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雲從沒有見過像哈麥德這樣放肆的男人,狂妄專斷、性喜掠奪。
他豪不隱瞞對她的興趣,想要得到她的決心,對她時而霸道、時而挑弄,
他性感得猶如魔鬼,舉措大膽得像從不知禮貌為何物,
眼看著自己一口一口地被他吃掉,意亂情迷到就要對他點頭說好,
她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他妹的家庭教師,而不是他個人專屬的玩物!
在他的地盤上,她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但情感的防線就快要潰決了……
這東方女子清麗絕俗得像是池裡的荷花所幻化的仙子,
教他一見著,就隱忍不住想要佔有她的欲望。
在他的世界裡,從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而她,就是他此刻最想攀摘的一朵花。
她的拒絕,他不看在眼內;她的逃離,哼,能逃得了多久;
至於她努力維持的尊嚴,遲早都會對他投降……
在這裡,他就是天,就是地,就是聖旨王法,
她敢罵他壞,他就教她嚐嚐什麼叫真正的壞……
第一章
夏若雲坐在豪華版的加長禮車裏,完全隔離了車外的高溫熱氣。
車窗外,正走過一群頭戴暗色頭巾的年輕女子,與亞洲人不同的深邃眼窩及麥褐色皮膚,更加深了夏若雲的不真實感。
她現在正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堡啊!
看著路上背著巨大錫壺販賣鮮紅櫻桃汁的小販,看著路旁販賣五彩繽紛香料的攤販,以及那堆馱在馬背上的亮綠橄欖……夏若雲興奮得睜大了眼,難得地坐立難安了起來。
不能怪她如此少見多怪哪,除去爲了參加書法展覽而到過日本兩次之外,她從沒到過其他國家啊。
要不是她的學生帕米娜提出了非常優渥的待遇,邀請她到這裏來教授書法,她這輩子肯定是與位在歐亞交界處的土耳其無緣的。
離家千萬裏,她當然會放心不下必須定期洗腎的母親。可她知道,在她擔憂地放開手之際,她其實也正在呼吸著充滿了快樂的自由空氣。
一種充滿了罪惡感的自由……
夏若雲俯身,將手裏已經握得微溫的冰毛巾放到小餐桌上,及腰的烏絲映著車窗外的陽光,像最上等的絲綢般閃著熠人的光采。
她捧起一杯冰水,輕啜了一口,著迷地盯著窗外。異國風味的清真寺建築像風景明信片裏的圖片一樣,一幕幕地滑過眼前。
夏若雲的迷漾眸子閃著水光,因爲驚喜而微張的雙唇,爲她的典雅氣質摻入了幾分孩子氣,也讓她出塵的美好染上一抹天真神色。
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內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帕米娜小姐邀請來的這位來賓,像尊玻璃人兒一樣,白皙晶瑩得毫無瑕疵呢!
車速慢了下來,經過一道白色高牆,開了十來分鐘之後,總算是在一座寬廣得像是紀念堂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女士,我們已經到達大門口了。車子將會直接載您到帕米娜小姐的住所。」司機有禮地用英文報告著。
「謝謝。」夏若雲坐直身子,緊張地輕捏了下她粉藕色的中國式斜襟長衫,玉白的纖指有著幾不可見的顫抖。
白色大理石雕門在下一秒鐘應聲而開,夏若雲的呼吸在瞬間被奪走。
天!這真的是私人住宅嗎?蘇丹所住的宮殿也不過如此吧。
白色高牆內以一座十二頭石獅噴泉爲中軸線,其後一處優雅的方形水渠一路往前延伸數百公尺。水渠兩岸棕櫚樹筆直豎立,氣勢不凡,末端則是一座讓人無法一眼看盡的高大宮殿。
宮殿外觀以藍、金的馬賽克爲鑲嵌,在陽光之下閃爍著金碧輝煌的光芒。
數不盡的灰泥高聳圓形連拱門下,有著遮蔭的回廊,遠遠便讓人驚歎上頭無比精彩的窗花石雕。午後滿滿的陽光,則在各處建築的浮雕凹陷及中空處,灑下一片又一片金黃陰影,讓人連呼吸都喘不過氣來。
夏若雲睜大眼眸,完全沒法子控制她的目下轉睛。一千零一夜的華麗故事場景,正真實地在她面前上演哪!
車子則在夏若雲的驚訝中,駛向了主屋的右側,緩緩地停了下來。
夏若雲緊張得絞住雙手。她當真要在這樣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工作嗎?
帕米娜當時說得輕鬆,說是只要教導她寫寫書法、練練中文、陪她說說話就好了啊。可是,在這樣一座宏偉到讓人咋舌的宮殿裏生活,難道沒有什麽繁瑣的規矩要遵守嗎?
此時,就算蘇丹突然現身,她也不會太驚訝哪。
哪來的蘇丹?土耳其是個民主國家了。而且帕米娜的哥哥不過三十多歲,與她腦中留著落腮胡的年老蘇丹形象絕對是大異其趣的。
真是的,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胡思亂想了?夏若雲低笑出聲,肩膀至此才緩緩地放鬆。
「女士,請下車。」司機禮貌地敲了下車窗,爲她打開了車門。
「謝謝。」
夏若雲走出車外,禮貌地給了司機一個微笑,笑容像一朵荷花般地在她唇邊揚漾開來。
她好奇地踱步向前,看著旁邊貼成了菱花形的寶藍壁磚,絲毫沒發覺司機驚豔的失神目光正如影隨形地尾隨著她。
夏若雲的手覆上冰涼的磁磚,深吸了一口帶有花草香氣的空氣。她有種預感,留在土耳其伊斯坦堡這一年的教學經歷,一定會改變她的一生。
人處在這麽濃厚的異國情調氛圍之中,不可能不改變的。
「若雲姊姊!」
夏若雲擡頭一望,帕米娜正從房門沖出,在一串叮叮噹當的清脆聲響中朝著她直奔而來。
「帕米娜。」夏若雲微笑地摟住了她。
兩名婢女無聲地拎著夏若雲的行李,安靜地退下。
「我從早上就一直等、一直等--」帕米娜興奮得臉頰微紅,又叫又跳地將她拉進門。
「這是我第一次看妳穿傳統服飾,真好看。」夏若雲拉著帕米娜的手,贊許地看著她身上的寶綠色繡花錦鍛罩袍及系於腳踝的寬鬆長褲。
「現在已經沒有人穿鄂圖曼傳統服飾了,可我穿起來好看啊,所以我在家就愛這麽穿,宴會時也這麽穿。穿起來很涼快呢!」
帕米娜親密地摟著夏若雲的手臂,往一張紅色沙龍躺椅上一坐。
夏若雲才坐穩,一名亦身穿傳統燈籠褲、腰間系著皮革的婢女,立刻送上了兩杯以錫杯盛裝的檸檬水。
「才兩個多月沒見,妳越來越漂亮了。」夏若雲含笑凝望著帕米娜的明亮杏眸與標準鵝蛋臉。
「不不不,我沒妳漂亮!」帕米娜望著夏若雲細緻如瓷的優雅面容,還是忍不住爲那脫俗的氣質而驚歎著。「對了,伯母身體怎麽樣呢?」
「精神還不錯。不過,一星期還是要洗腎三次。」夏若雲提到媽媽的病情時,柳眉微蹙了一下。
她不是不挂心媽媽的病情,但是只要想到在這裏工作一年,她便可以存下足夠負擔媽媽換腎所需的金錢。分隔兩地的擔心與不安,只好咬牙吞下去。
畢竟今年已經大四的妹妹,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可以照顧母親了。而且,若真有什麽狀況,媽媽的摯友洪阿姨也會前去幫忙處理的。
「若雲姊,妳會不會恨我硬把妳拉到這裏啊?」帕米娜眼巴巴地問道。
「不會,這裏好美。但是,妳確定真的要付那麽高的薪水給我嗎?」一個月十五萬的教導費,會不會高得太驚人?
「放心,沒問題的。我已經跟我哥哥報告過了,他連眉頭都沒擡一下。」
「妳可以請到更好的師資。」她的書法或者不差,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古典外貌才是自己在書法界小有名氣的最大原因。
「其他老師又和我不投緣,我就喜歡妳啊。」帕米娜嘟了下唇,再度親熱地偎上了夏若雲的肩膀。
她一直覺得在母親的出生地臺灣學中文,遇到了夏若雲,絕對是真神的旨意。
她喜歡夏若雲,喜歡到想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哥哥。
如果夏若雲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一定會像所有浪漫故事裏所說的--兩人一見傾心,然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雖然哥哥目前是還有幾個寵妾,但她們沒一個比得上若雲姊。
若雲姊溫婉美麗又聰明,一定可以改變哥哥那種把女人當寵物的態度。她猜想若是哥哥喜歡上了若雲姊,也一定會較爲尊重她這個妹妹的想法,不再拚命地把她往貴族世冑身邊推吧。
她喜歡的人是哥哥的秘書白志清啊!
「走吧,我帶妳到妳的房間。」帕米娜想到開心處,直抿著唇笑。
「我很期待呢。」夏若雲跟著站起身,忍不住分神看著屋內精致的玻璃鑲畫,橘紅色繡花挂毯及大理石窗格……
果真很有鄂圖曼後宮的氛圍呢!
「妳的房間保證讓妳滿意。還有啊,我晚上再帶妳去『暢苑』。那裏是我哥要人依照中國庭院所建的東方庭院,幽靜又宜人,還有座特殊的荷花池,一年四季都開花呢。」但是,除了她之外,哥哥是不准任何女人進去的。
「我相信那裏一定很精采。」
「是啊,我也相信一定會很精采的。」
帕米娜一本正經地回答著,卻已經開始在腦中想象著當哥哥見到若雲姊時的失神狀況了。
好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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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麥德從鋼制長桌前站起身,天花板上的白鋼燈罩也隨之熄滅了電源。
當他走到黑色牛皮沙發時,適合閱讀的投射燈便已適時地灑在一旁的黑色大理石桌面上。
屋內入目所及的一切,全是冰冷俐落的線條--這是一個不適合出現在伊靳蘭宮殿裏的現代科技化房間。
但,那又如何?
他喜歡這種由冰冷營造出來的孤單空間。
這座宅院裏的人太多--他的妹妹、三個阿姨,還有他的幾個女人,以及服侍這一群女人的大堆仆傭,多得讓他心煩。
哈麥德滑入躺椅中,他拿起遙控器按下一個按鈕,以鋼管作爲裝置的黑色天花板在瞬間往兩側滑開,露出夜空裏的萬點星光及一輪光亮皎潔的明月。
夜裏染著植物芬芳的空氣隨之進入書房,軟化了屋內的剛硬之氣。
他喜歡他的生活裏充滿了不同風格變化,那提醒著他商場上的瞬息萬變。
父親留下的龐大家產是他的後盾,原可以輕鬆地當個二世祖,但血液中鄂圖曼民族征戰的天性,讓他很難不親自上陣在商場裏廝殺一番。
在金錢的世界裏戰爭,不需沾染戰爭的血腥,他的手裏便挾帶著千軍萬馬,輕而易舉地便能將他人生死置於雙掌之間。他喜歡在買賣公司間那種勝券在握的權威感,更愛那種掠奪的奔騰感。
哈麥德推開沙發邊的黑色吧台,倒了杯威士卡。
這一杯酒的時間,便是他放鬆精神的時刻。
他從來不喊沒時間,他認爲時間是人找出來,他日理萬機,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從沒認爲時間不夠用過。
他生命裏的一切都是要由他掌控支配的。
哈麥德彈了下手指,他的秘書白志清聞聲進入。
「這是您的番茄汁。」白志清先恭敬地送上一杯番茄汁,用中文說道。
哈麥德接過鮮紅的番茄汁,慢慢地品嘗著那帶著甘美及微澀的生果味道。
白志清咬緊牙根忍住一個寒顫,在室內超冷的空調裏,看著先生喝著番茄汁,他總是很難放鬆。若不是先生穿著傳統白袍,手腕戴著一圈鑲著巴夏家族族徽的白金銀煉,他可能會産生錯覺,以爲眼前的男子是個千年吸血伯爵。
哈麥德將空杯往旁邊一擺,修長指尖拂去唇上的一抹微紅。
「今天家裏有什麽事?」哈麥德用中文問道。
哈麥德極有語言天分,土耳其語之外、中英法語都難不倒他。而他力求完美的個性,也讓他各國語言都流利得一如當地人,甚至程度更佳。
「米娜小姐的老師夏若雲,已經抵達宅內了。」白志清恭敬地回答道。
「嗯。那女人的背景資料,你已經確定過安全無虞了?」他隨口問道。
白志清是帕米娜母親的遠房親戚,這些年來的辦事能力以及忠貞程度向來無庸置疑。
「是的,沒問題。在帕米娜小姐提出聘請夏若雲小姐的想法時,我就已經請人徹底調查過夏若雲小姐的背景了。她的家中只有母親以及一個妹妹,她平時以教授書法維生,生活非常單純。」
「嗯。」哈麥德應了一聲,也就對這女教師失去了興致。
帕米娜從她母親那裏承繼了二分之一的臺灣血統,想在婚前去臺灣走走看看、讀讀書,他都沒反對了。況且,帕米娜這回是把老師給帶回家裏,他當然更不會不允許。
哈麥德將空水晶杯往旁邊一擱,想著待會兒該要白志清去讓哪個女人待命侍寢。星期三、五的晚上,是他排定讓自己在女人柔皙身體裏放鬆的日子。
「您今晚要臨幸哪位夫人?」白志清問道。
「就到息妲那……」哈麥德的話沒說完,空氣裏的一道細微聲音讓他驀地坐直身軀。
他皺起濃眉,閉上雙眼,專注地聆聽著。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哈麥德睜開眼,銳利的視線直射向白志清。
白志清一凜,努力地聽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說出了他的疑惑。
「似乎是樂器演奏的聲音。」
「有人在吹笛子,而且笛聲離我們相當近,似乎是從『暢苑』方向傳來的。」哈麥德扳著手腕上那一圈白金銀煉,墨黑的眼神對於這場意外顯得相當不耐。
他從來就不喜歡意外!
「『暢苑』裏不會有其他人。」白志清說道。美國總統的住所,都不見得有先生這裏的戒備森嚴。
「正因爲如此,所以才有問題。」哈麥德沈聲說道。
他幾乎可以肯定吹笛之人必然是由帕米娜帶進來的。宅內所有人都知情,唯一能進得了他寢宮的女人只有妹妹帕米娜。
「我馬上派警衛去查看。」白志清說道。
「如果有人,警衛怎麽可能會不知情。」哈麥德按下一個按鈕,鋼琴烤漆的牆壁頓時一分爲二,一面電視牆乍然出現其間。
畫面跳至他住宅周邊的景象--
四下無人,除了「暢苑」之外。
哈麥德放大了「暢苑」的畫面--竹林搖曳間,小橋流水邊,一個身著淡紫衣衫的女子坐在荷花池畔的白色大石上,手持木笛吹奏,笛聲悠揚,及腰長髮在夜風裏輕搖出無限風情。
「我去叫警衛來處理,查明這個女子爲何會出現在那裏。」白志清看了先生緊抿的唇角,開始同情起那個女人了。
這個想引起先生注目的女子實在太不聰明,先生最不愛任何人忤逆他所訂下的任何規定。
「不用叫警衛,我親自去。」他不許任何有心機的女人污染了他的「暢苑」,他要親自拈除垃圾。
「那太不安全了。」白志清馬上反對。
先生只手掌控了巴夏家族的龐大事業,只要他一垮臺,原本虎視眈眈的家族旁系子弟兵及商業敵手全會拍手叫好,然後再一擁而上地瓜分利益哪!
「在我的地盤,沒有任何不安全的地方,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闖入,不過,不怕死的女人,我倒是第一次見識到。」
哈麥德從座椅裏緩緩起身,那總讓人瞧不出心思的眼眸,閃過一道詭譎的光芒。
夜裏吹笛是勾引人,還是存心自找死路,走著瞧吧!
白志清目送著先生離開書房之後,他擔憂地擡頭往電視裏的「暢苑」一瞧--
女子仍然姿態優雅地吹著笛,完全不知死期將近哪!
「把電視關了。」
一聲由書房外傳來的沈聲命令,讓白志清驚跳起身。
白志清深吸了口氣,連忙扶正眼鏡,關上電視。先生太料事如神,願阿拉保佑那些膽敢惹火先生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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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麥德走出了書房,繞過他的寢居,無聲地走上「暢苑」外的紫檀步道,笛聲於是更加清晰地傳入他的耳間。
在潺潺流水聲間,那笛聲無疑是悅耳的。那綿長的音韻、雅致的古調和晚風、星空,竟像是合爲一體般地空靈自在。
女子半側著身,一頭墨亮發絲隨著她的吹奏而輕輕拂動著,纖弱身軀包覆在一襲淡紫色棉袍之下,飄逸地沒沾染到一分人氣。
哈麥德微瞇起眼,感覺鼻尖似乎聞到了她發絲上的淡淡檀香。
他的齒顎一緊,並不喜歡這種被蠱惑的感覺。
「妳是誰?」哈麥德用土耳其語問道,眉宇之間顯得霸猛。
「啊--」
笛聲戛然而止,女子手裏笛子一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旋過了身,長髮在空中微揚後又慢慢地落下,露出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臉孔。
哈麥德瞪著她清麗不凡的模樣,竟有片刻的時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他從不相信鬼神之說,他會以爲這女子是荷花池裏的白荷所幻化出的人兒。
哈麥德上前一步,爲的是想更進一步地確認她淡雅如柳的雙眉、粉白如新荷的臉龐及那微喘著氣的嫩紅唇瓣,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夏若雲捏緊手裏的木笛,在這男人強霸的氣勢之下,忍不住往荷花池的方向後退了數步。
好有壓迫感的一個男人!
他的身材相當魁梧,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但最讓人不安的,不是他白袍底下精壯的體魄,而是那雙讓人瞧不清喜怒哀樂的深黝黑眸。
他的五官相當深邃,每一道輪廓都像是用雕刻刀鑿過般地不馴。粗獷眉宇間的直紋代表了他慣於皺眉;那不怒而威的表情,有一股天生的威儀,那是慣於作主、下令的人才能顯現出的氣質哪!
夏若雲深吸了一口氣,不安地咬住雙唇。
「妳是誰?」哈麥德用中文再問了一次,已經猜出了她的身分。
「我是帕米娜的教師夏若雲。」夏若雲輕聲回答著,澄然目光沒能閃開他灼人的注視,以至於心跳快得讓她幾乎喘起氣來。「那你又是誰?」
好一雙亮如星子的眼眸。哈麥德在心裏暗喝了一聲采,伸手攫住她的下巴。
夏若雲驚呼了一聲,完全沒法子阻止他的力量將她迫近他。
「我是這裏的主人哈麥德。」
哈麥德灼熱的氣息吐在她桃瓣般的臉頰上,滿意地看著她陷入惹人憐愛的輕顫中。
「放手。」夏若雲扯住他的大掌,因爲他的無禮,口氣也就分外不佳了起來。
她沒必要對任何不尊重她的人,表示尊重。
即便他是哈麥德,她也不打算妥協。
「妳該知道這是我的私人空間。」哈麥德的拇指滑過她的軟頰,滿意地發現在他的指尖滑過之處,她的肌膚都因此勾起了陣陣的細細疙瘩。
好敏感的雪肌……
「相信我,如果我知道這是您的私人空間,我肯定不會來打擾的。」雖然對這裏的大男人主義早有所聞,但真正對上這種狂妄口氣時,她還是覺得不舒服。
夏若雲挺直背脊,努力不讓自己的氣勢有任何示弱。
只是,她沒想到一挺直背脊,身軀卻是更加地貼近了他。
她倒抽一口氣,想拉開距離,他卻已然倡狂地扣住她的纖腰,不准她後退,使她柔軟的胸脯直接貼上他厚實的胸膛。
她的氣息混亂,不知所措的雙手捶在他的肩臂上。
他不爲所動,只是用他那雙危險的黑瞳,催眠似地探入她的眼裏,進而控制住她的每一次呼吸。
「帕米娜沒跟妳提過,『暢苑』不許任何外人進入嗎?」哈麥德傾身向前,沙嗄低語直接從她的耳廓吹入她的體內。
「她確實是忘了提起這件事。所以,相信你不介意我馬上告退。」她打了個哆嗦。
「我允許妳留下。」他的鼻尖倚著她的玉耳,呼吸著她發梢似淡又濃的東方檀香。
「我不--」
夏若雲的話沒能說完,因爲他的牙齒已然霸道地銜住了她的耳垂!
「放開我!」她驚呼出聲,伸手擋住他的臂膀。
「不需多此一舉,因爲妳即將成爲我的人。」哈麥德的拇指拂過她的紅唇,炯炯盯人的眼神已將她視爲他的所有物。
「你瘋了。」夏若雲猛搖著頭,脫口說道。
哈麥德的寒眸一凜,像黑暗地獄裏擊過一道閃電,裏頭的陰沈與恐怖再也無處可藏。
夏若雲驀地打了個冷顫,隨即感覺到他冰冷如蛇的大掌在瞬間握住了她的纖頸,在她的頸動脈處無聲地威脅著。
「沒人敢說我瘋。」哈麥德鎖住她的視線,嗄聲說道。
他微糙的指節與他掌心的滑膩兩種截然不同的觸感,在她的頸間廝磨出一股挑情的韻律。夏若雲抱住雙臂,想強壓下體內那股陌生的感官情緒。
「那是因爲他們對你有所要求。」夏若雲好不容易才掙扎出一句話來。
「妳對我難道就沒要求?」哈麥德譏諷地勾起唇角。
夏若雲的意亂情迷頓時被他譏諷的眼神給推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如果你指的是一個月十五萬台幣的薪資,我可以放棄,我的尊嚴比那十五萬重要。」她義正辭嚴地說道。
「妳出錯招了。」就算她是欲迎還拒,她也成功地引起他的興趣了。
夏若雲擰起眉,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只覺得他的眼眸燦亮得讓她不安。
「我最愛收買的東西就是尊嚴。」他一口完美白牙在月光之下,閃爍著詭魅的光影。
「我辭職了。」夏若雲馬上說道。
「准。」哈麥德勾起唇角,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那……那他爲什麽還不放開她?夏若雲低頭盯著他緊箝在她腰間的大掌,生平第一次懊惱起自己在男女關係之中的不嫺熟。
「因爲我的女人不需要工作。」哈麥德挑起她的下顎,對著那雙柔如秋月的眼瞳說道。
「啥?」夏若雲睜大眼,雙唇愕然地微張著。
哈麥德吻住她的唇,銳利雙眼直盯著她的眼眸。
夏若雲張開唇,想呼救。他的氣息卻在瞬間公然入侵,糾纏上她的舌尖。
她的味道就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溫潤可口,哈麥德扣住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夏若雲的呼吸被他的吻弄得很薄弱,她能感覺到自己正融化於他的纏吻之下。她的意識開始恍惚,也開始不自覺地回應著他在她唇裏的灼熱翻騰。
她怕他,可她也沒法子否認心頭因他而起的激蕩。他對她施了咒,讓她完全無法拒絕。
夏若雲的身子昏沈沈地順著他的吻,仰偎入她後腰的強壯手臂間。
這個男人的氣勢淩霸到讓人只能隨之起舞,就算他在此時強要了她……
天啊,他正在強吻她哪!
