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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情人【我愛乾妹妹之一】 作者:路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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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情人【我愛乾妹妹之一】 作者:路可可



丁雨恬這小女生真的是生來折磨他的,偏偏他還甘之如飴!
她九歲時,他只覺得可愛;她一年年長大,他變得愈來愈疼愛她……
一直以為會這麼疼愛她,是因為當她是個乾妹妹,疼得很天經地義。
直到她十七歲的那一年,他才意識到兄妹之情早已偷偷變成男女之愛,
很想愛她卻不敢太放肆,這一路等她到長大,是多麼漫長又煎熬的路途!
他不確定自己還能忍多久,想擁抱她的慾望就快折磨死他了……
第一眼看見唐楚人,她只覺得他是個很兇的「叔叔」,
不能怪她把他看得這麼老,是個討人厭的「長輩」,
畢竟那年她才九歲,而他已經是個二十一歲的臭男人了。
這個臭男人很喜歡欺負她這個小孩,逗她、他就樂;
這個臭男人後來變成她的乾哥哥,疼她、更愛管她。
漸漸地,哥哥管妹妹的情況有了變化,
他愈管愈多,多到像個男人在看管他的女人……



第一章

  哇,這個新家真是有夠酷的。有了這麽一片大草地,爸媽這下子一定得答應讓她養只大狗了吧!

  九歲的丁雨恬,紮著馬尾,站在二樓陽臺上,看著下面至少可以停放三輛車的超級大庭院。

  她倚著陽臺欄杆,開心地哼起歌來。

  她的房間有陽臺耶!童話裏的公主,都是站在陽臺上等著王子騎著白馬飛奔過來的。而且,她以後還可以在半夜溜到陽臺來看星星,簡直帥到一個不行。

  「丁雨恬,快點下樓,聽到沒有?」媽媽的大叫,打破丁雨恬的幻想。

  「我馬上就下去了。」丁雨恬回過頭,沖著房內大吼一聲。

  話雖這麽說,但丁雨恬還是捨不得離開陽臺。於是,她踮起腳尖,依著自己想象中的芭蕾女伶姿態在陽臺上轉舞了一圈。

  突然間,被人注視的感覺,讓丁雨恬停住了腳步。

  她鼓起勇氣,擡頭往右邊一看──

  嚇!有人在偷看她。

  丁雨恬倒退三大步,縮回陽臺門口。

  隔壁那戶的二樓陽臺上,站著一個男人。雖然兩棟建築間隔著一些距離,但丁雨恬敢發誓,她真的看見了那個人嘲笑的眼神。

  而且,那個人還叼了根煙。老師說,抽煙是不好的事!

  「抽煙肺會黑。」丁雨恬大聲地說,還昂起下巴,故意裝得很成熟。

  男人一挑眉,故意長長地吸了一口煙。「我恰巧不想活太久。」說完,他挑釁地笑著,聲音也不小。

  丁雨恬皺著眉,想不出話來反駁,只好朝他吐舌頭。

  「小鬼。」男人扔過一聲致命絕招。

  厚──她哪里像小鬼!她今天一身粉色連身洋裝,人見人誇,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丁雨恬鼓起腮幫子,很凶、很凶地瞪著他。

  「老頭子!」丁雨恬雙手插腰,氣紅了臉。

  「哈哈哈……」男人被逗樂了,仰頭大笑出聲。

  「雨恬,妳快點下來啊!」

  丁雨恬再次聽到媽媽催促的聲音,馬上轉身往房間跑,臨行還不忘再送給那個抽煙壞男人一個大鬼臉。

  最好嚇死他!

  丁雨恬「砰」地一聲關上陽臺門,蹦蹦跳跳地走下二樓樓梯後,看到媽媽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狀。

  「媽,隔壁住了一個長得很凶的叔叔,他還抽煙!」丁雨恬摟著媽媽的手臂說道。

  「隔壁?我們左邊那戶出國了,右邊那戶是唐家夫婦,他們是好像有個小孩……」丁媽媽揉揉她的發絲,看著老公問道:「親愛的,是不是啊?」

  「那個人不是小孩,他很老了!」丁雨恬大聲抗議道。

  「對爸媽來說,所有的孩子永遠都是『小孩』。」丁爸爸大笑著摟過女兒,扯扯她的長辮子,忍不住在女兒粉嫩臉頰上親了一下。

  「寶貝,我們現在要過去拜訪唐家。新家裝潢這段期間,打擾到人家了。」丁媽媽拉著女兒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不要去唐家。」丁雨恬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小大人姿態。她才不想看到那個抽煙的討厭鬼咧!

  「不行。」丁爸爸皺起眉,不許女兒沒禮貌。

  「妳不想去也行──」丁媽媽一聳肩,嘴巴還不忘朝水果籃努了努,暗示老公要記得提禮物。「那我和妳老爸下星期去墾丁時,妳就別想跟。」

  「厚!大人就會威脅人。」丁雨恬憤憤地跺腳,氣得臉頰紅通通。

  「我是在教導妳人生是需要妥協的。」丁媽媽笑著說完後,拉著女兒走出大門。「老公,隔壁唐家是在做什麽的?」

  「好像是生技公司吧,他們經營的科學中藥市場佔有率很高……」

  丁雨恬沒注意聽爸媽說了些什麽,她對於大門前用白色大理石鋪成的小徑比較有興趣。她走在他們身後,左右腳互換地單腳跳躍著。

  跳著跳著,她突然想起,不知道那個抽煙的傢夥會不會還站在陽臺上偷看。丁雨恬連忙斂起動作,故意裝出淑女雅姿,拎起裙襬往前走。

  「啊!」

  丁雨恬沒注意到小徑的一處窟窿,腳踝一拐,整個人馬上臉朝下地跌了個狗吃屎。

  「小心一點啊!」丁媽媽驚呼一聲,連忙扶起女兒。「受傷了嗎?」

  丁雨恬來不及感覺痛,她悄悄地回頭──

  討厭啦!隔壁陽臺上,那個臭男人正在那裏笑得東倒西歪。

  丁雨恬氣得鼓起腮幫子,回頭瞪他。

  他一挑眉,退回屋裏了。

  丁雨恬頓時決定,她一輩子都要討厭這個男人。膽敢嘲笑小淑女的人,除了「罪大惡極」這個成語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形容詞可以比擬了。

  一會兒之後,丁家人到了唐家,兩對夫妻先是熱絡地寒暄了一番。

  唐媽媽喜歡小女孩,簡直把丁雨恬誇成了天上月亮,對她又揉又抱的。

  丁雨恬的心情至此稍好,快樂地坐到了餐桌前,專心地朝巧克力蛋糕進攻。

  「啊,我兒子下來了。」唐太太說道。

  丁雨恬睜大眼,一口蛋糕梗在喉嚨裏,差點噎到。她擡頭一看──

  那個壞男人穿了一件純白馬球衫,一條牛仔褲,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丁雨恬意外地發現──他比她認識的任何人都還要高。

  「丁先生、丁太太,這是我兒子唐楚人,今年T大三年級。」唐先生說道,臉上洋溢著對兒子的驕傲。

  「丁伯伯、丁媽媽好。」唐楚人有禮地喚道,臉上漾著一抹輕笑。

  「唐先生,你們這兒子在學校八成是萬人迷吧。長得又俊又有型,比明星還好看,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帥!」丁太太說道。

  「又是T大高材生,不簡單啊。」丁先生也誇獎道。

  「以後有不會的功課,可以來問我啊,小妹妹。」唐楚人悠閒地走到小女孩身邊,出口就逗人。「唉呀,妳衣服怎麽沾到泥土了?是不是走路不小心啊?」

  丁雨恬躲在媽媽的身後,防備地瞪著唐楚人。他明明看到她跌倒了,還裝蒜!

  「唉呀,咱們家雨恬害羞了呢!」丁媽媽對於女兒的舉動如此解讀著。

  幾個大人對著她的舉動,嘻笑了一番。

  丁雨恬握緊拳頭,氣得只想打唐楚人一拳。都是他害大家把她當小鬼對待啦!

  「雨恬,還不快點跟哥哥說『謝謝』,人家主動說要教妳功課呢。」丁爸爸催促道。

  丁雨恬緊抿著唇,根本不想說。

  「雨恬。」丁爸爸的聲音變得嚴厲了。

  「謝謝。」丁雨恬不情不願地說道。

  瞧她瞪著自己的圓亮大眼睛睜得像兩丸黑水晶,白嫩腮幫子也像烤麻糬一樣地鼓了起來,唐楚人看著覺得有趣,忍不住伸手去揉搓了一下。

  「真可愛啊!」唐楚人揶揄地說道,力道一個沒拿捏好,不小心掐出了一記紅印子。

  他欺負她!丁雨恬想罵人,但小嘴卻自有意志地癟成了一字型。

  唐楚人見狀況不對,神色一變,立刻往後一退。

  丁雨恬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驚天動地的程度好比初生嬰孩的吶喊。她還用頭去撞唐楚人,撞得頭昏腦脹,自然也就越哭越大聲了。

  「雨恬,妳怎麽撞人呢……」

  「是我們楚人不對,這麽大的人了,還亂捏雨恬……」

  一陣兵荒馬亂之間,丁雨恬被爸媽帶回家,好生地安撫著。

  丁雨恬於是知道,她絕不會忘記她和唐楚人認識的這一天──

  因爲她已經決定要討厭他一輩子了!

  ***    ***    ***    ***

  十三歲剛升上國一的星期五傍晚,丁雨恬搭乘公車在社區外的站牌下了車。

  夕陽還挂在天際,她咬著一顆薄荷糖,慢慢地往前走。

  今天收了兩封情書,都是國三的學長寫給她的,內容不外乎是說,她有多可愛,他們又有多願意保護她之類的。

  厚──「可愛」這句形容詞,她都已經聽到耳朵發麻了,好不好!

  尤其是唐楚人那個傢夥,每次一見她的面,就一定左一句「可愛」、右一句「可愛」的損人模樣,更是氣得她咬牙切齒,從此把「可愛」兩字,當成穿腸毒藥。

  她真的不懂大人爲什麽會覺得唐楚人很「疼」她,他們還老愛說她就像是他的幹妹妹!

  拜託,她每次遇到他,她就很「疼」,才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咧。

  那傢夥超愛亂捏她的臉頰,根本是存心以作弄她爲樂。也不想想他已經是二十五歲的老男人了,還老是要跟她稱兄道妹,噁心!

  不過,那傢夥唯一的好處就是,吃香喝辣絕對少不了她一份。各式新上市的糖果餅乾,一定會早早送到她面前。有時候,他送得太多,她還得帶去學校請同學幫忙吃咧。

  她想,唐楚人一定是存心不良地想把她養得肥肥的,這樣子他捏起她腮幫子時,才會覺得比較痛快吧。

  丁雨恬胡思亂想著,小小飛步跨過一道小水溝,順道咽下嘴裏的薄荷糖。

  「小妹妹。」

  突然,一個穿黑衣的男人從人行道邊的草叢小徑走出來,擋在她面前。

  丁雨恬防備地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她右手伸進口袋裏拿出哨子,隨時準備要呼救。

  突然間,黑衣男人打開他的風衣,露出生殖器。

  那是什麽東西,好噁心!丁雨恬臉色慘白地定在原地,拿著哨子的手拚命地發著抖。

  「呵呵呵……叔叔變魔術給妳看!」變態狂一看小女孩傻住了,立刻當著她的面開始做出更猥瑣的動作。

  丁雨恬睜大眼,完全沒法子從那個怵目驚心的器官上移開視線,一股噁心感從她的胃部直沖而上。

  她忘了手裏還有哨子,驚慌地轉身就往回跑,卻重重撞進一副胸膛裏。

  「啊!」她尖叫一聲。

  「小可愛,妳的鐵頭功可真是愈練愈有火候了。」

  一道揶揄的男聲飛上她的發梢。

  丁雨恬驀地擡頭,看見了她的天敵──唐楚人。一股安心,讓她紅了眼眶。

  「乖,沒事了。」唐楚人揉揉她的頭,把她拉到他身後。

  唐楚人半轉過身,朝黑衣人跨近了一步,手裏一把銀亮的瑞士刀,在黑衣人面前晃啊晃地。

  「這麽愛現寶,乾脆把它割下來,放到博物館展覽,如何?」唐楚人語氣狠厲,眼神冷寒懾人。

  黑衣人轉身,打算閃人。

  唐楚人一個箭步搶前,擡腿,狠狠地踹倒了黑衣人。

  黑衣人只來得及悶哼一聲,就被唐楚人壓躺在路面上,狼狽地被當成了坐墊。

  唐楚人坐得很自在,還一派悠閒地打了電話叫來警察。

  警察帶走了黑衣怪男人。

  丁雨恬仍然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不快點來感謝妳的救命恩人。」唐楚人笑著說道,朝她勾了勾手指,要她過來。

  「誰要你雞婆。」她聲音發抖地說道。

  「妳這小鬼怎麽這麽不討喜?」唐楚人走到丁雨恬身邊,看著這個留著及肩長髮的小小美女。

  她的五官其實算不上細緻,眼睛又圓又大,鼻子也極高挺,而他也沒法子昧著良心說她嘴巴小。但,她就是可愛到一個不行。

  總是漾著笑意的粉唇,表情永遠豐富的小臉,加上那一對讓人過目難忘黑白分明的水汪汪大眼……

  呃,丁雨恬的眼睛現在會不會太「水」了一點?!

  「妳不會又要哭了吧?」唐楚人脫口問道。

  「我才不會哭!」丁雨恬憤然轉身,書包飛甩而起,打中他的身側。

  「原來女人從小就會說謊啊。」唐楚人涼涼地說道,一個箭步向前,與她並肩而行。

  「拿著吧,就當是防患未然。」唐楚人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到她手裏。

  丁雨恬搶過手帕,眼淚旋即不聽使喚地嘩啦嘩啦往下掉。

  好恐怖!大白天的怎麽還會發生那麽變態的事?如果剛才那個男人碰她的話,她一定會吐出來……

  丁雨恬停在原地,臉埋在手帕裏,哭到肩膀一高一低地抖動著,久久都沒法子停止。

  「乖啊,沒事了。」唐楚人攬過她的肩,把她拉到胸前,很「父兄」似地拍著她的後背。

  「你不應該那麽快叫警察來的……我要用力踢他,踢到他爬不起來……」丁雨恬擡頭看他,鼻頭紅紅,眼眶噙著淚,腮幫子粉潤潤,生氣的模樣像個陶塑娃娃。

  「不會吧,我不認爲妳會想碰他耶。」唐楚人眉頭一挑,覺得小女生的表情很逗。

  「厚──噁心死了!」丁雨恬揚起水眸,凶巴巴地瞪人。

  唐楚人揉揉她的頭髮,忍不住低笑出聲。

  她真的很有趣。明明不想理他,可每當他開始逗人時,她就像貓咪遇到逗貓棒一樣,忍不住就是會撲上去。

  他不知道小女孩是不是都像她這樣,反正,他只認得她一個小朋友,也只拿逗貓棒逗她。也因爲她讓他覺得有趣,否則,向來不是個溫情主義者的他,加上不愛與人打交道的個性,哪會花心思搭理一個小妹妹。

  「丁雨恬,妳的禮貌呢?道謝──」唐楚人用長輩的口氣命令著她。

  「謝謝啦。」丁雨恬很快瞄了他一眼,又很快別開眼,一臉的不自在。

  「不客氣,誰教妳是我可愛的『幹妹妹』呢!」唐楚人捏了下她的腮幫子,這回力道下得很輕。

  「你幹麽那麽愛偷捏我?」丁雨恬舉起手掌,展開護「頰」行動。

  「那是因爲妳長得可愛……」

  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喂。」唐楚人接起手機,唇邊的笑意卻在下一秒消逝無蹤。

  丁雨恬發誓,唐楚人的身子真的搖晃了一下。

  她看著唐楚人蒼白的臉色,還有發抖的手掌。她主動上前靠近一步,希望能幫得上一些忙。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唐楚人切斷電話,手機卻在同時從他的手裏掉到地上。

  啪!

  「怎麽了?」她低聲地問道,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爸媽出車禍,死了。」唐楚人嗄聲說道,臉色一片死灰。

  丁雨恬傻住了,她怔怔地看著唐楚人無神的雙眸。

  「怎麽會這樣……」她握住他的手掌,卻驀地打了個冷顫──

  他的手像冰一樣!

  丁雨恬握得更牢了,只想著要給他一些溫暖。「我們快點回去。」她拉著他的手往前走,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著轉。

  「再快,也來不及見他們最後一面了……」唐楚人雙唇顫抖著,抽搐的唇角還嘗試著要擠出一抹笑。

  丁雨恬的淚水頓時像洪水潰堤,一發不可收拾,但她沒擦眼淚,堅持要拉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的大掌掐痛了她,她沒喊疼,只是由他抓著。

  靜靜地陪他走回家,丁雨恬站在門口看著他開車離開他家,前往醫院──

  認屍。


  十三歲的丁雨恬,第一次經歷了生離死別。

  這天的傍晚,唐伯伯、唐媽媽被一輛酒後駕車的汽車追撞到對側跑道,當場腦死身亡。

  晚上,丁雨恬抱著爸爸、媽媽,一家三口哭成一團。

  半夜,失眠的她躲在爸媽的中間,怎麽樣都睡不著,她整個腦子都是唐楚人失神的眼睛,和那雙冰冷的大掌。

  唐楚人從頭到尾都沒哭,連一滴眼淚都沒掉。而一想到他的表情,她就想哭,「哀莫大於心死」這句話,不停地在她腦海裏盤桓著。

  丁雨恬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幫他做些什麽,畢竟他今天救了她、畢竟他平時對她還不賴、畢竟──

  他是她的幹哥哥啊!

  ***    ***    ***    ***

  在唐伯伯和唐媽媽告別式結束的那一天,一堆親戚在唐家來來去去地穿梭著。

  丁雨恬一身黑洋裝,不停地在客廳裏走動著,尋找著唐楚人的身影。

  找人的過程中,她一直不停地聽見諸如此類的對話──

  幸好唐楚人成年了、幸好他研究所也畢業了、幸好他在公司裏實習過一段時間、幸好他業務也算上手、幸好他爸媽留了一大筆遺産……所以,他爸媽該走得放心了。

  丁雨恬真的不懂大人的邏輯,他們真的以爲唐楚人聽了這些話,心裏就會好過一點嗎?

  人死是不能複生,沒錯。但是,這樣的死亡意外來得這麽突然,讓人毫無心理準備,唐楚人需要的是更多關心啊!

  就連她都還在爲唐伯伯、唐媽媽的過世難過時,她就不信唐楚人會沒事。

  一個黑色高挑身影閃過丁雨恬眼前,她快步上前,叫住唐楚人大哥的女朋友白光莉。

  「光莉姊姊,妳有看到楚人大哥嗎?」丁雨恬問道,覺得光莉姊看起來也是很難過的樣子。

  白光莉紅著眼眶,委屈地說道:「他在二樓書房陽臺,他說不想要被打擾,還把我趕了出來。」

  「喔。」丁雨恬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只好假裝很懂事地點頭。只不過,白光莉前腳才走出大門,丁雨恬立刻走上樓梯,飛奔到書房。

  她悄悄推開書房的門,一片闃黑的室內讓她舉足不前。

  要不是街上路燈投射出陽臺上那個白色身影,她真要以爲裏頭沒有人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書房,因爲怕被唐楚人趕出去,所以連燈也不敢開。

  她推開陽臺門,一股濃濃煙味朝著她直沖而來。她腳尖才著地,就被一聲巨吼嚇得不敢動彈。

  「滾開!」唐楚人驀然擡頭,寒冰似的利眸像兩道冷箭,殺人般地疾射而出。

  丁雨恬嚇得愣在原地,眼睛睜得大大的。

  唐楚人發覺是她,收回了利眸,卻也不悅地別開臉。他現在只想好好靜靜療傷,不需要一隻小鬼的同情及「打擾」!

  「走開。」唐楚人抽著煙,繼續癱坐在地上,盯著遠方。

  丁雨恬站在原地,看著他嘴裏不停吐出的煙霧。

  她不知道自己打哪里來的勇氣,假裝沒聽見他的話,走到陽臺另一個角落,把自己塞了進去。

  她抱著雙膝,也不看他,就看著天上星星。

  唐楚人不想理人,看她沒像白光莉一樣地吵鬧,也就懶得再開口趕人。

  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繼續抽著煙,目光沒有焦距地眺向遠方。

  她也沒開口,就這麽抱著雙膝,陪坐在他身邊,強忍著不被那些煙霧嗆到咳嗽出聲。

  唐楚人抽完最後一根煙,見她還在,話就這麽流泄出口:「他們出事前一天,我爸到我房裏來找我聊天──」

  丁雨恬被他突如其來的開口,嚇了一跳,悄悄地擡頭看他。

  「我忙著和美國的朋友聊視訊,他只坐了五分鐘,就走人了。如果……如果……」唐楚人握緊拳頭,哽咽到沒法子再說話。

  「千金難買早知道,你又不知道……」她小聲地脫口說道。

  「妳這個小娃娃話倒是說得很溜嘛。」唐楚人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動怒。

  「你爲什麽不哭呢?」丁雨恬神情認真地看著他。

  「哭?」唐楚人望著那雙稚氣水眸,突然間乾笑出聲,但那笑聲竟是如此嗄啞而刺耳。「哭了就會不難過嗎?」

  「哭了之後會比較不難過啊……」丁雨恬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他高大的身軀其實正不停地在顫抖著。

  她聽見了幾聲壓抑的抽泣聲,心一酸,抱著他的頸子,她大哭特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大聲,哭到他一度被她嚇著。不過,因爲有她的不顧形象,他的流淚也就變得自然了許多。

  唐楚人開始放任那些不甘心、痛苦、怨恨、懊惱、想念……一股腦兒地借著淚水,離開他鬱結沈痛的心。

  他們不記得彼此哭了多久,反正當丁雨恬哭累時,她便倒在他的臂膀上打起瞌睡來,而他也終於體力不支地閉上了眼睛。

  當丁雨恬的爸媽發現他們時,這兩個人正頭靠著頭,身子偎著身子地坐在陽臺地上沈沈地睡著。

  這一晚之後,唐楚人和丁雨恬成了比親兄妹還要親近的一對。

  他不再叫她「小鬼」,經常叫她「娃娃」,丁雨恬也開始改口喚他「楚人大哥」。

  在唐楚人面對父母雙亡的傷痛時間裏,他可以一整天不說話,但丁雨恬永遠是他的例外。

  一直到多年後,唐楚人總還能想起,當他漸漸恢復正常生活,笑著掐她的腮幫子的那一天,她又叫又笑地抱著他哭的情景。

  唐楚人知道她是因爲放心他終於恢復正常了,而他也從此認定了她這個幹妹妹。

  爸媽不在了,但他還有個「幹妹妹」。

  這樣的感覺──還不賴。


第二章

  唐楚人開著車,繞過一個圓環,對於現任女友宋珍珍的滔滔不絕,偶爾出聲附和個一、兩句。

  「不管我們怎麽勸,小君就是堅持要和她那個卡債高築的男朋友在一起,虧她自己還是銀行理財專員……」宋珍珍還在說。

  「嗯。」

  車子經過一家歐式小餐廳,唐楚人突然想到下星期就是雨恬的十七歲生日了。

  這一回,要去哪里吃飯呢?吃義大利菜,還是南美料理?丁雨恬不愛法國菜的,嫌它們太精致,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幾年來,他們倆的生日都是和彼此一同度過的。他決定餐廳,而她負責穿得美美的出席,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的不成文約定。

  「對了,我那個雜誌記者朋友明仔,說想要專訪年輕企業家。你出國前有沒有空排個時間給他?」宋珍珍問道。

  「嗯。」

  「唐楚人,我剛才說了什麽?」宋珍珍豔唇一抿,不快地問道。

  「妳說了妳同學小君和她男朋友的事,還有明仔想專訪我。」一心二用,對他來說向來不是難事。

  「那你剛才幹麽不回答?」宋珍珍的臉色至此稍緩了些。

  「我的行事曆不在身上,怎麽回答。」唐楚人很快地接話道,臉色卻沒有太好看。

  爸媽過世之後,他交過幾個女朋友,每一個都是口才便給,可以自言自語個老半天。他喜歡這樣,他不必找話聊,兩人相處的時間也不至於顯得太寂寥。

  而他討厭被人管束的這件事,他應該已經告訴過她一百遍了吧!

  宋珍珍一看到男友臉色微怏,她馬上撒嬌地說道:「我公司假太多,找個時間一起出國玩。」

  「我最近很忙。妳可以自己找個時間去日本走走,妳不是一直念著想去那邊的藥妝店看看商品嗎?」宋珍珍是一家連鎖藥局的採購,夠獨立自主了。

  「我朋友們最近都沒假,一個人去多無聊啊。」唐楚人怎麽那麽不知趣啊!他是公司老闆,請個假陪她一起去日本,總不爲過吧!

