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那個村莊。
有紅白鄉間的磚瓦,和冒著青煙的煙囪。
被送進孤兒院的時候,從抽屜裡包著一塊白色的毛巾,從陰暗的抽屜裡,塞給一個命運,給一個新的團體。
那就是歲和。
抽屜碰地觀上,沉默而寓意深遠。
後來,蘑菇頭的孩子。還記得她跟在阿姨背後時,眼神有一點緊張,臉上有一道被劃過的傷痕。
細碎的腳步很零散,但是緊湊又快捷。贏得了阿姨的喜愛。
『FIVE OUT OF ONE。』
那個筆直頭髮的外國人站在她面前說。面帶難以發覺的微笑。
她拿著紙條,久久不能動彈。風一吹過,紙條在陽光底下反射出明亮的背影。草率的紙條。她想。
這是一個孤兒院。其中許多孤兒裡,每五個有一個成為畸形舞女的同伴,另外四個則負責生活演員或武力演員。
白色的玻璃門在我的雙手下冰涼地打開,自動的門在我的睫毛下來不及驚異。
我低下頭,看見一片空白的身體。手上有一根橙色的帶子,纏繞在食指和無名指之間。四周是大理石的地板,在熾熱的燈光下反彈出影子。
窗是軟的,整個是個巨大的管道。
「你出生了。」他說。依然笑臉迎人。
我仰起頭,一個黑色衣服的高大而纖瘦的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
黑色的頭髮,似乎塗了著哩水。但是很明亮。眼睛上有輕微的眼影,嘴上一抹紫紅。
站在我的面前,讓人感到清涼,遙遠,冷俊,而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從來不知道,這就是那個帶我來,又帶我走的男人。
她彎下頭來,微笑地幫我系攜帶。白色的衣服和帶子,倘在乾淨的鏡子一樣的地板上。垂下的睫毛讓我看不見她的思路。
我任性地把一隻腳伸到她的面前,白色的球鞋有透氣的孔,以及一隻黑色的奔跑瞬間的豹。
「彪馬。」
她說。嘴唇是淡然的粉紅,嘴角微微上揚。柔和讓人感到安全和乾淨。
長的指甲把白色的鞋帶交疊,然後繫起。
「還有一種系法。」
她不由分說,繼續綁鞋帶。我因為她的速度而不得不跟隨著她的步伐。記憶像烙印一樣一顆一顆地印在我的腦海裡。綁鞋帶的畫面變成動畫,我慢慢地溫習。
白色的帶子纏住後腳跟,在前面打了一個結。
「這樣更不容易散掉。」
她終於仰起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叫歲和。
是自從那個黑衣男人消失後,便出現在我身邊的女子。
沉靜,然而卻時常教我許多東西。
我的房間部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她繫著一個大的白色蝴蝶結,白色的裙子拉著我左右走動,教會我使用任何一樣東西。
耐心。她總是提醒我。
陽光很好,房間很小,但是我從來沒有感到空虛過。
「你是一個實驗品。」
那個男人曾在我12歲的時候告訴我。
我依然記得歲和惋惜的眼神,當她說我的身體是由她的一根頭髮的基因培育出來的。她曾經點了點我的手臂,說:「我們不一樣。」
那時的我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地望著她。順著她的手點了點我的手臂,指尖劃過冰涼的味道,堅硬。我把幼小而粉嫩的食指伸向她的手臂,溫暖。一股暖流睜大了我的眼睛。是生命。我突然不自己地喃喃。我曾以為那是唯一的瑕疵。
那是一段安逸的日子。
我曾經在落滿楓葉的樹下盪鞦韆,去沙灘上抓螃蟹。滿臉黑沙子地回來,歲和無奈地看著我,說,你不要弄滿黑泥。其實我從來沒有告訴歲和,我喜歡和她一起牽手走過的日子。儘管很安靜,儘管,她似乎總是在我上面,告訴我所有我不會的東西。但是我從來沒有感到厭煩過。她的話,就像是輕柔的羽毛,總是不期預料地出現。在陽光的變幻下,我慢慢學會了許多東西。我從一個只會說話的孩子,變成一個會自理的孩子,再變成一個會理解,和溝通的孩子。她像刺繡一樣,慢慢地把我縫上,塵世的規則。她剔除了塵世中喧囂的東西,把基本的東西,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地填進我的心裡。
只是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感激。時常覺得她奪走了我的自由,總是在散步時突然回過頭,皺著眉頭問,你為什麼要這樣?
