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坐在新買的小March汽車的駕駛座裡,手心冒著冷汗,心情簡直比考大學聯考時還要緊張,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忍不住想要狠狠的詛咒駕訓班教練,什麼S形?什麼扣分桿?什麼上坡起步?學了那麼久的車子,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教我要怎麼在馬路上迴轉?
望著稍微顫抖的雙手,再看看時鐘,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而我已經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了!為什麼?因為我早該在前三個十字路口就要迴轉了!
該死的,再這樣下去,我這個千辛萬苦才找來的工作準要泡湯了啦!怎麼會這樣?我在心裡不住地哀嚎著。
「叭叭──叭叭叭──」
「小姐!妳會不會開車啊?我趕時間耶!開快一點行不行啊?」
「喂!妳是『龜在爬』啊?你老子我真的會被妳氣死!」
車門外的怒吼叫罵聲,幾乎快把我逼瘋了!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稍稍加了一點點的速度,希望他們不要再得寸進尺了。
哦!千萬不要變成紅燈!不要!
天啊!我已經來不及煞車了啦!
算了!狠一點給他衝出去算了!電視上不都是這樣演的嗎?
什麼!那輛衝出來的車子是賓士500嗎?
啊──會撞上!會撞上……煞車!踩煞車啊……
「嘰──嘰──嘰──」
「砰!」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後,我的臉整個撞上沒有安全氣囊的方向盤,知覺好像在一瞬間麻木了,腦子裡迴盪的只是那聲嚇人的巨響,和漫天的煙霧,而四周彷彿都靜了下來!遠遠的,好像有人在叫我,是一個很熟悉、很想念的聲音!
但身體在此刻卻好像石頭一樣,重得讓我無法動彈,而眼睛則被紅色的液體給蓋住了,是果醬嗎?我不知道,但那濕濕的感覺,讓我睜不開眼。
瞬間,一團漆黑擄獲住飄飄蕩蕩的我,耳邊那個熟悉的叫喚,好像把我拉回了七年前的過去……
天空似乎慢慢的下起雨來,濕漉漉的空氣,就和那天一樣,是場大雨……
那……我是誰?我的名字好像是叫夏嵐吧!
■■■■■■■■■■■■■■■■■■■■■■■■
又是個下雨天!我從家裡出發,正準備到學校晚自習,才走到了半路,就莫名其妙的下起大雨。
我站在樓下躲雨,看著雨水像被打翻了的水一般直洩而下,望著讓我暫時無法行動的白色天空,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背誦著今天早上新教的幾個英文單字,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問題,每個高三生都必須自問的問題──「我是誰?」
我,夏嵐,是一個高三的學生。
高三的生活雖忙碌,但我卻不討厭這樣的生活,因為我並不覺得唸書是一件苦差事兒,反而覺得沉浸在書本當中,會讓思緒得到一種寧靜。
還有,我留著一頭長至肩胛骨的黑色直髮、一百五十七公分的身高、一張白皙的瓜子臉,和一般人沒兩樣的眼睛、鼻子、還有嘴。不過如果要說我最喜歡自己的哪一部份啊!應該是我臉上的笑容吧!大家都說,我笑時臉頰會有兩個很深的酒窩,看起來很甜。
我看了一眼大雨,再望著就在不遠處的學校,心裡盤算著等雨小一點點,乾脆冒雨到學校算了,反正偶爾淋一場雨感覺也還不錯!
正在盤算之際,一抹在雨裡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側影,讓我忍不住把眼光往那兒移去。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T恤的男孩,他蹲在地上,雖看不大清楚他的模樣,卻可以讓人強烈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在他面前有個大大的紙箱,他的雙手就放在紙箱裡,身子則不住的向前傾,任雨水不停的打在他的身上,而他自在的模樣彷彿沒有感覺到天在下雨!
我望著他,呆愣了好一會兒,突然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一股衝動,我走進轉角的一家7─ELEVEN。
「歡迎光臨!」
我聽見店員親切的打招呼聲,無意識到的在裡頭繞了整整一大圈以後,茫然無措的停在櫃檯前,老實說,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走進這家便利商店!
「小姐請問要點什麼嗎?」那店員望著發愣的我。
「呃──」我恍若大夢初醒般緋紅了臉頰,「我──那個──」支支吾吾了好半晌。
「妳──」店員瞧瞧店裡沒太多的客人,就捺著性子和我磨了起來。
「呃!我要……買一把傘!對!買一把傘!」我想了半天,終於想清自己想幹什麼?
「哦!一把傘啊!早說嘛!要一百元一把的,還是要……」店員的表情好似有一種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要那種透明的傘!」我搶著回答。
「好的!幫您結帳,六十元整!謝謝!這是您的發票!」
接過店員手上的傘,我走出店門口,匆匆的拆了封套,打開傘,往雨中大步走去,然後,拿著傘遮住被雨淋得濕答答的他和那個紙箱子。
對於我衝動之下的舉動,那男孩連眼皮也未曾抬起過,彷彿對於我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毫無所覺。不過,這樣也好,因為,我並不希望他開口或是注意我,我只是純粹想這樣做罷了!
現在我總算看清楚他在做什麼了!原來啊!在那個紙箱裡有三隻小狗,短短的毛都被雨水給弄濕了,卻仍和那個男孩玩得很起勁,六隻肥肥短短的前腳分別搭在那男孩的雙手上……隱約間,我感覺到那個男孩正微微漾著笑意,而我也不自覺地跟著牽動了唇角。
就這樣,他和小狗們玩個不停,我也始終沒離開,我們就這樣待在這場大雨裡,直到雨停,他玩夠了,我也收了傘。
我望望手腕上的錶,真糟糕!晚自習的時間早過了一大半!
正當我在躊躇著該回家,還是去學校好之際,那個男孩突然抬起頭來望了我一眼,我只得跟他笑了笑,心裡想著最好在他跟我說話前快點溜掉算了!才思及此,他已經起身,然後一手緊扣住我拿雨傘的手,往後走去。
我不由自主的被拉著走,一直走到一輛黑得發亮的野狼五百摩托車前,他才猛然煞住腳,而跟在後頭的我,就這麼一古腦兒的撞進了他甫轉過來的胸膛裡。
「哇!」我嚇得叫出聲,想著自己的姿勢實在是像極了所謂的投懷送抱,連忙摸摸鼻子退了一步。
那男孩倒像是沒感覺似的,只說了一句:「把這個穿上!」他遞了一件黑色夾克給我,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衣服早已經被方才的大雨給打濕了。
「噢!不用了!我想還是你穿吧!你淋了雨……」我搖搖手說。
「穿上!」他打斷我的話,用一種命令式的口吻說。
在他銳利的眼神下,我只能乖乖的穿上他的黑色外套,雖然外套大得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布袋,不過倒真的溫暖了許多。
他看見我穿上外套,便轉身走入不久前我才光顧過的7─ELEVEN,而我就這樣靜靜的站在摩托車旁,朝望著我的店員笑了一笑,想到我居然沒有逃跑的衝動,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才一會兒,那個男孩就出來了,手裡還捧著兩罐熱騰騰的咖啡,看著動作有些不自然的他,突然覺得他可愛了起來!
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接過他遞來的熱咖啡,我低頭輕啜著,也品嚐著他沉默下的體貼。
「那些小狗怎麼辦?牠們不是你的嗎?」在靜默了十多分鐘之後,我抬起眼望向他。
「不是!我只是路過。」他低低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如我的想像。
「那他們是流浪狗囉!你是想帶牠們回去養吧?」我又好奇的追問著,老實說,並不是我有偏見,而是因為他看起來真的不像是一個有愛心的人。
他沉默的搖了搖頭。
「下那麼大的雨,為什麼你不把牠們抱進來,卻陪著牠們淋雨?」一般人不是都會這麼做的嗎?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的話。
「牠們是流浪狗,本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要知道如何在寒冷中保持溫暖。畢竟,不是每一隻狗都可以找到遮風蔽雨的地方!」他理所當然的說著,而我卻感覺到些微的心疼,不知我是心疼那些狗呢?還是心疼會說出這段話的他?
「妳呢?看妳的制服,應該是聖彼得女中的學生吧!」他瞥了我的制服和學號一眼說:「都已經三年級了,還有閒情逸致幫陌生人撐傘啊?不用晚自習嗎?還是我只是妳蹺課的藉口?」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我也知道我應該要去晚自習啊!但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在幫你撐傘了!我……找不到離開的理由!」我用雙手捧著那罐已經慢慢涼掉的咖啡,朝自己的雙手哈了哈氣。
「那麼,有留下來的理由嗎?」他偏著頭,一臉好奇的望著我。
「有啊!就是你啊!」我放大膽子轉過身,第一次和他那張酷酷的臉面對面,表面上我是不動聲色,但事實上,我早激動得想要尖叫了。天啊!他還真是帥耶!兩道英挺的劍眉,正因為我誠實的答案而挑得高高的,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有趣!光是聽妳的這番話,任何人都會以為妳對我有興趣吧!小姐,如果妳沒有這個意思的話,最好小心的管好自己的舌頭喔!還是妳……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呢?」那男孩吊兒郎當的說,眼裡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我?欲擒故縱?」我愣了愣,整張臉驀的燒燙了起來,他該不會以為我是個大花痴吧?
「臉紅是表示被我猜中了?還是妳現在氣得想走人了呢?」他打趣的說,讓人難以相信他就是剛剛那個沉默的男孩子。
「我不是!」我急急的回答,可卻不懂自己為什麼著急。
「不是什麼?」他問道。
「我不是喜歡你啦!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啦!如果因此帶給你任何困擾的話,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是刻意要這麼做的。我說過,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你身旁了……或許是因為你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吧!所以不只我一個人,還有好多人也都盯著你瞧呢!你看,那個人,還有那個……」我指著路旁來來往往的人群,不說還不覺得,一指之下才發現,注意他的人還真的不少耶!我皺著眉想了想。
有種酸澀的感覺突然莫名的溢滿胸口……
「是嗎?」他的回答似乎不怎麼熱中,真奇怪!當一個有吸引力的人不好嗎?
「哈啾!哈啾!」我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伸手揉揉鼻子。
「回去吧!」他站起身來,很自然的抓住我被外套蓋住的手。
「啊?」我發出失望的聲音,一點也不想離開。「這麼快啊?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但如果再不走,我怕妳會感冒!」他搖搖頭說,嘴角揚起了淺淺的笑意。
「喂!你笑起來很好看耶!」我忍不住雞婆的說:「如果你常常笑的話,一定會吸引到更多的人。」
他卻很不領情的立刻收起了笑容。還真是個小氣的人啊!我偷偷的扮了個鬼臉。
「喂!我保證不會把感冒傳染給你,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看他不說話,又沒有意思要停下來,只好又開口了。
嘿嘿!沒想到他居然馬上就停住了腳步。
「不要喂、喂的叫個不停,我又不姓『喂』,我的名字是『雷忘痕』,看到7─ELEVEN對面的那家機車行了嗎?我在那裡工作,記得了嗎?」雷忘痕一臉不耐的說道,看來他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
「哦!那……在『機車行工作』的雷忘痕……我們可不可以等一下……等一下再回去啊?」我邊喘著氣邊說。
「不行!」他頭也不回的拒絕了。看來他也不是一個好商量的人,不過他的腳步卻放慢了許多,讓我可以輕鬆的跟上。
「那我自己回去,你別拉著我的手嘛!難不成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嗎?」我好笑的說,他在急什麼啊?
「我載妳回去,妳告訴我妳家怎麼走。」當我還聽得一愣一愣的時候,他已經一把把我抱上他的摩托車,害我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
「抱緊一點,別摔下去了!」他幫我戴上唯一的一頂安全帽,然後抓著我的雙手,緊環住他結實的腰。
「你呢?你的……」我的話都還沒說完,整個人就隨著車子衝了出去,嚇了一跳的我,忍不住抱他抱得更緊。
「妳還真是膽小如鼠,抓那麼緊!」他回過頭來說,可是戴著安全帽的我,根本聽不太清楚他那被風吹散的聲音。
「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在安全帽裡大聲喊著。
而雷忘痕卻只是搖搖頭,原來,他還是一個好話不說第二遍的人啊!
「到了!」我拍拍他的肩,他才停下車,放我下來。「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拿下安全帽遞給他。
正當我打算脫外套時,他說:「妳穿著吧!下次我再跟妳要。」
我點點頭,朝我家大門走去。
「喂!女人……」突然,忘痕長手一揚,將我往他的懷裡圈去,低頭凝視著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什麼?」我愣愣的問。
誰知,下一秒,他已經堵住了我的唇和我的驚叫聲。他的唇瓣軟軟、熱熱的,他的舌好似擁有魔法般,被舔舐過之處彷彿被火灼燒似的燙熱,漸漸地,那灼燒感由唇蔓延過她的口腔,到達她的舌……他忘情且放肆的吸吮,引爆了兩人間莫名的火。
我們都迷失了,沒有人想喊停,直到我雙腿發軟,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滑時,他才輕輕的拉開一點距離,望著氣喘吁吁的我,發出相當滿意的低笑。
像看透了我的不好意思,他捉弄似的又把我緊緊圈住,害我忍不住全神戒備,以為他又想再吻我,但他卻只是附在我的耳畔吹氣,「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妳回去再仔細想想吧……」
直到此刻,我才發覺自己被戲弄了,我狠狠的推開他,氣呼呼的奔回家,耳邊卻始終回響著他那句話和他低沉促狹的音調……
「砰!」我用力的關上門,隔開我狂跳的心和他那聽起來很欺負人的笑聲,背部緊貼在門上,我忍不住撫著唇瓣,痛恨起奪走我初吻的他。
我和他才第一次見面耶!
※ ※ ※
又夢見他了!
我按掉床邊響了很久的鬧鐘,呆坐在床上,回憶著方才的夢。
這是我第六次夢到雷……忘痕了!
那個我僅僅見過一次面的男生,我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和他在機車行工作而已,但他的唇、他的眼睛,彷彿早已烙印在我的心底似的,不斷在夢中出現,真實得教我忍不住怦然心動,就連呼吸也完全失控的紊亂起來。
這種牽腸掛肚的情緒,是我十七年來的頭一遭,而可笑的是,對象居然是一個稱不上認識的陌生人。口裡無意識的低喃著他的名……雷忘痕!我的心頓時漏跳了好幾拍;只要一想到他,就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天!我在發哪門子的神經啊?是唸書唸到呆了嗎?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或者,這就叫做一見鍾情?
「啊──」我忍不住把頭埋進被窩裡大叫起來,想發洩這些連我也理不清的瘋狂念頭。
暗戀一個陌生人?我的天啊!這可真夠詭異的了……
※ ※ ※
我滿腦子都是忘痕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不在焉的上學去,才一走到校門口,就聽見一個魂牽夢縈的聲音。
「喂!女人……這個時間才到學校,不怕遲到嗎?」沉浸在思緒中的我猛然被嚇了好一大跳。
是他?
