夠了,不過……」芬兒側開身子讓他送來。「我懷疑經小姐『徹底研究』過的靴子,還有辦法穿上公子的腳。」
「怎麼說……」話到一半,他瞧見了木桌上幾片熟悉的碎布,答案已自動出現。「原來如此,看來我得買新靴子了。」他的舊靴早被拆得屍骨不全。
「過落雁谷五里處,有座柳家集,公子應可在那裡買到靴子。」芬兒招呼他進門坐下後,又倒了杯茶給他。
「我知道柳家集,我目前就住在那裡唯一的客棧中。」
「袁青電。」
「原來是袁公子,請稍待片刻,我去請小姐出來。」話落,芬兒轉身走向內堂。
「姑娘請便。」袁青電點頭,自在地飲起茶來。
芬兒走到一半,又好奇地回頭望了他一眼。
「奇怪的傢伙。」她輕輕地嘀咕了聲,卻愕然發現他腳上一雙棉襪只染了層淡淡的泥灰;天哪,他該不是飛進來的吧,否則那雙腳怎能如此乾淨?
「慌亂」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擔心總是「心不在焉」的小姐這次終於惹上不該惹的煞星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內堂,她得快與小姐商量出一個應變之道才行。
袁青電先是輕笑著目送小婢女倉皇的背影消失,然後,邁開他修長的雙腿跟了進去。
木屋有三進,慕容癡心就住在最後一間房裡。
芬兒一股腦兒撞入房內。「小姐,大事不好了,你昨日帶回家的那雙靴子的主人找上門啦!」
慕容癡心迷迷糊糊地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
「什麼靴子?」
「你昨兒個拆開來研究靴底劍的那雙靴子。」深明小姐不到中午不清醒的習慣是一大缺憾,芬兒努力搖晃著她的肩膀,企圖迫使她睡糊塗的神智偶爾一日能提早開工。
「哦,靴子怎麼樣?」慕容癡心緊閉雙眼咕咕著。
「靴子的主人來找小姐啦!」
「找我作啥兒?」
「起初是來討靴子,後來……」芬兒這才想起忘了問袁青電的來意。「總之他要找小姐就是了。」
「把靴子給他,打發他走吧!」慕容癡心以手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我還想再睡一會兒,你別吵我了,芳娘。」
「我不是芳娘,我是芬兒。」芬兒氣急敗壞地嚷道。「況且靴子都被小姐剪破了、要拿什麼還人家?」
「他愛什麼就給他什麼,只要能讓我再睡一大覺,我不在乎他拿走屋裡任何東西。」
「倘若我想要慕容姑娘一頭如雲瀑般的青絲呢!」在房門外聽見她主僕倆莫名其妙夾纏一大篇後,袁青電終也不甘寂寞地闖進房內、硬插上了一腳。
甫入門,他有些目眩地眨了幾次眼,床榻上昏昏欲睡的佳人性感妖嬈,那頭垂落肩膀、披散於雪白棉被上的秀髮在初升的朝陽中泛著惑人光華,一瞬間便吸引住他全副的注意力。
好美!比世間任何一樣珍珠寶玉都要美上萬倍。這樣美絕天下的髮絲想當然耳必是主人心中的至寶。
因此袁青電想也不想就開口要了,他要奪走她的寶貝,就不信她還能如此無動於衷。
聞言,慕容癡心困頓的雙眼睜開一條縫。
「給你頭髮,你就會出去不再吵我睡覺?」
「呃……」袁青電高高揚起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下,作夢也沒想到他會遇到這般輕忽的對待!「姑娘忘記在下了嗎?昨日,我倆在入谷處見過一面,姑娘還討走了我的靴子。」
慕容癡心搖搖頭。「沒印象。」
得意的笑容徹底隱遁,袁青電心底生起一股焦躁。「在下袁青電,乃奉聖上之命前來相請慕容姑娘入朝為官的『引賢人』。」他自我介紹,以為自己「賞金獵人」的別號人盡皆知,豈料……
「那又如何?」她冷淡的語氣就像他只是路旁的一株雜草野花,壓根兒不值得費半分心思。
怒火的根苗在他體內隱約燃起。「請問姑娘可有興趣為朝廷貢獻一己之力?」
「沒興趣。」她連打了幾個阿欠,才無精打彩地回道:「你若沒有別的話說,就出去,我要睡覺。」
他真正惱了。「姑娘忘了要賠償我靴子的事啦?」既然輕微的刺激開不了她的心房,以收納他的存在;那就別怪他使出狠手段以達成目的。
「什麼賠償?」她無力的語氣中再添入一股不耐,好想睡,但這人卻硬是吵得她無法安眠,煩死了,他為什麼不趕快走?
「小姐,那傢伙不是說了,他要你的頭發來賠償他的靴子?」芬兒氣憤地叫嚷;會想要女子最珍貴的秀髮作為賠償,這樣的男人根本是個雜碎、乘人之危的惡徒,她瞧不起他!
「只要給他頭髮我就可以再睡了?」抵不過溫暖被窩的甜美誘惑,慕容癡心想也不想地下床,走到梳妝抬前、拿起剪子,毫不吝惜地絞下一大截髮絲丟給袁青電。「頭髮給你了,不准再吵我睡覺,知道嗎?」說完,她又鑽回床上,蒙頭睡她的大頭覺去了。
「小姐——」瞧見慕容癡心居然真的動手剪髮,芬兒驚叫得屋頂險些兒掀翻過去。
但慕容癡心只是繼續沉睡著,彷彿她的人生中除了睡覺外,就沒有其他值得重視的事了。
袁青電大掌握住他的「戰利品」,那柔滑細緻的觸感就如同他心底所想的那般吸引人,恁地美麗的秀髮慕容癡心居然說剪就剪,毫不留戀;那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能進駐她心中、為她所惦念的?
心底的怒火在狂燃三丈高後、又迅速地灰飛煙滅,代之而起的是某種更深沉的感覺,驚疑、慍惱、欣賞,以及更多的興奮。
好久沒碰著這樣難纏的對手了,他全身顫抖、心跳如擂鼓,,非得奪到她的注意力不可,他一定要她記住他,深深切切、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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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芹和匡雲發晚了一天才趕到呈祥客棧與袁青電會合。
甫見面,言芹就被袁青電那雙燦亮得媲美天上日陽的雙瞳驚嚇得心口砰咚、砰咚跳。
「那個……我說主子,你找到機關師幕容癡心了嗎?」老天保佑那位可憐人尚未遭到袁青電毒手。」言芹在心底默禱著。
「找到了。」袁育電笑得像撿著銀子那股開心。
「啊!」言芹一臉如喪考批,死定了,袁青電一定又把目標整得不成人樣了。
「而且我還拿了她一截頭髮。」袁青電獻寶也似地從懷裡掏出那束烏黑光亮的髮絲湊近鼻端嗅聞,一股淡淡的蘭芷香味沁入心脾,使得他心情莫名地好到極點。「好香,你要不要也聞聞看?」
「主子!」言芹跳腳。「我們是來請人的,你沒事拿人家的頭髮幹什麼?」
「她要了我那雙裝著靴底劍的靴子去研究,卻將靴子給拆壞了,我拿她一截頭髮作賠償有什麼不對?」
「問題是……」言芹火大地叫道。「光瞧那束光亮柔滑的頭髮也可猜出髮絲的主人八成是名年輕貌美的姑娘,你卻絞了姑娘家最重要的頭髮,你……你怎麼可以幹出這種天理不容的惡事?」
「這頭髮可不是我剪的,是她親手剪給我的。」袁青電澄清道。
「什麼?」竟有女子甘心自剪秀髮!言芹不相信。
「況且,我一點兒也看不出她剪髮後有感覺到任何的可惜或憤怒。」相反地,慕容癡心還高興斃了,因為她終於又可以回頭睡大覺了。
匡雲發忽地雙眼發亮。「換言之,那位慕容姑娘是一點兒也不為你袁青電所擾,任你耍遍手段,她依舊自在?」
袁青電很不開心地皺起了眉。「我還有殺手鑭未出呢!」他絕不承認這世上有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匡雲發大笑。「敗軍之將也只能在這裡放放馬後炮了。」
言芹膛目結舌,不敢相信天下間居然有人能承受得了袁青電的摧殘而不動怒?簡直是神哪!他突然好崇拜這位名叫「慕容癡心」的女子。
然而袁青電卻憤怒地瞪大眼。「誰說我在放馬後炮?只消過了今晚,慕容癡心非死死記住我「袁青電』三個大字不可。」
言芹心頭刮起一陣不安的暴風雨。「主子,你做了什麼?」
「我在慕容癡心隱居所在的唯一水源地下了『烙華染』。」袁青電咧開一抹志得意滿的笑。
「你對一名姑娘下烙華染——」言芹大叫一聲,直挺挺地往後倒入匡雲發懷裡,他要昏了!
完蛋大吉,這下慕容癡心非恨死袁青電不可了;而他又要費多少口舌去安撫盛怒中的美人才能順利延得佳人入朝為官?嗚……越想越悲哀,他為什麼會有這種不肖主子,成天就知道惹事給屬下擔?嗚……他要換主子啦……
烙華染,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物,飲用對人體無害,但沾到肌膚卻會生出鐵銹色的斑點,沒有解藥休想去除。
試想一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突然間因為沾到烙華染而容顏盡毀,一身雪白玉肌也在生出異斑後,變得再恐怖不過……
呃!且不說女子,恐怕連男人也沒幾個能承受得起這般折騰,而不暴跳如雷、氣絕當場吧?
袁青電這一招果然夠很,只不知那向以無心自居的慕容癡心是否有這個「心」去與他計較這麼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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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
「啊!」隔日,落雁谷裡果如袁青電所料地響起一連串慘絕人亂寰的尖叫,只不過……
受驚者似乎只有芬兒一人,至於慕容癡心……從日出等到日落,始終未聞幕容大小姐發出任何聲響。
難道慕容癡心沒有受害?
一想到精心佈置的陷講居然只逮著一隻無關緊要的小白兔,至於主要目標,則始終不受影響地兀自逍遙自在;袁青電就再也忍不住直衝谷裡一探究竟。
不甘的腳步踏得沉重,本來是想端坐家中,靜待慕容癡心自投羅網的,豈料事情又生變故。
「沒道理啊!」他「獵人」的手段早練得爐火純青、未曾退步半分,怎就是對慕容癡心無效?
「可惡!」低咒一聲,他讓濃濃的挫敗感給揪住了心,不曾集中的注意力則所未有地為了她全數動員了起來。對於慕容癡心,他勢在必得。
「慕容癡心!」來到她家門口,他毫不客氣地放聲大喊。「你在不在?慕容癡心?」
沒有回應,然而屋內卻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異響。
「慕容癡心,你再不回話,我要進去嘍!」在心裡默數三聲,理想中的答案依舊杳然,他大大方方地推門而入。「早知你不會回話。」因此他也擅闖得心安理得,即便現在他正要闖進的是……她的香閨,而她正在沐浴。
「呀,色狼。」大驚小怪的是芬兒,她全身包得像顆粽子,充分印證烙華染的神奇功效。
「出手——」一隻水瓢朝著袁青電的方向砸過去。
他側身閃過,眼角瞥見紗帳後、慕容癡心泛滿鐵銹色斑點的後背。「洗澡嗎?真是享受啊!」
「才不享受。」慕容癡心的聲音有著濃濃的不悅。「我已經被迫洗了一天啦!我不要再洗了。」
「哦!洗澡洗一天啊!真有閒情。」一見自己的妙策奏效,袁青電笑得合不攏嘴。
「好煩。」慕容癡心溫惱地站起身,惹來芬兒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小姐,你在幹什麼?那些斑點還沒洗掉呢!」哀傷啊!今早,她打水給小姐洗臉漱口,也不知怎麼回事,才洗完不過一刻鐘,小姐臉上就出一堆難看的斑,然後,她發現自己身上也長了。
顧不得這些異斑是否會危害到兩人的生命安全,芬兒只想到娘親臨死前的遺言——要為小姐覓門好良緣。
想想慕容大小姐,要女工、不會,論針線、不行,琴棋詩畫樣樣不通,性情古怪、又兼漫不經心,可以說完全不具任何正常女子所該有的優點;倘若連這張唯一可以看的容顏都毀了的話……嗚嗚嗚,怕是連柳家集裡最沒人緣的老屠夫都不會要她了!
芬兒忙不迭打來更多的水讓慕容癡心清洗,哪知那斑卻越洗越多;弄到最後,她只得燒來一大鍋熱水,連同幕容癡心一起丟進浴桶中,來個徹底大刷洗。
可還是不行,從近午刷到日落,那斑就是怎麼也劇不掉,反而見水即長似地,逐漸布遍了慕容癡心全身。
芬兒此時才終於擔心起這異斑的來源,該不會是某種疾病吧?有沒有藥醫?嗚!她才十五歲,還不想死啊!
偏慕容癡心卻不這麼想。「洗不掉就洗不掉嘍!又不痛不癢的,有什麼關係?」
袁青電給她一句「有什麼關係?」震得渾身一顫,不會吧?這女人居然連女子最珍貴的容顏毀了都不在乎,那世上還有何物足以激起她的情緒?
芬兒雙眼含著淚水、緊緊拉住慕容癡心的手。「現在不痛不癢,但以後呢?小姐,這些斑起得莫名其妙,可能是什麼不好的病,也或者……咱倆是中了邪啦!那會死人的。」
「不會啦!」慕容癡心甩開她,大方地掀開紗帳。
霎時,兩道抽氣聲前後響起。
袁青電雙眼發直地望著她,先前為她的無動於衷所激起的滿腹不悅,在這剎那間消失殆盡。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瞧見女性裸體,身為赫赫有名的「賞金獵人」,走遍大江南北,他見過各式女子,有的妖嬈性感、有的健美竊窕、有的清純可愛……環肥燕瘦,不一而足。
但卻從未有任何姑娘如慕容癡心股給予他雷殤般的震撼。
她全身佈滿鐵銹色斑點,理應教人覺得噁心才是,偏他,心裡卻無一絲反感,反而一陣興奮,就像又得到了某人誓言的「永誌不忘」。
可惜他手中無筆,否則定要畫下這美景永久保存。
「小姐!」並兒尖叫著扯下紗帳裹住慕容癡心的身體。「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跑出去?」
「有什麼關係,又沒其他人。」顯然慕容癡心腦海裡又自動剔除袁青電的存在了。
「咳!」袁青電可惜的輕噴兩聲,唉,他還沒看夠呢!不過犧牲欣賞「美景」的機會、換來與她聊上幾句也不錯。「我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
「你……」慕容癡心終於注意到他。「你是誰?來我家幹麼?芳娘,你認識他嗎?」
「小姐,我是芬兒,芳娘是我娘,早死啦!」第無數次的訂正,芬兒氣得眼眶又泛起淚光。
袁青電卻開心地直咧嘴,原來他不是第一個被忽視的人,尋著同伴的感覺真好。
「慕容小姐,我姓袁,袁青電。」』他又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奉聖上之命前來延請你入朝為官的。」
「沒興趣。」她一口回絕。
他早知道了,而這也不過是個用來接近她的借口罷了!
「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他誓必要纏到她將他擺進心底、永誌不忘為止。
芬兒不悅地送過去一顆白果子。「袁公子,有人說過你很無賴嗎?」無端闖進人家屋裡、見人不便也不知迴避、還敢大言不慚地說是奉聖上之命來請人的;不要臉。
「每個認識我的人都這麼說過。」袁青電笑得好不得意,彷彿「無賴」二字是句天大的誇讚辭。
芬兒氣得猛翻白眼。
獨幕容癡心渾似沒事人,輕輕甩開小婢女,大搖大擺走過袁青電面前,她進入屏風後,隨意罩了件外衫才又走了出來。「芳娘,我餓了。」
「我是芬兒!」小婢女大叫,實在受夠糊塗小姐的忽視了。
「好吧,芬兒,該做飯了,我肚子餓,要吃飯。」她很好說話的,因為沒有心,也不懂得在乎。
「小姐,我們兩個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你還有閒情吃飯?」難道小姐不怕死嗎?她小小芬兒可怕極了。
「肚子餓了就是要吃飯,跟閒情有什麼關係?」慕容癡心回道。
一點靈光在袁青電腦海裡一閃而逝。「你餓了,想吃飯?」
慕容癡心隨意點了個頭,目光卻未曾落在他身上。
袁青電索性主動偎近她、執起她的手。「我可以做飯給你吃,不過……」
「不過什麼?」她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秋眸黝黑、深邃若無底洞,映照不出任何人事物,當然也瞧不見半絲情緒起伏。
袁青電立刻發現她又出神子,但說也奇怪,打擊接二連三來,他卻不苦開頭般震驚了,約莫是習慣了吧!唉,想來可悲,這可是他第一回「獵人」獵得這麼不順。
「叫一聲青電哥哥來聽聽,我就做飯給你吃。」獵不到就用拐的吧!沒關係,反正他要的是結果而非過程。
民以食為天,在飢餓者面前,別說要她叫「哥哥」,叫「爹爹」也不成問題。
「青電哥哥。」她柔順地喚了聲。
隨即,他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做飯給你吃。」
短時間內獵不著她的心無所謂,反正他有的是時間跟她耗,眼下只要能哄她甜膩膩的喚他幾聲「哥哥」他也就滿足了。「再叫幾聲來聽聽。」
「青電哥哥、青電哥哥……」她木然地開口,一個字也未曾往心裡擱去。
他明白,卻不在乎,只是哄著她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再叫。」
「青電哥哥、青電哥哥、青電哥哥……」
暫時就這樣吧!他想,一隻手將她牽得緊緊的,耳畔聽著她的呼喚、十指與她交纏,不知不覺中,他的心也一點一滴向她偏了過去。
第三章
既然慕容癡心不是在乎容貌之人,那繼續對她使用烙華染就毫無意義了。
袁青電不是無法承認失敗之人,這一計既然沒有成功,他索性爽快地為她與芬兒解了毒,還回二女的美麗。
但他同樣不懂「認輸」二字如何寫,一計不成,他再生一計,這回更下足了功夫研究慕容癡心的專長與興趣,發現她今生最愛的大概只有機關,於是他特地找來了一堆與機關有關的書冊,以及一些製造精巧的小玩意兒供她賞玩。
「癡心。」不必人招呼,他走她的屋子像在走他家廚房,熟門熟路地直闖她閨房。
照樣又惹來芬兒兩記白眼。「袁公子,你懂不懂禮貌?每次都這樣胡亂闖進小姐閨房,你是故意要毀壞我家小姐的名節嗎?」
「抱歉,什麼叫『禮貌』我不懂。」他頂著一張無賴臉皮閃過小婢女,直奔慕容癡心床畔。
「果然還在睡。」榻上的佳人雙眼緊閉,半長不短的秀髮遮蓋了半張粉頰,別具風情,引得他一陣心悸。
袁青電巧手撥開她覆頰的髮絲,大掌愛憐地流連在她粉嫩嫩的臉頰上。「醒來了,癡心。」真想咬上一口,好試試這粉嫩的額,是否如他心中所料般滋味絕美;只可惜芬兒像條毒蛇般直盯著他,彷彿只要他敢輕薄她偉大的小姐一下,她就會不惜與他把命拼。
袁青電不怕一名小小婢女,但沒有芬兒幫忙盯著老心不在焉的慕容癡心,這位大小姐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給玩掉,為免憾事發生,他還是決定暫不惹惱小婢女。
「癡心,天亮了,該起床啦,小懶貓……」他的殷殷呼喚,卻只換來她一聲嚶嚀。
慕容癡心極度渴睡,一天最少要睡上五個時辰(註:古代計時單位,一時辰為兩小時。),而且起床癖超差;這一點袁青電早見識過,為了睡覺,她可以毫不猶豫剪去一頭留了十來年的秀髮。想想,在她昏昏欲睡時,若有人逼她去殺人放火,方肯恩賜一場好眠,她大概也不會拒絕。
嘖!這樣看來,渴睡時的慕容癡心不就與飢餓中的猛獸一樣——十足地凶狠而危險。
不過幸好袁青電與她相處十來日,已稍微捉到讓她清醒的竅們。
「醒來,癡心,我帶了本古機關圖譜給你,聽說是機關世家慕容府的首代當家親筆所寫,已失傳了近百年,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你想不想看啊?想看的話就立刻醒來。」
「……機關圖譜……」含糊不清的聲音自棉被底下發出,片刻沒,一張呵欠連連小臉蛋鑽了出來。「真是慕容府首代當家所著……」
「慕容」二字對她而言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使得她即便再渴睡,也得奮力做出一點兒回應。
「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大手攬過她的腰,他巧勁一施將她拖下床榻。
「我又不認識你,怎知你不會騙人?」癱在他的臂彎裡,她還是好想睡,可慕容府首代當家所著的機關圖譜又十足地吸引人。
「我是袁青電。」早知她無心,所以也習慣了她的沒記性,他不再氣惱、安之若素地給了她一個簡單的答案。
「不知道。」她閉著眼睛搖頭、愛困死了。
「多聽幾次就記住了。」他說。將她安置在梳妝抬前,再從洗臉盆裡擰來一條濕冷的巾帕為她抹臉。「快清醒過來,準備好要研究那本失傳百年的古機關圖譜了嗎?」
「唔……」冷水上臉,她機靈靈打了個寒顫兒。
「好冰。」雙眼酸澀依舊,但她的神智卻為著那本出自慕容府首代當家之手的機關圖譜、正拼了老命地趕回來她體內。
「再漱一下口。」袁青電光朝芬兒遞過去一抹眼神,再扶著慕容癡心、幫她梳洗。
芬兒會意地跑出去準備早膳,十分明白要她家小姐真正清醒大概得等用完早膳後,但這已是一大進步了,以往慕容癡心總要睡到過午才會起床活動,然後就四處亂晃或研究機關,直至大半夜方回房安眠。
也不是說慕容癡心無權過她喜歡的生活啦!只是她閒逛的地方總教人心涼膽戰,比方密林懸崖、花街柳巷……等;半夜三更,一名年輕姑娘在那種地方遊蕩,不啻於送羊入虎口,太危險了!