可是有一天我醒來的時候,她突然離開了。
我伸下手,看見地面上有一面鏡子。和一封信。
眼睛驚愕地看著鏡子裡的歲和,我抬起頭,卻看見歲和的床空著。
我伸下手,誤以為是奇異的物體。卻碰到冰涼的鏡面。
白色的信封掉落,我不得不充滿疑惑地打開。
一張陳舊的灰色的紙從信封中被抽出,有班駁的痕跡在上面,我不明白是什麼。
潦草而漂亮的字體整齊地印滿了紙張,黑色的鋼筆痕跡在還未乾的紙上慢慢發光。眼珠慢慢地向下移,我看見歲和熟悉的美好的字跡。其字體像是盤旋的龍的尾巴,一圈接著一圈,清晰而瀟灑。只是印在咖啡色的泛黃的紙上,有點弱。而那鏡子裡,我看見歲和的臉再一次出現在眼前。而我把手伸出去,她卻也把手伸過來。我把頭往左擺,她就往左擺。我把食指立在這亮亮的鏡子上,裡面的歲和也把食指立在與我對立的方向。
我從未見過這物品。歲和教我梳頭洗澡,卻從來沒有讓我看見,類似於這可以看見自己的物品。而因此我也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模樣,就是歲和的臉龐。我驚呆了。
竟然有,相同的面容。這個與我朝夕相處的女子,這個,給予了我精神上的吃穿的女子,這個日日夜夜陪伴我,指導我,卻不言不語她的曾經的女子。我總是覺得她很淡,很淡。我想觸摸,可是她卻已經走了。留下一張信紙,在我的床下。她白色的蝴蝶結,以及繫鞋帶時的言語,我似乎依然能夠感覺。
於是我打開了信紙。
我只是組織派來的負責教你生活常識的女子。
你這一輩子只能活到三十歲,而且你會成為瞎子,聾子,和啞巴。因為你是一個機器人。是組織造出的機器人。也許組織選中培養的人。你二十五歲以後,會被送到世界上,在眾人面前舞蹈。但是你看不見。你只能感覺,那些觀眾。而觀眾卻認識你,他們一直監視著你,從小到大。
而現在,你已經成熟,我也應該離開。我再也不會回來,不要試圖去找我。我已經辭職。
你死的那一瞬間,會看透,原來我就是殺手。
我是和你不一樣的人。我能夠活到一百歲。但是我在五十歲的時候,必須去洗腦。然後,我會忘記從前的事情。忘記,我是誰,我曾經,幹過什麼。也忘記你。但是我一定會想起你,當我看見海的時候。組織會給我一百萬,那是我前半生的報答。相同的是,我們都沒有父母。
我會經常去抓螃蟹,回憶我們走過的記憶。
我也會,在你的墳墓上放一束玫瑰,因為那是你喜歡的花。
我一定會以為,你很聰明,會以為,我們曾經是好朋友。
你兒時寫過的文字,畫過的畫,都會是我老了以後能夠得到的財產。我會感到很滿足,真的,很滿足。會覺得,我上半生,做了一件好事。
……
我開始想像,她踏著不穩的步伐,在海邊,慢慢尋找那一片未知的過往的模樣。是的,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懷念的,就是那個她曾經花了那麼長時間去殺害的一個女孩,她也不知道,她的前半生,是如何讓無數的其他人痛苦。她又變回無罪了。因為她不記得了。她以為,她是一個好人。她會在我的墳墓上,放上一朵玫瑰。而她卻不知道,她曾經多麼看不起我的無知。那樣複雜的感覺,是很多年前,在河邊抓螃蟹的我,以及總是聽見她說不要弄得滿身是泥的我,一直渴望的被她所尊重的結局。然而她卻不知道,她到底在悼念誰。她竟然以為,我們是好朋友。卻不知道,我們之間有那麼長的距離啊。
看到這裡,無法控制地,那是種複雜的感覺。難以言寓的遺憾和無奈,充斥著我的內心。而我在天堂,在天堂以已知的目光,看待著這多少年以後的清淡的結局。她和她以前的友好的同事,誰也不記得誰,只是在悠閒的椅子上,慢慢地回味。當她凹陷的眼睛,看見我曾經幼稚的文筆時,那閃爍卻沒有掉下來的淚光,似乎是心中的滿足。這是一個怎樣的職業,其承擔者,用上半輩子孤獨的自由,寫下自己下輩子年的記憶。用上半輩子無人理解的換位思考以及辛勤,寫下自己下半輩子的滿足。是的,沒有人能怪罪她們,因為她們被組織保護著,也沒有人能瞭解她們,因為她們已經沒有記憶。就像是普通的一位老人,在咖啡廳裡走出,捧著一杯奶茶。無辜的眼睛,看著街道上繁忙的車輛。她不知道,自己曾有多麼優秀,不知道,自己能駕御了整條街。那些我所羨慕的繁華,那些,我所羨慕的科技,我羨慕她擺弄那各個角落的監視器,研究那管道或者人工智能的原理。可是她也忘了,忘了她曾經,是個多麼優秀的女子。
……
以後他會繼續來看你。
你也會接觸更多的事情。
照顧好自己。
歲和
我看著信紙發愣。這就是所謂的告別了嗎?
