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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瓶(紅酒高跟鞋系列之一) 作者: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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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瓶(紅酒高跟鞋系列之一) 作者:葉迷

  《生命之瓶》(紅酒高跟鞋系列之一)作者:葉迷

文案:

  說什麼生命之瓶,恒久永馨

  於她卻是流年不利

  才剛結婚丈夫就意外慘死

  當個掛名的垂簾太后不算

  還要和他的前妻兒子住在一起

  竭力解除醫院危機

  最後還不是替人在做嫁衣

  想她鼎鼎大名的唐靈晰

  自遇到那個少年起,就慘落如此境地

  金錢帳好算,感情帳可怎麼處理?

  正文:

  第一章

  六束燈光聚焦在錦盒上,黑絲絨映襯著裏面的鉑金鑽戒,以四分之三圓做為開放型戒環,弧線流暢精密,視覺效果一流。

  一隻毫無瑕疵的手拿起它,套入右手無名指,圓型戒環有若隱形,而上面的鑽石頓時顯現,如行雲流水般一路延曳至小指背,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發出了驚歎聲。

  手的主人微微一笑:“這款戒指我為它起名叫‘生命之瓶’。”

  助手們紛紛讚歎:“我保證那些貴太太們會為它瘋狂尖叫的!”“可以當做今秋我們Polaris工作室的主打首飾,肯定會大受歡迎!”“太漂亮了,光看型款已很賞心悅目,沒想到戴上後更有這種戲劇性的驚喜!”

  手的主人彈了記響指,水銀燈熄滅,而大燈同時亮起,整個房間頓時明亮起來,也映亮了她的容顏。

  比之手的完美,她的五官顯得大氣有餘精緻不足,高挑的眉,即使面無表情時都帶了三分幹練,唇角剔透的近於刻薄,然而組合在一起,卻說不出的有味道,再加上時髦簡潔的衣飾,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朵迎日而挺的葵花,燦爛、乾淨、韻味十足。

  “這款戒指我不準備對外推出。”

  助手們吃了一驚:“為什麼?”

  她凝視著手上的戒指,懶洋洋的說:“因為這是我犒勞自己的獎品。下月初七,我會戴著它進教堂。”

  會議室裏一片安靜。

  幾秒鐘後,驚叫聲、抽氣聲、質疑聲如潮水般響起:

  “什麼意思?戴它進教堂,難道唐小姐你要、要、要結婚了?”

  “天啊,我的耳朵沒有聽錯吧?怎麼可能?獨身主義的你居然要結婚?”

  “新郎是誰?紀大律師?還是上次送花給你的馮二公子?啊,難道會是鐘加尉?”

  “咦,鐘加尉不是號稱唐小姐的頭號勁敵嗎?”

  “對手變情侶這種事情絲毫不稀罕呀……”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吵了,聽唐小姐說。”

  四雙眼睛齊齊看向當事人——Polaris的首席珠寶設計師——唐靈晰。

  只見她揚了揚眉毛:“總之我會給大家發請貼的,就這樣,散會。”說完拿著檔走出去,走到門口時又折回,拿起桌上的錦盒,朝眾人眨眨眼睛,轉身離開。

  身後轟的炸開了鍋。

  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反應,其實也怪不得他們震驚,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會結婚,而且是和一個認識只有三個月且有過一次失敗婚姻的男人閃電結婚。

  不過,有些事情,就像掠過腦際的靈感一樣,來的悄無聲息,除了緊緊的抓住它把握它外,沒有其他辦法。

  搭電梯到地下一層的停車場,朝自己的愛車走去,這時一輛哈利-大衛森機車飛快馳來,嗖的經過她身旁,唐靈晰連忙向右閃避,高跟鞋一扼,整個人重心不穩啪的摔倒在地。

  那輛機車猛得刹車,在離她十余米外停下,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唐靈晰扭頭看去,發現那個騎著耍酷到底的哈利車的駕駛者不過是個少年,個子不高,身形單薄,手腳都沒長開的樣子。即使對方戴著安全帽,但依舊可以感受到兩道強烈的目光透過擋風鏡直盯著她,絲毫沒有下車來扶她一把的意思。

  現在的孩子真是不懂禮貌。

  唐靈晰自己掙紮著站了起來,足裸處有一點點疼,試走了幾步,應該沒什麼大礙,但整理散落的皮包時卻發現錦盒盒蓋開著,而那枚“生命之瓶”不見了!

  這下可是大吃一驚,連忙四下尋找,糟了,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

  少年靜靜的坐了幾分鐘,終於忍不住下車走了過來:“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還帶了些許磁性,有別於其他青春期變聲的同齡人。

  “戒指。”唐靈晰隨口回應,心裏根本不指望他能找得到。

  誰知幾秒鐘後,少年從一輛平治車的輪胎下撿起一物,轉身遞到她面前:“這個?”

  唐靈晰大大的松了口氣,笑道:“是的,謝謝你。”說著接過來,見完好無損,便裝回盒中。

  再抬頭時,發現少年還在盯著她看,因為有擋風鏡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只知道他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

  唐明晰揚眉,做了個無聲的詢問表情:“有事?”

  少年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哈利-大衛森在僻靜的停車場裏極帥的轉了個彎,消失在出口處。

  同一時間裏,手機響起,接起來時,那邊一個溫醇成熟的聲音低笑著說:“小姐,你已經遲到15分鐘了。”

  唐靈晰呀了一聲,抬腕看表:“我馬上來,再給我15分鐘。”

  20分鐘後,她坐在裝潢華美舒適的會員制餐廳裏,與約會者共進晚餐。

  “這個週末有時間嗎?”說話的男子有一對非常漂亮的眉毛,使他整個人看上去不但儒雅,而且很精神。

  唐靈晰偏了偏腦袋:“週六上午要參加L.J的畫展,下午約見汪女士,第七次修改她那條麻煩的貓眼石項鏈,和我的助手Mary一起吃晚餐並回工作室加班,周日上午去美容院做全身護理,下午……”

  “停!”男子打斷她,哭笑不得的說,“你乾脆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能抽出兩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吧。”

  唐靈晰含笑著回答:“現在啊。”

  男子歎氣,呷了口紅酒說:“我想介紹我的前妻和兒子給你認識,大家一起吃頓飯。”

  “他們回國了?”

  “嗯,這個月初剛回來的。怎麼樣?”

  “不要。”唐靈晰一口拒絕,“我對你以前的婚姻沒有任何興趣,希望你也不要把它帶進我們的新生活裏來。”

  “認識一下吧,我前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顯成,你太讚美她,我會嫉妒的。”

  歐顯成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真是可惜,那好吧不勉強。”

  唐靈晰甜甜一笑,就在這時,身穿制服的侍者將一行客人引入座位,其中一人轉頭看向這邊,和同伴交代幾句走了過來。

  “嗨,學長,好巧啊。”

  歐顯成抬頭看見對方,表情有點不悅,淡淡的說:“原來賀醫生也是這家俱樂部的會員。”

  “我今天是第一次來。”對方笑著把目光移向唐靈晰,“不給我介紹一下麼?”

  “Flora,我的未婚妻;賀錦添,我以前醫學院的學弟,現在是市第一醫院的外科主任。”

  這麼年輕就當上外科主任,看來其家世背景不可小窺。唐靈晰沖他微笑點頭,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他一番:大翻領、兩粒扣的Prada修長西裝夾克配以十字形狀的嵌花針織衫,和牛仔褲式的緊身長褲,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起來不像醫生,更像個花花公子。

  出於職業本能,她還注意到他的西服駁領上別著一枚眼睛蛇圖案的紅寶石領針,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價值不菲。

  很有品味。她在心裏給了85分。之所以扣除15分是因為他的笑容看上去太過輕佻,眼神也太過放肆。

  “久仰大名。”賀錦添顯然不是為她而來,寒暄幾句後馬上切入正題,“學長,BCM(注1)的那塊蛋糕,可否讓給我們?”

  歐顯成不動聲色的說:“你也說是蛋糕了,我有什麼道理要轉讓?”

  賀錦添笑了一笑,“恕我直言。沒錯,帝嘉是私立醫院的個中翹楚,但是實力畢竟有限,BCM那塊蛋糕太大了,勉強吞食只會傷胃。不如交給我們國立醫院,條件可以談的。”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不需要。”歐顯成一口拒絕。

  賀錦添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好吧。如果你改變主意,歡迎隨時打我電話。不打攪了,拜拜。”說完風度極佳的離去。

  歐顯成望著他的背影,很是不屑的說道:“無孔不入的小人!”

  “他就是那個和你從求學年代就一直爭這個爭那個的學弟?”

  “是啊,非常聰明,很有真才實學,就是做事情有點不擇手段,人品低劣。”歐顯成有點不耐煩,“不談他了,不要影響我們吃飯的情緒。”

  唐靈晰一笑,正要與他碰杯,歐顯成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後臉色頓變,“什麼?現在情況如何……好,我馬上趕到!”

  唐靈晰揚眉:“醫院又有事情?”

  “嗯,有個心臟手術失敗,病人當即死亡,家屬接受不了事實,正在哭鬧。”

  “讓主任處理就行了。”

  歐顯成苦笑:“他們點名要見院長。”

  唐靈晰望著一桌子的菜,輕歎道:“又要一個人吃飯了……”

  歐顯成起身吻了吻她的臉頰:“事情完後我打電話給你。”

  “OK,路上小心。”唐靈晰目送他匆匆離去,有些意興闌珊的提起筷子,沒吃幾口鈴聲再度急促響起。她探頭一看——顯成把手機給落下了。

  於是她伸手接起來,還沒開口,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已萬分焦慮的傳了過來:“顯成,不好了!小陽他不見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唐靈晰立刻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盧小姐?”

  ——盧佳慧,歐顯成的前妻。

  電話那邊明顯一呆,好一陣子才說道:“你是……唐小姐吧?”聽的出,盧佳慧的聲音很尷尬,“對不起,因為到處找不到小陽,不得以才打電話給顯成……”

  “醫院有急事,他趕去處理,卻把手機忘在我這了。”

  “這樣啊……那打攪了,再見。”盧佳慧遲疑著掛上了電話。

  唐靈晰繼續吃她的飯,吃了幾口,停下,眉間矛盾之色漸起,最後甩甩腦袋說:“小孩不見了,跟我又沒什麼關係。不關我的事。”

  心中默念幾次後,覺得塌實多了。

  吃完飯開車回家,經過綠原大道時,一個少女突然從拐角處沖出來,唐靈晰嚇得趕緊踩刹車,嘎吱一聲,寶馬M3硬生生的停下。

  她飛快的打開車門走出去,看見那少女躺在地上,右褲腿上殷紅一片。

  “小姐,你沒事吧?”唐靈晰嚇了一大跳,明明已經及時停下的,怎麼還會撞到她?