芬兒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家小姐出任何意外,為此,她並不很反對袁青電三不五時來騷擾一下慕容癡心的睡眠,起碼在有袁青電盯著的日子裡,慕容癡心都會乖得像只小貓,不惹禍。
芬兒一走,袁青電立刻迫不及待地捧起慕容癡心小巧的臉蛋,火熱的舌舔過她白皙粉嫩的玉頰。「嗯,果然香甜可口。」
「什麼東西香甜可口?」打個呵欠,她尚未完全清醒。
「你——」說著,他又舔了一遍,這回舔得更久、吻得更深入。
「我會甜嗎?」她歪著燒首,愣愣地望著他。
「好甜,是我這輩子嘗過最甜的東西。」他用力一頷首。「你想不想試試?」
「我要怎麼試?」她舉起自己的手舔了一下。「不甜啊!」
「臉才甜,手是不會甜的、」他隨口胡謅。
「可是……」她伸長了舌頭試圖舔上自己的額,但……「我舔不到。」
「我幫你。」他說,「我先在你臉上舔一下,將你的甜味留在舌尖,然任你再舔我的舌就能嘗到那股甜味了,好不好?」
「好。」她想也沒想地點頭,早沒有心了,又怎會用心去想他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她只是無意識地被他牽著鼻子走,因為……也沒啥兒大不了的原因,不過就是相處這麼些個日子以來,他並沒有做出什麼會傷害到她、令她記住的事,那就……順著他嘍!
袁青電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伸出舌頭在她頰上輕柔一舔,而後,將舌頭送至她嘴旁。
「喏!」
慕容癡心隨即吐出小巧的丁香掠過他舌頭。
「沒味道。」
「哦!」她像個聽話的學生,對夫子的訓誨深信不疑。「那我再嘗一次。」她踮起腳尖,攀住他寬厚的肩膀,先以雙唇吸住他的舌,輔以柔軟的丁香輕舔、啄吮,一遍又一遍,直到——
「你們在幹什麼?」芬兒端著早膳進門,一見此景,險些兒捉狂。
慕容癡心首先回過神來,輕退一步離開袁青電懷抱。「沒什麼,只是嘗嘗味道罷了,別大驚小怪。」
她才不會大驚小怪,芬兒只想昏倒了事!老天爺啊!她愧對死去的娘親,她沒守好小姐的清白,竟讓小姐在房裡與男人亂來,而重點是,那採取主動的人居然還是她家小姐!嗚嗚嗚……這事兒持傳出去,還有哪戶正當人家肯要小姐做媳婦兒?
慕容癡心才沒空理會小婢女的哀怨,秉持著徹底研究機關的精神,她二度攀上袁青電的肩。
「方纔給人一吵,我沒仔細嘗出味道,現在再來嘗一次。」
「小姐——」芬兒叫得像天塌了一角。「不准再親了。」
「不是親,只是在嘗味道。」
「你們……總之,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就是不能做那種事。」
慕容癡心心頭一片空茫,也無暇多想,直覺小婢女在旁邊嘰哩呱啦的好吵。「芳娘,你好囉嗦!」
「我不是芳娘,芳娘是我姐,我是芬兒。」小婢女大叫。
「就算你是芬兒,還是一樣吵。」慕容癡心皺眉。
「哈哈哈……」袁青電聽這兩主僕夾纏不清,聽得忍不住仰頭大笑。
芬兒溫惱地橫過去一記白眼,她走近桌旁、放下手中的早膳,復以一指指向袁青電的鼻尖。
「袁公子,別以為我不曉得,那個什麼……嘗味道的鬼事兒一定是你拐我家小姐去做的,你明知小姐單純、心思一片空白,卻以這種卑鄙的手段欺騙她,不嫌丟臉嗎?」
袁青電笑嘻嘻地搖了搖頭。「不,我一點兒也不覺得丟臉,相反地,我快樂得很。」
「你……無恥!」芬兒恨不能衝上前去摔袁青電兩拳,卻礙于小姐在旁,不好動手。
偏袁青電卻無視於她,大掌攬住慕容癡心的腰。「走,我們先去用早膳。」
「不嘗味道了?」慕容癡心輕問。
「用完早膳再嘗。」朝芬兒丟過去一抹得意的笑,他帶著慕容癡心走到桌邊,拉開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再為她盛了碗粥。「趁熱吃。」
芬兒從沒見過這般無賴之人,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我記住,袁青電。」只要給她逮著機會,她絕不會放過他。
「哦!我一向忘性大,什麼事都做過即忘,所以還是請你來記住我吧!」他真是蔑視人至深,完全沒望芬兒一眼,只顧著為慕容癡心布菜添粥。
「很好!」芬兒咬牙,發出一聲獰笑。「我不會忘記你的,咱們走著瞧。」
「哈哈哈……」他忽爾放聲大笑。「蒙你記憶是我的榮幸啊!芬兒姑娘……呃!」慕容癡心基地舀了碗熱騰騰的粥倒進他嘴裡打斷了他的洋洋得意。「燙、好燙!」他跳起來,當下笑臉變苦臉,標準的樂極生悲。
「別顧著說話,快吃飯,吃完還要嘗味道。」慕容癡心說。
「呵呵呵……」這下子換芬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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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兒的視線像火一樣燒的在袁青電身上。
因為那無賴的關係,最近她比一隻飯桶更不如,飯桶起碼還有裝飯的功能,而她卻除了吃飯之外,什麼事也無法做。
袁青電變成了慕容癡心的影子,成天跟在她身邊,遞茶送水、餵飯梳頭……凡是小婢女分內的工作,他全攬去了。
加上慕容癡心骨子裡的漫不經心,她甚至沒發覺身邊伺候的人換了,只見她回一渴、黛眉輕蹙兩下……
「今春的貢品茶,試試看,爽口又潤喉喔!」完全不須她開口,袁青電只消瞄上兩眼,便能測出她心底所思,迅速滿足她一切需求。
慕容癡心想也不想地接過茶杯,輕啞一口,透過杯沿凝望他的視線中浮著一層淡淡的疑惑。
他會意地一笑。「袁青電,奉聖上之命前來延請你入朝為官的『引賢人』。」
她眨眨眼,沒多說什麼,只是繼續喝茶;喝完茶後,又低下頭去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那新得來的小玩具——七寶盒,一隻雕龍描鳳的精緻木盒,外表看來再平凡不過,但當你將盒子外層上的龍鳳圖樣按照某個方位重新排列成「七寶」二字後,盒子會自動浮出一層暗格,方便人們隱藏任何私密、而這當然也是袁青電貢獻出來以博慕容癡心歡心的禮物。
對於她的無動於衷,袁青電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偎近她身畔,大掌一把扣住她的腰,鼻端湊近她及肩的秀髮,陶醉地嗅聞著那蘭芷般的香氣。
而這親密的舉動也只換來她一記側目,連半分掙扎都沒有。
大概是習慣了吧!袁青電暗想。
慕容癡心是個無心人,雖不知是天性、抑或後天養成,但她的言行舉止概出自下意識,從不用心思考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發現慕容癡心這項缺憾後,袁青電就打定主意不以強制的手法迫使她敞開胸懷任他踏入遊覽、進而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
他收起狂傲,讓自己輕鬆自在地待在她身邊,偶爾撒點小誘餌誘使她改變某些他無法忍受的舉動,但大多時候他只是賴在她的小屋裡,膩著她、摟著她,讓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快習慣他的存在。
他成功了不是嗎?她雖仍未記住他這個人,但卻已不排斥他的親近,不管他是摟她、親她、抱她,還是吻她,她的身體皆能毫無反抗地接受。
而她又是如此地甜美。「我越來越喜歡抱著你的感覺了。」他嘟起嘴,在她頰上印下一記輕如鴻羽的啄吻。
她微側首,望了他一眼,芳唇微啟,發出某種性感的邀約;完全是無意識的,只是因為感覺到,他親完她的臉後、下一個要親的地方便是她的唇,而她也不討厭,所以便順理成章地滿足他了。
「你真聰明,癡心。」』他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無限溫柔流露而出。他待她就像在珍視一樣稀世寶貝般真摯而細心。
她彎了彎唇角,不明顯,但他確定那是一抹笑,於是愈加愛憐地摟緊她的腰。
她又轉過頭去,繼續把玩那只七寶盒。
他抱著她,看她研究機關的專注與用心,心想,難怪她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在男子為主的機關世界裡闖出一番名號,她能有所成就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一刻,除了欣賞她的美貌、對她特異的性子感到有趣外,他心裡更有一絲驕傲在浮現,為了她的努力。
突然——
「啊!」慕容癡心在拆那只七寶金時,不小心讓木盒割傷了手指。
「我看看。」他隨即將她滲著血珠的手指含進嘴裡。
她抬頭看他,有些疑惑、有些癡然、有些納悶兒,這個一直待在她身邊的男人……
「袁公子,外頭有個叫言芹的人找你。」芬兒忽然闖進來,打破了眼前凝滯的氣氛。
袁青電微挑眉,放開慕容癡心的手指。
「不流血了,不過還是要小心上點。」他撕下一截內衫下擺,包住她受傷的手指。「有人在找我,我先出去一下,待會兒再回來幫你擦藥。」
她可有可無地點了個頭,又兀自理首於那只吸引人的七寶盒裡了。
袁青電站起身,走過並兒身邊;後者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可吃夠我家小姐的豆腐了?」芬兒咬牙。
袁青電得意一笑。「非常美味。」
「卑鄙!」芬兒低罵。「我不會讓你繼續玩弄我家小姐的。」
「哦?」他挑眉。「我拭目以待你的努力。」
「我一定會給小姐找到一門美滿良緣,讓小姐後半輩子不必再受你的欺侮。」
「我會求神保佑你早日達成心願的。」他大樂,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出大門。
「無恥!」芬兒發誓,非要說服小姐將那無賴掃地出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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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相信我吧!那個姓袁的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再與他糾纏不清下去,你的閨譽就蕩然無存了。」喘口氣,芬兒已勸得口乾舌燥,但幕容癡心依舊毫無表情,就不知小姐將她的話聽進了幾分。
慕容癡心一整天就顧著玩那只七寶盒,其他什麼事也不理。
不過偶爾她會暫停拆弄七寶盒,舉起那只包著袁青電衣擺的手指靜靜地看著。
「小姐,你聽我說,咱們姑娘家最大的幸福就是嫁個好丈夫,為他生兒育女,建立一個美滿家庭,所以你一定要趕走那個老愛佔你便宜的袁混蛋。」
慕容癡心不語,像找著什麼有趣事物似地反覆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那塊包裹住她傷口的布料觸感柔細,一定是絲織的。
「小姐,我打聽過了,柳家集裡許多漢子都不介意你已年屆二十二、算是老姑娘了;他們都身家清白、也願意用八人大轎來抬你回去做正室,你要不要考慮看看?那些漢子人很好的,成親後一定會疼惜小姐。」
慕容癡心一遍又一遍地拆開包住她手指的衣擺、又綁上,然後皺眉。一開始綁的結沒這麼醜啊!為什麼她綁不回原來的樣子?
「就算小姐不喜歡柳家集的人也沒關係,這落雁谷附近的山裡住著十來戶獵戶,他們對小姐都很熟悉,也喜歡小姐,你記不記得,其中有個獵戶還每個月送野味來給咱們呢!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小姐,怎麼樣?我安排你們見上一面可好?也許小姐會喜歡他呢?」芬兒說得口沫橫飛,只是……
慕容癡心在試了十來次、仍無法將手抬上的衣擺綁回原樣後,微惱似地蹙了下眉,然後又轉回去玩那只七寶盒了。
而芬兒終也被她的心不在焉給激出脾氣。
「小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不管慕容癡心本性如何散漫,但事關她的終身,她好歹也出聲應個「好」或「不好」嘛!
然而慕容癡心卻連個眼神也沒回給她,只是伸出舌頭潤了潤唇,而後舉起右手、停留在半空中,彷彿在等待某樣東西。
「小姐,你在幹麼?」
慕容癡心蹙起了秀眉,她渴了,要喝水,但水呢?她以為應該會有杯水送到她手中,但……沒有,什麼也沒有。
「唉!」芬兒長聲一歎。「我的好小姐,我坐在這兒跟你說話說了幾個時辰啦!你好歹給我一點兒反應好不好?」
靠容癡心終於注意到了身邊響個不停的女聲,悶悶地一哼。「芳娘,我要喝水。」
「我不是芳娘。」芬兒跳起來。「小姐,我告訴你多少次了,芳娘是我娘,早死了,我是芬兒。」
慕容癡心的目光移向門邊,向來深不可測的黑瞳裡意外地出現了幾點光影,不多,但確實存在。
突然,她離開座位走向大門。
「小姐。」芬兒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裡?」
慕容癡心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她要去哪裡?不知道,只是……直覺告訴她,她應該站在大門口,然後……等待某樣東西來讓她……舒服、平靜、安寧……很難形容,總之她得去找一樣東西就對了。
芬兒拖不住她,氣得直跳腳。「小姐,天這麼晚了,你不能出去啦!」
「放手,芳娘。」慕容癡心低喝。
芬兒扭曲著面孔、「小姐,你到底是怎麼搞的?」記不住她的名字也就算了,還任性地為所欲為、不聽人勸,簡直要把人給活活氣死了。
「我要出……」慕容癡心說到一半,看到一道人影走進來。
「癡心。」袁青電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走過來抱了她一下。「看我帶來些什麼?」他獻寶也似地高舉手中的竹籃。「有大內密制的百花釀,還有一把傳說中可以呼來雷電的『雲騰劍』喔!根據傳聞,太祖皇帝就是用這把創斬除惡鬼,創立北原國的;不過自太祖皇帝之後就沒人拔得出這把劍了,當今聖上曾下詔懸賞,誰能拔出此劍,萬兩黃金相贈。可惜無人有此功力,那萬兩黃金也就一直封存於國庫、不見天日,但經過無數人的測試,倒發現此劍被封是因為某種精巧的機關,我特地拿來給你玩玩,或許你有辦法拔出劍身。」
她不說話,只是用兩隻黑夜也似的瞳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幹麼?突然發現我長得很帥?」他笑嘻嘻地在她面前轉了個圈。「沒辦法,天生的,我也覺得很傷腦筋。」
她默然,只是瞧著他,忽爾伸舌舔了下唇。
「你渴啦?」他會意地一頷首,自芬兒手中搶過她,親密地攬著她走到桌邊坐下。「我倒百花釀給你喝,保證是你沒嘗過的美味。」
而後,他打開竹籃,倒出一杯艷紅色的液體放進她手中。「聞聞看,是不是香味撲鼻,宛如百花盛放?你快喝一口,保證你俗慮盡消,更勝神遊桃源鄉。」
她如言輕嘗著杯中的百花釀,片刻使,那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喝完一杯,她像只饜足的小貓頻頻咋舌。
「好喝吧!」他笑。
她點頭,將手中的空杯高舉向他。「還要。」
「沒問題。」他自竹籃中取出一隻琉璃瓶,正想再為她倒杯百花釀。
她瞥眼瞧見自個兒手指上那塊要掉不掉的布,不覺地噘起嘴,放下茶杯,把手指伸向他。
「幫我綁好,袁青電。」她說,字字清脆,如乳燕歸巢,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一時間,屋子裡靜默得落鍾可聞。
「癡心,你剛才說什麼?」他小心翼翼、盡量不驚嚇到她,輕聲問道。
「幫我綁好,袁青電。」她覆述,完全出自下意識。
「小姐!」芬兒尖叫。
「我服侍了你一年多,你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我叫什麼,結果你卻記住了那個無賴的名字!?」天道不公啊——
「哈哈哈……」袁青電大笑地抱起她,在廳裡轉著圈圈。「我的好癡心,你終於記住我的名字了,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記住我的,我就知道……」
慕容癡心任他抱著,某種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體溫包圍著她,她恍然有所領悟,這就是她剛才一直在尋找的平靜、安寧……總之,就是一種能夠讓她感到舒服的東西。
她雙手不自覺地攬上他的頸項,貼在他肩膀。「袁青電……」她呢喃,雙唇勾起一抹愜意的笑,十足地細微,但袁青電看到了。
他放下她,雙唇密密實實地吻上她——
第四章
這一廂,袁青電正為自己能突破慕容癡心動房、進駐裡頭佔有一席之地而歡天喜地。
那一邊,有名可憐的小跟班為著主子的任性妄為急成一隻熱鍋中的螞蟻。
三更半夜,言芹呵欠頻頻,卻仍不停地用冷水拍臉以維持清醒、繼續等待那位不負責任的主子遊蕩歸來,好奉勸上一篇忠心諫言。
更敲四響,轉眼四更已到,天就快亮了,言芹累得險些兒掛在客錢的門廊邊,而此時,玩過癮的袁青電終於回來了。
「主子,你到底還要和慕容癡心耗多久?咱們還有一長串的名單得找,你不能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她身上啊!」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大膽地提醒袁青電。
「那些人你就叫匡雲發陪你去找嘛!找到了,賞金就歸你領,又何必非我親自出馬不可?」此刻袁青電只想跟慕容癡心玩,其餘的三流角色他絲毫不放在眼裡。
「我們要辦得到,我就不會在這裡等你到三更半夜,請你拿主意了。」那些賢者為何要隱居?就是討厭被騷擾嘛!而言芹卻想將人拐入紅塵、重蹈俗世,莫怪要被削得滿頭包了。
「我出主意你就敢去做嗎?」袁青電詭笑。
言芹突覺背脊兒一促。「主子的意思是……」
「綁架。」袁青電服現邪光。「你那位忠心護衛匡雲發的武功堪稱一流,你只要負責挑好目標,然後叫他去將人打昏,直接綁了送進宮裡給我皇帝舅舅,不就萬事太平了?」
「主子——」他出的是什麼鬼主意?言芹要昏了。
「早知你不敢做啦!」袁青電蔑笑一聲。
「總之,你要主意我出了,要做不做隨你,我現在沒空,拿了東西之任還得去陪癡心呢!」說著,他推開言芹就想進屋,然而另一牆高大的肉牆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等一下。」匡雲發張酷臉繃得比岩石還硬。「袁青電,你知不知羞啊?那是你的任務耶,你卻全推給言芹去做,成天只顧著跟姑娘玩,你這算什麼?」
「你看不過眼可以幫他做啊!」袁青電擺明了就在要無賴。
「我……」脅迫他人那種不要臉的事,匡雲發怎麼可能幹得出來?
「哼!」袁青電斜脫他一眼。「言芹為我做牛做馬可以說是為了報恩,那你呢?說什麼受人恩惠、湧泉以報,結果卻什麼事也做不了,真真比禽獸還不如!」
「袁、青、電——」匡雲發咬牙。
「主子。」言芹微微沉下了聲音。
袁青電聳聳肩。「算啦,反正短時間內我沒興趣跟癡心以外的人打交道,你們就當休假吧!各自放風去,等我搞定癡心後,咱們再繼續去找其他人。」
匡雲發冷笑。「你確定你搞得定慕容癡心?別忘了,她的無心可是人盡皆知之事,萬一你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從她口中得到『永誌不忘』四個字,那麼你是不是不再當『賞金獵人」、可以放言芹自由了?畢竟你總不能以報恩一事綁住他終身吧?」
「雲發,」言芹不悅地瞇起眼。「跟著主子做事是我心甘情願的,你若不喜歡,你可以走。」
「言芹,我是為你著想啊!這種不負責任的主子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賣命?」匡雲發辯解。
言芹沉道:「你是以什麼身份來批評我的主子好或不好?」
「我……我關心你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希望能對你有所回報,袁青電行事如此乖張,你跟著他早晚要受罪,我不想看你被他連累、丟了小命啊!」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倘若關心就是你的報恩方式,那麼我的賣命亦同。我干涉不了你,同樣地,你也無權阻止我。」
「我……」匡雲發洩氣地一歎。「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會再管你了。」
「多謝。」言芹聲音中還有著淡淡的冷意。
袁青電見他倆已吵出個結果,輕聲一笑。
「吵完啦?」
匡雲發瞪他一眼。
袁青電毫不在乎地揚起眉,神色星片的自得。「告訴你們,三天前,癡心已開口喚我的名字了,這表示她的心房已逐漸為我而開啟,我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對我「永誌不忘。」說完,他邁著輕快的腳步越過匡雲發走進屋內。
匡雲發忽地在他身後丟下幾串冰珠子。「那是因為此時此地、慕容癡心身邊只有你一名男子,但是,誰敢保證日後她若見著更多的男子,仍能長記你不忘?」
咚一聲悶響,袁青電停下腳步,他聽見自己飛揚的心墜落谷底的聲音。真的會這樣嗎?慕容癡心終會有遺忘他、轉而投向其他男子懷抱的一天?
雖然許多人曾對他說過「永誌不忘」或為情、或為恨……理由不一定而足;而他也自得於能在他人的記憶中佔據一小塊地方。
然而,這並不代表他相信世間有永恆之事;記憶是會隨著時間而褪色的,但曾有過的東西卻不會消失,而他求的也只是留下一點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可是慕容癡心……不知為何,當他想到她可能在幾年後逐漸淡忘他,而那片他費盡氣力才開啟的心田將被某人取而代之地進駐……不開心,一股濃濃的煩躁莫名佔滿他體內。
腳跟一轉,他像陣輕煙般掠出客棧,不該是這樣的,對於慕容癡心,他變得異常執著了,為什麼?他要去找出原因。
「主子怎麼啦?」言芹望著袁青電迅疾如風的背影訝問。
「他栽了。」匡雲發笑得合不攏嘴,他終於也等到袁青電撞著剋星的那一天了,老天有眼啊!呵……他會等著看好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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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兒終於開始反擊了;謹記娘親的遺言,她要為小姐找個忠厚老實的好男人,以疼惜小姐一輩子。
而袁青電絕對不合格!他太英俊、氣質卓然,一看就知系出名門,這種男人要什麼姑娘沒有,豈會專心一意對待小姐?
他現在成天黏在小姐身邊八成是為了一時好玩,待玩興一過他就會離開,屆時小姐可該如何是好?