抬起頭看窗邊的連幕,依然透著橙色的光芒。為什麼,我們長得一樣呢?
一定是血液裡,有一部分息息相關的聯繫。
黑色衣服的男子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從我的門口走來,腳上有黑色的皮鞋,腳步均勻而殘酷。黑色的褲子和很長的腿,讓人覺得有序而遙遠。
「來。」
他盡自己的耐心伸出手。
「我帶你去學堂。」
他牽著我走進一個黑色的門裡。
那裡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十幾個人坐在整齊的桌子前,每個的手上都牽了幾跟電線。他們帶著藍色的眼鏡,全神貫注地看著電腦。側面堅硬,沒有一絲憐憫和分心的慾望。
角落裡站著一個白色衣服的男孩。短的黑色頭髮有輕微的亂。藍色的眼睛和微紅的嘴唇,沉默地看著我。我很喜歡他,我很喜歡他的乾淨。
從那時候起,他便經常來到我房間,向窗外的風景看去,似乎沉默地懷念什麼。他總是穿著白色的衣服,和水藍色的長褲,質地似乎是運動褲的那種,很休閒而又很寬大的褲子。腳上是白色的鞋子。他不喜歡走動,而眼睛裡總是充滿憂傷。卻沒有眼淚,白淨的臉無可奉告。
我很喜歡他,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偶爾會和我說話,但只是輕淡的語言。短暫而普通。我認為他並不喜歡我,因為我是機器。
而黑衣男子給予的恐懼,總是在我內心深處的某一角落盤旋。他偶爾來臨,但是他璀璨的目光,以及黑色的頭髮的反襯,讓我聯想到無邊的威嚴,以及權利和實力。讓我感到畏懼,好像他一吹,我的世界就可以倒下。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張嘴。
然而我又愛慕他來去留下冰冷的風,太卓越,即使是一秒,也是五彩繽紛。只是我知道,要是我愛上他,我就是死。於是那中間總是有一條河,而正好白色襯衫的男子站在中間。
是的,不可否認地,我曾經多麼渴望,親吻他冰涼的唇,用手劃過,那潔白的臉頰,和水藍色的眼睛。他純淨的臉,以及平靜的神情,映在修長的睫毛和指甲上。是的,即使我是機器,我是假的,我依然希望,他溫暖的體溫,以及用手掌劃過胸膛,乾淨的沐浴露的香味。或者穿白色的透明的襯衫,在雨中咬破他的嘴唇。那種歇斯底里地痛苦,因為釋放而溫暖起來。我要他的實話,我不要他總是那麼平淡。平淡地隱藏,隱藏他的過往。
窗外的果子綠了,然後凋落下來。之後秋天的落葉,飄落了班駁的地板。男孩的視線下留下了一地殘缺。
有一天,他回過頭說:「我曾經看見過你和歲和在樹下盪鞦韆。她似乎總是那麼輕盈,又懂事。」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笑容,而眼睛中卻閃爍。我慢慢品味他的話語。思維在『輕盈』部分停頓,又在『懂事』部分延伸。有一塊石頭從心裡凋落。我突然語塞。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因為我很難過。悄悄地。
原來如此。
泉水沖擊在那一塊跌落的石頭上,他潔白的影子開始慢慢地倒下。
秋風吹得那麼不動聲色,他的話語似乎還停留在空中。我沒能把它摘下來。疼痛來得那麼緩慢,卻實際上已經佔據了我的心底。原來他喜歡她。
他為什麼喜歡她?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我承認比我厲害的人。
她可知道,在她離開以後,還有這個潔白的男子,在愛慕著她?