  少女半坐起來,淩亂的長髮下是張非常清秀的臉,她捂住傷口大聲呻吟道:“好痛啊!你怎麼開車的?痛死我了……”

  不守交通規則的那個人好象是她吧?自己莫名其妙沖出來,還好她反應快,否則這會可真出人命了。唐靈晰輕籲口氣說:“起來吧,我送你去醫院。”

  “少好心了,假惺惺的,我才不要你送我去醫院呢!”少女將她的手打開,大喊道,“痛死了,嗚嗚嗚,腿要斷了……”

  唐靈晰眯起眼睛,悠悠道:“那你想怎麼樣?”

  “算我倒楣,你給我點錢,我自己去看醫生吧。真是的,怎麼開車的……”

  原來是遇到訛詐了。

  看一眼對方稚氣未脫的臉,可能連十六歲都不到。現在的孩子真是——又麻煩又邪惡。唐靈晰一掠額前的留海說:“給你三個選擇。一,我送你去醫院;二,我帶你去警局;三,你自己乖乖走人。”

  少女臉色一變,橫眉豎眼的尖叫起來:“什麼啊?嚇唬我?你以為我茲秀兒是嚇著長大的?明明是你開車撞了人還這麼囂張,你這種有錢人自以為有多了不起?開車撞人,連道歉的話都沒一句,還要送我去警局,我呸……”

  在她的罵聲中一輛哈利-大衛森機車飛快經過,已馳出幾十米了,卻又調頭開回來,停在二人面前。唐靈晰抬頭,好眼熟,不就是下午停車場遇到的那個少年嗎?

  少年這回摘掉了安全帽,五官竟是出乎意料的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墨色般深邃。

  少女茲秀兒見有旁人來到,更是囂張,大聲說:“就是你這種沒有公德心的人,世界上每年因車禍而死去的人數才那麼多。自己開車不留神,撞了人還這麼凶,有錢就了不起啊?”

  “是她把你撞成這樣的?”少年突然插話,望向唐靈晰的眼神裏多了很多情緒。

  唐靈晰乾脆以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這出戲怎麼演下去。

  茲秀兒眨眨眼睛,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流了出來:“我爸爸媽媽就是車禍去世的,只剩下我和奶奶兩人相依為命,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為了撫養我長大還要每天幫鄰居們帶小孩賺點錢……難道窮人就不是人嗎?難道窮人就命賤嗎?”

  少年下車走到她面前,伸手道:“我扶你起來。”

  茲秀兒怯怯的看著他,拉住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站到一半,突然哎喲一聲又摔倒在地。

  “怎麼了?你覺得還好嗎?”

  “我的腿好痛,肯定要斷了,嗚嗚嗚……”

  少年回頭盯住唐靈晰,厲聲道:“你究竟在幹些什麼?為什麼不送她去醫院?”

  真奇怪,這世界上的騙子伎倆其實都很老套,玩來玩去那幾種,為什麼還是有傻瓜會上當?唐靈晰攏攏頭髮,懶洋洋的說:“為什麼要去醫院?”

  “你沒看見她受了傷很痛苦嗎?”

  “她要痛就讓她痛好了,血流光了就不痛了。”

  少年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茲秀兒在一旁哽咽道:“你別求這個女人了,她根本是鐵石心腸,見死不救的冷血動物!是我自己倒楣,好好的走在路上都會被撞,只是……要奶奶知道了,肯定會哭死的,奶奶,嗚嗚,奶奶……”

  唐靈晰抬腕看表,她已經被這丫頭耽擱了半個小時了,沒心情再看戲,當下拿出手機撥電話。

  少年問:“你幹什麼?”

  “報警。我撞了人不是嗎?那就讓員警來處理這件事,給我判罪好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叫救護車,而不是報警!”

  唐靈晰沒理他,逕自對著電話說道:“警察局嗎?是這樣的,我這出了起車禍……是的,右腿鮮血淋漓……在綠原大道上,好,5分鐘內到?OK,再見。”

  少年怔怔的望著她,半響,沉聲道:“你真差勁!”

  “什麼?”

  少年不再回話,邊轉身邊說:“你別怕,我送你去醫院……呃?人呢?”

  身後空空,早已不見茲秀兒的身影。

  唐靈晰揚了揚眉毛,她可是看得很清楚,就在她剛才假裝打電話報警時,那個據說“右腿受傷”的丫頭偷偷溜走了,跑得簡直比兔子還快。鮮血淋漓?騙鬼去吧。

  “沒事了,我可以走了吧?”她回到車上,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搖下車窗,沖那少年揮了揮手,“真不好意思,破壞你英雄救美的機會了。拜拜。”

  從觀後鏡裏可以看見那少年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想起他剛才錯愕的樣子,唐靈晰玩味的笑笑。現在的孩子真是麻煩,大大的麻煩。所以,她是絕對絕對不會沾染的。

  “宣傳海報的底色與上期重複了,今秋不流行紫色,拿回去重拍。”唐靈晰一邊熟練的審度下屬遞上來的計畫書,一邊呷了口咖啡。真是忙啊,偏偏趕在秋季檔珠寶上市的日子結婚,她根本沒時間去試婚紗,沒時間去拍照,當然,也就更沒時間去度蜜月。

  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唐靈晰翻腕看手錶,時針指向下午兩點一刻。糟了,快來不及了!

  “Mary,剩下的工作你來做,我要離開一小時。”說著拎起皮包走人。

  Mary在身後喊道:“Boss問起來怎麼說?”

  唐靈晰回眸,笑了笑,卻沒回答,逕自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非常明豔,連初秋31度的高溫都似乎不再那麼難以忍受,她好心情的將車倒出車位,並拿出手機打電話:“OK?”

  “OK!”對方如此回答她。

  “15分鐘後見。”她開車上街,兩旁風景看起來也賞心悅目極了,途中看到某幢高樓處懸掛著的Polaris巨幅海報,上面拍的正是身穿婚紗的新娘拉著新郎的手,滿臉幸福的模樣。新娘的無名指上,她所設計的新款鑽戒閃閃發亮。

  唐靈晰收回視線,將車開的更快,抵達目的地時,分針剛好走過3個數字格。

  一開車門,便看見歐顯成站在公證機關門口沖她微笑。

  “老婆。”他這樣叫她,她吐了吐舌頭,然後兩人手牽手的走進去。

  半小時後,再走出公證處時,唐靈晰深吸口氣,不滿的嘀咕:“真要命,你看見那人聽說我們才認識三個月時眼睛瞪的有多大?好象算准了我們一定會很快離婚一樣!”

  “所以我們偏偏不要如她的意,好不好?”歐顯成笑著拉起她的手輕輕一吻,“等我一下。”

  “幹什麼去?”唐靈晰問完便看見他朝街對面的花店走了過去,不一會兒抱著一大束紅玫瑰走出來。

  原來是買花……她一邊笑一邊搖頭,心想等他過來了一定得說他買的花好老土,都什麼年代了,還送紅玫瑰,早不流行啦!

  就在這時,災難突然發生!

  街道拐角處突然沖出輛小貨車,發了瘋似的穿過——

  天地驟然而靜。

  一瞬間,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她什麼都聽不見,只是看見她的丈夫像紙片一樣飄起來,貼上貨車的車窗,然後又掉下去,飛的好遠好遠……

  紅玫瑰的花瓣散了一地,混合著歐顯成的血,慢慢的在她眼中凝結。

  唐靈晰無法動彈無法出聲無法思考,像具木偶一樣站在人行道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淚流滿面。

  生命之瓶靜靜的躺在水晶盒之中,即使屋裏沒開燈,又閉著窗簾,很暗,但那麼一點點從簾子縫隙裏照進來的光便足已令它無限璀璨。唐靈晰呆滯的望著戒指上的九顆鑽石,每一顆好象都在嘲諷她當初的自得滿滿。

  她用九顆鑽石來寓意長久,以生命之瓶來憧憬幸福,其結果就是她所愛的那個人,在成為她丈夫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裏,死了。

  死於一場車禍,某個不負責任的司機醉酒後的意外。

  她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埋下頭去。

  依稀聽見門鈴在響,響了很久,只好踉蹌著去開門,腳踩在地毯上,異常虛浮。她深吸口氣,確定自己神色無異後才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是紀複言大律師。

  “我是為顯成的遺囑事宜而來的。”紀複言說著笑了一笑,“你還好吧?”

  “我沒事。坐,要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唐靈晰邊說邊往料理台走,到那才知道飲水機裏沒水了。她打電話叫人送水,然後取了聽可樂放到茶几上,“先喝這個將就吧。”

  “謝謝。”紀複言仔細端詳她的臉,釋然說,“看見你這樣我放心多了。”

  唐靈晰有苦難言,只能微笑,“我沒那麼脆弱。”這時門鈴又響,她走過去道,“肯定是水送來了……”

  聲音嘎然而止的原因是因為門開後,外面不是送水的工作人員,而是身穿黑衣的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少年。

  這不是那個騎哈利車的少年嗎?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門口?正疑惑時,紀複言走過來說:“哦,他們是我請來的。請進。”

  待三人都入座後,他解釋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盧佳慧小姐,顯成的前妻,這個是小陽,顯成的兒子。我特地請他們來此聽我宣讀顯成的遺囑,事先沒知會你,不會怪我吧?”

  原來是他們。

  唐靈晰望向歐陽,看來之前的相逢並不是巧合,而是這個小孩想看看爸爸的新妻子是什麼模樣,現在的孩子心眼真多。

  歐陽毫不回避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她,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盧佳慧,露出一個靦腆羞澀的笑容,沖她點頭表示打招呼。

  不知道為什麼,唐靈晰覺得自己的頭開始隱隱作疼。

  紀複言從公事包裏取出個牛皮袋,當大家的面拆開封條,“我謹代表我的委託人歐顯成先生當眾宣讀本遺囑。本遺囑人歐顯成,為處理身後個人財產,特立遺囑如下——”

  他停了一停,抬眼看唐靈晰。唐靈晰做了個“請繼續”的表情,無論顯成怎樣分派他的財產,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甚至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全部的錢去換他的生命。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本人名下所擁有的帝嘉私立醫院60%的股份,其中10%給我的妻子唐靈晰,50%給我的兒子歐陽。在歐陽成年之前由唐靈晰暫代保管,並處理相關事宜。”

  盧佳慧聽到這條,露出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唐靈晰看在眼裏,心中微有不屑:這女人這麼緊張,生怕她搶了她兒子的份似的,真是太小看她了,她才不稀罕那家醫院。

  反倒當事人歐陽,還是表情淡淡的,既不高興也不失望。

  紀複言繼續念:“本人名下其他的股票、現金、不動產,分為兩份,唐靈晰和歐陽各得一半。另外,彤雲大道17號的別墅,我的前妻盧佳慧和我的兒子歐陽享有永久居住權。”

  唐靈晰這下一驚,差點跳起來:“什麼?”