芬兒決定在悲劇發生前阻止它。
「小姐,」近午時分,芬兒引進一名獵戶打扮的漢子。「你瞧誰來啦?」
慕容癡心抬頭望了獵人一眼,那目光輝泓、黝黑如夜,燦爛更勝天上繁星。
沐浴在如此光燦的目光下,獵人侷促地摩擦著雙手。「那個……慕容小姐,我……帶來一隻雁……你們……」口拙的男人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惹得芬兒著急跳腳不已。
慕容癡心歪了歪腦袋,會在她身邊出現的男人只有一個,可是……感覺不大對。「袁青電嗎?」
獵人愣住了。
慕容癡心以為他不說話便是默認,於是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你上回那把雲騰劍我看出一點兒端倪了,來,我們……」她正想帶他進閨房。
「站住!」一聲沉喝如晴天霹靂,震得場中諸人盡皆一怔。
袁青電全身揚著濃烈的火花踏進屋裡,大掌一伸,將慕容癡心搶進懷裡,緊緊摟住。
「袁青電?」對,這味道她很熟悉,慕容癡心兒不可見地揚起了唇角。「我找出雲騰劍的機關設置處了,雖然還是解不開,但我有把握可以破解它,我帶你去看。」
袁青電沒說話,只是死命地摟緊她。
他一直愛玩、也好玩,對什麼事都有興趣,可熱度卻不超過三天。
但他跟著慕容癡心耗掉多少時光了?整整半個月。不是早到了厭倦時刻了嗎?為何方才見她將其他男人誤認為他、牽著別人的手時,他會如此生氣?
那怒火像海嘯,眨眼間便卷燒了他全部的理智,當場他只想砍掉那名獵人的手,將她永遠鎖在他身畔。
這是怎樣的一種激情?他想獨佔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執著。
「滾出去,她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誰也不准碰她!」他對獵人投過去一記悍戾的眼神,驚得對方雙腿一軟,連滾帶爬逃出大門。
「喂,你……」眼見好事又遭破壞,芬兒雙眼冒火。「袁青電,你是存心誤我家小姐終身嗎?」
袁青電狠狠地瞪著她。「我不管你有什麼想法,總之不准你再引其他男人來接近癡心,否則體怪我心狠手辣。」在他還沒放棄前,慕容癡心就是他的所有物,任何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芬兒嚇得渾身打顫,但想起娘親的遺言,又無法眼睜睜看著小姐的終身就這麼被一名無賴給毀了;她鼓起殘存的勇氣,細聲辯道:「你有什麼資格不准小姐尋覓良緣?」
「因為我不准。」隨意丟下一個霸道的理由,袁青電摟著慕容癡心轉進地閨房。
一直到進入她房間後,他終於放鬆對她的鉗制。
慕容癡心空茫的嬌顏添上幾許疑惑,怔然地凝視著他。
袁青電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底的焦躁。
「你不是要讓我看雲騰劍?」
她深深地皺起了黛眉。「我討厭有人在我耳邊大吼大叫,很不舒服。」
他張開嘴,才想吼問她為何牽其他男人的手,但一瞥見她那兩顆深如無底洞的黑眸,想起她一直以來就這麼緊閉心門、茫茫然地活在這世上,無喜、無怒、亦無悲;一陣心疼頓時溢滿他胸膛。
試想,一個人明明就好端端地活著,然而卻張眼不識世間美景、用餐不解美食滋味、鼻間嗅不出香臭……這與行屍走肉何異?
他不知她為何變得如此,但看著這樣的她,莫名地,他就是想捧著她、摟著她、好好地珍視她。
她的一點點反應、一絲絲細若浮雲的微笑都能牽動他的心,使他為之悸動不已。
他不想放開她,儘管對她早過了感興趣的時間,他還是不想放開她,他想……
突然,一陣拉扯打斷他的思緒。
慕容癡心正走過來,小手輕揪著他的衣襟。
「幹麼不說話?」
他瞧著她清秀的小臉,茫然中帶著絲疑慮,心頭又是一緊。「癡心,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她點頭。「袁青電。」
他苦笑,光聽她的聲音心就好痛,他完了。
「再叫一遍。」他大掌輕撫著她柔細的臉頰。
「袁青電。」她說著,踏起腳尖靠近他。摸臉之後就是親吻,這是習慣,她記得。
「呵……」他噗笑一聲,雙唇印上她白皙如玉的額。「癡心啊,癡心!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她深不見底的黑眸忽爾閃過一點亮光,很小,但袁青電看見了。
他雙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摟住。「我放不開你,不管是為了何種原因,我再也不想放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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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電可以確定,他對慕容癡心的執著已脫離興趣,大步往喜歡的境界邁去了。
戀她的冷淡、戀她的無心、戀她的特異獨行、戀她的一切一切;他徹底地被她給迷住了。
只是——
這分愛戀能持續到何時?
至今,他玩過最長的遊戲是一個月,但一般最普遍的只有三天,他的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可是他無法將慕容癡心拿來玩,因為……該算是預感吧;他總覺得,若玩弄慕容癡心,將來受傷害最深的恐怕會是自己。
為此,他得努力將自個兒的心意搞清楚,自己真願意與她糾纏一生一世嗎?
嘖!機靈靈打了個寒顫,他撇嘴。「我真是病得不輕啊!光想到能與她永不分離,就興奮得全身直發抖。」或許不止喜歡她吧!他對她的感覺應該也添了一點愛在裡頭。
真愛不是遊戲,不能以平常心視之,他非得更謹慎地處理才行。
所以,他已經三天未曾造訪她家門了,他想試試,時間是否會沖淡他對她的執著?
倘若答案是肯定的,代表他愛得不真,當然他也就該及時斬斷那虛假的情絲,省得害人又害己。
不過時至今日,他對她的思念不僅沒減輕半分,反有越來越濃烈的趨勢。
想見她,想得他食不知味、寢不安眠,滿肚子怒火就想找個替死鬼發洩去。
「主子,我真是拿沐先生沒轍了。」言芹膠著腳、拖著一身的髒污走進客房。
「沐先生弄了一堆陷講對付我」想起這半個多月來,主子就顧著逗弄慕容癡心,放言芹獨自擔起「引賢人」的重擔,結果,他東奔西走了十來天,別說請出半個隱士賢者了,還被整得落花流水,真是……嗚!慘斃了!
「匡雲發沒保護你嗎?」那個護衛真沒用。
「別告訴他!」言芹低喊。早知「引賢人」的工作不好幹,那些個隱士賢者一個比一個難纏,因此在去商請沐先生重蹈紅塵為朝廷效力前,他就設法支開匡雲發了,怕的就是匡雲發若發現有人為難他,非捉狂將對方砍成十八段不可;言芹可不想去跟皇上解釋,為何他請回來的賢者都變成殘屍幾塊了?
「什麼事別告訴我?」匡雲發一進門,瞧見言芹滿身狼狽,整個人就像火藥似地爆炸開來。「混蛋,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在這邊罵有什麼用?」袁青電難得與匡雲發站在同一陣線。「走吧!咱們去會一會那位罪魁禍首。」他終於找到合適的出氣筒,可以用來一洩他滿腹的「思念」之火了。
言芹看著那兩名恐怖分子連袂走出客棧尋訪沐先生去也,一張憔悴的俊臉登時從鐵青褪色成慘白。
「喂,你們別亂來啊!」萬一沐先生教他倆給玩死了,他拿什麼跟皇上交代?「主子、匡雲發,你們等等我……」他一拐一拐地追在兩人身後,腳痛死了。
「言芹,沐先生隱居在離此半天路程的問情崖對不?」袁青電問道。
「那個……」這聲「是」要應下去,就等於給沐先生召去了一張閻王帖,吉芹豈敢回答?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袁青電說,並朝匡雲發丟過去一記眼神。「喂,去背你的救命恩人,我們要在三個時辰內趕到問情崖。」語畢,他形如流星趕月、搶先趕往問情崖。
匡雲發二話不說轉回去拉住青芹的手。
「不,我一身的泥灰、很臭……哇!」言芹還沒說完,匡雲發已經一個用力將他扛在肩上,輕功施展到極限、追在袁青電身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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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情崖,名雖詩意,但隨處可見的奇巖怪石卻只帶來恐怖、蒼涼的氣氛,不見半絲旖旎。
袁青電等三人在日落時分趕到此地,才上崖峰,便見一名光頭怪佬態度囂張地立於崖頂,似在等候他們的出現。
「我就知道打了狗,主人一定會出面。」光頭佬張嘴,發出刺耳至極的笑聲。
「你就是鼎鼎有名的『引賢人』、又稱『賞金獵人』的袁青電?」
居然將言芹比做狗,袁青電還沒答話,匡雲發已經氣得拔出長劍準備與人拚個生死。
幸虧言芹攔住他,否則這位頂著一顆大光頭的沐先生恐怕連說下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要被匡雲發給斬成肉泥了。
袁青電揚起一抹人畜無害的善良笑容,泰然自若地站出來。「我是袁青電,前方可是沐先生?」
沐先生大笑。「沒錯,我聽說凡是你袁青電想請的人,誰也拒絕不了,但我可不是省油的燈,我無妻無兒,你休想綁我家人威脅我;我也不愛金銀財寶,因此絕不會接受利誘;另外,就算你想炸平這座問情崖也沒關係,狡兔有三窟,我多的是隱居處,像問情崖這種地方送你十個都不成問題。袁青電,你能奈我何?」
袁青電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沐先生,你還漏說了幾項。你武功雖不行、輕功卻一流,一般人想捉你,可謂緣木求魚;而醫卜星相,你也皆有涉獵,當然,你最厲害的是行軍佈陣之策,我說的對不對?」
「對!所以你『賞金獵人』的封號就要砸在我手上了。」沐先生得意大笑。
袁青電狀似憾恨地搖搖頭。「沐先生,我知道你全身上下可說幾無破綻,但像你這樣厲害的人,又何苦與一名小小副手過不去呢?」他伸手拉過言芹。「言芹不過是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你有必要對他下這麼重的手嗎?瞧,他都快體無完膚了。」
沐先生瞪眼。「怎麼,你想為小書生抱不平?」
「不是抱不平,是心疼。」袁青電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而後泛起一抹邪魅到近乎恐怖的笑。
言芹只覺一股惡寒自腳底升起、佔據他全身。「主子,你別亂來……」他才想逃離暴風圈,袁青電忽爾大手抬起、捉住他的下巴,張嘴用力地吻了下去。
瞬間,場中諸人盡成木雕。
同時,袁青電袍袖輕揮,一陣淡黃色煙霧飄向沐先生。
「啊!」言芹先叫。
「哇!」沐先生緊跟著發出一聲哀嚎,雙手不停地抓著全身、滾倒在地。「袁青電,你對我做了什麼?」
「喔!不過是一點癢癢粉罷了。」言談之際,袁青電放開驚嚇過度、三魂去了七魄的言芹,幾個飛掠來到沐先生身旁。「別擔心,那只會讓你失去反抗能力、全身發癢、抓上三天三夜而已,不會死人的。」
「卑鄙!」平時沐先生是不會這麼輕易上當的,但方纔看見袁青電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言芹,兩個大男人呢!他一時怔住,結果……嗚,就中了暗算啦!
「多謝誇獎。」袁青電掛著一臉邪笑,解下沐先生的腰帶,像捆豬似地將他的四肢給綁了起來,扔到言芹腳旁。「喏,幫你報仇了,看你要不要再踢他兩腳洩憤,不然的話就請人送進皇宮丟給皇帝舅舅處理去。」
「袁青電,你這個瘋子,你竟敢這樣對我?」沐先生氣急敗壞地大叫。
「我不是做了嗎?還有什麼敢不敢的?」袁青電蔑視他一眼。
「你——」沐先生咬牙。「你給我記住,我絕不會忘記今天的恥辱,我一定會報仇的!」
「能讓沐先生記住,是我的榮幸。」袁青電笑瞇了眼。
沐先生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該死的三八蛋、混帳人渣、沒用的龜孫子……」
袁青電不覺皺眉,他雖喜歡被人永誌不忘,卻沒有聽人辱罵的習慣。「吵死了!」他隔空一指點中沐先生的啞穴,將他徹底擺平。「言芹,剩下的事就全交給你啦!」說完,他拍拍手,大踏步地往崖下走去。
「站住!」忽地,一聲怒喝喊住他的腳步。
袁青電愕異地咋咋舌。「怪了,沐先生不是被我點中啞穴了,怎麼還能出聲?」
「袁青電!」匡雲發一瞼肅殺之氣地衝過來擋住袁青電的去路。
「原來是你啊!」袁青電會意地頷首。「叫我幹什麼?」
「幹什麼?」匡雲發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居然……你竟敢……你怎麼能……」搞了半天,氣勢是足夠了,無奈口才差了點兒,一句話反覆說了幾遍也說不全。
袁青電卻似乎能理解他的意思地點了個頭。
「你是想說我吻言芹的事?」
「你還說?」匡雲發氣得將長劍指住他,一副不拚個你死我活誓不甘休的狠樣。「你當眾侮辱言芹,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很生氣?」
「廢話,你欺負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不為他雪恥,還算是人嗎?」
「只因為救命之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能瞭解你的心清。」袁青電嗟歎一聲。「日前,我看見癡心牽其他男人的手我也很生氣。」
匡雲發眨眨眼,那與眼前的情況有何關係?
「我喜歡癡心,所以受不了她被我以外的男人碰觸,我知道你也喜歡言芹,但我卻在你面前親了他,你不高興是當然的,但方纔只是權宜之計,我不會再做了,你儘管放心。」語落,袁青電大笑,越過他飛掠而去。
他說了什麼?匡雲發呆愣於原地。
「唉!又一個人被耍了。」言芹低歎。
匡雲發忽地跳起來,轉身面對言芹。「他……那個……我……不是喜歡……不,有喜歡,但不一樣……」
「冷靜點,我瞭解你的意思。」言芹走過來,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剛才主子是故意要你的,我們都知道你保護我純粹是為了報恩,沒旁的意思。」
「耍我?」匡雲發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言芹苦笑。「你沒發覺主子近三日都沒去找慕容癡心,一個人躲在客棧裡生悶氣嗎?他心病不好,自然要找人洩憤。」
「他竟敢拿我當出氣筒!」匡雲發火冒三丈。
「要當出氣筒你還不夠格。」言芹指著地上的沐先生,他因被下了癢癢粉而全身發癢,袁青電又綁住他的四肢、使他無法捉癢,只能在地上滾來滾去以解癢。「看到了沒,真正的出氣筒長這德行,你啊!頂多是被遷怒而已。」
原來袁青電這麼恐怖!匡雲發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想起他多次在虎口過拔毛,卻至今仍保有完整的四肢,全靠祖宗保佑啊!
「早告訴你少招惹主子啦!」言芹瞪他。
「誰教你老當我的話是耳邊風!」他的經驗談可全來自切膚之痛啊!不受教的人活該吃苦頭。
匡雲發低下頭,發誓再也不敢隨意招惹袁青電了。
第五章
很不舒服!
慕容癡心皺著眉、歎口氣、抬眼望向大門口,半晌,又重複地皺眉、歎氣、凝望。
為什麼感覺如此沉重?
她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吃不下、睡不著,整日就只感到煩悶。
日子還是一樣啊!生活並無改變,但她卻失了清靜。乙,變得庸俗了。
「小姐。」芬兒一臉憂慮地來到她身邊。
「你還在等那個袁青電嗎?」
「袁青電……」那三個字讓慕容癡心心頭猛一撞,似曾相識的名字卻對不上一張清晰的面孔,他是誰?她又為何要等他?腦海裡彷彿罩著一層霧,迷迷茫茫,教她怎麼也看不清裡頭的真相。
「我早說過那個混帳只是一時興起要耍小姐,他不會再來了,小姐,你要看開點兒,別再等他了。」若問芬兒為何憎厭袁青電?瞧此刻慕容癡心失魂落魄的模樣即可知曉。
她家小姐看似堅強、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實則多情又纖弱,根本受不得任何耍弄。
而芬兒早在一開始就看穿了袁青電好玩的天性,他待小姐壓根兒不是真心的,一旦他玩膩了,隨時可能丟下小姐走人,他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可已經動了心的小姐又該如何是好?
慕容癡心一手支額。「我沒在等人啊!」說是這麼說,但她秋水也似的眸光偏不由自主地直往大門方向溜去。
她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某種……就像口渴了要喝水、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她想要的是一種能讓她的心感到溫暖、平靜的東西。
芬兒心疼的紅了眼眶。她可憐的小姐,連自個兒動了心都不曉得,全怪那王八袁青電,旁的人不招惹,偏要來糾纏她單純若無暇白玉的小姐,累得小姐寢食難安,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可惡!」芬兒詛咒他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唉!」連慕容癡心自己都沒察覺到,那隱含愁緒的感歎便逸出了齒縫。
芬兒吸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淚。「小姐,你若真忘不了袁青電,乾脆就去找他吧!」長痛不如短痛,徹底死了心,總比這樣牽腸掛肚的好。
「我找袁青電幹什麼?」她問,不知不覺地推椅起身、行向大門口,愁望著屋外那片像要綿延到天邊去的青翠草地。
「慕容癡心!」一個不悅的低嗓嚇得她心頭猛一跳。
「什麼人?」她難得心慌,可那突然出現的聲音卻教人既感熟悉、又陌生得不安。
「什麼人?」隨著一聲冷笑,出現在慕容癡心面前的是一臉風暴的袁青電。「你居然連我都忘了?」
她扶著門板的手微顫,有些想逃、偏又捨不得,心頭一片矛盾。
袁青電瞧她深邃的眼底除了慣有的空洞外、只餘幾點疑惑在閃爍,竟無半絲久別重逢後的喜悅,不覺惱得以兩手拖住她雙頰,用力往兩旁拉。
「你這個臭小妮子,我不來找你,你就不會去找我嗎?我在柳家集的客棧裡等了你足足十天,你卻……」比耐性的結果當然是他輸了,按捺不住相思之情跑來找她,不意……「你竟敢忘記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忘記我——」
「唔……好痛!」她語音不清地低喃。
他既生氣、又心疼,忍不住拉過她,幾近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蠻橫的啃吻落在她唇上,起初,她只覺得痛,但半晌過後,一種柔柔的情感流洩了過來。
袁青電發過火後,又憐惜地舔吮著她備受蹂躪的芳唇;雙唇輕吸、輔以熱舌舔舐,一遍又一遍、品嚐盡她唇間的各式滋味。
直到她禁不住嚶嚀一聲,密合的唇出現了一道裂縫。
他乘虛而入,火熱的舌帶著熔岩也似的激情直闖她唇腔,纏捲住她小巧的丁香,用力吸吮、抵死纏綿。
她無法呼吸、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嬌軀緩緩軟倒。
「休想逃。」他低喝一聲,使勁兒抱起她。摟進懷裡,不停地親著她的額、她的頰、她的耳垂、她的頸項。「該死,為什麼是我比較想你?而你卻一點兒也不想我?」還以為她已有些在乎自己,因此,他忍著不來找她,一方面是想乘機摸清自己對她的心意、二方面也想測測他在她心底佔了多少份量,她會不會因為想他而主動上門尋他,結果……事實證明了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氣死人了。
「我……」她連他是誰都搞不大清楚,要如何去想他?
袁青電氣得咬住她白哲的鎖骨,用力一吸,一朵艷艷的紅花烙上她的身。
「你想不起來是不是?沒關係,你既無心,乾脆就用身體來記憶,我非在你身上印滿我的痕跡,教你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我不可。」眼看著他就要在大門口處要了她。
「喂!」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幹什麼?」在這屋裡唯一會一天到晚妨礙他愛情路的只有那名不識相的小婢女,袁青電當然不會客氣。「我心情不好,你少惹我。」
砰!毫無預警地,一隻茶杯飛過來擊中他的頭。
他本來是躲得開的,但卻因為怕一個閃不全會連累懷中的佳人受苦,因此硬生生受了一擊,本就鐵青的臉更惱得黑成一片。
「你想找死我就成全你!」他屈指,正想賞芬兒一點兒苦頭嘗嘗。
只見芬兒雙手插腰、劈頭丟下一串罵。「你這個混蛋,沒事消失十天幹什麼?害我家小姐等得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聞言,袁青電滿腹怒火像被澆了桶冰水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為了他茶飯不思?這代表什麼?她同他一般懷著相思之情?
他愛憐地捧起慕容癡心佈滿疑惑的嬌顏,輕柔的語調如風吹柳絮。「癡心,你一直在等我是不是?」
慕容癡心眨眼、再眨眼,那溫柔細語帶來了她期待已久的安寧;她情不自禁低唱。「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你想我嗎?癡心。」他眉開眼笑,語氣無形中又柔了三分。
真的是她一直在找的舒適與愜意重臨心頭了!「袁青電。」她喚道,清亮的嬌聲中有著難得一聞的興奮。
「是我。」袁青電抱起她,轉著圈圈。「總算你還有點兒良心,沒真忘了我。」他大笑,笑聲中有歡愉、也有落寞。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他終於讓她習慣他、進而依賴起他來了。
但望著她空洞依舊的雙瞳,他知道,他的身影始終未曾進駐她心底。
如今,她只是戀著他帶來的甜蜜與疼寵,有朝一日,若有其他人能賜予她相同的東西,她也會投入那人的懷抱,是不是他袁青電都無所謂。
該死!他不習慣扮那可有可無的次級品;要嘛不幹,要做他就絕對要當她心理百分之百的存在。
要換個方式玩了,一味地耐著性子與她磨、寵溺她雖可令她習慣他的陪伴,但要啟開她緊閉的心門卻不知得耗費多少時光?在這段時間裡,萬一有其他男人以強硬的手段搶走她,他絕對會氣到吐血而亡。
「磨不開就硬橇吧!」他非逼出她的真心、將自己的身影密密實實地填入不可。「要說到不擇手段,誰能比我強?」他自傲地暗忖,最慢一個月,他要得到慕容癡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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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寶閣,天下第一機關重地,亦是西荻國的國庫所在地。
在這片大陸上共分三個國家,以文立國的「北原國」、行商四方的「蘭陵國」、以及軍權統治的「西獲國」。
這三國裡,就屬蘭陵國最富有、西獲國最窮,至於北原國,則是居中。
不過最貧窮的西獲國裡卻擁有最強大的軍隊,以及最古老、珍貴的寶貝——烈火旗;這是傳說中能召來火蛇,赤焊大地的稀世珍寶。
沒人知道那玩意兒是真、是假?因為從來無人有此膽量去實驗它的效用。
畢竟赤焊大地、萬物俱滅;誰會這麼無聊去拿那玩意兒來找死?