我無法訴說心裡的嫉妒和堵塞。那封信和那過於的痕跡,讓我難辦。歲和寬大的蝴蝶結在我眼睛裡閃過,她輕快的腳步讓我無話可說。這就是那個他所仰慕的女子,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優秀。沉靜地帶我度過這一年一月。而即使我有與她相同的長相,卻依然不是她,依然不是她啊。
我看著男孩的背影,他依然是那麼清澈。因為清澈而遙遠。
在陽光下,我伸出堅硬的手,與他一起曬陽光.
一模一樣的臉,然而,我卻是機器.我突然覺得這樣對他也異常殘忍.
我們上學的地方是一個類似於俱樂部的地方.我們要按時鍛鍊,學習武術,和做基本的放鬆.然而又要學習幾門語言,以及基本的語文數學.然後便是電腦,以及原理.那是我們所嚮往的東西.我們是同學,我們又是競爭對手.這個組織培育的場地,誰學得好,誰就得到更多的東西.老師總是願意幫助我們,而我們總是都需要幫助.我們學習一些機器的基本用法,自己又發明東西.
愛情在我們心裡悄悄地滋長,然而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們都很沉默.
我們尊敬那些比我們厲害的老者,然而又把他們當作對手來看待.我們相互比較,我們又只圍繞於自己的生活.我開始逐漸喜歡這節奏緊湊的環境.它刺激,又安全.
我的學業有所長進。
組織為了鼓勵我,允許我更深一層次地進入組織內部。可是他們總是不忘記提醒我,我是一個30歲即將死亡的機器。
那天半夜,空氣很陰森。大家都陸續進入了這個演出室。老闆在背後,桌子上攤著一攤牌。左右兩邊有兩位黑衣男子在恭敬地為他洗牌。
一位黑衣女子帶領著一群身材極好的女人在跳勁舞。帶頭的那個舞女眼中有輕微的殺氣。而舞蹈的姿勢卻非常到位。黑色的衣服還黃色而明亮的光下反著威嚴的光芒。唇角有微微揚起的笑容,充滿了額外添加的喜悅。我被人群夾在中間品位著。
她反光的衣服,在橙色的燈光下顯得詭異。衣服穿得有一點露骨,黑色的靴子和很短的上衣,把到位的部分都表現了出來。似乎這才是她能夠進來的緣故。背景音樂很響,大家都沉默地欣賞著這令人放鬆的一段舞蹈。我坐在黑色衣服的男子帶在身邊,安排在中間偏下的一個位置。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人群。
大家都看得那麼投入,而舞台上女子冷漠的微笑恰到好處,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逼人。深紅的口紅使得嘴角的弧度顯得很明顯。我突然喜歡上了這個夜晚。我突然是那她羨慕能夠站在台上。這是一台戲。而因觀眾而熱鬧起來。據說她是這裡老大的第二個女人。她很聰明,也很狡猾。當然,也很豔麗。她和老大生意上旗鼓相當,而兩人卻不衝撞,又是極好的搭檔。她擅長武打和跳舞,曾經是一個地下組織因殘酷而出名的女性。
她叫烈羽。
這是我第一次對人類有一種極大的好奇,我想起歲和對我說的話,她說,你會成為瞎子,但是你會在台上表演。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那是怎樣的日子呢?
我暗自猜想。那一定會很精彩。
聽說當年她在舞台上跳獨舞的時候,在轉身的瞬間開槍殺死了與她實力相當的一個組織隊員。在喧鬧的伴舞下,以及消音槍,並沒有太多人意識到某人的死亡。她之後毛遂自薦,說我能夠勝任其職位,給我一個機會。老大給了她一次機會。於是她便成了今天的女人。
黑衣男子的眼光總是逼人的。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那麼殘酷.喜歡嚴厲地看著我。什麼都不說.