  不能怪她驚訝,就算歐顯成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給歐陽,也不會比這條更令她吃驚。

  她抬頭環視客廳,這裏的一切都是由她親手設計,傢俱物品也都由她親手挑選,如果說之前的帝嘉股票什麼的,完全是歐顯成的東西,他可以任憑自己的喜好處理,可這幢別墅卻是她和他共同出資購買的,可以說有一半是她的私人財產,他明明知道她向來注重個人隱私,不喜歡被人打攪,為什麼還要賦予前妻和兒子那樣的權利?

  永久居住權,就是說他們可以和她生活在同個屋簷下?

  她不同意!

  “等等紀律師,這條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她瞥了盧佳慧和歐陽一眼,微微皺眉,“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這條遺囑,我希望這幢別墅只歸我一人所有,可以做些什麼?”

  “Flora,這幢別墅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可我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居住。”她乾脆把話挑明。為了那虛偽的客套禮貌而使自己的私生活受到打攪,她才不幹!

  果然,盧佳慧不安的動了幾下唇,欲言又止。反倒一直默不出聲的歐陽在沙發上舒展開四肢,懶洋洋的說:“我明天要去展華高中報到。”

  唐靈晰揚眉:“跟我有關係嗎?”

  歐陽直視著她的眼睛道:“展華離這只有5分鐘路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定要住在這了?唐靈晰轉向盧佳慧,急聲說:“盧小姐——”

  未待她說完,盧佳慧已連聲道歉:“對不起,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但是我現在住在西城,離這邊實在太遠了……”

  “你為什麼不安排他在西城的中學就讀?”

  “可展華是最好的重點中學。”

  “那麼住校也是可以的。”

  盧佳慧握著自己的手,局促不安的說:“住校太辛苦了……高三是很關鍵的一年,我不希望他受到一些瑣事的打攪。對不起,唐小姐,我知道為難你了,但是請你體諒一下吧。”

  唐靈晰怔怔的望著兩母子,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又不是沒錢另找房子,擺明就是賴定這了。她煩躁的抓了把頭髮,有氣無力的說:“紀律師,繼續念吧。”

  紀複言露出明瞭的笑容,低聲道:“都是一家人,別那麼計較。”

  一家人?誰跟他們是一家人!唐靈晰哀嚎一聲,伸手捂住了臉。

  (注1.BCM,BaylorCollegeofMedicine,美國候斯頓貝萊醫學院)

  第二章

  七點零五分,校園晨讀時間,精幹瘦小的高三(3)班班主任李向梧出現在教室門口。

  教室裏的學生依舊梳頭發的梳頭發,吃早餐的吃早餐,打鬧的打鬧,壓根沒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裏。

  而李向梧也毫不在意,扭頭向身後說道:“進來吧。”

  穿白襯衫雙手插在褲兜裏的俊美少年神情冷漠的走了進來。

  原本亂糟糟的教室立刻靜了一秒鐘,然後女生們的眼睛開始發亮,竊竊私語。

  “各位同學,這位是新來的轉校生歐陽,歐陽,自我介紹一下吧。”

  少年掃一眼全班,淡淡的說道:“我姓歐,名陽。你們好。”

  “歐陽同學,你就坐那個位置吧。”李向梧指向第三排第六座的空位。

  歐陽挎著書包走過去,旁邊的位置上坐了個女生,不知道為什麼,那女生一直用書本遮著自己的臉,似乎很怕見到他。

  他也不以為意,逕自坐下。

  前方兩個女生翻著手中的雜誌,驚歎不已:“哇,Polaris今秋推出的新款耳環太美了!你看這個,還有這個,天啊,要有人肯送我一對,幹什麼都願意!”

  Polaris?歐陽下意識的抬起頭。

  另一女生附和同桌的話:“我真的好喜歡Polaris這個牌子的首飾,尤其是Flora的設計,絕對搶眼,別具一格。不過好貴,把我賣了估計都不夠買一對……”

  一直豎著課本的女生聽到這裏,手臂一長,把雜誌從前座搶了過來,邊看邊說:“是她!靠,我說那女人開寶馬M3,肯定有錢,原來是Polaris的首席設計師。英文名Flora,中文名唐靈晰,26歲,處女座……”

  歐陽看著那女生,掩飾不了的震驚——怎麼會是她?茲秀兒!

  少女念到一半,意識到不對勁,轉頭,看見歐陽正盯著她看,嚇了一跳,想再拿書遮住自己的臉已經來不及,只好尷尬的笑笑說:“哦呵呵呵呵,好巧,我們,那個,又見面了……”

  歐陽看向她短裙下的腿,那裏肌膚如玉,連半個傷疤都沒有,更別說斷腿。

  茲秀兒繼續沖他討好的笑,那笑容落入眼中,顯得說不出的虛偽。歐陽有些厭惡的別過臉。

  沒想到她竟然是個騙子,更沒想到這個騙子竟然是他的新同學。如此一來……那天晚上真是冤枉那女人了。

  獲知這個真相後,心中反而更加不坦然了起來,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二十六個位置的圓弧長桌上每人一杯咖啡,帝嘉私立醫院的股東和理事會成員們正在向新任理事會主席兼院長——唐靈晰彙報工作進程。

  “……藥品中80%已被證實不合格,所以我們必須馬上終止同那家藥品製造廠的合約。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已經購進的那批藥物,該怎麼處理?”

  唐靈晰揉了揉眉心,她在這裏已經坐了半個多小時,所談的全是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業務。看底下那幫人臉上的表情,已由原先的疑慮變成了焦慮,更有幾個唇角帶笑,擺明瞭看好戲。

  她抬起一隻手,打斷彙報者的話:“你們平時都是這樣工作的嗎?”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一人回答:“唐小姐,其實這些事還可以緩一緩,慢慢商談,但是BCM計畫是歐院長的心血,也是由他獨自負責處理的,眼看計畫馬上就要進行……”他沒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那個BCM計畫是個大包袱,除了歐顯成,其他人根本不敢接手。

  唐靈晰歎口氣,疲憊不堪的說:“行了,這件事我明天再給你們答復,現在散會。”

  眾人紛紛離座而去,唐靈晰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覺得無比鬱悶:她好好的本職工作不做,跑這來聽一幫元老們指手劃腳,恐怕他們也覺得委屈,讓一個外行來領導內行。

  拿起杯子,裏面的咖啡喝光了,起身去茶水間再倒一杯,還沒進門,裏面飄出的對話已令她頓時停步。

  “我說的沒錯吧?就那種女人,能成什麼事啊,這家醫院遲早毀在她手裏!”

  “別這樣說嘛,人家只是不懂。隔行如隔山,她也沒辦法的。”

  “是真沒辦法還是假沒辦法?”一人拖長了聲音詭異的笑,果然引來旁人好奇的追問:“什麼意思?”

  “你以為那女人是省油的燈?Polaris的王牌稱號不是白白得的。歐院長畢竟是偏心,把大部分股份都留給了兒子,可他兒子沒成年,所以由她先代為保管,要我,還不趁這機會趕緊做點什麼?”

  “你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在這段時間裏搞小動作,暗中吞併帝嘉?”

  “等著瞧吧……”聲音漸漸變低。唐靈晰站在門外,握杯的手一直顫個不停,氣得臉色煞白。

  這幫就會亂嚼舌根的傢夥們!

  唐靈晰深呼吸,告誡自己要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犯不著現在沖進去跟他們理論,那只是浪費時間,既然他們這麼眼巴巴的看她如何以權謀私,她如果不做些什麼,還真對不起大家了。

  一念至此,便踩著高跟鞋轉身回院長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說:“您好,我找你們的外科主任……”

  一個小時後,身穿韓服的女侍者笑容可掬的將唐靈晰迎進“權金城燒烤城”的大門。她放眼一望,便看見了賀錦添。

  第二次相見,他穿著米色的V字領大毛衣,架著幅金絲邊眼鏡,看上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仍是不像個醫生。

  “對不起,我遲到了。”唐靈晰拉開椅子坐下。

  賀錦添笑著往她杯中倒茶,“沒關係,是我來早了。我已經點了一些菜,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侍者遞上菜單,唐靈晰搖頭,“不用了,就這樣吧。”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時間寶貴,開門見山吧——我是來挖角的。”

  賀錦添絲毫不見驚訝,聳了聳肩,“學長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節哀。”

  “我想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這種口頭安慰。代理院長,年薪100萬,專門司機接送,考慮一下?”

  賀錦添輕揚眉毛,“聽起來相當誘人。”

  “當然,不誘人,怎麼挖角?”

  賀錦添好整以暇的靠到椅背上,望著她,忽爾一笑:“為什麼想到聘請我?也許你還不知道我和你先生的關係……”

  唐靈晰打斷他:“恰恰相反,正因為我知道你和顯成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所以才想到要聘請你。”

  “你也說是對手了,我為什麼要幫你?”賀錦添笑的很耐人尋味。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唐靈晰將拌飯裏所有的辣椒都倒了進去,一邊攪拌一邊說,“你在第一醫院,所有花紅獎金加起來也不過30萬,而且在那裏,講究的是資格,是年齡,不是實力。沒錯,你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外科主任是很了不起,但是短期內,起碼五年內,你的職位不會再升。與其這樣,為什麼不乾脆些,一步到位來帝嘉?”

  賀錦添哈的笑了起來,“唐小姐,你口才不錯,但你忘了說一點。”

  “哦?”

  “你忘了說,帝嘉並不是你的。”賀錦添含笑的眼神,讓唐靈晰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被看透。

  他一邊慢條斯理往烤架上放牛肉,一邊說:“據我所知學長只留給你10%的股份,而你之所以現在坐上院長的位子是因為擁有50%股份的歐陽還沒有成年,等他一成年,帝嘉就是他的。也就是說,你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放棄目前擁有的穩定職業去冒這個險?”