不過西獲國卻為了保護烈火旗,不惜耗去大半國本,興建了一座號稱天下第一的機關樓——密寶閣,以珍藏它。
而這座樓閣正是袁青電準備用來敲開幕容癡心緊閉心房的主要工具。
「我們要進去裡面嗎?」門外寫著「不准擅入」耶!他們這樣闖過去會不會不大好?慕容癡心有些遲疑。
「你不是很喜歡研究機關嗎?這裡有許多很有趣的機關可供研究,不去可惜。」袁青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甩開牛皮糖言芹、匡雲發和小芬兒,騎了三天快馬、才將她拐來此地,可不是為了觀光,斷不容她說不進。
「也不是很喜歡,只是無聊玩玩罷了!」她雖有慾望、卻從來構不上濃烈的程度;對於機關,有得玩當然好,沒有也無所謂,又不會死人。
沒錯!他早知她寡情少欲,就像她喜歡他的陪伴,卻從不會主動去尋找他的陪伴一樣;她的心少了某樣東西、不完整,而這裡就是他用來補綴她心房的地方。
「但這座密寶閣可是你這輩子所能遇見最奇詭、完美的機關,你真不想一探究竟?」他拐她。
她雙眼直盯著密寶閣的方向,有些心動,卻還不到想身體力行的階段。
「去看看吧!一輩子只有一次的礬會喔!」他繼續鼓勵她。
「那……也好。」她看著他,語氣中沒有太大的熱中。「我們走吧!」
他笑咪咪地扶著她的肩膀推開密寶閣的大門。「你一個人去。」
她霍地瞪大眼。
「這有三個原因,第一,帶你來之前,我雖撂倒了密寶閣附近所有的守衛,但誰也不能保證沒有第二班來輪替,因此我得守在門口,以防他人進去干擾你研究機關。第二,傳聞要——一覽盡閣內九關十八卡,最少需十天時間,而閣內沒有糧食,所以我有必要留在外頭幫你打點三餐。第三,你的小婢女警告過我,男女授受不親,我們不能在沒有第三者的情況下共度十日時光。」他笑著將她推進閣內。「綜合以上三點,還是你一個人進去,我留在外頭方便些。不過你放心,我會想你的,午時再見。」說著,他就要關上大門。
「等一下。」她語氣微慌。「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不要一個人……」
「不可以太任性幄,癡心。」他輕撫她的臉,將大門又關上一些。「我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為你弄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以滿足你研究機關的渴望,你怎能如此輕易浪費它?」
「可是……」莫名的無措擾亂她平靜的心湖,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只是討厭獨自一人。
「你不懂機關,屆時要如何找到我、為我送飯?」
「別擔心,這密寶閣的機關只對想偷竊閣內寶物的人起作用,只要我不懷貪念,隨時可以進去參觀、散步,而不至於被留難。」現在大門關得只剩一寸空隙了。
「我也不想要那些寶物啊!」
「但你要研究機關呀!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如此厲害,竟能設計出只對竊賊生效的機關、而且配合四季遞擅、變化莫測,以緻密寶閣建立百年來,從無人能自閣中盜出一寶?如此巧奪天工的機關,你真不感興趣?」砰地一聲,大門已然密合。
「袁青電……」她是有興趣,可不管再如何感興趣,她仍不想孤獨一人。
閉上眼,歎口氣,她越來越懦弱了。
以前不是這樣的,在遇見袁青電前,她心如止水,任外界風狂雨驟,她一逕兒逍遙自在,不受牽絆。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孤獨卻安全,從不覺得有啥兒不妥。
直到某一天,一點異光闖進,它溫暖而寧馨,她情不自禁碰觸了它,空洞的心感受到難得一見的舒適。
她不知不覺陷溺,開始期盼著這份舒適而不願放手。
而後,她慢慢地發現這份舒適其實源自於某人,他叫——袁青電。
她不知道他是幾時出現的、又是因何而出現於她的生命中?但她日漸依賴他卻是不爭的事實。
只要他不在身邊,她就無法定下心神,連向來喜愛的機關都不感興趣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禁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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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一直停在原地不動;在被袁青電關進密寶閣後,慕容癡心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邁動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密寶閣共分三樓,每樓有三關,關中又各有不同的卡位,依季節與天氣的變化而顯現出不同的景象。
「果然是巧奪天工的設計!」她讚歎,不由自主撇頭探問。「你覺得……」話一出口,才發覺身邊根本無人可分享那分感動。
但她是幾時養成了想與人分享喜怒哀樂的習慣?
「討厭!」低陣一聲,她繼續往前走,刻意去觸動機關。
吱咋的輪轉聲緩緩響起,她抬頭、四處望了望。「什麼也沒……哇!」轟地,一陣響雷劈下,她跳了起來。
緊接著傾盆大雨嘩啦、嘩啦地狂瀉下來。
「唔!」她抿唇、輕呼一聲,全身都濕了。
這機關太厲害了,教人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而這還只是開頭,一點點小警告。
「呼!」她的心已不自覺地跳起了不一樣的頻律,面對如此奇詭的機關、很難教人不心動。
「只怕連慕容府也做不出如此精細、變化莫測的機關。」走向機關的發動處,她細心觀察,發現機簧的安置處尚抹了劇毒,不論再厲害的機關師進入,也只能看、無法動手觸摸、更退論破壞了。
「難怪這座機關樓能存續百年,而無人能出其右。」她佩服這位制者的真知灼見。
可更令人欽敬的是這位創造者的大方,或者該說是狂傲。
密寶閣的機關佈置開放到令人一目瞭然,幾個機簧、配以何種安排,簡單而確實,幾乎習過機關的人都會做。
但加上五行八卦的配合後,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此相乘類推下去,無窮無盡的變化自然產生。
「好厲害的手法、好巧妙的心思。」她陶醉不已地呢喃,心湖被掀起一陣漣漪,粉碎寧靜,逐漸往外擴大。
情不自禁地,她再次觸動另一處機關。
靜待半晌,四周悄無聲息。
「咦?難不成這一處機關故障了?」她好奇地在左右四方繞了一遍。
「哇!」無數飛箭忽然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
原來機關的發動處在腳下,該死!她沒注意啊!
眼下,前後左右都有箭,她……她該如何是好?
「笨喔!東西南北四方皆無退路,你不會試試上下嗎?」輕佻的調侃聲落,一條天外飛來的腰帶捲住慕容癡心的腰,將她往半空上帶,脫出利箭攻擊範圍。
「袁青電!」聽出他的嗓音,她一無反抗地任他帶上橫樑、直落他懷裡。
「哇!你濕得像只落湯雞。」他拉起她的裙擺用力擰著,一道水注嘩地瀉下。
她螓首埋在他胸膛,用他的前襟擦乾她濕淋淋的嬌顏。
他微笑地揉了揉她柔如棉絮的嫩頰。「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用我的衣服來擦臉?
她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他,興奮未褪的黑瞳中還有幾絲火花在閃動。
他忍不住輕拍一下她紅撲撲的顆。「這裡好玩吧?」
她點頭,紅暈又染得更深。許久不曾感到如此激烈的情緒,她的心到現在都還跳得奔急。
能夠來到這裡、見識到如此鬼斧神工的機關設置真好,而更好的是,他此刻就在這裡、就在她的身邊。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想勾引我啊?」瞥眼瞧見底下的箭雨已盡,袁青電抱著她飛掠下地。
勾引?她微帶不解地眨眨眼。
「就是這樣?」他傾過身子、輕吻了下她的唇。
她隨即開心地更偎進他懷中,鼻端嗅入他清爽颯冽的男子氣息,舒暢到她當下化作小貓一隻,不停地往他胸膛裡鑽去。
「哇,你這傢伙,幾時學會這一招的?」袁青電笑著揪住她的後領將她拖離他懷抱。
慕容癡心不死心,反而抬起頭,像只初生的幼犬,羞羞怯怯地舔上他的下巴、逐次而上、吻住他的唇。
他常常這樣對她,很舒服;而她就是太沉醉於這樣的溫馨,才會不知不覺習慣他的陪伴、進而戀上這份甜美的滋味。
「等一下。」他扳住她的肩、輕輕一推。
「先告訴你,光這樣是無法留下我的,我給你送完午餐就走,你……」
她難得激動地反握住他的手,打斷他的話,深不見底的黑瞳中隱約有股渴望在浮現。
「癡心……」他收起遊戲心態,端整的面容上是一片嚴肅。「你若真想我留下,就打開你的心,清光那些在你心底發臭發爛的廢物後,再將我重新擺進;只擺我一人,那麼我就為你留下。」
什麼意思?他……他覺得她的心有問題,所以不肯留在她身邊陪她嗎?
「我……我不懂……」她的聲音顫抖。
「那就去想,用你的心想,你是打哪兒來的?為何會變成今天的慕容癡心?你想要留下我的原因何在?等你把這些問題都想通後,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她皺眉,總覺他的話是某種禁忌,她不該照做。
「別怕,癡心。」他攬住她的肩,像在擁抱一個孩子般地抱著她。「我就在這裡,你怕什麼呢?」
「你待會兒就要走了。」她低聲控訴。
「而你是唯一可以把我留下來的關鍵。」
慕容癡心嘟起嘴,他說了一大篇,可半點兒實際功用都沒有,根本是白搭。
他笑著將一隻竹籃交給她。「裡頭有一套乾淨的衣衫供你換穿,還有些飯菜,你吃完後就可以繼續研究這座密寶閣了。」而他會繼續躲在一旁偷看,並在她有危險時出手相救。
「你……」她不捨地拉住他的衣袖。
他狠下心腸甩開,拔身一起,矯健地穿窗而出,連一道背影都不留給她。
該殘忍的時候,他會很殘忍,就算面對的是心愛的女人也一樣。
她的身世他已命言芹查清,也知道她的死心、喪生知覺源於何因,可因為幾個愚蠢的親人就將自己搞成那樣——活死人一具。不值得,就算那些人是她的親生爹娘也一樣不值得。
她,慕容癡心早就是一個單獨個體了,理應為自己而活,擁有自己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不受任何人所牽絆。
他知道他能這麼順利贏得她的依戀是因為他的狂妄,或者也可以稱為皮厚,芬兒老罵他無恥,成天吃她家小姐豆腐。
可誰想得到,被至親背叛、傷害到體無完膚的慕容癡心最終、最貪戀的仍是親人的親近。
而他的親吻與抱摟剛好滿足了她的想望,所以她不知不覺習慣了、進而依戀起這分溫暖。
只是他向來貪心,一點依戀根本滿足不了他,他要她全部的渴望與熱情,但他沒耐性花上十幾二十年來感動她,打開她的心靈。
因此他用劈的,將她丟入密寶閣讓她在短時間內嘗盡歡喜、興奮、失落、孤獨……等百種情緒。
幾經折磨後,她的心防必起裂縫,而他將趁此闖進,她無權拒絕。
第六章
天黑了,一天過去了。
慕容癡心獨自一人蟋縮在偌大的密寶閣裡,白日因發現神奇機關而引發的興奮逐漸淡去後,一點寂寥漸次包圍了她。
「好冷!」明明毯子就夠暖啊,偏她的心卻一直冷起來。
好奇怪,她不該是個這麼怕孤單的人,否則她又是如何在那落雁谷裡離群索居至今?
早習慣了孤獨,就算一生一世都是這麼一個人獨行世間,她也不在乎。
可是……
「為何我感覺如此地寒冷?」雙手擁住肩膀,她冷得都發抖了。
不是的,原來過去是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其實她好怕孤獨,所以在落雁谷每一個寂靜、沉默的夜晚裡,她總是睡不著地四處閒晃。
非得等到日出東山,小婢女自睡夢中醒來,又開始不停地說話、東碰西撞製造出一堆聲響,她聽見聲音、知道自己身邊有人,方可安心入眠。
她其實一點兒也不堅強,她很膽小、又怯弱;因此當袁青電乍然出現在她孤獨的生命中,以他那強健有力的手臂抱緊她時,她才會連一絲拒絕都沒有,立刻接受了他。
「自己一個人很可怕的……」她想著,眼眶不停地發熱。
憶起那悲慘的童年,那被爹娘捨棄、遭傭僕欺負、成天就只能縮在僕役房或廚房裡吃剩菜剩飯過日子的生活;她抖得更厲害。
若非怕寂寞,她不會狠下苦心研究機關,一個連毛筆都還拿不順手的小小孩童,卻得整天抱著那艱深難懂的機關圖譜苦讀是很辛苦的。
可她還是成天讀著,不論白天、黑夜,見人遊戲歡樂,她羨慕得不得了,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因為機關是她唯一能接近爹爹、求得親人注意、疼寵的路子。
只可惜她還是失敗了,嘔心瀝血的努力只換來無限殺意,教她不知不覺死了心、絕了情,變成一具行屍走肉隱居於落雁谷中。
她再也不要接近人群了,她不想再受傷。
可是她好寂寞、好難受,她想要有人疼、有人愛。
三年來,袁青電是第一個抱她、親她、摟她的人,她好喜歡他那些親密動作,好溫暖、好舒服。
然後,在她來不及察覺中,已停止轉動的思緒又活絡了起來,她如槁木死灰般的心也開始出現一線生機。
該不該再路紅塵,重新品嚐邪教人又愛又恨的七情六慾?
她的心在狂跳,想要又不敢要……
「可惡,為什麼我要動心?」掀毯起身,她決定繼續往前走,探訪接下來的關卡。
至於留下來的毯子與吃食,反正袁青電會來收拾,就算沒人收也沒關係,她不在乎。
先前她已見識過暴雨、飛箭、劍林和刀山,不知前頭還有些什麼?
刻意將所有的情緒掃出腦海,她只專心注意著眼前的機關。
以青石和白玉交叉拼構而成的地板在昏黃的月光下閃耀出某種詭橘的寒芒。
但她不怕,人生在世、除死無大事。
她想也不想地踏出了第一步,腳下的白玉磚陷落半分,她以為機關要啟動了,於是屏氣凝神地靜待接下來的驚奇,但……
「奇怪!怎麼什麼也沒有?」她好奇地又踏了兩步、三步,明明耳中一直不停地聽見機簧震動聲,但週遭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搞什麼鬼?」她忍不住越踏越大力,等踏到中間——
哇!地板突然整個陷落下去,她毫無反抗餘地的墜入了一個奇臭無比的泥坑中。
「了不起。」朝天翻個白眼,她再度心折於密寶閣創作者的洞悉人心。
凡人在踏進這個機關之始,總會小心翼翼,但走了幾步,卻只聽見機簧輪轉聲不絕,實際上什麼事也沒發生,那警戒心便不由自主地淡了,然後便會故意用力去踏地板,以表示威,只是粗心的結果就是——中計了。
「唉!」終於她的身體和她的心可以一起感受那寒冷的滋味了。
身心合一的感覺比較好,她想。不知道袁青電會不會來救她?
「如果他要來,希望他能順便弄些水來給我洗澡,我現在臭得像掉進茅坑裡。」這泥水中的惡臭大概累積了有一百年吧!臭得她都快昏倒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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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心,你很大意喔!」一張放大的笑臉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快臭昏的慕容癡心面前。
慕容癡心朝他伸出雙手。「我好冷。」
袁青電捏著鼻子。「你也好臭。」
「我想洗澡。」這味道別說他受不了,連她自己都快發狂了。
他搖頭。「我無法幫你運來熱水,不過我可以想辦法給你弄來一陣雨讓你沖掉這身臭味。」
「我想回家。」即便他會因此而放棄她、遠離她也沒關係,她還有一個小婢女,照樣能過回原先的日子,她不要再貪戀那些不屬於她的幸福了,情願孤獨,也好過再度受傷。
「不行。」袁青電朝她磨牙、露出一抹獰笑。「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了,由不得你說不要!」
「那你想怎麼樣?」陌生的火焰在她心底悄悄點燃。
「打開你的心,將我迎送去。」他自大地命令著。
「我不會。」她有些賭氣。
「你可以在這裡學到會為止。」
她瞪大眼,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若我一直學不會呢?」
「那就耗到裁或你兩人中有一人死亡,屆時,一切就可以結束了。」他沉言,字字重如磐石、千年不移。
她的心律又開始失控,因泥水的浸潤而寒透的身體不知不覺發起熱來;她該相信他嗎?他瞧來是如此地認真。
他雙臂一伸,將她拉出泥水坑,摟進懷裡。舉止依然小心、溫柔,不因她滿身的髒污而有絲毫改變。
隨後,他帶著她飛上二樓,停留在兩根朱紅色的廊柱間。
她趴在他肩上,嗅著自己一身難聞的味這,忍不住好奇。「你不覺得臭嗎?」
「當然臭啊!」他皺眉。「我不是早說過你臭死了。」
「那你為什麼不放開我?」她撇嘴。「你後退幾步,離遠一點,就聞不到臭味了。」
「開什麼玩笑?你連一樓的機關都避不開,光今天一天我就救了你兩次啦!這二樓的機關更可怕,我若不看緊你,萬一你不小心將自己的小命結玩丟了怎麼辦?」
「我這機關師都避不開的機關,你卻能解?」她懷疑他又在要詭計了。
「我當然能解,在送你進來前,我早弄來一張密寶閣的機關佈置圖,苦背了三天,雖不一定能理解這些機關設施的原理,但怎麼進、如何出,卻難不倒我。」
「你有機關圖卻不給我,反將我丟進裡頭受苦?」他這不是故意整她嗎?
袁青電不顧她身上的惡臭,大掌捉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下。「誰教你的腦袋比茅坑裡的石頭還硬,怎麼也不開竅,我只得另想辦法劈開它。」
「而這就是你想出來的好辦法?」慕容癡心好久沒有氣到發抖的經驗。
「讓你吃點小苦頭,我再適時出現救你,不啻為動搖你心的好方法。」他笑出一臉的輕邪。
她咬牙。「你以為我在得知你是故意陷害我、再來救我後,我還會領你的情?」
「我的好癡心,誰要你來領我的情啦?」他舉起右手,連續朝兩根朱紅色的廊柱上彈出三記指風、引動機關;瞬間,嘩啦嘩啦的大雨傾盆而下。
她給雨淋得睜不開眼。「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沒發現眼下的曖昧,封閉許久的心靈,雖在他的強力劈砍下、出現了幾道裂縫,卻還不到靈敏的地步,無法立即識破他的詭計。
袁青電樂得更是撫遍她全身。「其實我想的很簡單,」他詭笑。「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嘗遍喜、怒、哀、樂、驚懼、興奮等各種情緒,然後,你的心防自然會出現裂縫……而我便能乘機偷到它。」
她一愣,胸懷再度燃起一把火,是憤怒、還有某種更深沉難解的情慾。
「你在做什麼?」她試著推開他。
他卻更用力地接緊地。「除了幫你洗掉這一身的臭味,還能幹麼?」
「只有這樣?」
「當然,還有想辦法偷到你的心。」他深諳人性之弱點,三言兩語便轉移了她想興師問罪的念頭。
她忘了質問他點燃她體內火苗的事,直覺地冷哼一聲。「你以為在我什麼事都知道的情況下,我還會呆呆地被你牽著鼻子走嗎?」
他大笑,既得意又無賴的。「癡心,你也不像這麼蠢的人嘛!我不信你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我的用心,可你仍惦著我,陷入危機時,你也只會叫我來救你,因為你已經不能沒有我了,只是你不願承認罷了!」
她默然,怒火與驚訝在心底交戰,真是這樣嗎?她……已經離不開他了?
袁青電在心底竊笑,無論她對他此種作為有何感想,但因為他,她枯萎已久的知覺又開始恢復生機卻是不爭的事實。
「想吧!盡量地煩惱,只要你繼續動搖下去,你的心早晚會落入我的手掌中。」摟住沉思中的她,他以著像要折斷她腰骨的龐大力道緊緊圈住她。
「痛!」她難忍地悶哼。
他乘機吻住她的唇,舌頭帶著濃烈如火焰般的激情突破她的矜持,直闖她唇腔、深入她的喉口,霸道地攪亂她的心。
即便她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也抵不住他這樣大刀闊斧的劈砍,寒冰開始碎裂,她驚愕得連呼吸都忘了。
半晌後,雨停了、袁青電再度抱著她回到一樓。
將渾身赤裸的她丟在她先前失足上當的關卡前,他飛上橫樑、幾個起躍,消失在她面前。
失去他的溫暖後,她方回過神,身無寸縷的軀體這才覺得冷。
忍不住雙手環胸,她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這種寒意不只是因為氣溫的關係,大部分是自骨子裡透出來、像要把身與心一起凍結成冰的冷。
「只因為他不在、只因為少了那雙臂膀我就變成這樣……」狼狽、怯弱得教人不恥。
咬緊牙根,眼眶禁不住地發熱,怎麼辦?她好想哭。
不行!用力拍了拍泛紅的雙頰。「振作點兒,慕容癡心,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一定要勇敢站起來擺脫袁青電,他太危險了,絕非她承受得起的存在。
「接著,癡心。」正當她努力地建設著搖搖欲墜的心防時,一隻布包忽爾從天而降,打中了她的頭。
「唔!」她悶哼,發現他正站在高高的橫樑上俯視著她。「你幹什麼?」打得她痛死了。
「給你送干掙的衣服。」話落,他轉身又跑了。
「喂!你……」居然這樣就跑了,也不留下來多跟她說幾句話;她有些兒失落,差點忘了剛剛才打定主意要遠離他。
「我要去滅火了。」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你太有魅力了,每次瞧著你我就慾火焚身,再瞧下去,我非當場要了你不可,不過我若那樣做,你肯定要恨死我一輩子,所以……明兒早上見啦!記住要把衣服穿起來知道嗎?」
她俏臉轟地一聲燒成一片火紅,他……他說了什麼……
她低頭,看見自己……「啊!」她為什麼……天啊,她竟然在一個男人面前渾不在意地赤身露體?