現實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澆醒了夏若雲,她驀然睜開眼。
她擡起細弱手腕猛推著他的肩,可他不但文風不動,反而更逾越地用一種讓人血液沸騰的熱度吮吻著她的舌尖。
夏若雲倒抽了一口氣,直覺咬住他的舌尖。
「該死!」
哈麥德痛得倒抽一口氣,狠狠推開她,黝黑的眼神燃燒著兇惡的火焰。
夏若雲乘機倒退了好幾步,摀著胸口,不住地低聲喘著氣。
「沒有人敢這樣對我!」他威脅地上前一步,眼神銳利地像要把人撕裂一樣。
「也沒有人敢這樣對我。人生而平等,你並不比我高貴多少。」她昂起下巴說道。
「妳--」
哈麥德怒容張狂地往前跨了一步。
夏若雲倒抽了一口氣,趁著她還有力氣逃走時,一個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暢苑」的圓形拱門。
「儘管逃吧,『我的』荷花!」
他的話像詛咒一樣地飄上她的後背,讓夏若雲在涼夜裏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回頭,只敢拚了命地往前跑,也只敢拚命地祈禱再也不要讓她遇見哈麥德那個自大沙文豬了。
第二章
金亮陽光從石灰雕花窗口射入五十多坪的空間裏。
房間內的擺設是最純粹的東方風情,右側陳列一整牆的檀木書架,左側則設置了一處泡茶的和室,其上隨意擺佈著熏香過的抱枕,深紫、酒紅、翡翠綠……好不亮眼。
書架前方的紫檀大桌前,一隻青釉荷花熏爐正嫋嫋地飄出淡淡檀香味。
帕米娜正皺著眉,背脊直挺地專心寫著字。
夏若雲站在一旁,長髮綰了個髻,彎身磨著硯,修長雪白的柔荑襯著紫藍色的墨條,顔色美豔得驚人。
「肩腕要松、氣貫於筆尖。」夏若雲低聲說道,呼吸著濃馥的墨香。
「唉呀,我今天就是沒法子把字寫好啦。」帕米娜把毛筆一擱,字帖往旁一挪,整個人往前一倒,臉龐偎上了桌面偷懶。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夏若雲擱下手中的墨條,端麗面容上染著淡淡的疲憊。
昨晚受到了哈麥德的驚嚇,她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精神自然好不到哪去。更讓她憂愁的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跟帕米娜提出她想辭職一事。
「若雲姊,我想要妳泡茶給我喝耶--」帕米娜拉著她拚命撒嬌,只想乘機打探消息。
「那就過來泡茶吧。」夏若雲拉著帕米娜的手,走上那一方和室裏。
夏若雲拿起一把黑色陶壺,倒入八分滿的礦泉水,置於小爐之上開始烹煮。
「妳昨天在『暢苑』待到幾點?」帕米娜睜著大眼,無辜地問道。
「爲什麽沒告訴我『暢苑』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進去的地方?」夏若雲微嗔地看著帕米娜,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妳遇見我哥了,對不對?那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快說、快說嘛!」帕米娜黑黝的大眼閃亮了起來,連忙偎坐到她身邊,急切地追問著。
「妳是故意讓我們見面的,對不對?」夏若雲敲了下她的眉心,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唉呀,妳知道人家好喜歡、好喜歡妳啊,所以想把妳介紹給我哥哥,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帕米娜一徑地笑著。
「孩子氣。」不忍心責怪帕米娜的一廂情願,夏若雲淡淡地說道:「我目前沒心思在感情這事上頭。況且,我和他並不適合。」
一想起哈麥德昨晚的狂霸,夏若雲舀茶葉的纖手便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
「怎麽不適合?他又還沒娶妻。」若雲姊當嫂嫂再適合不過了。
「還沒娶妻,可不代表他沒有女朋友。」那樣一個能對初識女人如此踰矩的男人,在情愛之事上必然經歷過大風大浪。
「呃……」帕米娜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乾笑了一聲。
「他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
「只有兩,三個情人啦。」帕米娜連忙站在哥哥這邊幫襯。「不過他一直沒有把她們娶回家當太太的打算。我是他妹妹,我最清楚他的喜好了,我知道他一定會喜歡妳的。」
「只有兩、三個情人?!」夏若雲驚呼出聲,秀雅眼眸睜得奇大無比。
帕米娜的想法會不會太荒謬了些呢?不是應該是幫「單身」男女互相介紹,才是正常的嗎?
夏若雲拍拍帕米娜的頭,低笑出聲了。
此時,爐上的黑色陶壺發出呼鼓呼鼓的沸騰聲,夏若雲笑著低頭將茶葉送入白瓷蓋杯裏。繼而拿起陶壺,將熱水沖入白瓷蓋杯裏。
低柔笑聲從夏若雲唇間不停地流泄而出,她笑到甚至必須掩住雙唇,雪白臉頰也因之飛紅上一層淡粉。
「若雲姊,妳幹麽一直笑,我是很認真的。」帕米娜哇哇大叫,光裸足踝的鈴鐺則隨之叮叮作響著。
「我笑是因爲妳的想法就跟一千零一夜裏的故事一樣,讓人匪夷所思。在我的世界裏一夫一妻制是常態,婚姻和戀愛都是這樣。」
「土耳其的法律是規定一夫一妻制的啊。」帕米娜嘟著嘴說道。
「但是私底下的伊斯蘭傳統應該不是法律所能局限的。伊斯蘭教可以娶四個太太,不是嗎?所以,妳哥哥才會一次擁有兩,三個情婦,不是嗎?」夏若雲端起白瓷小杯送到帕米娜手邊。「先喝口茶吧。白瓷蓋杯的杯蓋封閉性沒有茶壺強,出湯卻較爲容易,而且又不會將茶葉悶過頭。妳以後若想喝茶,就可以用這種簡單的方式沖泡。」
「可是我哥很優秀啊,他不但精通很多國語言,而且做生意手法一流……」唉呀,嫂嫂都快跑了,她現在哪有心情喝茶嘛!
「他的事業成就再高,他仍然擁有三個情人,而且可能會有第四、五、六個。」
「可是,我哥有可能會只愛妳一人……」
夏若雲搖頭,端起白瓷杯,輕嗅了幾下茶的香味,將杯緣送到唇邊,抿了一口茶湯之後,她緩緩地將茶一飲而盡。
「花花公子最後終結在一個女子手上的這種可能性,低到只會在電影或小說中出現。一個習慣遊戲於衆女子情愛之間的男人,爲什麽要突然對一名女人鍾情呢?倘若他今日對我一見鍾情,明日爲何不能對其他人一見鍾情呢?」夏若雲將一縷發絲拂到耳後,語氣輕柔但堅定地說道。
「可是--」
「喝茶吧,茶涼了就少了香氣,多了澀味了。」
帕米娜歎了口氣,才端起茶,還沒喝上一口,圓眸卻乍亮了起來,直盯著被悄悄推開的書房大門。
一個身著白袍,腰系精細羊皮的偉霸男子正站在門口,炯炯目光直盯著--
夏若雲!
「那妳老實說,我哥吸不吸引人啊?」帕米娜笑得甜美,只想幫他們製造機會。
「他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他擁有一種原始的陽剛性感。」很難抵抗。
夏若雲低頭握著微溫的瓷杯,不意卻回想起那個男人唇上的如火熱度。
此時,她才微惱地想起,那可是她的初吻啊!
夏若雲輕蹙著眉,纖腕執起陶壺,再幫自己沖泡了一杯茶。
「原始的陽剛性感?這是一種讚美,或者妳是在拐彎罵我是野蠻人?」
夏若雲身子一僵,手裏的茶杯隨之滑落。
茶杯鏗地一聲落到桌面軟布上,無數顆金黃色的茶液飛濺到她的手背上。
夏若雲吃疼,輕吸了口氣,馬上把手伸到唇邊,用力呵著氣。
哈麥德皺了眉,瞪著她手背上那櫻花般的紅痕。他彈了兩下手指,命令地說道:「拿冰敷袋、燙傷藥和幹毛巾過來。」
「是。」門外侍女應聲說道。
「我沒事的。」夏若雲伸出手背,讓他知道他有多大驚小怪。
哈麥德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夏若雲的臉龐被迫貼上他的胸膛,被燙到的手掌卻被高高執起,展示在他露骨的凝視裏。
帕米娜掩著嘴偷笑出聲,骨碌碌大眼直盯著這兩人之間的張力。她這輩子還沒看過哥哥看哪個女人看得目不轉睛呢!
「放開我。」夏若雲掙扎著想離開他的懷抱。
「理由呢?」哈麥德氣定神閑地問道。
夏若雲爲之氣結地瞪著哈麥德粗獷的臉龐,他招惹她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那她要他放手爲什麽就需要理由!
「我想我昨晚提過我要辭職,『您』大可以把『您』的關心移轉到別人身上。」夏若雲昂起下巴,黑白分明的眸子倔強地望著哈麥德--她不想和這個男人有任何關係。
「妳不能辭職!」帕米娜驚叫出聲,馬上出聲否決。
「我是來這裏教書法,不是來當某人的玩伴。」夏若雲看著哈麥德不鬆手的執拗,她堅定地說道。
「我找妳來不是那種意思!」帕米娜激動得大叫出聲,眼淚也在瞬間奪眶而出。「我是真的很希望你們可以在一起。如果哥哥只是想玩弄妳的感情,我也不會允許的,妳就像是我的姊姊一樣--」
夏若雲掙脫了哈麥德的手,上前環抱住帕米娜。「我辭職一事不是針對妳,我知道妳的心意。」
「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才會害妳不高興的。」帕米娜吸了下鼻子,緊抓著夏若雲的手。「妳不要辭職,好不好?我媽媽不在了,我真的很想要妳陪我、真的真的……」
夏若雲看著她年輕臉上的淚眼婆娑,蹙著眉,沒有直接回答。
身旁男人的灼熱目光仍然影響著她,要她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妳如果辭職,就代表了妳對我還是有所誤會。」帕米娜仰起小臉,讓夏若雲幫她擦眼淚。
「我不會誤會妳的。」
夏若雲螓首輕搖,絲緞般的長髮閃耀著黑曜石般的光華。她沒注意,可旁邊的哈麥德卻感覺自己的手心被那發絲給搔癢了。他緊握住右手,腕上的白金銀煉熠熠地閃著光。
「那妳不辭職了?」帕米娜緊接著問道。
夏若雲把發絲拂到耳後,貝齒輕銜住唇。其實,如果不是因爲她也受到那個男人的影響,她不會心慌至此。
「如果妳辭職的話,那我就要絕食。」帕米娜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不要拿自己的身體當成威脅人的工具,妳知道有多少人奢望健康,卻不能如意嗎?」夏若雲馬上嚴聲斥喝了她。
哈麥德雙臂交叉在胸前,不發一語地看著夏若雲。
「對不起。那妳保證妳不會辭職,好不好?不然,我會失眠的,這對健康也不好啊。」帕米娜小聲地說道。
「我只能保證,我這一個月內不會辭職。」夏若雲握著她的手,看都不看哈麥德。
哈麥德火熱的眼緊盯著她,拿起手機,按下了代表白志清的按鍵。「擬一份合約,確定夏若雲一個月之內不會離職。」
「你是什麽意思?」夏若雲擡頭看著他,抗拒地擰起眉。
「只是想讓帕米娜安心。」哈麥德薄唇似笑非笑地抿著,一手撫摸著帕米娜的頭。「好了,妳回房間去洗把臉,待會兒讓白志清帶妳出去買些妳喜歡的音樂。」
「好。」帕米娜立刻破涕爲笑了,她眉飛色舞地跳起身,給了哥哥和夏若雲一個微笑後,蝴蝶般地翩飛離開房間。
房門才關上,夏若雲便連忙站起身,想走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哈麥德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長腿一跨,徑自走到她面前,盤腿坐下,擋住她的所有去路。
夏若雲發現,如果她不想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胸部上,她也只好坐下。
她倚著牆也盤腿坐下,卻又馬上感到後悔了。
她發現他高壯的身軀即便是箕坐著,都有股居高臨下的君王氣勢,那讓她非常不自在--
尤其是在他那雙黑黝的眼始終緊盯著她時。
「妳剛才傷了她的心。」哈麥德沈聲說道。
「如果不是你的行爲失當,我不會說出那些話。」她內心或者有些桀驁不馴,但她向來能將自己的言語控制得一如她外貌一般的溫婉。
「先生,我們送來了你需要的東西。」門口傳來一陣土耳其語。
哈麥德彈了兩下手指。
他是在叫狗嗎?那彈指的聲音在她聽來,相當地刺耳!夏若雲看著他黝麥色的大掌,柳眉愈擰愈緊了。
兩名侍女推開門,低著頭送上哈麥德方才所交代的冰敷袋、燙傷藥和幹毛巾。
「爲她冰敷一下,再上藥。」哈麥德用土耳其語命令道。
夏若雲一見侍女拿起冷敷袋,馬上搖著頭,將手縮到身後。
「我的手沒事。」夏若雲用中文說道,堅持不需要如此大驚小怪。
侍女們爲難地站在和室榻邊,不知如何是好。
「妳們先退下。」哈麥德下顎往門的方向一揚。
侍女們無聲地退下。
「妳總是這麽不聽話嗎?」他問夏若雲。
「你總是這麽愛下命令嗎?」夏若雲反問。
哈麥德勾唇一笑,睨著她,眸中閃著佔有的邪魅光采。
「妳如果不想被我招惹,就不該太引我注意。」他伸出雙臂,撐在她的臉龐兩旁。「我以爲妳昨天應該學到教訓了。」
夏若雲的呼吸變得破碎,白嫩面頰染上了櫻花般的淡粉。
「我沒有任何要引起你注意的打算,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任何一個在正常環境下生長的女人,都不會一聲不吭地任由別人性騷擾的。」她真的痛恨他老是要用各種方式來干擾人。
她掄起拳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因爲不想要他靠得更近。
「我的接近與注意是性騷擾?」他不想和她爭辯正常女人的定義。而正常女人看到他,哪一個不是前仆後繼的。
「任何不經過我同意的肢體接觸與言語,都是騷擾。」
「看來我們還有很多需要討論的地方。不過,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對嗎?」他握住她的下巴,指尖放肆地拂過她雪花般細緻的肌理。
「什麽意思?」她全身細胞都緊繃到一觸即發的地步。
「妳太緊張了,我很有興趣多花點時間來調教妳。」
調教?!「你作夢。」夏若雲惱怒地瞪著他,脹紅了臉。
哈麥德沈聲笑了出來,手指撫摩著她劇烈跳動的頸動脈。「就是因爲妳真的以爲我無法馴服妳,所以我才更有興趣調教妳。」
夏若雲氣得伸手想揮開他那自大囂張的臉孔,可哈麥德的出乎比她更快。
她手掌被他反制在身後,他的唇在她來不及驚呼之前,再度吻住她的唇。
夏若雲一驚,馬上就想咬住他的舌。
「啊--」她的雙頰被他捏住,牙關根本沒法閉合。
「我『只是』帕米娜的書法教師,你不該一再對我無禮。」她用扭曲的聲音,掙扎地說道。
見面第二次,他吻她兩次。這野蠻人作威作福太久了,根本不懂得尊重別人!
「我想把這稱之爲我對妳的情不自禁,會更加恰當。」哈麥德在她的唇上揉碎了這句話。
「單方面的情不自禁,該稱爲騷擾。」夏若雲吃痛的淚珠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可她不想就此認輸。
「好一張利嘴。」
哈麥德狠狠地咬住她的唇,直到他嘗到了她唇間的血腥味才放開了她。
他霍然起身,順手拉起了偎在地上的她。他已經在這裏浪費了比想象中更長的時間了。
「送我到門口。」他命令道。
「你可以自己走。」夏若雲摀著發痛的唇,柔黑眼眸氣憤地瞪著他野蠻唇上的「她的」血絲。
「如果不送的話,那我就繼續留在這裏看妳寫書法的風情。聽說新的學習可以刺激腦部細胞活化,我並不排斥由妳來教導我書法。」哈麥德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那雙利眼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夏若雲咚地彈跳起身,先他一步跨下和室木榻,直奔向大門。
她用力推開大門,神情氣憤,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謂咬牙切齒。
哈麥德站在她的身後,雙唇的熱氣拂過她的耳廊。「妳生氣的眼睛,像沙漠裏的星星。」
夏若雲身子一僵,不敢回頭推他,只怕他又心血來潮做出任何不軌之舉。
「我們後會有期,我的沙漠之星。記得替妳的手上藥。」
哈麥德的手指滑過她的後背,輕佻地拍了兩下她的臀部之後,他低笑著與她擦身而過,離開她的房間。
夏若雲看著他高壯的背影,忍不住孩子氣地用力跺腳了起來。
她想,哈麥德肯定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男人了。
往後一個月,她一定要遠遠、遠遠地避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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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雲不是一個會拿一些沒發生的事來折騰自己神經的人。
所以,就算她偶爾會想起哈麥德所說的那句「後會有期」,她也會想法子遺忘它。
她一心煩,就吹吹笛子或是寫寫書法,來排遣心情的不適。而這些事,都需要平心靜氣才能夠做好。
或者,最重要的是--她從帕米娜口中知道哈麥德會出國一段時間,所以她實在沒理由提心吊膽,哈麥德那人或者無禮,但她相信他不會真的對她霸王硬上弓的。
他太驕傲了,不屑強迫她,只要她管好她的心,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於是,這半個月來,夏若雲便在巴夏寢宮裏享受著此生難得的奢華,悠閒時光。
此時,她跟在侍女身後,走進一間大浴堂裏。
這是帕米娜堅持要她體會的土耳其浴,帕米娜堅持經過土耳其浴的洗禮後,絕對會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清新感。
只是,這座澡堂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夏若雲一進到澡堂,便因爲貪看玄關天花板的馬賽克拼畫而恍了神。陽光從馬賽克拼畫旁的彩繪玻璃射入,那不同層次的亮度,讓她感動得想掉眼淚。
又是一項讓她失神的藝術精晶哪!這幾天下來,她像不小心踩入奇幻仙境裏的愛麗絲,帕米娜帶她造訪的每一處宮殿,都擁有著驚人的富麗堂皇。
這陣子,她聽著帕米娜說著哈麥德在企業併吞上的驚人成功,聽著她說著他們家富可敵國的領土與房子,她更加清楚那男人何以那麽狂傲了。
他擁有太驚人的財富,也創造出太多的成就,加上他身邊的人全視他若神祇一般,他怎麽可能不予取予求,又怎麽可能不驕傲。
「夫人,請進。」侍女在一座鑲金拱門前停了下來,掀開白紗簾幕,等待著夏若雲進來。
夏若雲才踏入白色蒸氣氤氳的浴間,一名穿著印度沙龍,額心點著紅色朱砂、蓄著及腰長髮的女子,正巧與她擦肩而過。
女子豔麗的容貌,讓夏若雲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好幾眼。
「請問妳是帕米娜的老師夏若雲嗎?」印度女子用頗流利的中文問道。
「我是。請問您是哪位?」夏若雲禮貌地回問道。
「我是哈麥德主人的妾室--息妲。」
夏若雲傻了眼,怎麽有人可以稱呼自己爲妾室,還說得那麽毫無芥蒂?而且息妲竟還稱呼哈麥德是她的主人!
夏若雲的長睫慢慢地垂下,掩去她眼中的不解。
「主人有很多個妾。」息妲怕夏若雲不懂意思,又特別強調了一遍。
「我知道。」
「妳覺得很奇怪嗎?」息妲嫣然一笑。「Sorry,這麽冒失地猜妳的想法。但是主人就是有本事讓我們這些妾室們對他……百依百順哪。」息妲化著精美眼妝的眸子,露出一抹害羞的笑意。
夏若雲聞言,也只能強擠出一抹笑容。一想到哈麥德的唇曾經吻過息妲和她,她就全身不自在了起來。
「啊,不打擾妳了,妳快進去休息吧,我們會有機會再見面的。妳這樣的氣質,正是主人所喜歡的呢!祝福妳有個美好的一天。」息妲雙手合十,用一種跳舞般的曼妙姿態轉身離開。
夏若雲怔怔地停在原地,萬萬沒想到息妲對於哈麥德看中另一名女子之事,不但毫無護意且還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
「請往這邊走。」侍女說。
夏若雲跟著侍女定到大理石平臺邊,依著她的手勢卸去了身上的長袍後,趴躺上大理石平臺。
侍女用金質水瓢將她身子淋濕,讓氤氳的熱氣蒸出身上的汗水且放鬆毛孔。
「我幫您按摩。」侍女低聲說道,套上粗毛手套後,在她的肌膚上搓揉去她的老廢角質,再徑行按摩著她的全身。
「謝謝。」
在侍女的按摩下,她舒服地閉上了眼。
她原本以爲身爲別人的情婦,總會有些不自在。但是,息妲的言行舉止卻只能用怡然自得來形容啊。
是因爲全心依附著一個男人,所以只能被迫接受他的喜怒哀樂嗎?
她好慶倖自己生長在臺灣,不需要依附任何一個男人。
侍女按摩既畢,執起夏若雲的手在唇邊輕吻了下,並做下個請她休息的動作。
「謝謝。」夏若雲微笑著,以她所會的少數幾句土耳其話說道。
她躺在大理石臺面上,在溫暖的蒸氣裏,陷入了打盹的放鬆狀態裏。
突然間,有一雙大掌撫上了她的後背。
夏若雲嚇得想跳起身,卻又因爲意識到自己身無寸縷的狀態,而只能緊抓著身下的大理石臺面。
「誰?」她顫抖地問道。
「我。」
夏若雲聞言,身子一僵。
「帕米娜說這裏不會有男人出現。」她後背沁出冷汗,不敢回頭看他,心跳頓時亂了節拍。
「我不是男人,我是這裏的主人。」哈麥德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一身雪白肌膚與纖柔曲線上流連著。
這男人,當真把自己提升爲神格了嗎?夏若雲不悅地瞇起眼,卻發現在這種赤裸的狀況下,她完全沒法子表現出嚴厲態度。
「你可以轉過身,讓我穿上衣服嗎?」她盡可能地用討論的口氣說道。
「我不想遮蔽住這身美妙春光。」
「你--」夏若雲側身瞪著哈麥德,卻不小心恍了神。
他穿著一件黑色刺繡立領外套,簡單細緻的刺繡及鑲嵌其上的深色寶石,讓他碩健的體格更顯得器宇不凡。纏著白色頭巾的他,麥褐色臉龐上的深邃五官更加引人注目,更別提他微揚著下顎的姿態有多麽不可一世了。
夏若雲咬住唇,突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以爲她正進入了時空隧道裏。
他是鄂圖曼蘇丹,而她則是等著被他挑選的後宮嬪妃!
「看我看傻了?這倒是個好現象。」哈麥德用指尖滑過她擰起的雙眉,手腕的那圈白金銀煉觸上了她的皮膚。
白金銀煉的冰冷,讓夏若雲乍然驚醒,她突然驚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就算他仍是土耳其世界裏的君王又如何,她只是一個追求正常婚姻與家庭的現代女人啊。
「麻煩你讓我穿上衣服。」夏若雲握緊拳頭,要自己別理會臉上那雙胡亂探索的大掌。
「口氣真是冷淡。」他的食指愛不釋手地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滑動著。
「我不想和你吵架。」一定是因爲她對他的態度不夠必恭必敬,所以他才會老愛來撩撥她。
「怕我又被妳的伶牙俐齒吸引嗎?」他低笑出聲,猜測道。
「如果你的妾室都是像我這樣的正常女人,你今天就不會對我有這種異常興趣了。」
「她們是她們,妳是妳,妳們不同--如同人的喜好天生不同,是一樣的道理。」對他而言,她是個有趣的挑戰。
哈麥德的指尖滑過她水膩的臉頰,順著她的耳廓轉了一圈,沿著她如緞的發絲滑向她的後背。
「不要……」夏若雲輕顫了下,低喃出聲。
這種匍伏在他面前的姿態讓她覺得好脆弱,可她再傻也知道不能貿然起身--這男人眼中的欲望,此時已經夠讓人心慌了。
「爲什麽不要?」
「因爲……你肯定不能給我一段正常的感情。而我有媽媽,家庭要照顧,如果在感情裏受了傷,會讓我泄氣,會讓我失去爲生活奮鬥的力量。」她決定實話實說,只求能讓她過得了眼前這一關。
哈麥德雙臂交叉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在蒸氣室裏泛著粉紅的臉孔及那雙璀亮的星眸。
「妳以爲說了這些話,我就會讓妳全身而退?」他想要的,從沒失手過。
「我希望如此。」夏若雲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有著放手一搏的氣魄。
哈麥德在大理石臺面上坐了下來,撩起她的發絲纏在他的手掌間。
「那就說一個故事給我聽吧。」捕獵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習慣並放鬆戒心,便是其中一種。
「啥?」她聽錯了嗎?