我總算畢業了。老大第一次參見我。
那是一個肥油油的男人。帶黑色的墨鏡,穿很正統的西裝。一臉壞笑地看著我。手中放了一支筆,在他長滿斑點的臉上拿著筆的末尾在臉上胡亂畫著,像是開著玩笑。
他給我一張合同,說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如果你能夠按時完成它,那麼你將代替烈。
我拿過那張合同,在黑暗的光下,有輕微的光在變換著。那是一條長長的任務單,寫好的詳細的步驟。
芯片。他說。
從旋轉的椅子轉到我的面前。
你需要破解一塊芯片。
這是我第一次接受一個重大的任務。心中的血液和期待在瘋狂地翻湧。是的,我愛,愛那把椅子。愛他的職位,愛,權利。我彷彿能夠想像出任務的步驟,複雜而危險。把我所有過往的知識,像箱子一樣打開,一樣一樣地使用,像鑰匙一樣。以及那一幕黑暗。
我就這樣站在老大面前,就這樣看完了那張單子。以及下面的備註。
備註:
我是一個傀儡。
我父親才是這裡的真正主人。這是一個研發人類的地方,又同樣是通過研發人類而攢錢。
你是我們研發的第三個人類。
我們需要你幫我們做事情。
因為你是機器人,並且你在與外界不同的環境長大,所以你可以做成很多其他人做不成的事情。
你的身體是金屬的,所以你不怕火燒,他們會長回來。
我被迫要求你,幫我們破解一塊芯片。但首先你要想辦法進入他們的總部。
你是有愛情的,我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為了愛情而誤了你的前程。
因為你不僅僅是一個女人,你將是一個有很大的成就的人,很大的奉獻,以及,你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夢想。
那個藍眼睛的男孩很的乾淨,但是你們是不一樣的。你比他有出息。所以你就不可以為他而停留。這個任務有一定的危險,所以這是你的選擇。但是他會和你一起上路,他學的是破解這個任務的另一部分技巧,正好你們可以相互配合,達到目標。他雖然只是我們這裡一個普通的學生,但是他也掌握了開宇宙飛船的方法,戰鬥的方法,於外星人交流的方法,以及組織能力,並且知悉我們組織每一個人的實力,方便使喚。他對電腦以及電路等知識也是非常熟悉,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即使我是一個傀儡,但是我們是一個團體。
火星上曾經有人,而現在科技已經發達,已經有外星人再一次佔據了那裡。為了地球的利益,我們必須破解他們的信件,理解他們的思維。
但是,你必須想辦法得到他們的信任。
烈羽很厲害,可是她畢竟不是機器。
我流下眼淚,因為它的複雜,複雜以至於把我帶向極限。而同時,我又喜悅,因為,我想嘗試。
我拿著水筆輕輕地簽過我的姓名。它如流水,又深刻。
那天房間很乾淨。我獨自坐在房間的床上,回憶古月的那封信。
黑衣男人走進來。他今天又打了摩絲。還是和以前一樣璀璨。他的腳步聲緩慢而清脆,咯噔咯噔的白亮的皮鞋。我注視著他的腳步,然後抬起頭。
他似乎很生氣。
「我跟烈羽是生意上的夥伴。我們相互支持了許多年,才導致我們各自爬到今天的地位。她不願意,讓你取代她的位置。」
他的眼睛冷漠而空洞。
凜冽。
「你要去見她。她想見見你。」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看著他長大。然而今天,我突然不明白方向。我以為,是的,我以為他們中間是如此地緊密,然而我突然發現,竟然不像我想像的那樣,是一團黑霧。而是有,白色細小的裂痕,在作祟。我很失望。
我與他來到烈羽的辦公室,那是一個黑洞。裡面泛著藍光。可能是燈光。黑衣男子冷漠到向前走,沒有絲毫畏懼。我聞到組織團結的氣味,似乎沒有任何人畏懼黑暗,黑暗才是理所當然。烈羽的身上有藍色的渾濁的液體延著手臂逐漸滑落,黑色的手套,黑色的衣服,嬌人的身材,於門上,低下頭俯瞰我。藍色的電線閃著光芒,發出怪響,一跟一跟導線纏繞在她的身上。她的嘴唇依然嫣紅,並且黑紅。小嘴,冰涼的微笑的嘴角。電線在她的後面,突然蹦出一絲光,然後又消失掉。
我從未見過如此的女子。似乎身體裡散發出極大的力量。好像手上有一個球,可以控制其光芒。
「怎麼,你想超過我?」
她說,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裡一驚,不知該說什麼。
