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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宛宛《狂將軍》【將軍令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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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宛宛《狂將軍》【將軍令 3】

拒絕皇上賜婚,說娶公主不如要個小島的楚狂人,
像個霸王似的住在狂島上,脾氣壞得無人不懼,
阿爹竟然要她扮男裝去投靠他一年,怕倒是不怕,
反正她臉塗黑,力氣大,只要有得吃,吃得飽就行。
不過他脾氣也太大了吧,不準她笑,還整日想磨練她,
她都乖乖照做了,但他難不倒她,脾氣就變得更大,
幸好他夠好看,讓她看著看著就忘了他有多壞……

自從蹦蹦跳像只小猴的諸葛小雨不怕死地找上他後,
他的日子就雞飛狗跳,每日不得安寧,時時氣急攻心。
更教他煩的是,這家夥雌雄莫辨,常常擾亂他的心神,
說是男的嘛,皮膚滑膩,笑容甜美,身段纖細惹人憐;
說是女的嘛,力氣大得能拉船,還敢在他面前脫衣泅泳。
在弄明白她是女兒身後,他的心煩意亂沒消失還更嚴重,
他是又氣她又想把她摟在懷裏對她放肆,真是要命……






第一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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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爹這回真的沒騙人。

  這京城裏車馬輻輳,穿梭於大街小巷間的人兒硬是比他們家裏後花園螞蟻還多。

  諸葛小雨打從一跨入京城東門之後,兩根細腿兒便在市集前釘了樁,怎樣也沒法子拔開。

  市集兩側,宅舍商鋪林立,或賣銅鐵器皿、或販冠梳、白肉胡餅,還有一整排的香茶果子、蒸糕、糖餅……尤其是蒸梨糕的那股沁甜味兒,光是在八百裏外便能教人口水直咽啊!

  咕嚕、咕嚕。

  諸葛小雨捂著肚子,隨意找了間最大的客棧走去。

  客棧大,包子饅頭自然也大,這是諸葛小雨的想法。於是,便睜著一對烏溜溜眼珠,踩著朱紅木階走進了人聲鼎沸之“悅來”客棧。

  “客倌上門唷!”店小二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衝到門口招呼人。

  諸葛小雨覺得新鮮,瞇著眼,笑出一口雪白編貝。

  “客倌,這邊請哪。”

  店小二一瞧這客倌雖年輕,身上所穿之玄青色袍衫倒也不含糊。加上這小客倌走進京裏最大之悅來客棧,竟也不顯得半點局促,看來是見過場面的公子,自然不敢怠慢。

  “客倌今兒個想來些點什麼?咱們這兒的魚兜子、煎魚飯特好,要不要嘗嘗。再不然,本店的蟹肉包也是絕鮮美,宰相家小公子最愛咱們這道菜了。”店小二比手畫腳地喳呼說道。

  店小二每說一樣吃食,諸葛小雨便咽一回口水。等到店小二停了嘴,諸葛小雨腦裏已經全塞滿了食物,只差沒打個飽嗝出來。

  “客倌想來點什麼?”店小二笑著杵在一旁等著。

  “我要饅頭、白飯。”諸葛小雨說。

  店小二一愣,臉色一沉,心裏便有意刁難了。“我們這兒沒法子只點白飯。”

  “那再來壺茶吧。”諸葛小雨想不出來能點啥,皺著眉頭回答道。

  “我們店裏這茶可是京裏特時興之蜀地茶,一壺便要三串銅錢,不知道客倌今日錢帶得夠不夠。”店小二沒好氣地說道,完全狗眼看人低模樣。

  “這樣夠嗎?”諸葛小雨掏出一小錠金元寶,塞到店小二手裏。

  店小二眼兒發亮,接過元寶掂掂重量。

  “客倌,這元寶夠了!要不,我請廚房幫您炒個素菜,如何?”店小二此時只當自己識人不清,遇上吃齋念佛的小爺,連忙恭敬站好。

  “不……”諸葛小雨正要搖頭拒絕,腦子念頭卻突然一轉。“啊!原來如此!”