「妳沒聽錯我的話。」
夏若雲松了一口氣,笑容也隨之浮上臉頰。「我記得在一千零一夜裏頭,國王山魯亞爾也要他的新娘說故事。」
「國王與新娘,是嗎?」哈麥德傾身向前,黑亮眼珠直逼到她眼前。
「我……我只是覺得說故事的部分很像。」她別開眼,突然間覺得口幹舌燥,覺得蒸氣室裏的熱氣太過窒人。
「快說吧,免得我改變心意。」
「可以麻煩你,把我的衣服遞給我嗎?」她柔聲問道。
哈麥德彈了下手指頭,三秒鐘後,侍女飛步走入門內。
哈麥德簡單交代了幾句話,便轉過身,看著壁畫上的蘇丹征戰的故事。
侍女迅速地扶起夏若雲,快速地爲她穿上了衣袍,又疾速地退了出去。
夏若雲抹去眼皮上的水蒸氣,訝異到說不出話來,他居然連彎身撿衣服這件事都不願意做。
「你會不會綁鞋帶?」她脫口問道。
哈麥德轉過身,滿意地打量著她今天一身簡單粉白長袍的打扮。
「我在英、法兩國各讀過幾年書,該做的事全都會做。」他簡單地說道,彈了下手指。「好了,開始說妳的故事吧。」
夏若雲蹙了下眉,覺得自己很像某種被呼之即來的寵物。她緊握著雙拳,強忍著對他發火的衝動,因爲她沒興趣把自己推入虎穴裏。
「中國唐朝有個傳奇故事叫做『補江總白猿傳』,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將軍的妻子,被一頭像人的白猿抓到山裏。這白猿財富驚人,妻妾成群……」
夏若雲管不著自己是不是正在捋虎須,她只知道在現今社會中還存在著哈麥德這號恣意妄爲的人物,實在是讓她大爲光火。
哈麥德聽著她柔軟的聲音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偶爾也挑起眉,對於她所說的內容頗感驚異。但讓他更感興趣的其實是當她在指桑駡槐時,那雙星眸裏所閃出的淘氣光芒。
他閉上眼,讓她的聲音流進他的耳朵,像一道冰冽泉水般地滑進他的心裏。他感覺到平靜且舒坦,這是他從未在別的女人身上發現的感覺。
如同他對她的感受,亦是前所末見的激狂。
他,要定她了!
第三章
一千零一夜裏的國王山魯亞爾聽著他的新娘子說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最後決定放棄每夜殺死一名妻子的暴虐舉動。
真實生活裏,夏若雲不定期地給哈麥德講了至少十來夜的故事,可這個霸道男人卻沒有真正放棄過對她的興趣,他看她的眼神很清楚地表達了這一點。
不過,因爲他沒有做出任何侵犯她,或者將她擄上床的行爲,她也就順理成章地在巴夏宮殿裏待了下來。
一個月的合約期限早已過去,第二個月也過了……
夏若雲擰起眉,因爲想著哈麥德,一個不小心從講電話的狀況裏分了神。
「有……我有在聽……」夏若雲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慶倖妹妹看不到她的表情。「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我在這裏根本就被寵壞了。洗澡有人按摩,葡萄皮有人替我剝好,西瓜子有人幫我剔淨,我覺得自己住在月宮寶盒裏。」
「什麽……媽回來了嗎?媽!」她從軟榻上坐起身,揚高了音調。「我很好,住得好,睡得飽,還胖了一公斤……帕米娜很好,她的家人也……很好。」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有些言不由衷,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麽定位她和哈麥德的關係。
那一夜過後,只要他待在宮裏,他便必然會到她的房間聽她說故事。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然習慣枕在她的腿上聽故事。
昨晚,他竟躺在她的腿上睡著了。
她被枕得腿發麻,可當她看著他的那對長睫毛,還有那道俊挺的高鼻時,她竟沒法子發出聲音叫醒他,只能怔怔地盯著他直到白志清來叫他爲止。
夏若雲一甩頭,盤起腿坐好,努力地想讓自己專心一點。
「媽,妳不用急著挂電話,我們一星期才通一次電話,可以說久一點。妳上星期不是說要和洪阿姨去學氣功嗎?……好……我很快就會回去了。嗯,媽再見。記得叫妹妹拍妳跳舞的照片傳來給我喔。」
夏若雲挂上電話,看著帕米娜特別爲她佈置的東方峇裏島情調的雅房--這個房間和她們一家三口住的公寓差不多大呢。
如果她有權有勢的話,媽媽或許可以提早得到換腎的機會吧。
夏若雲腦子閃過哈麥德的臉龐,但她很快地否決了這個想法,她和他非親非故,求人不如求己啊。
夏若雲起身,吹熄了陶盤裏的檀香,拿起梳子站在鏡前梳著長髮。
已經十一點了,他和帕米娜一起到中部的安卡拉,今晚應該是不會來了吧。
夏若雲望著鏡中那雙迷蒙的眸子,她的心倏地一陣揪緊。
天,她居然已經開始在期待他的到來了嗎?
鏡中的女子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痛苦地發現了自己在意他的程度,竟遠比她所能想象的還深了。
「若雲姊--」門被輕敲了一下,一臉淚痕的帕米娜隨即狂奔而入,沖入夏若雲的懷裏。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夏若雲摟住她,從沒見過帕米娜哭得這麽難過。
帕米娜只顧著哭,哭到話都說不出來。
夏若雲拿起面紙幫她拭淚,心裏也著急不已,帕米娜就像她的另一個妹妹一樣啊。
「我不要……」帕米娜趴在她肩上,在哭聲中低喃著。
「不要什麽呢?」
「我不要嫁給那個哈提爾啦!我不要!我不要!」帕米娜才喊出聲,馬上又開始猛掉眼淚。
「怎麽突然提到這個?誰要妳嫁給那個哈提爾呢?」來了這些時間,她不會不知道帕米娜喜歡的人是白志清。
「哥叫我嫁給哈提爾!說什麽哈提爾那一族掌控了半數政治命脈,是一股不可忽視之力量,可是我根本不認得哈提爾啊!」帕米娜又是流淚,又是聲嘶力竭地哭喊,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已。
「先喝口水。」夏若雲倒了杯溫開水給她,並且遞上面紙。
「我要喝茶。」帕米娜拿著面紙擰著鼻子,想著金萱茶的牛奶香。
「這麽晚喝茶,會睡不著。」夏若雲不贊同地搖頭。
「我偏偏要睡不著,反正沒人在乎我!」帕米娜說著說著,又開始掉眼淚。「我從那個哈提爾家出來時,白志清還跟我說『恭喜』。怎麽辦?他會不會誤會我想嫁給哈提爾啊?」
「妳告訴過妳哥,妳喜歡白志清嗎?」帕米娜想學好中文,一半是因爲母親血統因素,一半則是因爲她的意中人也是臺灣人啊。
「沒有,我想哥哥應該知道--」帕米娜搖著頭,一頭長髮隨之搖曳著。
「傻丫頭,妳哥哥不是萬能的。」夏若雲把帕米娜的發絲拂到耳後,拍拍她的臉頰。
「哥哥當然是萬能的,否則他怎能擅自決定我的婚姻!我一直以爲哥哥送我出去讀書,是爲了給我自由,可是我錯了--」帕米娜年輕眉眼裏充滿了叛逆之光。「他還是要我做個傳統的女子!」
「妳和妳哥吵得很嚴重嗎?妳聲音都啞了。」夏若雲把溫水放到帕米娜手裏,要她把水喝完。
「我一坐上直升機,就對他大吼。」帕米娜抓著杯子,小聲地說道。
「妳當著他的面對他大吼?」夏若雲訝異地睜大眼。
「幹麽那麽奇怪地看我?妳也經常在我面前反駁哥哥的話啊!」帕米娜咬著唇,不自在地說道。
「我是另一個國家的人,我的觀念想法和你們不同,他可以勉強接受我的反駁。可是妳是他從小寵愛的妹妹,妳對著他大吼,他一定會傷心的。」
「那我該怎麽辦?哥哥剛才說他暫時不想看到我了!哇--」帕米娜淚眼汪汪地撲到夏若雲身上,哭了個昏天暗地。
夏若雲拍撫著帕米娜的背,想著自己該怎麽幫她。
帕米娜突然坐起身,眼睛發亮地握著夏若雲的手。「若雲姊,妳幫我跟哥哥說,叫他不要把我嫁給哈提爾!哥哥那麽喜歡妳,他一定會聽妳的話!」
「妳哥哥不是那種會聽話的人,他只相信他自己。」夏若雲苦笑著搖搖頭,認爲帕米娜太高估了她的影響力。
「那我該怎麽辦?總不能叫我真的嫁給哈提爾吧。」
「妳喜歡白志清,白志清也喜歡妳嗎?」總是要把事情理出一個譜來,她才有法子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麽安排。
「他看到我時會臉紅。」帕米娜紅了臉,害羞地笑著。
夏若雲握住帕米娜的手,柔聲說道:「妳是個美女,白志清會心動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那還不構成在一起的條件啊。你們還沒有真正相處過,甚至在這個地方,你們還是有主仆之分,如果妳有了反抗的決心,可他卻堅守主仆之分,那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帕米娜急了起來,眼淚又開始大顆小顆地往下掉。
「我們一起討論吧--」
夏若雲歎了口氣,知道這一夜會有些漫長,因爲帕米娜需要很多很多的聆聽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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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麥德在夏若雲的門外站了許久。
他並不想進去,真的不想。
他頭痛欲裂,他心情很亂。
他應該去息妲那裏的。息妲溫柔多情,完全懂得如何對男人曲意承歡;而夏若雲會反駁他,她的不馴言語甚至經常惹得他發火。
然則,自從夏若雲來了之後,他就不曾在息妲或任何女人那裏過夜,不是因爲沒有需求,而是現在能激起他欲望的只有一個女人!
夏若雲的慧黠心性、夏若雲的水漾眸子、夏若雲讓他躺在她膝上聽她說故事時的柔情似水,都讓他的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所以,他現在站在夏若雲的房門外,而且還隱身在樹叢裏,等著帕米娜離開。
夜裏沈靜,藏不了太多聲音。
當白志清的名字隱約地出現了幾次後,他終於知道帕米娜爲什麽對他安排的婚姻那麽抗拒了。
自己的妹妹和秘書在他的背後有私情,簡直罪大惡極、不可原諒!哈麥德的眼裏閃過一抹戾氣,兇狠得緊。
一個小時之後,帕米娜被一名侍女扶出夏若雲房間,離開了他的視線。
哈麥德緩緩地起身,肩頸整個僵硬了起來。
他走向夏若雲的房門,在她正要關上門前,不容拒絕地登門而入。
「你怎麽--」
夏若雲還沒把話說完,哈麥德已經與她擦肩而過,徑自走進她的房間,跨步向最裏側的泡茶軟榻落坐。
「去泡茶。」他命令道。
「現在很晚了,喝太多茶對睡眠並不好。」她倒了杯溫開水放到他手裏。
「任何事都不能影響我的作息,包括咖啡因。」哈麥德口氣不佳地說道,整個人陷入抱枕堆裏,全身的每一處細胞都在吶喊著不適。
夏若雲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麽。
她跪坐在方桌邊,拈了一小撮檀香到青釉荷花熏爐裏。
繼而從木頭方罐裏,拿出她從臺灣帶來的菊花,用木匙舀了一把放入黑陶圓壺裏,還加了一小把枸杞,一來增加甜度,二來能幫人潤色補氣。
哈麥德側身支肘,看著她泡茶的嫻雅姿態,煩躁心情也隨著她緩慢的動作,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每回到其他女人那裏時,她們總是用眼睛在期待著他的臨幸,那黏膩討好的肢體語言讓他倦煩。
是因爲夏若雲總不把他當回事,所以他才會習慣和她聊天嗎?可他對她這種近乎依戀的感覺讓他不自在,沒有安全感!
「我幫你煮了菊花茶,清涼退火。」
「我要喝白毫烏龍!」他堅持。
「現在不供應。」她更堅持。
「大膽!」哈麥德把杯子往地上一扔,杯子「啪」地一聲瞬間破裂。
夏若雲被嚇了一跳,纖瘦身子頓時緊繃了起來。他的臉龐本就霸氣,瞪人時的氣勢自然又更加兇惡了萬分。
哈麥德揉著太陽穴,黑沈瞳眸狠狠瞪著她--沒人敢在他發火的時候,還故意和他唱反調!
夏若雲看著他張狂的臉孔,卻沒有轉身逃跑。
她不是不怕,但卻因爲感覺到了他此時的心煩氣躁,所以她長歎了一口氣,彎身從藍色拼布小袋裏拿出一罐萬金油,站到了他身後。
「這是萬金油,一種亞洲藥膏,對於頭痛、肩膀僵硬很有用。」她柔聲說道。
白皙雙手在猶豫了三秒鐘之後,輕輕放上了他的肩膀。
「嗯。」哈麥德彎低頸子,算是默許。
夏若雲在他肩頸塗上一層薄薄的萬金油,辛辣的清涼味在夜裏飄散開來。她用手掌揉著他的肩膀,直到藥油發熱、他的肌肉不再那麽緊繃爲止。
哈麥德長喟一聲,僵硬的身子總算是鬆懈了下來。
要看到這個男人低頭,也只有這種時候吧。夏若雲微笑地凝望著他烏亮的黑髮,白皙指尖持續按摩他的肩頸,一直到她的手已經酸到沒有知覺,她才鬆手。
哈麥德半回身,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他面前坐下。
夏若雲仰頭看著他深刻的輪廓,看著他緊擰的眉宇,她低聲問道:「爲什麽要把帕米娜嫁給她不認識的人?」
哈麥德沒接話,看了一眼那只黑色陶壺。
夏若雲移到桌邊,拎起陶壺,重新爲他倒了杯茶,菊花的清香,隨著金黃的茶液飄散在空氣裏。
她把茶放到他手裏,身子卻不由自主地一凝。她以爲自己對於被奴化這件事是很排斥的,可她顯然比她所以爲的還習慣他啊!
否則,她幹麽要把服侍他這種事,做得這麽理所當然?
夏若雲很快地退開,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是,她的和室軟榻畢竟不大,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是離他三步而已。
「我不會把我妹妹交給我不熟悉的人。」哈麥德看了她互絞的纖手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幾口那溫熱沁甜的茶。
「你身邊難道沒有你熟悉,而帕米娜又不排斥的人可以選擇嗎?」她低聲問道,沒有看他。
「沒有這種人。」他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
夏若雲黑亮眸子凝睇著他,她挺直背脊,決定要和他的權威對抗到底。
唯有和他的強權對抗,她才能更加確定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也才能確保自己的心不會淪陷得更深哪。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她勇敢地說道。
「妳愈來愈放肆了。」哈麥德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擺,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直瞪入她的眼裏。
「如果你想得到的是一味依從的答案,你該去息妲那裏。」她就是這種個性。
哈麥德倏地傾身向前,攫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扯,落到他身前。
「沒想到妳已經把妳自己和我的妾室們相提並論了,嗯?」他的氣息落在她的耳邊,吹入她的耳間。
「我的意思是指我和息妲是不同類型的女人,她不敢違逆你的意見,而我則無所畏懼。」她掐住自己的掌心,不許身上任何一處敏感的神經被他挑動。「我認爲你應該多聽聽帕米娜的想法,你讓她出國讀書,不也是希望她能有主見嗎?」
「妳現在是在幫帕米娜和白志清當說客嗎?」哈麥德低喝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
「你全聽到了?」夏若雲驚訝地回過頭,長髮飛甩在他的胸前。
哈麥德倏地收掌握住她的發絲,一寸一寸地將她的臉孔拉到他的面前。
「只聽到了一些,但是也足夠清楚那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他的聲音渾沈地像是從另一個空間裏傳來的一樣。
「你在生氣。」她望著他低語著,頭髮被拉疼了,可她沒有掙扎。
哈麥德鬆開她的發,嚴峻的眉宇間變得更加凜肅了。
半晌後,他板著臉說出了他此時複雜的心情。
「我有充分的理由生氣,我最信賴的秘書,居然背著我和我妹妹交往。我認爲最可取的美德是誠實,任何一個小謊言,都會是背叛的迹象……」
「等一下。」夏若雲搖著頭,在楊上跪坐起身,手掌安撫地按住他的手臂。
他瞪著她的手臂,繼而擡頭看向她的臉孔。
她對著他嫣然一笑,笑容美麗得像一朵荷花在清晨的水面中緩緩地綻放。
「你沒有聽到所有的話,而你也想得太多了。目前而言,只能說是帕米娜成白志清對彼此都有好感,至少帕米娜這方是非常認真的,但他們卻從來沒真正開始交往過。」
「是嗎?」他緊抿著唇,濃眉上的陰鬱微緩。
「你怎麽可以不相信你的妹妹和秘書呢?他們不會背叛你的。」夏若雲一本正經地說道。
哈麥德長臂一伸,攬過她的腰。
夏若雲無奈地揪了下眉,對於他總是要把她攬在身邊的這件事,實在是無能爲力哪。
「我爲什麽要相信妳?」他問。
「說這樣的謊,對我來說沒有好處,我很清楚付我薪水的老闆是誰。」夏若雲故意自嘲地說道,身子卻不動聲色地往後一仰,拉開了距離。
面對著他近在咫尺的俊容,她不是不心動,卻是拚命地用著意志力在抵抗。
他與她或者互相吸引,但是她不願意成爲他的衆多女人之一。
「誰能想得到這張美麗臉孔之下,會有這樣一個驕傲的靈魂,和這樣的伶牙俐齒呢?」他的指尖滑過她的唇,倏地俯身向前,很快地將彼此距離又化爲烏有。
哈麥德的臉龐漸漸地俯低,豐厚雙唇與她的只有零點一公分的距離。
夏若雲屏住呼吸,伸手擋住了他的唇。
「你同意給帕米娜和白志清一個機會,讓他們開始交往嗎?」她不想每一回都讓他蠱惑了心智。
「在我們國家,父兄有權爲家中女子選擇最有利的婚姻。」
「你已經夠有力了,還需要什麽有利的家族聯姻嗎?帕米娜需要的是最能讓她快樂的男人。」或許她太多管閒事,但是,只要能多一個機會讓帕米娜快樂,她就不能放棄。
哈麥德很快地把腦中關於帕米娜與白志清的一切細想了一回。白志清是個人才,忠誠度也無庸置疑。或許,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讓他當妹婿……
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下顎,瞇眸看著她臉上的堅定。
「那妳需要的是什麽樣的男人?」他問。
「我需要的是個能遵守世俗婚姻承諾的男人,和你在一起太冒險。」她不想在他面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那未免太惺惺作態。
「妳要我冒險讓帕米娜脫離我的婚姻命令,卻又把自己規範在最世俗的婚姻框框裏,這樣豈不是過於矛盾。」
「你的中文會不會說得太好了一些?」夏若雲無力地說道。
「我只做最好的,也只要最好的。」他的拇指狂傲地撫過她的紅唇。
「可惜,語言和女人的種類實在太多,真是太難爲你了。」她忍不住出言奚落他,卻旋即摀住了自己的嘴。
她怎麽會說出那麽尖酸刻薄的話,這男人總是在引出她最糟的一面!
夏若雲飛快地瞪他一眼,旋即低頭懊惱地咬住唇。
哈麥德看著她泛紅的耳廓,他頭一仰,豪邁地大笑出聲。
夏若雲驀地擡頭,不能置信地看著他放縱的笑容。
眼尾的細紋讓他顯得人性化而可親了起來,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巴夏家族掌權者,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讓人怦然心動的狂野男人。
「我想要妳。」他沙啞聲音誘惑地說道。
夏若雲看著他充滿魅力的深眸,很想點頭,真的很想、很想。
「我負擔不起不顧一切的後果。」她心跳如擂,聲音顫抖,可她仍然堅持。
「經過了這些天的相處,妳還不知道我們之間欲望的爆發,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嗎?妳躲不掉的。」哈麥德將手指滑人她的指尖,十指牢牢相扣著,感覺到她的掌心因爲緊張而輕顫著。
夏若雲咬住唇,因爲她根本沒法子否認她與他之間的那股強大吸引力。
「如果妳能不顧一切地投入我的懷裏,即便只有一次,我也會同意讓帕米娜和白志清試著交往的。」哈麥德的拇指撫過她的臉龐,眼瞳裏就只有她一人。
哈麥德的話讓夏若雲嚇了一跳,她睜大眼,心兒怦怦亂跳了起來。
他知道他現在正給她一個臺階,好讓她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走入他的懷裏嗎?
「你……是說真的?」但,她該跨出這一步嗎?
「妳對我百般抗拒,但卻願意爲了帕米娜而和我在一起?」那他算什麽!
哈麥德驀地沈下臉,表情不快地瞪著她。
她瞥他一眼,臉紅似火。
「我不是爲了帕米娜……」
夏若雲的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但哈麥德聽見了。
哈麥德黑玉般的眸子,爆出星般光芒。
他飛快傾身向前,將她的身子摟進他的臂彎裏。他掬起她的秀髮,讓她的發絲在他指尖流泉似地飛滑而過。那軟膩絲緞般的觸感,在滑過他掌問的同時,也搔動了他的心。
他握住她的發絲,低頭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她柔軟的唇像是隨時要在他的品嘗間化成水一樣。
哈麥德肆無忌憚的激情,讓夏若雲只能無助地扶住他的手臂,娉弱身軀不自主地輕顫著。
「別怕,把妳自己完全交給我。」他在她的耳邊低語道。
「我儘量……」夏若雲沒法子止住身子的哆嗦,只能擠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太惹人憐愛,奪走了哈麥德的心魂。
他的眼裏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細塵。
他讓她坐在他身上,用他饒富技巧的雙唇膜拜著她嬌嫩的肌膚。她絹絲般的柔發披散在他的胸膛上,像一尊在他的唇與手之間融化的完美冰雕。
好幾次,夏若雲都以爲自己不可能再承受更多快感了,可他就是有法子再把她推向另一座高峰。
終於,他進入了她的體內,那張狂飽滿的律動旋律,那狂亂失神的熱烈快樂,讓她的身子像秋天楓葉一樣地染成了火紅。終究,她的感官被抛上了天際,再飄飄然地落回了人間……
激情過後,力氣盡失的夏若雲進入了恍惚的睡夢中。
她知道他吻住了她眼角的淚珠,知道他打橫抱起她走到床上,知道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夏若雲了。
然後,她陷入倦極的沈睡中,什麽也不知道了。
第四章
咕咕咕、咕咕咕……
夏若雲從臺灣帶來的公雞鬧鐘一如往常地在早上九點時,用可愛的卡通聲啼叫著。
夏若雲蹙著眉,孩子氣地摀著耳朵,把臉頰更埋入枕頭裏。
身子好倦。
是鬧鐘壞了吧!她根本沒有睡飽的感覺。
咕咕咕、咕咕咕……
「沒事撥這玩意吵人--」一串土耳其語的低咆在夏若雲的耳邊響起。
夏若雲驀地睜開眼,但見一副男性胸膛正橫過她的眼前,抓起鬧鐘往地上一摔,才又滿意地回到他的那邊床位。
屋內於是恢復了寧靜。
夏若雲於是清楚地聽見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看著哈麥德光裸的麥褐色上身,她的臉頰頓時燒紅一片。
天,她悶哼一聲,轉身把臉埋入枕頭裏。
難怪她沒有睡飽的感覺,昨夜貪歡的他鬧得她幾度睡睡又醒醒哪。
「擡頭,我想看妳害羞的樣子。」哈麥德用中文說道,舌尖舐含住她的耳廓低語著。
夏若雲輕搖著頭,感覺到他的大掌滑過她的腰,滑上她胸部下方。她忍住一聲嚶嚀,已經熟悉快感的身子卻已不由自主地對他拱起身。
「敏感的小傢夥。」他含住她的耳廓。
她低喃了一聲,感覺全身都在發熱中。
「暫且放過妳,我不喜歡匆促。」哈麥德看了一眼牆上的鍾,對於自己居然睡到日上三竿感到微有不悅。
他十點有一場視訊會議的。在這裏多睡了兩個小時,就代表他少了兩小時的進修時間。
他皺起眉,回頭看向那個正從枕頭裏悄悄擡起頭,露出一張嬌紅小臉和水漾眸子的女子。
哈麥德的心情輕鬆了起來,覺得脫軌的時間表似乎沒那麽嚴重了。
他低頭給了她一個深吻後,下床穿上了衣服。
夏若雲摀著脹紅的臉頰,看著他俐落地套上了繡工精致的鄂圖曼外袍。
「我叫人把這張床換大一點。」他說。
「不用!不用!」她慌亂地把手臂伸出棉被之外,拚命搖手拒絕。
「爲什麽?」
夏若雲看著他身上的傳統服飾,猝然低下頭,開始對昨晚的一切感到後悔了。她不該被他的話給動搖的,畢竟她知道他有多疼愛帕米娜,他不會真的因爲一個「外人」而動搖他的決定。
他只是丟出了一個誘惑的餌,而早已動心的她,便迫不及待地咽下了。
現在,昨晚吞下的那個餌,正像火一樣燃灼著她的心啊。
「我們可不可以恢復到之前的關係……」她小聲地說道。
「妳說什麽?」哈麥德臉色一沈,威脅地朝她靠近一步。
「我們恢復到之前的關係,好嗎?我不想讓自己在這裏的角色被複雜化,我也不想別人用奇怪的目光看我。」她往後縮入枕被之間,感覺床頭板上的浮雕正烙人她的後背。
「沒有人敢用奇怪的目光看我的女人。」他粗聲說道,眼眸冒火。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就是我。」夏若雲擡頭看著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那句話。
「不許惹我生氣。」哈麥德抓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她用盡全力扯下他的手掌,不馴地說道。
「我不用命令妳,因爲妳終究還是會如我所願的!」
哈麥德忿忿地走出她的房間,重重地甩上了門。
這個女人會干擾到他的情緒,這是不能被允許的事情。他必須想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夏若雲聽見門被重重甩上的聲音,她把臉埋入雙膝之間,蜷成一團。
她不該和他發生關係的,瞧她把自己陷入了什麽樣的場面啊。她忽略了他的佔有欲,也忽略了自己的心臟所能承受的強度啊。
夏若雲咬著發涼的手背,痛苦地呼吸著。
叩叩--
敲門聲讓夏若雲鴕鳥地把頭埋入枕頭裏。
「若雲姊,我哥剛才是不是從這裏走出去?」帕米娜沒待她回答,便沖進了房間裏。
帕米娜一看到夏若雲光裸的雙肩,馬上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妳和我哥哥在一起了,對不對!」帕米娜立刻跳上床榻,親熱地摟著她的手臂喚道:「以後要叫妳嫂嫂了。」
「別這麽叫我。」那兩個字像長刺般驀地梗在她的胸口裏,拔起來刺痛無比,不拔卻又隱約地抽疼著啊。
她和哈麥德之間,永遠不可能像正常的情人。只是,在她昨晚被激情沖昏頭之前,她爲什麽沒想到這些呢?