「你不會贏的。」
她說。
「小心你的性命。」
她慢悠悠地說出這句話。好像已知了一切。
然後她轉過身,和黑衣男子一起關上門。
「準備好衣服了嗎?」
他說,一邊收拾他的行李。
他藍色的眼睛突然變得和以往不一樣。我一直以為他是那個清秀的男子,而今天突然覺得他除了清秀以外,還有實力。我嘴角微微上揚。
他把衣服一點一點地放進包裡,拉上拉練。拉練發出淄的聲音,然後被運到專門放包的地方。
我看著我機械的雙手,和細嫩的皮膚。我撫摩過宇宙飛船上一排排略略生鏽的按扭,它們在我的指尖下輕輕搖晃著。漂亮的按鍵,上面貼了不同的圖案。而他則忙他的事情,檢查宇宙飛船的性能,學習新增的按鍵的用法,檢查人員,登記,安排。我已經明白開宇宙飛船的技術,這是我們當年學的東西。我複習著外星人的基本交流的方法,並且也幫忙檢查著宇宙飛船。我看著我們將要經過的地圖,以及和同行的人們打照面。我仔細閱讀任務的要點。是的,我們相互幫助,我們又是競爭對手。
我拿出盒子裡的芯片。
這是一道複雜的程序。我們必須在到達以前破解。然後安裝上去。才能夠讀懂外星人的機密。而我將把它安裝上去。因為我是機器。不怕火燒。
藍眼睛的男孩走進來,摸了摸我的頭。
加油吧。
他說。
然後離開。
這花了我很多時間。在黃色的燈光下,外面沒有夜景。我回憶著學過的東西,和做過的實驗。這是一塊芯片,這是一個任務,這是一塊未來。我拿出書籍,和工具,在漫長的夜裡慢慢地研究。其實並不難,只是需要時間。大家都睡了,只剩下值班的人在開宇宙飛船。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我對自己說。我突然看見老大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那麼凜冽,和黑暗。我又看見烈羽的眼神,殘酷中帶著一點動搖。以及歲和,那很久很久以前,明媚的女子。不知道歲和現在怎麼樣了,過了這麼久了,她一定,有了新的生活。會很複雜嗎?是否,和另一個男人共度一生。
這是不公平的,我必須承認。被火燒,依然是有一定危險的。我並不想,但是這就是任務。想要寶座,那麼就要付出代價。這個地方,雖然外表華麗富貴,其實大家的內心,都很貧瘠,因為缺乏感情。我不知道藍眼睛的男孩經歷過什麼,經歷過什麼,以至於這麼沉默。
我擺弄著那塊芯片,研究它的構成,和電路。它的構造和人類的芯片有部分的區別。並且聽說它是一個密碼,但是這個密碼在一定時間以後就會失去效果,所以我們要盡快到達目的地。藍眼睛的男孩知道我的任務,卻不允許瞭解更多。
所以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其實我很畏懼,這是我第一次做任務。並且是如此重大的任務。因為機器人比較昂貴,所以我並沒有同伴。以前我從來沒有來過真正的宇宙飛船,我感覺到它的巨大。因為它聚集著太多人的智慧,而我們都是其中的一個有大有小的分子。
五天以後,我的破解已經接近尾聲。
只剩下最後的幾塊地方。
我卻逐漸感覺到這片芯片的不可思議。這五天來,我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只是偶爾小睡一會兒,然後繼續。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反而對此芯片越來越感興趣,因為它的構造太特殊,使得於其無關的我都對其秘密感到很好奇。我一邊破解一邊記錄著,自己也從實踐中學到了一定的技巧。但是快到末尾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無法成功。
那一瞬間,天崩地裂。
我反覆做著假設和實驗,卻始終發現它最後藏著一個機關。好像是,如果繼續破解下去,就會爆炸。
時間依然很安靜。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開始聯繫老大,想跟他討論如何繼續這個任務。
繼續下去。
他說。
我忽然觸摸到冰涼。
似乎是一面利益的牆壁。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我突然不喜歡這個組織。它太黑暗。如果爆炸,我一定不會死去,但是一定會有損傷。
而損傷的,恐怕就是我的眼睛。
我的脊背感到一骨涼起從底下一直上升到頂端。