「雷……忘痕?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站在眼前,挑著眉、雙手抱胸的人,就是剛剛還偷偷鎖在我記憶裡的忘痕……難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現在才發現我?妳一向都這麼心不在焉嗎?」忘痕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望著我再次問道。
「這是例外……」我皺著眉偷偷的白了雷忘痕一眼,難道他不知道他就是讓我心不在焉的罪魁禍首嗎?還敢在這裡囂張……
「好像每次我遇到妳的時候,妳都有很多的『例外』嘛!」忘痕聳聳肩,像是習慣似的伸手將我拉向坐在機車上的他。
「咦?他們是誰?」一靠近忘痕,我才發現有一大票看起來不大像善類的人,他們全都穿著繡有一隻灰狼的外套,跟在雷忘痕的身邊。
「老大說的真的是她嗎?還是在唬弄我們的?她?純情高中生?」
「哇塞!這樣看起來像是在摧殘國家幼苗耶……」
「會不會……會不會有一點野獸配美女的感覺啊?」
「看她那副樣子,我看她八成連什麼叫做飆車都不懂咧……」
那群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也越來越疑惑。
突然,忘痕皺著眉大聲說道:「閉嘴!你們真囉嗦!現在『人』讓你們見到了,滿足好奇心了嗎?可以滾了嗎?」
「可是,雷老大……」其中一個看起來膽子最大的男生開口道。
「我說再見!」忘痕的聲音很輕柔,卻極具威脅性。
「是。嗨!初次見面,還有,再見!我們都是雷老大的左右護法……嘿嘿!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那個男生嘻皮笑臉的,卻用飽含深意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小周!你是吃飽了撐著嗎?」忘痕又稍稍加重了音調。
「馬上滾了!老大……」小周才一說完,那一大票人瞬間「咻」的一聲全數消失了。
「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啊?」我偏著頭看著忘痕。
「妳好奇嗎?」忘痕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後,詢問的語氣裡摻著濃濃的笑意。
「呃……」感受到那股熱流,我猛然抬起頭,急忙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在瞬間跌入他帶笑的眸光裡。
他的雙眼,竟如此輕易的就奪取我所有的呼吸……我忘了所有的動作、忘了原有的想法,呆愣得像個傻子,只能緊緊的盯著他的雙眼。
「問我問題是要付出代價的喔!」他用他的眼神和聲音在對我催眠。
「什麼代價?」該死的我卻完全棄械投降。
「蹺課!」忘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大手一伸便將我攬上機車後座。
「喂!雷忘痕……」我的訝異全數被壓進安全帽裡,抗議宣告無效!
摩托車像子彈般噴射了出去,速度快得讓我只能緊緊的抓住雷忘痕的腰際。
※ ※ ※
在兒童樂園玩了大半天,我的雙腳累得幾乎癱軟,拖著猶如漿糊般的身體,一找到了階梯,便二話不說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累了?」那個讓我累得一塌糊塗的傢伙,居然還好意思問我?
「如果被人強拉著連續玩了二十次的雲霄飛車還能不累的話,就可媲美怪物了,可惜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微微的瞪了忘痕一眼,卻看見他難得的笑臉……這算是在虐待我之後的一點小小補償嗎?
「哦!那──好玩嗎?」
「當然不……唉!老實說,是很好玩啦!」原想違背良心挫挫忘痕的銳氣,卻發現自己想在他面前說「不」,竟是那麼的困難……
「我也這麼覺得。我去買飲料,可樂喔!」
望著忘痕的背影,我的心頭忽然湧起一股幸福的感覺……甚至貪心的希望這樣的感覺能一直持續下去……一輩子!
「哪!給妳……」拿著兩杯可樂回來的忘痕,遞了一杯到我的手裡。
我吸了一大口的可樂,「玩了這麼久,總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妳想知道他們是誰?」忘痕挑著眉望向我。
我用力的點點頭。
「妳……曾聽過一個叫『灰狼幫』的幫派嗎?他們都是灰狼幫的人,而我是那個帶頭的……」忘痕輕描淡寫的說著。
「帶頭的大哥?但你現在才幾歲啊?」我不敢相信在我眼前的居然是個只在電影上看到的人物──黑道大哥!
「十九歲。我在高一自動退學後,便開始黑道生活,至今已經混了五年,夠久了!」忘痕聳聳肩道。
「自動退學?為什麼……」我困惑的看著他。
「別用不苟同的眼光看我,對我這個一出生就注定是孤兒的小孩而言,幫派裡的每個兄弟都是我的家人!」不知是不是錯覺,我似乎看見他眼裡的一絲落寞,心有些疼,因為深深的感受到他的孤單。
「為什麼是我?」沉默半晌後,我試圖轉移這悲傷的話題。
「什麼為什麼是妳?」
「我是說,你為什麼會找我出來?我們……只見過一次面,不是嗎?」一般人會記得僅僅一次的短暫偶遇嗎?
「妳覺得很尷尬嗎?」忘痕突然反問我。
「這倒不會……」我的確不覺得不自然,但……為什麼會這樣呢?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就對了!我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忘痕聳聳肩,彷彿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答案。
「可是,我們並不熟啊!」我忍不住喊出來。
「熟與不熟用什麼來定義?時間嗎?我並不這麼認為。」忘痕挑著眉,嘴角噙著一抹像是在笑我傻的微笑。
「但藉著時間,才能夠了解一個人呀!」我努力為著這個就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薄弱理由辯護著。
「有的人可以光憑一面之緣,就決定相愛一輩子;有的人只憑一個眼神,就找到自己今生注定的對象;有的人只需要一席談話,就可以為對方無怨無悔的犧牲,至死方休……」忘痕的眼睛看向好遠的地方。
「那不是太過冒險了嗎?」我皺著眉問。
「愛情,本來就是一種冒險!再說,愛情並不像培養皿裡的細菌,可以隨著時間的培養而增加數量的。」他的眼底又加了一抹篤定的神色。
「你不會想說什麼『一見鍾情』之類的台詞吧?」我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妳不相信嗎?」忘痕偏著頭,炯炯有神的眼中滿是堅定的光芒。
「我……我……」望著忘痕深邃的瞳眸,我一時間失了神。如果我真的不相信,那麼此刻的心跳加速、呼吸紊亂、眼神閃爍,滿腦子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是為什麼?我找不到答案……
忘痕輕握著我冰涼的手貼上他的唇,要我感覺他的話語、他的心。
我的心激動得無法言喻,忘痕溫熱的手心貼著我的掌心,我無力抽回自己的手,心跳劇烈得幾乎要震破我單薄的胸膛。
忘痕微微一笑,說:「啊!時間還早,再去玩一次雲霄飛車吧!」他很成功的轉移了我的迷惑。
「不會吧!我可不可以自動放棄?」我可憐兮兮的告饒。
「怎麼可以?考生就像是關在籠子裡的小鳥,難得被釋放出來,怎麼能不好好享受一下飛翔的感覺呢?這是很可貴的自由耶!」
「哇!不要啦!」
再次深陷雲霄飛車的魔掌下,只覺雲霄飛車不停的翻轉,攪動的不只是我的胃,更擾亂了我的靈魂和我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將雷忘痕放進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從魔掌中順利的脫逃後,接踵而來的疲憊讓我忍不住往忘痕身上靠去,他厚實溫暖的胸膛有種吸引人的安全感,我閉上眼睛,竟依賴、安穩的沉沉睡去。
哪來這份無意識的信賴,我自己也不清楚。
「喂,女人!妳未免太相信人了吧?醒一醒啊?妳就這麼相信我不會對妳心懷不軌啊?還是妳根本不把我當作男人?天真的小姐!唉!看妳這麼相信我,害我連想做壞事的心情都沒了……」忘痕的聲音愈飄愈遠,我都快聽不見了。
「喂,女人!夏……嵐!到家了!快點醒來啦!」等我被忘痕溫柔的拍醒時,我才驚覺自己正坐在一輛計程車內,我不好意思的揉揉眼,伸了個懶腰。
「醒了嗎?我看全世界也只有妳這麼一個糊塗小姐,會在一個認識還不深的男人懷裡睡得那麼安穩。你們老師沒警告妳,外面的男人都是一頭頭的餓狼嗎?」忘痕扯扯我有些鬆散的髮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個計程車司機的背影,看起來好像在極力忍住笑意似的,搖晃得很厲害。
「我……餓狼?不像啊……」迷迷糊糊中我很想解釋,平常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只是不曉得為何每次只要遇上忘痕,就會變成一個沒大腦的笨蛋,毫無理由的全然信任他,忍不住棄械投降,結果就是最醜的一面全都給他看光了!
「在我懷裡還能睡得這麼沒知覺,未免太污辱我的男性魅力了吧?」忘痕的聲音有點無奈。
「呃……對不起嘛!都怪你的胸膛太舒服了。」我吐吐舌道。
「我怎麼聽不出妳有道歉的誠意啊?女人!」忘痕皺著眉直盯著我瞧,害我心裡莫名的緊張起來,連忙衝出車外。
「砰!」我關上車門的速度之快,幾乎撞到了雷忘痕的鼻子。
「啊──有沒有撞到?」我站得遠遠的,慌張的問。
看到忘痕捂住鼻子,皺著眉頭搖下車窗向我招手。我忍不住關心的探過頭去,卻冷不防的被他用雙手扣住脖子。
「啊!」我嚇了一跳,卻怎麼也掙不開,而忘痕居然還一副奸計得逞的得意模樣。
「妳幹嘛跑那麼快啊?怕什麼?」他的額頭抵著我的,一臉促狹的問我。
「紅起來了!」我盯著他高挺的鼻子瞧,才知原來剛剛真的撞到他了,不知道疼不疼?
忘痕低笑幾聲,張口輕咬了我的鼻尖一下,「現在扯平了!」他微笑著說。
「哇!你是野獸啊?怎麼用咬的?那我划不來啦!」我嘟起嘴嚷著。
「女人,妳給我聽著……」忘痕說道。
「我的名字是夏嵐!炎炎夏日的夏,峰谷山嵐的嵐!什麼『女人』?」我瞪了他一眼說,老是女人、女人的叫個不停,聽了真是不舒服!
「安靜點!我知道妳叫什麼名字,女人!剛剛睡覺的時候,還安靜地像隻小貓咪,一醒來,就像隻小麻雀般吵死人了,早知道就不要叫醒妳。」忘痕又皺起眉頭。
「死人最安靜啦!」我咕噥的反駁著。
「呵呵……」這次我真的聽到計程車司機的笑聲了,我奇怪的望向他。
「妳──如果想要我再用吻堵住妳的嘴巴,妳就再說啊!我很期待喔!」忘痕似乎用眼角瞪了那司機一眼,然後用一種很輕柔的聲音附在我的耳邊威脅著,害我連忙噤聲,改用眼神抱怨。
「這樣好多了,很乖、很乖!」忘痕滿意的點點頭,清清喉嚨。
我發誓我真的看到了那個異常雞婆的司機把身體微微向後仰了一點,設法靠近我們,而雷忘痕則朝前座的椅背狠狠的踢了一腳。
「唉唷!」一聲悶哼,我想大概是來自那個倒楣的司機吧!因為他趕忙識相的將後仰的身體乖乖的往前移了一些。
「我是不介意妳在我懷裡睡覺啦!但是,妳聽清楚,從現在起,妳只能睡在我一個人的懷裡。至於其他人,妳最好統統給我保持五公里遠的距離,不准迷糊的倒在別人的身上,不然……妳也知道我的脾氣不是很好,明白嗎?女人!妳已經貼上我雷忘痕的專屬標籤了,這點妳最好記住……」忘痕認真的說完,才輕輕的放開圈著我脖子的雙手,拍拍我的雙頰,任由我退開。
我離了至少三公尺遠,確定仍坐在車內的他大概抓不到我後,才大叫道:「等你有一天懂得叫我名字了,我才會好好的考慮看看。」說完,我扮了一個鬼臉,轉身逃回我家。
「妳這女人!」忘痕生氣的聲音在黑夜裡散開來。
「很特別的女孩子喔!雷老大!」那個司機悶笑了幾聲。
「閉嘴!」忘痕大聲的吼道。
「我以為你一向很冷靜的。」那個司機還不知死活的調侃著。
「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開車!」忘痕一邊咆哮一邊狠狠的揍了司機一拳。
「是!是!是!」這輛黃色的計程車,用噴火的速度駛離了我家大門。
我縮回貼在玻璃窗上的臉,慢慢的拉上窗簾,背倚著窗,感覺到自己的臉好燙,心跳得好快!我忍不住回想著剛剛雷忘痕說的話,回想著他的語氣和他的神情,一絲溫暖竄過我的心。他說我只准……又說我不准……這是不是就叫做「告白」?
2.
「對不起!本館將於五分鐘後關閉!請趕快收拾你們的背包,離開的人,請留心您的腳步!」當圖書館管理員的聲音透過廣播傳送出來時,我才突然清醒過來,看看周遭所剩無幾的人,我呆了呆,立刻收拾起背包。
這兩個半月以來,我都沒到學校參加晚自習,而改到圖書館自修。呃──或許是風雨無阻的忘痕似乎已經成了我唸書習慣的一部分吧!
說到他,那個從來不缺席的雷忘痕今天倒是「曠職」了。照理說,少了他在一旁翻報紙的窸窣聲、因打瞌睡而頭撞上桌的碰撞聲、亂畫課本的沙沙聲,還有他撕裂考卷來摺紙飛機的聲音,我的讀書效率應該會提升不少。
可是,為什麼我的眼光卻始終停留在第一個字上?為何腦子裡亂轟轟的,想的淨是他為什麼沒出現的各種可能答案?
是不是他已經厭倦了我這個老是只知道唸書的書呆子?
他會不會惹上麻煩?還是他有別的女朋友?
或是……我的心裡塞滿了千萬個問號,這種不知所措的感覺真是難受極了!沒想到自己竟無法忍受沒見到雷忘痕的一分一秒……
我無精打采的提起背包走出圖書館,想起爸媽到北海道去度蜜月還要三四天才會回來,突然間,不想回去沒半個人在的家裡,今天我已經受夠了冷落!
腦海中突然記起忘痕告訴過我,他常常會去一家他好朋友開的酒吧,好像叫做「Every Night」……我伸手往背包裡尋找,記得上次因為那家酒吧的名片很漂亮,我硬是從雷忘痕那裡拿了一張的!
翻出名片,看了看地址,嘿!運氣不錯,離這裡不遠呢!於是我決定要去碰碰運氣,好好的嚇忘痕一跳!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他,我的心情立刻又飛揚了起來,就連腳步也突然加快了些。
在巷子裡,我找到了那家名叫「Every Night」的酒吧,但因為我從未來過酒吧,所以對於酒吧這種陌生的場所,我只能用「害怕」兩個字來形容。
我怯生生的站在門外,看著幾個抽著菸的女人很習慣的晃了進去,又見到幾個拿著酒瓶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出來,然後摔倒在地,我抓緊了書包,幻想著門的另一邊聚集了眾多牛鬼蛇神,很想轉身就跑!
可是……我真的有點擔心忘痕,所以我咬了咬唇,硬著頭皮推開「Every Night」的大門,不知道是不是我來的時機不對,還是我看起來就是一副菜鳥的樣子?總之,在我打開門的剎那,燈光昏暗的酒吧裡的人似乎全都瞪大了眼睛盯著我瞧,我發誓這絕對不是我的錯覺,因為他們實在表現得太明顯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在心裡偷偷的安慰著自己,儘管我的內心波濤洶湧,表面上仍若無其事的走到了吧台邊坐了下來。
「小妹妹要點什麼?」
「我不是小妹妹!」眼前這個俊俏的調酒師還真是個沒禮貌的人!我拿起菜單,假裝很懂的翻看著,心裡卻是叫苦連天,明明上頭的每一個字我都懂,可是一組合起來我卻完全搞不懂了。
「喏!這杯可樂算我請妳,喝完了就趕快回家。下次不可以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懂嗎?妹妹……妳還穿著制服來,實在是太顯眼了!」不等我說話,那個調酒師彷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生澀,我還以為問題是出在哪裡咧!原來是我的制服啊!真笨!