夏若雲用被單遮住自己,請帕米娜爲她拿過衣衫後,她背對著帕米娜,很快地穿上了衣服,並發現了一件事--
她的手腕上繞著兩圈白金煉環。
:這是哥哥的手環。」帕米娜驚呼出聲,激動得握住她的手臂。
「這……」夏若雲怔怔地瞪著白金煉環上那顆深若海洋的雙色寶石,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這是藍色之眼,又稱爲邪惡之眼,是我們土耳其人常挂在身上祛邪避凶的裝飾,也是我們巴夏家的家徽。外頭賣的『邪惡之眼』,一般都是用陶土燒成的外藍內白的圓形製品。哥哥這顆『邪惡之眼』則是請了最高明的珠寶師傅,以白,藍雙色寶石鑲嵌,花了半年才完成的!」
帕米娜愈說愈激動了起來,這可是哥哥從不離身的東西啊。
「這太貴重了。」夏若雲想摘下那只白金鐲煉,卻怎麽樣也拉不開扣環。
她用力地揮著自己的手腕,孩子氣地想把鏈子給甩掉。然則,任憑她手腕甩到快脫臼,白金鐲煉還是如影隨形地貼著她的肌膚。
「若雲姊,那個鎖扣是特別訂作的,只有哥哥的指紋才能打開。」帕米娜小聲地說道。「而且妳如果拔下了,哥會不高興的。」
「我不是他的人,沒必要在乎他的高興與否。」
夏若雲咬著唇,瞪著那只煉環,彷佛這樣就能從其中得到些許痛擊他的感覺。
「可是你們昨晚不是在一起了嗎?」帕米娜不解地問道。
那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夏若雲把話吞進喉嚨裏,心虛得低下頭,覺得自己沒臉面對帕米娜。
她是帕米娜的老師,可她做了什麽示範啊?
「若雲姊……」帕米娜畢竟年輕,沈不住氣,忍不住出聲問道:「妳有沒有跟我哥說,我和白志清的事?」
夏若雲仍然在心煩意亂,但她卻沒法子對一雙單純的眸子生氣。
「哈麥德答應會讓你們試著交往看看,好好加油。」夏若雲拍拍帕米娜的肩膀,給她鼓勵,卻因爲想起她昨晚因此付出的代價,臉蛋飛紅如桃了。
「若雲姊,我好愛妳喔!我就知道妳最行了!」
帕米娜激動得摟住夏若雲,興奮地又叫又跳著。
夏若雲望著帕米娜的笑顔,卻不由自主地把那雙黑亮眸子和哈麥德的重叠在一起。
在遇見哈麥德之前,她以爲感情完全可以掌控在理性範圍內。然而,她現在知道那種單純的想法,只是因爲她還沒有遇見能夠蠱惑她心智的人哪!
她昨晚不該一時被激情蒙蔽了眼,和他發生關係的。她要的只是平靜的生活,然則和哈麥德這樣一個讓人摸不清楚底細的壞男人在一起,是不可能會有任何平靜可言的啊。
夏若雲咬住唇,慘澹的神情和帕米娜的俏顔生煙,恰巧形成了對比。
「……妳覺得白志清會高興嗎?……如果我約他去看電影,他會不會覺得我太大膽……要約會多少次,我們才可以牽手呢……」帕米娜眉飛色舞地對著她的未來愛情進行甜蜜幻想。
夏若雲羡慕地看著帕米娜的笑顔--
如果她和哈麥德也只是一對一的關係,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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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雲不想做個等待的女人,可她卻沒有法子阻止自己的提心吊膽。
--我不用命令妳,因爲妳終究還是會如我所願的!
有時,哈麥德的話會突如其來地纏住她的思緒,然後她便會神經兮兮地梭巡著周圍,看看他是否正在附近。
於是,在經過了幾天的輾轉反側之後,夏若雲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她不能再心軟了,她也沒有資格再相信自己的定力了。
在面對哈麥德時,她失去了身爲女人的尊嚴,以及她一向引以爲傲的獨立,她沒法子接受這樣的自己。
即便一個月十五萬的待遇,會讓她放手放得很心痛,但她相信家人可以諒解她的。
一早,夏若雲站在帕米娜的書房裏,低頭看著正臨摹完最後一頁字帖的帕米娜。
這幾天帕米娜的情緒正高亢,和白志清之間的愛情路顯然走得頗順利,那麽她的離職應該不會遭到強烈的反對吧?
「今天就寫到這裏,好嗎?」帕米娜擡頭,笑著對她說道。
「好。」夏若雲點頭。
帕米娜伸了個懶腰,笑盈盈地站起身。「明天是周末,我帶妳去市區裏吃一家土耳其烤肉。烤肉加上香脆麵包、洋蔥還有酸味的小黃瓜,比你們那裏的小籠包還好吃--」
夏若雲握住她的手,柔聲打斷她的話。「帕米娜,我想我就做到今天爲……」
「夏小姐。」白志清的聲音在門外出現。
帕米娜的眼睛亮了起來,很快地飛奔到門口,快速地拉開了門。
「早。」帕米娜一看到白志清,便笑瞇了眼。
白志清望著帕米娜的笑臉,怔愣了三秒鐘,才又恢復了正常。
「夏小姐。」白志清盡可能地用正常的語調對夏若雲說道:「先生請妳儘快換裝,他十一點要帶妳出門,是個兩天一夜的過夜行程。」
哈麥德居然已經把她當成專屬的床伴了嗎?!夏若雲僵住身子,根本不敢看其他兩人的表情。
屈辱的感覺包圍住她的全身,如果現在有個地洞的話,她真的會鑽進去的!
「哥要帶她去哪里?」帕米娜站到白志清身邊,好奇地問道。
「先生要帶夏小姐到……」
「我不去。」夏若雲打斷白志清的話,斬釘截鐵地拒絕,秀氣臉龐因爲怒氣而顯得凝重。
「妳不去,哥哥會生氣的。」
「他生氣與我何關呢。況且,我原本就打算只做到今日,明天一訂到機票我就離開這裏。」夏若雲猛扯著手裏那兩圈白金銀煉,讓冰冷銀煉烙印入肌膚裏的難受感提醒著她,他們有多麽不適合。
「妳不可以辭職。」帕米娜臉色大變地沖到她身邊。
「夏小姐,我說句妳聽了可能會不高興的話。如果先生不讓妳離開的話,妳是沒法子離開這個國家的。」白志清說。
帕米娜則在一旁附和地點頭。哥哥都已經把貼身的白金銀煉給了若雲姊,怎麽可能會輕易讓她離開?
「原來哈麥德的家大勢大,是用來強迫別人成爲他床伴的工具!」夏若雲氣得渾身發抖,憤怒的話直接脫口而出。
「若雲姊……」面對著門口的帕米娜,急忙摀住她的唇,但卻沒來得及擋住那些話語。
「哼。」
一聲冷哼從門口傳來。
夏若雲驀然回過頭,烏黑長髮像黑色羽翼般地飛起,又垂落她的雙肩。
她看到了一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深黑眼瞳,她輕顫了下,一股寒意從脊椎直升而上。
「我要妳是什麽,妳就會是什麽!」哈麥德瞪著她蒼白的小臉,乍然拂袖而去。
夏若雲扶住牆,在初時的震驚褪去之後,她像一朵枯萎的花無力地倚著牆倒下。
這算什麽?哈麥德真以爲她是他的所有物嗎?
她偏不如他的意!
「若雲姊……」帕米娜著急地說道。
「夏小姐,妳不該那樣對先生說話的。」白志清皺著眉,儒雅臉龐染著煩憂。
「他或者是你們的天,但他不是我的天,不是我的主人,我們民主國家不時興這一套。」夏若雲昂起下巴,這輩子所有的反抗叛逆細胞全都一次傾巢而出。
「請妳先聽我說。前陣子,先生要我幫妳母親尋求換腎物件及最佳的醫療團隊,現在這兩樣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先生現在就是要帶妳去和醫生談談,看看是要如何處置,對妳的母親最有利。」白志清看著夏若雲,誠懇地說道:「先生是真的相當在意妳的。」
夏若雲說不出話來,她盯著白志清,腦子陷入了陣陣暈眩之中。
她摀住額頭,張開雙唇,用力地呼吸了起來。她揪著衣襟,心臟像敏感性牙齒,碰到酸漬一樣地整個揪痛了起來。
「他怎麽會知道我媽媽的病歷……」夏若雲聽見自己以幹嘎如巫婆的嗓音問道。
「只要先生有心,沒有調不到的資料。」白志清說。
哈麥德真的有心嗎?夏若雲睜大了眼,茫然地看著前方。
他爲她媽媽找到了醫療團隊和換腎的物件啊!
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們還沒有親密關係之前的話,她會感動到將她自己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他。
但是,在他們發生了關係之後,她便覺得這一切只是他在得到了她的身體之後,所付給她的酬庸啊。
他說,他不用命令她,因爲她終究還是會如他所願的!
他說,他要她是什麽,她就會是什麽。
她,還能怎麽想呢?
他不過是把治療她媽媽一事,當成一個要她屈服的籌碼罷了。
夏若雲咬住不停顫抖的手臂,淚水滑出了眼眶。
「若雲姊?」帕米娜上前擁住了她,眼眶也泛紅了。「妳別難過,妳待會兒去跟哥道歉一下,他一定會原諒妳的。」
「我不是難過。」她是覺得悲哀。
夏若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扶著帕米娜的手臂,勇敢地擡起頭看著白志清。
「告訴哈麥德,我二十分鐘後會到他指定的地方和他會合。」
「是。」白志清看著夏若雲冷然的眼眸,卻有種不安的預感。
但他又能說什麽呢?
「帕米娜,我需要妳過來幫我的忙。」夏若雲走到櫃子前,拿出前陣子帕米娜送給她的禮物--
一套鄂圖曼傳統服飾。
「好。」帕米娜快樂地迎上前,天真地認爲一切都將很快地雨過天青。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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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麥德坐在直升機停機坪的頂樓花園陽臺裏,看著手提式電腦裏一家歐洲電力公司的資産負債表。
他在生氣,所以他必須要更專注在他的工作裏,才能忘卻剛才的那份怒氣。
他不該對她費神的,叫白志清去通知她不就得了。
幹麽還因爲忍不住想看到她的笑顔而特別走了一回,然後再被她的不識好歹給氣到火冒三丈。
哈麥德詛咒了一聲,強迫自己把意識定在那些資料上。
「先生,夏小姐到了。」白志清恭敬地說道。
「那就準備起飛到機場。」哈麥德冷冷應了一聲,連擡眸一眼都不曾。
可眼前的一堆資料,在得知她來臨的那一刻,便已全數變成了一堆無意義的符號了。
夏若雲走到他的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高挺的鼻梁,只等著他擡頭。
「妳有事嗎?」
哈麥德擡起頭,目光卻就此膠著在夏若雲身上。
她穿著一件以金黃色蟬翼紗織繡而成的錦緞寬腰身衣裳,衣袖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百合,與她纖長的柔荑互相呼應。一條繡花的絲絨,束在她柔軟的纖腰,更顯婀娜動人。
頭上的粉色緞面頭巾,襯得她膚色晶瑩似雪,顯得她那一雙翦水秋眸燦亮如星。
如果她的眼裏沒有那麽多怨懣的話,他會上前擁她入懷。
哈麥德「啪」地一聲將電腦合上,遞給白志清,霍然起身走到夏若雲面前。
「妳穿這樣是什麽意思?」哈麥德沈聲問道。
「你要的不就是我的服從嗎?」夏若雲仰著頭,盡力讓自己無所畏懼地迎視著他。
「我要的不是這種服從。」他的眼燃燒著怒火,下顎繃成死緊。
如果張牙就能撕裂她,將她吞食入肚的話,他會做的!
那樣至少能將她完全置於他的掌握之下。
「很抱歉讓您失望了,我能爲我的感謝所表現出來的服從,就只有這麽多。」她的心浸在一缸冷水裏,可他的眼卻像火一樣地灼燒著她。
冷熱交錯的感覺讓她頭昏,但她昂起下巴,不想在他面前認輸。
哈麥德瞪著她蒼白容顔上的朱紅胭脂,覺得她孱弱得讓他心疼,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出手去安慰一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息妲夫人。」白志清一看到出現在停機坪的人影,馬上不動聲色地擋在哈麥德面前。
停機坪的入口有警衛,任何沒經過先生同意就出現的人,都可能有危險。
「主人,打擾了。」額間點著朱砂的息妲望著哈麥德,低聲地用中文說道:「息妲有事想跟您稟報。」
哈麥德沒有開口接話,黝黑的眸甚至沒看息妲一眼。
夏若雲見狀,卻覺得背脊冒冷。這就是他對待妻妾的態度嗎?
「恕我冒昧,請問是誰准您上來的?」白志清盡責地問道。
「是帕米娜小姐讓我上來的。」息妲低聲說道,目光停留在夏若雲手腕上的那兩圈白金銀煉上。
息妲垂下雙眸,掩飾住杏眸裏的真正情緒。
夏若雲抿著唇,握緊了拳頭,不明白息妲怎麽有法子在面對著另一個分享她男人的女人時,毫不彆扭呢?
「息妲夫人不是有事要跟主人稟報嗎?」白志清出聲說道。
「我老家的人打電話來說,主人您在我們故鄉捐助的小學已經落成了,長輩們一定要我過來謝謝您。」息妲雙眼發光地看著哈麥德。
「這種事不需要特別來告訴我。」哈麥德不耐煩地說道,大掌一揮,要息妲退下。
那些事都是息妲提出要求,而白志清代爲辦理的,他並不清楚細節。
「主人,對不起。息妲下回會注意的。」息妲低下頭,溫婉的臉龐顯得無比柔順。
夏若雲的心跌落到萬丈深淵,原來花錢籠絡家人、家族,只是哈麥德慣用的收買伎倆。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幼稚到以爲他只是想折斷她的驕傲翅膀。那些喁喁談心的夜晚,也必然是他爲了降低女人心防而使出的手段吧。
總之,她對他而言,只是另一個女人。夏若雲互搓著雙手,以抵禦那股從骨子裏升起的寒意。
「走吧。」哈麥德跨步往前走,用眼尾余光確定夏若雲跟了上來。
「先生,請等等。」息妲碎步奔上前,手上腳上的純金鐲環叮叮噹當地相互撞擊著。
「又有什麽事?」哈麥德臉色鐵青地停下腳步,這回倒是真正看了息妲一眼。
息妲執起哈麥德的手,在其上印了一吻。「祝福您此行旅程愉快。」
夏若雲咬住唇,忍住喉聞哽咽的衝動。
哈麥德對息妲而言,是天是地啊!息妲甚至用了土耳其面對長輩的吻手禮來對待哈麥德啊。
夏若雲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拉開了她與哈麥德的距離。
哈麥德濃眉一擰,倏地扯住夏若雲的手,不許她離得太遠。
「夏小姐,祝福主人和妳一路旅途平安。」息妲上前一步,對著她雙手合十。
夏若雲只能點頭,卻是連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若要她爲男人和別的女人祈福,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走--」哈麥德低喝了一聲,攬住了夏若雲的腰,快步地走向直升機。
夏若雲忍不住回頭看了息妲一眼。
螺旋直升機的引擎風扇聲在瞬間響起,撩起了息妲的長髮,吹落了她的發巾。可息妲仍然虔敬地站在原地,用那雙柔黑的美眸目送著他們離開。
息妲察覺到夏若雲的視線,她的身子卻彎得更低了。
她知道夏若雲正用著同情的目光看著她,可她不介意。
當男人專寵一個女人時,其他女人就該用心思保全自己。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所以,她正努力地做到這一點。
只要夏若雲瞧著她時,心裏越難受,就會更頻繁地做出忤逆主人的言行。
情人之間的小吵,或者會有某種程度的新鮮感。但是,時時吵鬧嘛,便會容易使人厭煩了。
息妲看著直升機高飛升上了藍天白雲,她眼中閃過嫉妒及一股自信--她相信,主人終究是會回到她身邊的。
男人,不會傻到爲一個女人而放棄世上其他如花美妾的!
第五章
瑞士,一個夏若雲從不認爲自己會去的國家,可她現在確實是坐在加長型禮車裏,看著日內瓦街道兩旁明亮的商店。
夏若雲從不認爲母親會幸運到這麽快便得到換腎的機會,可她剛才確實是從醫生口中得到了母親只要抵達日內瓦,做完妥善的身體檢查,下個月便可以進行換腎手術的消息。再者,執刀的這位醫生,她從醫療報導上看過,他是外科手術界裏的第一把交椅,只爲皇親國戚和名人動手術。
所有她認爲她此生不會這麽快實現的事,今天全都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了。
她手裏正握著一盞神燈,而哈麥德則是命令神燈精靈實現願望的人。
夏若雲擡頭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正利用車程小憩的哈麥德。
這一整天,他們沒說過一句話。
他儘管板著臉,卻還是習慣性地攬著她,但她卻已經沒法子不在碰觸到他時想到息妲。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像是臺灣與伊斯坦堡間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距離那麽遙遠了。
夏若雲拿起一杯果汁,輕啜了幾口,仍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真實到了極點。
一早,直升機載著他們起飛,不用通關、出關,直飛而過他國領土。才下飛機,便有四名黑衣保鑣和一輛黑色加長型禮車載著他們直奔醫院。
這一切的特殊待遇全都是因爲哈麥德。
他的權勢驚人,而她只是附屬在他之下的一名女子,她如何能抗拒他的拉攏及她動搖的心呢?
夏若雲輕喟了口氣,微傾著身子,覺得好倦。才來幾個月,怎麽就覺得蒼老了好幾歲了呢?
她閉上眼,蹙眉將頭輕偎著車身,恍惚地陷入了打盹狀態中。
媽媽可以得到新生的機會,她該欣喜若狂的,可她沒有。因爲她知道媽媽的機會,是用她的感情和身體換來的報酬。
她也許該跟哈麥德說上一聲「謝謝」,畢竟他也可以不必用這種方法籠絡她。可「謝謝」兩個字梗在喉嚨裏,就是說不出口。
誰讓他將她視爲所有物,可她要的卻是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啊……
夏若雲蹙著眉,在車子平穩的前進韻律中,緩緩沈浸在睡夢中。
「先生,已經到達飯店了。」白志清從前座回過身,恭敬地說道。
「嗯。」哈麥德驀然睜眼,看見了偎著車窗酣睡的她。
她呼吸平穩,但緊鎖的柳眉代表了她睡得並不安穩。一頭長髮,斜倚在纖軀之上,雪白側臉在陽光照射之下幾乎是透明的。
哈麥德失神地凝視著她,覺得她像中國故事裏那位急欲回到天上,卻因爲找不到羽衣無法升空的仙子。
但她永遠回不到天上的,因爲他不會讓她如願的。他是生意人,每一步都要算計,而他對她的付出一定要得到她全心愛他的收穫。
哈麥德將她的一把長髮握在手掌裏,定定凝視著她雅致的五官。這麽纖細的頸子、如此娉細的肩膀,看來恍如一折即斷般的孱弱,怎麽性子卻偏偏倔強得老是要讓人發火呢?
「要不要叫醒夏小姐?」白志清低聲問道。
「我來。」
哈麥德鬆開他的手掌,下車走到夏若雲那邊的車門。在白志清拉開了車門之後,他彎身將夏若雲打橫抱起,環抱在他的胸前。
白志清驚訝得睜大眼,卻聰明地不置一詞。
夏若雲半睜開眸子,迷迷糊糊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揉著眼睛,掙扎著想起身,卻忍不住又打了個小呵欠。
「閉上眼,繼續睡。」哈麥德命令道,眼神卻因爲她掩唇的嬌憨動作而柔和了起來。
她極重視睡眠,夜裏沒睡飽八個小時,便會精神不濟的。
夏若雲怔怔地看著他的眼,顯然還沒從酣睡狀態中回過神來。
「睡吧。」他再度命令道。
夏若雲眨眨眼,因爲真的疲倦,所以也就沒再和他爭辯了。
她蜷在他的胸前,纖手揪著他的衣襟,再度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哈麥德低頭凝望著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緊,
如果她總是這麽柔順的話,他會把全世界都送給她。
但,如果他要的只是柔順的話,息妲豈不更符合他的要求嗎?哈麥德皺起眉,煩躁地抱著她走進飯店。
那天夜裏,哈麥德一反平時回到飯店即開始處理公事的全神貫注,腦中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夏若雲對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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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雲一覺醒來,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她抓著棉被,怔怔地看著前方。
哈麥德正坐在房間另一頭的辦公桌前,桌上按照慣例擺著他的筆記型電腦、一杯咖啡及一隻果汁杯。
他後方的燈光在他臉上造成陰影,加深了他陰沈的氣質。如果這個男人身後長出一對黑色翅膀,她想她也不會太訝異的。
他有著魔鬼的一面,卻也有著魔性的吸引力。
夏若雲咬住唇,覺得好矛盾。她怎麽能一邊不接受他的妄自尊大,卻又忍不住被他所吸引呢?
哈麥德發現了她注視的目光,他一擡頭,看入她迷惑的眼裏。
「送一份餐點給她。」哈麥德拿起電話命令道。
「怎麽沒叫我?」她自然而然地開了口。
「沒什麽事,沒必要。」他合上電腦,深黝眸子直盯著她。「對了,妳母親和妳家人的護照,還有病歷這些瑣事,白志清會幫妳處理的,妳只要打個電話給家人,跟她們報告情況就可以了。」
「謝謝。」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說出了那兩個字。
哈麥德站起身,可沒打算讓她這麽快脫身。
在他沈思了許久,終於發現他對她的喜歡,如同他熱愛商場上的廝殺一般,有一部分根本是無法解釋的原始衝動時,他更加確定他對她是不可能會鬆手的。
他從來不和自己的天性作對。
「妳的『謝謝』說得非常心不甘情不願。」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望著她。
「被迫接受自己是有價碼的人,不是件會讓人高興的事。」她說。
「是人都有價碼,妳到伊斯坦堡教書,不也是爲了錢嗎?」他不明白她爲什麽要這麽排斥他,認命地接受「她是他的女人」這件事實,不是很簡單嗎?