  「不如妳找雨恬跟妳一起去吧,她一直想去東京迪士尼。」唐楚人笑著說道。

  「不好吧,我和她沒那麽熟。」她可不想帶一個可愛娃娃出去,來強調自己的熟女味道。

  唐楚人一挑眉,不予置評。

  車子滑入唐楚人家前的車道,他的目光馬上膠著在門廊下那個抱著雙膝,呆呆坐著的小丫頭身上。

  他飛快地下了車,沒注意到車上的女友臉色一沈。

  「娃娃,怎麽了?」他快步走到丁雨恬面前。

  「楚人大哥……」嬌小的粉紅色身影驀地跳起,直沖入唐楚人的懷裏。

  甫走出車子的宋珍珍瞇起眼,神色不善地看著唐楚人的「幹妹妹」。

  「自己有鑰匙,怎麽不進去?」唐楚人揉揉丁雨恬的發絲,發現她不肯擡頭。他眉頭一皺,當下便知道娃娃八成哭腫了眼睛,所以才會不敢看他。

  「我不想回家拿……」丁雨恬緊揪著他的衣服,聲音沙啞而微弱。

  唐楚人看了一眼隔壁漆黑的大宅,皺著眉問道:「妳爸媽呢?」

  丁雨恬擡頭,勉強擠出微笑,但兩丸哭成紅腫的雙眼卻藏不住心事。

  「怎麽了?」唐楚人的指節拭過丁雨恬柔軟的臉頰,黑眸鎖住她的眼。

  丁雨恬一聳肩,想做出不在意的表情,兩行清淚卻徑自跑出眼眶泄漏了心情。

  唐楚人拿出手帕拭去她的眼淚,猜想是她家裏出了狀況,否則,雨恬不會哭成這種模樣。

  「雨恬,妳怎麽了?」宋珍珍拉過丁雨恬的身子,佯裝關心地問道。

  「我……」丁雨恬含淚的眼直接對上唐楚人。

  唐楚人手一伸,又把人摟回了身邊。

  「我爸媽……」丁雨恬欲言又止地看了宋珍珍一眼。

  「妳先開我的車回家,我明天再過去找妳。」唐楚人對宋珍珍說道。他將鑰匙交到她的手裏,還拍了拍她的肩,但眼睛卻始終停留在丁雨恬的臉上。

  「我沒急著回家,我可以等你解決完事情後再回去。」宋珍珍巴住唐楚人手臂,堅持一定要得到他的注意。

  「妳沒看到我在忙嗎?」聲音裏溢出了不耐煩。

  「忙?我可沒看到有什麽事,應該是你要忙的。」宋珍珍冷笑一聲,目光直對上丁雨恬。

  丁雨恬咬住唇,心虛地低下頭,發現了自己的逾矩──她不是楚人大哥的女朋友,沒有資格在此時「鳩占鵲巢」。

  「對不起,我打擾了你們……我先回家……」丁雨恬擠出一個勇敢的微笑,身子往後一退。

  「我沒讓妳回去。」唐楚人攬住丁雨恬的腰,不讓她走,冷厲瞳眸不快地看向宋珍珍。

  宋珍珍很快地擠出一眼眶婆娑的淚水,昨晚他們還在飯店裏打得火熱,她的勝算應該不低吧。唐楚人說不上體貼,但卻是個很慷慨的情人,況且家世底子又夠硬,夠她吃喝不盡,她可不想失去他。

  「楚人大哥,你快過去啊──」丁雨恬看到珍珍姊掉眼淚,連忙把唐楚人拚命往她那邊推。

  唐楚人不爲所動地站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看著宋珍珍的淚水。

  「她走,還是我走?」宋珍珍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說道。

  「妳。」唐楚人斬釘截鐵地說道,連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

  宋珍珍脹紅了臉,面子一時挂不住,她昂起下巴,殺氣騰騰地伸手指著唐楚人的鼻子說:「我早就知道你們這層幹哥哥、幹妹妹關係,根本是挂羊頭賣狗肉!」

  「鬼扯。」唐楚人將丁雨恬推到身後,雙臂交握在胸前,一臉不耐煩地等著宋珍珍叫囂完畢。

  「我哪里胡說?你們要是沒什麽關係,怎麽你不記得我喜歡什麽,偏偏就知道丁雨恬愛吃GODIVA的巧克力、Haagen  Dazs的草莓霜淇淋!」宋珍珍越說越是一把火,越說越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有鬼。「我和你約時間,你說要查行事曆、要問秘書。她一打電話來,你就開始排吃飯時間。」

  唐楚人皺著眉,冷肅著臉孔,只覺得宋珍珍的聲調尖銳得讓他頭痛。

  就算他知道丁雨恬的喜好,那又怎樣?女友們總沒能待得太久,老是頻繁地來來去去,丁雨恬則是他一輩子的妹妹。

  此時,丁雨恬躲在唐楚人身後,聽到傻眼。

  她圓睜著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怎能糊塗到在毫無知覺的狀況下,干擾了大哥的生活這麽多年呢!

  對啊,如果她不是這麽少根筋,也許就能早點發覺爸媽的異樣,也說不定……

  丁雨恬後退一步,不敢再碰觸唐楚人。眼裏淚水啪地落在庭院的草地上,滲進泥土裏。

  唐楚人一感覺到身後少了她的溫度,他馬上回過頭,看到的卻是她可憐兮兮咬著唇的模樣。

  這丫頭啊,老是讓他牽腸挂肚的,想不多花點心思在她身上都不成。唐楚人伸手想去揉丁雨恬的頭髮,心疼得緊。

  慢著,他哪一任女友曾經弄疼過他的心?唐楚人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而他瞪著自己發抖的指尖。

  該死的!不會真的讓宋珍珍給說對了吧?

  他在乎丁雨恬,該死的在乎!唐楚人驀地將伸出的手背到身後,目光完全沒法子從丁雨恬身上離開。

  「發現真相了吧!」宋珍珍不是傻子,唐楚人此時錯愕的眼色,說明了太多心情。「現在你知道爲什麽我找你逛街時,你總是百般推卻。然而,你卻可以和她在誠品待上一整天。」

  「那是因爲大哥不愛逛街……」丁雨恬往前站了一步,小聲地插了句話想解釋。

  唐楚人看著丁雨恬認真解釋的小臉,還有那雙哭腫的水眸,他眉頭一擰,滿心只想著要張臂擁她入懷。

  要命啊,他真的、真的喜歡上雨恬了。

  之前,他對她,的確是大哥之于小妹的那種單純喜歡。但是,那股喜歡的感覺在滲入了血脈裏多年之後,竟不知不覺地變成了男人對女人之間的感覺了……

  「大哥,你快點跟珍珍姊解釋啊!」丁雨恬看他不語,以爲他發火,便使勁伸手推他向前。

  「不用解釋!誰都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們之間要不是有鬼,你怎麽會一看到她哭,就心急如焚。而我一哭,你就嫌我吵呢?」宋珍珍忍不住地又出口嘲諷道。

  「妳哭,是因爲別有目的;她哭,則是因爲家裏有事。」唐楚人不耐煩地說道,被宋珍珍的聲音吵到完全沒法子思考。要命,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把丁雨恬當成女人喜歡?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男人都是這樣的,放在心頭時,就連對方皺個眉頭,你們都心疼。但當你們不在意時,對方說什麽話都動輒得咎。」宋珍珍喃喃自語著。

  「我們當初在一起時,爲的就不是什麽在意與不在意。」他們在一起的目的,是只爲了分享彼此的夜晚。

  唐楚人皺起眉,不快地瞪著宋珍珍。他實在不明白,爲什麽每一回在交往之前,他明明都已經再三強調他要的只是互惠的關係,但他最後卻總是會被她們指責不夠用心。

  「是我錯!我不該動了心、放了心……」宋珍珍咬牙切齒地說道。

  「知道錯了就好,不需要再一再地強調。我對於老是被人當成薄情郎這回事,也聽得很火大了。」他不客氣說道。

  「你、你……」宋珍珍氣到臉色發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怎麽樣?」唐楚人斜眼睨人,表情相當冷厲。

  「你不要再說了啦──」丁雨恬的手擺在唐楚人的手臂上,輕拍了幾下。

  唐楚人勉強扯動了下嘴角,閉上嘴。

  宋珍珍見狀,唇角微微顫抖了。她轉過身,手指緊掐著車鑰匙。

  唐楚人看著宋珍珍落寞的姿態,知道自己畢竟是傷了她的心,稍緩下語氣說道:「車子,我會叫人開過去幫妳辦過戶。」

  「算你上道,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宋珍珍頭也不回地說道,飛快地坐入車裏,不想她的淚水被人看到。

  唐楚人看著車子飛馳而去,他開始反省自己──如果他原沒打算要讓這段關係長久,他就不該放任宋珍珍投入感情的……

  「楚人大哥,你幹麽還站著,不快點去追珍珍姊啊?」丁雨恬又拽又拉地推著他往車道上走。

  黑色賓士雙門跑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唐楚人定定站在原地,冷聲說道:「車都被開走了,怎麽追?」他低頭望著丁雨恬粉嫩的小臉,心裏還是一團亂糟糟。

  「想法子叫計程車追啊!你看看你自己,明明就是一臉很難過的樣子,幹麽還要站在這裏裝硬漢。」丁雨恬跺著腳,著急地說道。

  唐楚人抓住她的手掌,卻比平時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她的手有多柔軟,心跳於是像踩下油門一樣地狂跳了起來。

  「我不是難過,我是心煩。不過,那事與她無關。」他心煩的是他對丁雨恬的感情。

  「你也心煩嗎?那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她欲言又止地咬住了唇,不想讓他更煩心了。

  「不管我在心煩什麽,我都不可能不理會妳。先進屋子裏再談吧。」唐楚人的手習慣性地落上她的肩。

  丁雨恬今天穿了件無袖削肩上衣,他的大掌直接貼上她冰柔的肌膚──

  那是個女人的觸感!

  唐楚人的掌心一麻,倏地收回了手。

  丁雨恬咬著唇,看著唐楚人突然間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臉。「我們以後是不是應該劃清界線呢?否則老是讓你女朋友誤會,也不是件好事吧?」這話是說得很堅強,但她心裏卻不禁偷偷地難過了起來。

  「別胡思亂想了。」像是要證明兩人之間天下太平、一切如昔,唐楚人再度摟住了丁雨恬的肩。

  丁雨恬放心了,仰頭給他一個燦笑。

  唐楚人望著她的笑顔,心臟差點嚇停。

  她的甜美笑容像一層隱形魔網,罩住了他的心。他喘不過氣,沒法子呼吸,只想拚命地沖出去。

  「楚人大哥,你幹麽看著我發呆?」丁雨恬好奇地問道,伸手戳戳他的臉頰。

  他握住她的手掌,不敢再多想,只好拉著她,以跑百米般的速度沖進了屋子裏。

  要命啊!他現在根本就是以看女人的目光來看她,以後要怎麽跟她當兄妹?

  她還要再過幾天,才會滿十七歲啊!

  ***    ***    ***    ***

  進了屋裏,唐楚人將丁雨恬安頓到沙發後,喂了她一大杯牛奶,自己則灌了一杯黑咖啡,他現在非常非常地需要清醒。

  只是,兩個人同坐在雙人沙發裏,再怎麽拉開距離,總還是顯得很親近。

  唐楚人正想著她、想著這段殺得他措手不及的感情,丁雨恬則想著她家裏的事。兩人都想開口,卻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空氣中的沈默於是染上一層詭詭怪怪,彼此都換了幾個坐姿,卻仍然顯得不自在。

  「妳剛才怎麽在我家門口哭?」唐楚人拍拍她的頭,先開了口。

  此話一出,丁雨恬心裏的委屈馬上化爲淚水,排山倒海地襲上她的臉。她一個轉身抱住他的身子,驚天動地地大哭了起來。

  唐楚人胸口一窒,屏住了氣息,想盡可能地拉開彼此的距離。偏偏她一哭,就要習慣性地像只無尾熊往他身上巴。

  他索性閉上眼,長臂一伸,將她攬得更緊了幾分。罷了,就當他正在出借自己胸口,當成吸盡她眼淚的海綿吧。

  對於剛發覺的新生情感,他或者仍有疑惑,但她畢竟是他疼愛了多年的雨恬,總歸捨不得她難過的。

  方硬下顎擱在她微亂的發絲上,他什麽也不問,就等著她哭倦了,主動對他開口。

  丁雨恬的眼淚流得沒有她預期的激烈,因爲她下午已經驚天動地地哭過了一場,沒力氣再來一回了。

  現在的哭泣,是難過,還是只是想向大哥撒嬌?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丁雨恬靠在他的胸口,怔怔地眨著眼,哽咽地抽泣著。

  擡頭迎上楚人大哥專注的黑眸,她努力地從喉嚨擠出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爸媽……要離婚……」

  「不可能。」唐楚人皺起眉,直覺地便否決了那句話。丁伯伯、丁伯母感情一向不錯,在丁雨恬上高中之前,他們全家幾乎把全臺灣能露營的地點全都跑遍了。

  唐楚人低頭凝視著她小小的臉龐,被她哭腫的眼、發紅的鼻尖及痛苦的擰眉,弄得心疼無比,恨不得把她揉進心裏。

  唉,如果連他這個外人都會因此而受到驚嚇了,更遑論丁雨恬會有多震驚了。

  「事情是怎麽一回事?」唐楚人低聲問。

  「我爸和他的女秘書──就是那個楊阿姨有了感情,他們已經在一起兩年了。現在……楊阿姨有孩子了……他們要結婚……」丁雨恬握緊拳頭,無力地趴在他的肩上,眼眶發酸,卻再也掉不出眼淚了。

  唐楚人輕撫著她的後背,低歎了口氣。

  感情要轉變風向,又豈是人心能控制的。他剛剛不也被感情驚蟄了一下嗎?

  「我是笨豬……我幹麽還叫她楊阿姨?她怎麽可以和我爸外遇,難怪這兩、三年來,我爸都不願和我一起出去旅行……」丁雨恬喃喃自語著,緊閉著眼,彷佛這樣就能趕走一切煩惱。

  偏偏以前那些一家歡聚的時光在腦子裏狂亂地轉著,嘲諷著世事無常。

  丁雨恬慌亂地張開眼,對上楚人大哥定定的凝視。

  心,這才慢慢地沈靜了下來。

  幸好,有楚人大哥陪著她。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來,她都可以不那麽害怕。

  丁雨恬抱著他的手臂,放心地把自己的重量全都交付到他的身上,絲毫不知此時的唐楚人,其實很想砍斷自己的感官神經,不准它們對她柔軟身子正緊偎著他做出任何反應。

  「妳媽的狀況如何?」他嗄聲問道,身子繃得極緊。

  「她氣到摔東西,馬上打電話找了律師,說明天就要辦離婚,接著她就出門了。然後,我爸打了通電話給楊阿姨,之後也離開了。」她無力地說道。

  「沒人注意到妳的情緒?」唐楚人濃眉一皺,臉色一沈。

  「他們以爲我不在家,其實我剛好在一樓洗手間裏。他們一離開,我就待不下去了。我跑出家裏,什麽都忘了帶……」她說話的聲音抖顫著,小手也悄悄地緊握成拳了。

  唐楚人的手掌穿過她的頸後,牢牢地攬著她的肩,直到她的肩不再顫抖了爲止。

  「沒有你我怎麽辦?」丁雨恬小聲地說道,唇角噙著一個安心的笑。

  唐楚人沒有接話,臉上苦笑也沒讓她看見。

  「妳打算怎麽辦?」他問。

  「我不知道。」丁雨恬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無聲地數著數。

  「待會兒我陪妳回家,和妳爸媽好好談一談。在那之前,妳好好想一想最壞的結果。如果還不能承受,那也不必急著馬上談。」唐楚人冷靜地說道。

  「楚人大哥……」她揪著他的衣衫。

  「嗯?」垂眸望著懷裏像只小白兔般的她,忍不住憐惜地又擁緊了些。

  「他們要離婚的話,我該跟誰?」她無助地問著。

  「妳跟我。」話就這麽脫口而出。

  丁雨恬睜大眼,震驚地坐直身子。

  唐楚人則是被自己的話,嚇到臉色發青。

  「我的意思是──」他尷尬地想解釋。

  「謝謝你、謝謝你……」丁雨恬沖進他的懷裏,又笑又叫又哭地打斷他的話。「謝謝你讓我不覺得那麽孤單,如果他們都不要我了,至少我還有你,你永遠永遠都是我的楚人大哥。」

  大哥!

  唐楚人被那兩個字一箭穿心,差點斃命,以至於無力反擊。

  他置於她肩上的雙手,緩緩地垂落身側。

  他在鬱悶什麽?他是她的楚人大哥沒錯啊!直到宋珍珍開口之前,他不也都是這麽以爲的嗎?

  馬的,他二十九歲,她十七歲。他光是想到年紀,就覺得自己很變態。他哪能要求她把他當成「男孩」對待!

  唐楚人的臉龐扭曲著,懷裏這個嬌嬌軟軟的人兒,突然變成了燙手山芋。

  老天爺是在和他開什麽玩笑啊!

  可他又能怎麽著?她都已經潛入他的心裏,紮下根了,總不能要他把心給扔了吧。

  但,她畢竟才十七歲,真要他現在就擄走她的心,他也下不了手啊。

  唐楚人歎了口氣,生平第一次開始擔心自己會早生華髮。

  白頭發與十七歲──

  唉,真是段漫長的距離啊!

  他是該放手,還是堅持等到她呢?

  唐楚人望著懷裏閉眼小憩的娃娃,想了一整夜,卻還是沒能得到答案。


  丁雨恬十七歲生日的這一天,她收到唐楚人送給她的喬治傑生紫水晶年度項鏈。

  她望著項鏈背後的年份,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年。

  幾個星期後,她的爸媽離婚了。沒人願意再住在那棟同居了八年的屋子裏,除了丁雨恬之外。

  唐楚人幫著她說服了她爸媽,說她大學考試在即,不宜再變動分心,他打包票保證會好好照顧她。

  是以,丁雨恬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她每個月的第一、三個周末去跟爸爸吃飯,二、四周則和媽媽。

  沒有了家人,丁雨恬才驚覺生活裏的時間多了一半,嚇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讀書的進度突飛猛進,成績表現好到連導師都跌破了眼鏡。她的爸媽由此更加相信了唐楚人確實是認真地看顧著他們的女兒。

  她爸媽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婚的前幾個月,丁雨恬始終沒有法子一個人待在那棟房子裏。

  在那段時間裏,唐家的書房成了她的客房。只有聽到唐楚人工作的聲音,她才有法子安穩地入睡。

  這時,如果有人問丁雨恬,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她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楚人大哥。

第三章

  在丁雨恬即將滿十八歲時,她的爸媽分別再婚了。

  而她大學考試的成績優秀,成了唐楚人的學妹。

  這一天,丁雨恬十八歲生日,她在最喜歡的義大利家庭式餐館裏,從唐楚人手中收到了喬治傑生的紅玉髓年度項鏈。

  「生日快樂!」唐楚人凝望著她。

  「謝謝。」丁雨恬燦爛一笑,從長盒裏取出項鏈後,便撩起及肩發絲,等著唐楚人幫她挂上項鏈。

  唐楚人看著那纖細的玉頸,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年,真不是人熬的!

  他不敢讓自己對她的感情太過放肆,除了此以前更寵她之外,他真的、真的不想把心專注在一個小女孩身上。所以,他的女朋友從沒斷過。

  雖然他的女朋友仍然和從前一樣,床伴的成分大過於女友的實質意義,但是那些女人只是讓他更確定一件事──

  丁雨恬是妹妹、是家人,也是他想擁抱的女人。再不會有女人比她更懂他了。

  這幾年,爸爸留下的生技公司,在臺灣早已站穩腳步。下個月,他爲了推廣公司有機蔬菜的外銷市場,必須到日本去拜訪諸多商社。他會在日本待上一年,或者更久。

  離開前,他想把話說清楚。畢竟,她下個月就要上大學了,她又是如此地甜美可人,他不可能不提心吊膽。

  「項鏈戴好了。」唐楚人拍拍她的肩,強行將心思拉了回來。

  丁雨恬低頭看了看項鏈,擡頭笑了。「謝謝,現在我有兩條喬治傑生的年度項鏈了。」

  「雨恬,我有事想告訴妳。」唐楚人的大掌落在她的肩上,牢牢地扣著。

  丁雨恬擰著眉,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了,否則他不會用這麽嚴肅的表情看著她。

  「怎麽了?」她拉著他的手,水眸不安地望著他。「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吧?」

  「不是。」

  「好險!」丁雨恬一手摀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後,露出一個超甜的笑靨。

  「我不結婚這事,讓妳松了口氣嗎?」唐楚人傾身向前,緊盯著她的眼,心情突然大好。會不會她也早就把他擱在心裏,只是害羞不敢說出口罷了?

  「我豈只是松了口氣!」丁雨恬睜大眼,原就晶亮的眼眸更顯得熠熠生光。

  「雨恬,我……」喜歡妳。

  「我警告你喔──你如果要結婚的話,一定得事先告訴我物件是誰,這樣我才能更努力地和未來大嫂培養良好情誼啊!」她天真地交代著。

  唐楚人被狠狠澆了一頭冷水,原就有些漠然的臉孔,看起來更加地凝肅了。

  「我只是妳的大哥嗎?」話,不請自來地溜出口。

  「不,你比所有家人更重要!」丁雨恬也不管餐廳裏的其他客人會不會側目,她摟著他的手臂,偎在他肩上,笑意染得整張小臉甜美無比。「你是我生命中的燈塔!」

  「我不想聽妳說這些制式的狗屁稱讚。」唐楚人眼神一冷,霍然推開了她。

  丁雨恬被嚇到了,她咬著唇,低下了頭。

  唐楚人別過頭,瞪著餐廳牆面上那一整排的主廚家庭合照,拚命地提醒自己,這是公開場合,他不能發火。

  就算他愛了她一年了,那又怎麽樣。她畢竟一點也不知情,他根本沒資格遷怒!

  「我做錯什麽了?」丁雨恬偷偷揚眸,看了大哥鐵青的臉色一眼。

  「不,是我錯了。」錯在對自己太有自信了。

  「我不懂。」

  「妳不用懂。」唐楚人閉上眼,沈沈地深呼吸著,以平復胸腔裏的激昂情緒。

  「大哥……」

  不想讓她起疑,他很快地將話題移轉到另一個也確實讓他心情不好的主題。「我下個月要到日本去爭取外銷市場。」

  「原來如此啊。」丁雨恬才恍然大捂地點頭,馬上就不安地追問道:「那……你要去很久嗎?」

  「多則一年。」

  丁雨恬倒抽了一口氣,她咬住唇,猝地低頭不語了。她拚命地深呼吸,以爲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可她還是紅了眼眶。

  「雨恬?」他低聲喚道。

  「我沒事的。」丁雨恬緊握著胸前的項鏈,拚命地忍住不哭。

  大哥原本就是事業爲重的工作狂,現在竟爲了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在臺灣,而脾氣失控。她很感動,但也覺得很慚愧。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再讓大哥放心不下了。

  「大哥,我知道我不能老是依賴你,我會學著長大、學著獨立的。」丁雨恬擡頭看他,勇敢地露出一個笑容。

  「我每個月都會回來一次。」

  「那我一放長假就去日本找你!」丁雨恬再也忍無可忍了,她一個轉身,躍進他的懷裏。

  「大哥──」她哽咽地喚著,心裏有一千一萬個捨不得離開他啊!

  她抱得那麽緊,緊到唐楚人都能聞到她肌膚上散發的香味。可他只是她的楚人大哥,所以他什麽也不能做!

  「小甜心,妳怎麽了?」正好經過的義大利籍老闆說著頗溜的中文,關心地停在丁雨恬身邊。

  丁雨恬擡頭看人,淚水正好順勢滑出眼眶。

  「怎麽哭了?他欺負妳,對不對?老闆打他!」老闆順勢舉起手中的水瓶,作勢要砸人。

  「我沒事啦。」丁雨恬連忙搖頭,一手忙著擋住唐楚人的頭。「我哭是因爲菜太好吃了──」

  「真有創意的讚美。」唐楚人忍俊不禁地低笑了起來,他拉下丁雨恬的手,牢牢握在手裏。知道她無論如何都想護著他,在現下這階段,他也算心滿意足了。

  「小子,你對我的菜有任何異議嗎?」老闆對於這對常客,已經很熟了。

  「沒有,我相當同意她的說法。今晚的菜,確實好吃得讓人掉眼淚。不過,中國人有句老話『男兒有淚不輕彈』,所以,你休想看到我的眼淚。」唐楚人難得俏皮地向老闆眨了下眼。

  這一回,丁雨恬和老闆同時笑了起來。

  「待會兒送小甜心『兩份』巧克力軟糖慕斯……噓……別讓我老婆聽到。」老闆擠眉弄眼後,大笑著離開。

  丁雨恬還在笑,笑得倒在唐楚人的肩臂上。

  唐楚人目光溫柔地低頭看著她,指掌卷起她的發絲。「雨恬,我們之間……」他微愣了一下,因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說些什麽。

  「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對嗎?」丁雨恬堅定地接下了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嗯。」唐楚人擠出一個笑容,心裏沈重地歎了口氣。

  唉,既然對方只把他當大哥,他便不能明目張膽地示愛。這樣的話,分開一年也不算是太差的事情吧。

  至少,她若在大學裏交了男友,他就不得不對她死心了吧。

  在丁雨恬的十八歲生日這一天,唐楚人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    ***    ***    ***

  一年後──

  六月底,當校園裏的鳳凰木還兀自嗆辣著一身火紅巴望人們的回眸時,學生們的心早已飛出校園八千里遠。

  鈴~~鈴~~

  當最後一堂考試的下課鐘聲響起,學生在尖叫聲中沖起來交卷,開心的暑假就此敲鑼打鼓地到來。

  教室後門邊,終於度過大一生涯的丁雨恬,抱著她最要好的朋友鄔若玫興奮地直嚷著:「考完了!我不用再背那一堆象形、指事造字原理了!」

  鄔若玫拍拍丁雨恬的頭,溫柔地問道:「考得如何?」

  「拜妳那份詳細的筆記之賜,應該可以低分過關!」丁雨恬笑著,只差沒手舞足蹈起來。

  她背書向來笨拙,偏偏考進中文系,不背那些詩詞歌賦都不成。不過,大一生涯總算結束了,很有死裏逃生的感覺。

  「暑假有什麽計劃?」鄔若玫問。

  「暑假啊,呵呵……」丁雨恬憨憨地眨了幾下大眼睛,還沒開口,頰邊就已經漾出了好可愛的笑容。

  這漫長的一年,總算是讓她熬過了啊!