「可惡!」手忙腳亂地彎身著衣,她心也亂、情也亂,整個人都亂成一團了。
袁青電狠心將慕容癡心丟進密寶閣中吃盡苦頭的目的,若只為劈開她的冰心、促使她死亡的知覺再次逢春;瞧她此刻臉紅、心慌的模樣,顯然,他的主意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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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慕容癡心下定決心再不多看袁青電一眼、不與他談上半句話;任他舌粱蓮花、使出渾身解數逗她,她一逕兒冷漠以對。
他太危險了,非她承受得起;她怕接近他的結果將是重回地獄,再一次品嚐那困希望毀滅而心碎神傷的痛苦滋味。
她將全副心思盡數用來研究密寶閣的機關,日夜不休,終於給她瞧出一點端倪。
「原來如此。」這機關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會選擇對像發作,只要入閣之人心懷坦蕩,機關便起不了作用。
而人們光聽這機關能辨善惡、歹徒一進就遭殃,便覺這機關詭異莫名;未入關已先膽寒三分,又如何發揮得了實力去破關?
結果在以訛傳訛下,密寶閣便成了處無法可破的詭異地方。
但其實這機關的構成原理非常簡單,只要入關者不理它,它便不會啟動;易言之,入關者越想破解它、它的反抗力也越火
可一般的盜賊、宵小明知這兒有機關,卻想入內盜寶會如何做?十成十是要破壞機關、再將那些寶貝偷走嘍!
而這正中了機關製造者的計,啟動機關,陷自己於危境。
「這位密寶閣創始人實在太厲害了!」她由衷地尊敬這位機關先輩,同時不禁想到青電拿來的那把傳說中無人拔得出來的劍……「啊!莫非鎖住雲騰劍的機關與此地的機關構成原理相同……越想拔劍、就越拔不出來,但若以空無之心拔它呢?」
「袁青電,我想到怎麼拔出那柄雲騰劍的方法了。」她興奮地高喊,太習慣有他伴在身邊,竟又忘了要遠離他的決心。
話聲落下後,得不到半絲回應,只有斷斷續續的回音和更多,更長遠的靜默傳來;她的心不禁開始抽痛了起來。
他不在了,這是她的願望,可為什麼她卻感到如此難過?比當年被所有的親人背叛,落得心碎神傷時還要難過?
太奇怪了,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擁抱他心痛、離開他心傷,那她到底要選擇心痛,還是心傷?
茫茫然地走著,她不再主動去啟動機關,密寶閣於是就變成了一處平常的樓閣,放任她自在的從二樓逛到閣頂,斗大的金陽放射出萬丈光華將整片樓閣照耀得璀璨耀眼。
她難忍強光的刺激閉上了雙眼,卻又禁不住被那溫暖所吸引,邁著虛浮的腳步走進光圈中、沐浴在熾熱的光芒下。
烈陽曬出了她一身的汗,大滴大滴的往地面墜下、再無聲無息地消失於空氣中。
她好熱,卻捨不得離開這圈光,只是靜靜地站著,任心頭空白成一片,但身體的知覺卻在不知不覺中復甦了起來。
明明眼睛就緊緊地閉著,可她卻能察覺出陽光照射的角度變了,自東而西,太陽以著它穩定的腳步緩緩帶走了一日的時光。
漸漸地,週遭的氣溫從熾熱,變成溫暖、涼爽,進而微寒。天,應該是黑了吧?
她滿身的大汗被晚風給吹乾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濃濃的夜寒,激起她全身的雞皮疙瘩。
開始覺得冷了,她不禁抖了一下。
下一瞬間,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摟進一副溫暖的胸膛裡。
不必睜開眼她也知道是袁青電又來了,因為她感受到他帶來的穩定、與舒適的氛圍。
「我以為你變成石頭了呢!」他輕笑。「居然一站就是一整天,動都不動一下。」而他也在一旁守了她一日。
他應該是關心她的吧!否則誰有耐心花這麼多時間與她瞎耗?
她閉著眼,伸出手、撫上他的臉;指上的感覺堅硬中不失柔軟,不粗不濃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也不低的鼻樑、不厚不薄的雙唇……呵,好平凡的五官啊!
袁青電就這麼任她摸著,不說一句話。
她的手接觸到一片平坦的肌膚,既溫暖、又結實,這是方可靠的胸膛。
他的心臟在她掌下鼓動,怦咚、怦咚,對她發出強而有力的邀請。
她情不自禁將耳朵靠近他胸膛,傾聽著他的心跳;而雙手就環住他的腰,在他寬闊的背部來回游移。
他微笑,大手解開她柬發的緞帶,她及肩的秀髮技下,一陣陣淡淡的蘭立香氣隨之揚起。
他陶醉地深吸一口她的香味,心頭的鼓動更快。
她抬起蟯首。「你想要我,對不對?」
她抿唇,一抹淡如春水的淺笑幽幽地揚起。
「你現在要我,不代表你以後也會要我。」她說。「不過沒關係,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會持續到幾時?」人心就像時光,時時刻刻都在改變,從前她不僅,盲目地追求著不可能得到手的永恆,失敗了就封閉知覺、死了心,以為不再心存冀望就不會受傷;直到站在這座樓閣頂曬了一天太陽後,她才猛然發現過去的愚蠢,興起再試一次的念頭。
「你名喚『癡心』,就代表你的心這輩子只能屬於我一人。」他霸道地宣示。
「是嗎?」她淡笑,仍是閉著眼、回以顏色地跟著扯下他全身的衣褲。
「不管看幾次都是一樣的美。」
「來吧!」他仰躺在地,將自己交給了她。
第七章
「原來袁青電長這模樣兒……」一覺醒來,慕容癡心睜開眼,只覺常年籠罩身畔的迷霧在一夜間散盡了。
她的眼睛射進一抹光,促使週遭的東西能夠清晰地映入眼簾、滲進心底。
小手輕撫上袁青電寬廣的額頭,這是離家多年後,她頭一回真正地張開眼睛看待世界;而他,卻是她重生後所見的第一人。
如她昨夜以指所感受的,袁青電有一張乍看之下十足平凡的臉龐,但看久後,卻會發現不同的事實。
他的五官適中,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但組合在一起卻顯得特別;每每一揚眉,就是一個壞生意的成形,讓他全身上下充滿了不可忽視的氣勢。
而當他要做壞事時,雙眼就會微微地瞇起來,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天真模樣兒騙人。
他有很多壞習慣,諸如:撒謊、威脅、欺騙……簡直一無是處;這種個性若換在別人身上怕不早被唾棄至死了,但他卻不同,他……他壞得很有魅力,就像夜晚的燈火,不停地吸引哪些無辜的飛蛾自投羅網、引火自焚。
「嘖!」而她正是那些愚蠢的飛蛾之一,被拐了還傻傻地戀上他。
「你是個壞蛋。」她低頭,輕咬了他鼻樑一下。
袁青電皺眉、睜開眼。「配你這惡女剛剛好。」他大掌壓下她的頭,雙唇狠狠吻上她的。
品味著他的味道,有一種似迷藥般的昏沉感在她體內發酵,像飲多了美酒。
吻完她的唇,他雙眼睛也不瞬地盯住她,她身上謎般的烏雲不見了,眼底深沉的黑暗被某種光彩所取代,變得燦爛奪目。
「你終於脫胎換骨了。」他笑得好不得意。
「是啊!多虧了你。」清醒後,她的口舌也變得伶俐。
「你是該感激我,沒有我的神機妙算,你現在還是行屍走肉一具。」他擰擰她的鼻尖,很高興她的蛻變,這樣機靈巧智、又微帶惡意的慕蓉癡心再適合他不過。
「是喔!」她起身著衣,真服了他的厚臉皮。「你用這種卑鄙的方法強硬地喚回我封閉的知覺,不怕我從此變得偏激難纏?」
「什麼?」他嗤笑。「我說癡心,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啦!一個初見面就搶走人家的靴子、割得稀巴爛也不會覺得愧疚的女人,你以為自己有多善良?」
「嗯……」她輕咳兩聲,兩抹潮紅浮上雙頰。
「得了吧!俗話說:什麼鍋配什麼蓋。我一見你,就知咱倆是王八配綠豆,配得剛剛好,壞成一堆,所以你也別再裝乖了。」
她嗔他一眼。「我有那麼壞嗎?」
「據我所知,你老爹共娶了十八房妻妾,在你之前生下三名女兒,都沒養大,你之後又出四女一男,男孩自然是被當寶般地保護,至於你四位妹妹,不好意思,現在墳前的草也與你差不多高了;而你,癡心姑娘,以你一名不受重視、甚至是備受厭惡的女兒身份,請問你又是如何在那般惡劣的環境中順利長大的?」
她垂眸,抿出一抹苦笑。「你說的對,污泥中怎麼可能出得了潔白不染的蓮花?」即便是清蓮,雙腳也是陷在泥濘中,又能乾淨到哪兒去?
袁青電擁緊她,親親她胸前兩隻雪白誘人的豐乳。「別誤會,我不是在怪你。」
「我知道。」她歎笑。「我……真實我也是犧牲了許多人事物才能活到今日,但我一直無法接受為何我如此努力了,爹娘還是討厭我,就因為我不是兒子嗎?我拼了命地研究機關,除了想獲得爹娘的注意外,另一方面也是想證明女兒身並不妨礙我在機關方面的成就。」
「而你成功了。」因此至今慕容家才會僅聞「慕容癡心」一人名號,至於她老爹和弟弟,唉!庸才兩個,實在沒啥兒好說的。
「我成功是因為我比較詐,我發現慕容家的機關製造力會一代不如一代,是因為前代怕後頭子孫贏過自己而留一手所造成的,我找到了那些密技,卻沒告訴任何人,自個兒獨吞了。」
「哦?」他雙眼綻現出興奮的光芒。「那以後你會不會也對我們的孩子留一手?」
「看你嘍!」她屈膝,輕頂了他一下。
「呃!」他疼得窒住了一口氣。
「你再欺負我,我就讓你絕子絕孫,你就再也不用擔心我對孩子留一手了。」她起身著衣,不忘再挑釁地對他扮個鬼臉。
「你完了,慕容癡心,你完了——」他咬牙起身,全身撲向她。
「啊!」她慌忙地閃躲,人是避開了,但長長的裙擺卻被他拉住。
「你幹什麼?」她跳腳。
「罰你三天不准穿衣服。」他獰笑,趁她氣昏頭之際,一指點住她的穴道,豁身將她壓下。
「你……」這不要臉的傢伙!她是又好氣又好笑。
「好不容易你才開了竅,就陪我在這兒過上三天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樂生活吧
「是縱慾生活吧?」
「隨便啦!」他低頭吻住她的嘴,決定三天內是不會放她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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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多日的袁青電終於出現,喜得言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主子,你跑哪兒去啦?我找你找得快瘋了。」
「我當然是快活去嘍!」袁青電眉開眼笑地步入客棧,招來小二泡上一壺好茶,才有餘裕顧及急得一臉推停的言芹。「說吧!找我做什麼?」
「沐先生跑了。」想起那個將他整得暈頭轉向的隱士,言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聽說他已放出風聲,非找主子報仇不可。」
「哦?他還學不乖啊!沒關係,我最近心情很好,隨時都可以準備一頓大餐請他享用。」說著,他對送茶來的小二抿唇一笑,毫無預警地一記指風彈出。
「啊——」言芹嚇得放聲尖叫。
小二朝後翻了個觔斗,避過袁青電的偷襲、把整壺熱茶全數潑向袁青電。
袁青電舉袖擋住,同時指風連彈,招招不離敵人笑穴。
又在玩了上言芹搖頭,識時務地悄悄挪動腳步避向安全角落。
小二左騰右移地閃避著袁青電的指風,頭上的兜帽不小心掉落,露出一顆亮晃晃的大光頭。
言芹恍然大悟。「沐先生!」原來敵人早已潛近身邊,他居然沒發現?!
聽見言芹的叫聲,沐先生目光一閃、身影倏轉,竟避到言芹身後,捉他來擋袁青電的指勁兒。
袁青電眼中閃過一道冷意,衣袖連揮,一陣陣黃色煙霧襲向沐先生。「看癢癢粉!」
日前才吃過癢癢粉的虧,如今再聞此名,沐先生嚇得臉都白了,忙放開言芹、飛身而退。
「袁青電,老夫今日暫且放過你,昔日之仇、改日再討。」
「馬後炮!」袁青電不屑地撇了撇嘴,放任他離去。
「主子……」言芹卻一臉淒慘地喊了聲。
「我……你真的撤了癢癢粉嗎?那我……」
「你會覺得癢嗎?」
言芹搖頭。
「那不就得了。」
「那你剛才撒的是……」
袁青電雙唇抿出一抹獰笑。「記得我以前餵你吃過『玉花香』吧!」
言芹頷首。「主子說我根底太差,跟在你身邊,你敵人一堆,萬一被哪個不要臉的傢伙遷怒、給捉去嚴刑拷打一番,就算不死,小命也要報銷半條,因此餵我吃下『玉花香』,說可以保我即使遇害、心脈仍不致受損,受再大的傷都能挺回京城找『鬼醫』醫治。」
「那是騙你的。」袁青電說。
言芹兩隻眼珠子差點兒掉出眼眶。「騙我的,那……」
「『五花香』其實是追蹤用的,任何人吃、或沾了『玉花香』,身子都會自然發出一股特殊的香味,時效長達十年;這時,若有人再內服或嗅聞『蜜縷散』,便會對『玉花香』的味道產生特殊反應,因此縱然你身在百里外,亦難逃我的手掌心。」
「主子是怕我逃走才餵我『玉花香』嗎?」言芹有些難過,想不到袁青電一直不信任他。
「不是。」袁青電搖頭。
「那是為什麼?」
「『鬼醫』將那藥說得像仙丹一樣神奇,還說可以依使用者的差異,調配出各種不同味道的『玉花香』和『蜜縷散』相配合,我不信,就拿你來試試。」
言芹雙腳一個打跌,早知道就不問了。「那主子試過後的結果呢?」
「你忘了嗎?去年你在千華山遇難,匡雲發找了你三天三夜,遍尋不著,險些發狂,最後只得來求我想辦法,而我只花了一個時辰就找到昏厥在山拗中的你。那一次還讓不信邪的匡雲發幫我洗了三個月的衣衫呢!」想起他的豐功偉業,袁青電不免又得意地瞇起了眼。「找個機會應該再跟匡雲發賭一回才是,他一邊洗衣服、一邊瞪眼的模樣好久沒瞧了,怪懷念的。」
言芹閉上眼,忍下一聲詛咒。「主子,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我很正經啊!」袁青電擺出一派威嚴。
「那沐先生跑了,我們要如何向是上交代?」
「他跑不遠的。」袁青電大笑。「我方才撒出的雖不是癢癢粉,卻是一種名為『纏綿』的春藥。」
「那我……」言芹臉色開始發白。
「放心、放心。」袁青電快意地拍拍他的肩。「因為你早中了『玉花香』,沐先生碰到了你,身體自然沾上『玉花香』的味道,再配以『纏綿』的藥性便會成為某種吸引蜂蝶的香味,你想想,柳家集附近群山環繞,蜂蝶何其多,沐先生帶著那一身要命的味道……」
想像沐先生被無數狂蜂追得無處可逃的模樣兒,言芹背脊竄過一股惡寒。「主子,那我怎麼辦?」
「怎麼辦?」袁青電睇他一眼。「去洗澡啊!還能怎辦?」
言芹立時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洗澡去也。
言芹前腳才走、匡雲發後腳跟進。「喂,密寶閣的機關圖該還我了吧?」原來袁青電用來整慕容癡心的機關圖是自匡雲發身上得來的。
「是該還了。」袁青電自懷裡掏出一卷羊皮丟向匡雲發。「謝啦!這機關圖可真幫了我一個大忙。」
匡雲發接過圖後冷哼一聲。「你真要感謝我的話,就少找我麻煩。」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將你其實是西獲國皇子的身份洩漏給言芹知道,是不是?」
匡雲發臉色遽變。「你在胡說什麼?誰是西荻國皇子?世人皆知西荻國共有五位皇子,分稱東南西北中、五方奇俠;如今各領一方,跟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我知道,五方奇俠就是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和醫雲中嘛!不過你的名字跟他們還真像耶!」袁青電挑眉,眼底的輕邪像張天羅地網,剎那間罩了個匡雲發昏天暗地。
「名字相像就能說我是西荻國皇子嗎?」匡雲發恨聲說道。
「確實不能。」袁青電做作地對他頷首行了個禮。「但身懷西荻國王才有的密寶閣的機關圖,那這個人的身世就有待商榷了。」
匡雲發張嘴才想辯解。
袁青電一個揮手打斷他的話。「而且我知道當今西荻君主年輕時曾戀上一外族女子,但礙於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外族女子不得人宮,不得已唯有將愛人另置別業,再抽空前去探問;只是那消息不知因何外洩,惹來皇后大怒,令人燒了別業,結果女人被燒死了,但她所出的兩名男孩卻就此消失無蹤。」
匡雲發面色如土。
袁青電開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其實你是什麼身世與我何千?我才不在乎。」
匡雲發漆黑的眼底重燃光芒。
豈料袁青電下一句話卻是——「不過言芹很在意就是了,你知道,讀書人就是死腦筋,無法接受超脫世俗情理的東西。」
「你到底想怎麼樣?」匡雲發咬牙切齒。
「喔!我只是覺得言芹最近太辛苦了,不但要服侍我、幫我張羅衣食,還要為我處理源源不斷的復仇事件,弄個不好還會被我皇帝舅舅罵,嘖!我瞧他最近都瘦了。」
言芹會這麼可憐是誰害的?匡雲發真想罵罵袁青電,真體恤言芹,就少去造亂,那就算積德了。「一句話,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
「我……」袁青電擺出一副天真無辜的表情、「我只是想要你多幫幫言芹,畢竟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真讓他累死了,你於心何忍?」
「我知道了,以後服侍你的工作我會接手,不論是洗衣、燒飯,我都會做。」匡雲發全身上下燃著一股熾熱的火焰轉身離去,不願再多瞧袁青電一眼。
「哈哈哈……」袁青電仰頭大笑,耍人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不過這匡雲發也真奇怪,嘴裡老嚷著跟言芹沒曖昧,纏著他只為報恩,偏又在乎言芹的想法在乎得緊,保護他就像在保護一樣寶貝似的,真搞不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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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未大亮,袁青電便讓一連串慌張失措的叫嚷給吵出了一肚子火。
「吵死了!」想也不想,他甩手賞了來人一個大觔斗。
「哇!」哀嚎聲一路從門口滾了出去。
「咦?」袁青電眨眨眼。「這聲音好熟啊!」他飛身出門,眼角瞥見那熟悉的雙髻,可不是慕容癡心的貼身女婢芬兒嗎?那丫頭向來恨他,何事大清早找上門?
袁青電一個蹬腳,身似飛箭,追隨芬兒身後而去,趕在她與地板相親相愛前,及時捉住她的衣袖,在半空中翻了兩翻,雙雙安然落下地來。
「啊啊啊……」芬兒面白如雪,一雙腳抖得站不住、跪倒在地。
袁看電笑瞇瞇地蹲到她面前。「嚇壞啦?」
芬兒吸吸鼻子,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是在告訴你,一大清早上門尋人是很沒禮貌的。」袁青電拿以前芬兒教訓他的話回贈給她。
芬兒抬頭瞪他一眼,眼角兩顆珠淚閃呀閃的,幾乎要滾落下來。
「好好好,別哭、別哭。」袁青電輕拍她的頭頂。「只要你不哭,我就送你一樣大禮。」
「什麼大禮?」她抽噎。
「三天不整你。」他說得好像是天大的恩寵。
芬兒忍不住朝天翻個白眼。這無賴,連整人都可以拿來自誇,真是沒救了。
「對了。」袁青電拉著她站起來。「你找我幹什麼?」
芬兒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面色大變。「小姐教人給捉住了。」
袁青電忽地瞪大眼,一身的肅殺之氣銳如刀刃。
他二話不說,捉起芬兒,輕功施展到極限地在山野林木中奔馳。
被一連串的吵嚷給鬧醒的言芹和匡雲發,只來得及目送袁青電藍色的背影恍如輕煙般地劃過天際、消失在空氣中。
「發生什麼事了?」言芹問。
「跟上去看看。」匡雲發伸手攬住他的腰,帶著他緊迫過去。
袁青電奔得飛快,不過盞茶時間,人已來到慕容癡心家門前;入眼就瞧見慕容癡心一臉昏昏欲睡被一名男子給擒擄在手。
他輕輕放開芬兒,小婢女一落地,跟隨了兩下,就想衝到慕容癡心身旁。「小姐!」
袁青電捉住她的手,將她推到一旁,示意她別來礙事。
他雙目如電、炯炯盯視著捉住慕容癡心的男子。
那男人一身的泥灰,狼狽而骯髒,頭臉上佈滿紅色的腫包,擠得連五官都變形了,教人看不清他的原貌。
但袁青電卻一眼就認出了他那顆佈滿腫瘤的光頭。「沐先生。」看來他讓蜜蜂追得很慘。
「袁青電!」沐先生咬牙。「你不是很喜歡威脅人嗎?今天也讓你嘗嘗被威脅的滋味。」
袁青電搖頭低歎。「人稱沐先生為不世出的隱者,賢名遠播;如今你卻捉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來威脅我,不覺丟臉嗎?」
「你……」是很丟臉,沐先生原本也不想做得這麼絕,畢竟他是有名的賢者,捉人要脅的事若傳出去,他也不用混了。但袁青電實在是太可惡了,他從沒受過如此大的氣,無論如何一定要報復,因此地把所有的顧忌全拋卻了。「你做得的事,有什麼道理我卻做不得?袁青電,我豁出去了,你要不想這女人死,就跪下去給我磕三個響頭,那樣我或許會饒這女人一命。」
「就這樣?」袁青電嗤笑一聲。「你還真沒整人的天分啊!沐先生。」
「是嗎?」沐先生雙眼噴出火花,掐住慕容癡心的手狠狠再用上三分力。
慕容癡心頓時呼吸困難,瞌睡蟲遠離、清明的神智終於逐漸回籠。「這是……是怎麼一回事?」她痛苦地皺眉。
「沒事的,寶貝。」袁青電咧嘴,笑出一臉的雲淡風清。「你繼續睡,等你睡醒後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咳咳咳……」呼吸越來越不順,她還怎麼睡得著?慕容癡心難受地抬眼望向捉住她的男人。「喂!你可不可以小力一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沐先生瞪她一眼。「你若不想死,就叫袁青電跪下來跟我磕三個響頭,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聽起來,你應該是踉袁青電有仇,才捉我以為要脅的?」慕容癡心啞著嗓子問。
「沒錯,那小子實在欺人太甚。」沐先生罵道。
「既然跟你有仇的是他,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該找他,你捉我做什麼?」慕容癡心頗不滿受到牽連。
「那就算你倒婚了,誰教你哪個男人不好愛、偏愛上一個王八羔子。」
「誰說我愛他來著?」慕容癡心撇嘴。
「我觀察他很久了,他為你魂牽夢親,我難道還會看不出來?」為了報仇,沐先生可是使盡了全力呢!