「我是爲了我媽媽的醫藥費來這裏工作的,我靠的是我的專業。」他不會懂的。
「有了愛,一切就可以合理化嗎?如果我愛妳,我給妳錢,妳便會歡天喜地的接受嗎?這種邏輯說不通。」哈麥德嗤之以鼻地說道,薄冷唇角譏諷地微揚著。
「至少那樣我不會有被人用錢買賣的感覺。」夏若雲苦笑地低頭看著手掌,發亮的白金銀煉醒目地環繞在手腕上,像他對她的箝制。
「請你拔下這個手煉--」夏若雲伸長手腕,把鐲環遞到他的面前。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哈麥德反掌扣住她的手腕,倏地將她整個人扯到他的胸前。
她的長髮披散在他的胸前,她的一雙翦水秋眸倔強地盯著他,哈麥德的眸光隨之摻入了欲望的光芒。
他知道她不喜歡被他這麽拉過來扯過去,可他偏愛她這種反抗不了,卻也掙扎不得的纖細美麗。
「你的意思是這只鐲環任憑我處置了?」夏若雲偎在他的胸膛上,威脅的話於是少了幾分力道。
「妳敢弄掉它試試看。」哈麥德驀地攫住她的下顎,威脅地低咆著。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她驚訝得脫口問道。
「妳除了會惹火我之外,妳還會做什麽?」哈麥德抿緊雙唇,不快地瞪著她。
夏若雲看著他不悅的側臉,忍俊不禁的笑聲脫口而出。
她笑瞇了眼,笑到必須摀住唇,笑到他橫眉豎目了起來,而她必須躲到他的懷裏,把臉埋到他的胸膛,才有法子藏住她的動心。
一個掌權握勢的男人怎麽可以有如此孩子氣的神情哪。
「擡頭看我。」他命令道。
夏若雲搖頭,把臉龐更埋入他的心跳之間。
感覺他正抓著她的手臂,想將她拉起身,她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還是不擡頭。
哈麥德心跳亂了一拍,他的指尖陷入她後背的發絲,呼吸著她發梢上的香味,不自覺地舒緩了眉眼問的陰鬱。
「哈麥德……」她柔聲喚著他的名,輕得像一陣風。「我的人生很普通,普通到我經常會覺得你只是我的一場夢。所以,我不能接受我只是你諸多感情中的一段,所以我會一直掙扎,甚至我可能會因爲自己漸漸麻木而恨你,恨你讓我變得不喜歡自己。」
哈麥德的大掌撫過她水亮的緞發,覺得她像一朵被隨意摘下,又被扔置在地上的荷花,脆弱可憐得讓他胸口一慟。
「妳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他說。
夏若雲輕搖著頭,強咽下心裏的失望與痛。
她想聽到他什麽樣的答案呢?她以爲他會說出,我會爲妳還是息妲和其他的女人嗎?
「我們互相吸引,你給了我媽媽一個新希望,我會如你所願地陪在你身邊。但是,在你爲另一個女人燃起熱情時,別強迫我還待在你身邊,可以嗎?」她揚眸看著他,絲毫沒有掩飾她眼裏的脆弱與害怕。「好嗎?」
「可以。」他的眼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謝謝。」她努力地擠出一抹笑。
「妳的謝謝一定要建築在這麽不快樂的笑容上嗎?」哈麥德攫住她的下巴,不快地低吼著。
他不想看到她總是在強顔歡笑!
「會有快樂的,因爲我深深被你吸引。只是這種快樂,就像人魚公主擁有了雙腳時的快樂一樣地矛盾。因爲這種快樂是建築在每跨出一步,卻有如刀刃般的痛苦之上!」她驀地打了個冷顫,模樣可憐兮兮的。
「妳要怎麽樣才會快樂一點?」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妥協了。
暴戾染上哈麥德的眉宇,可他逼視著她的深眸裏,卻有著會讓任何女人心動的執著。
夏若雲仰頭看著他,發現她不該在夜裏和他談論任何事情。
這時候的她,可能有一半的神智都不清醒,所以,她很容易妥協、很容易就對他言聽計從……
「我想和你談場普通人的戀愛,可以嗎?」她扶著他的手臂,雙頰被羞怯染紅。
「普通人的戀愛該怎麽談?」哈麥德皺起眉,像碰上一個難解的金融問題。
夏若雲想了一下,緩緩地紅了臉。
「我不知道。應該就是看電影,散步、吃飯之類的事吧。」她完全沒法子想象她和哈麥德一塊做這些事的景象,可她卻忍不住要期待啊。
「這是妳的經驗談?」哈麥德瞪人,粗聲問道。
「我是約會過幾次。」
「我想把那些男人的手剁斷。」
夏若雲睜大眼,看著他嚴峻的輪廓,她搖著頭,開始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太異想天開了。
「正常男人不會說出這麽極端的話。」她低聲說道。
「我本來就不是一般男人。」哈麥德理所當然地說道,握住她的秀髮纏繞在手臂之上。
夏若雲仰靠在他的臂膀之間,以指尖輕觸著他臉上剛硬的輪廓。
「我現在知道爲什麽別人說戀愛的人會傻裏傻氣了。」她低喃道,見他濃眉一擰,她分開食指與中指,硬是把他眉心間的擰皺給壓平。「我說的是我自己,我居然會願意放棄我原有的堅持,只爲了和你走一段……」必然會傷心的旅程。
「妳想太多了,現在開始,妳只許想我!」
哈麥德拉下她的手,置於他的唇間,他誘惑的舌尖像伊甸園的蛇,在她柔軟的掌心間旋繞著,順著她的手臂吮吻而上,勾引著她的眼眸逐漸迷蒙。
夏若雲渾身輕顫地迎接著他在她肌膚上灑下的快感火花,她低喘著,因爲他刻意放緩步調的挑逗太撩人了啊。
當他的雙唇終於抵達她的唇邊,卻只是吮咬著她的唇瓣,而刻意不與她有進一步糾纏時,她挫敗地低吟出聲。她主動摟住他的頸子,加深了這個吻。如果這樣狂烈的感情最終總是要過去,那麽至少讓她保有一些終生難忘的回憶吧。
熱情從他們糾纏的雙唇間彌漫開來,成了一把誰也無法控制的火焰,燃盡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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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成真就該是這樣的感覺吧。
夏若雲挽著哈麥德的手,走出電影放映廳,柔美的唇角忍不住上揚著。
她看著哈麥德一身輕便的上衣、牛仔褲,一時之間有種他們只是一對熱戀中的尋常情侶的錯覺。
「哇,還是非假日看電影最舒服了,都沒有人呢!」夏若雲仰頭看他,眼眸似水。
「是不錯。」哈麥德攬著她的腰,跨步往前走。
「我們回到伊斯坦堡後,還可以再出來看電影嗎?」她問。
「妳喜歡就行。」
站在場外等候的白志清聞言,也只能苦笑。
哈麥德先生到電影院看電影可不是尋常小事。包下電影院場次不談,光是讓保鑣守護在各個出入口,以及有專人拿著槍站在放映師的後方,生怕任何圖謀不軌事件發生的這般大陣仗,就足夠讓人失去看電影的興致。
「這是你第一次沒有看公事,而專心陪著我。」夏若雲笑得好甜。
「我以爲我經常把時間只耗在妳一個人身上。」哈麥德低頭咬住她的耳朵,用性感低語提醒著他們徹夜纏綿的事。
夏若雲紅著臉瞥他一眼,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
白志清因爲夏若雲冒犯的行爲而倒抽了一口氣,接著--他很快地別開了頭。
因爲先生正低頭吻住了夏小姐!
夏若雲掙扎著想推開哈麥德,可他堅持將她吻到軟化在他懷裏,他才肯鬆手。
「我們回房間--」他銜著她雪白的耳珠子,像品嘗著最上等的太妃糖一樣。
「不要。」夏若雲紅了臉,嬌嗔地瞥他一眼。「我想去市區走走看看,至少該去看看湖泊、看看阿爾卑斯山的白朗峰,感覺才像是真的來到瑞士嘛。」
「聽到她的話了嗎?安排一下。」哈麥德回頭對白志清交代道。
白志清點頭,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甚爲擔憂。
白志清感覺到手機的震動,他後退一步接起電話,一會兒之後,他上前附耳在哈麥德耳邊說了幾句話。
哈麥德接過手機,走到角落去談話。
夏若雲則開始好奇地打量著一旁的電影海報。
「夏小姐。」白志清往前一步,決定爲了先生的安全,他還是要實話實說。
「什麽事?」她微笑問道。
「妳能不能勸勸先生,請他提前回到伊斯坦堡呢?」
「怎麽了?你想帕米娜了?」夏若雲玩笑地說道。
白志清推了下眼鏡,斯文的臉龐脹成通紅,他搖手急忙地解釋道:「不是的。我是因爲顧慮到先生的安全,所以才斗膽請妳改變行程的。先生身分尊貴,最近因爲並購了一間石油公司,而頻頻收到威脅電話和一些讓人不大愉快的包裹。我們的安全措施自然不會少,但是這時候確實不是遊山玩水的好時機。外頭那一組殺手仍然是潛伏在周圍,虎視眈眈著。」
威脅!
殺手!
夏若雲的臉色「唰」地變成慘白,她握緊拳頭,忍住一個冷顫。
她怎能忘記哈麥德的身分非同一般呢。此時,伊靳蘭世界因爲紛爭而引起的血腥、爆炸場面全都一股腦兒閃過她的腦海。
她慌亂地擡頭尋找著哈麥德的身影,他正靠在窗邊講著電話,嚴峻臉龐仍然是慣常的毫無表情。
「那他爲什麽還要帶我到瑞士呢?」她虛弱地問道,感覺心裏那座情感與理智的天平,又再度一面傾倒了。
「這裏擁有最好的醫療資源,先生想早點讓妳爲妳囑的事情寬心。妳應該知道,先生相當在意妳的感受。」白志清據實以答。
「我居然還要求他帶我來看電影!」夏若雲看著哈麥德的背影,突然有股衝動想把他拉離窗戶邊。
萬一有殺手正埋伏在某個高處等著對準哈麥德呢?還是有人在電影院裏放炸彈呢?
「妳先別焦急,安全人員一定是在確定無虞之後,才會讓你們進場的。」白志清看出她的焦慮,急忙解釋著。
夏若雲沒法子安心,她眼也不眨地看著哈麥德。
當他通完電話,快步走回她的身邊時,她旋即沖入了他的懷裏。
「我們明天就回去,好嗎?」夏若雲眼巴巴地仰頭看他。
「白志清說了什麽嗎?」哈麥德一擡利眸,瞪到白志清自動後退了幾步。
「他只是關心你,所以把情勢稍微和我提了一下。」
「妳在擔心我?」她在皺眉頭啊。
「我怎麽可能會不擔心--」夏若雲激動得紅了眼眶,把臉埋入他的肩上,牢牢地摟著他的腰。
「放心吧,我的保全設施一定是最嚴密的。」
哈麥德低頭,把下顎埋入她的發絲之間,胸口此時的悸動,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他知道她關心他,純粹是爲了「他」的安危,而不是爲了「哈麥德」所象徵的身分地位啊。
白志清識相地避退離開,留給這對情人獨處的空間。
「百密總有一疏啊。我們今天就回伊斯坦堡,好不好?」她要求著。
「不是想逛逛瑞士嗎?」哈麥德柔聲問道,眼神裏有著足以溺斃人的溫柔。
「土耳其的藍色清真寺,還有博斯普魯斯海峽,我都還沒去過。沒必要先逛其他國家,對嗎?」她眼神很認真,口氣很保護。
哈麥德眼裏閃過一抹笑意,他的指尖輕摩著她的下顎。
商場上的征戰能讓他熱血沸騰,他原以爲擁有她的感覺也會是如此。
但,他錯了。
和她在一起,就像找到了一處安全的沙灘停泊,他甚至可以褪去所有防備,安心地躺在岸邊曬著太陽。
「回到伊斯坦堡後,搬到我的寢宮來。」哈麥德的大手猝地緊握住她的下顎,粗聲命令道。
只是,話才說出口,他的眉頭便後悔地擰起了。
寢宮是他獨一無二的世界,除了家人之外,他沒讓其他女人進入過。
「不。」夏若雲馬上便拒絕了。
「爲什麽!」哈麥德濃眉一擰,咆哮發火了。
他難得地想釋出他所保留的一部分內心世界,結果竟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
「那樣太明顯了,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的關係。」
「妳以爲他們現在就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嗎?」他咄咄逼人地反問:心情其差無比。
「至少讓我保留一些我所自以爲是的尊嚴吧。」她低下頭,話困難地從喉嚨裏吐出來。
「難道男未婚、女未嫁,在妳的世界裏竟也構成不道德?」她愈拒絕,他便愈要她如他所願。
「在我的世界裏,一對一的關係才是正常的。我不想拿這件事來壓迫你,所以,你也別讓我住到你的寢宮,讓我意識到那件事,好嗎?」
她柔黑的眸子漾著一層水氣,那模樣楚楚可憐到讓人不忍拒絕。
「回去之後,我會很忙,多數公司的年度報表都在這幾個月出來,我想一回到寢宮就看到妳。」哈麥德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非常憤怒地發現他又再一次對她妥協了。
「我可以去你的寢宮陪你啊。」夏若雲踮起腳尖摟住他的頸子,笑著輕吻了下他的唇。
哈麥德扣住她的後頸,舌尖襲入她的唇間,探索她天鵝絨般柔軟的內唇,吮吸著她水嫩的香舌。他恣意地放縱他的熱情,意外地發覺羞怯的她這一回並沒有拒絕他。
夏若雲緊摟著他的頸子,全心全意地回應著他的吻。
她發現她愛慘了這個男人,即便她連想都不敢想他們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麽。更荒謬的是,這一點竟然還是沒法阻止她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啊。
夏若雲告訴自己,只要他心性一有變,只要他開始對別的女人感到興趣,她就會馬上走出這段感情的。
她只希望到時候,她能走得一如她想象中的瀟灑啊。
第六章
從日內瓦回到伊斯坦堡之後,哈麥德果然如他先前所說的,忙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若要他特別撥空走到夏若雲的房間,他認爲那實在太浪費時間。
「買下偉特電力的少數股東股份,開始進行合併協定--」
哈麥德向白志清交代完事情的下一秒,他便跨進寢宮外的雕花尖頂拱門,也同時拿起手邊的PDA,看著上頭的另一樁資料。
他繞過一旁的五彩花園,走向寢宮前廊,穿越鑲著藍白兩色馬賽克磁磚的回廊,目光沒片刻離開過手上資料。
好不容易,他擡起頭,只是因爲要「親自」伸手推開大門。
寢宮是他的私人城堡,只要他一進入寢宮外的花園,此處的裏裏外外便不許有任何人來礙他的眼。
金碧大門才被他推開,他便腳步不停地走往書房的方向。
「開門。」他踢了兩下書房門,目光還黏著在非洲銀行分行的獲利報表上。
下一刻,那一扇雕刻著青銅壁畫的書房大門,被人從裏頭拉開。
茶香、墨香與一道馨柔的人影,在同時全偎進了他的懷裏。
「你回來了!」
哈麥德低頭望著長髮披肩,一身米白休閒長袍的她。
夏若雲看著他一眨也不眨的眼,笑著把他推到沙發上,巧笑倩兮地說道:「給你十分鐘,消化完所有資料。」
「居然敢命令我。」哈麥德將PDA一擱,倏地重重攬住她的腰,將她摟上他的雙膝。
夏若雲摟著他的頸子,迎接著他已讓她習慣的深吻。
愛情會讓人失去原則。她在他的吮吻中,昏沈沈地忖道。
她雖然沒有搬到他的寢宮裏,可他就是有法子,讓她每天除了教學的時間之外,全都耗在他這裏。
她不過來他的寢宮,哈麥德就擺出一張冷臉,拒絕用餐。而白志清、帕米娜就全跑來求她遷就,她還能說什麽呢?
用餐後,她便理所當然地陪他在書房裏辦公,他是夜貓子,習慣短時間的睡眠,可她不是。夜一深,她便忍不住抱著書,在沙發上打瞌睡。
他忙完了公事,便會將她抱上床。
而上床之後的事,便完全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時間一久,她便也不再堅持要在夜裏回到她的房間了。畢竟,她經常被他弄得很倦,總是睡到沒有力氣爬起來。
「妳的生理期結束了嗎?」他的唇挑逗地揉撫著。
「還沒。」她紅了臉,飛快推開他的唇,跳起身走到書房角落,手上的白金銀煉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喝茶吧。」半刻後,夏若雲端上一杯蛋瓷青杯,薄如蟬翼的杯身隱約透出澄褐的茶光。
她雪白的柔荑則是一朵纖美的荷,而她的笑靨是最美麗的花顔。
哈麥德接過茶,慢慢地品嘗著,也在同時將腦中思緒平穩下來。
「今天吃過飯了嗎?」見他喝完茶,她偎入他的臂彎裏,伸手到他頸子上揉捏著他堅硬的肌理。
「談合購案的時候,吃過了。」他低下頭,讓她的手滑到他最緊繃的位置。
「辛苦了。」
夏若雲再次爲他的精力充沛感到佩服,她起床時,他已經在健身房運動兼學習語言。她入睡時,他卻仍然在工作。
他有著超人的聰明才智,但是他付出的努力也確實超出一般人哪。
「我習慣了。至於妳,怎麽這麽清閒?」哈麥德閉上眼睛,腦裏的行事曆提醒他,她現在應該是在忙碌中的。
她的母親後天將要進行手術,她明天一早便要啓程前往陪伴。
他明天要到義大利視察銀行業務,沒法子陪她。
「行李已經準備好了,所以就寫寫字,等你回來。」她柔聲說道。
「寫了什麽?」他朝那張大桌子看了一眼。
「也曾苦思量,寧可不相思。幾番細思量,寧可苦相思。」她低聲念道。
「很曖昧的句子。」他不必懂、也不想懂,他只要知道她臉上的笑容讓他心動,這樣就夠了。
即便她的喜歡裏,總是會不小心融入一股淡淡憂愁,那也無妨。總有一天,她會真正接受她在他懷裏的地位。
「哈麥德--」她低喃著,指尖輕觸著他留著胡渣的下巴。
哈麥德一挑眉,等待著。
「沒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快樂。」她水亮的眸直接望入他的眼裏。
「很好,我也只要妳快樂。」他低頭用額頭輕觸著她的。
夏若雲的眼淚奪眶而出,緊緊地攬住了他的頸子。
知道她愛穿紫色衣衫,他便爲她佈置了一長櫃深淺不同,材質樣式各異的紫衫。知道她愛筆,愛硯、愛熏香,便把所有精品全往她房裏送。錢,對他而言只是小事,重要的是,他注意到了她的喜好哪。
她不知道這樣的專寵可以維持多久,甚至她也無法忍受自己居然在這段關係中,等待第三者出現的懦弱行徑。
但是,只要他一個愛戀的眼神,她的心就會完全不受控制地瘋狂啊。
夏若雲看著他,淚水滑出眼眶。「我離開後,會想你的……」
哈麥德低下頭吻去她的淚水,霸氣地銜住她的唇瓣,大掌也不安分地探入她的長袍底下,撫摩著她細滑的大腿內側,滿意地感覺到她全身都輕顫了起來。
「妳要有心理準備,等妳七天後回來時,我是不會讓妳睡覺的。」他的唇滑下她的唇,齒痕磨烙在她的柔細頸間。
夏若雲紅了臉,抱住了他的肩膀。
她知道,他是個精力充沛的情人。
她只是覺得很悲哀,因爲她竟害怕起她一旦離開之後,他就會因爲身體欲望而走入息妲的懷裏哪。
這樣的感情型態,總有一天會讓她崩潰的,
夏若雲緊緊地摟著哈麥德,呼吸著他的味道,卻強迫自己什麽也不許想。
至少她還擁有這一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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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哈麥德仍然比夏若雲早出門。
帕米娜與白志清則是陪著夏若雲一路定到頂樓花園的停機坪處。
「希望伯母手術一切順利。」帕米娜說道。
「也希望妳今天下午和未來婆婆相見歡。」夏若雲笑著低聲說道,知道白志清的媽媽今天將要來訪。
帕米娜笑睨了白志清一眼,白志清紅了臉,帕米娜於是笑得更開心了。
夏若雲握著帕米娜的手,走過一座小型噴泉。
「夏小姐,請您稍候。」息妲從一處花架後面走出,朝著他們直奔而來。
白志清立刻擋在夏若雲面前,臉上的表情變得嚴峻。
「請問您有什麽事嗎?」白志清有禮地問道。
「我有些事想和夏小姐說。」息妲看著夏若雲說道。
「夏小姐正要離開。」
「如果妳可以很快說完的話,沒有關係。」夏若雲看著息妲豔麗的容貌,柔聲地說道。
對她而言,息妲的存在始終是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她並不會天真地以爲她們可以當朋友,可息妲似乎並不這麽認爲。
「我們可以單獨說說話嗎?」息妲低聲地問。
「不可以。」帕米娜馬上代爲拒絕。
她並不喜歡息妲,那太過卑躬屈膝的柔順,總讓人無法自在起來。她甚至覺得息妲刻意學習中文的討好舉動,也讓人忍不住有所防備。
「不會有事的。我和息妲說話,妳和志清去旁邊聊聊天吧。」夏若雲拍拍帕米娜的手,把她推到白志清身邊。
「我們十分鐘後來找你。」帕米娜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息妲一眼,才和白志清並肩走入白色涼亭裏。
「夏小姐真好,有這麽多人愛護著妳。」息妲輕歎了口氣,杏眸已然漾上一層水氣。
「息妲,我們的時間並不多,妳想跟我說話就得把握時間。」
「我說的這些話,可以不讓主人或其他人知道嗎?」息妲眼巴巴地問道。
「如果我覺得沒必要讓他知道的話,我不會說的。」夏若雲輕蹙著眉,並不直接允諾。
「息妲求妳讓我留下。」息妲雙手合十後,便是一陣九十度彎腰,淚水像斷線珍珠般地從她的眼眶裏滑落而下。
「我並沒有要求哈麥德送走妳。」夏若雲握住手腕上的白金銀煉,萬般滋味在心頭翻攪了起來。
哈麥德要送走息妲了嗎?