「對不起!可我是來這裡找人的!請問你認不認識雷忘痕?他在這裡嗎?」我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只是當我說出「雷忘痕」這個名字時,好像又惹來不少人的注目。
「他不在!」那調酒師回答的速度突然變得很快,甚至連眼神都改變了!這是不耐煩的神情嗎?我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我……說錯了什麼嗎?」我不解的問。
「小姐!如果妳是因為忘痕他曾經救過妳或其他的原因,而藉故來纏他的話,我想他不會見妳的。更何況,他現在也不在這裡,妳還是快點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這裡找他了,我們這裡可不是托兒所!趕快回去吧!」那個調酒師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雖然我不懂他為何會露出一副輕蔑的眼神,但我倒還沒有笨到看不出自己的不受歡迎,這讓我原本就已經糟透了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可惡的雷忘痕!全都是你的錯!我在心裡不停的罵著。
受不了這股悶氣,索性起身走出了「Every Night」,那調酒師瞥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獨自走著,心裡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紅了眼眶,一顆顆眼淚就要跌出眼眶,我吸吸鼻子,氣呼呼的大吼著,「雷忘痕你這個大笨蛋!」
為什麼他不來找我?我難過的想著,我到底算什麼啊?他想要出現的時候,就理所當然的出現在眼前,不見時又可惡的讓我找都找不到。
「對、對!他是大笨蛋!小妹妹,我們也很討厭他耶!你要不要和伯伯一起玩啊?」突然,一個聲音從我的背後竄了出來,我嚇了一跳的回過身去,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我的背後居然跟了兩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一般的上班族,但他們的笑容好奇怪,讓我不寒而慄。
「唉唷!不要怕!伯伯不會對妳怎麼樣的啦!只是想和妳玩玩而已。妳長得好可愛喔!害伯伯一路上都捨不得跟丟妳!」其中一個較矮的男人向我走過來,我轉身要跑,卻發現另一個人一臉獰笑的堵住我的去路。
「你們跟蹤我?」我不安的左右張望著,剛剛氣得沒有注意到這條路連盞路燈都沒有,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會過來。
「我們是怕妳一個小女孩會有危險,所以才陪妳一起走的。妹妹乖,聽伯伯的話,過來伯伯這裡,只要妳陪我們兩個快活一下,伯伯還可以給妳零用錢喔!伯伯這裡好熱,妳來幫伯伯安撫一下。」其中一個較高的男人,一手伸過來想抓住我,另一隻手居然猥褻的摸著自己的下體。
我瞪大了眼睛,有一種想吐的衝動,我揮開他想抓住我的手,然後慌亂的踢了他一腳,連忙拔腿就跑。
「哦!幹你娘的!妳這死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陳仔!快點抓住她,不要讓她跑了。這丫頭,居然敢踢老子的寶貝。」我遠遠地聽見那個人的哀嚎聲,怕得不敢回頭,只是死命的跑著,心想,如果被他們抓到,我就真的完蛋了!
「等一下!妹妹,妳跑那麼快幹什麼?妳踢了那個伯伯,這樣不行喔!不過,如果妳乖乖聽我的話,我就叫那個伯伯不要生氣……」另一個人火速的抓住我,硬是抓著我的手臂把我拖了回去。
「放開我、放開我!你再抓我,我要報警、我要叫人了!」我不斷的掙扎著想逃出他的箝制。
「『抱緊』喔?好啊!阿伯我啊!最喜歡把女人抱得緊緊的,妳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把妳抱得很緊的!哇塞!妳這個丫頭皮膚這麼嫩,害阿伯我都快要『凍不條』了!要上女人啊!還是幼齒一點的好,很補身體喔!嘿嘿!旺仔!你再忍耐一下啊!老子我爽完了再換你。」那個叫陳仔的男人,噁心的一張嘴拚命的往我臉上靠過來,還不停的對我上下其手。
「等一下!她是我先發現的耶!讓給你做第一炮?門都沒有!我先啦!這丫頭一腳踢的那麼準,一定是個處女啦!我最喜歡那種兇巴巴的處女啦!我先爽一下,等老子我爽歪歪了以後,你再上啦!」
我害怕的死命推著他們,心裡想著絕不能放棄,我一定可以逃走的!一定可以的!
「啊!這丫頭實在是很會亂動耶!旺仔!你先抓住她的手啦!我壓著她的腳啦,咱們哥倆好,合作無間啦!搞不好還可以來個三人行喔!」
「好啦!可是小心一點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美女耶!我要好好的給她疼一下!你不要太粗魯喔!」
「不會!我怎麼會呢?我只會讓她爽到天國去而已!嘿嘿!等不及囉!」
「不要!不要!你們放開我啦!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強……」我被他們推倒在地上,感覺到冰涼的水泥地擦過我的制服,擦破一道裂痕,我來不及感到疼痛,只是不停的扭動著想找機會逃跑掉,嘴裡也不停的叫著,希望有人能聽見,「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聽見啊?求求你們,有沒有人聽見……住手!不要……」
「夭壽!陳仔!你快點把她的嘴巴捂起來啦!等一下給人家聽到怎麼辦?我都還沒玩到耶!」
「好啦!妹妹乖,不要叫喔!等一下就會很舒服了。」
「唔……唔……唔……唔……」我的雙手被抓,腳被壓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其中一個人龐大的身體沉重的壓在我的身上,他捂住我的嘴,我害怕的不斷的流下眼淚,不停的搖頭,心裡喊著,不要啊!不要啊!
「嘶──」我的身上一涼,聽見制服被撕破的聲音,我的耳中不停的迴盪著撕扯衣服的聲音,一時傻愣得不能動,後來,我感覺到好多手在我身上爬行著,像數不清的蟲子般啃咬著我的身體,怎麼樣都不肯放過我。我只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個惡夢,當我醒過來時會發現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對!這一定只是一場惡夢,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所以,這種恐怖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的,不可能!
「嘿嘿!這樣乖多了!伯伯會好好疼妳的!乖喔!」
「快點!快點!我也快要『凍不條』了!哇塞!這丫頭真是好漂亮!我摸摸!嘖嘖!嘿嘿!都快要流口水了!」
陣陣刺耳的笑聲,一遍又一遍的刺激著我的耳膜,我彷彿被驚醒似的,又開始劇烈的掙扎了起來。
我伸腳亂踢,手不停的擺動,我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被冰冷的柏油路面磨得好痛,可是卻怎麼也掙不開、逃不開!
「喔!不要動啦!妳這個死丫頭!看來,不給妳一點教訓,妳是不會怕喔!欠揍!」壓在我上頭的那個男人,用力的甩了我幾個巴掌,熱辣辣的燒痛感讓我更加清醒,我感覺到有一股暖暖熱熱的液體慢慢的和著我鹹鹹的淚水滑下臉頰,好痛!我在心裡不斷的吶喊著,忘痕!救我啊!你到底在哪裡啊?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拜託!誰來救救我?
「哇!你打那麼用力,要死喔!小小的教訓一下就好了嘛!」
「死不了的啦!你給她抓好喔!我要上了喔!嘿嘿嘿!」
那男人拉下他褲子的拉鍊,伸手翻開我的裙子,撕破了我的內褲。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多無力,在那個男人強迫的撐開我的雙腿,挺直進入我體內的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襲來,彷彿同時撕裂了我的軀體和靈魂,我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就彷彿像是一個旁觀者似的,茫然的看著他們抓著我的身體,不停的以舌頭和污穢的手指壓捏著我身上的每一個部分,我轉開頭,張大的眼睛已經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淚……
「咦?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一陣摩托車的聲音由遠而近,我聽見車上有人這麼說。
「小周,回來!打了一個晚上的架,我現在不想再找麻煩了,你不要多管閒事!」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是他!是忘痕!我想張口叫他,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等等!老大,你看地上那個書包,像不像是大嫂唸的那間聖彼得女中的書包啊?」小周眼尖的跳下摩托車,整個人往暗巷裡走了過來。
「小周!你在幹什麼啊?上次老大就是救了一個聖彼得女中的學生,到現在還被對方纏得很緊,你不要再給老大添麻煩了啦!」有人喊道。
「聖彼得女中?」忘痕出聲道:「去看看!」
「喂!你們在幹什麼啊?」小周看見那兩個男人,忍不住大吼:「既然是和大嫂同學校,我就不能見死不救!」
「慘了!陳仔,給人家發現了!快閃!」
「我還沒有上過耶!要走了?」
「還不給我起來……呃──」小周抓起我身上那個噁心的重量,我仍沒有知覺,「老大!老大!你快點過來!是……」小周的語氣顯得相當氣急敗壞,另一個人一看情況不對,急著想溜,「把那個下三濫給我攔住!」小周兇狠的說。
「怎麼了……」忘痕跑了過來,看見眼前的狀況,他倒抽了一大口氣,「夏嵐?」他簡直不敢相信被扯破衣衫和赤裸著佈滿傷痕的人會是我。
是他?
他來了!
他總算認真的叫了我的名字,我想笑,卻發現我根本無法動彈。
「該死!妳怎麼會在這裡?妳不是該乖乖的待在家裡嗎?」忘痕心疼的吼著,他脫下外套,把冰冷的我整個包了起來,我瑟縮在他的懷裡發著抖,「夏嵐!夏嵐!妳說話呀!妳不要嚇我!妳告訴我怎麼會這樣?該死!為什麼妳的身體那麼冷?」他不停的搓著我的雙臂,第一次聽見他那麼激動的聲音,而我卻覺得自己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不要這樣子!妳說說話啊!」忘痕激動的對著我大喊。
周圍好像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但我的靈魂卻仍回不到身體裡。
「看著我!夏嵐!妳看著我!妳醒醒!」忘痕無暇顧及其他,他只是不停的對著聽不見隻字片語的我喊道。
「你們兩個膽子很大喔!連我們老大的女人都敢動,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惹到誰了啊?」
「王八蛋!我們老大是雷忘痕耶!聽過沒有啊?」
「敢動我們大哥的女人,就等於是動我們整個灰狼幫,你們擦乾淨脖子等死吧!」
好多的聲音喔!
好多聲音一直不停的向我逼近,我不懂他們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為什麼?驚懼的我,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起來,那越來越響的聲音,像是要將我整個人吞沒掉。我搖搖晃晃的舉起傷痕累累的手,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未曾聽過的沙啞聲音嘶吼著,「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不要、不要、不要再笑……」我捂著耳朵,不停的搖晃著頭。
「你們統統給我住嘴!」忘痕兇狠的罵道,他用力攬緊了我,緊緊的附在我耳邊輕聲的說:「沒事了!沒事了!噓──噓──沒有人再笑了!沒事了!沒事了!」像保證似的,忘痕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忘痕?」我慢慢的轉過頭看他,喃喃自語著,「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叫你,可是你為什麼沒來救我?為什麼?太遲了!太遲了!我等不到你、我等不到你……」
忘痕緊咬著唇,直到滲出絲絲血跡,他不發一語的緊緊抱住我。
「老大!先帶大嫂到阿昊那裡去吧!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小周見我們兩個人的狀況都不對,他拍拍雷忘痕的肩道。
忘痕抱著我站了起來,突然又傳來一陣整齊的抽氣聲。
「天啊!怎麼全都是血?」血不斷從我的雙腿間流出,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忘痕瞥了地上的血跡一眼,臉色霎時轉為鐵青,「小周,把那兩個人給我帶過來!」他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迸出聲音來。
「過去!我們老大叫你們。」
那兩個人被推了過來,我一聞到自他們兩個人身上散發出來,教人噁心欲嘔的味道,呼吸又開始不安的急促了起來。
「別怕!我在這裡!」忘痕將我的頭輕輕的壓到他的懷中。
「老大!別衝動!」小周將那兩人推到雷忘痕的面前,皺著眉頭望著看起來異常冷靜的忘痕。
忘痕靜默的看了小周一會兒,突然抽起手下身上的刀,連看都沒看的就往那兩個中年人身上招呼。
「哇!啊──」
「啊──啊──媽呀!」那兩人的下體部位頓時染滿鮮血,痛得滾倒在地上,哀嚎聲不斷。
在眾人都還來不及看清楚的時候,只見白刀子銀光一閃,紅光血濺三尺,而忘痕的眼底絲毫不見半點憐憫和遲疑,在場的人全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等身手,又……這等冷酷……
「叫什麼叫?又還沒死!哪裡傷到我的女人,就哪裡割下來還!我還算便宜你們了!」忘痕冷冷的看著那兩個再也沒能力強暴任何人的中年男人,他拋下刀子,抱著我轉身走出人群,「馬上給我找個最好的醫生來,就算是用綁的來我也不在乎……還有,不准他們死掉,我要他們活到我親自動手……」他不再回頭,只是用他的雙手緊緊的抱著我。
「大家都聽見老大說的話了!不准讓他們兩個死掉,他們還沒資格那麼好命!不過,只要不弄死就好啦!一條命也是命,半條命也是命……剩下一口氣也不算死啦!」小周緩緩的拾起躺在地上的刀子,放在肩上晃呀晃的,眼神陰冷,卻笑嘻嘻的看著那兩個該死的中年人,「駱堯,你是神醫吧?雷老大要了他們倆的老二,老子我要剁了這兩個王八蛋的十根手指,你得接回去喔!免得我挨雷老大刮!」
「當然囉!這個工作很簡單,只是最後十個指頭恐怕會不對頭,雖然我還沒試過把大拇指接在小指上,不過你放心好了,保證美得緊哪!」一個清朗天真的嗓音在人群中迴盪著。
「好!所有的人聽著,咱們灰狼幫鮮少有客人來,好好給我伺候著,別讓他們死啦!」小周淡淡的說,眾人皆跟著鼓譟了起來,看來,這兩個中年男子將會後悔他們做了這樣的一件蠢事!