「你看錯了,我根本不愛他。」慕容癡心冷言。
「我的好癡心,說話要謹慎啊!小心禍從口出。」袁青電警告道。
「你才要小心,別隨便連累別人,這是很沒道德的事。」慕容癡心瞪眼。
「夫妻本是同林鳥,你就認了吧!」袁青電誰笑。
慕容癡心痛苦的又咳了兩聲。「哼!大難來時各自飛,我才不想為你丟命。」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沐先生氣得大吼一聲打斷他們的話。「袁青電,我數三聲,你再不跪下磕頭,我就扭斷她的脖子,教你後悔一輩子。」他二度加重手中的力道。
慕容癡心張大嘴,已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芬兒哭喊一聲。「袁公子,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啊!小姐快被他掐死了,嗚……」
同時,追了上來的言芹和匡雲發緊張地互視一眼。
「主子……」言芹低喊道。
匡雲發握緊手中的長劍,必要時他會不惜擊殺沐先生。
袁青電不哼一聲,只是淡淡地揚起了唇,勾起一彎璀璨若暗夜銀河般的笑容,美麗耀眼、卻冰寒得不帶一絲溫度。
霎時,彷彿隆冬的暴風雪提早降臨,方圓百里的暑氣給一掃而空,無數的寒氣在落雁谷裡累積,襲得眾人渾身一顫,瑟瑟地發起抖來。
「袁青電!」沐先生用力壓下心底的惡寒,逞強說道。「這是最後的警告了。」他使出全力掐住慕容癡心的頸骨發出可怕的聲響。
事情似乎演變至最壞的境界了——
第八章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袁青電設有一句辯解,突地屈下了雙膝。
「主子!」言芹瞪凸了雙眼。
「袁青電!」匡雲發訝喊。
「袁公子!」芬兒大驚失色。
在此起彼落的驚呼聲中,袁青電重重地磕下三個響頭。
咚咚咚!三記悶響彷彿三隻重糙狠狠擊中場中諸人心窩。
袁青電抬頭,額上一道血跡流下,在他白皙的臉上劃出一道詭異的紅,顯示那個頭他磕得既沉又重,沒有絲毫的偷懶。
慕容癡心痛苦緊閉的雙眸忽爾睜開一條縫,清寒如刀的利芒一閃而逝。
「這樣就夠了嗎?」鮮血沿著鼻樑渭至唇邊,袁青電伸舌舔了下,露出一抹陰邪的笑容。
沐先生恍然回過神,乍然到手的勝利果實教他開心得手舞足蹈。「袁青電,你也有栽在我手上的一天,哈哈哈……呃!」
笑聲戛然而斷,慕容癡心趁他得意失察之際,伸手拔出發間的銀釵,使出僅剩的所有力道插進他手臂。
「這叫……樂極生悲……」儘管虛弱,她的聲音仍帶有一股絕對冰寒的冷意。
「你……啊——」沐先生痛呼一聲,一掌將慕容癡心給擊飛了出去。
袁青電雙腿一踢,就著半跪的姿勢飛上半空中,及時接住慕容癡心,免去她傷筋斷骨的危機。
「你怎麼樣?」她蒼白憔悴的臉色教他心疼不已。
「唔……咳咳咳……」她嗆咳了好半晌才漸漸平穩住呼吸。「那傢伙……」
袁青電回頭望了沐先生一眼。「他完蛋了!」匡雲發的劍正抵住沐先生的脖頸,只要老傢伙稍有不軌,那顆腦袋鐵定要與身體分家。
慕容癡心扶著袁青電的肩顫巍巍地直起身子。「那人是你的仇人?」
「大概?」慕容癡心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一絲惱意。「說說你倆結仇的經過。」
於是袁青電將沐先生惡整言芹,卻被他反整回去的事毫不保留地說了一遍。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就不知他為何死記心底不忘?」他聳肩,直覺得沐先生太小家子氣了。
大夥兒聽得目瞪口呆,袁青電那等作為都稱得上「罪大惡極」了,還敢怪人記恨於他?簡直瘋了!
沐先生火冒三丈地大吼。「袁青電,你敢這樣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報仇……啊!」他突然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慕容癡心睇了沐先生一眼,輕揚起黛眉。「你們就為了這一點小事鬥成這樣?
「小事?」沐先生大叫。「你這個臭女人,姓袁的混蛋將我整成這樣還叫小事……哇!」他一邊吼、還一邊在地上滾個不停,真是奇怪的景象。
言芹和匡雲發互觀一眼,他們也一致同意袁青電的作為絕非「小事」一辭可以形容,那根本是天怒人怨的大災禍嘛!
然而慕容癡心仍只是淡漠地脫了沐先生一眼。「我勸你最好學著清心寡慾、少言少語、不喜不怒,這樣會舒服一點兒,否則往後還有你的苦頭吃呢!」
那種清冷的嗓音除了袁青電已經習慣了之外,所有的人都直覺背脊泛起一股寒意。
尤其是沐先生,給她冷眼一瞧,身子骨都癱了。「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中招了。」袁青電一臉狡償的笑。
沐先生只覺眼前一暗。「你……你對我做了什麼?」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全身痛得像刀在割,難道……這水靈靈的小姑娘也是一大魔星來降世?
「剛才制你的銀釵裡裝了『附骨毛針』,一旦刺中人體,毛針隨即竄入、附於骨頭上,平時倒無礙,可當你心情一有起伏,血行加快,毛針就會往骨頭裡鑽……」她忽爾揚唇,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你曉得嗎?身體裡有根針在鑽的那種滋味……」
她還沒說全,沐先生已經翻起白眼——給嚇暈了。
言芹和匡雲發一致以看怪物的敬懼眼神膜拜她,早該知道能得袁青電欣賞的女人絕不簡單——此刻瞧來也是災星一枚。天哪!他們不敢想像,這一魔一邪若聯合起來……天地怕是要顛倒轉了。
慕容癡心冷哼一聲,走過去踢了沐先生一腳。「沒用的膽小鬼!」然後,她仰頭打了個呵欠,舉步又往屋內走去。
「小姐。」芬兒迫在她身後。「你要去哪裡?」
「睡覺!」還不到午時,她大可再窩回床上補個回籠覺。
「什麼?」發生了這種事小姐還睡得著,芬兒真是服了她了。
「等一下。」袁青電一個起躍捺到慕容癡心面前。「你不先幫我擦藥嗎?」他指著額上的傷,扮出一股可憐相。
「你自己要磕這麼大力的,與我何干?」想博同情啊?慕容癡心才不理他。
「我是為了救你才咬牙徹底犧牲的耶!」她真無情!袁青電一手捂著胸膛裝出一臉心痛樣。
「你不整沐先生,沐先生就不會找我麻煩、你也就不須救我了。」慕容癡心斜睨他一眼。「因此,追根究柢今天的罪魁禍首是你,自己闖的禍事自己收,你休想推我去背黑鍋。」
袁青電涎出一臉無賴的笑。「你我早已一心同體、水乳交融分不開了,又何必在此時此地分什麼你我呢?」
她瞪他一眼。「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說完,她推開他走進大門,待芬兒也跟進後,才沉聲言道:「上鎖,今天我不想見任何人。」
芬兒有些為難地看看自家小姐、又回頭望望那滿臉鮮血的袁青電。「小姐,他……」這樣會不會太狠了點兒?
慕容癡心火大地走過來,推開小婢女,親手關上大門、落下門閂。
「聽好了,今天一整天我都不想見客,誰敢擅闖,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她揚著一身的怒火進了內堂。
門外,袁青電得意的笑聲低低地揚起。「原來你這麼愛我啊!」
「主子?」言芹皺眉,懷疑袁青電把腦袋給撞壞了。「你的頭沒事吧?」
「我好得很。」袁青電隨手抹去滿額的血,大笑地轉身離去。「言芹、匡雲發,姓沐的就交給你們了,你倆親自押他進宮吧!別讓他再有搗亂的機會。」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憑什麼命令我?」匡雲發低聲抱怨。
言芹急忙摀住他的嘴。「你就是學不乖是不是?」
「沒關係、沒關係,我今天心情好,隨便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計較的。」袁青電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他太高興了,因為慕容癡心的反應。
她雖表現出一臉淡漠、好像打心底不願理睬他似的;但他卻知道,她的彆扭和怒火全來自於不習慣。
畢竟她絕情寡愛太久了,久到忘了該如何處理情緒上的波動。沐先生的威脅教她驚懼、而他為了救她毫不考慮的磕頭舉動卻令她動搖,再加上他額上的傷,她憤怒、心疼、難過……百般情緒直衝心頭的結果是——她嚇壞了,無法忍受的躲避龜殼裡,她需要一些時間來釐清心裡的想法。
「這全是為了我呢!」袁青電很得意,因為只有他才有如此本事攪亂她平靜如古井的心湖。
「你要時間思考,我可以給你。」他吹著口哨快樂地往前行。「但只有一天,過了今晚,我絕不容許你不見我。」他想著,明天可以帶一壺酒來看她,她喝得半醉的模樣兒好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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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週遭一點地亮光也沒有,卻是嘉容癡心精神最旺盛的時候。
從前她老愛在白天睡覺,因為害怕黑夜的靜寂,若沒有一點聲響伴著、告訴她,她並非孤獨一人,她無法安心入眠。
如今,因為袁青電的死纏爛打,她知道即便全世界都遺棄了她,那個牛皮糖般的男人還是會死黏她不放,她放心了,不再那麼畏懼孤獨。
可隨之而來的心情起伏卻是她無法承的。
過去,她一個人生活,愛怎樣就怎樣,儘管寂寞,但因為封閉了心靈,因此也就沒有太多的知覺去品味日子中的喜怒哀樂。
但早上,她頭一回發現自己居然有想要殺人的衝動,尤其在看見袁青電滿頭滿臉的血時,她毫不考慮地動用了被慕容家禁止使用的「附骨毛針」。
若是被慕容家的人發現她使用了「附骨毛針」,非派人來殺她不可。因為「附骨毛針」的製作方法在慕容家向來是只傳當家主事者的最高機密,誰能做「附骨毛針」,誰就有權繼承下任當家之位。
唉!結果卻被她在無意中學會了,但她一直隱瞞著、沒告訴任何人;只是現在秘密洩漏啦!不必想也知道,她老爹和弟弟必妒紅了眼,然後就會安給她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再伺機殺死她。
她又得逃亡了,這真的很討厭,被自己的親人持續地追殺,她不想稱了他們的意,可也不能反擊,若是衝動前自己有多考慮一下就好了。
但當時她真的想不了那麼多,她眼裡只有袁青電頭上的血,磕得那麼大力,好疼的;她恨死沐先生了,才會賞他一記永生永世都擺脫不了的折磨。
如今想想,她真是太莽撞了,全都是因為袁青電,她變得一點兒也不像自己了。
「唉!」重重地一歎,她再繼續衝動下去,很快就可以為自己作忌了。
「為什麼會這樣?」打小她就因為生為女兒身的關係,處境尷尬、危險,在慕容府,她的才華令人眼紅,無時無刻都有一堆人想利用她、謀害她;她一直小心翼翼,討好著爹爹、安撫著娘親,甚至在娘親死後還得想盡辦法與府裡的傭僕打好關係,這樣才能存活下來,不若幾位姐姐、妹妹,無端端給人害死了。
及後,爹爹終於還是想要殺她,她絕望了,看破一切地離開幕容府,孤身一人流浪江湖,那日子仍是過得危機重重;可她一直沒被打倒,因為她寡情絕愛、無心無慾,不與人有過多的牽扯,自然不容易為人所害。
她太習慣在險惡中求生存了,她不善良、甚至還很冷漠;而這樣的她卻因為袁青電磕了幾個響頭就氣得失去了理智,做出會危及自己生命安全的蠢事。
「沒道理、怎麼想都沒道理。」她煩躁地起身推門,走了出去,卻直迎上袁青電傻瓜也似的燦爛笑容。
「你好煩!」她皺眉。
「順的話就來喝酒啊!」他舉高手,讓她看清手上的兩大罈子酒。「只要喝醉了,包管你什麼煩憂也沒有了。」
「真的?」她問。
他拉著她走到她家門前一大片草地上。
兩人並肩而坐,他遞了罈酒給她。「你以前不會質疑我的。」
「你喜歡我對你心不在焉?」以前她是因為死了心,任外界風狂雨驟,她兀自困守於自己的一方天地,無喜無怒亦無悲;但他卻使蠻力將她拉了出來,現在又來嫌棄她,真是討厭。
「也不是,」他拍開封口灌了一大口酒。
「其實你怎麼樣我都喜歡。」
她也學他以口就壇、大口喝酒。
「你以前漫不經心的,可以任我要著玩,我很開心,現在有情有欲,能夠陪著我一起玩兒,我同樣歡喜。」
「你耍我還敢說得這麼大聲?」
「為什麼不敢說?你也一直玩得很高興啊!」
她瞪眼,嘴邊殘存的酒漬儒濕了她的唇。
「你又知道了。」
他湊過來幫她把酒漬舔乾。「小心點兒喝,這玩意兒是從皇宮裡偷出來的,外邊沒得賣,是你才分你喝,別人敢偷我的酒,早被我給打死了。」
她不悅地推著他。「你別岔開話題。」
「唉!」他拉拉她的頭髮。「你的腦袋實在很頑固。」
「你到底說不說?」
他咕嚕咕嚕灌下了大約半壇的酒後才開口說道:「我一直看著你,又怎會不知道你何時開心、何時不開心?我還知道你很喜歡我,每次跟我在一起時都特別高興呢!」
她忍不往朝天翻了個白眼。「你不是普通自大耶!」
他瞪她一眼。「你少裝了,你自己說,跟我在一起若不開心,你會這樣戀著我?還乖乖地任我將你拖出那方無情無慾的象牙塔?」
一直沒想過那問題。她無言,只是沉默地喝著酒。
「你是個機關師,像白天你用來對付沐先生的那種機關你一定還有很多,你若真討厭我,用那些機關來驅離我,我也不敢保證自己躲得過;可是你沒有,你一直放任我踏過你的世界、親近你、擁抱你,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會對我如此特別。」
她繼續喝酒,一口接一口喝個不停。
他也不說話,只是陪著她喝。
直到兩罈子酒都喝完了,她打了個酒隔。
「其實我一直知道芳娘和芬兒對我很好……還有很多人也都很疼我,像每個月給我送野味的獵戶、送柴的老爹、送米的大娘……很多、很多……」
「可是他們不會抱你。」袁青電將她輕擁進懷裡。
她點頭。「在我三歲以前,每個人都喜歡抱我,我雖然記不清楚有多少人抱過我,但我一直很喜歡那種感覺。」
那代表她是重要的,不被嫌棄的。他能理解,遂更用力地摟緊她。
「後來,我是女孩子的事被人發現了,再也沒有人肯抱我……」她搖搖頭,整個人醺醺然的。「我好難過……為什麼我不可以是女孩子……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我不知道要找誰說話,沒人願意跟我說話,儘管我很努力地討好大家,還是沒人願意理我,我只能自己跟自己說話……」她整個人被酒氣薰得紅通通、熱烘烘的,像個性感的粉娃娃,撩得他心神蕩漾。
她輕笑,醉意染紅了眼。「打那之後,你是第一個抱我的人。」他的厚臉皮正好觸動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也因此,她才能聽進他的話、感受到他的體貼。
「我的胸膛很溫暖吧?」
她笑。「是很溫暖,你的手臂也很強勁,只要被你抱著,我就覺得很有安全感、很開心。」
「你又軟、又香,我也很喜歡抱你。」
「可是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會變得很奇怪。」
「怎麼奇怪?
「我會特別容易生氣、開心,或者……」她抬起他的頭,重重地吻上他的唇。「像現在這樣,我渾身發熱,不停地想親近你。」
「這有什麼不好?我也很想親近你啊!」袁青電雙手捧住她的粉頰,以指畫過她桃瓣也似的紅唇,「危險才好啊!一成不變一點兒樂趣也沒有。」
她受不住了,輕咬了咬他的指頭。「可是……有人會來殺我,我用了『附骨毛針』,那是慕容家的不傳之秘,爹爹若曉得我學會了那技術,一定會派人來殺我的……」
「你怕他們?」
「不是!我只是討厭跟他們對上;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爹爹所賜,我會做機關,也是在慕容家裡學來的,可是他們天天說、時時念,這樣很煩。」
「有恩、有仇、也有怨,全都攪和成一氣,確實很麻煩。」不能動手,因為弒父是大不諱,但退讓了又只有死路一條;這個大問題他可得好好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解決才行。
「我也不要慕容家垮掉,要保護一個機關世家名聲歷百年幹不墜是得費很多心血的,一朝毀掉它,太可惜了。」
「而且你爹曾經很疼你。」初生的嬰兒,若沒有爹娘的疼愛照顧是活不下來的,即便後來她爹待她很壞,但曾有過的疼寵依然抹滅不了。
慕容癡心長聲一歎。「我很喜歡爹,真的,只要爹也能喜歡我、回頭看看我,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這是她的癡!那「癡心」之名真是取得一點也不差。袁青電笑著親親她的嘴。「我知道你有多死心眼。」
她瞪他一眼,用力將他推倒在地上。「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小時候爹有多疼我。」
「我現在也很疼你啊!」
她打了個寒顫,噘起嘴。「還差得遠。」
「唉!」
「他當你是獨生子才疼你的。」
「總之,他還是疼我的,我記不清楚,但我曉得那種感覺,爹看我比他的命還重要。」所以在爹爹要殺她時,她才會死了心、絕了情。但如今,那些感覺又被袁青電給喚醒了,她仍不由自主地糾纏於那種愛恨難解中,無法自拔。
「好吧!這件事我幫你擺平。」
「怎麼擺手?」
「還沒想到,不過我會有辦法的。」
「皇帝不差餓兵,你總得給我一點兒好處,才能指使我做事。」
「你確定?」
「唔唔唔……」她除了喘氣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哈——」他大知一聲,「承認吧,你愛死我了。」
她想瞪眼,可是不行,她壓根兒無法與之抗衡,只能束手隨波逐流。
果然,只要一跟他在一起她就會失常,太多、太激烈的喜怒哀樂令她煩惱,可是……
他佈滿汗水的臉上浮出一抹教人睜不開眼的亮光。「恐怕我也得承認,我是愛死你了。」他笑,整個人興奮得像要飛上天。
她張開雙手摟緊他,同時也選擇了那分煩惱與危險,沒辦法,誰教她也愛上他了,只好認命地陪他一起瘋了。
不想啦!她用力搖了下腦袋,很多事情光想並沒辦法解決,不如等到真正面對時再來想辦法。
「是你喚醒我的知覺的,你要負責讓我盡早習慣它們。」喜怒哀樂,人之常情,以不習慣為由逃避它們實在太懦弱,她非得學會掌控它們不可。
他咧開一臉的笑。「我很樂意負責。」
夜還很長,他們多的是時間來習慣那些火一般的激情。
第九章
「都過午了,他們還沒起來。」言芹和匡雲發同聲一歎。本來就以打混為人生目標的袁青電自遇上慕容癡心後,就連「工作」二字如何寫都忘了,成天就燒得睡臥溫柔鄉,日復一日,枉顧皇命催促急如星火;倘若袁青電不是皇上親侄,此刻怕不早被五馬分屍,罪名——藐視是上。
「芬兒姑娘,能不能請你私下勸勸慕容小姐,請她費點兒神督促我家主子認真工作。畢竟……就他倆的關係而言,枕邊人的話總是順耳些,我家主子也才聽得進。」言芹已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隨手捉到什麼人就開口求救。
芬兒給言芹和匡雲發各斟上一杯熱茶後,陪他倆一起感歎生子的不肖。「那些話我也想原辭奉還給你,打你家主子找上我家小姐後,我家小姐的性子就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唉……小姐本來就古怪,現在更是莫名其妙到極點,這樣怎麼嫁得出去?」
匡雲發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放心,慕容癡心就算嫁不出去,也有袁青電可賴。」兩人都同食同寢那麼久了,說不定連兒子都有啦,還擔心哪門子婚嫁問題?
「最可惡的就是袁青電啦!」芬兒拍桌大怒。
「那傢伙就會佔我家小姐便宜,其他正事,諸如:提親、下聘等,一件也沒做過,我家小姐的名節都給他敗光了。」
言芹搖頭苦歎,袁青電再這樣胡搞下去,可該如何是好?