她可以開始奢望,哈麥德終於接受一對一的關係了嗎?一串喜悅泡泡將她的心飄到半天高的位置。
「主人確實是沒開口要我離開。但是主人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到過息妲那裏了。」息妲上前拉住夏若雲的手,表情激動地望著她。「息妲愛主人,希望能留在主人身邊啊。息妲知道土耳其政府規定只能娶一個妻子,可是男人們或多或少都有情人或女朋友的。」
「留妳或不留妳,都是他的決定。」心重重地摔落,發出虛空的長長回響。
「伊斯蘭教的傳統規定,男人娶了第一個妻子之後,如果要娶第二、三、四個妻子,是要請第一個妻子同意的。」
二、三、四個妻子?夏若雲的心被一雙無形大掌狠狠地擰住。
「哈麥德並不傳統,他如果想娶幾個妻子,都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況且,妳想太多了,我不會成爲他的妻子的。」如果哈麥德的心都不在了,名分又有什麽意義呢。
「爲什麽呢?息妲不懂,妳是主人最喜愛的女子啊。」
「妳不需要懂,妳只需要知道我終究是會回到我的世界的。」
夏若雲沒看息妲的表情,她轉身走向帕米娜方才消失的地方,心痛如絞。
她低頭看著白金銀煉上的雙色鑽石,想起帕米娜日前曾經告訴過她,土耳其人戴著「邪惡之眼」是用來防止被惡魔盯上的。
一旦被惡魔盯上,陶器制的「邪惡之眼」便會代替主人破裂,厄運便會從此消失。
但,她手腕上的「邪惡之眼」,是由惡魔親自爲她戴上的。且這只「邪惡之眼」又不是陶器,鑽石是不會摔裂的。
那她又該如何抵禦惡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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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夏家族的待客大廳裏,賓客雲集。身穿金色亮片,腰系珠煉的肚皮舞娘表演已畢。
披金戴玉、一身華麗印度服飾的息妲,在一群女舞者的簇擁之下,驚豔地翩翩出場。
哈麥德喝著酒,面無表情地看著息妲化著濃妝的大大杏眸,對著他媚笑,看她染紅的指尖,在她曼妙的身段上揮動出無數妖嬈舞姿。
樂音既畢,息妲在掌聲中,停到哈麥德面前,以一個無比豔麗的笑容結束了旋舞。
哈麥德鼓掌了幾下,息妲整張臉全亮了起來。
「坐下吧。」哈麥德簡單說道。
「謝主人賞賜。」息妲盈盈地在哈麥德腳邊的地毯坐下。
哈麥德看著幾名目不轉睛看著倒酒的女服務生及息妲的企業家,他知道這一頓飯沒有白費工夫了。
愉快的招待,是下一次成功的關鍵。
西方人對於鄂圖曼後宮總是充滿了無比的遐想。其中有幾位企業家,也不反對偶爾享受這樣的風情。所以,他大方地將他在市郊的一座宮殿改造成度假區,讓他們盡情沈浸在紙醉金迷的奢華中。如此一來,他們對他的要求,也就不便給予太多刁難了。
「主人,夏小姐何時回來呢?」息妲一看到主人的酒杯空了,馬上半跪起身爲他倒酒。
「後天吧。」哈麥德的舌尖回轉著酒香,懷念起中國茶回甘的香氣。
明明她才離開不到一個禮拜,可他竟然沒法子正常地入睡!這讓他太意外了,而他向來不愛意外。
即便他早知道夏若雲已成了他生命中的諸多意外,但他仍然不認爲他會爲一個女人徹底地改變。只爲一個女人執著這事,不但太違逆他多年來不爲人拘束的想法,也太冒風險。他從來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他不願爲夏若雲撤走那些已引不起他任何興趣的情婦,正是因爲他始終認爲有朝一日他必然會恢復回往昔的「正常」。
「夏小姐如果離開了,息妲會很捨不得的。」息妲深情款款地望著他,低聲說道。
哈麥德執杯就唇的大掌微停,利眸筆直射向息妲。
「誰說她要離開的?」
「是夏小姐自己說的。」息妲無助地睜大了眼,一臉的內疚與不安。
「是嗎?」哈麥德的臉色凝沈了起來。
夏若雲把他哈麥德當成什麽,她把他這些時間對她的在乎當成什麽!
他對她的百般好,已經遠超出他的預期。除了沒把她娶進門之外,他還有什麽事沒做!
那女人當真以爲她能隨意說定就走嗎?她就沒有一點真心地在乎與留戀嗎?
哈麥德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擺,瞪著息妲的冷狠眼神,像是要把她碎屍萬段一樣。
「主人,息妲是不是說錯話了?」息妲壓住害怕的心情,將手輕放於他的臂上。
「閉嘴。」哈麥德從齒縫裏迸出話來,甩開她的手。
息妲故作鎮定地喝著茴香酒,面對那些打量她的西方人目光,她佯裝害羞地低頭一笑。
「先生。」白志清站到哈麥德身側,顯然有事要稟告。
「妳先退下。」哈麥德命令道,從白志清的眼神中看出事有蹊蹺。
「是。」息妲嫋嫋地行了個禮,留下一縷濃馥的香氣後離開。
「先生,勁石油的人馬盯上了夏小姐。」白志清雙唇微啓,音量也只讓哈麥德聽見。
「爲什麽盯上她?」
「夏小姐是唯一和您在公開場合形影不離的女伴。」白志清說道。
哈麥德在心裏詛咒了一聲,臉上剛毅的線條覆上了一層冰霜,讓他原就面無表情的臉龐,更加顯得陰鬱駭人。
順著夏若雲孩子氣的要求,像一般人一樣地進行約會,結果得到了什麽後果
她被恐怖份子盯上!
更遑論,她還膽大妄爲地告訴息妲,說她會回到臺灣!哈麥德手掌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張狂地畢露著。
他與夏若雲之間,以後就由他來全權掌控。
「你做了什麽處置?」哈麥德問道。
「我多派遣了一組人馬保護夏小姐,也把勁石油的那派黑幫的底細,和他們最大敵手的近況資料搜集完成了。您一回到書房,我便會馬上讓您過目。」
「處置得很好。找個時間讓我和他們首領會面,我要他們知道只要他們再敢威脅我,他們的敵手就會得到我的大力支持。」哈麥德再度端起鎏金酒杯,讓酒液的辛辣麻痹著他的唇。「她母親下午的手術進行得如何?」
「很順利。夏小姐高興得哭了好久,也撥了好幾次電話給您。」白志清笑著說道。
「電話爲什麽沒轉給我?」哈麥德皺眉,不悅地壓低了聲音。
白志清看著先生眉宇間明顯的陰沈,錯愕了一下。主人在處理公事時,向來是不接任何電話的。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會改進。」白志清說道。
哈麥德轉著乎裏的酒杯,片刻之後,他悠悠地說道:「你的處置沒問題,去叫息妲過來。」
白志清再度爲主人反常的行徑而訝異。
「把今晚在宴會上,我和息妲的照片曝光,重點放在息妲身上,我的照片則是面目模糊即可。至於我的感情狀況,你知道該怎麽寫的。」息妲瞭解狀況,就算出門也總是會帶著大批人馬護衛,不會有任何不妥。
就算有,他也並不真正在意。
「是。」白志清馬上清楚了先生的用意。
「她何時回來?」哈麥德問。
「夏小姐會在後天下午五點鍾抵達。」
「我要確定她一回來就能看到報紙上的報導。」
「這樣好嗎?」白志清遲疑了一下,難得地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我的決定不會有錯。」
他不可能當一個在感情上付出卻不求回報的男人。
他要知道夏若雲看到報紙的反應如何。他要知道她是否當真如同她所表現出來的漫不經心。他要知道當她看見他抱著其他女人時,會不會心疼。
他更要她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重量絕對遠勝於她所以爲的微不足道。
他要她留在他身邊--永遠!
哈麥德的眼裏燃燒著怒火,徹底燃盡了他多年來堅持不爲一個女人停留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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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當夏若雲搭著直升機回到巴夏宮殿時,她清麗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笑容。
媽媽的手術相當順利,她怎能不開心呢?
她在幾名侍衛的迎接下,步下頂樓的馬賽克磁磚回旋梯,走向她的房間。
夏若雲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繽紛花園,暗自地心驚著。她才離開了一個星期嗎?怎麽感覺好像過了一個月一樣。
她想念哈麥德。
她知道他忙,沒時間接她的電話,但她還是免不了有些倜悵,媽媽手術成功時的快樂,她第一個就想與他分享。
戀愛的相思強度就像毒品上癮一樣,讓她完全沒法子克制自己的情感。
即便息妲那天無怨無悔的告白,讓她在醫院裏失眠,但她就是沒法給自己一個時間,強迫自己毅然地離開哈麥德。
夏若雲繞過寢宮外的蘭花暖房,打算回到房裏梳洗一番之後,再去看看哈麥德是否在書房裏處理公事。
「若雲姊,妳回來了!」站在夏若雲門前的帕米娜,一看到她馬上親熱地偎了過去。「我好想妳喔。」
「我也很想妳啊。妳昨天和白志清一起去看電影,看得如何?」她和帕米娜可是天天通電話呢。
帕米娜扯著夏若雲的手臂,走進房間。
「一堆警衛跟前跟後的,煩人得很,不過……」帕米娜嬌嗔地嘟了下唇,臉上卻洋溢著甜蜜的笑容。
「不過什麽?」
「他昨天終於親了我。」帕米娜壓低聲音,眉眼裏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的高昂啊。
「恭喜妳。」對向來認真的白志清而言,親吻已經算是承諾的表示了。
「我好開心,開心到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夢到他和好多小孩子……」
「你們一定能組一個很棒的家庭的。」夏若雲誠心誠意地說道。
帕米娜摀著發紅的臉龐,仍然一徑地笑著,可她的心裏卻突然湧上了一股同情。
和若雲姊相較之下,她覺得自己幸福到快飛上天了。白志清是個平凡男人,他只會娶一名妻子,不會有那些情婦爭鬥的干擾哪。
「夏小姐,我是白志清。」門外響起敲門聲。
「說人人就到了。」夏若雲笑著刮刮帕米娜的臉,回頭說道:「請進。」
白志清推門而入,向夏若雲微微彎身之後,竟是不好意思看著帕米娜。
「夏小姐,先生請妳到寢宮裏去等他。」白志清說道。
「我洗個臉之後,就過去。」知道哈麥德也正迫不及待想見她,夏若雲忍不住笑得很美。
「我會陪妳一道過去。」白志清說道。
「嗯。」夏若雲走入洗手間,腳步輕快地像個小女孩一樣。
她並不知情門外的白志清和帕米娜正相視歎了一口氣。
她面帶微笑地洗淨了臉,繼而拿起梳子,專心地將她的一頭長髮梳得和手腕上的白金銀煉一樣地熠熠發亮。
「我們走吧。」夏若雲走出了洗手問,笑著說道。
白志清看著夏若雲溫婉的側臉,只希望她待會兒別太難過。
這一回,連他都不知道先生葫蘆裏玩什麽把戲。
他不明白先生爲什麽要那樣對待夏小姐,所有人都知道夏小姐對先生而言,有多麽特別啊。
白志清站在門邊,爲夏小姐推開門。
「若雲姊--」帕米娜忍不住出言喚了一聲。
「嗯?」
帕米娜看著夏若雲的笑容,還是說不出口--哥哥這幾天和息妲形影不離的消息哪。
「帕米娜?」夏若雲的笑容漸淡,心情不安了起來。
「沒事,妳去找哥吧。」帕米娜勉強地笑著,卻完全沒法子掩飾眼裏的擔心。
「嗯,那我們待會兒再聊吧。」夏若雲凝視著帕米娜,輕聲說道。
夏若雲走出了房間,而帕米娜咬住唇,走到楊上跪下雙膝,向真神祈禱著--
讓哥哥和若雲姊就像她和白志清一樣地幸福吧!
第七章
夏若雲還沒走到哈麥德的寢宮,就遇見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息妲。
「您回來了。」息妲笑得燦若春花般地迎到了夏若雲面前。
「嗯。」夏若雲不自在地用一抹淡笑回應著,仍然不知道該用何種面目來面對息妲。
「您不在的這些天,主人很思念您呢。」
「是嗎?」夏若雲心一涼,卻無法不多想--息妲怎麽會知道哈麥德很想念她呢?
「請別耽擱了,先生還在裏頭等妳呢。」白志清催促著,並不想讓她們有太多交談的機會。能在先生的情人中生存下來的息妲,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再見。」夏若雲對息妲說道,卻發現息妲用一種渴望表情看著哈麥德的寢宮入口。
夏若雲心一緊,飛快地轉身走進寢宮外的那座迷宮花園。
「我自己過去就好了,你去忙你的事吧。」她對白志清說道。
「那我就不和您一起進去了。」白志清心裏松了一口氣,禮貌地屈身告退。
夏若雲繞過迷宮花園,一股焦躁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哈麥德,而無心沈浸在綻放的薔薇花牆裏。
不對勁,帕米娜和白志清的眼神都不對勁,他們都在擔心她!
發生了什麽事嗎?
夏若雲跨入寢宮,推開大門,翩然地跨過挂著世界名畫的長廊,走向書房。
「我回來了。」她用最明亮的笑顔推開書房大門。
書房內空無一人,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和茶葉的清恬味,夏若雲深吸了一大口之後,露出了一抹燦爛笑容。
看來,哈麥德在書房工作時,已經習慣燃著檀香和品著香茗了呢。
夏若雲漫步到書桌前,坐在他的皮椅裏。她支時撐著下巴,眼睛不經意地往桌上一看。
報紙上有一張哈麥德的照片!
一張哈麥德撫著息妲長髮的照片!
照片裏哈麥德的表情臉孔看得並不真切。但是,息妲滿足的表情,卻像根針一樣地刺入她的心裏。
夏若雲臉色慘白如紙,她霍然站起身,眼睛沒法子離開報紙上息妲的臉龐。
豆大的淚水滾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報紙上息妲的笑臉開始晃動、晃動、晃動……晃動到她在報紙上看到的不是息妲的臉,而是她自己的臉。
每一個陶醉在哈麥德懷裏的她,都會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滿足的女人吧。她比誰都清楚,哈麥德偶爾表現出來的柔情,會有多讓人失神哪!
「啊!」夏若雲啜泣出聲,她重重地咬住手背,貝齒全陷入了肌膚之間。
難怪息妲會知道哈麥德思念她!
多諷刺,哈麥德竟抱著另一個女人思念著她!
夏若雲的牙齒愈咬愈緊,身子也因手背的痛楚而痛得縮成一團。
手背上強烈的痛楚讓她想狂叫出聲,可她必須咬著手,以免心頭的痛苦呼聲響遏室內。
「妳回來了。」哈麥德從寢宮內打開書房的門。
「我寧願我沒回來--」夏若雲朝著書房往外的大門狂奔而出。
「站住。」哈麥德低喝了一聲。
傻子才會聽他的話。夏若雲用力拉扯著門把,淚如雨下。
門被拉開了一條細縫,而她則在同一瞬間被扯入他的懷裏。
「放開我!」夏若雲奮力地掙扎著,如緞長髮披亂了一頭一臉。
「妳哭什麽?」
「我哭什麽?」她擡起淚眸,驀瞪著他,失控地捶打著他的胸臂,「你去看看報紙上的照片。」
「妳在乎我。」哈麥德望著她哭得相當悲慘的臉蛋,他的眼漾入了笑意,完全不介意她在他身上的猛捶亂打。
「如果不在乎,怎麽會和你在一起!」夏若雲瞪他,旋即別開頭,摀住了唇。
一想到他和息妲……她就覺得噁心想吐。
「嗯……」她彎下身,幹嘔了起來。
「怎麽了?」他濃眉一皺,扣住她的下巴,著急地想察看她的狀況。
「你讓我想吐。不要用你碰過別人的髒手碰我!」她手忙腳亂地想推開他,指甲一個不慎劃過他的臉頰,抓出一道血痕。
哈麥德怒眸一瞠,黑眸閃過一道暴戾,狠狠瞪著她。他的齒顎緊繃,頸間的青筋暴現著。他發誓他只再忍她這一次!
他摀住刺痛的雙頰,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息妲之間只是煙霧彈。」
「我不相信。」她壓住疼痛不已的胸口,低喘著氣。
「如果當真這麽在乎我,爲什麽還會存著要離開的念頭?」哈麥德握住她的肩,炯炯地直盯著她的眼。
夏若雲一驚,身子輕顫了下。他怎麽會知道她始終存在著離開的念頭?
「你答應過我,你若是再喜歡上其他女人,就要讓我離開的。」她虛弱地說道。
「我要妳發誓,今生今世都會留在我身邊。」他命令道,對她的話聽而未聞。
「留在你身邊……」她淚眼凝然地仰望著他,卻狠狠地打了個冷顫,連說出來的話都在發抖。「然後,看著你流轉在各個女人的懷裏?我沒有法子接受自己變成別人的幾分之幾。我或者逃不了,可我也待不下……」
「閉嘴。」她愈扯愈離譜了。
「我感謝你給了我媽媽新生的機會,但是能不能請放我一條生路,不要讓我一直處在這種用身體換來的屈辱情境裏,提心吊膽地猜想你和……」她的手指深揪入他手臂肌肉裏,而毫不自覺。
「說妳愛我。」他打斷她的話,牢牢地扣住她的下顎。她讓他不安心,她像是隨時都要離他遠去一樣,他需要一個保證。
「我恨你!」她倉皇地想後退,眼眸裏滿滿都是驚嚇。
「妳愛我。」
「我恨你!」
哈麥德握著她的下顎,鏝亮黑瞳直逼到她眼前。
「騙子。」他低語,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她抗拒地轉動著臉頰,可他的唇如影隨形地糾纏著她。
「我不想愛你……」她喘不過氣,淚如雨下地低喃著。
她整個人像融化的軟泥崩潰在他的身上,若不是他的大掌扣著她的腰,她鐵定是要倒坐在地上的。
哈麥德望著她的憔悴,他心痛如絞,竟捨不得再讓她受一點苦。
「我和息妲在報紙上的親密照片只是權宜之計,因爲有威脅份子盯上了妳。」他說。
「騙子。」夏若雲搖頭,不願相信。
「我可以叫息妲過來,讓妳親自問她我是不是碰過她一絲一毫。」哈麥德的大掌撫住她的臉頰,心疼地低頭吻去她的淚水。
「真的?」她含著淚,哽咽地說道。
「我只要妳!」哈麥德下耐地低吼了一聲,炯炯雙眼瞪視著她。
她看入他的眼裏,心安了,淚水也就緩緩地停止了。
這男人驕傲到不屑說謊啊!
「我哭得很難看。」她小聲地說道,揉著發酸的眼睛,半掩著臉。
「不,妳比平常更美。」因爲那是她爲他流下的淚。
「騙子。」
「噓,這是個只有妳知道的秘密。」他含住她的耳垂,纏熱地吮咬著。
夏若雲破涕爲笑,把臉頰趴在他的肩上。大悲大泣之後,她現在沒有力氣走動,只能靠在他的懷裏,讓他的雙臂緊緊地摟去她腦中的紛擾思維。
「息妲知道你和她只是權宜之計嗎?」她問。
「她沒必要知道。」
夏若雲輕咬著唇,覺得這樣好殘忍。
「她不覺得你的忽冷忽熱很奇怪嗎?」
「她沒必要知道。」他對息妲,從沒顯示出任何熱度過。
夏若雲默默不語著,纖長手臂環住他的腰,用頭頂抵著他的心跳。她現在是左右爲難哪。他對息妲愈是冷漠,她的心不見得就會好受。
寵辱如此天壤之別。如果哪一天他不再鍾愛她了,她會像息妲一樣松不了手嗎?
可怕啊。她曾經要他答允,如果他喜歡上其他女子,一定要對她坦白告知。但她現在居然鴕鳥地希望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她能夠毫不知情地被蒙在鼓裏哪。她對他依戀太深,竟是難以鬆手了……
「息妲不是妳現在應該擔心的事情,我已經有一星期沒愛妳了--」哈麥德覆住她的臀部,讓她的柔軟身軀全陷入他的堅硬線條裏。
夏若雲不習慣這樣露骨的話,微紅了臉,但她的身軀卻是僵硬的。
「我先去洗個臉,好不好?」她沒法子在腦中還有其他女人的陰影時,和他發生關係。
「一起洗澡。」哈麥德的舌尖撥拂過她的耳廓。
「不要!」夏若雲倒抽了一口氣,想起兩人曾經在他那座幾乎可以游泳的大浴池裏,數度縱情的情況。
哈麥德的回答是打橫抱起她,大跨步地走向浴室。
他知道她會嫉妒,懂得在乎他,這樣就夠了。
「我不要……」夏若雲蹙著眉,低語著。
哈麥德聽而不聞地繼續往前走,夏若雲的手指牢牢扯住了牆上的一面紅色織錦地毯,成功地阻慢了他的腳步。
「放開。」哈麥德凜著臉瞪她,不明白她幹麽要鬧彆扭。
「你先放開我。」
哈麥德眼眸一瞇,大掌勒得她的身子更緊。
「休想我會放開妳!」哈麥德不顧她的掙扎,執意要把她從織毯前扯開。
她用盡全身力氣揪住厚重的織毯,不願如他的意,
「轟」地一聲,三百見方公分的大挂毯整個掉了下來。
地毯落下的細微煙塵直嗆入夏若雲的口鼻裏,她蜷著身子猛咳了起來。
「逞強的下場就是弄傷自己,何必呢?」哈麥德將她放在地上,皺著濃眉,不悅地低頭審視著她的狀況。
「你難道不能至少聽一次我的意見嗎?」她擡起咳得滿臉通紅的臉龐,用力地瞪著他,以爲已經流幹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我只聽我想聽的話,做我想做的事。」誰都不能動搖他。
夏若雲看著他挺峭輪廓上的漠然,心涼了。她怎麽會傻到以爲她對他是特別的呢?
「那我又算什麽呢?」說完,她轉身就逃。
她只逃了兩步,就被他健碩的臂力揪進了他的懷裏。
他將她的手腕高舉過頭頂,他堵住她的唇,強勢地吻到她開始對他的吻有所回應。
她抗拒不了他特意勾引的熱情,悲哀地發現她對他仍然會有所反應,仍然渴望著在他懷裏燃燒的感覺。於是由著他褪去了她的衣衫,讓他堅硬的男性灼熱深入她的體內。
後背上磁磚的冰涼觸感,和他佔有她的熱度,在她身上形成了冷熱般的交集。在冷與熱的極端觸感間,她在他懷裏失了神……
高潮之後,他盤腿坐在地板上,臂彎裏摟著虛弱無力的她。
「說妳永遠不會離開我。」他的臉龐偎在她灼熱的頸間,舌尖舐過她劇烈跳動的頸動脈。
「除非你能答應我,你以後只有我一個女人。」話說出口的同時,她的心像被人從籠子裏釋放出來的金絲雀一樣地感到自由。
這就是她唯一想要的!如果他不能做到的話,那就放了她吧!
夏若雲睜著黑白分明的亮眸,一瞬不瞬地看入他的眼裏,等待著--
「我不做任何承諾。」那有違他的尊嚴。
「那麽我也沒法子對你許下什麽承諾。」她的身子驀地打了個寒顫,緩緩地背過身,雙眼無神地看著牆壁。
「妳在威脅我?」他扳過她的肩,唁唁低吼著。
「公平一點,威脅我的人向來是你。」她虛弱地說道,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般地任由他揪著摟著。
「在我的世界裏,我就是公平!」哈麥德低聲咆哮著,他用力撼動著她的雙肩,希望能搖出她的一點精神。
夏若雲無力地閉上眼,什麽都不想再說,也什麽都不想再反抗。
她讓他再度抱起,她讓他在稍後擁著她入眠,她讓他在清晨再度與她繾綣。
她再也不想和他爭辯了。
一個不能在她身上放下唯一真心的男人。總有一天,會對她生厭的,不是嗎?
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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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內瓦回到哈麥德的身邊不過半個多月,夏若雲卻覺得像度過了漫漫數年。
因爲她的心愈飄愈遠了。
唯有如此,她才能強迫自己別再對他抱任何期望。
他是知情她的改變的。所以他要她的次數,比以前更加頻繁、更加熱情。甚至只要他在寢宮裏,他便不能一刻看不到她。
可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處於劍拔弩張的緊繃狀態中。
她知道他正在容忍她的無動於衷,可她何嘗不是在容忍他的自私與自我中心呢?他要求她對他全心全意,但他怎麽可以不用他的整顆心來作爲回報呢?
所以,在每一次的熱情過後,她催眠著自己,她只是因爲收取了他幫母親器官移植的重大的利潤而被迫迎合他的。這樣,她的心才不會不顧理智地又再度淪陷啊。
夏若雲坐在書桌前,執著毛筆,腦中的混亂思緒讓她半天都下不了筆。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心思清明的夏若雲了。
叩,叩--
敲門聲讓夏若雲驚跳了一下,她的毛筆在瞬間墜落,在雪白宣紙上落下無可挽救的一條墨痕。
叩、叩--
「夏小姐,我是息妲,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
夏若雲緩緩地起身,對於息妲三番兩次的打擾,也已經快見怪不怪了。
不管息妲想做什麽,至少她提醒了自己,哈麥德還有其他情婦的事實哪。
「夏小姐,早安。」息妲笑靨如花地迎到她身邊。
「早。」
「妳是不是又瘦了呢?我讓人煮一些印度料理過來,好嗎?」息妲熱絡地問道。
「爲什麽這麽努力地想和我當朋友?」她真的沒法子明白。
「因爲我們都是哈麥德主人的女人啊。」息妲笑瞇了一雙勾勒得豔麗無雙的杏眸。
「妳怎麽有法子接受這種狀況?」夏若雲雙手絞成死緊,藉此來分散心痛的感覺。
息妲幽幽地歎了口氣,揚眸瞥了夏若雲一眼。
那同情的一眼,像把利刃狠狠地捅入了夏若雲的心臟。
「息妲習慣了。」息妲柔聲說道,安撫地拍拍夏若雲的手背。「主人以前也相當喜歡息妲。只是,在他寵愛了我三、四個月之後,他突然告訴我,因爲有歹徒威脅他的安全,他不想波及我,所以便找來另一個女子當煙霧彈……」
夏若雲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結成冰,她不停地打著寒顫,以爲自己跌進了冰凜地獄裏。
「當時聽到主人那麽關心我,我開心到願意爲他死。誰知道……那只是主人不再喜歡我的謊話。」息妲擡頭對夏若雲笑了,笑得無比悲淒。「主人是在乎我的,對不對?否則主人根本不用說謊的……」
「別說了!」夏若雲摀住耳朵,狂亂地大喊出聲。她整個人無力地頹倒在書桌上,臉色竟和宣紙一般地慘白。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事來讓妳煩心的。」息妲雙手掩面,偷偷地從指縫裏偷看著夏若雲崩潰的神色。
息妲知道她這一招猜測的險棋,是下對了。
她不是笨蛋,主人那麽密集地召見她,讓她曝光,卻又不在夜裏碰她,其中必然有詭詐。她猜測那只是主人爲了保護夏若雲而使出的障眼法,她也認爲主人爲了不讓夏若雲擔心,也必然會告知真相的。
不過,她料想只要主人一天沒遣走她及其他女子,夏若雲便一天不能真正相信主人。此時正是她利用夏若雲驕傲的最好時機!