※ ※ ※
「天哪!妳還好嗎?女人,妳別這樣嚇我,妳說說話啊!告訴我,我該怎麼做……」雷忘痕捧著我被打腫且青紫一片的臉,不斷的說著話,我空洞的神情讓他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叩叩!」有人在敲門,我的身體下意識的又僵直了一下,「忘痕,我是阿昊!」那人的聲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別怕!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妳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再碰妳一根寒毛的!」忘痕把我的反應盡收眼底,他附在我耳邊輕輕的保證著,然後才說:「進來!」
「我拿了一點酒來,可以讓她穩定一下,你也喝一點……」走進來的人拿著一個托盤說道:「我找了個女孩子來幫你的忙,先讓大嫂洗個澡會舒服點。」之後,又走進來一個女孩子。
「拜託妳了!」忘痕對著那女孩說。
那女孩點點頭走過來要扶起我,我害怕的用盡力氣甩掉她的手,不停的尖叫著,「不要!不要抓我!不要碰我!你走開、走開!求求你們放過我吧!不要這樣對我……」我無法克制自己的歇斯底里,「忘痕!忘痕!救我啊!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不要……我怕!我真的好怕……」我盲目的向空中猛抓。
忘痕迅速的推開那個女生,緊緊的抱住飽受驚嚇的我,「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不走、不走!也不會讓任何人再碰妳,別怕!別怕!小嵐不怕……」他不停的安撫我,直到我口中的尖叫聲漸漸停歇。
「對不起!我不用人幫忙了。」忘痕對那女孩說。
「妳先下去好了。」阿昊看著那女孩走出去,回過身來嘆一口氣,才看見我的臉,他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忘痕把我的頭輕靠到他的肩上,抬頭露出一絲責備的眼神看著阿昊。
「她……是她?她今天來過我店裡。」那個叫阿昊的人低吼著,我想起這熟悉的聲音了,他就是今天給了我一杯可樂的調酒師。
「你居然沒有留住她?」忘痕的語氣隱含著濃濃的怒氣。
「她穿著聖彼得女中的制服,我以為她和其他的女生一樣,只是想纏你而已,所以……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就是你說的那個……我真該死!如果我留住她就好了,我真渾蛋……」阿昊一臉愧疚的說。
「這不是你的錯!阿昊,你先出去吧!我現在誰也不想見。」忘痕握緊拳頭,強抑著怒氣叫阿昊出去,明明知道這不關阿昊的事,但他卻忍不住想找個人來宣洩他快要爆炸的情緒。
「我人會在樓下,有事就叫我!」阿昊一臉愧疚的輕輕掩上門。
忘痕握緊了拳頭,狠狠的往牆上掄了一拳又一拳,像是想把這道牆給打穿了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輕輕的推開忘痕,用雙臂環住自己的身體,整個人蜷曲成一團,我抬眼望著臉色難看的雷忘痕,一遍遍地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道歉!這不是妳的錯!妳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啊!小嵐,不要道歉,不要說對不起!受傷的人是妳啊!」忘痕愣了愣,緊緊的抓住我的肩,「天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讓妳在我的保護下發生這種事……」
「忘痕,不要哭!你不要哭啊!」我抬起眼,看見他的眼淚滑出了眼眶,我忍不住伸手拭掉他的眼淚,「我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你別哭!我沒事了!」
「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為什麼我沒有立刻趕到妳身邊?為什麼我連保護妳都做不到?妳哭吧!不要再忍耐下去了!不要勉強自己……」忘痕心疼的看著傷痕累累的我。
「我……我可以哭了?我真的可以哭了嗎?」我喃喃自語著,乾枯的眼睛慢慢的紅了起來,我望著雷忘痕,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那裡好黑,我叫破嗓子都沒有人來救我!我不停的叫,可是他們卻只是一直笑、一直笑……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事情嗎?我不懂!我多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可是,為什麼這場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我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發現我就只能毫無反抗的任他們一直摸我,好噁心!我說了不要的,為什麼他們聽不懂?我一直叫你,你為什麼不來救我?為什麼不來救我?我真的好害怕……好痛!我全身都好痛,他們抓得我好痛、好痛……我覺得自己好髒、好齷齪、好噁心、好想吐……」我不停的用力搓著自己的手臂,淚水紛紛滑落。
「妳不髒!妳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對不起!讓妳遇上這種事情!對不起,我遲到了!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妳!可是,我保證不會再發生了!當我看到妳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第一次被嚇到快窒息!」
「這輩子我從來沒害怕過,也不覺得會有什麼事情值得害怕,今天是我第一次那麼害怕,害怕會失去妳、害怕妳受傷了!所以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好好的保護妳的,絕對不會再讓妳受傷了!相信我、相信我!」忘痕握住我冰冷且激動的雙手,怕我再傷害到自己。
「我……我不會再受傷?可……可我完了啊!我這輩子真的完了!我以後要怎麼辦?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夏嵐了?我該怎麼辦?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被強暴了!好丟臉、好髒!我真的好髒,我受不了自己這個樣子,好噁心!我完了!我已經被弄得好髒好髒了!還會有人要我嗎?」哭到淚乾,我呆滯的眼神只能無神望著前方。
忘痕聞言生氣的把我的頭給扳正,他直視著我的眼睛說:「夏嵐就是夏嵐!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變的。妳一點都不髒,沒有人可以把妳弄髒,除了妳自己!再說,妳的價值就只在這件事上嗎?在我的眼裡,夏嵐是唯一的,是特別的,妳是我最珍貴的寶貝,而妳卻鄙視妳自己?」
「你說得真好聽!你是在同情我嗎?說什麼珍貴的寶貝……哈哈!我雖然悽慘……卻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所以,不要用這種假話騙我,我不會相信的!」我氣忘痕對我生氣,冷冷的瞪著他,心中卻有一種孤獨的感覺。
「我雷忘痕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心軟,也不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所以我不會同情妳,我只會愛妳而已!」忘痕見我一臉的心灰意冷,他用力的把我攬進懷裡,摟著我冰冷的身軀,那種力量像是想將我狠狠的嵌進他的體內似的。
「你騙人……」我趴在忘痕的懷裡,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讓我再次忍不住想流下眼淚。
「我不是在說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再認真不過了!妳……妳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嗎?天殺的!我一直以為這是肥皂劇裡的劇情……可是,在我第一次看見妳那張雨傘下的天真笑臉時……真的!我真的以為我會停止呼吸!真該死!我居然告訴妳這些話……」忘痕又是詛咒,又是搖頭的,但他的眼神卻是認真的。
「你好傻!真的好傻……可是,我已經……」我的眼睛裡佈滿了水霧,緊咬著牙痕遍佈的唇瓣……如果這些話我能夠早一點聽到就好了……
「妳這個小傻瓜還在說些什麼啊?妳聽著,女人!這一生除了妳,我不會再愛上其他人!妳記住了!」
「我不管妳怎麼樣了,我也不在乎妳變得如何……我雷忘痕就只要夏嵐妳一個人而已!我愛妳!從最初看見妳的那一眼起,我就已經決定這輩子再也不離開妳,絕對不會再離開妳了!所以,放心的依靠我好嗎?讓我保護妳一輩子!我不會再讓妳哭了!我用我的生命保證!」他的一張臉漲得通紅。
「保護我一輩子?」我凝視著他堅定的眼睛,慢慢的不再顫抖,有種情感緩緩的在心中蔓延開來。
「對!保護妳一輩子!」忘痕堅定的看著我。
「下次不可以遲到!」我紅著眼睛說。
「嗯!」雷忘痕點點頭,抱起我走進浴室,「妳乖乖的洗個澡,然後把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忘掉!」
「你要去哪兒?」望著欲離開我的他,讓我又不安的緊抓住他的衣服。
「我哪裡也不去,只是在門外等妳。還是妳要我待在這裡幫妳洗澡?」忘痕摸摸我的頭髮,不改他老愛捉弄我的壞毛病。
我終於露出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鼻頭好酸,淚水又再一次的奪眶而出。
「我哪裡也不去,」忘痕抱著我低喃,「所以,不要害怕!」
3.
八八年的夏天,那年的放榜,對我和雷忘痕來說都意義重大。
幾個月前被強暴的陰影,在忘痕的陪伴下漸漸遺忘了,至於那兩個中年男人的下場,我並不在乎,雖然小周老是想告訴我整個修理經過,但最後總被忘痕給喝阻。說實話,我真的很慶幸,在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有這麼多人耐心的陪著我一路走來。
「叭叭!叭叭!」
喇叭的聲音,打亂了我的思緒,我跳上書桌,拉開窗戶,從被風吹得亂舞的白色窗簾間探出頭去。
「喂!女人,妳準備好了沒?」忘痕站在我家對門的街燈下大喊著。奇怪!我放榜,他卻比我還興奮耶!
「我馬上下去!」我迅速換上牛仔褲,飛也似的衝到樓下,「媽咪──我出去囉!」我對著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說道。
「哦!別忘了今天要去查榜喔!」媽咪拿著鍋鏟追出來說。
「我知道了啦!我再打電話回來跟妳報告結果喔!」我急忙套上籃球鞋,邊穿邊回答著。
「……還有啊!」媽咪瞄了正在浴室刷牙的爸爸一眼,「要忘痕騎車小心一點,別騎太快!」她細聲的叮嚀著。
我微笑的點點頭,對於我和忘痕在一起的事,在我們家可是呈現兩極化的反應呢!媽咪對於忘痕,就像多了一個兒子般疼愛,至於我那龜毛又有點頑固的公務員老爸,則老是罵忘痕是個沒用的小混混。唉!看來,要得到我爸爸的認同,忘痕還得加把勁呢!不過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相信忘痕一定辦得到的。
「好慢喔!」忘痕指指他手腕上的錶抱怨著。
「我是女生啊!而且男朋友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我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說。
「是、是!女人,快點上車,我等不及要去查榜了!」忘痕拍拍摩托車的後座,確定我安全的上了車之後,便飛也似的往阿昊的「Every Night」酒吧奔馳而去。
照理說,以阿昊這樣一隻標準的貓頭鷹,是根本不可能在早上十點多開店門的,可是今天是個例外,一個大大的例外……
「Every Night」的黑色玻璃門外,掛了一個暫停營業的牌子,我和忘痕停好摩托車,便視若無睹的往裡頭闖。
「哦!主角來了!」一向活潑的小周搶先拍手說道。
「雷老大、大嫂早啊!」乖乖!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多啊!他們齊聲說話的聲音之大,震得坐在吧台前仍睡眼惺忪的阿昊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酒吧裡掛滿彩帶和寫滿恭喜的祝福標語,我看著這群向來在外頭橫行霸道的灰狼幫兄弟,他們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搞定了這一屋子傻里傻氣的裝飾,但如此笨拙卻充滿誠心的祝福,讓我感動得幾乎要掉眼淚。
「謝謝你容許他們在這裡幫我慶祝,阿昊!」我開心的對著兩隻眼睛都快要閉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阿昊說。
「誰叫我欠妳太多,只要妳趕快把他們打發走,就算是報答我啦!」阿昊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說。
「好啦!大家別吵、別吵!我來撥號碼……」小周按了號碼,用免持聽筒播放著,四周靜悄悄的,我想,我大概是其中最不緊張的一個了吧!
「哇!哇!考上了、考上了!」離電話最近的小周突然暴跳起來,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興奮的尖叫著。
「真的耶!F大中文系耶!恭喜你啊!大嫂!」
「恭喜!恭喜!」
在我自己都還未來得及聽清楚的時候,他們這一大票人已經搶著恭喜我,我被溫馨的氣氛層層包圍住,簡直比知道自己考上大學還興奮,我的眼光尋找著忘痕,最後與他黑色深邃的眸瞳對上。
「喂!你們倆個還要對望多久啊?可不可以開始開香檳慶祝了?還是你們打算要無期限的延續我的災難啊?」阿昊不解風情的打斷我們短暫的浪漫,真是該打!我和雷忘痕不約而同的橫了他一眼,他卻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等等!還有一通電話要打!」小周在一片笑鬧聲中,制止了準備要開香檳的阿昊。
「什麼?還有人去考試嗎?」大夥紛紛轉過頭來問。
「駱堯,你該不會為了好玩而跑去湊熱鬧吧?」
「拜託!我又不是嫌錢太多!」駱堯聳聳肩道。
在這群人當中,要說個性頑劣,愛胡鬧,就屬駱堯是第一名。如果不是他特地到考場去搗蛋,我就想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做?我偏著頭疑惑地望向忘痕,哪知道他也是一臉神祕兮兮的!
「噓──你們這麼吵,我怎麼聽得見啊?」小周罵道。
「考生……雷忘痕,T大法律系……」從擴音器裡傳出清晰的聲音。
「什麼?不會吧!」
「是同名同姓吧?」
「廢話!當然是同名同姓,你哪隻眼睛看見老大唸過書?」
所有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著,而我則呆愣的直盯著雷忘痕瞧。
「老大!恭喜啊!T大法律系,不簡單喔!」小周拍拍忘痕的肩,笑容裡滿是對忘痕的崇拜。
「哈哈!你用的是同等學歷吧?腦筋轉的還挺快的嘛!沒想到你除了會打架以外,還有別的長處耶!」阿昊豎起大姆指道:「算我服了你!」
忘痕笑了笑,掏出口袋裡的准考證,眾人哄然的尖叫起來,「真的是老大耶!」
「看來,以後我得更認真的在機車行打工賺學費了……」忘痕隔著大隊與奮興異常的人馬,溫柔的隔空對我說道。
「不愧是咱們灰狼幫的老大!」
「T大法律!哦!酷斃了!以後我們可不能再找T大學生的麻煩啦!」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彷彿是他們自己考上了一般!
「要不要吃蛋糕慶祝啊?再不慶祝,我要關店囉!」阿昊拿出酒杯敲著酒瓶道。
「對!乾杯!恭喜、恭喜!」整個店裡的氣氛在阿昊不斷的叫囂聲中衝破了沸騰點,有人跳舞,有人醉倒在地,卻仍不願放開手上的酒瓶,而我則坐在酒吧前用狂吼的音量和小周等人聊天。
「該走了!女人!」忘痕拍拍我的肩道。
「去哪?」我一臉疑惑的問。
「派對已經結束了,但我還沒跟妳說恭喜耶!」忘痕掃視了四周道。
「丟下他們?偷溜?」我指指那群瀕臨失控的瘋狂分子,問道。
「妳的話太多了,女人!」忘痕對我的疑問感到不耐,一把抱起坐在椅上的我,害我嚇得只能緊摟住他的脖子。
「小周……」忘痕回頭想交代些什麼,只見小周和阿昊露出曖昧的表情直點頭。
「我知道!我會幫你擺平這票瘋子的!你安心和大嫂去培養感情吧!」小周搔搔頭,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我會叫他們好好的清理這片災區的!」
「快走!快走!」阿昊揮了揮手,「戀愛這種病是會傳染的!」
忘痕低笑了幾聲,從後門閃了出去,在我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他的車子早已經飆離「Every Night」好遠、好遠。
「去哪裡啊?」我忍不住大聲的問道。
「妳聞到什麼味道?」忘痕反問著我。
「嗯──鹹鹹的!是海邊!」我興奮的說。
「到啦!」忘痕指指離我們不遠的一片汪洋,停下車子,讓我下了車,然後細心的從一個大背包裡拿出厚厚的外套幫我穿上。
「這是哪裡?」我好奇的問,沉迷在澎湃海浪撞擊岩壁的震撼巨響中。
「北海岸!來!小心點!」忘痕拿起大背包,一手牽著我攀上崎嶇的岩岸。
「還要往上走?」我抓緊雷忘痕厚實溫暖的手,像得到驚喜禮物的孩子般。
「帶妳去看看我個人的祕密基地!」忘痕露出神祕的笑容。
「哪裡?」我忍不住問。
「別急!」忘痕取笑著我的心急。
在繞了好一大段路之後,我感覺到自己不斷朝天邊走近,彷彿伸手就可以抓住雲的翅膀。
「到了!」忘痕指著一個天然的岩洞,笑得像個正在獻寶的天真孩子。
我無法置信的看著這偌大的岩洞,覺得它像是個絕佳的觀景套房。
「很棒吧!這可是我小時候一個人找到的唷!來,還有更棒的!」忘痕拉著我往洞裡走,然後捂住我的眼睛,輕輕的轉過我的身子。
「噹噹噹──往外看!」忘痕放開雙手環住我的腰。
「哇──」我看見一整片無窮無盡的汪洋,我除了讚嘆,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白色的浪花拍打在岩石上,而我彷彿把這一切都踩在腳下,在這一瞬間,我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
「喜歡嗎?」忘痕低頭在我耳邊問著。
「簡直是愛死了!」我抬眼望向他,「謝謝你帶我來這裡,真的好美喔!心情好像完全平靜了下來。」
「小時候,我三不五時就會往這裡跑,不待個五、六天,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我可以就這樣望著海,想像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想像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忘痕一邊替我拉起外套上的拉鍊,一邊說道。
我驚訝於我和他竟然擁有相同的感受,「五、六天?不吃東西嗎?」我問他,也問自己,如果渴求這悠閒的幸福會不會太奢侈?