  諸葛小雨恍然大悟地用力一拍桌子,店小二臉色慘白地看著那張裂了一條大縫之木桌。

  諸葛小雨未覺有異,逕自拊掌大笑著--原來如此哪!

  阿爹說在沒找著楚狂人前,吃飯不許雞鴨魚肉。可阿爹沒說,不能吃素菜啊!哎喲,難怪阿爹老罵自己是傻孩子。

  “給我來幾盤素菜,再給四個饅頭、兩碗白飯。”諸葛小雨一想到可以大快朵頤,馬上精神十足地說道。

  “那就幫您點個菜面、上碗碧羹、來盤細粉素簽,再配個雜色煎花饅頭和砂糖綠豆!我們這兒的素齋可也是京裏鼎鼎有名的大菜啊!”店小二一見是出手大方的豪客,態度自然也熱絡了起來。

  “好好好,好吃的全送上來。”諸葛小雨可樂了,一雙大眼笑得只剩兩條縫,還是繼續憨笑著。

  店小二見著這位客倌笑得活像走進了金山銀山裏,也就跟著猛笑到嘴巴發酸。

  “我去幫您備菜,您稍候一會兒。”店小二笑累了,先送上茶招呼,轉身便彎進廚房送菜名去了。

  咕嚕……

  諸葛小雨以拳敲打肚皮兩下,警告它別叫得太囂張。

  “傻諸葛小雨……”諸葛小雨喃喃自語道。

  這回往京路上,一直反復地吃著果子、白飯及饅頭。雖說現下皇上昏庸、時局甚慘,有東西可吃,便該感到心滿意足。只不過,這同樣的東西吃了一個多月,竟連夢裏夢見大魚大肉,正要大飽口福之際,嘴裏咀嚼起來也都是饅頭味啊。

  諸葛小雨咂了下舌,只覺得嘴巴裏又全都是麵粉味兒了,連忙端起茶,咕嚕咕嚕地灌了大半壺。

  “這茶倒不差,雖然較之咱家的翠玉春茶還有些差,不過,回甘滋味已算是這趟路程裏喝到之最佳口感,京裏吃的食果真不同凡響……”諸葛小雨對著茶壺說道。

  “聽說楚狂人將軍曾經和公主訂過親……”

  遠遠地方傳來的細微聲音,讓諸葛小雨倏地坐直身子。

  楚狂人?諸葛小雨的耳朵動了下,連忙閉上眼專心聆聽。

  阿爹總愛把“知人知彼、百戰百勝”掛在嘴邊,自己眼下即將要去投靠楚狂人,多方搜集消息自然沒錯吧!

  “非也、非也。皇上當年要賜婚予楚狂人時,聽說他冷哼了一聲,說娶公主不如要塊小島。皇上懼他,怕他造反,便順了他意,賞了塊小島給他,就叫‘狂島’。您聽這名字多不馴哪……”

  諸葛小雨腮幫子僵硬地揪成兩丸,怎麼這楚狂人竟比阿爹還兇,連皇上都怕他哪!

  “這還不是最駭人的,聽說楚狂人還叫士兵們在冬日大湖裏泅泳,根本是存心想凍死人啊!”

  “怎麼全都是聽說啊?”諸葛小雨一旦心裏緊張,嘴裏便開始低啐個不停。

  “聽說他和叛軍首領司徒無豔交情好得很,也許哪天就倒打皇上一耙……”說話聲音壓得更低了。

  聽不到了!諸葛小雨眼兒閉得更緊,更專心地想捕捉那些耳語。

  店小二送上素菜時,見到的便是這名小客倌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模樣。他不敢打擾,輕手輕腳地放下了菜肴。

  有菜香!

  諸葛小雨鼻尖動了幾下,驀睜眼,一眼就對上那碗配菜嫣紅 綠地恰如春景之碧羹。

  什麼楚狂人、皇上、公主全都滾到一旁吧!

  吃飯最大!