  「我計劃等楚人大哥回來,帶我去大玩特玩、大吃特吃。」光想到就開心啊!

  「妳啊,就不能有一天不提到妳的楚人大哥嗎?」鄔若玫失笑地說道。

  「我有每天都提到他嗎?」丁雨恬睜著圓亮的水眸,疑惑地問道。

  「有。」鄔若玫老實地說道:「我跟妳認識一學期。已經連妳的楚人大哥愛喝黑咖啡、愛吃北方麵食、不愛油膩食物的這些事,都已經全記起來了。」

  「唉啊,沒法子啊,誰教妳是我的好朋友嘛,只好聽我說說我苦悶的心情嘛。他這一年都在臺灣、日本間來來去去,我會想他嘛。」丁雨恬勾著鄔若玫的手臂,親熱地走出教室門口。

  「我記得妳說他快回來了吧。」

  「對啊,他明天就回來了──」丁雨恬一說到這,雙眼立刻發出十萬伏特閃光,她哼著歌,又蹦又跳地在鄔若玫身邊繞著圈,覺得藍天藍、白雲白,太陽耀眼得讓她很愉快!

  「喂,丁雨恬,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幾個認識的外系男同學走到她們面前,笑嘻嘻問道。

  男同學眼中的丁雨恬嬌小美麗,一雙大又圓的眸子像極了洋娃娃,笑容則軟甜得像棉花糖。而鄔若玫則是嫺靜如幽蘭,氣質過人。兩人分別是中文系兩朵名花,各有一票支持者。

  「我是破鑼嗓子,不去了。」丁雨恬搖頭,及肩柔軟發絲在她白色微露香肩的上衣拂動著。

  「那我們星期日去吃飯,慶祝妳生日。」一個對丁雨恬很有好感的男同學李大同,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星期日有約了。」丁雨恬回以一記甜笑。

  「和男朋友喔?」李大同不是滋味地問道。

  「不是,是我幹哥啦。」丁雨恬老實地回答,眉眼全都甜得可以沁出蜜來。

  「幹哥……喔……」一群男孩互望了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

  「你們的表情怎麽那麽奇怪?」丁雨恬大眼滴溜溜地轉著,一副想追問到底的固執神情。

  「沒事啊,只是全世界都知道幹哥和幹妹妹是哪回事~~」李大同拉長尾音,不悅地說道。

  「哪回事?」腦筋向來不轉彎的丁雨恬更加好奇了,湊上前想問得更仔細。

  「就是那回事啦!」李大同沒好氣地說道。

  丁雨恬不解地瞥他一眼,只覺得這傢夥幹麽沒事亂發脾氣,沒禮貌!

  「恬恬,妳的手機響了。」人多時,向來置身事外的鄔若玫,輕拍了下丁雨恬的手臂。

  丁雨恬連忙從粉色斜背袋裏拿出手機,男孩子的目光全落在那支NOKIA三百二十萬畫素,配備蔡斯鏡頭的新款手機上。

  「喂──」丁雨恬才聽見對方的聲音,粉白小臉立刻就漾出一朵燦爛笑花,什麽煩惱全都忘光光了。「楚人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什麽?!你在門口!」

  丁雨恬馬上轉身看向大門口,才瞧見車子,一雙大眼睛便像載入了燦亮星子的熠熠光芒。

  「我看到你了!我馬上過去!」丁雨恬彈跳起來,恨不得下一秒就抵達校門。

  鄔若玫失笑出聲,朝她揮了揮手。

  「我再CALL妳!」挂上電話後,丁雨恬張開雙臂,給了鄔若玫一個擁抱,匆促之中朝大家揮了揮手。「對不起,我幹哥來接我了!」話聲未落,她人已用光速朝校門口飛奔而去。

  「門口停了台保時捷,那不會是她幹哥開的吧?」李大同瞇著眼,咕噥了一聲。

  「OH,MY  GOD!好像真的是她幹哥……」

  一群同學目瞪口呆地看著丁雨恬直接跳上那個男人的身子,摟著他的頸子,笑得像登陸火星一樣。

  「她的幹哥年紀和她差太多了,會不會是她的金主啊?難怪丁雨恬穿用都是名牌。她拿的那款手機快三萬塊耶!」李大同酸溜溜地說道。

  「幹哥哥開著四百萬的保時捷,她背著PRADA包和十幾萬的香奈兒陶瓷表,也不算什麽嘛。」另一個同學加油添醋地批評起丁雨恬的裝扮來了。「女人嘛,有錢捧著……」

  「請你們閉嘴,雨恬不是那種人。」鄔若玫清冷眸光掃過一票人,凜冽地斥喝道。

  幾名男同學翻了個白眼,悻悻然地離開,窩到別的地方繼續八卦。

  鄔若玫站在原地,看著門口那幸福的一對,心窩一緊。

  誰說年紀相差太多,會有大問題,至少此刻的丁雨恬,擁有一張她所見過最幸福的笑臉……


  丁雨恬忙著沖向校門,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成了所有同學的焦點。

  就在她距離那輛黑色保時捷還有三步距離時,唐楚人從駕駛座下了車。

  「楚人大哥!」

  丁雨恬張開雙臂,像一團粉紅棉花糖撲進唐楚人的懷裏,嬌小的身子牢牢地黏著人,緊得像是永遠都不想放手一樣。

  唐楚人低頭望著懷裏的小粉紅人,他胸口一窒,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依然有著甜甜的水果香味,仍然是他愛巴著人的小娃娃啊。

  「我好想你!」丁雨恬眼眶紅紅,小臉蛋埋入他的肩頸間。

  唐楚人緊緊地回攬了她一下,感覺臂彎裏的她正輕顫著。他的唇貼在她的發絲上低語:「有話到車子裏再說。」他不喜歡讓她的脆弱與大家分享,她爲他掉的眼淚、她的神采飛揚,應該只屬於他。

  「不要……」丁雨恬悶聲說著,手臂愈摟愈緊,八爪章魚的氣勢全使了出來。

  「別耍孩子脾氣。」

  「不管,我還沒抱過癮,不要鬆手,人家有兩個月沒見到你了耶!」丁雨恬擡起水眸,哀怨地癟著嘴。

  「我沒說不讓妳抱,只是回到家不是可以抱得更舒服嗎?」唐楚人失笑地敲了下她的腦袋。

  「對喔。」丁雨恬吐吐舌頭,傻呼呼地笑著。

  唐楚人的指尖拂過她軟得不可思議的粉頰,忍不住又用了幾分力道去掐揉著。

  「會痛啦──」丁雨恬用力鼓起腮幫子,想讓他的手指失去施力點。

  「快十九歲了,怎麽還像個娃娃一樣。」他嗄聲說道,目光仍在她臉龐上流連著。

  「我才不管,如果當娃娃可以一直賴在你身邊,那我就當娃娃。」她耍任性地嘟著唇。

  唐楚人失笑出聲,目光卻看到幾個男孩子正對著丁雨恬指指點點著。

  「上車了,雨恬。」唐楚人眉頭一凜,扣住她的雙肩。

  「遵命。」丁雨恬心不甘情不願地遠離在他的一臂之外,她和他住了那麽多年,太清楚他的喜怒哀樂了。每當他拉長尾音叫她的名字時,就是不高興的前兆了。

  「晚上去吃北平烤鴨。」唐楚人爲她拉開車門。

  「萬歲!」丁雨恬沖著他一笑,溜進了車子副座。

  「學長,我是以前高中辯論社的黃國甫,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一個瘦高男子站到車門邊,語氣興奮地說道。

  「記得,你有事嗎?」唐楚人淡淡地說道。

  「老師!」丁雨恬搖下車窗,訝異地朗聲說道:「哇,原來老師是楚人大哥的學弟啊!老師,那我的書法分數,你要幫我打高一點喔。」

  黃國甫伸手要敲丁雨恬的頭,唐楚人見狀,眉頭一皺。

  丁雨恬身子一偏,避開了黃國甫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頭有專利權,只有某人才能碰喔。」

  唐楚人瞥她一眼,冷眸閃過一抹笑意。

  近兩年來,因爲她仍然情竇未開,因此他並不特意在外人面前宣示主權。不過,看來他的某些小動作,她倒是都放在心裏了。

  「學長,丁雨恬是你的……」黃國甫小心翼翼地問道。

  「妹妹。」丁雨恬大聲說道。

  唐楚人一聲不吭地走過車頭,進了駕駛座,重重地關上車門。

  「我不知道學長有妹妹。」黃國甫說著。

  「她是我幹妹妹。」唐楚人戴上墨鏡,一副隨時要踩下油門離開的無情神態。

  「喔!」黃國甫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

  「幹麽又『喔』?剛才那一堆男生聽到『幹哥』這詞時,也是這種怪裏怪氣模樣。」丁雨恬右手探出車窗,扯扯老師的袖子。「爲什麽?」

  黃國甫看了一眼學長緊抿的唇線,決定明哲保身爲上策。「沒爲什麽,只是很羡慕學長有妳這麽可愛的妹妹。」

  「聽到沒?人家很羡慕你呢!」丁雨恬回頭對著唐楚人咧嘴一笑,圓澄大眼頓時笑彎如新月,卻比新月更璀亮可人。

  唐楚人的回答是──再掐了她臉頰一記。

  「討厭啦!」丁雨恬連忙用手摀住雙頰,雙唇嘟得尖尖的。

  黃國甫訝異地看著唐楚人和丁雨恬之間,打打鬧鬧的親密動作。

  「你還有事嗎?」唐楚人冷冷地問道。

  「沒事,只是有學生在雜誌社工作,他們想對你進行採訪。你的生技公司去年營收達到一千萬美金,你現在可是年輕人的新偶像。不過,我學生說一直聯絡不到你……」

  「跟我秘書聯絡。」唐楚人打斷他的話,簡短地下令。

  「老師,別說我沒幫你喔。」丁雨恬朝老師眨了下眼,指了下自己。「你直接跟我聯絡,比較快。」

  「是嗎……」黃國甫一笑,還來不及再多說什麽,黑色保時捷便像風一樣地賓士上路,遠離了他的視線。

  丁雨恬從窗口探出頭來,大喊:「老師──再見──」


第四章

  丁雨恬才坐上車,便像是要把這幾個月沒說的話量,一股腦兒用盡似地拚命說道。

  她知道自己現在又吵又聒噪,她也知道大哥不喜歡女人太囉嗦,但她沒法子控制她的快樂啊。況且,她可是他幹妹妹,而不是什麽其他女人呢!

  車子駛進了社區車道,停進了唐楚人家門前的停車位。

  丁雨恬幫忙抱進一箱唐楚人的行李,也就自然而然地賴在他的房間裏不走了。

  唐楚人坐在沙發裏,鬆開領帶,峻寒臉龐上的冷眉沒皺,薄唇也沒緊抿,甚至還微微上揚著。

  他拍拍身邊的座位,丁雨恬嫣然一笑,咚咚咚地窩到她的專屬座位──他的身側。

  「對了,我剛才忘了問你,你幹麽對我們書法老師那麽凶啊?」丁雨恬臉頰自動自發地偎著他的手臂,很貪心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薄荷的沁涼氣息。

  「我有凶嗎?」他一向是這樣的。

  「有,你嘴唇抿得恨緊,一副就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不耐煩表情。」丁雨恬眉頭一皺,想學他冷漠的樣子,偏偏現下心情太好,什麽狠樣都學得很滑稽。

  唐楚人睨她一眼,勾起唇角,低聲笑了。

  她看傻了眼,心窩一陣悸動。

  「大哥!我真的好想你──」丁雨恬又撲了過去,水嫩臉頰就貼在他的頰邊,只差沒像小狗一樣地汪汪叫。

  「牛皮糖。」他扯扯她柔軟的臉頰,卻愛不釋手地流連其間。

  「我才不是牛皮糖,我是宇宙無敵最快樂的丁雨恬!」

  丁雨恬抱夠了,躺上唐楚人的大腿,半瞇著眼,享受著他的大掌在發絲上揉搓的被寵愛感覺。別人都說大哥漠然不好相處,可就只有她丁雨恬知道他待人有多溫柔。

  丁雨恬驀然睜開眼,盯著他的眼,緊張地揪著他的手臂問:「大哥,你這次回來是要長住了,對不對?對不對?」

  唐楚人揉揉她的發,回以一記挑眉,並未接話。

  事實上,他這次回臺灣,爲的就是要爲更長期的出國行程做安排。

  未來兩年,他要致力於大陸的內銷市場。而大陸的商業政策、制度經常是以人治爲本,是故他自然得「長期」待在那裏,掌握大局。但是,他現在不想看到丁雨恬的笑顔變成淚眼,所以,暫且不提。

  況且,這次他有整整一個月的休假時間,可以好好地說服她──

  和他一起到大陸。

  「妳現在會游泳了嗎?」唐楚人閒聊似問道,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丁雨恬鼓了下腮幫子,圓眸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之後,飄到了遠方,接著心虛似地嘿嘿乾笑了幾聲。

  他們明文約定,在他出國這段期間,她必須要學會游泳,各科要ALL  PASS,才允許她每兩個月到日本看他一次。

  「唉唷~~我們聊點別的事嘛!」她耍賴似地說道。

  「妳又偷懶沒去上課了。」唐楚人曲起食指敲了下她的頭。

  「我有乖乖去上課啊,而且,我現在的泳技可好了。」丁雨恬坐直身子,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我初一下水去游泳,一直要到農曆十五才會浮上來。哈哈……」丁雨恬說到最後禁不住大笑,窩進唐楚人懷裏,整個人拚命往他胸口鑽。

  「冷笑話。」唐楚人敲了下她的頭。「明天去游泳。」

  「你教我?」

  「不然還有誰能把妳押下水?」認識她十年,這娃兒怕水的程度,還真是讓人目瞪口呆。

  丁雨恬笑了,她沒那麽愛游泳,但她喜歡他陪著她的感覺。

  他要帶她去游泳,就代表了他們可以有一整天的自由時間呢!

  跟他認識十年了。爸媽離婚,各自組了新家庭,唯一沒離開過她身邊,仍然擔任她守護天使一職的,還是楚人大哥。

  「啊,我還有事要跟你報告。」這是她之前就跟他約定好的。

  「怎麽了?」

  「有人追我喔。」她笑著說道。

  「妳什麽時候沒人追?」唐楚人卷著她發絲的大掌停頓了一下,黑眸閃過一道幾不可察的怒焰。

  打從她國中開始,這張甜蜜臉孔就像騙死人不償命似地引來一堆蜜蜂、蝴蝶團團圍繞。以前他可以毫不在意,但這一年來,聽到這些話,就如同芒刺在背一般。

  「那不同啦!以前是一點點人追,現在是有很多、很多人追!他們一下子說我的眼睛形狀像安海瑟葳,一下說我臉型很像松浦亞彌,再不然就說我笑起來像楊丞琳……」

  「很得意嘛。」

  丁雨恬一聳肩,不以爲意地說道:「這有什麽好得意啊,我只想象自己。而且,那些學長們講話都很無聊。」

  「妳在學校裏,有喜歡的物件嗎?」話,問得相當漫不經心;利眼,卻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人。

  「沒有啊,喜歡指數通通停在『普通』那一格。而且你人在國外,又沒人幫我評鑒。我們約定過,你會幫我鑒定男朋友的,你沒忘記吧?」

  「沒忘記,只是沒想到妳真的這麽聽話。」唐楚人拍拍她的頭,一本正經地誇獎著。「乖──」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丁雨恬不僅認真地把他當成哥哥對待,她對於其他男生的愛慕之意也是完全不爲所動。她,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你和曉明姊還好嗎?最近都沒聽你提到她。」丁雨恬戳戳他的手臂,詢問著他的最新一任女友。

  「我出國前,我們就分手了。」

  「你們分、手、了!」丁雨恬急得跳起身直跺腳。

  唐楚人冷眼旁觀著她的著急,胸腔裏直竄而上的失望與憤怒,讓他不是滋味極了。

  「怎麽會這樣?我還滿喜歡曉明姊的。」她嘟著唇說道。

  「曉明說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所以我們分手了。」唐楚人沈聲說道。

  「我跟你說過一百次了,你實在是太工作狂了。早中晚工作不打緊,回到家後,還繼續看企劃案,看什麽微生製劑、有機蔬菜報告……女生都嘛想要男朋友多關心、多哄哄啊。」丁雨恬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微怏,一個勁兒地數落著他。

  「說得很有經驗嘛。」唐楚人指尖頂住她的眉宇之間,警告地重重一推。

  「厚──明知道人家只會紙上談兵。我一個男朋友都沒交過,簡直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紀錄了,好不好。」她嘟著嘴,扯下他的手指,嬌小身子老大不客氣地倚著他左側身子,就這麽當成沙發地躺了下去。

  她的親密舉動,讓唐楚人的臉色稍緩。

  他舉高了左臂,丁雨恬重心一個不穩,就這麽順勢落到他的大腿上。

  丁雨恬沒被驚著,因爲她已經做過這個動作一百遍不止了吧。

  她閉著眼,豐潤紅唇噙著一抹笑,覺得好幸福。

  她最喜歡這種和大哥依偎時的悠閒感覺了,她可以一賴好幾個小時,都不嫌無聊。

  可是……可是……丁雨恬淺淺咬住唇,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對喔,大哥的前女友們都嫌他沒時間陪她們,那她哪來資格老是耗掉他這麽多時間呢?丁雨恬想起宋珍珍當年的指控,她突然翻坐起身。

  「大哥──」她一手擱在他手臂上,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老實說,你和女朋友分手的原因是不是因爲我?」

  唐楚人心口一窒,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在突然間開了竅。

  唐楚人握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反問:「爲什麽這麽想?」

  「你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而我這個幹妹妹卻還老是死皮賴臉地瓜分你的時間,女朋友一定會吃味的。」她掰著他的手指頭,愈說愈覺得心虛。

  「妳猜錯了。」唐楚人望著她那雙水澄的圓眸,內心五味雜陳。

  「那我就放心了。」丁雨恬嘻嘻一笑,放心了起來。

  唐楚人的心卻是沈入了海底。她的認知還停在是他的幹妹妹,那他還要再等多久?

  難道真要等到她投入別人懷裏的那一日嗎?唐楚人握緊拳頭,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

  「妳今年生日想要什麽?」他閒聊似地問道,卻是話中有話。

  「幹麽問?反正你這兩年都送我喬治傑生的年度項鏈啊。」她指指頸間那款紫水晶年度項鏈。

  「那是我送妳的,不見得就是妳真心想要的。妳可以說說妳真的想要的──有形的,或是無形的都可以。」他撫著她的軟頰,凝視著她之於他總還嫌稚氣的臉龐。

  打從他知道自己看她的目光不是妹妹,便在她每年生日時送給她喬治傑生的年度項鏈。每一條年度項鏈,都代表了他等侯的用心。

  丁雨恬靠著他的大掌,沈吟了一會兒。

  「我想要全家人團圓,我想要我爸媽像我小時候那樣帶著我全省到處旅遊,反正都沒法子。」她一聳肩,唇邊閃過一陣苦笑。「所以,喬治傑生的項鏈就很好了。」

  唐楚人拍拍她的頭,歎了口氣。十九歲,畢竟是個還不懂得掩飾的年紀。

  「我這次回國,除了要去一趟東南亞之外,沒有什麽大事。我可以撥出三、四天的時間陪妳,我們可以去環島,或者妳想出國,我也可以安排。」

  丁雨恬呆住了,整個人傻傻地看著大哥,此時就算地球毀滅也不會讓她更震驚了。

  「真的嗎?真的嗎?」她不敢置信地頻頻問道。

  「真的。」

  「大哥,你爲什麽會對我這麽好?」丁雨恬光速般地沖入大哥懷裏,眼眶自然是紅的。可是,她怕哭了又被大哥笑成小鬼,淚濕的臉蛋只好一個勁兒地往大哥的胸前猛埋。

  「這麽黏我,不怕把追求者全嚇走?」大掌撫著她的發絲,話問得很輕鬆,眼裏卻有著幾分算計。

  「我可以沒有男朋友,但是不能沒有楚人大哥。」丁雨恬小臉貼在他胸前,老實地說道。

  唐楚人唇邊浮上一抹笑意,冷峭臉孔因此而染上一抹溫柔,凝視著她的眸光也放肆了起來。

  他可以開口要求她成爲他的人,她太習慣順著他的心意,不會不從的。

  但,那不是他要的。他要她自己察覺她的心意,要她清楚知道他對她的重要。他的驕傲不許她有一點勉強。

  不過,這丫頭神經向來大條,他一定得適時地給予她一些壓力,好讓她知道他們畢竟不是真的親兄妹!

  「大哥……」丁雨恬擡頭,軟聲喚道。

  「嗯?」唐楚人扣住她的下巴,黑沈的眸恣意地探入她的眼底。

  丁雨恬望著他,心臟像被一陣巨雷擊中,腦中一片空白,耳朵熱辣了起來,飛快地別開了眼。

  她是太久沒看到大哥了嗎?幹麽神經兮兮地害羞了起來?

  丁雨恬不信邪,悄悄把視線又挪回他的臉上。

  大哥正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那雙黑眸是那麽的深邃,勾魂的魔力引得她再也挪不開眼。

  「看什麽?」唐楚人俯低臉龐,又湊近她幾分。

  「我……我……」丁雨恬猛咽口水,緊張地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大哥以前會靠她靠得這麽近嗎?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臉上,弄得她連耳根子都發熱了。

  「妳要對我說什麽?」唐楚人將她失神的表情盡收眼底,眼底笑意更濃。

  「我……要說……要說……」

  咕嚕!

  丁雨恬的肚子先她一步發言。

  「啊!我剛才要說的是,我肚子餓了。」丁雨恬拍拍肚皮,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著,卻還是不敢擡頭看他。

  唐楚人低笑出聲,拍拍她的頭,男性侵略眸光暫時收回了緊迫盯人的舉動。算她對他還有些反應,那就先饒她一馬。感情的事,以後再讓她慢慢接招吧!

  丁雨恬暗暗松了口氣,慶倖氣氛已經恢復正常。

  「走吧,我帶妳去吃烤鴨。」唐楚人笑著拉起她的手,往門口走去。

  「耶,吃烤鴨去!皮脆肉嫩、鮮美酥香、肥而不膩、瘦而不柴!」丁雨恬大聲地喊著烤鴨的頂級境界。

  「妳啊,讀中文系的最大成績,就是背了這堆中國老菜譜──」唐楚人失笑出聲,一遇到她,心情很難不好。

  丁雨恬擡頭看著他的笑顔,心頭閃過一股莫名的悶窒,可她忍不住要笑,因爲他笑得讓她也好開心。

  這樣的笑,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吧……但,萬一他結婚了呢?