  唐靈晰心中暗歎了口氣——果然是個小人,討價還價的本事一等一的高明,看來不下劑猛藥是不成了。

  她從皮包裏取出一個檔夾,推到他面前。

  賀錦添打開來看,神色頓變。

  唐靈晰勾起唇角,盈盈而笑:“我想,這樣東西可以打消你的一切顧慮了吧?”

  賀錦添籲出口氣,臉上滿是驚奇:“沒想到你居然捨得……”

  “為什麼捨不得?醫院非我所長,與其死抱著一個啃不動的硬果子不放,不如把精力花到我所能勝任的工作上去。”唐靈晰從包裏拿出一支鋼筆,拔開筆帽放到檔上面,“現在,你只需要做一個選擇——簽,或者不簽。”

  賀錦添凝視著她,眼中逐漸有了神采。

  他忽然揚眉,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放這麼多辣醬,不怕辣嗎?”

  唐靈晰的回答是勺起一大勺拌飯,很香的吃了下去。

  於是第二天的會議上,就出現了如此戲劇性的一幕——

  正當眾人以不屑暗諷的目光靜候新上任的女院長處理醫院那些棘手的問題時,唐靈晰站起身,微微一笑道:“各位,今天我要為你們介紹一位新同事——”

  會議室的門開了,一人玉樹臨風的站在門口。

  在座有人認得他的,大驚失色,底下起了一片私語聲。

  唐靈晰走過去,同他握手,轉身說:“我來介紹,這位是賀錦添賀醫生,原市第一醫院的外科主任醫師,現在他的身份是帝嘉代理院長,從今天起,他負責繼續BCM計畫和醫院的日常事務。也就是說,你們以後直接向他報告就可以了。希望大家能齊心協力,使帝嘉更上一個臺階。”

  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臉,賀錦添很配合的說了一句:“請多多指教。”

  歐陽放學回家,看見母親盧佳慧坐在客廳裏,正在與人通電話,一副天要塌下來的震驚模樣。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她真的那樣做?陸老,您要知道,這事我很為難的……因為顯成的遺囑上說好小陽沒成年前,那些股份是由她掌管的……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天,她怎麼可以那樣做!明明知道顯成和那人是死對頭,她還……”說到後來,乾脆抱起電話直跺腳。

  歐陽瞥了她一眼,漠不關心的上樓。盧佳慧掛上電話叫道:“小陽,媽媽有事情要跟你說!”

  他只好轉身下樓,在沙發上坐好。其實不必聽都知道,肯定又和那女人有關係。

  果然,只聽盧佳慧說:“小陽,等會唐阿姨回來媽媽有事情要跟她談,你坐在這裏表個態,幫幫媽媽好嗎?”

  “是因為帝嘉嗎?”

  盧佳慧一怔:“你怎麼知道?是這樣的,你陸伯伯剛才打電話給媽媽……”

  歐陽再度發問:“你是說那個一心想當院長的胖老頭?”

  盧佳慧又是一怔:“那個……那不重要,總之,他剛才告訴媽媽,你唐阿姨居然請了賀錦添擔任代理院長一職。賀錦添是你爸爸生前最討厭的人,她請這樣一個人來不是引狼入室嗎?總之我們得阻止這件事!”話音剛落,大門處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唐靈晰回來了。

  同前兩天一樣的,她完全當他們不存在,逕自轉彎上樓。

  盧佳慧連忙叫道:“唐小姐,等一下好嗎?”

  唐靈晰停步,轉頭皺起了眉。

  被她清亮逼人的目光一盯,盧佳慧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放低聲音吞吞吐吐的說:“那個,是這樣的……我聽說,那個,你請賀錦添當帝嘉的代理院長,有這回事嗎?”

  唐靈晰沉默了三秒鐘,乾脆走下來,把皮包往沙發上一扔,抱臂說:“我想我任命誰當醫院的代理院長,目前來說,還是我的權力。”

  盧佳慧頓時軟了半邊,尷尬的笑著說:“我不是要干涉你,只是……你不知道賀錦添和顯成他……”

  唐靈晰伸出一根手指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我不管他以前和顯成有什麼樣的恩怨,我只知道他現在是自己人,而且,他也完全有能力勝任該職位。”

  盧佳慧急了,“可是他不是好人啊!你怎麼能放心把帝嘉交給他呢?萬一他私下做手腳弄垮帝嘉怎麼辦?”

  “我想沒有誰那麼笨,會弄垮自己的生意吧?”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唐靈晰微微一笑,“為期兩年,兩年後當歐陽成年時,而帝嘉業績又有持續發展的話,我就把我所擁有的10%的股份轉讓給他。”

  歐陽驚愕的抬起頭,盧佳慧更是瞪大眼睛叫了出來:“你說什麼?你把你的股份讓給他了?”

  唐靈晰糾正她:“不是現在,而是兩年後,有附帶條件的。”

  “你怎麼能夠那麼做?那是顯成留給你的啊!你居然把它讓給別人,還是讓給那個賀、賀錦添!”

  唐靈晰不耐煩的沉下了臉,冷冷說:“既然是顯成給我的,我怎麼處置它是我的事情,而且盧小姐,帝嘉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樂觀,BCM計畫渺茫未定,醫院處境內憂外患,我不認為我有能力可以管好它。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找個真正有本事的內行人接手這個燙手的山芋,並且在它沒有變成負擔前,平穩過關。”

  盧佳慧張了張口,再說不出什麼話。

  “沒其他事我上樓了。”唐靈晰拿起皮包轉身上樓,走到一半又回頭說,“我晚上要畫圖,沒什麼事的話請不要打攪我,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謝了。”

  待她的身影完全不見後,盧佳慧才顫抖著唇,可憐兮兮的望著歐陽說:“有些話我知道我不該說,但是……我真的好擔心。”

  歐陽的表情顯得很漫不經心,“媽媽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帝嘉?”

  盧佳慧睜大眼睛,“為什麼?因為那是你的醫院啊!你爸爸留給你的醫院!”

  “可我們都沒有管理它的能力不是嗎?”歐陽懶懶的站起身,“所以不會有比敗落在我手上更糟糕的情形了,你不必這麼擔心。”

  他雙手插兜上樓,經過二樓第一間房門時停了一下,想起唐靈晰剛才說過的不要打攪的警告,腳步先是放輕,但後來一想沒必要這樣事事遷就她,於是重新恢復成正常速度,從她門前走過。

  鈴聲尖銳的響起,唐靈晰一手夾著五六支筆一手去接電話,未待對方開口,已先警告說:“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給你一分鐘時間。”

  線路那邊的人呆了一下,渾厚的語音裏有掩飾不了的啼笑皆非:“Flora……”

  唐靈晰嚇得連忙坐正姿勢,放下手中所有的筆,“Boss,怎麼是你?”這個撞到搶口上來的倒楣鬼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頂頭上司、Polaris的大老闆李斯德是也。因此,現在輪到她成為倒楣鬼。

  “因為你這幾天都沒來上班,所以我打電話通知你把手邊的工作都停下,移交給小鄧他們……”

  唐靈晰聽的手指冰涼,急聲說:“Boss,我知道因為我最近發生了點事情,耽擱了不少時間,但是我已經很努力在趕了,不會延誤計畫的。我……”

  李斯德打斷她:“Flora你誤會了,我完全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相反,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

  “是的。12月初在本城有一個盛大的Cupid鑽石設計比賽,由業內資深人士推薦參賽選手。我決定推薦你參加,所以你還有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希望你能心無旁騖的專心設計,挖掘靈感,做出最好的成績來。”

  唐靈晰伸手壓住額頭,發出喜悅的驚呼聲,繼而很慚愧的說:“我……太意外了,真是個驚喜!謝謝你,Boss,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李斯德呵呵笑道:“機會我給了你,能不能把握的住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別讓我失望,加油。”

  “一定。”唐靈晰掛上電話,滿足而疲憊的歎了口氣。

  歷來珠寶大賽都是設計者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她本人就是憑藉一枚以K白金和珊瑚製造的葉型袖扣而奪得那一年的新人大賽頭獎,從而廣為公眾熟悉,並成功擠進了Polaris的高貴門檻。

  然而近幾年的事業停步不前也是事實,雖然每款設計出來都有很多人叫好,頗受歡迎,但是並沒有那種真正可成為經典的、劃時代的作品。Boss也是因為看出了這點,所以鼓勵她去參加那個什麼Cupid大賽吧?希望能激發靈感再創高峰。可是——

  唐靈晰看了一眼桌上手繪稿裏淩亂的線條,非常懷疑以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是否能夠智奪眾彩。心已經不痛了,但依舊感覺空蕩蕩的,像飄在水面上的浮萍,撈不起來,也沉不下去。

  拿起杯子,裏面的咖啡又喝光了,把盤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拖著拖鞋懶洋洋的去樓下倒水。剛拉開房門,就看見歐陽抱著個籃球走過來,看樣子準備出門。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裝做沒看見的一前一後下樓。

  誰知走到一半,唐靈晰忽然腳下一滑,她下意識的想抓扶手,卻在慌亂中抓到了歐陽的手臂。

  歐陽扶她站穩,什麼都沒說,唐靈晰有點尷尬,掠了把額際的碎發強做鎮定說:“謝謝。”

  “你很在乎?”天外飛來的問號。

  “什麼?”

  歐陽繞過她走在她前面下樓,不冷不熱的說:“你很在意自己的完美形象,所以即使是差點摔交這樣的小事被旁人看見了,也都讓你倍覺不安。”

  “什麼!”再說這兩個字,聲音提高了八個音度都不止。

  歐陽沒接話,逕自走到料理台前,從冰箱裏拿出只蘋果,也不洗,在褲子上擦了兩下,張口咬下去。唐靈晰怔怔的看著這一幕,不禁脫口而出說:“蘋果沒有洗!”

  歐陽有點詫異的扭頭,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做出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歪了歪腦袋說:“算了,和我沒關係,你繼續。”

  歐陽很快啃完蘋果,也不回頭,反手將核一扔,穩穩當當的飛進身後的垃圾筒裏。

  唐靈晰再度目瞪口呆,神思難以抑制的恍惚——這個孩子的一些習慣性動作,竟然和他爸爸一模一樣。

  顯成最愛吃蘋果,但從來不洗,在褲子上擦兩下就吃,所以她老是取笑他自己身為醫生,卻不以身作則。吃完蘋果後,他也會頭也不回的將核隨手一扔,卻總能投中。

  一時間心緒不寧,如有風來,吹得水上浮萍跌盪。

  讓這樣一個身上有亡夫影子的人與自己同室而居,真是一種折磨啊!唐靈晰煩躁的抓抓頭髮,看不下去了,沖了咖啡轉身就上樓。

  誰知歐陽在身後忽然說:“賀錦添曾和爸爸大大小小競爭了不下一百回,但無一例外的輸給了他。”

  唐靈晰停步,“那又如何?”