她不想放棄這裏的榮華富貴,她絕不能讓夏若雲繼續待在這裏。
「抱歉,我身體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夏若雲撐起身子,從青白的唇間吐出話來。
她再也不要忍受這種猜測他真心的痛苦了!
「妳千萬別對主人說我提過這些,主人會討厭我的。」息妲驚慌地搖頭。
「不會的,我什麽事都不會再對他說了……」
「那妳好好休息吧。」息妲雙手合十,蓮步款款地離開了房間。
夏若雲無力的雙膝,再也撐不住自己了。
她像攤軟泥般地滑落在椅間,她張開唇像離水的魚一樣地大口喘著氣,可她的五臟六腑還是劇痛地一如瀕死之魚。
她不想去指責他爲什麽要對她說謊,因爲她承受不了聽到真相的結果。
夏若雲摀著臉,放聲大哭,哭到她幹嘔出聲,哭到她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淚爲止。
她必須要離開,否則她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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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歡愛過後。
夏若雲沈默地躺在哈麥德的臂彎裏,半閉的眸裏沒有任何情緒。
哈麥德的指尖探入她的發絲,在碰觸到她冰涼的肩膀時,濃眉兇惡地擰起,瞪著她憔悴的模樣。
黑色床單上,她小巧的臉龐毫無血色,雪般的削瘦身軀像是隨時都要融化消失一般。
他當然知道她日益的消瘦,是她對他無聲的反抗,但他不許任何人自以爲是地妄想可以動搖他,即便是她也一樣。
哈麥德黑黝眸瞳裏染上一層怒氣,他握住她的下巴,狠狠瞪著她。
「我想回臺灣去看看我媽媽的狀況。」她說。
「不行。」他低吼出聲。
「我想家,想我的家人,我在這裏並不快樂。」
「妳有我。」
哈麥德的臉直逼到她面前,手指在她玉色肌膚上留下五指紅痕。
她無懼地看著他,也不喊痛。
「我的家人也是不可抹滅的存在。」她得先替自己爭取到離開的機會,才有法子讓這段關係完全結束。
「我把妳的家人接來這裏。」
「不!」夏若雲驀然搖頭,驚出了一身冷汗。
「爲什麽反應這麽激烈?」
哈麥德懷疑地瞇起眼,他猛然坐起身,伸臂將她整個人扯入他的懷裏,讓她倚在他臂彎裏,好讓他能夠不漏看她的每一吋表情。
「我媽媽不會樂意見到她的女兒變成別人的情婦。」她努力想壓抑著聲音中因爲心跳如雷而起的顫抖。
如果讓他知道她回家探親的目的,是爲了永遠離開他,那她無論如何是走不成的!
「妳是我的女人,不是我的情婦。」她是獨一無二的。
「那有什麽分別嗎?」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迎視著他眼中的怒火,卻仍然毫不閃躲。
「我以爲妳懂妳和其他女人不同。」
「我不懂,也不想懂。」她摀住他的唇,不讓他即將咆哮出聲的怒氣打斷她的話。「因爲那都不是我要的關係。既然你不願承諾以後只有我一人,代表了你的心裏仍對這段感情的專一存有疑慮。那麽,你早晚都是會放開我的。我現在只是要求你讓我暫時回到臺灣,喘口氣罷了,這樣有什麽困難呢?」
哈麥德看著她凜然的眼和近乎漠然的臉龐,他感覺到有一股寒流從她如冰的手掌鑽入了他的皮膚裏。
她的心正一點一滴地在遠離他。
哈麥德扣住她的頸子,將兩人的距離在瞬間化爲烏有。她的呼吸輕淺地吐在他的頸間,可一動不動坐在他懷裏的她,卻讓他感受不到任何的真實感。
他不是對自己對她的情感有任何懷疑,他只是習慣所有的優勢都在自己身上。
他也相信他再不可能會愛其他女人比愛她更多,他也願意專寵她一人,但他卻不願鬆口承認他願意爲她妥協--因爲他不習慣處於弱勢。
夏若雲見他久久不言,低下頭,用耳語般的音量說道:「一定要把我折磨到不成人形,你才願意放手讓我離開嗎?」她緊擁住雙臂,卻止不住渾身的顫抖。
「我不許妳離開!」
哈麥德咆哮出聲,低頭霸道地吻住她的唇,無視於她被吻痛雙唇而逸出的痛苦低喃。
爲了證實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吻遍了她每一吋肌膚,存心將她懸在得不到終極解放的快感裏,只能在他的身下啜泣哀求著他的給予。
「求我要妳--」他的指尖在她最敏感之處,勾纏著她止不住的悸動。
「我恨你!」她拱起身子,崩潰地哭喊出聲。
哈麥德低吼出聲,佔有了她,將兩人帶入再也無法思考的愛欲狂潮之間。
當高潮席捲夏若雲的理智之際,她流下了淚,咬住自己的手背,再也不看他一眼。
在他對她做出如此殘忍的舉動的同時,他也毀掉了她對他的最後一絲留戀。
她開始恨他,恨他不讓她離開,恨他讓她面對著這麽不堪的自己。
她會想法子離開的--不擇任何手段!
第八章
自從回臺灣的要求被拒絕後,夏若雲便開始驚人地消瘦下去。
她原就輕盈的身子如今像是風中楊柳般地一吹就倒,婉娉的小臉沒有一絲生氣,像是繪卷裏的人兒一樣。
這一天,當哈麥德走進寢宮時,聽到暢苑傳來近乎淒切的綿長笛聲,聽得人爲之鼻酸。
他轉身走到暢苑,笛聲戛然而止,一聲悠長的歎息傳來,鬼魅般地在夜空裏如淒如泣著。
夏若雲背對著他,斜倚在長榻上,似正在俯看半圓形的荷花池。
荷花池裏終年不謝的花朵,正娉婷地在夜風裏動人地搖曳著。人花相偎,唯一凋謝的花兒,只有當初讓他驚豔的她。
她那細直手臂的纖弱程度竟與手中笛子毫無軒輊,憔悴得讓人心驚。
哈麥德心口一痛,驚覺到她的驕傲正在摧毀她。
或者,是他的驕傲在摧毀她呢?
哈麥德的下顎一緊,肩頸肌肉僵硬了起來。他在乎這個女人,在乎到見不得她備受折磨的模樣。
如果將她當成唯一,遣走所有女人是她對他的要求,那就叫他根深柢固的父權想法滾去外太空吧!
夏若雲不是息妲,不是任何可以接受他保留三妻四妾空間的女人,她就是夏若雲。重要的是,她的憔悴已經嚴重影響到他了!
她確實造成了他生命中的諸多例外,但那又如何。他不是個自詡能在瞬息萬變的時機裏獲利的成功商人嗎?
哈麥德走到夏若雲面前,她緩緩揚起水眸對上他的雙眼。
「過來--」哈麥德命令地說道,朝她伸出手。
她沒反抗,像一陣風似地飄入他的懷裏,也不伸手抱他,只是用額頭抵住他的胸膛,與他若即若離著。
哈麥德握起她的臉龐,果不其然地看到她神遊的眸光。
他掐緊她下顎,在她吃痛而回過神時,鎖定她的目光。
「妳想回臺灣就回臺灣吧!」哈麥德粗聲說道。
「真的嗎?」夏若雲的眼眸乍閃璀亮的光芒,美麗眼珠染上一層蒙矓的水光。
「我說過任何沒實現過的話嗎?」他大掌撫住她冰涼的臉龐,盛接住她的淚光。
夏若雲低呼一聲,踮起腳尖,摟住他的頸子,柔嫩臉孔在他的頸間磨蹭著,哽咽的呼息不停地逸出唇間。
這一刻,她有一定的程度敢肯定他對她是有不同的。這麽霸氣的人居然願意同意她的威脅,對她而言,這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夏若雲的身子不停地輕顫著,卻還是使盡全力摟抱著他。
「我只給妳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妳就要回來,聽到了嗎?」哈麥德的下顎緊抵著她的發絲,貪心地把她每一次的顫抖及呼吸全都要攬進心裏。
「壞男人--」夏若雲低語著,輕捶了下他的肩。「我不是你的奴隸,我擁有自由離開的權利。」
「我要妳留在我身邊,必要時不惜動用國家或政府力量,強迫妳回到我身邊,我相信妳家人不會樂見那種情況的。所以,別冒險。」他握住她的下巴,盯緊她的眸子,斬釘截鐵地說出他對她的在乎。
「我知道你會那麽做的。所以,我一直等到你同意讓我離開,我才走人,不是嗎?」夏若雲揚起唇角,淡淡地笑了。
「總算是笑了--」哈麥德撫著她唇邊的笑靨,輕柔的手勢像是在撫摸一朵罕見的花朵。
他的寵愛姿態讓夏若雲紅了眼眶。可她仍然睜大了眼,瞬也不瞬地凝瞅著他,專注地想把他的每一吋輪廓全都刻進心裏。
讓自己消瘦,是賭一口他仍然在意她的意氣。誰知道,現在真的賭成了,能回臺灣了,心裏卻又開始萬般牽挂起來。
這一別,就該是一生一世的漫長了吧。
「怎麽還是一臉想哭的樣子?捨不得我?」哈麥德用額頭抵住她的,大掌牢牢地摟住她的纖腰。
「嗯。」她點頭,孩子氣的眼淚咚地滑下臉龐飛濺到地上。「我會想你,很想、很想……」
哈麥德的心被她的話緊揪了一下,擠出了澎湃的熱血與對她的滿腔狂戀。
要他怎麽放開她嘛。
「半個月很快就過了--」他的唇吮住她的淚珠,凝望她的溫柔任誰見了都要動容的。
「我餓了。」夏若雲摟抱著他的手臂,仰頭撒嬌地扁著唇對著他笑。
哈麥德望著她那又軟又甜的笑顔,恨不得先把她吞進肚子裏。
「想吃什麽?」就算她要吃的是他的肉,他也會二話不說剮下來的。
「你陪我吃,好不好?」她柔聲說道。
他好忙好忙,他們很少很少一起吃飯。
「好。」哈麥德在她唇邊柔柔地印上一吻。
她的柔情似水,她的嬌美溫甜,他內心的悸動,他對她的狂愛,讓他很肯定一件事--
他想爲她做些什麽。
他想讓她知道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意外。
哈麥德的腦裏轉出了想法,他噙著笑,意氣風發地擁著夏若雲走出暢苑。
夏若雲仰頭看著他自信的臉龐,她忍住心酸,悄俏地握住他的手,把這一刻他眼底眉梢的愛意全記在心裏。
別了……別了……
她的壞男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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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保護她。她的每--處行蹤我都要知情。」哈麥德坐在黑色皮椅裏,沈聲說道。
「是。」白志清嚴肅地點頭。
威脅先生的那股勢力已被殲滅,夏小姐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但是,先生的地位畢竟不同一般,夏小姐離開這個國家之外的地方,當然也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在她離開之後,把息妲和其他女人一併送走,確定她們及她們家人這一生都衣食豐足。」
「是。」白志清挺直身軀,忍不住笑了。
「另外,我要你開始列出婚禮的賓客名單。找來最適合設計東方味道禮服及對戒的設計師,婚禮佈置以暢苑的東方格局爲主。」
「婚禮?」白志清睜大眼,向來的沈穩已抛到了九霄雲外。
「沒錯,我和夏若雲的婚禮。但是,在她回到我身邊前,一丁點消息都不准走漏,就連帕米娜也不准提起,知道嗎?」
光是想象夏若雲再度回到土耳其,面對著他的求婚時,會展現出多麽燦爛的笑顔,他的心便雀躍得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哪。
哈麥德的指尖劃過那只用她的書法字製成的短箋,唇角不自覺地浮出一抹笑容。
白志清看著先生,也興奮得咧著嘴笑了。
太好了!
從此之後,先生和夏小姐便要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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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土耳其這邊的婚禮籌劃工作,正緊鑼密鼓地秘密進行之中時,夏若雲回到了臺灣。
在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告知家人她與哈麥德的關係時,哈麥德已經提前宣示了他對她的主權。
司機將她載至一棟登記在她名下,俯河背山的上億透天別墅裏,而她的媽媽和妹妹也在同一時間一併抵達了。
夏若雲再也沒法子隱瞞什麽,她把所有事全都告訴了媽媽和妹妹。
三個女子相擁而泣,因爲她居然愛上那樣一個人,還悲慘得沒法子脫身。
一陣長談之後,夏若雲剪去及腰長髮,和妹妹蓄著一樣的及肩長度。
隔天,夏若雲接到了哈麥德震怒質問的電話。
她在電話裏溫言以對,在電話這頭說著故事陪他入睡,花了好久時間,才平撫了他的怒氣。
而她也因此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回報給哈麥德,因此絕對不在外人面前和家人討論任何事情。
幾天後,夏若雲和妹妹夏娜亞一如往常挽著雙手,一同出門。
一個身穿淺紫色長衫,一個穿著牛仔褲。
太陽很大,兩人都戴了帽子,也都撐了陽傘。同樣的身高,同樣的髮型,幾乎讓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在門口守護的保鑣,在姊妹們分道揚鑣時,依照往日的配置跟隨兩姊妹之後。
沒人知道,穿著牛仔褲的夏若雲,走進大學地下室的視聽室,在課程還沒結束前,便從視聽室的第二個出口溜到學校地下室,從背包裏拿出了另一件衣服,紮了馬尾,換了頂棒球帽,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學校。
那一天,穿著長衫的妹妹夏娜亞回到了家。
夏若雲卻不曾再出現過。
因爲她知道,唯有她消失,哈麥德才會真正地讓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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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志清現在知道什麽叫做垂死前的掙扎了。
他此刻頭皮發麻,背脊在發涼,就算有一把槍抵著他的頭,他也不會比現在更恐懼了。
他看著端坐在書桌後的先生,抱著上斷頭臺的決心,往前跨了一步。
「夏小姐不見了。」
哈麥德眼也不眨地瞪著白志清,呼吸沒有任何動搖。
「她和她妹妹出門前互換了衣服。」白志清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所以,我們以爲是妹妹的夏小姐進入了大學,從視聽室的後門鑽入地下室,離開了監視範圍。」
哈麥德面無表情,堅毅的唇角抽搐了下。他拿起桌上的番茄汁,一飲而盡。
空杯重重地被放回桌上,染著紅的冰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像人在強烈發抖時的肢體碰觸聲音。
「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我所聘用的保安部隊也不過如此嗎?下一回,如果有殺手抵著我的脖子,我是不是也不該太吃驚?」哈麥德聲音沒有揚高半吋,深黑眼眸比千年寒冰還要凜寒。
「我會針對他們的失職做出處理。」白志清後背泛上無數冷汗,書房內太涼的冷氣,讓他想找個地洞鑽。「當然,我已經調派專家去尋找夏小姐的下落了。」
「臺灣山區不少,她若想藏身也不是什麽難事。」因爲想親自到臺灣向她的家人提親,他已看過臺灣的基本資料,卻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演出了一場失蹤記……
哈麥德握緊拳頭,粗厚指關節猙獰地僨起,像是隨時要從手掌皮肉不沖爆而出一般。
「山區危險,夏小姐應該不會想讓她的母親擔憂。」
「她心裏在意的就只有她母親一人!」哈麥德咆哮出聲,大掌一揮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揮落到地上。筆記型電腦、手機、電話,無一倖免。
一隻實心的純白金紙鎮亦隨之摔落到地上,黑色大理石地板硬是被磨出一道長痕。
「不用去找她了!」哈麥德怒聲大喝道,怒皆雙眼幾乎要瞠破眼眶。
「可是,可是……」白志清一陣結巴。
「我說不用找就是不用找了!」哈麥德大喝了一聲,霸氣的眉宇窮兇極惡地像是要毀天滅地的魔王。「退下!」
不識好歹的女人,他處心積慮地想給她一份驚喜。爲她訂制了紫石戒指,爲她在寢宮後方大興土木,希望能在她回來前給她一座最寬廣的中國式庭園。
結果呢?
她回應給他的是一場失蹤!
她以爲這樣他就會放過她嗎?
哈麥德怒衝衝地走出大門,對著門口咆哮出聲--
「白志清,進來!」
正在外頭整理庭院的園丁,飛快地沖上前叫住即將離開的白志清。
白志清正在接電話,旋即臉色大變地回身沖進寢宮裏。
「我要你把她找回來!」哈麥德撂下話。
「已經知道夏小姐的初步下落了。」白志清臉色慘白地說道。
「她在哪里?」哈麥德霍然站起身,踩過滿地狼藉的物品,氣勢張狂地直逼到他面前。
「一名住在海邊的婦人說她看到夏小姐在海邊徘徊。隔天,她在沙灘上,撿到了您送給夏小姐的白金手煉……」白志清聲音發抖地說道。
「不可能!」哈麥德沈聲說道。「那只手煉沒有我的指紋,不可能拿掉的。」
「如果夏小姐變瘦了,瘦到手腕上有了縫隙,那是有可能的。」白志清顫抖地說道。
「不可能!」哈麥德咆哮出聲,眥目欲裂。
白志清站在原地,在哈麥德咄咄逼人的眼神中,擠不出一句話來。
「去給我找屍體!沒見到屍體之前,我不相信她死了,她不是那種會輕生的女人!她那麽在乎她的家人,她一定是躲起來了!去監視她的家人、監聽她家裏的每一通電話,我就不信她這輩子都不會出現!」
白志清從沒聽過先生用如此失控的高音咆哮過,那聲嘶力竭的吶喊,像一顆地雷,在偌大書房裏陣陣地爆炸完後,只留下空虛的悲慘回響。
哈麥德猝地低頭瞪著他發抖的手掌,他瞇著眼以爲自己眼花了。
他怎麽可能會發抖呢?他從來不恐懼的。
害怕,是他此生從未經歷過的情緒啊。
「滾!」哈麥德大喝一聲,倏地背過身,只手撐住牆壁。他頹下肩膀,高壯的身材如遭重擊似地蜷曲著直不起身。
白志清紅了眼眶,不忍再看,連忙脫身離開。
他才關上門,寢宮裏便傳來了一陣掏心挖肺般的嚎鳴叫聲,像獸類瀕死的痛苦咆哮,像獸類被活生生扯下肢體般的痛下欲生,像--
一個男人心碎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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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去,夏若雲仍然生死未蔔,也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哈麥德撒手不管任何公事,他終日躺在暢苑裏瞪著那座荷花池。
書房裏撒滿了她留下的書法作品,像一片一片哀悼感情已死的挽聯。
他想著那些過去,想著她說故事時的快樂模樣。他雙頰凹陷,他鬍鬚滿面,他滿頭亂髮,再也不是先前那個不可一世的霸王。
電視螢幕裏上方的攝影時間是正在流動的,可鏡頭下的哈麥德,卻像是一尊被詛咒的雕像,一動也不動地定格在原地。
帕米娜一邊哭泣,一邊讓白志清關上了她用手機偷錄來的影像。「這就是我哥現在的狀況,拜託妳們告訴我們若雲姊的消息吧。」
他們現在正站在臺灣夏若雲的家裏,乞求著夏家母女能給予一些夏若雲的消息。
「我不相信他!他可能只是一時受到打擊,幾個月之後,他就故態複萌了,你叫他死心吧!如果我們見不到姊姊的代價,可以不要讓她因爲那個男人的諸多妻妾而苦惱,那我們很樂意承受看不到她的痛苦。」夏娜亞握著媽媽的手,不客氣地對他們說道。
「我哥對若雲姊是真心的。」帕米娜著急地解釋著。「他現在已經把息妲及其他女眷們全都送走了!」
夏娜亞和媽媽互看了一眼,臉上都有著震驚之色。
「失去才懂得要珍惜,來不及了。如果他真的愛我姊愛得那麽深,他早該遣走那些妻妾了。」誰知道那個男人是不是惺惺作態,總是要觀察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他的真心有多堅定。
夏媽媽附和地點頭。
「送走其他女子,是夏小姐還沒離開前,先生便已對我下達的命令。事實上,在夏小姐還沒搭上回臺灣的飛機前,先生也已經要求我開始準備他們的婚禮了。」白志清補充道,摟住帕米娜顫抖的肩膀。
「不可能!」夏娜亞驚訝得睜大了眼。
「請相信我們。先生是真的很希望在夏小姐回到土耳其時,能給她一份驚喜,所以才會要我守口如瓶的。」白志清苦笑了一下。「誰知道保密到最後,居然是以這種結果收尾……」
「誰要哈麥德素行不良,一副死不認錯的霸君樣子,我姊當然會傷心絕望。今天的結果,都是他自找的!我姊沒有錯!」
夏媽媽輕歎了口氣,拍拍女兒的手,要她別那麽激動。
「請你們先離開吧,我什麽也不能做。因爲我也沒有我姊姊的消息,只能等我姊和我們聯絡。」夏娜亞眼也不眨地說著謊。
「請妳們一定要把我哥哥的情況告訴若雲姊,他真的很不好……」帕米娜急切地上前,一臉哀淒地說道。
「放心好了,我姊姊對於我的重要性,絕對不亞于妳哥哥對妳。」
夏娜亞實在沒法子給帕米娜太多好臉色。畢竟,當初如果不是帕米娜穿針引線,姊姊也不需要經歷這段如此刻骨銘心的感情。
「請夏小姐原諒她的心急。」白志清將帕米娜拉回身邊,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的難受。「先生最近白天總是在發愣,晚上失眠時則是經常一個人飛車到沙漠看星星,他不許任何人跟著。撇去他的敵手可能會乘機惡意攻擊這部分不談,他開車速度也快到容不得一點小擦撞,誰勸都勸不聽……」
「那是他自己的生命,他自己該愛惜。」夏娜亞不客氣地說。
「那是因爲哥哥失去了比他生命還重要的人啊!」帕米娜大叫出聲,掉下了淚。
夏娜亞抿緊唇,不再接話。
夏媽媽則坐立難安了起來,頻頻扯著女兒的手。
「我們先告辭了,我們要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去。」白志清看了夏媽媽一眼,有禮地一鞠躬後說道。「親自來拜訪,只是想讓兩位知道先生對夏小姐的誠意……」
鈴鈴……
「抱歉,我接通電話。」白志清接起了手機,一聽之下,臉色頓時大變。
他表情沈凝地聽著對方交代著事情經過,也很快地用土耳其話做出了處置。
白志清切斷電話,握住帕米娜的肩,盡可能冷靜地對她說道:「先生出車禍了。」
第九章
「滾開!」
兇惡的咆哮聲從哈麥德寢宮裏傳來。
這是哈麥德車禍後的第二天。
他躺在床上,身上的數處擦傷讓他極度不舒服。左臉頰上那道因爲車禍而刮出的紅痕,像一道被撒旦詛咒的傷口,猙獰得讓人不敢逼視。
如果說以前的哈麥德,凜然地讓人心生畏懼。現在的他,就是徹底地把他骨子裏的壞脾氣全都表面化了,變本加厲地讓所有人叫苦連天。
「哥,你喝碗湯,然後把醫生開的消炎藥吃完,好不好?」剛從臺灣飛抵家門的帕米娜柔聲勸道。
哈麥德板著臉,漠然的樣子,像是帕米娜和白志清不曾站在他面前一樣。
「你這樣子如果被若雲姊看到,她會很難過的。」帕米娜把湯放到了床頭小幾邊,才又退回了白志清身邊。
哈麥德擡頭,冷冷瞥她一眼。「妳先把她找出來再說!」
「你如果不把湯喝完,我就站在這裏不走,你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帕米娜固執地說道。
「什麽時候輪到妳威脅我了?」哈麥德皺著眉,神色不耐,雙唇緊抿。
「先生,你是不是在發燒?」白志清看著先生不自然發紅的臉龐,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偷跑到暢苑了?我聽管家說這幾天夜裏冷,你又不好好吃睡,一定是感冒了。」帕米娜急得哇哇大叫著。
哈麥德別過頭,第一次覺得土耳其話聒噪得讓人不舒服。
或者,現在任何語言對他來說,都是噪音。只有夏若雲的消息,才是他願意聆聽的天籟。
「我要休息了,你們可以滾了!」哈麥德不耐煩地一揮手,只想一人好好靜靜。
「先生,如果你不快點把身體調養好,萬一我們有了夏小姐的消息,要立刻趕過去,你這樣的體力是沒有法子負荷的。」白志清說。
「有個鬼消息!你們剛從臺灣回來,關於她的行蹤卻只字未提,哪來的消息!那群找人的傢夥究竟有沒有辦事能力!找一個人居然要花這麽多時間,一點效率都沒有,全給我換掉!」哈麥德一陣怒火攻心,驀地伸手把茶几邊的水杯往白志清的方向一扔。
帕米娜驚呼出聲,白志清則是擋在她面前,不讓她受到任何波及。
水杯被扔出的力道不夠,在白志清前方一步之處緩緩掉落,啪地碎了一地。
哈麥德瞪著帕米娜和白志清互握著的雙手。
「你過來!」哈麥德命令道。
帕米娜拉住白志清的手,就怕性情暴烈的哥哥會出手傷人。
白志清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仍然依言走向了哈麥德。
哈麥德對上白志清蒼白臉龐上那雙毫無畏懼的眼睛,他心裏閃過一陣難過。
如果他當初能像白志清一樣地爲對方著想,而不是只把自己的男性驕傲放在一切之上,是不是今天夏若雲就不會離去了呢?