  丁雨恬捏緊拳頭,心頭開始發涼。

  爸媽各自再婚時,她還有楚人大哥。如果他也結婚了,那她豈不真的要孤伶伶一人了?丁雨恬咬住唇,忍住一個冷顫。

  不管!說她自私也罷,她要想個方法把大哥留在身邊,丁雨恬皺著眉認真地思索著對策,卻不自覺地握住唐楚人的手掌與之十指交扣著。

  唐楚人低頭看著她一臉嚴肅,知道她又陷入了發愣的狀況中。

  她發什麽愣,他當然不清楚。但,小丫頭現在對他有著幾分男女之情,他倒是有些清楚了。

  他用男人的目光看她時,她會臉紅,那只代表了一件事──她不是對他毫無感覺。

  更有可能的是,她對他不自覺的依賴,她對他的在意,她對他的喜歡,都是她心裏的情意表現,只是她傻得不會分辨罷了。

  唐楚人走出大門,替她拉開了車門。想當她是女人,擁她入懷的念頭不變,而且更篤定著要將她一同帶到大陸的念頭了。

  她成爲他的女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    ***    ***    ***

  隔天,唐楚人坐在家裏客廳看著雜誌。

  他已經去過公司,開完了一場會議,沒想到雨恬那個小懶蟲還在睡。

  昨晚,他在書房看著公司對拓展大陸市場所做的企劃書,她不早早睡,反而賴在沙發裏,對著他發愣。

  認識她這麽多年,他很清楚她真的有些不對勁,待會兒可得好好地追問一番。

  嘟~~嘟~~

  唐楚人接起對講機。「找哪位?」

  「請問,丁雨恬在嗎?」一個輕柔女聲問道。

  「妳是哪位?」

  「我是她的同學鄔若玫,雨恬昨晚打電話告訴我她在這裏。」

  唐楚人上前,開了門。

  一個發長及腰,氣質極佳的女孩站在前門。

  「妳先坐一下,我去叫雨恬起床。」他有禮但不熱絡地領了客人進門。

  「謝謝。」鄔若玫淺淺一笑,靜靜地坐下了。

  唐楚人轉身走上樓梯,一樣是同學,鄔若玫有種優雅的女人味,而丁雨恬的美麗就還像個娃娃。

  他的娃娃啊……

  今早開完會議之後,他知道自己可能必須提前到大陸佈局。因此,他若是不能在近期裏讓她察覺兩人對彼此的心意,那他便得讓她一個人在臺灣待上兩年。

  既然她對其他男人沒興趣,對他也有一些反應,那他自然不想留機會讓任何男人在她的心上築巢!

  唐楚人上樓,走進他媽媽多年前爲雨恬佈置的粉紅色客房。

  小妮子喜歡粉紅色,房裏不知何故,老有種甜甜糖果味。他老笑她愛吃甜,全身都變成甜的了。

  他走到床邊,只見小妮子抱著特大號維尼熊,頭就埋在維尼熊的肚子上。

  維尼熊身上的衣服很眼熟,再細瞧一下,唐楚人意外地發覺了那是他的運動球衣!

  唐楚人笑了,捏捏她的腮幫子。

  「唔……」丁雨恬踢開被子,露出一雙粉白的小腿。

  「小娃娃,起床了。」

  丁雨恬一聽到他聲音,眼睛一時半刻沒睜開,腦子也還在睡眠當中。

  「小不點,起床了。」輕扯了下她耳朵。

  「我不要起床,我才剛夢到大哥……」丁雨恬喃喃自語著。

  「傻子,我就坐在妳床邊。」

  丁雨恬睜開眼,驀地睜大眼,像看到天使一樣笑逐顔開地沖到他懷裏。「大哥早!」

  唐楚人大掌鑽入她天使般的細發,掌心裏酥癢得緊。

  她那粉白的腮幫子,惹得人垂涎,他伸手揉撫那細嫩質感,忍不住低頭重重咬了一口。

  他的親密舉動,讓丁雨恬的心臟被嚇停了。

  「妳被咬了,還不抗議?」他的眼噙著笑,深深地看入她的眼裏。

  丁雨恬害羞到不知如何反應,只得蜷著身子盡往他身上鑽,全然未覺自己的舉動就像只等待主人撫愛的小寵物。

  「還想睡覺?」

  「嗯。」她故意用力地揉著眼睛,打了個大呵欠,在心裏安撫自己──大哥咬她的臉頰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絕對沒有什麽別的用意吧!她也沒必要爲此臉紅心跳吧!

  「叫妳昨晚別那麽晚睡,偏偏不聽。」

  「你才回來,我哪捨得那麽早睡啊。」她老實地說道。

  昨晚吃完飯後,他在書房處理公事,她就坐在一旁戴耳機打電動,腦子裏則是拚命想著要如何和大哥保持長遠關係。所以,她今天才找了鄔若玫來啊!

  「妳又發愣──」唐楚人微顯不快地抿起唇,不喜歡被她忽略的感覺。「妳同學鄔若玫在樓下等妳。」

  「啊,你不早說!」丁雨恬急著滑下床,肩上恤衫滑出一邊細雪肩膀。

  唐楚人的目光停留在那方雪白肌膚上,失了神。

  丁雨恬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飛快沖進浴室,刷牙洗臉。

  唐楚人看著她飛快的盥洗動作,忽而想起高中時期,她似乎是有幾個姊妹淘,但她最要好的朋友總是他。

  現在,情況有些改變了。她在電話中三不五時便要提起鄔若玫多好、多聰明,提到的頻率,多到讓他深感地位不保。

  「鄔若玫就是妳經常提起的那位好朋友?」他倚著浴室門口,漫不經心地問道。

  「對,超級好朋友,她人美心腸好,照顧我無微不至。」丁雨恬刷完牙,拿起毛巾擦嘴時,突然擡頭沖著他擠眉弄眼一番。「你要不要『先』下樓去跟她好好聊一聊啊?」

  唐楚人聞言,心一沈,眉眼陰鬱地瞪著她。「什麽意思?」他表情兇惡,心裏的憤怒更甚於表情十倍。

  「若玫是我見過最中文系的女生了,我沒見她發過脾氣。這樣溫柔可人的女生,當選世界小姐都嫌可惜。」她揚高語調,比手劃腳地想形容鄔若玫的好。

  「那與我何關?」唐楚人交叉著雙臂,修長鷹眸危險地瞇著。

  「有關、有關,大大地有關!如果你們兩個交往的話,那麽我就可以和未來大嫂保持良好關係了!」丁雨恬笑呵呵拿起洗面乳,兀自滔滔不絕地說道。

  「丁雨恬──」

  丁雨恬一聽到大哥拉長語氣,她擠洗面乳的動作突然嚇停。她眸一揚,當下就被大哥的鐵青臉色給嚇住了。

  唐楚人的眉眼陰沈,齒顎緊繃,頸間青筋激烈地起伏著。此刻的他像個站在戰場,怒氣勃發正要殺敵的將軍。

  唐楚人驀地朝她跨近一步。

  「啊!」丁雨恬嚇得急忙後退。只不過,她還來不及退後太多,整個身子便被扯出浴室,落進了他的懷裏。

  唐楚人瞪著她不知所措的小臉,更火了。當下決定要逼她面對他的感情,免得她又送來女性朋友若干名,要他從中挑選一名當女友。

  「妳是真心希望我去交別的女朋友?」唐楚人的手指陷入她的肩膀裏,咄咄逼人的口氣拂過她的臉頰。

  「當然是──」丁雨恬的話沒說完,她的唇已經被人覆住。

  她驚嚇地大睜著眼,面對著大哥閃著怒氣的黯眸。

  她想別開眼,但他的舌尖卻在此時灼熱地滑過她的下唇。她倒抽一口氣,緊張地想抿住唇,可他先她一步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一股熱氣從兩人相觸之處,開始燃燒。丁雨恬像被扔入了四十度高溫的密室裏,全身的毛孔都在喊熱。

  舌尖被他輕觸了下,她整個人跳得半天高,又被他的手掌攬回地面。一股酥癢從舌尖相觸處蔓延開來,她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在流失……

  丁雨恬暈沈沈地閉上眼,氣息亂得連身子都混亂了起來。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

  唐楚人吻得正纏綿,原是不想放開她的,但她的低喘聲實在讓他不放心。於是,他緩緩擡起頭,放她的唇自由。

  「我出去了,晚上八點到公司來找我吃飯。」既然她樓下有朋友,那他便利用時間去處理一些公事,也給她一點時間,來適應他們的新關係。

  「我不要!」丁雨恬雙手插腰,目光卻只敢看向他的身後。他亂吻人,她都還沒找他算帳咧,才不要事事順他的意咧。

  唐楚人一挑眉,看著丁雨恬的粉紅小臉,慢慢地說道:「那我明天就回日本。」

  丁雨恬瞪著他,氣得腮幫子越鼓越圓。可更惱人的是,她竟想不出其他泄忿方式,只好重重跺了下腳,以表示她的怒氣。

  「哼!」丁雨恬躲回浴室裏,砰地一聲用力關上門。

  唐楚人笑著,走出房間,心情大好。

  他之前幹麽走什麽迂回路線呢?感情這事和談生意一樣,快狠准,就沒錯了。這種方式,才是他習慣的做事風格啊!

  他就不信,她之後還有法子只把他當成「楚人大哥」!


  

第五章

  丁雨恬梳洗完畢,站在樓梯口偷偷摸摸地張望了一會兒,確定楚人大哥不在客廳之後,她才飛也似地直奔下樓。

  「楚人大哥不在吧?」丁雨恬期待地問著。

  「出門了。」鄔若玫說道。

  「喔……」丁雨恬松了口氣,窩到好友身邊。

  只是,丁雨恬才看到桌上那張她和楚人大哥的合照,心思不禁又回想到剛才的那個吻。

  她急忙別開眼,偏偏又不小心看到牆上那一排貼得高高低低,兩人一同出遊的照片及她的數張獨照。

  對喔,她以前怎麽沒發覺,牆上的每一張照片裏都有她呢?

  難道大哥對她注意已久嗎?否則,他向來不是那種衝動行事的人,不可能會心血來潮地亂吻人啊……

  丁雨恬咬著唇,對著照片發起愣來──大哥不會是預謀已久了吧?

  天啊,他可是她的幹哥哥耶!

  「妳臉怎麽這麽紅?發燒了?」鄔若玫好奇地問道。

  「還不是因爲楚人大哥偷吻人啦!」丁雨恬大叫完,熱辣小臉重重地埋入雙掌間。

  「總算有進展了。」鄔若玫笑著說道。

  「妳說──什麽!」丁雨恬放下手掌,驚嚇地看著一臉鎮定的鄔若玫。

  「妳大哥喜歡妳。」

  「他當然喜歡我,我當了他那麽多年的妹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丁雨恬理所當然說道。

  「傻子,不是那種兄妹之情啦。我說的『喜歡』,是男女間的喜歡。妳對他,也是如此。」鄔若玫好笑地拍拍丁雨恬的頭。

  「我……他……他……我……」丁雨恬一手指著鄔若玫,結巴到說不出話來。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她對楚人大哥就是很兄妹之情啊!

  「我問妳,妳身邊的情侶都做些什麽事?」鄔若玫問道。

  「一起吃飯、一起玩耍、沒事通電話,談到對方時會很甜蜜、話題沒事就會跳到對方身上。」丁雨恬想也不想地便如此答道。

  「妳和妳大哥不也都在做這些事嗎?」

  「那不一樣啊,我們也沒親吻,也沒這樣、那樣的。」丁雨恬絞盡腦汁想反駁若玫的推論。「而且,戀愛應該要比較甜蜜一點……」

  「妳想到妳大哥時,情不自禁的微笑還不夠甜蜜嗎?」

  鄔若玫的一記轟天雷炸得丁雨恬四肢無力,她抱著頭,哇哇大叫著。「難道我潛意識裏,一直把大哥當成男朋友看待嗎?我九歲就認識他了耶,這樣感覺很病態耶!」

  「也許一開始,你們確實是兄妹情深。但時間一久,妳也長大了,轉變成男女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鄔若玫娓娓道來她自己的判斷。

  丁雨恬看著鄔若玫,只覺得她的話像是七級地震,震得人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我以後該怎麽辦啦?大哥就是大哥,怎麽會變成男朋友呢?這樣子很怪啦!而且,我看到他會不好意思……」丁雨恬哇哇大叫著,拚命巴著鄔若玫的手臂,要她幫忙想想辦法。

  「妳不成爲他的女朋友,難不成妳想看著妳大哥和別人結婚生子、相親相愛一輩子嗎?」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著要找出一個最好的方法,把大哥留在我身邊。我本來還想把妳介紹給我大哥的……」丁雨恬吶吶地說道,腦袋一片昏沈。

  「難怪他突然出招吻人。傻娃娃,妳介紹的人,他都不會中意的,因爲他喜歡的人是妳。」鄔若玫笑著拍拍丁雨恬紅紅的臉頰。「他都已經有所表示了,妳可不能再打馬虎眼了喔,妳總不想失去他吧?」

  丁雨恬搖頭又搖頭,心裏卻還是慌得緊。

  一夕之間,風雲變色。她從沒想過要把大哥當成男朋友,但她實在沒法否認他們對待彼此的方式,似乎是真的有那麽一些曖昧的。畢竟,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該是認真考慮上陣當妳大哥的女友的時候了。」鄔若玫說。

  丁雨恬咬著唇,認真地點了下頭。

  ***    ***    ***    ***

  她考慮清楚了嗎?她真的要當大哥的女友了嗎?大哥換了那麽多個女朋友,會不會她才上任,便也被踢下陣來,最後落得連「幹妹妹」都沒得當的下場?

  晚上七點半,丁雨恬在唐楚人的公司門前走來走去好幾回,臉色又青又白、四肢發冷到想去挂急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丁雨恬卻一直拖延到手錶走到七點五十分,她才突然跳起身,朝著公司大門飛奔而去。

  大哥最不喜歡別人遲到!

  向門口的警衛說明了來意,被允許入內後,一個穿著白色套裝的女子朝著她走來。

  「請問,妳是丁雨恬小姐嗎?」秘書微笑地問道。

  「是的。」丁雨恬低聲說道。

  秘書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起來。

  「楚人大……」丁雨恬連忙改了稱呼。「那個唐先生在嗎?」

  「唐先生在會議室看簡報,馬上就過來了。」秘書邊領著她,一邊忍不住興奮地說道:「哇,我今天真是幸運,竟然能看到大名鼎鼎的丁小姐。」

  怎麽自己在公司很有名嗎?丁雨恬用一記甜笑帶過自己的不知所措。

  「妳長得好可愛,而且年紀好輕喔。我原本還以爲唐先生的女友應該是那種冷豔模特兒類型的。」秘書替丁雨恬推開會客室大門。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每回唐先生和妳通電話時,口氣都特別不一樣呢!」秘書打斷她的話,一徑呱啦呱啦地說著話。「他很疼妳吧?」

  「對,很疼、很疼。」丁雨恬也只能點頭。

  「果然是鐵漢柔情啊!他在公司裏,如果肯多說幾句話,整個公司的女同事那一天就鐵定要雞犬不寧的。」秘書邊說邊招呼著她在沙發邊坐下,並遞過了一瓶牛奶。「這是唐先生要我們爲妳準備的。」

  「大哥在辦公室很凶嗎?」丁雨恬喝著牛奶,好奇地問道。

  「也不是凶,只是習慣與人保持一定距離。」秘書一臉很想和丁雨恬徹夜長談的表情,偏偏門在這時被推了開來。「啊,唐先生來了。」

  「楚人大哥──」丁雨恬一擡頭,很習慣性就要飛撲上前。可是,她才一對上楚人大哥的眼,卻突然害羞了起來。

  她站在原地,揪著鬱金香形狀的格子裙,腦子裏想到的都是早上的那個吻。

  「臉怎麽這麽紅?」唐楚人走到丁雨恬身邊,指尖挑起她的下顎。

  原本,站在門邊要走人的秘書不能置信地睜大了眼,根本捨不得離開。

  這實在是太刺激了,有著「冰人」外號的唐先生居然也會露齒而笑,而且還笑得性感得讓人流口水……

  丁雨恬瞪著唐楚人,一股火紅從他碰觸的地方,火山爆發似地噴染了全身。

  唐楚人勾唇一笑,丁雨恬則忍不住瞪他一眼。他卻是一挑眉,眼裏的笑意更張狂地逼近她的臉孔。

  丁雨恬看著大哥他噙笑的黑眸,腦子只想到「調情」二字。

  「吳秘書,妳可以出去了。」唐楚人頭也不回地命令道。

  吳秘書動作緩緩地往外移動。

  「出去──」唐楚人拉長尾音。聲未落地,門就「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丁雨恬則是第一時間推開他的手,逃到離唐楚人最遠的地方。

  「幹麽跑那麽遠?」他問。

  「我高興。」丁雨恬說話聲調一直顫抖著,面對著侵略性突然變強的唐楚人,她是真的不知道應該要怎麽辦啊。

  唐楚人脫下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擱。扯開襯衫,露出鎖骨,目光從頭到尾沒離開過她。

  「妳不會是在怕我吧?」他皺眉問道。

  「我才不怕。」丁雨恬故意雙手插腰,想示威一下,誰知道卻不爭氣地打了個冷顫。

  「過來。」唐楚人命令地說道,張開雙臂。

  丁雨恬紅了眼眶,飛沖入他的懷裏,很鴕鳥地埋首在他胸前,好似看不到他的臉,他們之間的那些親密與尷尬就不曾發生過。

  丁雨恬雙臂環住他的腰,把小臉埋得很緊、很緊。

  「妳啊,什麽時候才會成熟一些呢?」什麽時候才可以體會到他這一、兩年的心情呢?

  「我已經長大了啊,已經快十九歲了,可以結婚了!」她擡起頭,大聲對他抗議道。

  「我知道、我知道。」唐楚人擡起她的下顎,看入她的眼裏。

  丁雨恬想咬掉自己舌頭,她幹麽自己掘個穴,往裏頭跳啊。

  「我……我們……」她四肢發軟,只想快點理出一點頭緒,不然她可能會無力地臥倒在地上。

  唐楚人握住她的肩膀,沈聲說道:「我下個月要去大陸,這一回要待多久,我不知道,也許兩年,也許更久。」

  「不要!」丁雨恬大叫出聲,眼眶在瞬間泛紅了。

  唐楚人沒接話,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情。

  她揪著他的手臂,抗議道:「你明明說你只去日本一年的,怎麽又要去大陸兩年呢?」

  「生意這回事,沒有年限,只有成功與否的問題。公司擔負著多少人的身家,妳不會不清楚。」唐楚人理智地就事論事地說著,指尖卻溫柔地將她頰邊的發絲拂到耳後。

  丁雨恬咬住唇,低著頭,眼淚拚命往下流。

  「大陸不遠。」唐楚人揉揉她的發絲。

  「可是兩年很久啊──」丁雨恬紅著眼眶,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大哥才去日本一年,她都已經難過到不行,要不是有了鄔若玫這個好朋友,大學裏的新鮮事多少也分散了她心神,她根本沒法子熬過來的。

  她真的沒法子想象兩年看不到他的日子!

  一念及此,丁雨恬的淚珠便啪地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唐楚人捧起她的臉龐,將她的淚水涓滴不漏地全納入掌心裏。

  「跟我一起去大陸。」他低語著。

  「什麽……」丁雨恬傻了眼,完全沒預料到他會這樣開口。

  「我要妳和我一起去大陸。」唐楚人堅定地說道。

  「可是,我還在讀書啊──」

  「那不是重點,妳到大陸也可以讀書,要念中國文學,大陸還怕沒有嗎?」

  丁雨恬咬著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樣的發展太快了,像坐進一座快速上升的電梯,她沒法子適應,耳鳴、頭痛全都來了。

  「那……我和你到大陸的重點是什麽?」她頭好昏。

  「妳如果不想和我分開,就跟我到大陸。」他撫著她不自覺擰起的眉宇,心疼著她的不知所措。

  「我跟著你去,這樣很奇怪,我又不是你的誰誰誰。」

  「這事很容易解決。」唐楚人再一次,低頭吻了她。

  丁雨恬頭又昏了,又沒法子呼吸了。更駭人的是,當他親密的吮著她的唇舌時,她根本無力抵抗那種被他融化的感覺。

  她害羞地發現到,她對他的吻一點都不排斥,因爲她畢竟已經習慣他的味道這麽多年了啊。

  「知道了嗎?妳一直是我的人。」唐楚人從她唇上擡起頭,撫著她發紅的軟腮低語著。

  「才不是……」丁雨恬低嚷著,話卻說得很沒信服力,因爲她根本不敢看他。

  「需要我再證明一遍嗎?」唐楚人挑起她的下顎,讓她的羞澀再也無所遁形。

  「不用啦!我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了。你如果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來喜歡,幹麽不早告訴我?」瞋他一眼,雙頰緋紅似霞。

  「喜歡這事是要憑感覺的,我提早告訴妳,妳就會回以對等的喜歡嗎?妳三天兩頭打電話給我,我每兩個月寄機票給妳到日本來看我,結果,妳還不是什麽都沒察覺。」一提到這些事,唐楚人表情馬上就變得不悅了。

  「你知道我的神經本來就比較大條嘛……」開始使出撒嬌的娃娃音,身子又倚上他的肩臂了。

  「那妳現在知道自己喜歡我了嗎?」他命令地問道。

  「唉唷,我不知道啦!」丁雨恬用雙掌摀住冒火的臉龐,懷疑自己會因過度臉紅而自焚了起來。

  「妳現在是在撒嬌,還是說實話?」唐楚人擰著眉,雙手置於她的肩上,滿臉嚴肅地要她說出個結論。

  「你很凶耶。」她從指縫裏看著他誓不甘休的神情,小嘴一扁。

  「我只是不知道妳還在考慮什麽,喜歡或不喜歡,不是一件馬上就可以判斷的事情嗎?」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是嗎?」丁雨恬突然放下遮臉的手掌,懷疑地瞪著他,而且還雙手插腰,擺出兇惡的表情。「那你心裏喜歡我,女朋友又一個接著一個換,這樣又算什麽?」

  唐楚人低聲笑了。

  丁雨恬一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心就狠狠地抽揪了一下。每次他一笑,她的心就跟著遭殃,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不讓我交女朋友,難道妳希望我侵犯一個未成年少女不成?」唐楚人笑著睨她一眼,直截了當地說道。

  「厚──你說話很難聽耶!」丁雨恬跳到三大步之外,這下子更是不敢看他了。「你可以在一旁默默守候我啊。」

  「默默守候?萬一妳突然和個同齡男孩談起愛情,我情何以堪。況且,有些女朋友只是床伴,那種肉體上的互惠根本不值得一提。」唐楚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恍若感情一事也該理性地像是談判公事一樣。

  「停──停停──我不理解你們大人的世界啦!」什麽叫做肉體上的互惠?光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在床上滾來滾去,她就火冒三丈不止。

  「妳生什麽氣?以前我們的關係只是兄妹,我已經三十歲了,有些男歡女愛也是正常之事。」

  丁雨恬瞪著唐楚人,發現他真的說得完全不痛不癢耶。

  看不慣他的雙重標準,她揚起下顎,雙手插腰。「好啊,爲了公平起見,不如我也去找些男歡女愛,你覺得如何啊?」

  有幾秒鐘時間,丁雨恬以爲唐楚人沒聽到她的話,因爲他的五官像是凍結了一樣。

  唐楚人上前一步,黑眸冷得像兩塊玄冰。

  丁雨恬後退一步,嬌小的身子打了個冷顫。

  他進,她退。兩人就這麽一進一退,直到唐楚人霍地伸出右臂抓人──

  「救命!」丁雨恬尖叫一聲,很孬地躲到他的辦公桌後,和他對峙著。

  啪!

  唐楚人雙手重重地落到桌上,丁雨恬被嚇得跳了起來,第一百次後悔自己幹麽要沒事提起什麽男歡女愛,害得現在場面這麽驚悚。

  唐楚人一雙黑亮的瞳直勾勾地瞅住她的視線,沈聲低咆:「我會掐死任何敢碰妳的男人。」

  丁雨恬抱住發抖的雙臂,卻還是止不住內心的寒意。

  她這下終於知道別人爲什麽對於楚人大哥總是有所畏懼了,他光是用那一對寒冰似的眼睛,就夠讓人嚇到屁滾尿流了。

  可她不是別人啊,她是他呵護備至的幹妹妹啊!一陣怒急攻心,丁雨恬瞪大眼,鼓起了腮幫子,大聲地回嘴:「厚──你這樣耍流氓,誰敢把你當男朋友啊!以前的楚人大哥才不會對我這麽凶!」

  唐楚人皺起眉,意外發現他的怒火對她根本沒效。

  她像只得不到主人碰觸的撒嬌貓咪,氣得在原地拚命繞圈圈,根本不知道主人已經氣到臉發青。

  「過來。」他朝她勾勾手指。

  「才──不──要──」拜託,她又不是三歲孩子,他以爲沒事凶完她之後,摸摸她的頭,就天下太平了嗎?