「下去抓魚吃啊!我只要扛著一床厚厚的被子就萬事OK啦!」忘痕輕鬆的解釋著。
「那──我們也住一晚吧!我不想走。」我開心的坐到地上,忘痕也跟著坐了下來,把我密密的擁在懷裡。
「妳啊!衝動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雷忘痕笑唸著我的老毛病。
「因為我知道我可以依靠你啊!」我躲在忘痕的懷裡摩蹭撒嬌著。
「像隻小貓咪似的鑽來鑽去!」忘痕點點我的鼻尖,寵溺的說。
「行不行嘛?我是真的想留下來耶!而且,我們可以假裝回到童年啊!以前只有你一個人,現在你有我了,不再寂寞了。」我用半胡鬧的語氣說,心情卻比我所想像的還要認真。
忘痕對我的話愣了一愣,隨即開玩笑的說:「妳不怕我變成大野狼把妳吃啦?說這種話,簡直就是在引誘我犯罪嘛!」但說話間,卻怎麼也掩不住他語氣中強抑住的激動和顫動。
「如果那隻大野狼是你,我想我會很開心的!」我轉過頭輕輕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然後,忘了是誰先開始的,一吻接著一吻,彷彿嫌不夠似的想要更多。
忘痕的唇是那麼濕潤而甜蜜,像個黑洞似的吸引著我,讓我閉上眼睛任情慾支配著我的大腦、任感官隨著反射神經而激動。我的雙手緊緊的繞向雷忘痕的頸間,讓我和他的身體契合得找不到任何一絲空隙。
他的唇不停的流連在我的唇上、鼻尖、眼瞼上,然後慢慢挪移到我的下巴、耳畔;他先是用牙齒輕咬著我的耳垂,舌尖慢慢的摩挲、逗弄地舔吻著,我輕顫著感覺體內陡升的溫度,及充滿慾望的沉重呼吸。
漸漸地,玩笑不再是玩笑,雷忘痕的吻變得纏綿誘人,每處被他吻過的地方,彷彿像是著了火般滾燙,我幾乎無法克制的抓緊他的臂膀,而他的雙手更像個頑皮的孩子,不停的在我身上探索,還不規矩的溜進我的衣服裡……
剎那間,忘痕的五官變模糊了,換成兩張猙獰猥褻的臉在我眼前晃著,我驚惶失措的推開忘痕,臉色慘白的大叫,「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是我!小嵐!我是雷忘痕!妳看清楚!妳睜開眼睛看清楚!」忘痕被我這突然的舉動嚇壞了,迅速的抱緊我,慌張的喊著。
「忘痕?我還以為是……」我睜開緊閉的眼睛,劇烈的喘息著。
「我知道!看來,妳被我嚇壞了。」忘痕輕嘆一口氣,我們都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現在才知,原來它只是深深的埋藏著而已。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我不敢看忘痕,我想,我的舉動傷害到他了吧!我明明知道他不是……但我仍忍不住會害怕,怕那雙像蟲一般在我身上不停鑽動的手。
「噓──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妳的錯!」忘痕皺著眉打斷我的話。
「我想,我大概破壞了氣氛。」我的眼神有些黯淡,眼前的景色似乎不再美麗,一切都因為那該死的回憶。
「嗯!老實說,我是希望剛剛的事繼續下去啦!畢竟我是個血氣方剛、健康的男人嘛!不過,來日方長,等到妳也想的時候再說吧!我是不介意等妳的,誰叫妳是我唯一的女人,所以,現在只要先親親就好囉!」忘痕輕撫著我已經長長的頭髮,口氣中吐露著些許可惜,卻又有著更多的包容。
「喂!怎麼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啊?先生!」被他那番可憐兮兮的話一逗,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是湊合著用啦!妳得給我好好檢討檢討。」忘痕捏捏我的鼻子說,他真的是個很體貼的男孩子,只是他體貼人的方式和別人總是不同。
「也不知道是誰說過,不准我糊里糊塗的跑到人身上去喔?現在又說是湊合?」我噘起唇和他拌起嘴來,不再想那件早該過去的事。
「是湊合沒錯啊!」忘痕一臉理直氣壯的回答,「我喜歡的是松鼠眼、蒜頭鼻和大闊嘴耶!誰要妳這張小臉蛋、杏眼、俏鼻子和笑起來甜甜的嘴巴啊?要不是怕妳笨笨的到處被人騙,我才懶得管妳呢!我很委屈的耶!」
「是喔!統統不喜歡喔!那你以後就給我站得遠遠的。」我移開原本靠在雷忘痕身上的身體,半開玩笑的警告他。
「那──那我再檢查一下好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喜歡了!」忘痕把我抓向他的懷裡,劈頭就是一陣胡亂親吻。
「喂、喂!你在幹什麼?喂……」他親得我一臉口水,我尖叫著推他,可他卻死命的往我身上湊來,害我笑得無力抵抗,只能伸出雙手舉白旗投降,「別鬧了!我投降行不行?我受不了啦!」我抓著忘痕的肩膀直喘氣。
「要投降也行!不過,要罰妳用力的、努力的親我一下才可以!放心啦!只是親一下而已,我不會有其他的企圖。」忘痕的眼神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卻仍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我才不要理你咧!」我朝他吐了吐舌,撇過臉去。
「哦!是嗎?那我只好繼續執行我的工作囉!妳千萬不要後悔!」忘痕嘿嘿的笑了兩聲,殘酷的魔手又再度往我的腋下伸過來。
我忍不住又尖叫了起來,「啊──不要啦!我親啦!你不准再動手動腳的!」我連忙在他笑的很開心的唇上匆匆拂過一吻。
「不行啦!這樣哪裡有很認真、很用力?要不要我先示範一次啊?」忘痕不滿意的向我節節逼近。
「不用、不用!」我推開他靠近我的唇,「再親最後一次喔!」
「快點!快點!」忘痕居然還一臉期待的把眼睛給閉上,像個純情的小男生一樣。
我慢慢的湊近他的臉,仔細的用眼神瞄過他的肩、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和他下巴的凹槽,來到這張我終其一生都愛極的臉,這張無論生氣或漾著滿滿笑意都教我怦然心動的臉。我的心在瞬間漲滿了濃濃的愛意,好像衝動的非得做些什麼,才能宣洩即將爆炸開來的情緒……
我用舌尖輕輕的舔著忘痕的唇,緩緩移動,直到聽見忘痕近乎低吟的聲音,感覺他的唇因我的挑逗而輕顫微啟,我才羞怯的慢慢探入,舔舐著他唇內的柔軟。
當我感覺到忘痕的緊張和他緊握著的拳頭時,忍不住用舌頂他緊咬的齒,趁他因驚訝而倒抽一大口氣時滑入他的口腔深處,玩起勾引的遊戲。我輕啃著他的唇瓣,他虛弱的任由我擺佈,我忍不住逸出一聲輕笑,急著想讓自己更舒服。漸漸的,我似乎被這原先由我開場的遊戲弄暈了頭,身子裡彷彿同時竄起了幾股熱流。
好熱!我不停的在忘痕的身上搜尋著,找著了他緊握在身側的雙手,我抓住他的手往我就快要著火的身前放,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在叫囂著要他更親密的觸碰。
「別……別逗我……嵐……我會受不了的!我……」忘痕口齒不清的想阻止我這近乎瘋狂的舉動。
「我沒逗你!我沒逗你!」我只是不斷的想吻他的唇和想要他的手別停。
「妳……我不想傷害妳……或嚇著妳……」忘痕用殘存的理智硬生生的推開我,喘著氣說:「小嵐,我不想傷害妳,但我卻不知道我是不是每一次都能夠停下來……」他的聲音裡有著痛苦。
「你不想要我嗎?」我哽咽的問著忘痕。
「老天!女人!妳知道我想要妳想要得快要爆炸了嗎?但我不能容忍自己傷害妳分毫……」忘痕用顫抖的手不停的扯著自己的頭髮,「如果我現在傷害了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該死!忘痕,我愛你啊!難道……真的有這麼難嗎?」我望著他的眼睛說。
「什麼?」忘痕傻愣愣的看著我。
「我說我愛你啊!我愛你!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看著他呆愣的表情,忍不住興奮的吼出我剛剛才明白的事。
「我……一旦認真起來,就不會再停下來囉!」忘痕警告著我。
「我愛你!」
「沒有說不的機會喔!」忘痕又不安的說。
「我愛你!」
「我不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喔!」
「我愛你!」
「也許,我又會讓妳害怕……」忘痕咬著牙說。
「你愛我嗎?」我偏著頭問他。
「該死!如果不愛妳,我哪來這麼多問題?如果不愛妳,我何須讓自己像個傻瓜?」忘痕邊吼邊衝了過來,他用力封住我的唇,直到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會讓妳知道我有多愛妳的!」他低喃著。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可以放心的將自己交給他,因為我知道他是用生命在愛我,我知道即使我再害怕,我還是可以相信他和他的觸碰,因為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會一直為我護航。
在他的懷裡,我會找到屬於我的天堂──一個無所畏懼的殿堂!所以,今晚就讓我們在彼此的臂彎中,找到最溫暖的角落吧!
我怯生生的主動伸手探向他的胸膛,生澀的手指隔著衣衫輕撫著他。
好熱!忘痕看著我那火燙的小手在他身上遊移,每走過一處,便在那裡留下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種。
他忍不住輕輕吻著我柔軟的唇瓣,哦!我的口中彷彿充滿甜蜜的津液,讓他情不自禁舐啃嚙,不斷吸吮著我口內的芬芳,輾轉輕啃著我柔嫩的唇瓣。
看著我腫脹的朱唇,忘痕滿意的決定轉移「攻擊目標」。
他由我的頸側吻到肩胛、胸前,他的唇所到之處,在在都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瘀痕,他似乎想要在我的身上烙印下他的記號,以昭告天下──我是他的。
忘痕的嘴偷偷的隔著衣服親吻我胸前的蓓蕾,那種奇妙又怪異的感覺令我渾身一顫,忍不住逸出一聲呻吟,「忘痕……」
「女人!別怕。」忘痕壞壞的大手將我上身的束縛全部解放,口中則極盡溫柔的教我放輕鬆。
我真的可以從他輕柔的動作中,體會到他對我的濃情蜜意,就在這一刻,我好像不再害怕了,之前的陰影也好像離我遠去了……
忘痕的大手揉捏著我飽滿的胸部,他愛憐的搓揉撫弄,似乎一點也不肯放過這嬌嫩的雙峰;他的舌溫柔的舔舐著我的乳蕾,一會兒吞進口中,含著它;一會兒又輕吐出來,用靈舌逗弄。
我的渾身痠軟無力,只能依附在他硬實的胸膛,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手不安分的爬進我的底褲,邪惡的手指更滑到不該去的地方,在……我最敏感的幽谷上徘徊。
「哦……不要……」我忍不住輕吟出聲,體內流竄過一陣陣莫名的熱流,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或是不要什麼。
「太遲了,女人,我停不下來!」忘痕拒絕聽我的抗議,積極的將手指探入我的體內……
「哦!」我尖叫了一聲,一股不安漫過我的全身。
突然,先前可怕的回憶乍然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身體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身體很自然的抗拒他的撫弄。
「別怕!是我,女人。」忘痕在我耳邊輕呼,不斷安撫我焦躁的情緒。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讓我不安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體內的慾火又再度沸騰。
「忘痕,我愛你。」我忍不住再對他訴說我對他的情意。
「女人,」他的手沒停,唇則又滑上我的胸前,「表現給我看。」他的吻變得熱情而濃烈,不斷輾轉吸吮著我胸前的尖挺。
我扭動著身軀,想釋放出體內的燥熱。
突然,我的手似乎有了自主意識,竟自動自發的開始為他「寬衣解帶」起來。
感受到我的主動,忘痕忘情剝光我身上所有的衣物,將我壓倒在地上。
「女人,讓我愛妳好嗎?」他溫柔的徵詢我的意見,卻霸道的在我身上「攻城掠地」起來。
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溫熱的汗水都似乎沸騰了,滴在我身上,令我產生了狂野的暈眩感。
忘痕的慾望在我溫濡的幽穴口外輾轉徘徊,卻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我難捺心中攀升的慾火,開口哀求,「忘痕……我……愛你……」扭動著身軀,我只知道我要他與我……結合為一,我要他、我愛他……
「女人,我好愛妳。」他一個挺進,亢奮的男性倏地刺進我緊窒的甬道,上上下下、深深淺淺、快快慢慢的律動起來,那奇妙的感覺讓我欲仙欲死……
我扭擺著身軀,迎合著他規律的節奏,與他一起發掘情慾的快感。
在這一刻,我不知道原來兩個相愛的人肌膚相親的滋味竟是如此的美妙、讓人沉醉不已。
一次又一次的衝擊彷彿海浪衝擊在海岸上,讓我深深陷入幸福的感官世界、久久不能自拔。
在這一刻,我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要,我只要與我的忘痕一同攀向歡快的巔峰。
我在慾望的狂潮中暗暗的想著……
※ ※ ※
我穿著一件全白的短袖洋裝,一張小臉蛋被桌前的蠟燭映得紅通通的,閉上眼睛,我很認真的許著自己滿十九歲的心願。時間過得如此快,轉眼間,我已經升上大二了,和忘痕的感情也邁入第三年,熾熱的兩顆心,未曾退溫。
一想起我和忘痕一路走來的情景,唇間不禁逸出淡淡的幸福微笑,如果我向上天許願就這樣一輩子幸福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太貪心?
「許好了嗎?幹嘛邊許願邊笑啊?」首先耐不住等候的是我那最沒情調的老爸,他望著唯一的寶貝女兒,和那個看起來鐵定會很好吃的蛋糕,他再次大聲的嚥了嚥口水。
「你急什麼?小心待會兒罰你一個人不准吃蛋糕喔!」媽咪狠狠的橫了老爸一眼,警告的說。
「呼!」我一口氣吹熄了蠟燭,張開眼睛笑咪咪的看著情感甜蜜的老爸和媽咪,「我許好願,可以吃蛋糕了。謝謝媽咪幫我做的蛋糕!謝謝老爸不怕丟臉的跑到少女服飾店買衣服送我,我好高興喔!」雖然偶爾他們會恩愛到忘了要多照顧我一點!我在心裡偷偷的補充了一句。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媽咪慈愛的輕撫著我那頭就快及腰的長髮。
「那我們可不可以先切完蛋糕,妳們母女倆再去討論誰比較幸福的問題啊?」老爸依舊是盯著蛋糕直看。
「你這個不懂浪漫的討厭鬼!真是的!」媽咪嬌嗔的罵著。
「我又不是女人,那麼無聊幹嘛?浪漫?還不如吃最實際的蛋糕吧!」
「真是受不了你耶!」媽咪翻了個白眼,手卻開始切起了蛋糕。
「哇!好好吃喔!果然還是媽咪做的蛋糕最棒,明年還有明明年……每年生日,我都要吃老媽親手做的蛋糕喔!」我舔了舔唇上的奶油,急急的說道。
「還可以啦!至少沒有把糖放成鹽啦!」老爸像餓虎吞羊似的吃了一塊又一塊的蛋糕,但說出來的仍沒有一句好話,惹得媽咪直拿白眼瞪他。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十分宏亮,卻又五音不全的歌聲。
「一定又是那群小流氓!」老爸來不及放下蛋糕,就氣呼呼的拉開落地窗打算罵人。
「爸!不要罵他們啦!」我衝過去要阻止。
「喂!老頭子,你別嚇壞那群孩子!」媽咪也跟過去。
我們三個人都站在落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呆而同時說不出話來。
一大群由忘痕所率領的灰狼幫手下,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支仙女棒,在夜晚的黑暗中以閃爍的火花排成了大大的幾個字──祝小嵐十九歲生日快樂。
「哇!好燙啊!」
「小心點!你差點燒到我的手啦!」
「喂、喂!我的熄了啦!『賴打』借一下!」
「唉唷!你們有沒有美感啊!要搖晃一下啦!對、對!就是這樣,這樣才有生命力嘛!」
說話聲此起彼落,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為我慶生,我激動的捂著嘴,眼眶含著快湧出的淚水,有太多感動說不出口,驚訝於他們怎麼能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付出這麼多?