這是一盤賭注。
我坐在桌子前沉默。
我想要那位置。因為也許那一生,我都很難碰見這樣的機會。而如果我失敗,那麼我就一生,都看不見光明。
嘗試。
我想。
當火焰蔓進我的眼睛時,我還沒有下決定。
我突然頓悟,原來它是一個類似於定時炸彈的芯片。
是不是我只要破解到某一步,它就自動開始瓦解,但是很安靜,我聽不見,直到它突然爆炸,化為灰燼。。。。。。。
然而我已經看不見那個灰燼。
因為我已經喪失了眼睛。
只是我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我是機器。
但是內心的撕裂如同火苗一樣展開,我的光明,就這樣死去。不行啊,不行,我還很年輕,我還要,那寶座。我還沒有,攀上我的高峰。不公平。我用手揮打著桌面,芯片繼續爆炸,有人聞聲趕來。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只是憤怒地尖叫。我突然看見老大邪惡的臉,沒有一絲感情。我撫摩桌上的芯片,卻撫摩到部分灰塵,以及部分硬綁綁的東西。那還是我剛才沒有完成的結果。我尖叫,第一次,眼淚從我的眼睛裡流過。流過那臉頰,我感到一種死亡。我聞到它死去的氣味。
我們回到了原點。
我收到了一束花,那是組織給予的。
為了紀念我的英勇。
烈羽也來了。我摸過她的唇,並沒有半點得意。而是沉默。我感覺到感激。
老大說,你失敗了,既然眼睛已經瞎了,那麼就沒有利用價值。
你可以死亡了。
不過在這之前,希望你能夠見一下你的觀眾,他們是支持你的人民。想看一下你。
你即將出現在舞台上,被蒙上雙眼,坐在鞦韆上,在觀眾面前從左蕩到右。他們都很歡迎你。希望你能夠慎重看待這一次演出。
我想,我終於可以,面對觀眾了。
終於可以,像一直嚮往地那樣,坐在舞台上。
只是我的眼睛已經瞎了,那觀眾的掌聲,我依然能夠淒烈,淒烈以至於,讓我流下淚水。你們認識我嗎?我輕輕地喃喃。我彷彿依然能夠看見,觀眾專著的眼神。漆黑的頭下面,閃爍的,微亮的情感。那是我的事業啊,我並沒有死去。我並不覺得尷尬。因為我已經努力。我開始跳舞,艱難的雙手,因為爆炸,而傷痕纍纍,只是我自己看不見。而我必須死去,那我頭頂上彩色的光,看不見我對天堂黑暗的恐懼。我聽見移動的聲音,那是我的身體,就像是木偶,在衰老的聲音下緩慢地移動。我開始跳舞,跳我自己的舞蹈。我忽然不介意,烈羽是不是很擅長。我感受著風,旋轉,騰空,伸展,落地。美麗,是我自己對自己的一種感受,他們不能理解。當然,或者他們可以,或許他們都在欣賞呢。或許他們都很喜歡,很喜歡我的舞蹈。是否喜歡,我都不在意。我依然能聽見掌聲,我很快樂。真的。無發表達。我覺得我是一個美女。在訴說著,我的動作。我將要死去,那一定不是因為,我願意,而是因為,我沒有辦法選擇。因為我的身體,我所需要的食物,都需要組織提供。他們有辦法,讓我餓死。我開始回憶,回憶我的這一生。我遇見了古月,她教會了我,讓我成長。而那個黑衣男子,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那麼冷漠。還有,那個藍眼睛的男孩。我很喜歡他,真的,只是我沒來得及告訴他。還有,我學習的地方,那很美好。以及,甚至烈羽,那我深深嫉妒的女子。只是,心中還是感到很不平,憑什麼,我這一生,就這樣,死亡。
是掌聲,刺激了我活下去的慾望。我想要,離開這個組織。我想自己去世界上生活。就算我是機器又如何,我想我依然能夠活下去。我向老大申請。他搖搖頭說,不行。你必須死亡。
他不理解,我的感受。我想要活下去的慾望。
我被送到一個人面前,他負責拆下我的零件。我感到很恐懼。
這是生命的結尾。我感到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我自己,也失去了知覺。
雨天,他送了一束花在她的墓前。
是破曉。他白色的衣領,和藍色的眼睛,依然是她最喜歡的樣子。她的墳墓是很小的立在一堆野花中間,大理石的石碑上面是橢圓形的,灰色的。摸上去很涼。
風吹過他黑色的短髮,他略略眨了一下眼睛。這是一個沒有人觀看的葬禮。
她不知道,她心愛的男子,在她的墳上,送了一是束花。
花是藍色,黃色,和粉紅色的小花。在風的吹動下。略略搖擺。非常祥和。
單純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