  丁雨恬抿著唇,眼眶紅紅地瞅著他。

  唐楚人歎了口氣,張開雙臂。「過來──」

  這回,他聲未落地,丁雨恬就已經飛入他的懷裏,力道之大還將他重重撞退了三大步。

  「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吵架了,還故意惹我生氣。你明知道我爸媽很少吵架,偏偏他們一吵架就離婚了,我不要和你分開!」她雙臂緊攬著他的腰,小臉用力地埋到他的胸前。

  「吵架只要不做人身攻擊,也可以是一種說出真心話的溝通過程。」唐楚人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你那張臉一板起來,誰敢跟你吵架?」

  「那是因爲妳跟我追究什麽以前戀情,而且還妄想要仿效什麽『男歡女愛』,我怎麽可能不發火。」

  「都是你啦,喜歡又不早說!」

  「自己遲鈍,還怪我?而且居然還想要介紹女朋友給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唐楚人不客氣地捏起她的腮幫子,且非常不客氣地掐得紅通通。

  「痛痛痛……」丁雨恬哇哇大叫,痛到眼眶紅,痛到伸手掐他的手臂。「人家那時候只是……不想你找來一個和我不合的女朋友,所以才想介紹若玫給你嘛。」

  「我只要妳做我的女人──」唐楚人摟住她的腰,低頭覆唇在她的頰邊,以舌尖在她紅熱雙頰上打著圈。

  丁雨恬身子輕顫著,又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妳總不會跟妳自己不合吧。」唐楚人的唇由腮幫滑到她的唇,封住了她的呼吸。

  丁雨恬沒法子思考,所有力氣與理智也都隨著他有力的吻,一點一滴地流失,害她只能攀著他的身子,免得自己從地球上蒸發。

  好難受又好火熱,她好像不是她了……丁雨恬揪緊他的手臂,痛苦地揪著眉。

  唐楚人見她被吻得調不過氣,幾度低喘出聲,才停止深吻舉動,一來心喜她的單純,也決定日後定要在這方面好好訓練她一番。

  「從今以後,妳就是我的女朋友,懂嗎?」

  「不是很習慣耶,你或者已經把我當成女人很久了,但是,我可是直到最近才認知到你是個男人啊。」她小聲說。

  「我從妳十七歲那年等到現在。」唐楚人補充說明道。

  丁雨恬望著他的臉,瞪大眼睛。「感謝這位大叔將近兩年來的愛護喔。你不是一向沒耐心,想做什麽就要馬上去做嗎?這回居然願意等我這麽久,莫非是愛慘了嗎?」有點小驕傲,她忍不住得意了起來。

  「妳當時是未成年少女,我沒興趣違法。現在不同了,我想要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唐楚人反將她一軍,知道稚嫩的她根本沒法子對付這種話題。

  「你這個色老伯。」丁雨恬嚇得別過頭,根本不敢正視他眼裏的欲望。

  唐楚人望著她的陀紅雙頰及被他吻成豔紅的雙唇,黑眸裏的火焰更加炎熾。

  「這個色老伯現在是妳的男人。而且,我還要妳陪我一起到大陸。」

  「和你去大陸,代表的不是男女朋友這層關係那麽簡單,我還要考慮一下啦……」她小聲咕噥著,不喜歡被人逼著做決定。

  「還有什麽好考慮的?如果妳顧忌的是別人的眼光,那麽我們可以先訂婚。」唐楚人直截了當地說道。

  「拜託你不要一天之內嚇我這麽多次啦!這樣真的太快了。」丁雨恬睜著大眼睛,很認真地搖著頭。

  「哪里快?妳已經適應我了,不是嗎?」唐楚人攬近她的身子,讓她的柔軟曲線密實地平貼在他的身上。

  丁雨恬倒抽一口氣,直覺扭著身子想遠離。

  「千萬別在一個男人身上磨蹭。」唐楚人重重拍了下她的屁股後,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嘛,離鄉背井,又不是到7-11買零食,隨隨便便就可以決定了。」她紅著臉蛋的樣子很稚氣,但表情卻很堅持。

  「就給妳一個星期。」唐楚人沒好氣地說道。

  「厚──」丁雨恬嗓門大了起來,一根手指直接戳入他的胸口。「我從沒見過這麽霸道、野蠻、固執……」

  鈴鈴、鈴鈴……

  「算電話救了你。」丁雨恬朝唐楚人吐吐舌頭,接起手機。

  「喂……」丁雨恬眉頭一皺,偷瞄了唐楚人一眼。「我在外面啊……你幹麽要請我吃飯……我生日那天有約了,我再想想看……嗯嗯……」

  對方話愈說愈多,丁雨恬偎在唐楚人懷裏,讓他攬著沈入了沙發,躺得很舒服自在的她,完全沒發覺身邊人那雙黑眸正閃著沈鬱怒火。

  「嗯……嗯……嗯……」丁雨恬打了個呵欠,她一手拿著電話,一手無聊地在唐楚人手臂上畫著圈圈。

  「不想說廢話的話,就挂電話,不用浪費時間。」唐楚人附耳在她耳邊說道,舌尖滑過她耳廓上,吮住一隻豐軟的耳垂。

  丁雨恬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一僵,緊繃了起來。她摀住話筒,一邊推人,一邊瞪他。

  唐楚人挑眉緊睨著她,唇邊淺淺噙著一抹笑意,魅惑黑眸裏有著濃濃的情欲意味。

  她傻了眼,心臟失序地亂跳了起來。

  唐楚人的指尖從她的耳朵,畫過她的頸子,溜過她的鎖骨,滑過她豐盈胸線的上方。

  「對不起……我要忙了,再聊喔,再見。」丁雨恬急忙挂電話,伸手就先抓開那吃人豆腐的大手。

  「誰打來的?」他反掌扣住她的小手,指尖若有意似無心地在她柔軟的小腹上打著圈。

  丁雨恬二話不說就甩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全身都在發癢。

  「誰打來的?」

  「有個經濟系學長要請我吃飯。」她習慣性地跟他報備一番。

  「拒絕他。」

  「爲什麽?」她不服氣了,他又不知學長約她是爲了什麽。

  「妳認爲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妳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再去招惹別的男人,對誰都狠心。」唐楚人扣住她擡得很高的小下巴,氣得差點沒磨牙咬她。

  竟然還敢問他,她能不能跟學長吃飯!那些學長對她根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應該比他清楚一百倍。

  「我又沒有要招惹別的男人,你不要給我亂貼標簽啦!」她拉下他的手,卻推不開他,只好氣得伸腿踢他。

  「我只是在告訴妳,當別人女友該有的道德自律。」

  「我又沒交過男朋友,怎麽知道男女朋友該怎麽樣啊。」丁雨恬握緊拳頭,氣得臉頰燒紅。

  「隨便妳了!妳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唐楚人驀然大吼一聲,火冒三丈地推開了她。

  還以爲她終於能體會他這些年的用心良苦了,沒想到她還是不願意給他全然正面的回應,竟然還想跟學長出去吃飯!

  「妳可以出去了。」唐楚人起身走回辦公桌前,眼色冰冷地下逐客令。

  丁雨恬被他的話狠狠甩了一巴掌,痛得她縮了下身子。

  「我講完電話後,就出去。」她顫抖著聲音,現在只想反擊。

  唐楚人頭也不擡,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他現在不想和她吵架!

  丁雨恬咽不下那口氣,總覺得要做點什麽,才能不讓他占上風。

  於是,她背對他,走到窗邊,拿起手機撥話。「學長嗎?我是丁雨恬,我後天有空,可以和你吃飯。時間地點,我待會兒再傳簡訊告訴你……好……嗯……再聯絡喔。」

  挂斷電話,丁雨恬深吸了一口氣,武裝好自己,用一種耀武揚威的姿態回過頭──

  身後,沒有人。

  兩行清淚,還來不及阻止就滑出了眼眶。

  丁雨恬彎著身,邊揉著眼睛,邊哭泣地拖著發冷的身子,沈入沙發裏。

  「哇……」丁雨恬抱著雙膝,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算什麽談戀愛嘛?比純巧克力的味道還苦上一百倍啊。她不喜歡這麽激切的感情,以前那種加了牛奶的溫潤口感,還比較適合她咧。

  爲什麽不多給她一些時間?爲什麽不多包容她一些?如果他真的在乎了她那麽久的話,爲什麽還會這麽無情?

  丁雨恬哭到聲嘶力竭,卻想不出任何答案。唯一纏繞著她思緒的,只有失去的恐懼……


第六章

  那天離開唐楚人辦公室之後,丁雨恬的心情糟到一個不行。

  她窩到鄔若玫家裏住了整整兩天,就是不想回到家和楚人大哥有任何碰面的可能。

  但,這不是讓她最生氣的事。

  最讓她火冒三丈的是──楚人大哥居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打來,根本是存心想氣死她。

  她很清楚,當他什麽都不解釋時,那就表示他不認爲自己有錯。

  這下子,她真的知道爲什麽他的女朋友總是撐不過三個月了。他太固執又太自我中心,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

  就算他比較聰明,可是每個人是不同個體,他喜歡品酒,但別人可能喝了酒會生病啊。

  丁雨恬坐在計程車裏,腮幫子圓鼓鼓地,準備去赴經濟系學長的晚餐約會。

  「鼓了兩天的腮幫子,嘴巴不酸?」鄔若玫笑著用指尖戳戳她的臉頰。

  丁雨恬咚地一聲,靠在鄔若玫的肩膀上。

  「爲什麽妳不是我的男朋友?」丁雨恬大聲說道,忍不住又鼓起腮幫子。

  「妳太貴氣了,我養不起。」鄔若玫笑著說道。

  「我哪有,我很好養呢!我最愛吃陽春麵和泡面,還有烤吐司。」

  「妳哪里好養?妳最愛美食,會乖乖吃陽春麵、泡面和烤吐司,是因爲妳在學校附近找不到合口味的餐廳。妳啊……穿衣服一定要穿棉衫,太厚的棉不喜歡,覺得義大利棉很舒服,一件上衣幾千塊也買得下去。」

  丁雨恬心虛地眨著眼,揪著鄔若玫的手臂晃來搖去。「我哪知道義大利棉很貴……我對錢根本沒概念,大哥買給我,我覺得好穿,然後……」

  「然後,大哥就一件件送過來。」鄔若玫握著丁雨恬的手,柔聲說道:「寵一個人,是要以很大的在乎爲基礎的。」

  「我知道大哥寵我,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不尊重我的生活,也不代表他可以莫名其妙地對我發火,這樣也有錯嗎……」丁雨恬小聲地說道,心裏很悶。

  「妳平時大小事都順著他,現下他最希望的事,妳卻回打了他一巴掌,他當然會失望啊。他也是有情緒的,只是平常寵著妳、順著妳慣了,就順理成章地以爲妳會……」

  「若玫,別說了。」丁雨恬垂著頭,看著自己手上那只白色香奈兒陶瓷表。

  這手錶不過是她看雜誌時,覺得好看,抓著大哥討論了一下。幾天後,手錶就被送到她手裏了。

  大哥總是這樣的,嘴裏不說什麽好聽話,但總怕她凍了、餓了、不舒服了,而她也總是接受得太理所當然了。她甚至以爲只要他知道,她把他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他所付出的一切。

  事實就是,她對他不僅不夠用心,而且還糟糕地在他大動肝火時,對他發孩子脾氣。

  「爲什麽妳總是可以看到我沒注意到的另一面呢?」丁雨恬擡起頭,對著鄔若玫苦笑著。

  「因爲我是旁觀者。」

  「才不是呢,因爲妳是厲害的鄔若玫。」丁雨恬認真地說道,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話。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她已經先笑出聲。「妳聽聽我這句話,學得像不像長輩──『如果能娶到妳,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啊』!」她壓低聲音說道。

  「那個男人可不這麽想……」鄔若玫咕噥了一句。

  丁雨恬睜大眼看著鄔若玫,嚇得差點窒息。

  「不……會……已經有那個男人了吧?」丁雨恬結結巴巴地問道。

  「啊──快到了。司機先生,麻煩你在前面路口停。」鄔若玫沒回答,傾身對司機說完後,又回頭跟丁雨恬交代道:「我先去書店,晚一點再用手機聯絡,一起回家。」

  「如果我約會撐不下去了,會提早打電話給妳的。」丁雨恬點頭。

  「好。」

  計程車在路邊停下,丁雨恬朝鄔若玫揮揮手。

  看著鄔若玫的背影,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鄔若玫還是沒回答她的問題。

  應該是她聽錯了吧……若玫雖然多她一歲,但是也不過才二十歲啊,而且她看過若玫的身分證,配偶欄上是空白的啊。

  「啊!司機先生,麻煩前面路口那個紅色招牌那裏停車。謝謝!」

  丁雨恬無暇多想,付完錢,下車。只是,才一踏上人行道,她就後悔了。

  與其利用約會來激怒大哥,不如回家和楚人大哥好好地談一談。他守護了她這麽多年,她先低頭又不會少一塊肉。

  但是,她已經和人家約好了,總不能要她臨時爽約吧。丁雨恬垂頭喪氣往前走,五分鐘的路程卻走了十來分鐘。

  「丁雨恬!」

  丁雨恬擡頭一看,和她約會的學長羅子雄正提著一個小紙袋,興奮地沖了過來。

  「學長好。」丁雨恬禮貌地說道,微微後退了一點,和人保持著距離。

  「這間義大利餐廳我在雜誌上看過很多次,沒想到妳會跟我約在這裏。」羅子雄笑著說道。

  「他們的義大利面很好吃。」丁雨恬說道。

  「這個巧克力是要送給妳的。」羅子雄把手裏的紙袋遞給她。

  「謝謝學長。」丁雨恬接過墨綠色小紙袋,咬了下唇。現在就要她拎著這盒巧克力跑來跑去嗎?她的忘性很大,萬一待會兒把紙袋留在桌上沒帶走,那不是很尷尬嗎?

  「MARY'S的巧克力很好吃。」羅子雄笑著說道,看著學妹清純的小臉,緊張地手心發汗。

  「謝謝。」丁雨恬低頭看著紙袋,不敢說她自己比較喜歡GODIVA。

  人都是會被寵壞的。在沒吃過GODIVA之前,她確實覺得MARY'S也不錯。但現在卻嫌它巧克力味道不夠純厚。

  就像唐楚人疼她一樣。他爲她遮風蔽雨地如此周到,她哪還有法子去接受別人。在她心裏,誰都比不過她的楚人大哥。

  丁雨恬怔怔站在原地,感覺大腦被一記無名閃電擊中。

  她握緊拳頭,身子微微顫抖著。天啊,當她的同學們都在大談戀愛時,她不是不痛不癢,也不是不想談戀愛,而是她的心裏根本就只有一個人。

  丁雨恬現在只想快點吃完飯,回家找大哥。

  「我們快點進去吧。」丁雨恬對羅子雄說道,快步率先走向餐廳大門。

  「這間餐廳會不會很貴啊?」羅子雄在後頭追問著。

  丁雨恬愣了一下,發現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爲她和大哥吃飯時,從沒付過一毛錢。

  「沒關係,我請客。」丁雨恬說。

  「不可以。」

  「你送我巧克力,我請你吃飯,這樣很合理。」丁雨恬不想欠他人情。

  完了,如果吃人一頓,要還人一份情,那她豈不是真的要對楚人大哥以身相許了嗎?丁雨恬站在餐廳橡木大門前,愈想心愈慌。

  「妳幹麽又停在門口?」羅子雄問道。

  「沒事。」丁雨恬驚嚇地發現她居然在等羅子雄幫她開門,因爲──

  大哥總是那樣對待她的。

  餐廳的這扇橡木大門又沈又重,她和大哥第一次來,她肚子餓急著要進門,一個推門沒推好,整個人跌倒扭到腳。

  之後,大哥就沒讓她開過門了。

  丁雨恬用力咬住唇,不准自己再去想他了。平常所以爲理所當然的一切,一經細想之後,她才知道他待她有多特別。

  她現在只想著要趕快吃完飯,趕快回到他身邊。

  丁雨恬使出雙手力氣,吃力地拉開大門,羅子雄隨之而入。

  服務生從左邊走來,笑著領他們進到座位裏。

  兩人才拿到功能表,胖胖義大利籍老闆便咬著一根肉桂棒晃了過來。

  「小妞,妳今天抛棄那個高個兒?」老闆問。

  「他在忙。」丁雨恬很泄氣地發現她真的沒法子一刻不去想到大哥,因爲她身邊的事物通通與他有關。

  「情人在忙,所以妳就溜出來和小朋友約會啊?呵呵呵,高個兒一定會氣炸的。哈哈哈……」老闆大笑著離開,讓服務生特別幫他們送上兩杯檸檬茶。

  「妳和老闆認識喔?」

  「對,我偶爾會和我幹哥一起來。」怕嚇著人家,不敢說她一個月至少來兩次。

  「有點貴喔……」羅子雄打開功能表,僵在原地。

  「沒關係,學長不用客氣。」丁雨恬招來服務生,迅速地點完餐。

  「妳家裏很有錢喔。」羅子雄乾笑地說道。

  「小康,還過得去。」

  「可我同學說妳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他們說妳的手錶就要十幾萬……」

  「我身上都是家人送我的禮物,我只知道要珍惜,不知道它們價值多少錢。」丁雨恬老實回答,心裏卻已開始不耐煩了。不熟的人還拚命問價錢,這樣不是很失禮嗎?

  「妳沒有要出國玩?我們家下個月會有個家族之旅,我們班同學現在則是流行到澳洲去打工兼旅行……」羅子雄怕冷場,滔滔不絕地說著話。

  丁雨恬應景地點頭,偶爾也露出幾個微笑,但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對這些話題毫無興趣,她現在只想著趕快回家找人──在她吃完巧克力軟糖慕斯之後。

  今天這一餐吃得這麽痛苦,總要有些收穫吧。

  只是,她左等又右等,又多聽了羅子雄說了五分鐘的話,巧克力軟糖慕斯還是沒有來。

  「今天沒有巧克力軟糖慕斯嗎?」丁雨恬詢問著服務生。

  「我們不知道妳要來,沒有準備。」胖老闆又晃了過來。

  「那……是爲我特別準備的?」丁雨恬整個人再次怔住,因爲她一直以爲那是老闆附贈的餐後甜點。

  羅子雄咽了一口口水,開始用更敬畏的目光看著丁雨恬。

  「那是我老婆的私房甜點,但是只提供給熟客,而且一定要事先預定。所以,妳那個高個兒訂位元時,都會特別交代要幫妳準備。」胖老闆朝她眨了眨眼,笑得很開心。

  「我知道了,謝謝。」丁雨恬低聲說道。

  大哥確實是在她身上用了很多心思,但是他從不特別提起。他只是在一旁守候著,她如果沒有回應,那他就當她是妹妹。

  如果她回應的話,那他……

  「學長,對不起,我突然想到家裏有很重要的事,我必須先趕回去──」丁雨恬朝他一笑後,便飛快地起身,沖向櫃檯結帳。

  「丁雨恬……」羅子雄站起身,卻來不及阻止她的火速離開。「妳的巧克力忘了帶走……」

  ***    ***    ***

  丁雨恬坐上計程車,這才想到還沒跟鄔若玫聯絡。

  打了電話給她,簡單說了幾句話,得到了很多鼓勵後,丁雨恬坐上計程車,到了唐楚人家。

  只是,此時站在唐楚人家裏,她卻遲疑了。

  她並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說什麽,說她理解他的苦心了?還是說她願意跟他去大陸了?事實上,關於去大陸一事,她的意願真的不高啊……

  丁雨恬走上樓梯,直接走到書房前──因爲他有九成的機率是在處理公事。

  大哥從不是一個愛好玩樂的人,他回家或者出國進飯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處理公事信件。

  像他這樣一個工作狂,要不是有她拖著去玩耍,可能真的會變成機器人吧。而她如果不是認識他這麽多年的話,也一定會被他的冷肅外表嚇得退避三舍的。

  記得第一次看到大哥時,她根本還是個不懂得怕他的小鬼,而當時的他也不是這般漠然的個性。他是在伯父、伯母去世後,才益發變得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歲月及因緣,將他們緊緊地系在一起。想分,也分不開的……

  丁雨恬安靜地推開書房大門,裏頭燈光大亮著,卻是空無一人。

  她毫不考慮地便朝陽台看去──

  果然,楚人大哥正坐在陽臺外,仰頭看著天空,嘴裏叼著一根煙吞雲吐霧著。

  丁雨恬心口一陣擰痛,因爲他的背影讓她想起唐伯伯、唐伯母過世的那一天。

  她走向陽臺,才推開門,他便擡起頭。

  兩人四目交接,丁雨恬差點掉下淚來。

  楚人大哥的眼裏沒有任何一點情緒,那是一雙很空的眼。

  「坐吧。」唐楚人撚熄香煙,用下巴點點身邊的座位。

  丁雨恬在他身邊坐下,身子自然而然地偎近他的臂膀,彷佛一切都沒改變過。

  她依附的姿勢,讓唐楚人臉上嚴肅的表情鬆懈了幾分。

  「怎麽又在抽煙?」她問。

  「很久沒抽了,過過煙癮罷了。妳飯吃得如何?」他閒聊似地問道。

  「很無聊。」她說。

  「多無聊?」他一挑眉,唇角微揚,閃著笑意。

  「無聊到我想哭。」丁雨恬巴著他的手臂,仰臉瞅著他,一雙大眼睛瞅他瞅成了淚眼汪汪。

  唐楚人把她攬進懷裏,下顎牢牢頂住她的發絲。八成是上輩子欠了她,她一哭,他就只得放下武器,好聲哄著。要是換成旁人這麽愛掉眼淚,他鐵定翻臉。

  「傻子,妳還真哭了?無聊不過是小事一樁啊。」唐楚人低聲哄著,輕撫著她的發絲。

  「如果除了你之外的男人,都讓我覺得無聊,那樣很慘耶……我才二十歲耶,就像個老太婆一樣地槁木死灰了……可惡!都是你的錯!」丁雨恬小臉在他懷裏又擰又揉的,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揉進他的心裏。

  唐楚人的笑聲從她的胸膛,震入她的耳朵裏。「妳知道妳自己在說什麽嗎?」他收緊手臂,將她攬得更緊了。

  「知道。」她柔軟的聲音像是天籟。

  唐楚人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望著她仍閃著淚光的水眸。

  幸好她回來了,搬了個臺階讓他下,否則他的脾氣如此臭硬,即便對於自己那晚發的無名火感到內疚,卻也不會主動要求她回頭。

  他在意了她這麽久,她總算是有些回報了。

  「我不會再放開妳了。」他的話是許諾、也是命令。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那麽多?我不是犯人,是你的女朋友耶……」丁雨恬吞咽了一口口水,像是說了什麽生難字詞一樣,悄悄地緋紅了臉。

  「然後呢?」他的手指愛不釋手地撫著她比絲還柔滑的臉頰。

  「然後,你不能自作主張地替我決定我的一切,不可以命令我不能跟誰去晚餐。反正,當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時,我就會主動問你的。」她用著兩指撐開他擰皺的眉宇,嘟著唇說道。

  「那妳要跟我去大陸嗎?」唐楚人問道。

  「你看你看,你根本就不給人家好好思考的時間。」丁雨恬不客氣地用手戳著他的肩膀,又氣又惱地說道:「況且,我們連一天正常的男女朋友都沒當過,你就要我收拾行李和你遠走他鄉,這樣的順序根本不對嘛。」

  「順序哪里不對?我們平常的言行舉止,就外人看來,根本就是一對情侶。妳知不知道義大和餐廳老闆,至少問過我十次,我們什麽時候要結婚?」唐楚人敲敲她的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會吧?!難怪老闆今天一副看笑話的表情,一直到我們的桌邊晃來晃去。」她恍然大悟地說道。

  「全世界就只有妳不懂得我的用心良苦。」唐楚人低頭重重地咬了下她的軟頰。

  「你不要老是咬我的臉啦,我又不是麻糬!而且我現在懂了嘛,而且不只是懂一點,而且懂到差點嚇死我。」丁雨恬一邊「而且」著,一邊拍著胸口,一臉飽受驚嚇的表情。

  「此話怎說?」他好笑地看著她臉上豐富的表情。

  「你太狡猾了,把我養成了金枝玉葉的豌豆公主,我現在全身穿金戴銀不提,還嘴刁吃不了苦。更糟糕的是,我還會嫌棄那些和我同一個年齡層的男人太幼稚,這樣子我以後怎麽過日子啊!」她皺著眉頭,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前途堪慮。

  「我沒打算讓妳吃苦,至於別的男人幼稚與否,完全不關我的事。」

  「萬一我變得很任性,那你怎麽辦?」他就不怕把她養成小惡魔喔。

  「妳如果是那種會任性的個性,我便不會那樣寵妳。」他氣定神閑地說道。

  「你真的是故意寵我的?」

  唐楚人一聳肩,不置可否地說道:「不知不覺寵成這樣,也收不了手了。我會試著讓我對妳的方式回復得正常一些。」他低頭一笑,眉宇間一派輕鬆,像是人生至此已是圓滿。

  丁雨恬凝望著他看著她的專注表情,覺得好感動。

  即便知道兩人之間還有很多需要溝通的地方,但被人這樣珍惜著,她想要不把整個心都交出去都很難。也許休學陪他去大陸,也不是那麽不可行之事吧!