  歐陽盯著她,眼睛明亮,“也許你認為不重要。不過,輸在一個人手上太多次,無論如何總會想要贏回一次的,你確信10%的股份就能滿足他?”

  未待她回答,他已抱著球輕快的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淡淡說:“一切就拜託你了。”

  “喂,等等……”

  然而歐陽已打開大門走了出去。唐靈晰愣在原地,有點氣結:現在的孩子還真是早熟,各個人小鬼大,居然教訓起她該如何如何做了!

  被他這麼一攪和,她覺得自己的頭又疼了起來。

  第三章

  “喂——”

  週六半天課結束,學生們以最快速度散去,歐陽挎著書包正要走時,茲秀兒突然開口叫住他。

  經過這幾天比冰水還冰的相處模式,兩人基本上不說話,這會兒她卻主動叫他,真是令人小小驚訝。

  茲秀兒滿臉不耐煩的把一封信遞到他面前,有氣無力的說:“呐,別人叫我交給你的。”

  歐陽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繼續轉身走人。

  茲秀兒連忙搶先幾步攔在他面前,“喂,你沒聽到嗎?這封信是給你的!”

  他看向那封粉紅色印滿紅心的信,想也知道是情書,冷冷道:“我不要。”

  “你連拆都不拆?”

  歐陽皺起眉:“你太多管閒事了。”趁她一怔之際,繞過她前行。

  誰知剛走到教室門口,就看見四個打扮的流裏流氣的不良少年大步朝這邊走來。他不禁再度皺眉,學校警衛在幹什麼,連這些人都放進來?

  領頭的不良少年眼睛忽的一亮,大喊道:“在這裏!”然後一夥人呼啦一下全從他身邊沖過進了教室,其中一個還嫌他礙事的狠狠推了他一把。

  歐陽轉過頭,只見茲秀兒自後門奪門而出,但沒跑幾步,就被那幫人抓住,拖著手臂抓回教室。“還想跑?看你還往哪跑!臭丫頭,連我的錢你都敢騙,想死不是?”

  因為人都走光了的緣故,可以說,目前還留在這的同學就只剩下歐陽一個。茲秀兒恐懼之極,眼巴巴的望著他,目露求助之色。

  為首的不良少年嘴一咧,扭頭說:“喂小子,這沒你的事,識相的快滾!”

  歐陽沉默片刻,放下書包,撣去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朝其中一人揚了揚頭:“你剛才撞到我了。”

  “什麼?”那人一呆。

  “道歉。”

  “什麼!”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歐陽想,這人的反應和他家“那位”還真有點像。“你剛才撞到我了,所以,請你道歉。”他非常清楚的重複了一遍。

  眾不良少年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其中一人二話沒說,走過來就是一拳頭。

  “在曾獲國際鑽石獎的亞洲設計師作品中,我最喜歡HiroyoWatanabe的鉑金耳環,鑲310顆共重25.73克拉的梨形鑽石,整個設計美煥絕倫,那流暢的弧線已不僅僅是‘震撼’一詞可以形容。”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唐靈晰對著手上厚厚一疊資料大為感慨。

  有時候真不該看前人之作的,不但沒對靈感有幫助,反而弄得自己陷入死局。現在她腦子裏全是歷屆獲獎作品的影子,根本想不出什麼新穎的創意。

  助手拿著話筒走進來,俯身說:“唐小姐,你的電話。”

  唐靈晰不經意的接過,喂了一聲後臉色頓變,擰眉說:“什麼?警察局?!他為什麼會進那裏……等等,這件事為什麼要通知我?我又不是他母親……喂,喂喂?”

  嘟嘟嘟——對方已掛斷。

  助手見她神色有異,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唐靈晰呻吟:“我也想知道什麼事情……有沒有搞錯,為什麼我要為他的行為負責啊?真是見鬼了!”雖是極度不滿,但人還是得去接。誰叫歐陽他媽,也就是盧佳慧女士,是個空姐,三天兩頭的飛,最近都不在家呢。

  當下把圖紙一收,起身說:“我出去一下,幫我跟BOSS請假。”

  開車抵達警察局,對接待的警員表明身份後,該警員帶她前往大廳。隔著玻璃門,第一眼看見坐在西北角的歐陽;他身旁坐著個少女,雙腳漫不經心的在椅上蕩來蕩去;另有四個染頭髮打耳洞服飾怪異的同齡少年坐在他們對面,無一例外的鼻青眼腫。

  留意到唐靈晰的凝望,警員停下腳步說:“現在的孩子很讓人操心,對不對?其實這件事倒也不能怪你兒子,他也是見義勇為……”

  “他不是我兒……等等,你說他見義勇為?”唐靈晰吃驚的下巴都快掉地上。

  “是的!他這位女同學騙了職高一個男生的錢,所以那幫男生跑學校去找她麻煩,你兒子看不過去,就打起來了。出手是重了點,不過一人打四個,很帶種哦!”警員自以為很幽默的沖她眨眼睛,然而唐靈晰的感覺卻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哭笑不得。

  她走到歐陽面前,籲了口氣,沒好氣的說:“起來,跟我走。”

  歐陽身邊的少女聞聲抬頭,看見她驚訝的跳了起來:“是你!”

  唐靈晰掃了她一眼,是有點面熟,似乎在哪見過……忽然靈光乍現,也是大吃一驚:“你就是那天那個……茲、茲秀兒!”

  印象太過深刻,所以竟還記得對方的名字。果然是賊性不改,訛詐勒索她未遂,現在又騙男同學的錢,這個問題少女麻煩還真是多!沒想到她竟成了歐陽的同學。

  這時那警員拿著筆錄走了過來,說:“歐太太,麻煩你在這簽個字,然後就可以領人回家了。”

  這回輪到茲秀兒的下巴快掉到地上,指指歐陽又指指她,“什麼?歐太太?你是他的、他的、他的……”

  唐靈晰懶得理她,簽了名就走。歐陽雙手插兜懶洋洋的跟在她身後。茲秀兒還待跟上前追問,該警員已一把將她按回到座位上,“你幹什麼?你的家長還沒來呢,等他們來領你了你才能走!”

  茲秀兒扁扁嘴巴,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沒人會來的。”

  警員沒聽清楚,問道:“什麼?”

  “我說我的家人們都死絕啦!死絕啦!”茲秀兒大吼,這下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清楚了。

  歐陽正好走出玻璃門,聞聲回看了一眼,再轉頭時唐靈晰已走出警察局的大門,他連忙跟過去。

  外面太陽很大,唐靈晰抬腕看表,很好,為了這個傢夥她浪費了整整兩個小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勾起唇角頭也不回的說:“我可不可以拜託你少惹點麻煩?尤其是這種麻煩。”

  身後沒有回應。

  於是她更加不滿,邊抱怨邊往自己的車走去:“英雄救美,也要看自身的能力的。你會空手道、跆拳道嗎?一人打四個,真有本事啊,就沒想過自己要是受傷致殘了該怎麼辦?幫人不是不對,但也要看幫誰,怎麼幫?那麼多人你不會去找校警解決啊?用的著自己出頭麼……算了!關我什麼事,你愛幹嗎幹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強勁的力道,歐陽扣住她的手臂猛的一拉,然後撲倒在地。與此同時,一輛賓士在離他們不到十釐米的地方呼嘯而過!

  心臟在那一刻幾乎停止。

  唐靈晰怔怔的望著那輛車離去的方向,好長一段時間大腦一片空白,等她再回過神來時,發現歐陽用手臂護著她的頭,兩人的姿勢親密而尷尬。

  歐陽臉上一紅,連忙手忙腳亂的爬起,然後朝她伸出一隻手,拉她起來。

  唐靈晰把手交給他時思維還是紊亂的,剛才那一幕,差點就成為顯成那出悲劇的重演,幸好,幸好歐陽拉了她一把。而她還在數落他不該英雄救美什麼的,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諷刺。

  一念至此,她也不禁臉紅,手足無措了起來。

  正待前行,右腳踝卻一陣鑽痛,整個人頓時站不住,再度跌倒在地,疼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歐陽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了?”

  “我……好象扭到腳了……”唐靈晰抬起頭,悲哀的想:難道自己是流年不利?怎麼每次碰見這個孩子都准沒好事?

  見她痛得滿頭大汗,歐陽沒有猶豫,當下攔了輛計程車送她去帝嘉。

  太后駕到,整個帝嘉頓時為之忙亂,為其診斷的自然是最好的外科大夫,甚至連賀錦添也從辦公室裏跑下來,看著唐靈晰被推入外診室,他伸手一拍歐陽的肩膀說:“你也別給我閑著,李醫生,幫他做個全身檢查。跟人打架沒什麼,但落下後遺症就不好了。”

  於是,歐陽也被請了進去。

  三十分鐘後,主治醫生鄧外海拿著唐靈晰的X光片,與一幫資深醫生進行了一番熱烈的討論,最後得出結論:右膝蓋內側韌帶拉傷,這一傷勢並不是單一的,而是複合傷,也就是說她曾經在同一部位受傷過。因為上次拉傷後未加注意,一直沒有得到修復和治療,所以導致這次的情況變本加厲,建議住院靜養,做核磁共振以及物理治療。

  因此,當唐靈晰躺在病房裏等到的竟是這麼嚴重的一個通知時,差點沒暈過去。她推開護士堅決反對說:“不行,我不住院,我有很多事要做!”

  “唐小姐,為了你的健康,我建議你最好聽話住院。”賀錦添聯同歐陽一起走進來,笑著說,“你也不想以後都不能走路吧?”

  唐靈晰不以為然,“醫生們就會誇大其辭危言聳聽。我只是扭到,不要說的我好象殘廢了一樣!”

  “很難說,如果相同部位再受傷一次,只怕是神仙也無能為力。”

  唐靈晰嗤鼻:“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

  賀錦添還未答話,歐陽已開口說道:“事實證明,說那句話的蔡桓公是錯的。有疾在身,不治益深。”

  唐靈晰立刻驚訝的看向他,賀錦添則哈哈大笑,拍拍歐陽的肩膀說:“不錯哦,居然知道《韓非子?喻老》裏的故事,看來中文學得比國內長大的孩子還好啊。”

  唐靈晰冷哼一聲,有點不甘心自己一時大意,引錯了古語。這時,歐陽將手機遞到了她面前。

  “幹嗎?”