我望向站在黑暗中深情凝望著我的身影,心裡忍不住要想,如果我沒認識忘痕,也許我永遠也感受不到這奇妙的一刻。
「喂!你們這群兔崽子不要在這裡擾亂社區安寧啦!唱得那麼難聽,趕快回去反省一下啦!」當我還沉溺在感動中時,我老爸卻拉開窗戶對他們大叫。
「老頭子!你幹嘛對小孩子那麼兇啊?」媽咪企圖制止已經半個身子暴露在窗外的老爸。
「爸!媽!我先去睡了!晚安!」我神色匆匆的說,想下去找忘痕的急切心情,明顯的只瞞得過正在和樓下吵得起勁的老爸。
「快去吧!」媽咪明白的點點頭,回過頭用唇語告訴我:「小心點!」
我點點頭,轉身跑出了客廳。
「還不走?等一下我報警抓你們喔!」老爸還未察覺身後的狀況,只顧著與灰狼幫的人吵架。
「哇!大嫂的老頭真兇耶!你們看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怎麼可能生得出大嫂那麼漂亮的女兒啊?」小周帶頭起鬨的說。
「要你管?我女兒這種優良的品種,當然是遺傳到我優良的基因啊!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麼啊!哼!你們回去告訴那個雷什麼的,叫他不要再來糾纏我們夏家的寶貝了,我女兒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呢?」老爸大聲的吼著。
「喔!可是我們雷老大偏偏就是喜歡大嫂啊!」小周故意回嘴道。
「滾啦!滾啦!」老爸用力的揮著手,像趕蒼蠅一樣。
一聲口哨聲傳來,是忘痕慣用的命令方式,灰狼幫的人立刻熄了手中的火花,騎著摩托車慢慢的散去。
「喂!大嫂的爸,我下次再陪你玩啊!老大有命令,小周先走了!大嫂的媽,拜拜!拜拜!」小周送給陽台上的兩人各一個飛吻後,便揚長而去。
「死小鬼!臭小鬼!都是那個雷忘痕啦!沒有文化的小流氓!」老爸仍意猶未盡的罵著。
「老頭子,人家好歹也是T大法律系的高材生耶!而且,他每次看見我也都很有禮貌,他是個好孩子啊!」媽咪提醒著口不擇言的老爸。
「我……算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歡那小子。搞什麼幫派,還老是一副跩樣,我女兒絕對不能跟這種人在一起。哼!太臭屁了!妳看看他那些同夥,小小年紀不懂得敬老尊賢也就算了,還老是要刺激我……」老爸賭氣的說。
「你不也從來不給人家好臉色看嗎?每次一見面,不都劈頭就先罵人?半斤八兩啦!」媽咪笑著說。
「反正我就是不讓我女兒跟他們來往啦!萬一小嵐被帶壞了怎麼辦?」老爸死不認錯的說。
「老頭子,小嵐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啦!」媽咪搖搖頭,想點醒老爸,「她已經可以自己飛,不用再躲在咱們的羽翼下了!」
「我不管!不管她長到幾歲,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准別人欺侮她一分一毫!咦?小嵐咧?怎麼沒看見她?把她叫來,我要給她曉以大義一番,現在外面情殺案那麼多,不小心點是不行的!小嵐?小嵐!」老爸扯開嗓門大叫著。
「小聲一點啦!就會說別人擾亂社區安寧,我看你才是那個擾亂社區安寧的人咧!都已經十二點多了,還大吼大叫個什麼勁兒啊?怕左鄰右舍不知道你在叫女兒啊?」媽咪捂住老爸的嘴罵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嗓門天生就比較大啊!大家早就習慣了,不會跟我計較的啦!小嵐呢?」老爸被媽咪一罵,連忙壓低了音量。
「小嵐早就上床睡覺了,人家還跟你說過晚安咧!可惜你忙著和別人鬥嘴,連應都不應一聲!」媽咪瞪了老爸一眼說。
「睡啦?」老爸失望的問。
「對啊!你別吵醒她,有什麼事明天晚上再說吧!我們也去睡了。」媽咪推著老爸回房。
「哦!」老爸乖乖的順手關了客廳的燈。
夏家又陷入如往常一般的寧靜,夜更深了……
※ ※ ※
忘痕遣走灰狼幫的那票兄弟後,獨自倚在我家對面馬路的電線桿下,不發一語的等待著。
只見一個女孩由二樓窗口的防火梯慢慢的往下爬,白色長洋裝在暗夜裡飄蕩著。
「跳下來!」忘痕不知何時已站立在梯子的下方,輕聲的叫著。
「我很胖喔!」我回過頭來,露出一抹頑皮的微笑。
「小嵐!」忘痕的語氣更溫柔了,而且是那麼的肯定。
我點點頭,毫不猶豫的往忘痕敞開的雙臂跳下,像極了一隻白色的蝴蝶在黑夜裡展翅,然後又被黑夜緊擁在懷中。
忘痕深深的吻住我,「勇敢的小孩!妳不怕嗎?」忘痕讚許著說。
「你會接不住我嗎?」我用雙臂環住忘痕的頸子,低聲反問著。
「不會!」忘痕肯定的回答。
「我就知道,所以我一點都不怕!」我笑嘻嘻的說。
「傻瓜!」忘痕揉揉我散在身後的齊腰長髮。
「如果不是傻瓜,又怎麼會愛上你呢?這是我爸爸說的!」我得意的說。
「今天──對不起啦!好像又惹妳爸爸生氣了。」忘痕想起剛剛的事,吐了吐舌頭說。
「真的覺得對不起嗎?我倒覺得你們是故意的喔!」我瞟了雷忘痕一眼,「小周如果沒有某人的授權,應該是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不是嗎?」
「哪有?我是無辜的!」忘痕張大了眼,故作一副無辜樣。
「你啊!明明知道我爸嘴硬,你卻偏愛和他搗蛋!」我忍不住數落著骨子裡和老爸一樣「頑皮」的忘痕。
「我想讓他知道我有多認真嘛!再說,我很努力才收刮了所有雜貨店裡的大型仙女棒耶!憑我堂堂一個灰狼幫的老大,居然被雜貨店的阿婆恥笑,說我童心未泯!看我有多慘!喂!妳到底喜不喜歡啊?」忘痕一邊擁著我往車子走去,一邊可憐兮兮的說。
「喜歡、喜歡!好喜歡!」我滿心感動地回抱了他一下,一想到忘痕為了我在大街小巷的雜貨店穿梭的模樣,就覺得他傻得可愛。
「真心的嗎?」忘痕把我一把抱上車後座,直直的望著我的眼認真的問,我也看望進他的眼裡,卻好像看到了一閃而逝的不安。
「對你,我向來都是真心的。忘痕,我很愛、很愛你的!」他的嚴肅害我也跟著認真起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女人,妳太好又太美了!而我……撇開灰狼幫不提,充其量我也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我沒有太多的錢可以帶妳去吃很棒的東西;沒有錢買份大禮物給妳;更別說是其他……我明白在妳身邊,一定有數不清,條件比我好上一百倍的男人!別說我傻,但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配不上妳!即使我確信我是最深愛妳的人……」
忘痕頓了一頓,「哈!真好笑!即使在我當小混混的那段日子裡,我也是不可一世的,而今在我最心愛的人面前,我反倒覺得我什麼都不是!妳以為我為什麼要去唸大學?我壓根兒就不在乎能從學校裡學到什麼,我唯一在乎的是我夠不夠好、配不配得上妳!」忘痕笑得有些苦澀,又有些甜蜜。
「說實話,現在的你的確是什麼都沒有,但我相信你,我深信你是唯一能給我幸福的人!誰說你不能夠送份大禮給我?你不是給了我最珍貴的『寶物』嗎?我很滿足了!」我捧著忘痕的臉認真的說。
「妳的慾望可真小啊!」忘痕摟住我的腰,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顫動。
「我們去海邊好不好?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再去一次你的神祕山洞。」
「嗯!」忘痕發動了摩托車,往前方疾馳而去。
我緊緊的環著忘痕的腰際,只想希望能永遠永遠的擁住這個打從第一次見面,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全身的溫暖都留給我的寬闊胸膛……
我是一個幸福的女人!我在心裡深深的如此覺得。
「喂!女人──」忘痕在風中大吼著。
「什麼?」我拉開安全帽的面罩問。
「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妳擁有一切!妳等著!」忘痕堅定的吼著,像對天立誓一般。
我沒說話,只覺得臉上一片濡濕,而夾帶著承諾的風,輕輕拂過我的耳際,讓人感覺溫暖且深刻……
4.
今晚是暴風雨的前夕,天空看起來特別的晴朗,我望著澄淨得不可思議的夜空,邊走邊在心中暗自驚訝。
當我推開「Every Night」酒吧的門時,向來鼎沸的人群似乎都在一瞬間消失了,除了坐在吧檯前的忘痕和靜默擦拭著酒杯的阿昊。我張望著四周膠著的空氣,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詭異的就像是今天的天氣一般……我走向忘痕,帶著詢問的眼光看著他緊握著電話的手。
「嘟嘟──嘟嘟──」電話被切斷的聲響,迴盪在屋內。
「忘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嗎?你的表情很奇怪……」我不安的問。
阿昊看了我和忘痕一眼,不聲不響的走出酒吧外,並在門口掛起了「暫停營業」的招牌。
「忘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好奇怪喔!」我強壓著緊張,硬是擠出一張笑臉來。
忘痕總算抬起頭,他仔細的凝望著我,然後他甩開原本緊握著的電話,將我緊緊的擁進他的懷裡,力道大得嚇人,也教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忘……忘痕……到底怎麼了?你不要不說話呀!」我埋在他的懷裡說。
「我……等一下要趕去紐約一趟!」忘痕的聲音裡少了以往的溫柔,卻多了一絲我不熟悉的強硬氣勢。
「怎麼突然……為什麼?」我疑惑的仰起臉問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忘痕的背脊霎時僵硬了幾秒,我突然有一種預感,或許……我並不想聽到他的答案!
「灰狼幫在紐約唐人街的分部組織出了一點問題,如果不趕快擺平的話,接下來的問題就不只是我們自己內部的械鬥了。」忘痕沒有看我,原本已經緊鎖的眉頭則皺得更深。
幫派……想起忘痕他們玩的向來是真槍實彈的遊戲,一股不祥的陰影掠過我的心頭。
「很嚴重嗎?」我祈禱著忘痕用一派輕鬆的模樣回答我,並安慰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只是,這次的忘痕沉默了,他抿緊了唇,眼底的戾氣讓我乍然發現我和他之間有多麼深的距離,而這種距離,不是一句「一見鍾情」就能消弭的。我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眼前的這個忘痕陌生得令我感到害怕,我急著想找回往日那個會露出溫柔微笑,會一直呵護我的忘痕……
「不說話就是代表很危險,對嗎?不要去!我不要你去任何會有危險的地方……」我抓著忘痕的衣袖,眼底寫滿了恐懼,我不能冒著可能會失去他的危險,尤其是在我愛他愛得那麼深以後,如果失去了他,我不敢想像自己會如何?
忘痕堅定的搖了搖頭,「灰狼幫裡的每一個兄弟都是我的好哥兒們,我不會丟下我的親人不管的!而且這個幫派是我的,我不會讓它陷入任何危險,更不會讓灰狼幫在我的手裡被毀掉!」
「那我呢?我算什麼?你難道不是拋下了我嗎?別去!忘痕,我真的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我真的很害怕!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感到很不安……你別去!算我求你,好嗎?」我緊緊的扣住忘痕的雙手,好像從這一刻起,他就會消失在我的眼前似的,而這種真實的感覺幾乎令我崩潰。
「嵐,對不起!但我不能袖手旁觀,也不願意任人宰割。請妳原諒我!」忘痕固執的搖了搖頭,眼底寫著堅定的決心和對我的抱歉。
「我不要抱歉!我不要什麼對不起!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忘痕,你……你真渾蛋!」我氣憤的推開忘痕,轉身衝出酒吧。
「女人……」
不理會忘痕的叫喊,我無法思考的向前狂奔,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跑向哪裡?我只是沒有辦法停下來,腦子裡則塞滿忘痕可能會受傷的畫面。
他為什麼不懂我有多麼擔心他?他為什麼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甚至不願意為了我而多擔心自己一點?我寧願他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卻不要他……為什麼他不懂?
「砰!」我撞上了另一個正在慢跑的路人,我無心道歉,只想趕快離開。
「喂!妳沒事吧?對不起!因為我剛剛正在考慮要吃拉麵還是叉燒飯,所以沒注意到妳……咦?夏嵐?怎麼會是妳?」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讓我忍不住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杜翊薰……一個蓄著一頭像內田有紀般短髮的亮眼女生,也是我在大學裡的好朋友,她吃驚的望著我,「妳怎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妳看起來很狼狽耶!」
面對著翊薰一連串的問題,和她關切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哭出我的委屈,哭得昏天暗地。
「啊──怎麼哭了?乖乖!別哭……」翊薰看我哭花了臉,趕緊手忙腳亂的把我擁進她的懷裡,努力的安慰著,「沒事啦!沒……」
「小嵐!小嵐……」隨後追來的是急促的喇叭聲,和忘痕焦急的聲音。
我聽見忘痕的聲音,身體猛然一僵。
「怎麼了?他欺負妳了嗎?」翊薰殺氣騰騰的問。
「不要問好不好?」我真的覺得好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翊薰的問題,因為,就連我自己也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小嵐!妳聽我說好不好?」忘痕任由摩托車倒在路邊,直直的向著我走過來。
「讓我和小嵐單獨談談好嗎?」忘痕對著翊薰說道。
「你何必問我?重點是她想跟你談嗎?」翊薰望望我哭紅的眼睛,很不客氣的回話。
「那妳就不要在這裡礙事啊!」阿昊不知什麼時候也追了上來,一出現就口氣不佳的對翊薰叫囂。
「這又干你什麼事?」翊薰瞪著阿昊,像個保護者似的,把我推向她的身後。
「是不干我的事啊!不過,本人欠妳身後那位小姐一份人情,又欠我前面這個大哥一點義,只好甘願當支蒼蠅拍,趕走那些正義感太重的笨蒼蠅啊!麻煩妳不要像隻大母雞一樣,護著小雞不放,妳應該明白怎麼樣做對他們兩個比較好吧?」阿昊不耐煩的皺起了眉,他不滿的嘀咕著,「沒見過那麼愛逞英雄的女人!」
「小嵐!妳過來好嗎?拜託!我的時間並不多!」忘痕的語氣充滿了無奈,而我的心也忍不住的疼了。
「夏嵐,妳自己決定!如果想回家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在旁邊等妳!」翊薰雖然不滿阿昊的話,但看著忘痕顯露出的疲憊臉色,也猜出事有蹊蹺,便推著我向前。
「我會送她回去的。」忘痕終於還是忍不住生氣的大叫了起來。
「你惹她哭!」翊薰不甘示弱的回嘴。
忘痕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喂!夠了吧?有一個人傷痕累累的,已經夠了!」阿昊不由分說的抓著翊薰的手,硬是想把她脫離現場,只留下我和忘痕兩個人相對無語。
「我要回去了!」我受不了這種沉默,轉身要走。
忘痕卻猛一伸手,將我整個人摟入他的懷裡,我越是掙扎,他越是加重力道,不肯鬆手。
「放開我!你放開我啊!」我邊叫邊想推開他,但他卻像一座石像般,動也不動。
我氣得往他手臂上用力一咬,他仍然不肯鬆手,就任由我這麼咬著他,這是我第一次嚐到血腥味。
「對不起!」忘痕靜靜的說,沒放開我,「聽我說──小嵐,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只能長話短說。幫派裡的兄弟,我真的不能拋下,但看到妳哭……我真的、真的很捨不得!對不起!我只能暫時請妳原諒我……」忘痕捧著我的臉,語氣裡藏著很多很多對我的心疼。
「那你別去啊!萬一……我不要啊!」我皺著眉,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忘痕只是又搖了搖頭。
「這個──妳收著!」忘痕從懷裡掏出兩枚戒指,抓起我左手的無名指,二話不說的把比較小的一枚套上去,「這個戒指是我之前買的,很便宜,因為我沒有太多的錢,但等到我有錢的時候,我一定會換一個更好的給妳……本來這些話,我打算等妳畢業後再說,可是現在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妳等我三天,只要等我三天就好了。這一大堆事情,我一定會在三天內搞定,我保證三天後一定平平安安的回到妳身邊,因為我還要娶妳當我的小妻子哪!我從來沒對妳撒過謊,請妳相信我吧!」
說完,忘痕在我的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後,便毅然決然的轉身,大步朝機車的方向踏去。
我望著他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心痛地大叫:「我不等你!一天都不等!雷忘痕!你聽見了沒?我是認真的!如果你現在離開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我會恨你一輩子的,你聽見了沒有?這種破戒指……我才不稀罕哪!我……我……」我賭氣的大吼著,想逼忘痕回頭。
一點都不為所動的忘痕跨上摩托車,之後回頭凝視著被風吹得披頭散髮的我,用唇形對我說:「小嵐……我愛妳……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然後他揚起左手上那只與我相互輝映著同樣光彩的戒指,在戒上烙下一吻,便揚長而去。
我愣愣的望著前方,右手不自覺的撫著還殘留有忘痕體溫的戒指,銀白色的指輪在漆黑的夜空裡閃耀著媲美星星的光輝,我的眼眶再次滴落下熱淚,唇角卻忍不住牽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這只不太貴卻比什麼都珍貴的是「結婚」戒指吧?忘痕剛剛應該是這麼說的吧!
「我……等你!我等你!再久都等……」我終於哭著向他的背影承諾。
十二月二十三號的晚上……我永遠忘不了!