  什麽叫做他會試著回復正常?她敢打賭,他只會繼續寵她寵到無法無天的。

  「大哥,我想吃墨西哥香料烤雞。」她撒嬌地拽著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看著他。

  「現在嗎?」唐楚人看了下手錶。「才九點半,妳喜歡那家墨西哥餐廳應該還在營業,是要買回來吃,還是在那裏吃?」

  丁雨恬跳起身,指著他哇哇大叫。「你看你啦!你幹麽不罵我──這麽晚還找碴吃什麽烤雞?你會把我寵成名副其實的草莓族!」

  她嘟著小嘴,目的是爲了抗議與抱怨,但是因爲太幸福,卻又忍不住想偷笑。於是,瞪人的模樣便成了又嬌又嗔的迷人風情。

  唐楚人迅雷似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扯。

  丁雨恬沒站穩,整個人全被攬入他的懷裏。

  「你……」丁雨恬正要抗議他每回總是這麽一意孤行地嚇人時,唐楚人灼熱的唇便已封住她的。

  他的唇有著淡淡煙味,他的舌尖亦然,那混著他氣息的尼古丁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昏眩了。

  唐楚人在她唇間汲取著她的所有,這個娃娃折磨了他這麽久的時日,現在總算真正屬於他了。

  他這兩天總板著一張臉,整個辦公室裏的溫度始終維持在零度以下,沒人敢主動對他說話。而他的房間,也被砸得一地淩亂。幸好,她想通了,否則還會有多少人遭池魚之殃,他可不敢保證……

  唐楚人扣緊她後頸,吻得更加激烈。大掌在她昏沈於他唇下時,順勢地解開了她胸前襯衫鈕扣,滑上她雪細前胸,輕揉著她的粉嫩蓓蕾。

  丁雨恬整個人驚跳起身,睜著大眼,緊張地揪住他的手臂。

  「別怕。」他的舌尖滑過她的鎖骨,指尖更纏綿地逗弄著她。

  一陣快感竄過她的毛孔,丁雨恬倒抽一口氣,咬住下唇,強忍住一陣呻吟。

  唐楚人望著她初識情欲的怯生生模樣,忍不住又欺上她的唇。

  「不行……我好像還有事要跟你說……」她在他唇間喘氣。他還沒親口答應她別老是這麽愛管人,他還沒親口承諾不逼她去大陸,她不能這麽快就妥協……

  「那不急……」他的熱唇覆住她胸前蓓蕾,以舌尖撓繞出她未知的情欲。

  「啊……」丁雨恬弓起身子,水眸氰氳,胸前雪肌全染上了動情的粉。「這……也不急啊。」

  「誰說不急?」唐楚人俯低身子,悸動的男性緊貼著她的柔軟,讓她知道他此刻有多急。

  丁雨恬說不出話,感覺身子在他刻意的折磨之下,像是有團火在燒。她星眸半睜,不知所措地蜷著腳尖。

  「妳願意嗎?」唐楚人俯身在她之上,望著她緋紅的雙頰。

  丁雨恬早已說不出話,勾住他的頸子,她害羞地閉上了眼。

  唐楚人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他低笑一聲,於是更加放肆地在她身上燃起熊熊烈焰,直到兩人都陷入激情旋渦裏,再也無法自拔……


第七章

  初次經歷男歡女愛,丁雨恬累到人事不醒,昏睡到連唐楚人起床盥洗的聲音,她都沒聽見。

  她蜷著身子,像只小貓一樣地發出小小的呼嚕聲。毫不知情早早在八點起床的唐楚人,因爲貪看她可愛的睡姿,而在床邊呆站了至少十分鐘。

  唐楚人留了張紙條給她,告知他要到公司處理公事。

  只是沒想到,當他中午十二點回到家時,他可愛的娃娃卻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態,睡在他深灰色的大床間,嬌軟可口讓人想一口將她吞進肚子。

  唐楚人扯開領帶,坐上床沿,傾身以指尖畫過她的軟頰。

  「起床了。」他嗄聲低語。

  丁雨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沖著他一笑。「楚人大哥,早……」她閉上眼,想繼續睡。

  「不早了。」

  「喔。」這回,丁雨恬半閉著眼,懶洋洋坐起身,斜倚入他的懷裏。她像只撒嬌小貓,將臉頰貼在他厚實胸膛間,絲毫未覺自己此時春光無限。

  唐楚人的眼熱了,大掌滑下她的鎖骨,本想引誘出她的嬌吟。但她雪白身軀上的點點紅色吻痕,卻讓他停了手。

  她畢竟初嘗雲雨,他可不想讓她酸痛一整天。

  唐楚人麥色手掌於是滑至她的後背,撫著她骨感的肩胛骨。

  大哥手掌撫著她光裸肌膚的感覺好舒服喔。丁雨恬瞇著眼,露出一個舒服的微笑。

  慢著──光裸肌膚!

  丁雨恬霍然張眼,驀地低頭往下一看──

  她,光裸地一如初生嬰孩。

  「媽啊!」丁雨恬尖叫一聲,拉起棉被就往裏頭鑽,覺得丟臉到了極點。

  「害羞什麽,我昨晚不都全看過了嘛……」唐楚人笑著想拉開被褥,無奈卻被一股強大的反抗力量阻擋。

  「你不要再說了!不然我待會兒要是因爲過度尷尬臉紅,而導致腦中風、死翹翹的話,你就要負全責。」棉被裏傳出急吼。

  唐楚人大笑出聲,乾脆抱住棉被,誘惑地對之低語道:「我希望給妳的是另一種欲仙欲死的死亡法。」

  「大哥──」丁雨恬從棉被裏露出一張番茄臉蛋,驚惶失措地用手掌蓋住他的嘴。「閉嘴……閉嘴啦!」

  「我不那樣說,妳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敢探出頭來。」唐楚人順手扯過棉被,在她的身上簡單地繞了一圈。

  她裹在深灰色床單裏,小臉及四肢顯得白皙,看起來也特別荏弱、可人。

  唐楚人低頭想吻她,丁雨恬卻突然抿緊唇,鼓起腮幫子,做了個刷牙的動作。

  唐楚人一笑,知道小女生覺得還沒刷牙就親吻,是件尷尬的事。他便只是輕咬了下她的腮幫子,又親吻了她的額頭。

  她仰頭嫣然一笑,也不急著盥洗了,就賴在他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地偷懶。

  「我早上已經跟妳爸媽提過,妳要和我去大陸的事,他們沒有意見。」唐楚人輕描淡寫地說道,指尖撓著她的發絲。

  「什麽?!」她什麽時候答應要跟他去大陸了?丁雨恬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妳爸媽不反對,過幾天我找妳爸媽一起吃頓飯,討論一下細節。」

  「細節?什麽細節?」丁雨恬又驚呼出聲。

  「訂婚後去大陸的細節。」唐楚人瞇起眼,不快地看著她眼裏的驚慌失措。

  「訂婚!」丁雨恬真的懷疑,她是不是昏睡了一年,所以才會一起床之後,就有這麽多她不知情的事情被決定了。

  丁雨恬霍然推開他,緊裹床單,飛快地下了床。

  「訂婚、去大陸、打電話給我爸媽──這些事,你爲什麽事先都沒跟我商量?」她握緊拳頭,胸腔裏的血脈激動地沸騰著。

  「我處理事情的腳步向來很快,加上妳把自己給了我,代表了妳對我是有心的。告訴妳爸媽我們訂婚後要去大陸的消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唐楚人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冷凜地看著她。

  他不明白她爲什麽反應要如此激烈,以往關於她的大小事,又有哪件事不是他決定的?

  「腳步快,也不是這種快法啊。」丁雨恬氣得發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法子繼續把話說完。

  「妳不願意?」唐楚人凜聲問道。

  「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你的態度問題!」丁雨恬看著大哥冷戾的眉眼,知道他火了。

  她癟著嘴,比他更火。

  她昨天不是才警告過他,不要自作主張地替她決定她的一切嗎?怎麽他今天就又故態複萌了呢?

  她超想對他大吼大叫,但她不想吵架!

  「等我一分鐘。」丁雨恬背過身,緊緊閉上眼,用力地將五官全皺在一起,讓肌肉高度緊繃後,才又慢慢地鬆開。

  別生氣!不要生氣!要溝通!

  唐楚人走到她身後,伸出雙臂摟住她的腰,將她往後一攬。

  丁雨恬旋地回過身,將臉頰埋入他的胸口。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學業該怎麽辦?」她試著想用比較理性的方法來說服他。

  「先辦休學。」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幹麽要辦休學!可能我根本不適應大陸的生活,休學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啊。」丁雨恬額頭頂著他的胸口,狠狠磨著牙,很想咬得他哇哇大叫。

  「好,休學可以先不辦。反正,妳現在放暑假,剛好先跟我到大陸。」

  「幹麽一定要逼我去大陸?」

  「我人會在那裏待上一、兩年,妳早晚都是要去適應的。」唐楚人扣住她的雙肩,將她推在一臂之外,一臉訓人的厲容。

  「誰說的?」她不服氣,昂起下巴回應。

  「難道妳想跟我分隔兩地?」

  「我當然不想。」扔給他一個白眼,但總有其他方式可以解決吧。

  「那還有什麽問題?我們下星期去大陸,之前先訂婚。」唐楚人再度下令,一副事情就此定案的表情。

  「我──」事情還沒結束啊。

  「快點刷牙洗臉,我帶妳去吃飯。」唐楚人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打橫抱起她,往浴室裏走去。

  丁雨恬被推進浴室裏,還被捏了下臉頰。

  門,被他關上了。

  丁雨恬看著鏡子那個茫然的自己,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不是才剛踏入戀愛裏頭,怎麽一下子就半隻腳踩進婚姻裏頭了?

  大哥以前就是這麽獨斷獨行嗎?怎麽她認識了他十年多,卻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呢?

  丁雨恬無力地坐上馬桶,苦惱地抓著頭髮,卻想不出任何方法。

  ***    ***    ***

  儘管還在苦惱,丁雨恬卻仍是被推上了一班感情的雲霄飛車。

  就在她和楚人大哥發生關係的三天後,他們訂了婚。

  訂婚的三天後,她就拎著行李跟著唐楚人上了飛機,飛到上海。

  她甚至還來不及和爸媽及鄔若玫離情依依,人就已經坐在飛機上了。

  她只收拾了一個二十一吋的小行李箱,其餘行李,楚人大哥說到香港轉機時再採買就好。這聽起來像是多數女孩子的夢想,大家都說她好命,但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丁雨恬坐在飛機頭等艙,喝著空姐送來的橙汁,眼角餘光偷瞄著正蹙著眉在看企劃案的楚人大哥。

  她當然知道現在有三G手機、電腦視訊,她和鄔若玫及家人要在電腦前天天「見面」並不難。可是,怎麽沒有一個人阻止她和他訂婚?怎麽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反對她去大陸呢?

  除了鄔若玫要她好好安頓自己,要學會拒絕之外,她的爸媽對於她和唐楚人今天走到這一步,像是早已樂觀其成、心照不宣一樣。

  是她做人太失敗,還是唐楚人形象太端正,以至於她的家人全都放心到不行呢?

  丁雨恬看著窗外藍天,手裏牢牢握著他幾天前送給她的今年生日禮物──喬治傑生的月光石年度項鏈。

  她或者瘋瘋癲癲,但她的膽子實在沒那麽大,坐在雲霄飛車上會讓她害怕啊。

  唐楚人從企劃案裏擡頭,正巧看到她蹙著眉,咬著唇,一臉憂愁的樣子。他濃眉一皺,實在不明白她這陣子爲什麽總是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大掌霸氣地一伸,將她整個人全攬進他的胸前,不許她有任何心神不在他的掌握間。

  「在想什麽?」他用著命令口吻質問道。

  丁雨恬鼓了下腮幫子,伸手戳著他的肩臂。

  「厚──很奇怪呢!我還沒結婚,就要跟你住在一起,我爸媽怎麽會這麽放心呢?」她忍不住發起飆來。

  「妳想提前結婚,我也沒意見。」

  丁雨恬鼓成氣球狀的腮幫子頓時消了下去,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爲什麽我想抗議時,你總有理由把我駁倒?」她吶吶地問道,覺得四肢無力。

  「因爲我對妳很用心。」唐楚人笑著輕啄了下她的唇。

  因爲很用心,所以就可以挾持人嗎?丁雨恬把這句擱在心裏,不敢說出來,怕他又發火。她或者不愛他的獨裁,但她喜歡這幾天甜蜜相守的日子,喜歡他把她當成手中珍寶的感覺。

  「要是我不習慣大陸,你會讓我回來嗎?」她試探地問道。

  「妳會習慣的。」唐楚人篤定地說道。

  「要是萬一真的不習慣呢?」

  「不會有那種事。」他笑著揉揉她的頭髮,覺得她擔心太多了。

  丁雨恬泄氣地發現到,她真的沒有法子和唐楚人溝通,因爲他太習慣下令,也太習慣她一定要服從了。

  丁雨恬閉著眼睛,靠著他的肩,假裝睡著。

  算了,也許真如楚人大哥所說的,她會適應大陸生活吧。畢竟,他們兩個相處這麽久,通常只要有楚人大哥在,她的一切生活就會平安、快樂無虞。

  丁雨恬呼吸大哥身上淡淡的薄荷古龍水味道,感覺一條毯子披上她的身子,而她的臉頰下方,也被枕了一隻小枕頭,好讓她睡得更舒服。

  丁雨恬忍不住揚起唇角,幸福地笑了。

  瞧,楚人大哥對她這麽好,他們怎麽會有什麽相處的問題,一切都會很完美的吧。

  丁雨恬這樣催眠著自己,直到她真的進入夢鄉爲止……

  ***    ***    ***

  初抵上海,黃埔江邊的弧形長灘正是入夜時分。

  燈海之間,十裏洋場的風華、各色不同的特色建築,像是一座座水晶城堡。走在夜色裏,彷佛回到了歷史之間。

  丁雨恬愛看夜景,這樣難得一見的夜色,讓她抵達的第一晚,興奮得睡不著覺。

  唐楚人笑她像個娃娃,可她不在乎,因爲上海讓她感覺新鮮,而且──

  大哥在接下來的一星期內,都沒有任何公事行程!

  他提前抵達上海,只是爲了陪她適應環境,這樣的用心良苦,她要是再不感動,那就太混蛋了。

  因此,在那夢幻的一星期裏,丁雨恬是連作夢也會笑的。

  她喜歡大哥陪她,也愈來愈習慣唐楚人摟著她的腰,向別人介紹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且,她還意外地發現大哥不喜歡別人對著她問東問西,他總是寒暄個幾句,便又將她帶回了兩人世界裏。

  早知道楚人大哥非常、極度注重隱私,這一回,她總算是真的見識到了。

  不過,她是無所謂啦!

  反正,她是生活在他世界裏的人。

  這一日,太陽正熾,屋內的遮光窗簾擋去了所有光線。

  外頭溫度直逼四十度,空調卻讓室溫維持在宜人的二十六度,讓床上抱著蠶絲被的年輕女人,又多了一個可以繼續睡得香又沈的理由。

  鈴鈴鈴……

  丁雨恬皺了下眉頭,把臉埋入枕頭裏。

  鈴鈴鈴、鈴鈴鈴……

  打電話的人,顯然相當堅持。丁雨恬堅持的程度也不遑多讓,繼續把頭埋得更深了一點,就是死命不接電話。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丁雨恬眼睛沒張開,直接就往左側滾去,口裏嚷嚷著:「大哥接電話──」

  「啊!」丁雨恬尖叫了一聲,整個人摔到床底下。

  她驚嚇地睜開眼,傻傻地躺在地板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時之間還沒回過神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丁雨恬慢吞吞地爬回床上,抓起一旁的電話。

  「喂……」聲音還有點顫抖。

  「娃娃,怎麽了?」電話裏唐楚人的聲音低沈而著急。

  「我掉到床下了,都是你害的,你怎麽不在床上?」丁雨恬盤腿坐在床中央,抓著電話開始撒嬌。

  「妳忘了我昨天就告訴過妳,我今天要開始上班了嗎?」他的句子帶些責備意味,但說話聲調卻很寵溺。

  「啊,我忘了。」丁雨恬吐吐舌頭,乾笑起來。

  「該起床吃飯了。」

  「幾點了?」她伸了懶腰,眼睛卻還是半閉的。

  「下午一點了。」

  「什麽?!」丁雨恬嚇得睡意全消,又彈跳起來。「都是你啦!如果不是你早上還鬧人家和你那樣……」話說至此,她早已是臉蛋辣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偏偏早上那場狂野的歡愛影像,還在她腦裏作祟著不肯離去。她身子輕顫著,女性細胞也因此悸動了起來。

  「妳要知道那樣的福利,可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他的低語透過話筒,性感得讓人臉紅。

  「你還說!你還說!你以爲只有你會累嗎?我坐在上頭,腰會累、腳也會酸,好不好?」

  此話一出,電話那頭竟傳來一陣大笑聲音。

  丁雨恬一怔,這才發覺自己脫口說了什麽。「我的臉皮怎麽會那麽厚?我不要活了……」丁雨恬把臉埋入枕間,哀嚎出聲。

  「放心吧,我可捨不得妳有一點閃失。」唐楚人又笑了,語氣是極度憐愛的。「好了,我要去開會了,妳記得快點起床,三點半時,我會請我秘書帶妳認識幾個朋友,她們都是當地台商的太太或小孩,可以陪妳到處走走看看。」

  「喔。」丁雨恬無所謂地回應了一聲。

  「我忙到沒時間去瞭解環境,妳幫忙去認識一下,這樣假日時就可以帶我四處去逛逛了,好嗎?」唐楚人誘哄地說道。

  「沒問題,這事就交到我身上吧!」一想到可以幫大哥,丁雨恬馬上一拍胸脯,滿口答應了下來。

  「那就快起床。」

  「好──」丁雨恬點頭,卻又捨不得挂上電話了。「大哥……我已經開始想你了。你幾點會回來?」

  「我一下班就回家。」

  「嗯。那你加油喔!」丁雨恬挂斷電話,又懶洋洋地窩回了床上。

  反正,她起床了也沒事做。

  真無聊,真有罪惡感,大哥在辦公室努力,她卻在家裏睡懶覺。

  以前在臺灣時,她從不覺得自己是這麽大的一隻懶蟲,至少,她那時候還可以幫忙打掃大哥的房子。而在這裏,大哥請了一個打掃的清潔阿姨,害她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麽事可以做。不知道這裏的電影院設備如何,乾脆以後沒事做時,就去看電影好了。

  丁雨恬伸手掩去一個呵欠,拉過被子蓋住身體,打盹了幾下之後,又恍惚地進入了夢鄉。

  反正,距離三點半還有很久。

  反正,她沒事好做。

  晚上,怎麽還不快點來呢?

  ***    ***    ***

  丁雨恬希望唐楚人早點回家,唐楚人也做如是想。

  可惜,事與願違。唐楚人開始工作的第一晚,便因爲要和一位高官見面,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到家裏。

  他挂心著她,一路要司機飈車開回家。

  跨進家門時,一屋的寂靜,只有主臥室的大燈是亮著的。

  唐楚人走進房間,入目即是穿著恤衫、小短褲,睡成了大字形的丁雨恬。

  看來,她是累得睡著了。他的秘書說,她們一群女人逛街逛到了晚上八點,雨恬買了一大堆東西。

  唐楚人坐在床沿,看著她枕在他枕頭上,粉唇微張睡得很熟,他唇角幅度便忍不住地往上揚。

  真是神奇啊,只要有她在,他便覺得萬事精神了起來,像是一台加滿了油的賽車,時速從零到一百只要三秒鐘即刻火力十足。

  他原以爲這樣的充實感受,只會出現在他的事業上。沒想到她卻永遠都是要成爲他生命中的意外。

  每天抱她抱得再緊,讓她枕著肩臂到手麻,他都不在意。

  唐楚人一手撐著她的臉頰,低頭輕啄著她的唇,在她嚶嚀著喘不過氣來時,再堂而皇之地侵入她的唇,與她的丁香舌糾纏。

  丁雨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大哥,你回來了啊!」

  她跳起身,雙手構住他的脖子,身子旋即側身窩入他的懷裏,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毫無停滯。

  「這麽高興看到我啊?」他的指尖在她軟頰上流連著。

  「對……」丁雨恬說著,眼睛又閉上了。

  「妳今天逛街買了什麽?」他柔聲問道。

  「買了什麽……好多、好多……好……」丁雨恬嘴裏呼嚕呼嚕地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話,然後又體力不支地睡著了。

  不忍吵醒她,唐楚人起身將她扔在床邊的紙袋,拿到桌上放好。

  隨手拿了幾件衣服出來,卻發現她買的都是男裝。女裝只有兩件,都是和他同款式的情侶裝。

  這個傻丫頭,怎麽沒乘機買點自己的東西呢?唐楚人笑著搖頭,寵愛地回頭看著她的睡顔,教他如何能不多寵愛她一點……

  一等她適應大陸這邊的生活之後,他馬上就要抓她去公證結婚,如此他的心才能真正踏實下來。

  唐楚人心情大好地吹著口哨,走入浴室裏,腦間儘是他與她未來的幸福家庭藍圖。

  只是,人算究竟不如天算。

  向來沒錯撥過如意算盤的唐楚人,這一回,卻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些……

  ***    ***    ***

  半個月後──

  住在上海的丁雨恬,無聊得想哭。

  上海的風華,她算是見識得很透徹了。一日能來回的周遭景點──周莊、蘇州、杭州,她全去了。什麽水鄉澤國、古意盎然也都沾染了好幾回。

  甚且,她還學著當地人,三不五時便「孵」在「湖心亭」茶館裏。只是,面對著飛簷碧水,及穿著藍布衣褂女服務生,她不但毫無思古幽情,反倒無聊得更想回臺灣了。

  好山好水好景色,若無人一起欣賞,也是酷刑一件啊。

  楚人大哥沒空,乃是她意料中之事。然則唐楚人找來的那些富商太太、千金小姐,也實在是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尤其是那些千金小姐,個個都以購物爲樂,花錢絕不手軟。吝于行善佈施也就算了,竟又愛嫌棄別人家貧,彷佛家裏沒錢就是一種罪過一般。

  丁雨恬真是不懂她們、也不懂她們的購物欲。東西買來買去不就是那些嗎?手錶、皮包幾個也就夠用了啊,況且,與其要她去記當季品牌,她寧願去背四書!

  她不是真的愛虛榮,也不是只愛昂貴美食,即便大哥身無分文,她也可以和大哥一起吃蚵仔面線和水餃過日子啊。

  不過,想要大哥身無分文,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吧。畢竟,他腦袋那麽聰明,又工作得那麽努力。

  丁雨恬打了個呵欠,無聊得在床上滾了幾圈。

  她還要過這樣的日子多久?她真的要休學,在這邊浪費她的生命嗎?她就是沒法子對這裏産生歸屬感啊。原本以爲她和大哥分開兩年,會是種酷刑,現在才知道整天無所事事,才是最大的折磨啊!

  丁雨恬拿起手機,迫不及待地撥給大哥。她不管了,就算要和大哥吵架,她也要回臺灣。

  一分鐘後,丁雨恬泄氣地差點哭出來。

  沒人接電話,大哥八成又在開會了吧。

  「大哥,我是雨恬,我是打電話來跟你約晚餐時間的。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她要抗爭,她想回臺灣。「唔……嗯……沒事了,你有空再CALL我。」

  丁雨恬扔開電話,一個翻身,「咚」地一聲降落在他的枕頭上。

  「快回我電話吧!不然,當心我離家出走,嚇死你喔!」

  嘟嘟……

  手機聲響驀地響起,丁雨恬一個彈身,迅速接起手機。

  「大哥!」

  『我不是妳大哥──』

  「那你誰啊?」丁雨恬盤腿坐起,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和他閒聊了起來。

  『我是羅子雄。』

  「學長!」丁雨恬驚喜地大叫出聲。「現在是國際漫遊啊!」

  『我和家人來上海自助旅遊,我聽妳同學說,妳人也在上海。妳要不要出來一起吃晚餐?』

  「好啊、好啊!你在哪里?」

  丁雨恬跳起來,簡單幾句就和學長約好了時間地點。她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從來沒有這麽高興見到學長過。

  把手機隨手一扔,她挑了件她最喜歡的白色蕾絲襯衫,一件合身的桃紅色五分褲,配上一口笑得很燦爛的白牙,快快樂樂地出門了。

  背了個大包包的丁雨恬,拿了相機、皮包、錢包、鑰匙,還有難得攜出門的小化妝包都帶了,但她卻忘了──

  手機。

  風波,於是由此而生。


第八章

  黑色休旅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唐楚人的秘書坐在前座,正與司機閒聊著。

  前後座之間,隔著一道深色玻璃,代表了坐在後座的唐楚人重視隱私的程度。

  秘書看了下街景,知道即將抵達,便按下車內擴音器,對著後座低聲地說道:「唐先生,我們再過──」

  「等下再說,我在打電話。」唐楚人冷漠地切斷擴音器,繼續定神聽著手機裏的嘟嘟、嘟嘟聲。

  雨恬這小妮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家裏電話和手機怎麽都沒人接呢?

  唐楚人挂斷電話,不耐煩地用手機敲著座椅。

  原本就顯得冷峻的雙頰,配上此時的緊抿薄唇及寒冰眼神,十足地傳達他現在正怒不可遏。

  他和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坐下來談心了呢?

  他知道他忙,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可她也沒必要每天把她自己弄到那麽累啊!每次他回家時,她都已經在睡覺了,他真不知道是他在上班,還是她?

  他的工作忙碌,還不是爲了要讓她過好日子?她應該多配合他一些的,否則以後生活該怎麽過下去?