匡雲發推推他的肩。「我說吧!那種主子跟不得,你要不要再考慮下,放棄袁青電,跟我浪跡江湖?」
「我怎能在這種時候棄主子放不顧,未免太沒道義了。」言芹瞪眼。
「是袁青電自己太不爭氣了,你不走,難不成要陪他一起死?」皇上都連下九道金牌召袁青電盡速回宮了,袁青電還在混,那是他自己愛找死,匡雲發可不願言芹去墊他的棺材板。
「我的命是主子救的,如今就算為主子而死,也是理所當然的;背主等於忘義,我是不會做那種事的。」言芹塾忌與袁育電共進退。「你若怕死,你自己走吧!」
「你怎麼說這種話?」匡雲發雙眉緊皺。
「你明知我是擔心你。」
「你若真是我朋友,就不該要我做個背信忘義的小人。」言芹氣紅了臉。
「你的意思是說,你寧做斷頭鬼,也不願離開袁青電嘍?」匡雲發怒言。
芬兒看他們吵架看得入迷。「你們的感情真好,好像一對至死不渝的情侶。」
「你說什麼?」匡雲發怒紅獅迅速轉包。
「你幹麼這麼大聲?」芬兒瞪他一眼。「難道……真給我說中了,你們兩個是……」
「我們兩個是救人者與被救者的關係。」言芹沉道。
「可是……」芬兒來回望著他倆。「我聽說你跟袁青電也是救人者與被救者的關係,怎麼你和他的感情就不若與匡雲發般親密?」
匡雲發霍地轉頭死命地瞪著言芹瞧。不會有那種事吧!怎麼可能?言芹長得雖好看,但一眼瞧去也知道是個男人,自己怎會對個男人動情?
「那是因為主子是救我的命,而我卻是救雲發的人。」言芹解釋。
「這有什麼不同?」不止芬兒不懂,連匡雲發都是一頭霧水。
「當年主子救我,他是將我扛回去給『鬼醫』風先生醫治;後來主子和我行走江湖時,偶然遇到慘遭暗算傷重昏迷的雲發,當時雖仍是主子出手趕走那些惡徒,但一直照顧、醫治雲發的人卻是我,他睡了七天,我也看護了他七天;他死裡逃生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那感覺自然不同。」不若袁青電的天縱英才、匡雲發的忠義直爽,言芹是靈巧而機敏的;這些年來,匡雲發對他的矛盾心情他一直看在眼裡,瞭然於胸,因此十分肯定他們之間絕對只有感恩與友情,再無其他。
匡雲發乍然望著這美書生,他自己都不懂的心情言芹卻能理解,真是聰明。可是事實……真如他所說的嗎?
匡雲發自問,打小就生活在陰影中,他是西荻國不能公開的皇子之一,及後娘親被害身亡,在想報仇又不能報仇的情形下,他無法面對自己,唯有遠走他鄉。
只是想不到,在他遠離祖國,流浪到北原國後,竟仍擺脫不了殺手的追殺,數度被害暈後一次險些兒命喪黃泉,而當時就是言芹救了他。
他一直讓定他的救命恩人只有言芹,因為當他痛苦地徘徊放生死邊緣時,那雙安撫他、救治他的手是來自言芹所有;七個輾轉難眠的夜晚裡,哄慰他的是言芹的聲音;清醒後,癱臥在床療養的數月間,餵他吃飯、幫他梳洗清理的仍是言芹;可以說打他有記憶以來,對他最好、照顧他最多的就是言芹了。
言芹是他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他看重他、拚了命地想要保護他,可是他不愛言芹。對!當他有慾望時,他會上青樓找姑娘發洩,他看著言芹不會心動,他們不是那種關係,但終此一生,言芹仍會是他最喜歡、最重要的救命恩人兼朋友。
「瞭解了?」言芹看著他豁然開朗的臉,放聲一笑。「那以後主子再拿我的事耍弄你,你不會再上當了吧?」
匡雲發開心地一頷首,隨即又黯然皺起眉頭。「很難說,袁青電太賊了,有時候根本防不勝防。」
言芹只有搖頭苦笑的分兒。「那你就好自為之吧!我可不想有幫你收屍的一天。」說著,他長聲一歎,認命也似地站起身。
匡雲發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兒?」
「請主子起床梳洗,準備上京面聖。」言芹臉上寫著大大的「覺悟」二字。
匡雲發大驚。「你不要命啦?袁青電說過,不准任何人干擾他和慕容癡心的相處,你這一去……不等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啦!」
「吃點兒苦頭是免不了,不過……」言芹露出自信的笑容。「主子不會整死我的。」
「你倒有信心啊!」一個輕邪的聲音倏然插入。
言芹大喜。「主子!」
袁青電大掌攬著慕容癡心的腰,笑嘻嘻地走進大廳。「你這麼確定我不會整死你?」
「能幹、不多話、任勞任怨、忠心、又肯幫主子背黑鍋的副手不好找。」言芹說。
袁青電大笑。「沒錯,言芹你是個寶,我還要留著你教我兒子、我孫子呢!我絕對不會整死你的。」
「可是主子,你這個好副手的腦袋就快保不住了,皇上說,三天之內我如果再不能將你弄進皇宮,就要砍了我。」言芹邊說,邊奉上最新一封密令。
「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皇帝舅舅找我找得這麼急嗎?」袁青電毫不在乎地將密令摺著。
「聽說是北邊蠻夷派來使節獻上文書,欲與我國交好,但朝中無人能解書上文字,那些使臣已經在京城待了個把月啦!因此皇上才會這麼急著找主子,希望你能幫忙找出某個可解北邊蠻夷十八族文字的人才出來。」
「蠻夷十八族一直歸附西荻國,前些年才聽說已被納入西荻國版圖,怎麼現在又想與我國交好?不會是陷階吧?」袁青電懷疑。
「這一點我可以說明。」匡雲發插口道。
「西荻國這幾年一直沒從蘭陵國和北原國的戰事中得到大利益,加上連年征戰,人民生活普遍不好,君上為了安撫國內百姓,只得頻向蠻夷十八族強徵稅收,八成是因為這樣讓蠻夷十八族受不了了,才想另投北原國。」
聽完後,袁青電轉向募容癡心。「我的好癡心,這事兒我實在不能不管,你跟我一起回京可好?」
「不要!」慕容癡心一口回絕他。
「你討厭京裡生活束縛啊?」袁青電問。
「我有些事要去處理。」她有預感,爹爹就要找上門了,這回她不再跑,決計將所有事情作個了斷。
「那好吧!」他也不勉強她。「不過你要惦記我喔!不准再忘了我。」
慕容癡心回他一記白眼。「你好囉嗦!」
「信不信我前腳一走,你就會懷念我的囉嗦?」他圈緊她的腰,在她頰上偷得一吻。
她瞪眼,兩彎遠山也似的黛眉皺得緊緊的。
他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後,摸摸她的頭。
「別瞪我,你自己清楚,你極度依戀我的懷抱,沒有我你根本睡不著。」
她啄了啄嘴,笑開了一張花顏。「那倒是,你要快點兒回來,我等你。」她路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廳裡其餘三人不約而同轉身走了出去,這般火熱的場面他們可受不住。
袁青電笑著舔舐她的唇舌,濡濕的嘖嘖聲意外地帶來了一陣旖旎氛圍。「我已經想到該找哪個替死鬼進宮去應付蠻夷十八族的使臣了,最慢半個月一定回來。」
「嗯,再見。」她依依不捨地再感受一遍他溫暖的懷抱後,才放開他。心想,也許等他再回來,她會再度蛻變成一個不一樣的人,不過……以袁青電的個性肯定不會在意,或者他還會很得意地說:多虧有他,她才能變得這般可愛。
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輕邪古怪、莫名其妙,卻……百分之百值得信任與依賴。
送走他後,她抬起了難捨之情,轉回內堂。「芬兒,幫我倒杯茶來。」
「是,小姐。」芬兒倒了茶,走進慕容癡心房裡,見她正在收拾東西。「小姐,你要去哪裡?」
「我沒要出門啊!」慕容癡心揣過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
「那你為什麼要收拾東西?」
「因為過幾天有人會來,所以我要把屋子收拾乾掙點兒。」
「誰要來?」
慕容癡心停下喝茶的動作,落寞一歎。「我爹。」
「老爺?」芬兒服侍慕容癡心這麼久,還沒見過慕容老爺呢!
「是啊!」喝完茶,慕容癡心將茶杯交給芬兒,又繼續收拾房間。「對了芬兒,大廳和廚房就麻煩你收拾了。」
「知道了,小姐,我會好好打掃,準備歡迎老爺的。」芬兒頷首微笑。
「謝了,芬兒。」
「那是我分內之事,小姐幹麼跟我客氣?」芬兒望著她忙碌的背影,幾度欲言又止。
感受到小婢女審視的目光,慕容癡心忍不住停下收拾的手回頭問道:「你有話就直說吧!芬兒。」
「沒有,我……」芬兒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我只是想,小姐好久沒叫錯我的名字了。」
「我以前常叫錯你的名字嗎?」沒什麼印象那!大概是因為她以前對週遭的人事物從不留心的緣故吧!
「芳娘不是你娘的名字嗎?」
「是啊!所以……那時候我好難過,小姐明明眼睛就看著我,卻從不將我放進心底。」
「這樣啊!」慕容癡心聳聳肩,其實她現在也沒對小婢女用上多大心思,可是……瞧芬兒對她卻挺盡心的,或許她該對這世間多用些心,才不會辜負這許多關心她的人。
「小姐,我覺得你變好多。」芬兒笑道。
「不好嗎?
「不,我很高興小姐變了,不過……」芬兒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小姐,你是為袁青電而變嗎?」
慕容癡心搖頭。「他讓我改變,但我是為自己而變。」
芬兒不解地歪著頭。「好難懂。」
「也許要過幾年,你長大一些才會懂吧!」
「那小姐會嫁袁青電嗎?」
慕容癡心想了想。「不知道,我們沒談過那問題。」
「那怎麼可以?」芬兒跳腳。「小姐跟袁青電老是同床共枕,萬一有了孩子,袁青電又不肯負責,屆時小姐可該如何是好?不行,我絕不能讓袁青電玩弄小姐,娘死前說過,一定要讓小姐有個美滿的歸宿,我這就去準備拜堂要用的東西,等袁青電一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押著他跟小姐拜堂成親。」說著,她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慕容癡心只是笑看著小婢女的自問自答、自忙和。「袁青電要這麼容易掌控,他就不叫袁青電啦!」她敢打包票,袁青電絕不會如芬兒的意與她拜堂,但他也絕不會拋下她不管。
袁青電,那個男人是陣風,誰也留不住他,只能陪他一起飛。
「唉!」她忍不住長吁口氣。真給他說中了,他前腳才走,她就開始想念他了;希望他趕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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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盡如慕容癡心所料,慕容府現任當家——慕容笑在袁青電離開的隔日中午,來到了落雁谷。
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你用了『附骨毛針』!」
看著慕容笑,自己的親爹,慕容癡心發現他一如記憶中的冷漠、具有威脅性。
年近六旬的慕容笑身形依然挺拔,常年掌權養出他一身尊貴氣勢,一教人一見難忘。
小時候,慕容癡心很得意自己有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爹,儘管爹不喜歡她,她仍是戀著爹親,老愛躲在角落偷瞧爹爹研究機關,她覺得她的爹爹是天下第一厲害的人。
可是後來爹爹漸漸變了,尤其在她展露了製造機關的天分後,爹爹望她的眼神開始瀰漫著一種混合了驕傲、嫉妒與不安的情緒。
直到多年後,她才明白,爹爹的驕傲來自於女兒的成材,但她太過搶眼的才華卻使人嫉妒與不安;所以當爹爹再也受不了「癡心不除、慕容家危矣」的謠言時,才會對她動了殺機。
這樣看來,爹爹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偉大;可儘管爹爹不再值得敬畏,但……時隔多年再度相逢,她發現,她仍是喜歡爹爹的。
幼年時,爹爹抱住她的那雙大手,她至今仍未忘記。
「我用的『附骨毛針』並非慕容家祖傳的規格,那是經過改造的,應該沒有違反禁令。」重見爹爹的這一刻,她才發現,她真的不想跟爹爹翻臉。不能共存嗎?她不想死、也不願傷到爹爹。
「是啊!」慕容笑低歎一聲,然而下一瞬間,他眼裡充滿憤怒。「但你用的『附骨毛針』卻比幕容家祖傳的還要好,癡心,你為何一定要研究機關?」
「我也姓慕容,身上亦流著慕容家的血,爹,你要我如何斷卻對機關的愛好?」那是……那是她跟慕容家、還有爹爹唯一的牽連啊!斬斷了,她還能叫「慕容癡心」嗎?
「既然你無法不研究機關,那你乾脆跟我回去,輔佐青樹繼位。只要你肯發誓一輩子不背叛青樹,我就原諒你這次的違令。」這已是慕容笑最大的容忍範圍了。
「弟弟根本不喜歡機關。」這樣的說法還算客氣了,慕容家唯一的繼承人慕客青樹壓根兒是個紈褲子弟,除了風花雪月外,他什麼事也不會做。
「住口!」慕容笑怒道。「你有什麼資格評論幕容家的事?」看著女兒,慕容笑愛恨交加。曾經,他以為這個聰明的孩子會是他衣缽的繼承者,那時他多高興啊!可為什麼,癡心竟是女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只能給男孩兒繼位啊!為了傳宗接代,他不得不再努力生個兒子,結果,娶了十數名侍妾好不容易才得來一個青樹,卻這般地不成材,相較起癡心的天縱英才,青樹根本是個廢物。
為什麼?如果癡心和青樹能夠掉換一下就好了,但現實卻是殘酷的;他看著慕容家的聲名一日衰過一日,而癡心卻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號,再過個幾年,怕「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名頭就要從他身上轉移到癡心頭頂了,屆時慕容家就毀了。
他不能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沒有選擇,他唯有虧欠女兒了。
慕容癡心歎口氣,改變不了了,她與爹爹除敵對立場怕是從她生為女兒身起就定下了,一生難改。
「總之,我不可能再回慕容家,但我可以答應你,這輩子我只在落雁谷裡研究機關,絕不為任何人做事。」
慕容笑搖頭。「你不出仕,還是會有人來請你,鼎鼎有名的『賞金獵人』袁青電不就看中意你了?他捨棄擁有百年聲名的機關世家幕容府而選擇你,你已經威脅到慕容府了,我不能再放任下去。」
心好痛,慕容癡心的眼眶一直酸澀起來。「非殺我不可?」
「我不會殺你。」換作幾年前,慕容笑會毫不考慮殺了慕容癡心以絕後患,但經過這些日子後,他已深刻明瞭到兒子的不成材,慕容家交到青樹手中非敗不可。因此他一定要在生前為慕容青樹鋪好後路,而癡心將是這一計中最關鍵的棋子。「你要跟我回慕容府輔佐青樹。」
「我說過了,我不回去。」要她浪費一生去當慕容青樹的影子,她辦不到。
「你會去的。」慕容笑冷哼一聲。「除非你不想再見到袁青電。」話落,他轉身走了出去,同時帶走了慕容癡心的心。
袁青電被慕容笑捉走了?!慕容癡心慌得失了頭緒,這怎麼可能?袁青電那麼聰明、武功又好,可是……慕容家的機關好厲害的,能夠延續百年的聲名並非平空得來,袁青電也許真的中招了……
「不!」她已經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袁青電。「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恐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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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芹和匡雲發作夢也沒想到慕容癡心會上京城來找他們,而且還是,……一副丟了心肝、落了肺的狼狽模樣兒。
「慕容姑娘,你怎麼……」
不給言芹說完話的機會,慕容癡心兩手揪住他的衣領。「袁青電呢?」
言芹臉色一變。「主子,他……」
「他失蹤了對不對?」慕容癡心眼底的黑暗濃得像潭發臭發爛的陰森沼澤,令人觸目驚心。
「你怎麼知道?」袁青電在面完聖後,只說要去找個人,便一去無蹤;言芹和匡發雲也在擔心,他是不是遇險了?
「他真的被捉了……」咬緊牙根,慕容癡心削瘦的雙肩瑟瑟地抖著。
「慕容姑娘,我想你是多慮了,以前袁青電也常常一去幾天沒消沒息,或者這回他又是故意避開咱們,兀自逍遙去了呢!」匡雲發安慰她。
「不是的,這一次……只怕他想走也走不掉了……」要維持一個家族的名聲歷百年不墜必須犧牲很多東西,而慕容癡心非常瞭解,必要時,慕容笑會為了「天下第一機關師」這名號不擇手段;除去一個小小的袁青電報本不算什麼。
此時言芹朝楞在一旁的芬兒遞過去一抹疑惑的眼神,悄聲問道:「你家小姐是不是知道某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芬兒壓低嗓子附在他耳邊,將慕容癡心與慕(此處缺)
「待咱倆老了之後,就一同尋處桃源仙境隱居吧,兩人為伴也比較不寂寞。」匡雲發提議。
「也好。」言芹脹紅了臉,芬兒的罵辭聽得他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你們兩個又在眉來眼去些什麼?」芬兒罵到一半,瞪了他們一眼。「專心點兒聽,我還沒罵完呢!」
「是!」兩個大男人給吼得一愣一楞,這女人啊……還是敬而遠之安全些。
第十章
「你來了。」
慕容笑早料到慕容癡心一定會回來,自己女兒的個性他最清楚。
慕容癡心一直是個聰穎內斂的孩子,她的智慧表現在研究機關上,成就是大夥兒有目共睹的。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主動要求過什麼東西,他知道她一直很希望他能注意、並且疼愛她,可是她不會爭寵,多數時間她都是躲在角落裡默默努力著,在心裡期待他能偶爾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只是慕容笑做不到,他不是不愛女兒,只是在「慕容家當家」與「慕容癡心爹爹」的兩種身份中,他別無選擇,非得以「當家」身份為重不可,那面來年的聲名和數百口人的生計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沒有辦法,他終是得犧牲女兒。
所幸慕容癡心人如其名,一直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從未對慕容家起過異心,因此他也才能睜只眼、閉只眼放任她至今。
但也到盡頭了,慕容青樹的不成材讓慕容家的傳承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危機,慕容笑迫不得已唯有再度犧牲慕容癡心來成就慕容青樹,以保慕容家永垂不朽。
慕容癡心踏進慕容府大門,以為心情會有難以平撫的波動,想不到卻仍如死水一泓,可見她真的對這塊地方、這裡的人死心了!
「不是你要我回來的嗎?」她笑,無情無慾,就像塊木頭。
慕容笑皺眉。「算了,你現在既然回來了,我要你幫助青樹再研究出一隻新型機關盒,置物用,具保存物品的功能,輕薄短小,可隨身攜帶,非本人無法打開;藉以參加半年後的機關大會,今年『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慕容府誓在必得。」
「研究?」慕容癡心冷笑。「是要我做出一隻新型機關金給青樹吧!」憑慕容青樹那塊料,也許畫張機關圖譜都會睡著,還研究咧!
「那你是做,還是不做呢?」慕容笑瞪眼。
「要我做可以,」慕容癡心揚眉。「但我要先確定袁青電的性命安全無虞。」
「跟我來。」慕容笑領她走過前庭,直往後山行去。
「仰雲樓」,這裡是歷代墓容府當家繼任前閉關所在,樓內佈滿了百年來慕容家精心研究出來的各式機關;唯有能破解樓內各機關、順利出關者,方有權繼承「當家」之位。
可想而知,下一任的當家幕容青樹是沒本事通過這考驗了,而慕容笑將她找了來,十成十是要她代替幕容青樹闖關。
只是如此無能的慕容青樹若果真在她的護航下順利繼承當家之位,他有本事守護墓容家的聲名嗎?
有關這一點,慕容癡心很懷疑。
「袁青電就在裡頭。」慕容笑說著,打開仰雲樓的大門,帶領她走進大廳,直至來到一面巨大的琉璃鏡前,這才停住腳步。
只見七彩琉璃鏡中映照出一個男人的身影,雙眉不濃不淡、鼻樑不高不低、嘴唇厚薄適中……雖然看似平凡,但卻別有一股獨特氣質收點出他一身的出類拔萃。
「青電!」慕容癡心冷淡的眼眸首次出現波動。「你把他怎麼了?」袁青電躺在一張雪白的長榻上,一動也不動。
「不過是賞了他一點兒千日醉。」慕容笑聳肩。「現在你看到他了,跟我走吧,你可以開始工作了。」
「不,我要待在他身邊才會幫你工作。」慕容癡心沉聲說道。
「你想乘機帶走他?」
「他昏迷不醒,我又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帶他走?」慕容癡心堅持。「我只是不想離開他,在他身邊,你要我做的事我會做得更好。」她半脅迫、半利誘著。
慕容笑吟哦片刻,雙手互擊打了個訊號。
只見琉璃鏡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名高壯的男人,他捉起袁青電的手腳,毫不猶豫地卸脫了他手腳的關節。
「你……」慕容癡心回眸瞪向父親。
「以防萬一。」慕容笑服現狠戾。
慕容癡心怒哼一聲,快步跑向袁青電躺臥之地。
慕容笑眼看慕容癡心不須人指引,也可在仰雲樓內來去自如,心頭感慨甚深,如果青樹能有癡心的一半能力,他就不須做得這樣絕了。
「唉!」無奈一歎,他從琉璃鏡中瞧見慕容癡心投進袁青電懷抱,那激動的表情真不像他內斂的女兒。
也許這回他真的要永遠失去癡心的敬愛了,雖然他從未真正關注過她,但親身女兒畢竟是他骨血的延續,親情豈能說斷就斷?