我只希望,漫長的三天快點過完……
※ ※ ※
「小嵐,起床了!妳今天早上第一節不是有課嗎?再不起床妳就會遲到了喔!」媽咪打開我臥室的門。
「媽咪,今天是幾月幾號啊?」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邊揉眼睛邊問。
「十二月二十四號啊!妳問這是什麼傻問題啊?昨天二十三號,今天當然是二十四號啊!」媽咪心不在焉的回答我。
「二十四號啊!為什麼今天不是二十六號呢?」我咕噥的說。
「二十六號?妳這個怪孩子到底在說些什麼啊?真是傷腦筋。快點出來刷牙洗臉,不然等會兒又來不及吃早餐了。」媽咪拍拍我的臉頰,寵溺著說。
「哦!」我搔搔頭,慢慢的爬起身。
走進浴室裡我正想刷牙,卻看到鏡子裡反射出一道光芒,我愣了一下。
「早安啊!忘痕,你的飛機現在飛到哪裡了?」我含著滿口的牙膏泡泡,不清不楚的自問自答:「應該還在太平洋上吧!」
「小嵐,快點出來,爸爸要上廁所啦!」老爸拿著早報在外頭叫著。
我匆匆的走出浴室,冷不防被老爸打開的電視新聞給吸引住。
「早安您好!這裡是……根據剛才本頻道記者最新傳送回來的畫面……這架飛往美國洛杉磯的班機是……目前仍不知在海面上爆炸的真正原因……警方懷疑這宗爆炸事件,可能牽涉一起兩國間內部幫派鬥爭問題……現場正在打撈黑盒子,若有進一步的消息本台會……目前搜救人員還未找到任何生還者……本班次飛機的乘客包括……」
電視上正播放著災難現場的實況,我慢慢的回過身子,感覺自己的心越跳越急,我不知道忘痕搭的是什麼飛機?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飛機?但是我真心盼望他搭的不是這班飛機。
「怎麼啦?小嵐,臉色那麼難看?咦……又是這種墜機的報導,台灣的飛機真是不可靠啊!別看了,看了只是多難過而已。」媽咪走過來關掉電視,推著我進房換衣服。
我下意識的推開媽咪,搶過搖控器再次開啟電視。
「現任台灣少年幫派之一灰狼幫的大哥──雷忘痕,據推測,這宗爆炸案可能與此人有關……前縣議員張……皆在罹難者名單當中,現場還有許多不確定的…… 請家屬盡快前往協助辨認……相關新聞我們將再為您做詳細的追蹤報導……」我瞪著那張忘痕的大頭照,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整個頭皮都在發麻。
「是忘痕嗎?小嵐!他們說的是忘痕對不對?」媽咪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是他!我的天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是他!那個人不是忘痕!」我輕輕的搖了搖頭,「我的忘痕是會笑的,那個人不會笑,他不是我的忘痕啦!他一定是搭別的飛機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我像喃喃自語般的不斷說著,這種世界級的倒楣事件,不可能會發生在我和忘痕身上的。
「可是新聞報導說他是灰狼幫的老大,不就是……」媽咪又說。
「他們搞錯了啦!忘痕現在一定還在飛機上,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啦……」我一臉肯定的打斷了媽咪的話,呆笑著說:「我要去上學了,等後天忘痕回來,我一定要把這個烏龍事件說給他聽,他一定會大笑的……」我慢慢的起身,一頭撞上了老爸。
「怎麼啦?小嵐,妳一臉還沒睡醒的樣子?」老爸扶住我說:「咦?墜機?喂!老婆,這上頭說的是雷忘痕那個混小子嗎?」爸爸指著電視問。
「我跟你說,是他們搞錯了,搞錯了嘛!真的是搞錯了……」不知怎麼搞的,當我聽到老爸的話時,整個人幾乎是彈跳了起來,回過頭來兇狠的對著老爸吼著。
「哇──小嵐,怎麼了?妳看上頭寫的就是他啊!」老爸不明就理的說。
「老頭子,不要再說了!」媽咪看出了我的不對勁,連忙拉開我緊抓著老爸不放的雙手,安撫著我,「對!不是忘痕,我們都看錯了,先冷靜一下!小嵐乖!」
「媽咪,那個人真的不是忘痕啦!他說他三天以後就會回來的,他說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怎麼可能會是他呢?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騙你們!忘痕搭的是另一班飛機啦!」我著急的抓著媽咪的衣袖喊著。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媽咪輕拍著我的背安慰的說。
「媽咪,我們打電話去電視台,跟他們說他們弄錯了啦!我的忘痕活得好好的,我們快去跟他們說啦!好不好?」我不停的央求著媽咪。
「好、好!」媽咪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老婆,妳瘋啦?那個明明就是……」老爸瞪大了眼睛、擦了擦眼鏡,直盯著電視機看,「那麼大的一張照片,妳們都瞎了嗎?」他指著電視說。
「閉嘴!你沒聽你女兒說,他不是忘痕那孩子嗎?」媽咪緊抱著我,臉色很難看的說著,淚水卻一滴又一滴的滑落。
「對啦!他不是!老爸,你搞錯了。」我搖頭晃腦的說:「媽咪,妳為什麼哭?不要哭啊!沒事的,我會打電話去叫他們改的,我會告訴他們忘痕二十六號就會回來了。」
「他還說他要娶我,妳看,他連戒指都送給我了,他不可能不回來的,一定是他們搞錯了。」我不知道媽咪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難過,可是這是他們搞錯了,不是嗎?我撫著戒指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告訴自己。
「老婆!我不管妳要怎麼陪小嵐隱瞞事實,可是雷忘痕死了啊!他發生空難了!小嵐,妳睜開眼睛看清楚,每一台新聞都在說他死了!他不會回來了!」老爸拾起掉在地上的搖控器,一把抓出躲在媽咪背後的我,不停的轉著每一台,逼著我看。
我不停的搖著頭,想擺脫他的束縛,心中不斷叫道:我不想看、不想聽啊!那種莫名的恐懼和壓力,讓我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我捂著耳朵放聲大叫,想蓋過電視的聲音,想叫一切都停止下來……
「老頭子!你在做什麼?她是我們的女兒啊!」媽咪拚命的想掰開老爸抓著我的手,大聲叫道:「你不要逼她、不要逼她呀!」
「就是因為她是我們的女兒,所以我才要……妳真想讓她瘋掉嗎?雷忘痕死了!妳們明明都看見了……」
「沒有!他們全都搞錯了!不要跟我開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對我啊!不要……」我極度生氣的狂吼著,一把搶過搖控器,不停的捶打著老爸。
「小嵐,住手啊!他是妳爸爸啊!不要這個樣子!」媽咪叫著。
我又轉移攻擊目標,先摔爛了搖控器,但電視卻怎麼都不肯住嘴,所以我拿起一把小椅子,奮力的丟向電視機,「匡──」的一聲,我打碎了電視。
終於靜下來了!我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去上課了!」我對地上的一片混亂視若無睹,走進我的房裡拿起書包,在父母的叫喊聲中離開。
但我沒有去上課,在家休息了兩天,躲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著我的忘痕。
※ ※ ※
「夏嵐!夏嵐!總算讓我遇見妳了!妳……還好嗎?我看見報紙了,對不起這麼晚才來找妳,因為我家有一個親戚也……」杜翊薰從身後叫住我。
「咦?翊薰,妳在說什麼啊?報紙上登了什麼消息嗎?不過,我現在對報紙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忘痕今天要回來了,我和他約在阿昊的酒吧見面喔!哦!阿昊就是上次那個長得很帥,講話卻很難聽的人啦!妳應該還記得吧!妳有沒有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妳看,我今天特地將頭髮整個放下來,因為我知道忘痕最喜歡我的長髮了。」我興奮的說著,在默默地等了兩天以後,我現在只想早一點看到忘痕。
「夏嵐,妳在說什麼啊?妳不可能不知道雷忘痕搭的飛機在兩天前墜機了吧?」翊薰奇怪的看著我。
「搞錯了啦!忘痕才不是搭那班飛機呢!他說過三天以後就會回來,他不可能會騙我的,忘痕一直都很愛捉弄我,這次一定也是他在開玩笑,我才不會上當咧!」我聳聳肩,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已經向多少人解釋過多少遍了,他們怎麼都那麼愛瞎操心呢?
「不是開玩笑!夏嵐!這不是開玩笑啊!我到過現場,那名單上真的有雷忘痕的名字,我還看見雷忘痕的那件灰狼幫的外套……這不是個玩笑啊!」翊薰抓著我的肩膀,用力搖著我說。
「妳看錯了啦!一定是妳看錯了!」我捂著耳朵,拒絕再聽見這幾天一直重複的謊言。
「我沒有!夏嵐,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難受,但是裝做不知道會比較好嗎?」翊薰拉開我的耳朵,在我的耳邊叫。
我顧不得我們還在校園裡,顧不得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潮,和側目的眼光。用盡力氣的尖叫著,想蓋過翊薰的刺耳話語。
我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要騙我?忘痕一定還好好的活著的!他還活著!
「讓開、讓開!妳放開大嫂!」小周帶著一大群的人馬闖入校園,驅走了好奇圍觀的同學後,一把推開翊薰,將我安全的護在他的臂彎裡。
「你們都是雷忘痕的朋友?」翊薰被小周猛力一推,跌坐在地上,她精明的發現這群人都穿著黑衣,她哀求著,「告訴夏嵐事實好嗎?」
「什麼事實?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我不明白,小周,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忘痕明明活得好好的,不是嗎?忘痕他今天會回來吧?他不會騙我的,對嗎?你說話啊!」我的眼睛裡寫滿了懇求,扯著小周的衣服要他回答我的問題。
「對!老大他……今天會回來,所以我們才會來這裡接妳啊!走吧!」小周一咬牙,閉著眼睛說了謊,四周立刻響起了一陣倒抽氣的聲響。
我笑得好燦爛,開心的彷彿像是天上的睛空一般,「沒事啦!我的忘痕果然還好好的!」我望著臉色鐵青的翊薰說。
「我們走吧!」小周催促著我。
「嗯!」我點點頭,向前走去。
「站住!」翊薰拉住小周,「雷忘痕明明已經死了,我還到現場確認過,我不相信你們會連自己幫派裡老大的生死都弄不清楚!你們明明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為什麼還要騙夏嵐?你想把她給弄瘋嗎?你們這麼做是在害她啊!她不能一輩子都不接受這個事實,再說,你們又能瞞她多久?」翊薰眼神嚴厲的咄咄逼問著小周。
「對不起!我們都知道妳說的是事實,可是我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麼書,也不知道怎麼做對大嫂最好,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會不會害了她。但我只知道,老大上飛機前曾經交代過我,永遠不能讓大嫂哭,連掉一滴眼淚都不行,所以,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一輩子我都會遵奉老大的話,如果瞞著大嫂能讓她快樂,那麼我不會讓任何人說出事實。」小周眼神堅定的說。
「你以為你們老大會希望你這麼做嗎?」翊薰看著越走越遠的我,口氣中十分不諒解。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做錯了,我會到陰間親自向老大賠罪的!」小周的臉色黯淡了幾分,他不再對翊薰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追上我的步伐,離開了學校。
※ ※ ※
我坐在「Every Night」的吧檯前,阿昊像往日一般,整齊的擦拭著一個又一個的玻璃酒杯,坐在我身畔的小周則捧著酒杯,一口接一口的灌。我身旁還有許多灰狼幫的兄弟圍繞著,我卻突兀的有種既寂寞又荒涼的感覺,為了安撫自己的情緒,我單手握著玻璃杯,放在略為疼的額角,口中不斷喃喃的道:「今天是幾號了?是二十六號啦!忘痕今天要回來喔!我要在這裡等他,讓他第一個見到我!阿昊,我今天穿得漂亮嗎?已經三天了……」
這些對話我自己說了一個晚上,不斷的重複唸著,只是都快過了十二點,卻還是不見忘痕的人影。他怎麼那麼慢?就快二十六號了,我不自覺的著急起來。
終於有人敲了敲那扇寫明不對外開放的黑色玻璃大門,我緊張的一驚,顫抖的手再也握不住玻璃杯,瞬間摔了一地的碎片,我不在乎的望向探頭進來的陌生人,有兩個……卻不是我熟悉的臉……
我低下頭,失去了注視來人的興趣,我只是專注的望著地板上被我打破的玻璃碴和流了滿地的金黃色液體,我下意識地等待著另一次的敲門,等待著那個永遠只會用腳踢開門,在漂亮的嘴裡歪歪的叼根菸,那個只屬於我的男人!
「請問夏嵐小姐在這裡嗎?我們是警察,有一些事情想請她協助!」其中一個陌生的男人,拿出放在口袋裡的徽章,向我們亮了一亮。
「有什麼事?請教我就行了!」小周伶俐的伸手一閃,巧妙地擋住了我。
「我們在此次飛機失事的現場,打撈到一樣證物,是跟著衣服碎片浮出水面的,我們知道夏小姐和雷忘痕先生的關係,所以想請夏小姐幫我們確認一下這東西是否屬於雷先生?」另一個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塑膠袋,裡面的東西正閃閃發亮著。
「我不覺得我們有必要協助你們,請回吧!」小周看也沒看的回絕了他們。
我卻彷彿從夢中清醒過來一般,輕輕的推開了小周,望著裝在塑膠袋裡的一枚小小的戒指發愣。
「還我!」我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氣說著。
「夏小姐,這真的是屬於雷先生的嗎?」警察窮追不捨的問道。
「還我!」我根本沒聽懂他說了什麼,我只是又重複了一次,直愣愣的視線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瞪著那枚戒指。
那警察終於將戒指交到我的手中。
我小心翼翼的取出戒指握在手心,只覺得它冰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我的喉頭一窒,乾燥得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夏小姐……」那警察又道。
「閉嘴!」小周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
「小嵐!小……」門又被打開了,這次跑進來的是擔心的老爸和媽咪,還有帶他們過來的翊薰,看著這種僵滯的場面,他們只是站在門邊觀望著。
我細細的摸著那枚和我手上同樣款式,只是尺寸大了許多的戒指,摸著摸著,我摸到上面有些不平,我疑惑的定睛仔細一看,驚訝的發現在銀色戒指上頭竟刻了個「嵐」字,我覺得自己的胸口彷彿就要窒息了!顫抖的伸手旋動著自己左手上的戒指,果然找到了刻在同樣位置上的「雷」字!