  “我幫你向Polaris請假了,你的老闆非常慷慨的給了你一個星期的假期。”

  唐靈晰睜大了眼睛,“有沒有搞錯?你幫我請假?誰叫你擅作主張的?”連忙一把奪回手機,準備打電話過去取消,誰知剛翻起蓋子,手機就發出一聲慘鳴聲——沒電了。

  有這麼巧的事?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好了的。

  賀錦添忍俊不禁,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她說:“其實你來的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審批——我要解雇陸石鼓。”

  唐靈晰看了檔後淡淡的點了下頭,“OK,我同意。”

  賀錦添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似乎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就PASS,“非常感謝你的支持。”

  唐靈晰微微一笑。

  “那麼不打攪你們說話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賀錦添轉身離去。唐靈晰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再回過頭來,發現歐陽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她揚起眉毛:“怎麼,你有意見?”

  歐陽搖頭,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風景,忽然說了一句:“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準備一下怎麼解釋吧。”

  他們?言下之意就是他並不反對?唐靈晰不禁抿緊了唇角,有點猜不透這個比她小了十歲的孩子的心思。

  歐陽又站了一會兒,回頭說:“沒事我也走了。”他握住門柄,又似乎有點不放心,回過頭來。

  唐靈晰二度揚眉:“還想說什麼?”

  歐陽靜靜的看了她幾秒鐘,眼神有點複雜,但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這個小孩真不可愛!唐靈晰想,太過少年老成實在不是什麼好事,青春期少年該有的天真活潑通通都沒有,性格一點都不像他爸爸。但是——

  但是為什麼,內心深處卻感覺到了那麼一點點溫暖?

  是因為在車禍眼見要發生的那一瞬間,他伸手拉住了她並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她嗎?

  想起那一幕,唐靈晰又是一陣子恍惚,於恍惚中卻又想起:其實被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孩子給救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啊……

  所以,結論還是——這孩子不夠可愛。

  歐陽走出醫院時,外面夕陽已落,路燈初起,將暗未暗的天空,像一份半沉不沉的心緒。

  公路很寬,路面很平,石青的柏油,微紅的楓葉。晚風就那樣拂過面來,不冷,也不熱。十月初,本城最美的季節。

  他慢吞吞的走著,放任思緒四下飛揚:十歲那年父母離異;十一歲時母親另嫁一美籍華人;在美國上學雖然成績拔尖,但總是被同學歧視欺負,每天故做無事的回家,從來不對父母訴苦;十五歲時繼父病逝,一年後媽媽帶他回國,再見爸爸,還是記憶中儒雅慈祥的樣子……

  他喜歡爸爸。是的,比之相處多年的媽媽,他更喜歡爸爸。

  然後傳來爸爸準備再婚的消息,他以為對方必定溫婉賢慧,誰知看見的竟是個精明能幹到近乎冷血的女人。

  多麼不可思議,只認識了三個月,就準備結婚。

  心中不是不懷疑的,感情在那個明顯理性強於感性的女人心裏能有多少分量?讓她能夠盲目到和一個隻認識了三個月的男人走入禮堂?她真的是因為愛才嫁給爸爸的嗎?

  再後來爸爸死了,在他們剛領到結婚證書5分鐘後。接著是一系列的葬禮出殯,連媽媽都哭得雙眼紅腫,然而唐靈晰卻一滴眼淚都沒流。

  宣佈遺囑時她毫不掩飾她的自私寡情,以及對他和媽媽的反感排斥,這態度卻令他頓起好奇——這麼直白,反而沒了虛偽。

  她不像是個虛偽的女人,但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很複雜矛盾的心態:分明不滿意她的殘缺人格,但另一方面卻無法遏止對她的欣賞。

  找來賀錦添處理醫院事務,令院內所有等著看好戲的老傢夥們措手不及,這一手玩得何其漂亮?借賀錦添上任後的雷厲風行,將醫院裏的頑固派們通通剔除,表面上又對賀錦添示了好。這樣的心機城府,對他而言,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如媽媽所說,如果她想要玩些什麼花樣吞併他的財產,目前而言,他根本沒有能力阻止。有這樣一個對手,豈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然而為什麼,心裏不但沒有覺得焦慮,反而隱隱然的有點期待呢?

  真是矛盾啊,矛盾的16歲早熟少年的心。

  歐陽突然停步,冷冷說:“你跟夠了沒有?要一直跟我回家嗎?”

  身後丈遠外的楓樹後,轉出一個人,披肩長髮,秀氣的臉蛋,卻有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叛逆氣質。不是別人,正是茲秀兒。

  她吐出嘴裏的口香糖,朝他嗨的打了聲招呼。

  歐陽問:“為什麼要跟蹤我?”

  “喂,你不要亂說啊,誰跟蹤你了?我只是想找機會跟你說聲謝謝的而已……”茲秀兒小聲嘀咕了一句,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湊上前好奇的問道,“喂,那個唐靈晰是你什麼人?”

  歐陽的眼珠由淺轉濃。

  偏茲秀兒不識相,又或者是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繼續追問道:“你好象很緊張她?我都看到了……那輛賓士超速了,當時要不是你拉她一把,她也許就被撞到了。”

  她從那時起一直跟到現在?歐陽終於吃驚,這女生是怎麼回事?一下午沒事幹跟蹤他玩?心裏不禁頓起厭煩之情。

  “不關你的事。”他轉身繼續前行。

  茲秀兒扁扁嘴巴,還是跟在他身邊,繼續嘀咕:“喂,今天的事……謝謝你啦!”

  歐陽沒反應。

  茲秀兒又說:“為什麼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騙丁建他們的錢?”

  “你做什麼事情跟我沒關係。”依舊是冰冷的語音。

  茲秀兒怔了一下,眼中泛起受傷的神情,咬唇說:“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呢,你只是外表看起來很冷很酷,其實人很好,原來是我看錯了……算我來錯了,抱歉浪費你大少爺的時間了,再見!”說完調頭就跑。

  歐陽回頭看了她一眼,很有些莫名其妙。她做什麼事本來就跟他無關,他幹嗎要細問理由?之所以當時會出手相救,純粹是英雄主義作祟,看不慣那麼多男孩子欺負一個女孩子而已,跟女孩子是誰可完全沒有關係。

  媽媽阿姨她們老說他太早熟,在他看來,是因為現在的同齡人都太幼稚的緣故,才顯得他很另類。

  而剛才跑掉的那個,恰恰是最最幼稚的一個。

  陸石鼓的開除命令宣佈後,果然引起軒然大波。但第一找到唐靈晰這來要個說法的人,竟然是最沒立場的盧佳慧。

  她一下飛機接到陸石鼓的電話,連家都來不及回就匆匆趕到醫院。一推門,唐靈晰正坐在病床上繪圖,四下圖紙散了一地。

  “唐小姐……”盧佳慧正待說話,唐靈晰已做了個禁止的手勢,頭也沒抬的說:“10分鐘後再進來。”

  盧佳慧一呆,沒反應過來,“可是唐小姐……”

  唐靈晰啪的將便攜桌上的手稿拂落於地,抬起頭就發火道:“我叫你10分鐘後再來你沒聽到嗎?誰允許你未得到我的同意就自行推門進來的?”

  盧佳慧頓時被嚇到,手足無措進退尷尬。

  唐靈晰看見她這個樣子,頹然一歎,揉了揉額頭說:“算了,找我什麼事,你可以說了。”

  “我、我、我……”被那麼一嚇,盧佳慧哪還說的出興師問罪的話。最後還是唐靈晰問她:“是為了陸石鼓的事?”

  “呃對!”盧佳慧走到床邊急聲說,“你怎麼可以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解雇陸老呢?他可是帝嘉的元老啊,小陽爺爺創辦帝嘉時他就已經在了。三十年來對醫院做了很多貢獻……”

  唐靈晰打斷她:“你也說是三十年了,他今年都五十八歲了,是時候該退休了。”

  “可是他根本不是正常退休,而是被解雇啊!被一個新上任才半個月的年輕人給炒了,這說出去了臉往哪擱?”

  唐靈晰目不轉睛的對著盧佳慧瞧了半天,有點啼笑皆非的說:“原來只是這樣?面子問題嗎?要不要我頒發個獎狀給他以紀念他這三十年來在醫院裏的所做所為?”

  盧佳慧一時間摸不透她的意思,沒有接話。

  唐靈晰往枕頭上一靠,抄起手慢悠悠的說道:“這三十年裏他的確做了很多事啊。收受制藥商的賄賂和高額回扣,買入不合格藥品;排除異己,安插大批親屬進醫院;隱瞞手術事故,導致病人死亡……聽說他還年年有送生日禮物給歐陽,並且去年的生日禮物是一條貓眼石項鏈?”

  盧佳慧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貓眼石項鏈,名義上是給歐陽,其實還不是給她?唐靈晰的話分明是在暗諷她是收了陸石鼓的好處,所以才拼命幫他說話。

  “所以嘍——”唐靈晰歎口氣,攤了攤手說,“證據確鑿,我沒辦法留這樣的人繼續待在醫院。誰叫他的寶石項鏈不是送給我的?”

  盧佳慧聽到最後一句,差點沒暈過去,但還是不肯死心的說:“新官上任殺雞駭猴沒有錯,大刀闊斧要踢除攔路石我也理解,但是你這樣縱容賀錦添,等他勢力坐大,連你也管不住了怎麼辦?”

  唐靈晰哦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你有看過《鐵齒銅牙紀曉嵐》吧?和紳那麼壞那麼貪,但乾隆還是把他留在了身邊,為什麼呢?因為他要用他來牽制紀曉嵐。讓兩個臣子鬥來鬥去,從而漁翁得利。”盧佳慧很誠懇的建議,“我的意思是,沒錯陸老是犯了不少錯誤,但功大於過,你能不能再給他個機會?就當是讓賀錦添有所顧忌也好啊!”

  唐靈晰啞然失笑,沒想到盧佳慧居然還有這樣的說辭。她以為生活是唱戲?戲說歷史就是真的歷史?開什麼玩笑!真正的乾隆年間和紳可是第一寵臣,紀曉嵐憑什麼跟他爭?編劇編出來逗老百姓們笑笑的鬧劇也可以拿來當金科玉律?