  唐楚人不悅地抿起唇,按下前座的擴音器,凜聲問道:「有什麽事?」

  『一分鐘後,即將抵達飯店。』

  「知道了。還有,妳待會兒打電話回我的住處,詢問一下管理員,看看丁雨恬是否在家,或者是已經出門了。」

  『是。』

  唐楚人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讓腦袋儘量回到公事狀態之中。除了丁雨恬之外,他沒習慣讓誰看到他公事公辦之外的情緒。

  至於他們之間最近的疏離,等他今晚回家時,一定要好好地告誡她一番,讓這個小丫頭知道一下分寸何在。他絕不讓任何人事物,干擾到他的生活運作。即便是她,也得照著他的規則來。

  車子緩緩地在飯店前停下,司機替唐楚人開了車門。

  唐楚人走進國際飯店,臉上自然早已挂上他平時拒人千里外的冷然面具。

  ***    ***    ***

  此時,國際飯店旁邊的麥當勞停下了一台計程車。

  丁雨恬付了車錢,笑咪咪地走進麥當勞,很快地在窗邊座位上找著了羅子雄。

  「學長!」丁雨恬笑著,用力地揮著手,小跑步地沖到他身邊。

  「丁雨恬!」羅子雄笑著和她打招呼,指了指身邊。「這顆頑皮蛋,是我弟弟羅子光,今年十歲。」

  丁雨恬低頭看著羅子雄身邊,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

  「嗨,我是丁雨恬,你可以叫我雨恬姊姊。」丁雨恬彎下身去和小男孩握握手。

  「雨……恬……姊姊……」小男孩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

  丁雨恬沒法子不注意到小男孩的情況,他似乎和一般同齡孩子不大相同。雖是十歲左右的年紀,但小男孩的說話及動作,似乎都過度遲緩……

  但,她並沒有多問。

  「我弟得了一種罕見疾病,去年剛發病。以後的行動及言語等等各方面,都會慢慢地退化。所以,我們想趁他還有印象時,帶他到香港迪士尼走走。然後,我爸媽也順便到上海來探親。」羅子雄低聲說道,臉上有著對弟弟的心疼。

  丁雨恬眼眶一紅,兩行淚水差一點就滑出眼眶。她啞聲說道:「學長,你讓我覺得好慚愧。」

  「慚愧什麽?」羅子雄不解地說道。「他是我弟弟,我本來就應該爲他做這些的。」

  「我慚愧的是,當你努力在爲你弟弟圓夢時,我還在浪費我的生命。」

  「姊姊……爲什麽哭?」羅子光努力地說道。

  「因爲看到你們太高興了啊。」丁雨恬擦去眼淚,大聲地說道:「走!姊姊帶你去吃好吃的。我幫你推輪椅,好不好?我還沒推過輪椅呢。」

  「姊姊……」羅子光說。

  「什麽事?」丁雨恬認真地凝視著他。

  「我……也要講話啦……」

  丁雨恬一時傻眼,不知如何反應。

  羅子雄笑彎了身子。「抱歉,我們家羅子光超愛說話,沒人可以跟他搶話的。」

  丁雨恬好感動,因爲她知道那代表了羅子光受到了很好的照顧,才能保持如此樂觀的言行。

  「唉呀,那我們今天勢必要搶話說了,因爲我也很愛說話耶!」丁雨恬對著羅子光一笑,繼續呱啦啦說著話。

  一整晚,她就這麽和羅子光一路搶話說,搶得變成了好朋友。她和羅子光愛吃一樣的東西,同樣喜歡遊樂園。他們還打了勾勾,約定回到臺灣之後,要一起去六福村、月眉和劍湖山玩耍。

  晚間十點,丁雨恬陪他們回到麥當勞旁邊的國際飯店。

  「丁雨恬,謝謝妳。」羅子雄說道。

  「學長,我才應該謝謝你。謝謝你們,讓我想更積極地過我的每一日,謝謝你讓我更清楚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學長,你真的是個好人!」丁雨恬認真地鞠了個大躬。

  「拜託,不要再送給我『好人卡』了,我已經搜集很多了。妳們女孩子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們只能當朋友,其他的免談。」羅子雄苦笑著。

  「學長,我已經訂婚了。」丁雨恬老實地說道,伸出右手的訂婚銀戒。

  「相見恨晚!」羅子光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哈哈!羅子光,你的成語用得真是恰如其分啊!」丁雨恬大笑出聲,彎身給了羅子光一個超級大擁抱。

  「我也可以比照辦理嗎?」羅子雄笑著說道。

  丁雨恬二話不說,也給了羅子雄一個大擁抱。

  這時,電梯門走出一群西裝筆挺的精英人士之流。

  丁雨恬從羅子雄的肩上看過去,目光對上了──

  唐楚人。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忘了要鬆開羅子雄。

  「丁小姐……」唐楚人秘書也發現了丁雨恬,低呼了一聲。

  「學妹,妳怎麽抱這麽久?莫非妳改變心意要當我女朋友了?」羅子雄哈哈大笑著,拍拍丁雨恬的肩。

  丁雨恬連忙後退了一步,目光卻沒法子從唐楚人臉上離開。她站在羅子雄身後,不知如何是好。

  唐楚人簡單地向身邊人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跨步朝著丁雨恬走來。

  他每跨一步,丁雨恬的心臟就顫抖一次。

  唐楚人停到丁雨恬的面前,一句話也沒說。他面無表情,黑黝眼瞳冷得像千年玄冰,任何膽敢直視他的人都會不禁心生寒意。

  丁雨恬嚇到了,沒來得及閉上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楚人冷箭似的雙眼,瞪得她全身發寒。

  她做錯了什麽?他爲什麽要用那麽冷厲的目光瞪著她?

  「丁雨恬,他是?」羅子雄小聲問道。

  「楚人大哥。」丁雨恬小聲地說道。

  「我是她未婚夫。」唐楚人目光陰沈地掃過眼前的小男孩和「大男孩」。

  「你好,我是丁雨恬的學長羅子雄。」羅子雄伸手想和他握手。

  「你好。」唐楚人瞄了羅子雄的手一眼,只簡單點了下頭。

  羅子雄尷尬地抽回伸在半空中的手。

  「你怎麽可以這麽沒禮貌──」丁雨恬瞪著唐楚人,一股怒氣飛上鼻喉,氣到她連聲音都在發抖。

  「走了。」唐楚人打斷丁雨恬的話,摟住她的肩膀,就往飯店外面走。

  丁雨恬氣炸了,忿忿地瞪唐楚人一眼後,她扯開他的手,走回羅子雄兄弟身邊。

  「子光,我們臺灣再見喔。」丁雨恬彎身,讓視線與羅子光平行。

  「姊姊……再……見……」羅子光擠出一個僵硬笑容。

  丁雨恬轉身,主動握住羅子雄的手,給了他很甜很甜的笑。「學長,再見。」

  「再見……」

  羅子雄聲未落地,唐楚人便已黧黑著臉,扯住丁雨恬手臂,沒給她任何掙脫的機會,便將她筆直扯向大門前,拽入了車裏。

  ***    ***    ***

  兩人都坐上車之後,車裏的氣氛持續停留在冰點。

  丁雨恬還在惱火唐楚人的不禮貌,臉蛋只往窗外撇,根本不想看他。

  「玩得很開心吧?」唐楚人冷冷地問道。

  「還可以。」她昂起下巴,也裝出很酷的聲音。

  「玩得『還可以』,就可以沒接我的電話;那妳玩得盡興點時,豈不是三天三夜都不現身。」

  唐楚人尖銳的語調,刺得丁雨恬瑟縮了下身子。

  就算他生氣她的不接電話,也用不著拿著冷劍漫天亂刺吧,他凶什麽凶?!

  「你有打電話給我?我怎麽沒聽見呢?」爲了掩飾淚意,她連忙低頭在袋子裏尋找手機,心裏悶悶的,鼻尖也酸酸的。

  唐楚人瞪著她的頭頂,他緊抿唇,沒說話,胸腔裏燒著一股怒火,腦袋裏全是她方才與那個學長擁抱的情景。

  太好了,她沒時間陪他說話,卻有閒暇去擁抱其他男人!她笑得那麽燦爛,像是她在外頭有多快樂一樣。

  她知道當他聽到秘書說她人不在住所時,他有多擔心她的安危嗎?

  「楚人大哥,我忘了帶手機。」丁雨恬擡起頭,故意放聲大笑著,試圖想打破僵局。

  「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他冷怒地問道。

  丁雨恬的笑僵在唇邊,淚水在眼眶邊打轉了。「你現在是在找碴嗎?我如果要故意不帶手機出門,我下午幹麽還打電話給你?」丁雨恬低聲說道,努力地不讓眼淚滑下。

  「才和學長出去沒多久,就對我有一肚子不滿,明天再出去個一次,豈不是就把我抛到九霄雲外了。」他譏諷道。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樣夾槍帶棍?」丁雨恬忍無可忍地大叫出聲,淚水終於滑出了眼眶。「你有什麽不滿,直接沖著我來好了,你做什麽──」

  唐楚人扯過她手臂,將她整個人牢捆在懷裏,低頭吻住她的唇。

  丁雨恬倒抽一口氣,雙手拚命推拒著他,臉頰左閃右躲的,就是不讓他順利達陣。

  唐楚人火了,強硬地扣住她的下顎,雙唇重重落在她的唇間。

  丁雨恬咬緊牙根,死命不張嘴,圓瞠著眼,一瞬也不瞬地控訴地瞪著他。

  「妳不讓我吻妳?」唐楚人的大掌「啪」地落在她的肩上,每一根手指全深陷入她的肩膀裏。

  她和那個學長究竟是什麽關係!

  「你才不是要吻我,你只是要泄忿!」丁雨恬搖著頭,發絲淩亂地拂了她一臉,可憐兮兮地像被欺淩得甚慘一般。

  唐楚人冷冷瞪著她狼狽的小臉,回想著她方才與別人談笑風生時的愉快,他的神情更凜,眼神更兇惡了。

  難道她最近就是因爲經常和那個學長出去玩,所以才會累到沒空陪他!

  「那個男的,是不是在臺灣和妳一起吃飯的那個學長?」唐楚人咄咄逼人地追問著。

  「對。」

  「這位學長可真是有本事,每回一出現,就要弄得我們之間雞犬不寧。」唐楚人咬牙切齒地說道,一顆心因爲嫉妒而扭曲了起來。「妳和他出去幾次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妳天天都陪著他到處去──」

  「他今天才到上海!」丁雨恬大吼出聲,倏地將臉埋入雙掌之間。

  她哭得慘烈,哭得無法遏止。

  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那棵情感大樹,正一片片地落下樹葉。因爲汲取愛情養分的樹根,已經被不信任的蟲囓咬得寸寸枯萎了。

  是她太不夠積極溝通,還是他太固執,不願接受溝通呢?一切,是不是太晚了呢?

  唐楚人看著她可憐兮兮,他的濃眉打了十八個結。捨不得她哭得這麽可憐兮兮,卻又惱火她完全沒顧慮到他的心情。

  唐楚人的手遲疑了許久,卻還是落到了她肩上。「別哭了。」

  丁雨恬閉上眼,忍住哭意。一會兒後,她推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說出了心裏的真正想法──

  「我想回臺灣。」

  「不准!」唐楚人神色一變,怒目冷顔至此全都化成了張狂怒氣。

  丁雨恬握緊拳頭,眼中有種同歸於盡的壯烈。既然他不願意好好地談,那就吵翻天吧!他不是說過,吵架也是一種溝通嗎?

  「我問過你的意見了嗎?我說的是肯定句。」丁雨恬拉高了嗓門,倔強了起來。

  「妳的護照在我這裏。」想以離開威脅他,門都沒有!

  「那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要限制我的出入……」以爲自己夠堅強,但丁雨恬一句話還說不完,哭聲就掩蓋了所有句子。

  丁雨恬覺得又遜又難過又丟臉,她縮到車子一旁,抱著雙膝,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感覺到唐楚人微涼的身軀抱緊了她,知道他的下顎頂住了她的發絲,可她哭得正起勁,傷心正在最高點,根本不想分神去推開他。

  「娃娃……」唐楚人在她哭聲微緩時,他放柔了聲音,低低地喚著她。

  丁雨恬的呼吸還在抽噎著,完全沒法子應聲。

  「我不是故意要發那麽大的火,我只是不高興妳有時間和別人熱絡,卻沒有空多理會我一些。妳知道我有多少天,沒能和妳好好說過話了嗎?每一次,我回到家時,妳都已經累得睡著了。好不容易把妳帶在身邊了,卻又得到這樣的結果,我難道不會因之而心情低落嗎?」

  丁雨恬擡起淚漣漣的小臉,看見了他落寞的眼神。她低呼一聲,撲到他的懷裏。

  「你知道我爲什麽總是在睡覺嗎?」她緊緊攬著他的手,像是想藉此挽回什麽似的。

  唐楚人搖頭。

  「因爲我每天無聊到除了睡覺外,無事可做。只好到健身房,或者是出去騎腳踏車,把我自己累到癱,我才能好好睡上一覺。你在這裏開創事業,而我卻在這裏浪費生命,這樣對我來說公平嗎?」

  「妳爲什麽不告訴我?」他撫著她的臉頰,心疼地發現她消瘦了。

  「我說過好幾次了,但是你從沒聽進去過。你老是說,我只是不適應這裏,習慣就好了。」她低語著,字字句句都是無奈。

  「我不想和妳分隔兩地。」唐楚人簡單地說道。

  「你想怎麽樣,就可以怎麽樣,那我想做什麽,就通通都不能做嗎?」丁雨恬頹下肩,已經無力再和他爭辯了。

  爲什麽當她和大哥成爲男女朋友之後,關係會變得這麽疲累呢?

  唐楚人看著她無奈的神態,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怒焰,再度被澆上一桶汽油。

  「我限制過妳什麽了?妳想去逛街就逛,妳想旅遊就去旅遊,我限制過妳什麽了!」唐楚人牢牢握住她的下顎,黑眸兇惡地緊盯著她。

  「我想回臺灣,你卻執意要我留在大陸陪你,這樣難道不是一種限制嗎?我的朋友、親人都在臺灣,我寂寞無聊時,在那裏可以有人陪我。我突然善心發作時,我也知道有哪些慈善團體需要義工,臺灣才是我歸屬的地方。」丁雨恬眼神清亮,語氣中離意甚堅了。

  「妳去年到日本找我時,不是也在那裏住了一個月嗎?」唐楚人盯著她的臉,頸間青筋因爲壓抑著情緒,而頻頻抽搐著。

  「如果我確定自己只是在這裏待上一個月,我確實不會如此焦躁。我沒法子想象在這裏長住的日子。」

  「如果我的事業重心在以後的十年,還是會繼續擺在這邊呢?」唐楚人凜聲反問道。

  「至少等我在臺灣把大學念完,給我一些時間做好心理調適吧。」丁雨恬一手扶在他的手臂上,以一種乞求的眼神凝望著他。「再這樣下去,我連我們的下一年都不敢有把握了,我根本不敢想到什麽未來十年啊!」

  唐楚人身子一震,被她的話狠狠地揮了一拳。

  原來,在他還在作著結婚的美夢時,她已經悄悄地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下了最後通牒了。他對她的用心良苦,全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先讓我回臺灣,對我們的感情並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丁雨恬柔聲地說道,只希望他能理解。

  「我做錯了什麽?」他自覺理直氣壯,沒理由被她如此錯怪。

  丁雨恬仰望著他毫無軟化的憤怒神態,她急了,傾身向前,揪住他的衣襟。「你最大的錯就是,你覺得你什麽都沒做錯。你覺得我是你的人,我就該順著你的心意過生活。你想想看,如果我抛下了臺灣的一切到這裏,你還有事業可以奮鬥,但是我擁有了什麽呢?」

  「妳有我!」唐楚人大吼出聲,音量之大,讓兩個人都爲之一震。

  「有你,就不用有我自己的生活了嗎?」丁雨恬流下淚,心恍若墜落無底深淵。

  完了……完了……

  「妳爲什麽不直接承認妳就是對我厭煩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猙惡,但他管不著了。

  「承認自己也有錯,有這麽難嗎?我對你無話可說了。」她的聲音微弱地像是耳語。

  「這兩句話,該是我對妳說的。我不需要一個不懂得感恩的女人,妳想回臺灣,那我們就分手!」唐楚人揮出最後一刀,斬斷所有的愛怨糾纏。

  他退回自己的座位上,直挺挺地坐著,劇烈顫抖的雙手,緊箝住雙腳膝蓋。

  丁雨恬不敢看他,她努力地睜大眼,想看清楚自己手上的訂婚戒指,淚水卻迷蒙了她的視線。

  就這樣分手了嗎?他真的毫不留戀嗎?難道他求的只是一個聽話的女人嗎?

  丁雨恬聽見自己哽咽地說道:「我明天就訂機票回臺灣。」

  「悉聽尊便。」

  丁雨恬聽見了他聲音裏的顫抖,她的淚水掉得更凶了。

  他不是無動於衷,他只是佯裝冷漠啊!

  她咬著唇,偷瞄了他幾眼,幾度躊躇後,她決定先開口打破僵局,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的護照──」快開口告訴她,他不想和她分手啊!

  「我會叫我秘書明天一早拿給妳。」唐楚人不看她,無情得像是她已經變成了路人甲乙丙一樣。

  丁雨恬的牙齒陷入唇瓣,身子蜷縮了起來,覺得自己的心差點要痛死。

  她賭氣地拔下訂婚戒指,放在手掌間,就不信他真能如此狠心,一眨眼間就能把他們的關係分割得一乾二淨。

  「訂婚戒指還你!」丁雨恬硬是把戒指送到他面前。

  「妳不想要就扔了。」唐楚人冷聲說完,打開車頂小燈,低頭看著企劃案,彷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而其實企劃案上的一字一句卻在他眼裏顫抖……

  丁雨恬閉上眼,不想看他冷酷的側臉,但他無情的神態,卻已根深柢固地植入她腦裏,讓每一次呼吸都心痛得想落淚。

  他們之間的戀情開始,醞釀了那麽久,才開出了美麗花朵。誰能料到,他們的結束──

  竟然只需要一個小時呢?

  丁雨恬無力地倚在車側,想哭,卻掉不出任何眼淚了……

  ***    ***    ***

  隔天一早,丁雨恬走了。

  唐楚人整日都忙於工作,讓自己累到連想她的時間都沒有。

  唐楚人在淩晨時回到家,洗完澡,身子倦到幾乎快垮下,但他還是沒法子成眠。

  睜著失神的眼,他坐在臥室窗邊,看著窗外的燈火一點一點地熄滅。

  失眠的時間,過得似乎特別緩慢。

  偏偏他腦子裏的時間又跑得特別快,所有他與丁雨恬之間的點點滴滴,全都不請自來地在他的腦海裏轉了一圈。

  他做錯了什麽?

  想要她待在他身邊,也有錯嗎?

  爸媽過世之後,只要她不在身邊,他便會突發性地恐懼起她也會在瞬間消失,他就是沒法子放下心!

  誰能料得,即便他守得如此緊密,卻還是失去了她啊……

  唐楚人緊閉著眼,額頭抵著窗玻璃,痛苦地喘著氣。

  爲什麽她就是不能理解他有多害怕「再度」失去呢?誰來告訴他答案呢?

  因爲你從沒開口告訴過她,你心裏的恐懼。

  答案,突然轟過他的腦海。

  唐楚人驀地睜開眼,瞪著窗戶上自己青白的臉龐,滿是血絲的眼瞳儘是無限懊惱。

  他習於下令,認爲自己永遠是對的。他以爲只要用他的方式來經營感情,他們之間便會一切無虞,白頭偕老。

  他們之間,他看似用心良苦,可她卻永遠都是在妥協的那一方。

  他愛她,也要她用「他的」方式愛著她。

  但,她畢竟不是個唯命是從的娃娃,她是個有想法、有滿腔熱情的女孩。所以,在溝通無效之後,她受不了,所以離開了。

  唐楚人越想越想給自己一拳,於是他不客氣地咒駡起自己──

  「你的腦子都裝了些什麽!爲什麽這麽這麽晚才想通!」

  他痛恨意外,可現在的狀況不是意外,而是他的獨裁所造成的結果。

  幸好,他不是個容易被打倒的人。

  他堅信,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站起來!他們之間的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些愛必定還存在,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和計劃,來挽回她的心罷了!

  唐楚人跳下窗臺,拿出他的PDA,打開他的電腦,開始調整未來的行程。


第九章

  回到臺灣後,丁雨恬並沒有爲情消瘦。相反地,她胖了一公斤。

  只要一想到楚人大哥,她就抓著食物來填滿空虛。經常把肚子吃到鼓脹到不行的地步,她才肯罷手。

  痛苦、流淚、不舍、氣憤,輪班似地在她的心裏糾結著。好幾次,她都拿起了手機,想打電話給他,可心裏的不甘又阻止了她。她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如果他對她是真心的,他該自己跳出來挽回這段感情的。

  但是,她等著等著,等到開學了,等到一個月過去了,唐楚人卻依然音訊全無……

  這一天,丁雨恬坐在客廳裏,看著鄔若玫低頭看書的嫻雅側臉。

  她突然轉身將蝦味先的空袋扔進垃圾桶裏,接著一個躍身就飛撲到鄔若玫的身邊。

  「若玫,我真的是前輩子燒好香,所以才會遇到妳這麽好的朋友。這陣子要不是有妳陪著我,我八成會哭到連眼球都掉出來。」丁雨恬眼巴巴地看著她,很認真地說道。

  「妳愛的不是我,是妳的楚人大哥。」鄔若玫笑著拍拍她的頭。

  「妳別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丁雨恬癟著嘴,黯然地低下頭。

  「爲什麽不打電話給他呢?再相愛的人,也會有相處的問題要解決啊。」鄔若玫不屈不撓地想要說服她。

  「爲什麽要我先打電話給他,他怎麽不打給我?」丁雨恬彆扭地說道。

  「爲了能繼續相愛,誰先開始妥協,很重要嗎?」

  丁雨恬握緊拳頭,靜默了。

  難道是他們的相愛程度還不夠嗎?否則,爲什麽明明都還在意著對方,卻仍然沒有人先站出來努力呢?

  「讓我再掙扎個幾天,想想我該怎麽做吧。戀愛達人──」丁雨恬抱著鄔若玫手臂,原本想撒嬌,最後卻只能發出一聲無力的歎息。

  鈴鈴……

  手機鈴聲才響起,丁雨恬便彈跳起身,瞪著手機瞧。

  「妳……幫我看看……電話顯示是誰?」丁雨恬聲音發抖地說道,一如分手後的每一天。

  鄔若玫拿起手機一看。「是妳媽媽。」

  「喔。」丁雨恬失望地頹下肩,接起電話,蜷著身子縮在沙發一隅。「喂,媽媽。」

  『小恬啊,妳和唐楚人怎麽了?事情怎麽會變成那樣呢……』

  丁雨恬手足無措地絞著裙子,聽著媽媽叨叨絮絮地說起男女之間的相處之道。

  突然,一道晴天霹靂從耳機裏射出,擊中了她的耳膜。丁雨恬驀地挺直身軀,抓著手機的手顫抖不止。

  「媽,妳……妳再說一次?」

  『楚人說他明天要訂婚了。』

  丁雨恬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雨恬……』丁母在電話那頭擔心地喚著。

  「騙人,騙人,我才回來一個多月,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又和別人在一起了……」丁雨恬無助地看著鄔若玫,淚水大滴小滴地落下,哭得慘兮兮。

  鄔若玫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遞了一盒面紙到她手上。

  『唐楚人剛才打電話來向我道歉,說你們之間有些問題,所以已經解除婚約了。妳這傻丫頭,妳怎麽什麽事都沒說呢?』

  丁雨恬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只能結結巴巴地問道:「他……什麽時候要訂婚?」

  『明天中午。』

  丁雨恬閉上眼,驀地感到一陣暈眩。揪著胸前的衣服,她不明白胸口的劇烈絞痛是怎麽一回事,她以爲自己再也不可能傷得比那時候更重了啊……

  電話那頭的丁母交代:『他明天中午會在女方家,住址在……』

  明天中午要訂婚,那他現在人在家嘍!

  丁雨恬從椅子上彈跳起身,抓著手機就沖出了大門──

  但隔壁的房子仍是漆黑一片。一切如昨,什麽都沒變!