我輕輕的將兩個戒指湊近,讓上面的兩個字靠得好近、好近,卻發現它們中間有縫隙,我驀然一驚,眼眶變得好熱、好紅,豆大的淚珠終於滑出眼底,我再也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忘痕人呢?」我發顫的問著。
「如果確定這只戒指是他的,那麼……請節哀!」那名警察淡淡的說。
「請節哀……請節哀?出去!你們……出去!」我咬著牙嘶吼著。
「請你們馬上離開吧!」小周對那兩名警察揮了揮手。
「可是……呃……我知道你們可能很傷心,但是……是這樣的,我們警方的搜尋工作還沒結束,我們希望夏小姐能夠幫忙我們……」警察吞吞吐吐的說。
「出去!」我壓著耳朵,越來越瘋狂的怒吼著。
「滾!」小周眼神不善的示意幾個手下將那兩名警察架出酒吧。
「這是真的嗎?不是作夢嗎?怎麼可以……忘痕,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是不是你已經不在乎我了?還是你忘了你是怎麼答應過我的?你說三天以後一定會回來的,可是……你人呢?」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要騙我?我是這麼的相信你啊!為什麼我現在看不到你的人?你在哪裡啊?你告訴我……」我握著手中的戒指,不停的用手捶著桌面,我哭喊著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我的心好痛好痛!像整個被撕開一樣的痛苦不堪。
「好痛啊!忘痕,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痛到我就快無法呼吸了,你聽見沒有?為什麼你不出來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玩笑而已?我認輸了!可以嗎?夠了嗎?你快說這只是個玩笑啊!」我抓著小周的衣袖,逼他如此對我說,可他卻只是將視線調開。
我怔怔的放開了小周,「是嗎?是這樣嗎?忘痕……死了嗎?他真的墜機死了嗎?那我為什麼還在這裡?我為什麼還沒死?他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孤單的留下來?我不要呀!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好孤單啊……」我慌張的看著四周頓時陌生的一切。
「忘痕!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你說過永遠不會再讓我孤獨一個人的,你記得嗎?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會再離開我的,不是嗎?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你不是這樣向我保證過的嗎?你不是說過要娶我為妻的嗎?為什麼你現在卻不在我身邊?你說謊!你是個大騙子!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你做不到還要向我承諾?為什麼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總是不在?」
「你說過這一輩子,不會再讓我掉一滴眼淚的,為什麼你現在卻任由我哭喊著,而你卻不肯出現,難道你都不心疼我了嗎?忘痕,回來啊!你聽見我在叫你了嗎?我好想你啊!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我跌坐在地上,哭得喉嚨都沙啞了、頭都痛了,但卻越來越明白自己什麼也喚不回來,越來越明白自己真的徹底的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
我真的覺得好無力,我緊咬著唇,唇上的血跡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慘白的臉上,似乎只剩下源源不絕的眼淚才能證明我還活著。
「小嵐!不要這樣!妳還有媽媽、還有爸爸呀!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媽咪衝過眾人,緊擁著我。
「媽咪!妳知道嗎?我跟忘痕說我恨他耶!最後一次跟他說話的時候,我居然說出這種話,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跟他賭氣,我不是真的要這麼說的!我現在好後悔啊!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媽咪,妳說忘痕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回不來的?」我回想起我和忘痕最後一次的對話,心猶如被利刃切割般,疼得直淌血。
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了以後,才發現自己愛得有多深?我已無力挽回早已留在忘痕身上的真心……
「不會的!忘痕會了解的,他知道妳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他不是故意不回來的呀!」媽咪抱著哭得像個小娃娃的我,直喊道。
「我好笨啊!為什麼要對他說『恨』呢?其實我很愛忘痕的。忘痕,你知道嗎?你聽見了嗎?你別不說話啊!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向你道歉嘛!你快回來啊!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回來就好了!你讓我重新好好的對你說我愛你!好嗎?」我張望著四周,不停的叫著、哭著。
「小嵐!他死了!雷忘痕死啦!他不會再出來了!妳不要再這個樣子啦!妳聽見了沒?妳清醒一點啊!死了一個雷忘痕還不夠嗎?老天爺!你連我的女兒都要逼瘋嗎?」老爸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神情沉痛的吼著。
「死啦!忘痕死啦!他什麼也聽不見,他撇下我一個人先走啦!為什麼?忘痕,你怎麼狠得下心一個人走……」我喘著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喃唸著,然後一股氣血翻騰,我張口噴出一口血,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我……死了嗎?我在昏厥中微笑。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5.
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體,苟延殘喘的活著。我明明是睜開眼睛的,但在空洞的瞳眸裡,我卻看不到一點點的光線,一點點讓我再活下去的指引。
在明白徹底失去忘痕以後,我就像是個人偶一般,幾乎快忘了如何呼吸?如何吃飯?如何活下去……
好奇怪?以前不認識忘痕的時候,我從來不知道活下去有什麼困難的,但是現在,我除了記得忘痕之外,其他什麼都想不起來,連怎麼活下去都不知道。
我看到一道又一道的飯菜端來,從熱騰騰變到冰涼,這樣的畫面一再地重複出現;爸爸從大聲的斥責,到只能握著躺在床上的我的手嘆息。
時間流逝著,而我就像是活在流失的時間當中,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我只知道有一天救護車闖進我家又離開,而我則換了另外一張床,從此四周只有一片白色,而天花板是我唯一視線所及的地方。
醫院的天花板慘白又帶著令人皺眉的藥水味兒,但奇怪的是,我居然還會在乎這個。
我幾乎什麼都不記得,連心痛的感覺也都快要忘記了。我想,我大概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就是不記得自己到底忘了什麼?
「嘎──嘰──」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一個男人向我走了過來,他輕輕的撫著我蒼白而無表情的臉,淡淡的說著,似乎並不需要我的回答。
「大嫂,我是小周,明天我就要去美國了,還記得老大的那件事嗎?我們總算查出來是美國的一個幫派想吃了我們的組織,所以才在飛機上放炸彈,想讓我們組織變得群龍無首……而我們居然笨得放老大一個人去,連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真蠢!不過,我們灰狼幫是不會這麼容易就倒了的,我絕不會讓老大白白犧牲的。現在的我唯一能為老大做的,或許就是去將老大沒做完的事做完……並毀掉那個該死的組織!」
他的聲音頓了一頓,用一種怪異的語氣說道:「我要坐飛機過去,如果我也出事了,妳也會為我那麼難過嗎?哈!我在說什麼傻話呀!妳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不是嗎?自始至終,妳的情緒永遠只為一個人而改變……我要走了!希望我回來的時候,妳已經從那個世界裡走出來了……但是不管如何,我都會一直照顧妳的。」他看了我許久,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後,慢慢的起身。
「叩!」門關上了。
我的世界又陷入一片寂靜,人又開始在時間的夾層裡漂浮,我茫然無知地不知過了多久……
「嘎──嘰──」又是開門的聲音傳來。
有人向我走了過來,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我知道是一個溫柔的女人,她每天都會來這裡看我,也都像現在這樣靜靜的不說話,連眼淚都只是默默的流。
「嘎──嘰──」門又開了。
「夏媽媽──」另一個人疾步走了過來。
「噓!別吵到小嵐。」我第一次聽到那個溫柔女人的聲音。
「她還聽得見嗎?躺了兩年的她,還聽得見任何聲音嗎?還願意聽見任何聲音嗎?」另一個聲音略微放大音量的說。
「翊薰,妳別吼啊!我怕小嵐會受不了的,妳別嚇到她啊!」那溫柔的女人有些慌張的道。
「夏媽媽,我今天就是要來逼醒她的。她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我受夠了!妳和夏爸爸也受夠了!」那個聲音似乎怒氣騰騰的,我突然覺得很像以前的……誰?我──忘了……
「夏媽媽,讓我單獨和小嵐說說話,好嗎?」她將那個溫柔的人推了出去,我的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有點不甚滿意。
她走了過來,望著我的臉、我的眼,「妳──記得我是誰嗎?我是杜翊薰,妳的朋友。不過我想妳現在大概不需要朋友了吧?夏嵐,妳看看妳自己是什麼樣子?妳看看這些照片!妳還認識上頭的兩個人嗎?妳已經悲傷得夠久了,難道妳真的還要再這樣下去嗎?」她拿出背包裡的一疊照片,往我的身上重重的摔下,然後又全數撥到地上。
「妳看看鏡子裡的人,是人還是鬼?妳不是人!因為妳只剩下軀體和骨頭!告訴我,妳還記得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妳還記得妳是為了誰嗎?不!我想妳不記得了!妳什麼都不會記得!因為妳什麼都不在乎!」翊薰搖著頭冷冷的罵著。
「妳知道是誰害死了雷忘痕嗎?就是妳!是妳逼著他連在記憶裡都活不下去!是妳連他的名字都要從記憶裡徹底的刪除!是妳讓他的名字就像沙灘上的足跡一樣,在浪潮的沖刷下,什麼都不留下!妳以為妳有資格為他的死難過嗎?」翊薰尖銳的逼問著我。
她的大聲吼叫,引來了護士,她們衝進病房,拉住了她。
「小姐!這裡是醫院,請妳不要在這裡喧嘩,不要再刺激病人了!不然,我們只有請妳離開了!」護士們說。
「翊薰啊!妳別嚇到小嵐!」那溫柔的女人叫道。
翊薰掙開她們的手,再次的逼近我,「我能刺激她嗎?她還有反應嗎?你們告訴我啊!」
她用力的拍打著心律機,大聲的叫著:「夏嵐,妳聽聽這徹夜不休的滴答聲,妳還沒死啊!只要妳還活著一天,妳的忘痕就不會死!難道妳就這麼急著讓他死去嗎?妳就那麼不願意好好的活著,去證明忘痕的存在嗎?看看妳這個插滿管子的身體,妳想忘痕會希望看見這樣的妳嗎?」
「妳到底懂不懂?如果妳真的這麼想死的話,那妳就快點去死啊!這裡是十八樓,沒有人會攔著妳不放,麻煩妳快點跳下去!不要再折磨妳的爸媽,不要再折磨所有的人了!」
「別說了!翊薰,我不在乎,請妳別再逼她!」那溫柔的女人哭了,哭得那麼悲哀、那麼心酸。
「夏嵐,妳是個膽小鬼!妳既沒有勇氣活著,也沒有勇氣選擇死亡!」翊薰彷彿很氣我的毫無反應。
其實,翊薰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是,我真的不想面對這痛苦的一切,我……害怕啊!
「對不起!小姐,請妳馬上離開這裡!請所有的人都離開,讓病人好好的休息吧!」一個醫生插話進來,他趕走了所有的人,而我,又回到那片白色的孤獨空間裡。
夜裡,我靜靜的聆聽著心電圖規律的聲音,我努力的嘗試去拚湊忘痕的臉,我拚了命的想,卻驚恐的發現,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我不再記得任何事務!難道我連他都要失去了嗎?我害怕的想哭,輕輕轉頭望著散落一地的照片,我突然好想拾起那一地的忘痕的笑臉!
我拚命的伸長手臂,但插在身上的各種管子把我架在病床上不得動彈,我整個人都傾斜了,卻還是碰不著地板,我喘著氣,奮力的拔掉身上的管子,連滾帶爬的摔到了地上。
我趴在地上,抓起一張張的照片,抓起一張張既陌生又熟悉的照片,看著看著我慢慢的想起來了,照片裡的人是我和……忘痕啊!
我努力的爬了起來,打開衣櫃,挑出忘痕最愛的那件白色洋裝。我換下原本的睡衣,套上了洋裝,扶著牆,一步步的走出醫院,心中突然有好些話,想說給忘痕聽……
※ ※ ※
我倚在火車站的長椅上等到天明,搭著火車飛過一站又一站,在北海岸下了車。我獨自一人,一步步走向忘痕曾經帶我來過無數次的海岸。
崎嶇的岩石讓我不斷的跌倒,全身跌得都是傷,連白色洋裝也印滿了斑斑血跡,但我卻更確定自己還活著,我咬著牙走到最上層那個屬於我和忘痕的祕密岩洞裡。
坐在洞口,我望著廣闊的大海,此刻,我終於知道,在往後的人生,我必須一個人獨自走完……
「忘痕,你說過要我等你三天的,但是,你的三天也未免太漫長了……我等了好久、好久……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輩子……我是真的等不到你的『求婚』了!」我的喉嚨哽咽,沙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淚不斷的被海風吹乾又落下……
海風呼呼的吹,像是在回應我的心情一樣。
「忘痕!你遲到了,你總是愛遲到!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次你卻真的遲了一輩子……所以我才說,我不想分開嘛!因為你老是一走,就走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留下,而我總是只能等著你、想著你……」
「忘痕,我真的好想你喔!我想你的笑、想你生氣的樣子、想你的惡作劇、想你的一切……你回來好不好……」我捂著臉,卻止不住淚水由指縫中紛紛滑落,我真的好想好想忘痕喔!想得頭都痛了、心都疼了。
「忘痕,墜機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麼?你一定很害怕吧?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麼可怕的事?我好恨在你害怕的時候,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忘痕,你還害怕嗎?對不起!我好像永遠都只會哭哭啼啼的害怕而已……你一定會覺得我很沒用吧?」我蜷起身子,想起同樣的海邊、同樣的場景,如今卻只剩下我一個人。
「死很可怕嗎?如果我現在用力的往下一跳,應該就見得到你了吧?你在等我嗎?等我下去陪你嗎?」我的身體慢慢的向外探去,逐漸的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旋在半空中,好奇怪!我望著海面,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可是……如果我現在去找你,你一定會生我的氣,所以,我還不能死!我不能再讓關心我們的人再傷一次心了。不論是好人或壞人,早晚也都要死,如今我只有隨著命運的擺弄,繼續的活下去……」我慢慢的提起自己沉重的身子,往岩石上靠去。
「忘痕,你聽著,我一定會很堅強的活下去的!我會努力的不再讓任何人擔心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看著我喔……今生我們還來不及做夫妻,來世請你不要忘記我,好嗎?我保證哭完了這一場,我就不會再掉一滴眼淚了,現在就讓我放肆的大哭一回吧!讓我待在你身邊最後一次任性……」我抬起臉,任風帶走我的淚水,帶走我的承諾。
「忘痕,我是真的真的好愛你喔!我從來沒想過我會這麼深深的愛上一個人,才一秒鐘沒看見你,我都會不習慣……沒想到現在……我是真的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習慣的!該說再見了……」我將緊握在手中的照片,撕成千千萬萬片投向大海,看著被海浪捲走的相片,我只是紅著眼,將唇咬得更緊,對啊!有些過去是該學會遺忘的……
我一步一步的步下岩洞,一步一步的邁向前,我要走出往日的悲傷。
我一身狼狽的坐車回醫院,遠遠的就望見了焦急的老爸和媽咪,還有一大群的朋友,我匆匆的下車迎向他們,第一次覺得……我是這麼的想念他們。
向來溫柔的媽咪,看見我走過去,她一個箭步衝上來,狠狠的甩了我一個巴掌,把我整個臉都打偏了。
「喂!孩子的媽,妳幹什麼那麼衝動啊?人回來就好了啊……」老爸追上前來,攔住媽咪。
我雙膝一跪,默默的跪在地上。
「妳這個孩子,究竟要我們擔多少的心啊?」媽咪吼著我,卻也跟著我跪了下來,心疼又驚恐的抱著我痛哭失聲,「媽媽愛妳!媽媽愛妳!媽媽愛妳啊……」她不停大聲的對我叫著。
老爸也抱著我和媽咪的肩膀,老淚縱橫。
「我回來了!我哪兒也不會再去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再這樣下去了。」我緊抓著老爸和媽咪不放,「我會很緊強的活下去的,我不會再讓爸爸和媽媽擔心了,我也好愛你們啊!」我看著蒼老了許多的老爸和媽咪,心裡感到一陣愧疚。
「妳這個死渾蛋!怎麼連去哪都不說一聲?我還以為妳真的被我刺激到去自殺咧……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殺生了哪!」翊薰居然紅著眼睛抱著我,當場掉了兩串眼淚。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的回擁住她。
「別再一個人跑掉了!」小周走過來,像過去一樣摸摸我的頭說。
「你從美國回來啦?」我記得他曾對我說過。
「原來妳知道啊?我把雷老大的義父帶回來了,下次等妳好一點,我帶妳去見他……」小周仍像以往一般,淡淡的笑了。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牙齒咬得死緊,我知道,從此刻開始,我不能再掉一滴眼淚,我要努力的笑。
我輕撫著頸上掛著用忘痕的戒指做成的項鍊,心裡祈禱著忘痕會給我足夠的勇氣,讓我找回曾經跟著他一起失去的快樂……
「我餓了!」在沉寂了兩年以後,這是我第一次提出要求。
大夥呆愣了一會,終於全部含著眼淚笑開了臉,我想,這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我,所提出的好點子吧!
「好吧!妳要有心理準備喔!我準備把妳養成一隻大肥豬哪!」媽咪又哭又笑的說。
「慢點來!別撐壞了她的胃,若是從厭食症突然變成暴食症,可真的會忙壞我們的!」醫生不忘在一邊叮嚀我們。
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讓自己重新的恢復健康,然後,我回到學校把學業完成,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實,很少有人再提起關於忘痕這個人。
而當學校裡的朋友們追著我問:「夏嵐,為什麼妳都不參加聯誼?妳那麼漂亮,難道不想交男朋友嗎?」
「我已經有未婚夫啦!」我總是會露出一臉幸福的微笑,亮出無名指上那枚由忘痕替我戴上的銀色戒指,回答他們。
「哇!好棒啊!可是,他現在在哪裡呢?」
「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我吧!」我將眼光調向窗外的一片藍天與晴空之上。
「留學生啊?好浪漫喔!」
我的唇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唉!人類內心的傷痕一定會有時效性的!有一天,我的傷口也一定會結痂,然後……慢慢的就不會再那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