「希望青樹能爭氣點兒,才不枉我為他所做的一切。」慕容笑伸手接向琉璃鏡面,一陣劇烈的轟隆聲響起,琉璃鏡面緩緩往後翻轉,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重的青玉石牆,將慕容癡心與袁青電徹底地困鎖於仰雲樓中。
「從今天起,你就是青樹的影子了,一生一世都得為青樹做事。」他說著,面孔扭曲,心頭除了不安還是不安;他很怕、怕失去女兒後,最終仍得不到他想要的兒子,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慕容家的永久存續,他非得賭上這一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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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電!」趕走那殘忍的大漢後,慕容癡心淚流滿面握住榻上袁青電軟軟垂下的手。青電……」他雙目緊閉,數日未刮的鬍子佈滿他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既憔悴、又削瘦。
慕容癡心的心疼得都揪成一團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抿著唇,戀戀不捨地撫著他的臉、他的胸、他的手……
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也不能抱她了。「都是我害了你。」
淚流得更急,她覺得冷硬的心房一直在破碎,散了一地,再也並不回原樣。
她是不是錯了?一直太戀著他,卻令他落到如此下場。
如果……如果她能勇敢獨立些就好了。
螓首趴在他的胸膛上,她感覺到他的懷抱還是一樣溫暖,她情不自禁以雙手環住他。「你不能抱我,我也可以抱你的對不對?」她呢喃低語著,眼神卻突然一閃,然而她極力地隱藏,不教任何人瞧見。
感情是雙方的,她不能老是依賴他。「放心吧!我一定會救你的。」回想他抱她的感覺,那麼用力、那麼真誠、那麼有安全感,她也要給他相同的東西。
她敏銳的感覺到有人在監視著她,於是刻意爬上長榻,躺在他身邊、抱著他。
「青電,你千萬要支撐下去。」她心痛地吻上他的唇。
為了要她留下,看樣子她爹安排了不少計謀,她真的死心了,其實慕容笑要怎麼利用她已經無所謂了,過去她不肯做慕容青樹的影子是因為她太死心眼,既看不過去他們的自欺欺人、亦不甘淪為他人功成名就的墊腳石。
她也是有自尊的,為慕容家騙人不止越污了慕容家的聲名,更是對她莫大的侮辱。
但一切的委屈與袁青電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了;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為了袁青電,她甘願替慕容青樹騙人,只要能救他,她願意做任何事。
是啊!
過去「癡心」於慕容家、和各式機關的慕容癡心已經不見了,今天的慕容癡心是個只「癡心」於袁青電一人的普通女子。
她拚了命地摟緊他。「這輩子我是再也不跟你分開了,當初是你自己要來招惹我的,你要認命……」
話到一半,耳畔突然接收到機簧運轉的轟隆聲,隨即,她發現自己被困住了。
「嘖!還是一樣愚蠢。」她冷笑,眉眼間再無一絲悲傷,輕快地跳下長榻,走過去打開房門,入眼不再是長長的走廊,而是片厚實的青玉石牆,牆角則開了個小小的三寸小洞,約莫是送食物用的,總括而言,這間房已被徹底埋入石牆中了。
「居然想到用拘禁這種方法來迫使我成為慕容青樹的影子。」慕容癡心好笑地搖了搖頭。
「爹啊!你真以為幾面牆就能擋得住我?」她冷嗤一聲,又躺回長榻。
「我若會被如此笨重的機關給困住,就不值得你費這麼大心思將我誘拐回家啦!」說著,她玉足抬起,將床上的袁青電給一腳踢下長榻,鳩佔鵲巢地霸住了整張長榻。
「不管了,先補個回籠覺再說,奔波了幾天,好累。」打個呵欠,她沉入了甜美的夢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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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被關進仰雲樓後,慕容癡心幾乎整天都在睡覺,她每日不睡上六個時辰,絕不起來。
有時候,她就算起來,也是東摸摸、西摸摸,甚至幫昏迷不醒的袁青電洗臉、擦手、刮鬍子……總之,她什麼閒事兒都干了,就是不工作。
慕容笑等得心急如焚,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慕容癡心再不盡快設計出一款新型的機關盒,為慕容家奪得機關大會上「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傳承百年的慕容家就真的要斷送在他手上了。
「準備參加大會的機關盒你研究到什麼程度了?」
十個晨昏轉眼過去,慕容笑終放忍不住打開機關,走進仰雲樓質問慕容癡心。
「你打開機關不怕我乘機跑出去?」
慕容癡心放下昏迷不醒的袁青電,回身笑問。
慕容笑一擊掌,二、三十名壯漢迅速出現,個個手持棍棒將仰雲樓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你出不去的,還是乖乖地幫我研究機關吧!」
「你想關我多久?」慕容癡心窈窕多姿地走近慕容笑。
「一輩子?」
不知道為什麼,見慕容癡心一派恬靜自若,慕容笑竟感到胸口一緊。
「只要你答應當青樹的影子,我可以放你出仰雲樓,但你須發誓,一生不背叛青樹。」
慕容癡心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我想走了。」
慕容笑一愣,隨即沉聲怒道:「你以為你還走得了?」
「只要有我在,她隨時都可以走。」一個輕揚的聲音在慕容笑身後響起。
慕容笑霍地轉頭,臉色大變。
「你……你是如何逃出地牢的?」
他、他明明把袁青電給鎖進地牢裡了,地牢裡的機關雖不若仰雲樓精密,可也不是能夠任意進出的,沒道理困不住袁青電啊!
袁青電抿緊唇,神秘兮兮地笑著。
慕容癡心抬手向他打了聲招呼。
「你好慢,我還以為你準備在這裡養老了呢!」
「想養老的不是我。」袁青電輕哼了聲。
「都怪那個臭和尚,人笨被拐、遭囚禁也就算了,我好心進來救他,他卻死也不肯出去,硬要跟我拗什麼『出家人隨遇而安』,我本來想敲暈他,直接將人扛過皇宮了事的,誰知他的武功又不弱,我一時制伏不了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他打倒,並想辦法連絡匡雲發前來將人運進皇宮,因此就來遲了。」
「想不到這世上也有你袁青電擺不平的人。」
慕容癡心微笑。
「錯。」
袁青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要不是皇帝舅舅催得太急,再給我十天時間,我保證將他訓練成小貓一隻,乖得我說一、他絕不敢說二。」
「你口中的和尚就是皇上要的、能解蠻夷十八族文字的人才?」
慕容癡心有些訝異,一名和尚居然能懂那麼多。
「那和尚走遍天下,是有名的修行僧,別說蠻夷十八族了,他還去過中土、大食,懂得可多啦!」能夠「捕獲」這樣一名難纏的和尚,袁青電很得意。
慕容笑眼見慕容癡心和袁青電居然隔著他談起天來,陰暗的臉色愈現險惡。
他悄悄地向周圍的武裝護衛使了個眼色,就見二、三十名壯漢團團圍住了袁青電。
「真的想打?」
袁青電笑問。
「我出手可不會留情喔!你們不要後悔。」
「捉起來,死活不論。」』慕容笑終放下了格殺令。
「袁青電和是當今聖上的侄子,朝廷命宮,殺官是要誅九族的。」慕容癡心提醒她失了理智的爹爹。
慕容笑瞪了她一眼。
「你跟我走!」
他強拉著慕容癡心,再度將她推進房裡。
「又想關我?」
慕容癡心開口,盈白如玉的面容上透著一層詭異。
「這是你自找的。」慕容笑按下機關,但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機簧動也不動、青石玉牆並未落下。
「這……」
慕容笑不敢置信地拚命敲著機關按鈕,敲得拳頭都滲出血絲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個機關已經被我給破解了。」慕容癡心冷言。
「不可能,這機關是我的精心設計,從裡頭是不可能破解的。」
要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慕容笑怎會用它來對付慕容癡心?
「破解不了就毀了它嘍!」
不知何時,二、三十名護衛已盡數被袁青電撂倒在地;他走過來,笑得像個三歲小兒那般純潔。
破壞東西他最拿手了,比如慕容府裡那座媲美龍潭虎穴的地牢就被他幾顆霹靂火給轟得完蛋大吉了,現在整座慕容府正陷入一片恐慌中,只有身處僻靜地的慕容笑還不知死活地想與他作對。
慕容笑瞠圓了雙眸,作夢也想不到他完美的計劃一旦對上袁青電與慕容癡心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你,……毀了仰雲樓裡所有的機關?」
「恐怕是如此。」
慕容癡心點頭,很遺憾看見爹爹在這一刻裡雄風盡失,瞬間像蒼老了十歲。
「不……這樓裡的機關是集慕容家歷代祖先心血之大成,豈是如此輕易受損?」慕容笑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通常,越想設計得完美、複雜的機關,其破綻就越大。」
這是慕容癡心從密寶閣、還有袁青電拿來的那把「雲騰劍」上悟出的道理,兩者的機關設計原理都十分簡單,卻百分百針對人性,因此才能流傳千古而不滅。
慕容笑無力地垮下了雙肩。「慕容家完了、慕容家完了……」
慕容癡心冷眼看著他的痛苦,很想告訴他,其實早在他放棄訓練慕容青樹,只想利用她代替弟弟去奪那「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時,慕容家傳承百年的驕傲就已經毀了。
此時袁青電掠過慕容笑,走近慕容癡心身邊、擁住她的肩。
「想不想我?」
「好想。」
她反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還是你的懷抱舒服,那傢伙抱起來一點兒都不舒服。」
她指著另一邊、長榻上那個昏迷不醒的青電。」
「咳……」
袁青電輕咳兩聲。
「我知道你喜歡人體的溫暖,但也不能隨找個替代品抱嘛!」
「誰教你不快點兒來抱我!」她毫無悔意。
袁青電微惱地瞇起了眼。
「你還敢說?你跟我在一起多久了,居然麼不瞭解我,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被捉嗎?」
她聳聳肩。
「我是不相信你會笨到被捉,但……擔心是難免的嘛!不過一踏進這裡,見到那個『假青電』,我就知道你安然無虞了。」
「為什麼?」
慕容笑沙啞無力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個人明明易容得這麼像,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看?」
慕容癡心搖頭。
「看當然看不出來啦!不過我跟你同床共了那麼久,抱一下就知道那人是假的了。」
這個答案教慕容笑反常地仰頭大笑了起來。
「原來從頭到尾我就沒成功過一次。」太悲哀了,他絕望的舉起右手猛然擊向天靈蓋。
砰地一聲問響,天外飛來一本薄薄的紙冊中他的手。
慕容笑愣了一下。
慕容癡心凝望著眼前這賦予她生命的父親,清冷的黑眸中,萬般情緒波濤洶湧。「那是我研究機關這許多年來的心得手札,也是我對爹、您的最後一點兒孝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碰機關了,『慕容癡心』這四個字將永遠消失。」
慕容笑顫著手,撿起那本薄冊,內容雖不多,卻篇篇精華,看得他渾身發抖。他的女兒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啊!癡心著生為男兒身,機關史必因她而改,但……她偏偏是個姑娘。
慕容癡心見父親一瞧見薄冊上的字,目光再也移不開了,不禁痛苦地閉上限;在爹爹心中,機關永遠比女兒重要。
袁青電拍拍她的肩,扶著她緩緩走出慕府。「我的姓給你,以後你就叫『袁癡心』,我會一輩子疼你、愛你的。」
她倚向他的肩。「還要一輩子抱著我。」一生所求唯有一個擁抱,其他,再無奢望。
「癡心。」慕容笑的聲音在他倆身後響起。
「謝謝。」
慕容癡心渾身一顫,那兩個字不是她想要的她真正想要的是……慕容笑能夠認可她這個女兒,但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所以她沒有回頭,伴著袁青電繼續往前走,踏出慕容府大門後,她再不是「慕容癡心」、再不是慕容笑的女兒了。
「癡心,我的好娘子。」袁青電親吻上她的額。
是啦!從今而後,她就叫「袁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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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麼?」被袁青電一路拖回落雁谷的袁癡心累得險些掛掉,她一身風塵、灰頭士臉,只想好好洗個澡,睡一大覺,想不到袁青電卻黏她黏得像塊牛皮糖,怎麼也扒不掉。「別鬧了,我好累。」
「我也累,不過有些事情得先講清楚。」袁青電微笑的臉龐上滲著一抹險惡。
「什麼事?」她半瞇著眼問。
「你說你是在抱了那個假袁青電後,才發現他是冒充的是不是?」他渾身上下溢滿酸味。
她不在乎地點頭。「是啊!怎麼,你嫉妒不成?」
「嫉妒?」他搖頭。「我才不會嫉妒,不過我想知道,你除了抱那個假袁青電外,還對他做了什麼事?」
既然他都說不嫉妒了,她也就誠實招認了。
「親了他一下。」
「你親他——」他大吼。
她痛苦地掏住耳朵。「你不是說你不嫉妒,那幹麼大叫?」
「我是不嫉妒。」他放聲大吼。「我根本是氣死了,你竟敢親除了我以外的男人!」
「在親他、抱他之前,我又不知道他是假的袁青電。」
「我管你知不知道,總之,你親了我以外的男人,就是不對。」
「那你想怎樣?」她可不是柔弱無依的嬌嬌女,他再這樣亂吼,她也要發火了。
「怎樣?」他大掌用力捉住她的肩。「我要你賠我。」
「賠什麼?」她悄悄抽下發上的銀釵,準備反擊了。
「嘿……」他泥笑,突然打橫抱起她來。
「啊!」她大吃一驚。「你想幹什麼?」
「洗澡。」他說。
她瞪大眼。
「你要陪我洗鴛鴦浴當作陪罪。」他光用一隻手即可抱起她,另一隻手則伸過去奪下她暗藏的銀釵。「你沒有資格說不要,也休想用『附骨毛針』對付我。」
她拚了命地瞪他,見鬼了,誰要陪他洗澡?她又沒有錯!
「袁青電,放我下來。」她憤怒地掙扎著。
「好……難喔!」他雙眼閃著詭異的火花,輕輕一指點住她的穴道。
「你……可惡!」她低咒,拚命轉著腦筋,就算不能動,她也有幾百個法子對付他。要讓他嘗到苦頭、又不能太殘忍的……總不能將他整到半殘吧?他畢竟是她未來的相公,玩死了,她上哪兒再去找個這麼不怕死的人來娶她?
「你少打歪主意。」他擰擰她的頰,才不在乎她凶狠的眼神,抱著她直步入大廳、穿過內堂、走出後門,來到屋後的小溪旁。
看著那冰涼沁骨的溪水,她臉色迅速泛白。
「這麼冷的天氣,我拒絕……啊!」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一股腦兒地將她丟進溪裡。
袁青電在她的身子落入溪水中時,順手彈出一記指風解了她的穴道。
「咕咕……哇!」袁癡心直喝了兩大口溪水才抖著身子浮出水面。「冷死我了!」
「一會兒就不冷了。」他笑得發邪,跟著走進水中抱住她。
她回頭橫他一眼。「你……」
他趁她開口之際,雙唇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他濕熱的喘息噴上她的臉,熟悉的情慾被挑起,骨子裡的寒意被一點一滴驅散了。
「唔……」她微白的小臉轉瞬間被他火熱的激情給染成粉紅色。
袁青電大掌用力一撕,她脆弱的衫裙登時變成碎布幾片,隨著水流漂流無蹤。
「呃……」
「唔,你——」他倒吸口氣,覺得自己差點爆炸。
一點狡檜在她眼底一閃而逝,她想到報復他的方法了。
「青電。」
「真是熱情啊!我的癡心。」他語氣中有絲忍耐。
「你好久沒抱我了。」她的依戀由來已久。
「天哪!你讓我受寵若驚。」
她情不自禁低聲一歎。「青電,也讓我感受一下你好嗎?」
「感受?」他們一直都在一起,還有什麼好感受的?
她頷首,甜膩的青音像糖蜜似地誘人。「讓我抱你,一直以來都是你用你的全部抱著我,讓我感到安心、不再寂寞,這回換我抱抱你,我也想嘗試抱人的滋味。」
他眼底精光一閃。「那有什麼問題?」
「真的?」她興奮得雙頰發紅,像染了層彩霞似地。
他身材順長,同時擁有文人的斯文、儒雅,與武者的強健,不算壯碩,但卻絕對的結實,而且非常賞心悅目。
「你很好看。」她輕環住他的腰,轉到他背後。
「謝謝。」袁青電得意地揚起了唇角。
他背脊一僵,差點兒跳起來。「夠了,癡心,今天就到此為止。」
「再一下下就好。我兩手圈不住耶!」她銀鈴也似的輕笑逸出齒縫。
「唔!」他抖了一下,聲音有些抽搐。
他試著想擺脫她的手,但……「哇!」
「癡……癡心……」他咬牙。
「你不高興就走啊!」她嬌笑。
她捉著他,他怎麼走?「別鬧了,癡心,快放開我。」
「不!」她搖頭,「這是對你剛才仗武欺我、點我穴道的懲罰。」
「你……唔!」他撐不住地張大嘴,拚命呼吸。「被我抓到,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那我就拿你來做實驗。」她的笑聲裡添人了一股絕對的冷意。
他覺得腳趾縮起來了,體內有一股惡寒在流竄。「做什麼實驗?」
「癡心——」他大吼,身子不停地顫抖,然後……
「呵呵呵……」她輕笑,得意地聽見他急切的喘息聲,呼呼呼地不絕放耳。「你很累嗎?」
他不說話,極力地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很想把她捉起來摸上一頓小屁股,但不行,因為他的弱點還掌握在她手中。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咬牙。
「做實驗。
「癡心——」他的尾音微顫,因此顯得威力不夠。
「我做得不好嗎?」她低問。「沒關係,多做幾次後,我總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原來她的實驗是指這個,袁青電覺得眼前一暗。「你還玩不夠嗎?別忘了『引火終將自焚』這句古老的諺語。」
「相同的話我回送給你。你整人整了大半輩子,偶爾被人回整一次就發這麼大火,真沒度量。」
「你——」咒罵都到達舌尖了,只差一點就要衝口而出地罵她個狗血淋頭,但他不知為何又突然覺得有趣地大笑了起來。「好吧!我是『終日打雁、終教雁啄了眼』。我認輸,你可以鬆手了。」
「不!」
「光認輸是不夠的,你還得保證不秋後算帳。」跟他在一起,她想不學精明都不行。
「噢!」他低吼一聲,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喚回了怎樣一個心性邪惡的小魔女?「我保證,你快鬆手。」
「遵命。」這一回,她大大方方地放開了他,迅速跑到他面前,撲過他懷裡,小嘴吻上他微張的唇。「其實我做得很好對不對?我帶給你很大的快樂。」
「哈哈哈……」他輕拍了她圓俏的臀部一下,放聲大笑。「是啊!你做的太好了,我差點兒死在你手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她拉著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你死了,就沒人會抱我了。」她語音有些哽咽。
他好笑地抱起她,鼻尖頂著她的鼻尖,小力摩擦著。「得了吧!你不適合憂傷怯弱的表情,少裝了。」
她慎他一眼。「我跟你說正經的;我……我可能一輩子都會這樣,離不開你的懷抱,那……會惹出很多閒話,你不在意嗎?」
「你與我在一起,很多人都會警告你跟了個瘋子,你介不介意?」
她低頭,沉思了許久,而後用力一頷首。
「很介意。」才怪!
「好哇!你這傢伙……」
她白嫩的嬌軀迅速泛紅,帶來一陣性感誘人的旖旎氛圍。
「癡心……」
「主子!」隨著一聲呼喚落下,成串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小姐,你在不在?」
「是芬兒的聲音。」袁癡心大驚。
「站住,你們統統給我停在原地不准動。」
「主子,你在這裡嗎?」言芹的聲音又更近了些。
「我叫你站住你沒聽到嗎?」袁青電噴著火。「誰想從今而後,時時刻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就儘管把我的命令當耳邊風。」
一陣急切的停步聲刺耳的響起,開玩笑,袁青電那惡魔般的個性誰敢惹?又不是活膩了,自找苦吃。
「袁青電,你不讓我們過去,我們怎麼告訴你皇上的密令?」這是匡雲發的聲音。
「我耳朵很好,你在那裡說就可以了。」袁青電回道。
「那……好吧!」言芹靠在後門板上歎氣。
「主子,是上傳下口喻,你讓雲發帶回去的那名和尚什麼事也不肯做,脾氣扭得跟牛似地,皇上希望你再找個懂蠻夷十八族語言文字的人回去救急。」
「開什麼玩笑?蠻夷十八族的語言文字複雜又難懂,除了他們本族人及一些特異份子外,皇帝舅舅以為有多少人願意習那玩意兒?」袁青電罵道。
「或許西荻國裡有人懂,畢竟他們與蠻夷十八族的人來往較久。」言芹建議道。
「這更荒誕了,蠻夷十八族的人就是因為不滿西獲國的欺壓,才轉而投效我北原國,若讓他們發現咱們找來的翻譯它是西荻國人,你說那些族人會不會嚇得連滾帶爬地重新逃回西荻國懷抱?」袁青電嗤言。
「那怎麼辦?」」言芹的聲音沮喪得像要死掉。
「讓皇帝舅舅多找幾名舞妓歌女去纏著和尚,直纏到他答應為止。」袁青電出壞主意,存心破壞出家人的修行。
「皇后親自出馬說服和尚都行不通了,幾名舞妓歌女能成得了事嗎?」匡雲發疑問。
「那把和尚丟進男娼館裡,你們覺得如何?」一個清冷中帶著輕邪的女聲插入道。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這麼恐怖、缺德的主意虧癡心姑娘想得出來?
「小姐。」芬兒哀嚎。「逼和尚做男娼是不道德的,你怎能提出如此邪惡的主意?」
「我不過是想嚇嚇和尚,你卻要逼和尚做男娼,到底是誰比較邪惡啊?」袁癡心呢喃自語道。
袁青電仰頭大笑。「這個主意好,言芹,你就照著癡心的話去做吧!」
「主子……」言芹好怕做這種事將來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還不去?」袁青電沉道,倏冷的聲音裡有一種不可違逆的威脅感。
「是,我這就去。」」盲芹無力的聲音響起。
待眾人走遠,袁青電突然攬住袁癡心的肩膀輕問:「癡心,你不研究機關後想做什麼?」
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唇邊的笑意逐次加深。「當『賞金獵人』好像很有趣。」
「當然,『獵人』的滋味非常地美妙。」袁青電微笑地誘惑她。
「那……」她擊掌一笑。「我就跟你一起去『獵人』吧!」她說。
自此而後,北原國的「賞金獵人」將變成兩個,一個是袁青電、一個叫袁癡心;被相中的賢人們注意了,識相的在被獵前就早早投降,否則……呵呵呵,那被獵的滋味絕對會令人刻骨銘心、永誌不忘——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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