「好好珍惜帕米娜,好好照顧她。」哈麥德拍拍白志清的手臂,嗄聲說道。
白志清一怔,眼眶微紅。
「哥!」帕米娜流下淚來,直奔到哥哥身邊握住他的乎,大掌如冰的溫度嚇著了她,她脫口說道:「我請醫生過來看你,好不好?」
「我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哈麥德一看妹妹張口欲言,他拿起一旁的杯湯一飲而盡。「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帕米娜破涕爲笑了。
「我把地上整理一下。」白志清知道先生不愛人打擾,拿來了清掃工具,簡單整理一下後,便拉著帕米娜走出了房間。
湯裏依照醫生指示放了鎮定劑,先生應該能好好睡上一覺的。先生再不睡,有人可是也會跟著失眠呢……
哈麥德看著緊閉的房門,他臉上斂去了所有表情。
又是一個人了。
他看著銀灰色天花板及屋內的黑色亮面家具,看著看著,腦子便昏昏沈沈了。他覺得倦,在眼皮半垂間,竟感到有股睡意襲來。
他失眠好一陣子了,總是累到極點後,才能痛苦地沈入睡眠裏。
真不知道他爲何會這麽疲憊,夏若雲也不過就是個女人--
不過就是個把他的心帶走的女人嘛。
以前,他認爲心只是個維持生命機能的器官,他並不以爲心會有什麽感覺。而今,他是知道了。知道心是有知感的,知道心上的那些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全都是因她而起的啊。
「若雲……」
哈麥德微張的唇間逸出一聲低喃後,他擰著眉,不敵睡意地失去了意識。
房門,被悄悄推開來。
一聲悠然長歎,在哈麥德身邊響起。
夏若雲纖弱的淡紫身影落坐在哈麥德身邊,翦水秋眸心疼地瞅著他臉上及身上的擦傷。
幸好那場車禍並未造成大礙,只是讓他受了一些皮肉痛哪。天知道在沒有親眼看到他之前,她在飛機上急得一路都沒法子好好休息哪。
夏若雲心疼地俯低身子,凝望著他即便是在睡夢中都皺得死緊的濃眉。
才半個多月不見,他怎麽就把自己弄得這麽憔悴呢?
她很想冷眼旁觀嘲笑他的活該,也很想躲起來再讓他忍受幾天折磨。天知道他當時執意將她困在他的世界裏,卻不願意給予她「唯一」的居住證明時,她掉過多少淚啊。
但是,如果看他受苦,只是讓她自己受折磨,那又何苦來哉呢?
夏若雲的水眸裏漾滿了淚光。
「若雲……」
聽見哈麥德的低喃,夏若雲輕顫了下,她瞅著他痛苦的表情,用手心撫住他發熱的額頭,希望能讓他舒適一些。
是她嗎?額上那雙涼柔手掌的熟悉感,讓哈麥德心喜若狂。他試著想睜開眼,卻始終無力成功。
他頎長身軀在床上痙攣似地微弱掙扎著。
夏若雲安撫地按住他的手臂,幾絲秀髮拂過他的肩胸。
是夢嗎?哈麥德身子一震,他拚命與昏睡的意志拔河,直到他的鼻尖終於清楚地呼吸到那股屬於她的淡檀香味。
他的唇角上揚了,知道她回到他身邊了。
別走!
一待那股淡雅的檀香味消失在鼻尖,哈麥德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驀地睜開了雙眼。
一個清娉身影正消失在浴室裏。
他驚坐起身,如火目光直逼向浴室門口。
一會兒,夏若雲手裏拿著一條濕毛巾,款款走出。
「啊!」
夏若雲的水眸驀地對上了哈麥德的如焰黑眸,她手裏的毛巾「啪」地掉落到地上。
心慌之下,她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轉身便要逃走。
她才聽見他粗重的呼吸正在逼進她,她整個人就已經被抓摟進他的懷裏。
「別走!」他的灼熱大掌將她強摟到胸前,一句急切的土耳其話從他口中急吐而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夏若雲才對上他激切的眼神,就氣自己不爭氣,只會淚流滿面。
「別走!」他改用中文嘶吼著,狂亂地用他冰冷的唇吮著她的淚水。
「你在發抖--」夏若雲感受到他身子的不對勁,急忙扶住他的腰,撐著他走向床鋪。「你先躺著休息,你需要看醫生。」她喃喃自語著,急得連手臂也在發抖。
「我只需要妳。」哈麥德霸道地說道。他眼也不眨地望著她,他死命扣著她的手腕,不許她有任何消失的機會。
夏若雲仰望著這個平時總是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她面前流露出這般恐懼又渴望的表情,她心痛得只想哭。
她聽見自己的心再度毫無防備地朝他急速飛去的聲音,心衝刺得那麽快,快到她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啊。
「躺著。」夏若雲啞聲說道,將他的頭扶上枕問。
「我--」
「你在生病,閉上眼睛休息,好不好?」她坐在床邊,輕撫著他的臉龐。
「我愛妳。」他說,努力硬撐著眼皮,不許她離開視線。
夏若雲咬住唇,水眸汪汪地瞅著他。她不想哭,想擺出點驕傲的樣子,可滑出眼眶的紛紛淚珠,頓時又讓她成爲淚人兒一個。
「我愛妳!」哈麥德以爲她沒聽見,心急如焚地捧住她的臉,生怕她沒聽見似地再度大吼出聲。
「我聽到了。」夏若雲俯趴在他的胸膛上,把她的哭,她的笑全一併揉碎在他的頸間。「我聽到了……」
她知道他愛她,但她從不敢妄想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啊!
她想大哭大叫大笑大鬧,她想做盡所有幼稚的舉動--他說他愛她啊!
「我好想睡……」哈麥德摟著她,低聲抱怨著。
「那就好好休息。」她撐起身子,笑臉含淚地凝瞅他,這才想起他剛才喝的湯裏有鎮定劑。
「一休息,妳就走了!」他搖頭拒絕。
「我陪你睡。」她柔聲說道。
哈麥德望著她的眼,他瞇眼露出她從未見過的孩子氣笑顔,沖著她便是一陣傻笑。
夏若雲屏住氣息,一顆心徹底地融化在他身上了。
她由他握著她的手腕,蜷著身子,臥在他的身側,鴛鴦般地交頸而眠著。
兩顆互貼在一起跳動的心,由激昂慢慢地轉至頻率相同的平靜,終至進入甜美的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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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哈麥德再度醒來,四周一片黑暗。
他喉嚨乾涸得像是有把火焰在燒灼,四肢裏的冷又像冰凍似地讓他全身顫抖。
而他的眼熾亮地像是極光,炯炯地搜尋著室內。
她呢?
難道昨晚只是他的一場夢境?
哈麥德的胸口被扔進一顆地雷,炸得他心神俱裂。他倒抽了一口氣,痛苦的身軀匍伏地朝著電話方向前進。
「拿酒過來!」他對著電話咆哮道,說完後把電話機整個摔落到地上。
他再不想要有任何自製力了!
反正,即使是在最清醒的狀況之中,他還是一樣恍惚地以爲她回到了身邊。
乾脆大醉一場,也許還可以夢到更多的她,也說不一定。
「啊!」哈麥德抱著又重又痛的頭,大叫出聲。
他剛毅的臉龐狂亂地埋入枕間,全身的細胞卻因此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
枕間有她的香味!
「你怎麽了?」夏若雲在下一刻推門而入。
「妳!」哈麥德驀地擡頭,貪婪地將她嫋嫋的身影收入眼裏。
他驟然下床想拽她入懷,無奈意志力卻不敵身軀的虛弱,他整個人往地板上倒--
「小心!」夏若雲慘白了臉,整個人直沖向他。但她一個收勢不及,將兩人全都推倒在床榻間。
他張開雙臂悍然將身上的她牢牢摟在懷裏,臉龐整個埋入她的發絲裏。
「我不是在作夢,昨天晚上真的是妳……」他冰冷的大掌撫摩著她溫熱的身子,想要確定她的真實存在。
「對。」她伯壓痛他,想往旁邊移動。
只是,她才一挪動身子,哈麥德便扣住她的後頸,攫住她的唇。
他的吻纏綿似火,吮得她喘不過氣來。他激動的力道甚至弄疼了她,可她將指尖深入他發間,接受了他焚燒似的熱情。
長吻既畢,他瞪著唇紅似玫瑰、縮在他懷裏輕喘的她。
她雪白十指揪著他胸前的衣服,纖細手腕上卻有著一圈明顯的瘀痕。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瞪著她手腕上的瘀痕。
「還不都是你昨天睡覺時硬扯著人不放--」瞋他一眼。
他執起她的手腕,輕柔地在那圈青紫烙下一圈吻。
夏若雲看著他低垂的烏髮,心驀地擰揪了起來。
他會一直對她如此溫柔嗎?
她知道沒人能對她保證,但她知道她會永遠記得他這一刻將她呵護在手心時的深情款款哪。
「妳去哪里了?」哈麥德扣住她的下顎,不許她的目光有任何閃躲。
「我睡醒時,覺得你好像在發燒,我怕吵到你休息,所以到書房打電話給白志清,要他請醫師過來。」她說。
「我問的是妳那時候爲什麽一聲不響地逃走?」他濃眉一皺,眼色開始轉沈。
夏若雲凝視著他不悅的眼神,輕歎了一口氣。「如果你不能專注在我一人身上,你就沒資格要求我癡守著你一個人。這種不公平的愛情,讓我很痛苦。」
「我已經把息妲她們都送走了,他們告訴妳了嗎?」哈麥德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知道,所以才願意跟他們回來的。」他會後悔嗎?畢竟喜新厭舊是人的劣根性啊。
哈麥德看著她不自在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我錯了。」他說。
夏若雲驚訝得擡眸看入他的眼裏,她緊握住他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對這個狂妄男人而言,要他低姿態地道歉,比要他砸下數千萬還來得困難啊。
「我習慣了女人以男人爲天的傳統,總是忘記妳不是在我的世界裏長大的女人。我理所當然地認爲我如此地在乎妳,妳就必須如同其他女人一樣地對我心懷感激。我忘了她們乞求於我的,也不只是愛情。她們所愛的我,也包含了我的財勢與社經地位。」他譏諷地一笑,在提到那些女人時仍然面無表情。
「你不能怪她們,因爲你所給她們的愛,少得必須以財勢及社經地位來補強。」她柔聲說道。
「我們之間就不是那麽一回事。」
「所以,你才選擇了我,不是嗎?」她嫣然一笑,嬌俏臉龐美得讓人心醉。
「聰明的女孩。」他在她的唇間輾轉揉碎了這句話,汲取著她如蘭的芬芳。
「我愛上妳,就代表了我必須對妳的背景及要求專一而妥協。妳該明白,妥協對我來說,就等於失敗。我固執地不願對現有的男人優勢放手,誰知道結果就是失去了妳。」他嗄聲說道。那種痛徹心肺的感覺,他受夠了!
「我老是受制於你,偶爾總是要讓我占一次上風吧。」她摟著他的頸子,幸福得忍不住想笑。
「不,我才是被妳牽制住的那一方。」哈麥德的唇滑向她的耳邊,用力咬住她的唇,惡意吮出她的一聲痛呼。「說,他們怎麽找到妳的?」
「帕米娜和白志清在我家時,接到了你車禍的電話,我妹妹馬上就打電話通知我了。然後,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回來了。你的傷口還痛嗎?」她心疼地摀著他頰邊的擦傷,對著傷處輕呵著氣。
「妳跟他們一起回來,爲什麽沒有馬上過來看我?」他濃眉一皺,握住她下顎逼問道。
夏若雲淺笑出聲,纖細指尖在他的眉宇之間輕戳了下。這男人仍然恁是霸道啊,仍然不許她的心有一刻不停留在他身上哪。
「我本來是想再躲個幾天,好好折磨你一下的,誰要你之前讓我在感情世界裏提心吊膽那麽久。誰知道……才偷偷看你一下……」就心軟了哪。
夏若雲紅了眼眶,捧著他的臉龐,很認真地交代著:「你啊,怎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因爲妳不在。」他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瞅著她,眼底熱情如火。
夏若雲被他的注視惹紅了臉,她害羞地半側身偎入他的臂彎裏,小聲地說道:「傻子……」
「妳這段時間都躲在哪里?」他撫著她的發絲問道。
「我待在媽媽好朋友洪阿姨的海邊小屋,我希望能讓你死心。」
「該不會在海邊撿到妳手煉的那個女人,就是妳的什麽洪阿姨吧!」他眼眸一瞇,眼神厲然地像是隨時要轟聲罵人一樣。
她就近在眼前,而他卻差點因爲遍尋不到她而險些失魂落魄。
「嗯。」她心虛地點頭。
「妳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妳知道我這段時間過著什麽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嗎?我擔心妳一時想不開!我擔心妳一個人會不知道怎麽好好照顧自己!我害怕妳永遠不回到我身邊了!」哈麥德十指牢牢陷入她的肩膀,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
「別氣了嘛,我不是回來了嗎?」她俯身在他的臉頰上落下大大小小無數溫柔的吻,用春風般的軟聲撒嬌著。
「爲什麽沒有一回來就通知我?」他握住她如絹的細發,卷纏在手指間。
「人家……不服氣哪。」她鼓鼓腮幫子,模樣嬌美,舉動孩子氣。
哈麥德大笑出聲,側身拿過他一直放在枕邊的白金手煉,執起她的手腕,要爲她戴上。
「不……」她搖著頭,將手藏到身後。「我不想戴上這只手煉。」
「爲什麽?」哈麥德臉色一沈,厲聲問道。
「因爲我不是你的專屬品。」
「妳是我的人。」她連這點都要和他作對嗎?!
哈麥德正坐起身,陽剛的下顎氣憤得緊繃著。
「我可以是你的情人、你的妻子,但這不代表我是一個依附你的附屬品。」
「妳是什麽意思?妳難道還想離開我?」他拉住她的手腕,鐵青臉龐直逼到她面前。
「我會留在你身邊,因爲我愛你。」她一手摀住這個暴君的胸口,安撫著他的同時,也是在保持距離,好讓他能聽入她的意見。「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學會怎麽尊重我的個人意見。」
「我在乎妳,這還不夠嗎?」
「我也在乎你,但是我不會去規定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同樣的,我也不希望被你規定我的行徑。」
「妳愛穿淺紫色的長衫,我就幫妳準備一櫃子不同質料、樣式的長衫,這樣好心也有錯嗎?」重點是,他愛她穿長袍時的飄逸模樣。
「其實我也愛穿牛仔褲的,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後,你就命令人把我的牛仔褲全扔了,對不對?」她捧著他的臉,認真地討價還價了起來。
「牛仔褲把妳臀部的曲線全都暴露出來,不象話。」他不快地反彈道。
「你以爲有你這種暴君在我身邊,還會有人敢看我嗎?」
「總是會有人不長眼。」他悶哼了一聲。
夏若雲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看著他任性的神情。這男人一路妄自尊大這麽多年,要不是愛上了她,可能就這麽頤指氣使地過一輩子吧。
是該有人好好重新教育他了。
「愛怎麽穿衣服是我的自由,以後我想穿牛仔褲就穿牛仔褲。」夏若雲聲音清脆地宣告著,摟著他的手臂,秀雅小臉上漾著一個溫柔到讓人無法拒絕的笑意。
「你的手煉我收下,我想戴時,就會戴。不過,當我想摘下時,你也不可以反對,知道嗎?」
哈麥德濃眉一皺,發現這個小女人愈來愈愛挑戰他的掌控了。
「說妳愛我!」他命令道,卻沒有反駁她剛才的獨立宣言。
「我愛你。很愛、很愛、很愛很愛……」她摟著他的頸子,柔聲地說到他鬆開緊擰的雙眉爲止。
既然他願意爲她改變那麽多,她當然也不介意偶爾聽聽他的命令嘛。
「我下星期就把妳娶進門。」
「你還沒開口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
「妳不願意嫁給我?」哈麥德聲音一提高,扳過她的小臉,瞪人時的兇惡模樣,儘是逆我者亡的惡霸氣勢。
「我不是不願意嫁給你,但是我希望你親口問我。」她雙手合十地擺在胸前,水亮眸子好期待好期待地瞅著他。
在她這麽柔情似水的目光下,他還能怎麽著?
哈麥德挑起她的下顎,黝然黑眸裏就只有她的身影。
「妳願意嫁給我嗎?願意讓我把自己交給妳嗎?」
她紅了眼眶,知道這是這個男人所能說出的最大承諾了。
對他來說,「他」就是世界的天地。
而他把自己交給了她啊!
夏若雲低下頭輕觸著他的前額,吐氣如蘭地說道:「我願意。一千、一百萬個願意照顧你一生一世。」
哈麥德扣住她的頸子,含吮住她柔嫩的唇瓣。
夏若雲摟著他的肩,主動地加深了這個吻。
哈麥德享受著她難得的主動,被她羞澀的試探及柔軟的身軀,激起了凍結多時的熱情。他的長指探入她的發間,順勢將她壓入枕間,糾纏的唇順著她的唇滑下她細嫩的頸,吻過她冰涼的鎖骨……
叩叩叩--
房門響起敲門聲。
「夏小姐,醫生來了。」白志清說。
「若雲姊,哥怎麽了?還在發燒嗎?」帕米娜問道。
「叫他們滾開。」哈麥德的唇仍然流連在夏若雲細滑的胸前,哪有空暇理會他人。
「可是醫生來了啊……你的身體不快點好,我們怎麽結婚啊……」夏若雲結結巴巴地只說得出這個理由,渾然不覺她酡紅了嬌顔的模樣,有多嬌媚動人。
「我很樂意讓妳知道我的身體狀況現在有多好--」
哈麥德握住她的手腕,扣在她的頭頂,健碩而火熱的身軀無一絲空隙地嵌入她的身軀裏。
叩叩叩--
「夏小姐?」
「若雲姊?」
「別使壞胡鬧了,快去開門,不然我就不理你了。」她羞得滿臉通紅,只怕門外的他們突然闖了進來,看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
「竟敢命令我?」哈麥德板起臉,故意齧咬了下她的唇。
她巧笑倩兮地掬起他的臉,好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好溫柔好專注地對他說道:「我愛你。」
哈麥德瞪她一眼,皺起濃眉,剛毅的臉龐寫滿了無可奈何。
他緩緩從床上起身走向門口,乖乖開門去也。
不可一世又如何?
壞男人又如何?
誰要他這個不可一世的壞男人,愛上了她呢?
尾聲
新婚半年之後--
哈麥德大跨步地走過迷宮花園,以耳上的藍芽耳機進行著一場公司股權的割喉戰。
「我們的控股已經超過百分之三十了,我要你們再去收購百分之五,只要勝過他們一點,取得優勢,就可以停手了……其他的事,等他們的股東主動來談判……好了,關於那些稅金流向的事,以後就跟白志清報告吧。」
在他爲夏若雲失神的那段時間,公事都是由白志清處理的。白志清獨當一面的能力,已經完全得到他的認同了。
哈麥德在推開寢宮大門的那一刻,切斷了公事通話。
而他摯愛妻子的溫柔笑顔則隨之映入眼簾,軟化了他臉上的嚴峻神色。
「我今天在報紙上看到息妲,她演了一部印度歌舞片,現在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夏若雲偎到他身邊,迫不及待地陪他一起走到寢宮內新設的和室軟榻邊。
「嗯。」他摟著她的腰,用眼神瞄了一眼茶杯。
「你爲什麽一點都不驚訝呢?」她泄氣地說道,卻還是捧起茶杯送到他唇邊。
「她不關我的事。」他呷喝了一大口熱茶,滿足地往後倒入沙發裏,並朝她伸手。
夏若雲放下茶杯,就著他的手勢偎入他的胸前。
「息妲很愛你。」息妲當時對她的所作所爲,或者只能稱爲城府深沈,但她還是認爲息妲用心良苦啊。
「與其說她愛我,倒不如說她愛我的權富地位。她是個沈得住氣的女人,她無論處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都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好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談論別的女人了。」哈麥德的下顎擱上她的肩頸處,呼吸著她身上的淡香。「妳今天做了什麽?」
「練了一個早上的書法,準備下個月的個展。下午沒教學,因爲帕米娜今天晚上要回去煮飯給她的親愛老公白志清吃。」她被他的鼻尖磨得好癢,低低笑了起來。
「我下星期要到英國,妳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去……」哈麥德停頓了下,擡頭看她一眼,嘴一扁地悶聲問道:「妳想跟我一起去英國嗎?」
「你每次問我這個問題時,都彆扭得好可愛--」她把臉埋到他的胸前,可她的心跳卻是怦怦怦地跳得好快。到底要不要把她這幾天的懷疑告訴他呢?
「這種小事也值得妳高興成這樣。」他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低聲說道。
「你的事都會讓我開心。」
「而妳該知道有件事能讓我更開心--」他的大掌滑入她的長袍內,對她的欲望從不曾因爲結婚而稍退過半分。
「我……我有事要告訴你。」她紅著臉,拉住他讓人臉紅心跳的大掌。
「這事最好很重要。」他可不習慣求歡被拒。
夏若雲白皙的小臉漾著粉嫩,卻是一本正經地盤腿在他面前坐好。
「我的生理期晚了半個多月,我的生理期一向很準時。我想……我可能是懷孕了。」她屏著氣瞅著他說道。
哈麥德銳利的眼神突然呈現呆滯狀態,睿智英明的腦子也在瞬間凍結成一團石膏。
「是男是女?」他脫口問道。
「人家連是不是真的懷孕了,都還不確定啊,怎麽會知道性別。」她失笑地說道,眼巴巴地拉著他的大掌問道:「你喜歡男生或女生?」
「最好是個女孩,我可不希望有另一個男人和我爭寵。」他據實以告,還沒從震驚裏完全回過神。
「傻氣。」她抿著唇直笑。
「不,就是要妳只專注在我身上。」
哈麥德低頭輕啄了下她的唇,大掌放在她的肚子上。好一會兒後,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了。
「我要當爸爸了!」他大笑出聲,雙臂一張將她牢牢地鎖在懷裏。
夏若雲松了口氣,聽著他胸腔裏傳來的低沈笑聲,清秀容顔染了一層盈盈笑意。
她現在才知道--
幸福,原來是可以加倍滿分的事啊!
她好愛好愛她的壞男人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