  見她長時間不說話,盧佳慧不由忐忑了起來,喏喏道:“我難道說錯什麼了?”

  唐靈晰笑笑說:“帝王之術中乘者才分臣子而治之。上乘者則運籌帷幄,無所不能,比如唐太宗。為什麼你不把我想的好一點,也許我能當唐太宗而不需要當乾隆?”

  盧佳慧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被她的話弄暈了。

  唐靈晰挽了把頭髮,淡淡道:“行了,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要繪圖了。”說完撿起地上的稿紙重新鋪回便攜桌上,重新埋頭工作。

  盧佳慧見說服她無果,只好無比鬱悶的回家。

  回到家裏,看見歐陽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禁心中酸楚,在兒子身邊坐下,神情難掩的委屈:“小陽,怎麼辦呢?怎麼辦好呢……”

  歐陽對母親神經質的敏感多愁早以習慣,不以為然道:“是因為醫院的事情嗎?”

  盧佳慧驚訝:“你知道?”

  “嗯,賀錦添請示她的意見時我在場。”

  “那你為什麼不反對啊!”

  歐陽挑眉:“為什麼要反對?陸石鼓每年都送那麼貴重的禮物給我,司馬昭之心可想而知,身居要位這麼多年,早已成了一個大毒瘤,除了也好。”

  盧佳慧錯愕的看著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發現——這個兒子的性格不像他爸爸,也不像她,反而十足十的像那個唐靈晰!

  天啊,這可怎麼得了……

  第四章

  週一再回學校,歐陽發現周遭人看他的目光變得全數不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不難猜到必定同週六那天的打架事件有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事蹟在經過N個人嘴巴的添油加醋、斷章取義後竟成了他與茲秀兒的一出緋聞。

  歐陽在座位上坐下,拉開抽屜,一張硬紙片啪的掉了出來,拾起,上面的字只有三個:“我恨你”,但是驚嘆號卻佔據了整張紙面。

  誰那麼無聊?歐陽抬頭,旁觀的同學們連忙假裝若無其事的回過身去。他將紙片揉成一團,反手輕輕鬆松的投進身後三米外的簸箕裏。

  這時,緋聞女主角茲秀兒頂著睡眠不足的兩個黑眼圈也款款登場,將書包往座位上一掛,就趴下補覺。然而她就沒那麼好命,同學們不敢去問歐陽,但向她求證真相的勇氣還是有的。沒一會兒,她的身邊就圍攏了大批八卦人士。不知道她們問了些什麼,最後只見茲秀兒啪的猛拍桌子站起大吼說:“誰要跟那種冷血的傢夥有關係?你們不要聽風就是雨好不好?我警告你們哦,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不客氣!”

  不愧是展華獨一無二的一枝“太妹花”,她一吼,同學們頓時不敢再問,各自散了。

  晨讀的鈴聲響起,卻見茲秀兒砰砰砰的把書往書包裏一塞,大步走了出去。班長忍不住喊道:“喂,你又蹺課?”

  教室外傳來茲秀兒沒好氣的回答:“要你管!”

  前桌的女生開始咬耳朵:“其實秀兒也真是的,有時候看著她,覺得她又可憐又可氣。”

  “唉,她爸爸媽媽離婚了,兩邊都不肯要她,任她自生自滅,是挺可憐的。”

  “可你說她那脾氣,誰樂意跟她一起住啊,像刺蝟一樣,受的了才怪!”

  “就是,本來就沒人有義務哄你開心,又不是欠了你,非得忍受你的尖銳敏感……”

  在她們的談話聲中,歐陽看向視窗,窗子對著學校的後牆,茲秀兒正站在一棵大梧桐樹下,先把書包拋過牆,然後爬上樹,再通過樹枝跨向牆頭。然而就在一隻腳跨過牆而另一隻腳還在樹上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一頭朝外栽了下去。

  歐陽的心不禁一緊,又觀望了幾秒鐘,確定出事了,當即起身趕往那。此舉不出意外的引起同學們又一通驚呼。

  到得梧桐樹處,上樹一看,茲秀兒正抱腿坐在牆那邊的地上哭,哭得很傷心,也很委屈。

  “你沒事吧?”

  茲秀兒仰起臉,看見是他,很是吃驚,但馬上抹幹眼淚說:“不關你的事!”

  歐陽沉默半響,也翻牆過去,把手伸到她面前,“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去!”茲秀兒一口拒絕,翻個白眼粗聲粗氣的說,“我沒錢!”

  歐陽看了她幾眼,忽的一把拉起她,把她背了起來。茲秀兒連忙掙紮,一邊推他一邊喊:“不要你假惺惺的裝好心!我不要你管,放開我!放開我!”

  她的拳頭落在他背上,一次比一次輕,最後終於停止,歐陽就那樣背著她,走出這條長長的僻靜小巷。

  茲秀兒伏在他背上,心裏像打翻了調味瓶百味交集,一時間竟不知是什麼感覺。

  這個人……這個人,真的是對她好嗎?可是,就在前天,他還是那麼冷漠那麼拒人千里,而現在,他卻背著受傷的她,那溫暖的體溫和氣息,縈繞周身。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還有人會這樣的……關心她?

  像在大冷天裏忽然有人給了她一個熱麵包一樣,捂得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這種感覺,真的是很……要命啊……

  歐陽叫了計程車,帶她去的又是帝嘉。望著明亮的玻璃大門,茲秀兒咬住下唇沒好氣的說:“喂,可先說好了,我沒錢的!”

  歐陽沒有接話,逕自背著她往裏走,感應門自動滑開,入目處是堪比星級飯店的大廳,漂亮的藍白基色,看上去又乾淨又現代。諮詢台處共有四位護士小姐,其中一人面帶笑容的站了起來:“你好,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

  “我要掛骨科劉餘先醫生的急診。”

  “抱歉,劉醫生現在很忙。你填一下表格,先把這位元元元小姐推到預檢台讓專業護士預檢後再做打算好麼?”

  這時一胖醫生走過,看見歐陽便轉了回來,吃驚的說:“小陽!你怎麼在這裏?回來復診?”

  “不是,是我同學受傷了。”

  正說著,大廳那頭,唐靈晰在護士的陪同下拄著拐杖經過,面色紅潤,應該是剛做過戶外運動。

  發現他又和茲秀兒在一起,唐靈晰走過來,挑眉問道:“怎麼回事?”

  歐陽回答:“她受傷了。”

  唐靈晰板起臉說:“我問的是——今天是週一,這個時間點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學校以外的地方?”

  歐陽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說:“你在追究我蹺課的事情麼?”

  唐靈晰頓時露出尷尬之色,不自然的挽了挽頭髮說:“笑話,你逃不蹺課關我什麼事?好自為之吧。”沒走幾步,又裝做不經意的回頭囑咐了一句,“劉醫生沒空的話,叫沈醫生幫這位小姐檢查好了。”

  “是。”胖醫生連忙照辦。

  歐陽望著唐靈晰的背影,心中一笑——這個女人,還真是口是心非,外冷內熱。

  ~*~*~*~*~

  “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賀錦添微笑著走進病房,對滿地的廢紙視而不見。

  唐靈晰懊惱的抓著頭髮,畫了好幾天了,連她自己都不滿意,肯定是醫院的難聞氣味幹擾了她的靈感,肯定是!“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建議再觀察一段時間。”

  “我討厭這個鬼地方!”

  “很多人都討厭醫院,但醫院卻是生活所必不可缺的。”賀錦添拉了椅子在床邊坐下。

  唐靈晰不禁擰起眉毛,“你很閑?沒事做嗎?”

  賀錦添笑笑,意味悠長,“不,我很忙。不過我覺得和我的上司進行一些必要的溝通,比那些工作更為重要。”

  “溝通?”唐靈晰放下筆環胸以待,“直接說吧,這回你又想炒誰?”

  賀錦添苦笑,將手裏的檔遞上,“這次是他們炒我,不是我炒他們。”

  唐靈晰接過翻看,眉頭立刻鎖起,“四個人同時遞辭職書?”

  “是的。”

  唐靈晰沉吟道:“是陸石鼓煽動的吧?”

  賀錦添聳肩,“應該是。”

  “哦,MyGod!”唐靈晰忍不住呻吟,“這四個人的職銜都是主任,一個外科,一個內科和兩個骨科。他們同時辭職,豈非是要讓醫院癱瘓?這些混蛋!”

  “所以我也很無奈,特來找你溝通。”

  唐靈晰冷眼望著一臉無辜狀的賀錦添,說:“少來這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盤算什麼,擺明瞭這個責任又想讓我替你扛!”

  賀錦添哈哈一笑,露出一個“知我者上司也”的表情。

  唐靈晰揉了揉眉心,再度打開文件,這次看得很仔細也很慢,半天才翻過一頁,賀錦添也不催她,房間裏好一陣安靜。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終於再抬起頭來,冷笑說:“很好,吃准了我不敢批是吧?你們既然敢辭,我就敢批!”

  賀錦添一驚,緊聲說:“你不會是想……”

  “有何不可?”唐靈晰微微一笑,“不過不是馬上。你放出風聲,就說要在兩個骨科主任中解雇一個,剩下那個升職。”

  賀錦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著她的話說:“他們原本只是想對你施加壓力,並不是真有走人的打算,這則消息一放出去,兩人各懷鬼胎,都想留下升職,自然不能再齊心協力。”

  “不錯。至於內科那個莫主任是個平庸之輩,批准他辭職。”

  賀錦添微笑,“他一走,我就立刻安排我的老同學,現在市第一醫院任職的內科醫生季寶然跳槽過來接替他的職位。”

  唐靈晰點頭,“可以啊,讓那些心存異念的傢夥們知道,他們並非無可替代的。至於外科這位馮主任……”

  賀錦添歎了口氣說:“馮永豐是非常出色的外科醫生,經驗豐富,炒了他實在是很可惜。”

  唐靈晰咬著唇說,“這個人一定要留住。”

  “他父親和陸石鼓是世交,當初也是靠陸的關係進的帝嘉,所以這次辭職,不像其他三個有金錢利益,純粹是感情作祟。這種人,反而最難搞定。”

  唐靈晰抬頭說:“最近醫院有什麼重要的外科手術嗎?”

  賀錦添思索了一下,回答:“後天上午九點,要為1例升主動脈瘤並主動脈關閉不全的患者實施Bebtall術。那位患者是本市的議員,身份特殊,所以這個手術很難,也很受重視。”

  “很好,這個手術我安排你和馮永豐一同主刀。”唐靈晰笑了笑,目光閃爍,“來帝嘉後親自下場做的第一個手術,有信心嗎?”