  「媽,他不可能訂婚,他根本還沒回到家。」丁雨恬對著手機大聲地說道,像是找到了一線曙光,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妳騙我,對不對?」

  『小恬……唉……楚人說他明天早上才回來,他會直接趕到女方家。』

  「妳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丁雨恬懷疑地問道,大腦開始想盡一切理由來否認媽媽提供的這個訊息。

  『那小子膽敢和妳解除婚約,我當然是什麽事都要問得一清二楚啊!』

  丁雨恬咬住手臂,說不出話,激動的呼息完全表達出她此時的紊亂心思。

  「媽,妳再告訴我一次他訂婚的住址。」丁雨恬脫口問道。

  『妳想清楚再去啊,可別落得三方尷尬。』

  「我知道了。」

  丁雨恬挂斷電話後,鄔若玫遞來一杯水,她怔怔地一飲而盡。

  不待鄔若玫開口,她便用遊魂般的語調,把電話裏的事情說過了一回,彷佛想藉此證實自己不是在作夢一樣。

  「呵……」丁雨恬乾笑出聲,含著兩汪淚水看著鄢若玫。「我一定是個很失敗的女兒,因爲我媽居然沒鼓勵他來追我。呵呵呵……」

  鄔若玫皺著眉,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妳要不要先打通電話給唐楚人?」

  丁雨恬點頭如搗蒜,馬上抓起手機撥號,接通後,電話那方竟傳來一聲溫柔軟語──

  『喂。』

  「請問……」她捏著拳頭,手心冒汗。「這是楚人大哥的手機嗎?」

  『對啊。』

  一道冷意鑽入丁雨恬的皮膚,滑入她的血脈裏,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妳是誰?楚人大哥呢?」她語氣幽冷地問道。

  『啊,我猜妳是雨恬妹妹吧?對嗎?我原本想請妳一塊過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唐楚人說妳是他最疼的幹妹妹呢!』

  「才不是!才不是!我才不是他的幹妹妹!」

  丁雨恬失控地低吼完,燙手山芋般地將手機住地上重重一摔。

  「是他未婚妻接的電話。他真的要訂婚了……」丁雨恬抱住雙膝,將臉埋入其間,失神地低語著。「他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呵呵……我是笨蛋嗎?我們已經分手了,他何來責任之有……」

  丁雨恬說著說著,突然擡頭,抓著鄔若玫的手問道:「妳覺得我還愛他嗎?」

  「當然。」

  「如果連妳都知道我還愛他,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現在的行爲只是在刺激我罷了。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哥,他不是一個容易習慣改變的人。我一定要阻止他做傻事!」丁雨恬越說,心念越加堅定。

  「他不容易習慣改變嗎?那你們當初從兄妹關係改成情人,算不算是改變呢?」鄔若玫柔聲問道,希望丁雨恬想清楚所有來龍去脈之後,再做出行動。

  丁雨恬咬著唇,沈吟了一會兒。「他確實是在我們成了情人後,才變得這麽愛發脾氣的。他開始極度在意任何跟我有關的事,只要一不順他意,他就會暴跳如雷。」

  「會不會他也覺得不安呢?」鄔若玫猜測地問道。

  「他不安什麽?我們訂婚前訂婚後,我都沒什麽改變啊。」丁雨恬皺著眉,輕輕搖頭。

  「以前妳不是他的女友,他也許不敢放太多用心在妳身上,之後既然是兩情相悅了,他難免會害怕失去吧。」

  「會不會是因爲唐伯伯、伯母走得很突然,所以他其實比一般人更害怕失去……」丁雨恬恍然激動地揪住了鄔若玫的手,激動地猛跺腳。「我是笨蛋嗎!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人總是要遇到狀況了,才會去思考。」

  「我明天去找他,我會跟他把話談清楚的。」丁雨恬擦幹淚水,恨不得下一秒就是明天早上。

  「那妳趕快上去洗澡、睡覺,客廳交給我收拾就好了。」鄔若玫推著她往樓梯方向走。

  丁雨恬感激地一笑,謝謝上天給了她一個好朋友。也希望上天,千萬不要讓她和楚人大哥因爲不懂得溝通,而失去了彼此啊!

  ***    ***    ***

  隔天早上十點,丁雨恬已經站在媽媽所說的訂婚住宅前,站足了一個小時。

  她坐在住宅門口旁的石椅邊,頻頻看表等著大哥的出現。

  會不會大哥其實早就回到臺灣了,他只是沒回家呢?會不會,他其實昨晚正住在這棟住宅裏,和他的「新任未婚妻」卿卿我我呢?

  丁雨恬咽了口口水,拚命地告訴自己──胡思亂想,是愛情的最大殺手。

  一切都是他的不安及她的不夠體諒所造成的,只要這個結解開了,他們之間就會沒事的!

  丁雨恬坐累了,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此時,右前方馬路上出現了一輛熟悉的車子,飛快駛入住宅車道。

  丁雨恬馬上沖出角落,想也不想地就擋在車子前面。

  等到她發現車子正疾速地沖到她面前時,她只來得及做一件事──

  閉上眼睛。

  吱!

  車子在丁雨恬面前三大步的地方緊急煞車。

  丁雨恬臉色慘白地站在原地,嚇到完全不知所措。

  「妳活得不耐煩了嗎?!」

  一聲雷鳴大吼,轟得她驀地張開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唐楚人兇惡的表情,然後她的視線就開始搖晃了起來。

  唐楚人猛然扣住她的肩膀,劇怒地撼動著。

  「萬一我沒看到妳!萬一車子的煞車系統突然故障!妳知不知道妳會被撞飛出去!妳知不知道妳有可能就這樣死定了!妳是笨蛋嗎?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一定要站在車道上找死來恐嚇人,妳才滿意嗎……」

  丁雨恬被他搖得頭昏腦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事實上,她也被嚇得六神無主了──因爲她從沒見過大哥這麽激動過!

  唐楚人罵夠了,焚著怒火的黑眸忿忿地瞪著她。

  她正癟著唇,大大水眸裏噙著淚,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可惡!唐楚人霍然轉過身後,回到車裏,將汽車熄火。

  重重地甩上車門,他板著臉,轉過身面對著她。

  「妳──」他打算再來一場訓話。

  「楚人大哥!」一道粉紅色火箭炮倏地射進他的懷裏。

  丁雨恬把臉埋進他的胸前,雙手牢牢地環抱著他的腰。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早點見到你……」丁雨恬想起剛才的情境,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妳知道那有多恐怖嗎?」唐楚人嗄聲說著,腦袋裏仍然是一片空白。

  丁雨恬緊擁著他,沒法子不發覺他的異樣,他的身軀抖得那麽厲害,像是方才遭逢了劇變一樣。

  她的淚水滑出眼眶,知道他想起了唐伯伯、伯母當年的那場車禍意外。

  「楚人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丁雨恬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你瞧,我沒事,又叫又動又跳的,好得不得了。我保證以後會很小心,我也會陪在你身邊很久、很久,久到你厭煩我……」

  唐楚人沒法子接話,臉龐一徑埋在她的頸間,粗重地喘著氣。一會兒後,當他終於有力氣擡起頭時,他的臉色仍是慘白的。

  「對不起──」丁雨恬撫住他冰冷的臉龐,努力露出她最可愛的笑顔。

  「妳怎麽知道剛才發生意外時,我想到了我爸媽?」他緊盯著她的眼,心窩滑過一道暖流。

  「我當了你那麽多年的幹妹妹,總不是當假的吧。」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妳明知道他們的事對我影響有多大,卻還做出那種事!」

  唐楚人不客氣地掐住她的軟頰。

  他這一回可不是寵愛輕捏,他不客氣地將她一片雪頰擰掐成鮮紅,非要確定她是真的得到教訓了。

  「可以了!很痛很痛啦!」丁雨恬痛得眼淚飆出眼眶,連忙用手推人,用腳踢他。

  「妳活該。」唐楚人捏夠了,鬆開手,突然像是無事人模樣地瞥了她一眼。

  丁雨恬瞪著他固執的臉,癟著嘴,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他倒抽了一口氣,完全沒預料到她會突然使出這一招。

  「我是有錯,但也不能全怪我啊!是你昨天先嚇到我的,我今天充其量算是回禮而已!」丁雨恬又要哭又要瞪人,手忙腳亂到不行。

  「我嚇到妳?」習慣性地把她摟進懷裏,安撫地拍著後背。

  「你該不會忘了你今天回臺灣,是爲了要訂婚吧!」丁雨恬舉起腳,重重地踩向他的腳板。

  唐楚人悶哼了一聲,低頭望著她涕淚縱橫的小臉,蹙眉長歎了口氣。就知道任何需要嚴肅談判的時候,只要一遇到這小娃,他就什麽都沒轍了。

  「我們進屋子裏再談。」他掏出手帕,傾身爲她拭淚。

  「好──」丁雨恬點頭,卻又馬上反悔。「我才不要進去情敵的家!」她搶過手帕,擦幹眼淚後,將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勢不兩立的模樣。

  「走吧,屋子裏現在還沒人。」唐楚人的手擱在她的腰間,推著她往前。

  「你先走。」那又不是她家!

  「愛彆扭的娃娃。」唐楚人拉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丁雨恬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忍不住咧嘴,笑出一排閃亮貝齒。

  就知道他訂婚這事一定有蹊蹺,否則,他幹麽在訂婚當天,還敢這麽親親愛愛地拉她的手啊!

  「你騙我,對不對?其實,你根本沒要訂婚,對不對?」她用手肘頂頂他,眉眼裏早已開始蓄著笑意。

  「我們進去再說。」他別開眼,並不正面回答。

  丁雨恬聞言,心又慌起來了。他爲什麽不否認呢?不會真的是要訂婚吧?

  唐楚人看她一眼,唇角噙上一絲笑意。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

  裏頭有幾名正在打掃的人,微笑地和他點點頭。

  「大家好,我是唐楚人,請問書房在哪里?」他問。

  「書房在一樓的最裏頭。」打掃的人說道。

  「謝謝。」唐楚人攬著丁雨恬的肩,往前走去。

  「還要別人指路啊,我還以爲你對這房子熟門熟路了。」她酸溜溜地說道。

  「妳在吃醋嗎?」

  丁雨恬別過頭,才不想在「別人」家的客廳吵架丟人現眼。

  一進書房,唐楚人把她領到沙發裏坐下。

  「對不起……」唐楚人凝視著她,指尖拂過她方才被他捏紅的右臉頰,心疼地發現自己下手太重了。

  「我才不要聽你說『對不起』!你怎麽可以跟別人訂婚!」她劈頭就抗議,眼淚啪地掉出眼眶。

  「爲什麽不行?」

  「你明知道我們分開,不是因爲不相愛了,而是因爲相處上有了問題。你不找我解決問題,還故意跟別人訂婚來氣我……」

  「妳走後,我失眠了好幾天,我已經數不清自己在上班的時候失神過幾次了。」唐楚人打斷了她的話,握住她的手,定定凝望著她。

  丁雨恬錯愕地看著他,眼眶還懸著淚。

  他的神色確實很疲憊,瘦了一些,臉頰微陷了一點。他每次一瘦,總會從臉頰開始。

  她剛才怎麽沒注意到呢?丁雨恬咬著唇,巴住他的手臂,撒嬌地拽著揉著。

  「幹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你可以找我把事情談清楚啊。」她喃喃低語著,吸吸鼻子。

  「我找妳談,妳就願意跟我談嗎?」唐楚人反問。

  「你多找個幾次,總會有機會的嘛。」她手插腰,嗔瞪他一眼,懲罰他的不懂女人心。

  「我沒有太多時間,我明天就要回大陸了。我們明天有場記者會,公司在大陸的第一間有機超市要開幕了。」這是他最近拚命工作的成果。

  「恭喜!」丁雨恬的聲音雀躍地揚高八度後,又戲劇化地從天空滑落到地底三千里。「你明天就要趕回大陸……那你還趕回來訂婚……」丁雨恬咬著手背,想盡可能地忍住哭聲。她是笨蛋嗎?一路跟他扯了這麽多,卻是一點重點都沒談到!

  「別哭了。」唐楚人擁她入懷,鐵臂牢牢抱著她。

  「我怎麽有法子不哭……我不要你跟別人訂婚……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丁雨恬頭一低,猛往他的胸口鑽,撞得他胸口發痛。

  唐楚人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凝視著她。

  「我今天是要訂婚,不過物件還是妳。」他定定看著她,許諾般慎重地說道。

  「我……我就知道你不會跟別人訂婚。」丁雨恬破涕爲笑了,身子一個鬆懈,整個人便靠上了他的肩臂,擺出撒嬌姿勢。一秒後,她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後知後覺地大叫著:「厚──我可沒說還要再跟你訂婚!」

  「所以,我現在正準備要說服妳。」唐楚人目不轉晴地盯著她。

  丁雨恬不吭聲,故意很大牌地昂起下顎,擺出一副面談官的模樣。

  原以爲會發生的興師問罪場面,在經過了這一連串的折騰之後,也早被化成隻想和他依偎的心情。畢竟,她今天就是來談和的啊。

  「我愛妳。」唐楚人拉過她的手,貼在他的心口上。

  「我早就知道了……」丁雨恬感覺到手掌下那火熱的跳動,她又想哭了。

  「我的缺點很多。」他告解似地說道。

  「這個我也早就知道了。你又固執、又自我中心,又不愛聽別人的意見。」這些事她比誰都清楚。

  「妳說──」唐楚人凝重地皺起眉。

  「我說完了。」丁雨恬打斷他的話,一副怕被罵的模樣。

  「我要說的是──『妳說得沒錯』。」他說。

  兩人四目交接,突然間都爆笑了起來

  「嚇死我,我以爲你要說──『妳說夠了吧、可以閉嘴了吧』……」她笑出了眼淚,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從妳的反應就知道我以前有多跋扈,幸虧妳願意忍受我的無理掌控。」唐楚人撫著她的發絲,狂亂的心跳直到此刻才算真正地平緩了下來。

  「你之前把我抓得那麽緊,是因爲怕失去我嗎?」她小聲地問道。

  「妳怎麽會知道?」唐楚人激動地看她善解人意的小臉,忍不住將她緊摟進懷裏。

  「是若玫點醒我的。」她拍拍他的背,不再多說話,只靜靜地倚著他,等候著他開口說出他的心情。

  他閉著眼,臉頰靠著她的發絲,一時之間,什麽也沒說,只是緩緩地調整著思緒與心情。

  「自從我爸媽發生了意外之後,我一直害怕著再度失去。」他開了口,卻仍然閉著眼,任由自己走在那段黑暗往事中。「所以,我防備著所有人的溫情,我再也不想讓自己因爲在乎任何人而受傷。但是,妳是我生命中的例外。妳是我僅余的家人!」

  唐楚人睜開眼,捧起她的小臉,眼神激切且帶著歉意。「之後,情感改變了,我自然更捨不得讓妳離開我的視線了。即便,我明知道將妳緊握在手中,也不能保證些什麽,但我就是沒法子讓自己鬆手。」

  「既然意外難防,隨時隨地不安,只會讓日子更不好受。笑著過,也是一天;壞情緒,也是一天,意外不會因此而不來啊。」丁雨恬趴在他胸口,拍拍他的肩,慢條斯理地說道:「過好每一天,即便意外來了,也沒有遺憾,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至少我是這麽覺得啦!」

  唐楚人挑起她的下顎,深邃黑眸裏滿是讚歎。

  「妳真讓我意外──一個二十歲的娃娃,說的話連我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都要甘拜下風。」他笑了,笑容裏有著折服。

  丁雨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吐吐舌尖,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一聲。

  「現在知道你挖到了一個無價珍寶了吧。」她抱著他的手臂,軟軟地說道。

  「我一直都知道妳對我的重要,只是現在更知道要如何去珍惜了。未來的兩年,我們會分隔兩地,正好把這段時間當成一種對我的試煉吧。這一次,我過了一個月才來找妳,也是爲了努力適應一個人的日子。」他苦笑地說道。

  「乖,我寒暑假可以過去陪你啊。」她主動說道。

  「我也會儘量挑時間回來陪妳的。」唐楚人深吸了一口氣,即便接下來的話,讓他心裏不好受,但他還是要說──

  「我對妳是不會改變的。但是,如果妳的心真的因爲別人而動搖了,答應我,要直接告訴我。」他牢牢握著她的手,竟緊張到手心發汗了。

  「好,如果我的心另有所屬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丁雨恬大拍胸脯保證。

  唐楚人僵硬地擠出一個微笑,那笑意卻顯得頗爲駭人。

  丁雨恬噗地笑出聲,用頭撞了下他的胸口。

  「傻大哥,我是笨蛋才會愛上別人啦!」她瞇著眼,笑得甜甜,密密摟著他臂膀,完全一副小女人姿態。「但是,我畢竟不是隨時都很懂事,我會鬧孩子脾氣,我也還是很愛玩。像我明天就要跟若玫、還有羅子雄學長及他弟弟去動物園玩……」說完,故意瞄他一眼,看他有沒有什麽表示。

  「妳好好玩吧。」他笑得很有誠意。

  「孺子可教也。」丁雨恬拍拍他的頭,像他經常對她所做的一般。

  「代我向鄔若玫問好,我明天會自己去機場的。」他一臉落寞地低下頭,歎了口氣。

  「老奸巨滑!」丁雨恬哇哇大叫,捶了他一拳。「你自己去機場啦!大不了,我今晚陪你陪晚一點嘛。」說完,她的臉頰立刻紅得像蘋果。

  「那妳今晚別想睡了。」他當然沒放過這個機會,順便攬過她的腰,纏綿地輕吮著她頰上因他而起的羞澀。

  「我是年輕人,體力好。」她很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一些。

  「那咱們就來試試看,究竟是誰的體力好──」

  聲未落地,唐楚人已經吻住她的唇,吮住她細軟的唇舌,吻入了這些時間的思念,加入了對她的心折與心服,吻得纏綿,吻到兩人都動了情。

  「妳願意再和我訂婚嗎?」他在她唇上誘惑地說道。

  丁雨恬眨了好幾下眼,意識好不容易才恢復了清醒。

  「我不願意。」她清楚地大聲回答。

  「妳──」唐楚人臉色甚是猙獰。

  「我怎麽樣?」丁雨恬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又故態複萌地抓著她大吵一架。

  唐楚人下顎緊繃,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方才咬牙切齒地迸出了一句──

  「沒關係,我等。」

  「哇!恭喜大哥通過第一關!你有前途喔。」丁雨恬手舞足蹈地摟著他的脖子,拚命地在他的臉上印著吻。「在上海時,你如果也這麽願意妥協的話,我們就不會鬧得那麽僵了。等我們對彼此的包容度更完整時,我們再決定要不要訂婚,好不好?」

  「我還能說什麽呢?」唐楚人手一攤,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丁雨恬甜蜜地偎入他的懷裏,幸福地笑瞇了眼。

  「對了,這到底是誰的房子?那些鮮花又是怎麽一回事?我媽幹麽又要幫你騙我?」她好奇地巴著他問道。

  「這是妳媽的新房子,今天新屋落成。伯母願意幫我的原因,當然是因爲我的誠意感動了她,她希望妳有段好姻緣。」唐楚人笑著說道,感覺這幾日拚命工作好換來休假的疲憊之意,早被抛到九霄雲外了。

  「不過,你怎麽這麽奇怪,既然是要求我給你機會,幹麽還要拐彎抹角轉一圈,騙我你要訂婚?」丁雨恬不解地皺起眉頭。他這個腦袋複雜的人,想出來的方式果然就和她這種單細胞生物不同。

  「我想利用『假訂婚』來測試妳是不是真的對我死心了,是不是還願意給我機會。」

  「如果我對你死心,你就會放棄嗎?你是這麽容易輕言妥協的人嗎?你對我的毅力就只有這麽一點嗎?」丁雨恬先是嘟起唇,繼而鼓起頰,圓滾滾的大眼珠不滿地瞪著他。

  「我確實會繼續追求妳。但是,如果妳先受到我『假訂婚』的刺激,妳心裏會存在著失去我的恐懼,如此一來,我的勝算才會比較大。」唐楚人一挑眉,帶笑黑眸閃爍的卻是算計之後的精明。

  「你這個狡猾、陰險的老人!」丁雨恬拚命用手指戳著他的肩膀。

  「薑是老的辣。」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辣椒是小的辣。」她不服氣地回嘴。

  「咱們走著瞧──」

  老薑再次吻住小辣椒的唇,不同程度的火辣熱麻了彼此的唇,燃燒了彼此的心。

  愛情,原本就該又嗆又辣才夠味,不是嗎?


  

尾聲

  三個月後──

  校園裏,丁雨恬和鄔若玫坐在面對著校門口的大榕樹下。

  丁雨恬正激動地逼問著鄔若玫,可當鄔若玫真的說出答案之後,丁雨恬卻足足有三分鐘都維持著目瞪口呆的模樣。

  「雨恬,回過神嘍,妳大哥在門口等妳了。」鄔若玫拍拍丁雨恬的手臂,笑著說道。

  「妳不要轉移話題!那麽大件的事,妳怎麽可以隱瞞我這麽久……」丁雨恬揪著鄔若玫的手臂,還想再追問下去。「啥……妳說我大哥來了?」

  鄔若玫的手往校門口一指,丁雨恬擡頭一看──

  果然,楚人大哥正站在車子前,對著她揮手。

  「楚人大哥!」丁雨恬起身往前跑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沖回鄔若玫身邊。「我大哥今天回來,明天晚上就要飛走了,我先陪他。但是,我晚上回家還是會打電話給妳。雖然,我有點生氣妳沒早點把真相告訴我,但是,我還是當定妳最好的朋友了,如果有任何人敢讓妳受委屈,我打扁他!」

  丁雨恬張開雙臂,給了鄔若玫一個很用力的大擁抱。

  「謝謝。」鄔若玫柔聲說著,唇邊的笑輕柔得讓人愛憐。「快去吧,別讓妳大哥等太久了。」

  丁雨恬用力對她揮手,再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後,便飛也似地奔出大門口,沖入楚人大哥的懷裏。

  「你回來了!」丁雨恬笑著跳到唐楚人身上,一連在他臉上親吻了好多下,絲毫不顧其他同學側目的眼神。

  「先上車吧。」唐楚人輕笑,攬著她上了車。

  唐楚人關上車門,借著幫她系上安全帶的空檔,先給了她一個吻。

  他們現在人在校門口,他不敢深吻,只想一解相思。

  可丁雨恬有大事要宣佈,三兩下就推開了唐楚人。但一見他皺著眉,她連忙在他的唇上輕啄了好幾下,以茲補償。

  「我愛你、我想你,然後,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丁雨恬睜大了眼,迫不及待地說道。

  「我當然不知道。」唐楚人翻了個白眼,認命地踩下油門。看來,若是不讓她把這事說完,他是沒法子和她好好談情說愛了。

  「我們書法老師黃國甫今天請假,學校居然請到了武聖揚來代課,嚇得我們全班差點暈過去。你知道武聖揚吧!」她側身看著他,整個人仍處於極度興奮之中。

  「知道,武聖揚是相當有名的書法藝術家。當然,那張臉也幫他加了不少分。」唐楚人就事論事地說道。

  「反正啊……當那個武聖揚示範教學完畢,他竟然還親自下場指導我們若玫寫書法,你都不知道當時現場氣氛有多詭異!我那時就覺得他們之間有火花。」丁雨恬靠近他,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結果,你知道在我剛才以我和若玫的友誼威脅逼問她,發現了什麽事嗎?」

  「不知道。」他淡淡地回道。

  「厚!你真的很不會配合人家搞神秘耶!」丁雨恬捶著他的肩泄忿了幾秒後,馬上大聲地宣佈道:「若玫和武聖揚已經結婚兩年了!」

  「什麽!」唐楚人不能置信地皺起眉,平時少有喜怒哀樂表情的臉龐,此時也滿是訝異。

  「若玫要我發誓,只能告訴你。所以,你也得保密,知道嗎?」

  「是。」

  「這八成是我今年度聽到最讓人爆血管的話題了。若玫根本就像溫室裏的蘭花,她要怎麽和武聖揚那種特立獨行的莽夫過日子啊……」丁雨恬還沒從剛才的「大驚喜」中平復過來。

  「等等,現在可以先把話題移回到我們身上了嗎?我也有要事要宣佈。」唐楚人在路旁停下車子。

  「什麽事?」丁雨恬緊張地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大陸那邊此我預期的還早上軌道,我想用不著一年半,再過八、九個月,我就可以提前回臺灣長住了。」唐楚人笑著輕捏了下她的臉頰。

  「耶!」丁雨恬掙脫了安全帶,不安分地在他的臉頰上送出一堆興奮的啄吻。「你明年就要回來了,我們再也不用兩個月才能見一次面了!」

  丁雨恬親過癮了,摟著他的腰,把臉頰靠在他的頸間,傻傻地微笑著。

  真好,大哥要提前回臺灣了呢!雖然,她近來其實覺得這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也還不賴。

  至少,這幾個月以來,大哥已經開始懂得尊重她的生活方式。好吧,獨裁者當久了,他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干涉她一下。但是,她現在已經把他的脾性摸得很清楚了,只要讓他知道,他永遠是她心中的唯一,他就會安下心來,任她自由飛翔的……

  丁雨恬想著想著,忍不住低笑出聲了。

  她的笑聲搔弄著他的肩頸,誘惑著他思念的心。

  「妳知道我有多久沒愛妳了嗎?」唐楚人傾身咬住她的耳垂,食指滑過她白細纖頸,繼而撫向她敏感的鎖骨。

  「兩個半月……」丁雨恬輕顫了下身子,她紅了臉,小聲地說道:「所以,你待會兒車子可以開快一點,罰單我付。」

  「遵命!」唐楚人大笑出聲,對於這樣的好事,他當然只能聽令行事。

  綠燈一亮,唐楚人馬上踩下油門,朝著他的……

  不,是朝著「他們」的幸福飛速地前進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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