  賀錦添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你希望我借助手術向馮永豐證明我的實力?”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專業,能讓那個恃才自傲的傢夥都佩服你。”

  賀錦添看著自己的手,須臾,抬眸一笑說:“一定不負你所望。”

  “那麼一切就拜託你了。”唐靈晰將檔交還他,重新拿起鉛筆,暗示自己要繼續繪圖,他可以走人了。

  賀錦添果然很識相的站起來說:“那我就不多打攪了,再見。”

  “再見。”

  走了幾步,他又回身說:“不介意再恭維一句吧?歐學長娶你為妻,真的是有眼光。”

  唐靈晰揚揚眉毛:“這是恭維嗎?這好象是事實。”

  賀錦添搖頭大笑,“你真可愛。我現在倒真的是嫉妒起他了。”說完伸手開門,不期然的竟看見歐陽站在門外,“小陽,你來看院長?”

  歐陽沒回話,只是用烏黑如墨的眼睛靜靜的盯著他。賀錦添覺得有點尷尬,點個頭連忙走了。反倒唐靈晰露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說:“你同學沒事吧?”

  “你很關心她?”歐陽一邊說,一邊關上門走了進來。

  然,每當他這樣反問,唐靈晰就會立刻否認。“她又不是我什麼人,我幹嗎關心她?”

  “那為什麼又要問?”

  “因為……”因為了好幾聲後,終於被她找到理由,“因為太無聊了,所以隨便找個話題。”

  歐陽走到床邊,忽然說:“那你不用發愁沒話題了。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唐靈晰聽得一頭霧水,那邊歐陽將手機遞到她面前,似乎是專門為了配合他這個舉動似的,鈴聲響了。

  她接起來,線路那邊一男音說:“歐太太是嗎?你好,我是歐陽的班主任,我姓李。”

  呃?唐靈晰一邊迷惑的看著歐陽,一邊下意識的接話:“哦……你好,李老師。”

  “是這樣的,歐陽早上沒有請假就早退,他剛才打電話給我說是因為你生病的緣故,所以來醫院看你。我就來向你求證一下。”

  什麼?唐靈晰的迷惑立刻變成了錯愕,歐陽雙手合攏,對她做了個拜託的姿勢。她狠狠瞪他一眼,明明很生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替他做了隱瞞,“嗯,是啊……真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呃?什麼病?不嚴重不嚴重,再住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謝謝你……嗯,下次不會了,好的,就這樣。再見。”

  掛上電話,立刻沉下臉,“有沒有搞錯?你居然對老師撒謊,還讓我幫你一起撒謊!”

  “反正我變好變壞,你都不在乎不是麼?那幫忙撒這麼個小謊也不算什麼。”與她截然相反的,歐陽的臉卻一下子燦爛了起來,終於有了16歲少年的陽光氣息。

  唐靈晰頓時為之語塞。

  “行了,我下午會回去上課的。”歐陽轉身,走到門口停步說,“對了,那個……茲秀兒的住院費還沒付,她沒錢。”

  唐靈晰撇撇嘴說:“帝嘉是醫院,不是救濟院。”

  “我知道。所以,那個錢,我會幫她給的。”

  “什麼?你——”你字拖長了音,卻越說越小聲,唐靈晰硬生生的將接下去的話吞進肚子。他愛幹嗎就幹嗎,早戀也好蹺課也罷,都不關她的事,她才不會追問到底呢。

  歐陽見她分明很想問,但又裝出一副漠然的樣子,心中笑意更濃,打開門走了。

  剩下唐靈晰一人在房間裏,托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那個茲秀兒又刁蠻又任性,還非常不講道理,根本就是個毫無教養的小太妹,歐陽幹嗎對她那麼好?又是幫她打架又是送她住院的,還替她給住院費。真奇怪啊。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裏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裏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裏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裏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裏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裏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裏,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mylover,生命之瓶,恒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一枚沒能戴上的婚戒。

  一時間心中起起落落,不知是何感覺。她很難過吧?表面上笑得再堅強,但心裏還是很難過吧?把這枚戒指擺在這麼顯眼的地方日日夜夜的對著,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嗎?

  “小……陽?”遲疑的語聲將他從迷思中驚醒。歐陽回頭,看見了飛行歸來的媽媽。

  盧佳慧很吃驚,“你為什麼會在她的房間裏?”

  “哦,沒什麼。”他把戒指放回盒中,關燈走出去。

  盧佳慧不放心的看了幾眼,說:“沒事別進她房間,省得被她知曉了罵。”

  他漫不經心的點頭,忽然問:“羅馬好玩嗎?”

  盧佳慧笑了,笑容中還另有分甜蜜的味道:“嗯,很美的地方。你下次放假時媽媽帶你去吧。那個……小陽……”欲言又止。

  “有事不妨直說。”

  盧佳慧咬著唇,有點手足無措,好半天才低聲說道:“那個,小陽,如果媽媽要再婚,你介不介意?”

  歐陽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又複平靜,“什麼時候?”

  “小陽,你這麼說就是不介意了?”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

  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裏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裏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裏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裏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裏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裏,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mylover,生命之瓶,恒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

  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裏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裏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裏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裏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裏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裏,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mylover,生命之瓶,恒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歐陽雙手插兜走向樓梯,淡淡的說:“再婚一次,和再婚兩次,沒什麼區別。”

  盧佳慧跟在兒子身後下樓,“但總是挺不好意思的嘛,所以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喜歡,媽媽就不嫁。”

  “別開玩笑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套已經不流行了。”歐陽從冰箱裏取出蘋果,咬了一大口,蘋果的味道有點酸、有點澀,像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盧佳慧毫無察覺,舒展眉頭笑著說:“我就知道小陽最懂事了。我要結婚的物件你也認識的,就是這次飛羅馬的機長David。”

  歐陽點了點頭:“很不錯啊,挺細心的一個人。”

  “你也覺得他不錯啊?”盧佳慧更加開心,紅著臉說,“他對我很好呢……在羅馬時他向我求婚了。我想應該問問你的意思如何,所以還沒答應他。”

  歐陽扔掉果核,反身抱住她,輕輕的說:“如果喜歡他,那就答應他吧。無論如何……你幸福最重要。”

  他的眼神變得很悠遠,重複了一遍:“無論如何,你幸福……最重要。”

  是的,幸福最重要。然而,心中不是沒有想法的。

  媽媽要再婚了。六年前她放棄了同爸爸的那段感情,一年後再婚;這次也一樣,繼父死了不過一年,她又另找歸宿了。有時候覺得她像株菟絲花,需要不停的尋找依靠才能活下去。其實大多數女人都是如此,需要被人照顧、被人寵愛,所以,根本無法去指責些什麼。但是,為什麼他還會覺得有點心涼呢?

  是他的思想太固執了嗎?

  晚九點,歐陽再度出現在帝嘉醫院,將唐靈晰的房門推開一線,破天荒的看見她沒在畫圖,而是托著下巴在發呆,這一刻的她,表情很有幾分孩子氣。

  他正想著自己應不應該進去時,只見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從床旁的櫃子裏取出蘋果和小刀,卻不是削皮,而是雕刻。

  唐靈晰下手極快,不到5分鐘時間,便已搞定,將刀子往旁邊一放,對著自己的作品露出滿意的表情。

  歐陽不再猶豫,開門走了進去。

  看見他,唐靈晰也不覺得驚訝,只是淡淡道:“你來的倒勤快,想必你的女同學會很感動。”

  “也許我不是來看她,而是看你。”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話是這樣說,但她表情懶懶,擺明瞭不相信。

  歐陽看向那只蘋果,已被唐靈晰雕刻成無錫泥娃娃的樣子,笑眯眯的眼睛和嘴巴,韻味十足。他伸手取過,端詳了半天,忽的張嘴,喀哢一口咬下去。

  唐靈晰嚇了一跳,連忙搶救,但已來不及,娃娃被咬掉了半邊臉,她怔怔的看著那只蘋果,再抬頭看他,呻吟道:“有沒有搞錯?這是我的蘋果!”

  “我很餓。”歐陽凝視著她,慢吞吞的說。

  有古怪,這傢夥幹嗎裝出一副沒人要的可憐小孩的模樣?意識到某種陷阱,唐靈晰警覺的眯起眼睛,然後說:“算了。”再雕一個好了。

  歐陽看著她雕蘋果,許久,忽然問道:“你會再結婚嗎?”

  唐靈晰漫不經心的回答:“應該會吧。”

  歐陽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唐靈晰的視線全在蘋果上,沒有看見他的變化,因此更加不以為意的說了下去:“這種東西要講緣分的,緣分到了,別說認識三個月,三天都能結婚。啊,說到這個,我忽然覺得你爸爸走的早,其實也是有好處的,這樣一來,他在我心中就永遠保持著那三個月裏的完美,不必落到最後感情淡去怨恚相對,彼此被生活漂淺成庸男怨婦。”說完抬頭對他笑了一笑。

  一笑之下才發覺到他神色有異,不禁揚眉:“你怎麼了?”

  “怨恚相對?”歐陽嘲諷的笑笑,又問,“你確定會走到那一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是我對愛情沒有信心。”唐靈晰意外的沒發脾氣,輕籲口氣,非常落寞的說,“我無法保證自己能愛一個人一輩子,所以當還相愛、還能愛的時候,多愛一點,這樣等愛走了,也不會太遺憾。”

  這是自認識她以來,她第一次對他這麼坦白的說出真心話,然而歐陽聽了,反而覺得更加失落。他垂下眼睛,喃喃說:“為什麼不能保證呢?”

  “呃?”

  “愛一個人一輩子,是那麼難的一件事情嗎?”

  這孩子真的不太對勁啊,他怎麼了?唐靈晰越想越覺得有古怪。啊!難道是因為那個茲秀兒?原來是陷入早戀了,所以感到這麼迷茫……

  唐靈晰轉動眼珠,狡黠的說:“你可以自己試試看啊,試試不就有答案了?”

  歐陽白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他那又是什麼表情?難道她說錯話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話還是馬克思同志說的呢。

  真是個彆扭的小孩!

  唐靈晰哼了一聲,不經意的轉過頭,卻看見那只被歐陽咬了一口的蘋果立在床頭櫃上,燈光從它後面照過來,莫名的有了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他怎麼了?

  她再度扭頭看向房門,不自覺的想著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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