  諸葛小雨手不離筷,待店小二再送上兩道菜時,碧羹已經風卷殘雲般地全見了底。

  “給客倌上菜了--”店小二手端著菜,傻在原地。他雖見多了大食客,但個兒這麼嬌小的,身上沒幾兩肉的,倒還是頭一回見著。

  “小二哥,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諸葛小雨問。

  “您盡管問,只是這城裏有名的人,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店小二難得可以賣弄幾句文縐縐,得意地揚起下顎。

  “請問一下楚狂人住哪?”

  諸葛小雨並未刻意壓低音量,是以整間客棧之人皆因為聽見“楚狂人”三字被大聲地提起,而全都豎起耳朵,個個都巴不得能抓到機會,也湊上前說個幾句。

  “楚將軍住在京外的‘狂島’,那是皇上賞賜的土地。”店小二說。

  “要怎麼到‘狂島’?”

  “有艘舢板船定期往返於京裏與‘狂島’之間。不過,小客倌,你千萬別貿然前往,楚將軍不愛外人亂闖‘狂島’。你要是打擾了他,將來若是少了胳臂、缺了腿,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啊。”店小二急著想打消諸葛小雨的念頭。

  “他當真如此兇惡?”諸葛小雨擔憂地問道。

  “前幾回,有幾個想說媒的媒婆,私自雇了小船前往。在‘狂島’外的護城河外被擋住了不說,還被一陣亂石擊中落了河。掉在十二月河水裏,一個個全染了傷風,險些去了半條命。”店小二一面說,一面打了個冷哆嗦。

  “對對對……聽說還曾經有過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兒,不知怎麼闖進去那座銅墻鐵壁小島裏……”一票閒雜人等湊到諸葛小雨桌邊,張三第一個搶著發言。

  “既是銅墻鐵壁,旁人如何闖得進去?”諸葛小雨不解地問道,下箸挾菜入口動作卻分毫未停。

  “那並不重要。”張三瞪了這個腮幫子鼓鼓的小子一眼,繼續擺出“汝當視楚狂人為蛇蠍”之驚懼模樣。

  “那麼重要之處為何?”諸葛小雨又問。

  “總之,‘聽說’那名偷兒被抓進牢房後,所發出之驚天動地慘叫,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衙門裏的爺說,八成是被人腰斬,或是一根根拔了指甲哪!”張三歪眼斜嘴,做出鬼樣。

  諸葛小雨心頭一驚,臉色也變得慘白了。怎麼阿爹要自己投靠的,竟是這樣一位殘暴成性的將軍哪?!

  “總之,小客倌聽我一勸,千萬別輕舉妄動。這楚狂人將軍就是狂人一名,任何腦子清楚之人都知道不該離他太近。”店小二好心地說道。

  諸葛小雨放下空碗,小臉苦哈哈。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空空如也的三隻空盤與一隻空碗。這名小客倌是在何時用完餐的?那可是四人份餐食啊!

  “這下真糟了,誰知道楚狂人會是這樣一個萬惡不赦之人。”嘴裏沒東西好咬,諸葛小雨只得咬起指頭,叨叨碎念起來。“可我一定得找著他啊。”

  “你找楚將軍做啥?你是他啥人?”張三好奇追問。

  “我是他的家人。”阿爹交代外人面前就得這麼說。

  諸葛小雨此話一出,店小二倒抽了口氣,嚇得後退三大步。

  張三白眼一翻,虧得身旁人撐了他一把,否則早早便摔倒到地上。

  “你們--”

  諸葛小雨才開口,身邊重重人潮頓時像被狂風吹散到天際一般,全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個楚狂人,當真這麼駭人啊?

  諸葛小雨低頭喝茶,眉毛打了十八個結。

  幸好阿爹料事如神,千交代萬囑咐地要她別露了女兒身,否則這窮兇極惡的楚狂人一旦知道她是他指腹為婚的未過門妻子,說不準一抬腳就把她給踹進海底喂魚。

  不過,她畫了這麼粗的兩道劍眉,還用特製泥漿塗深了肌膚,還拏了土黃色藥膏塞住她全身最像姑娘的兩只小梨渦,現下除了個兒小了點之外,真個是平凡到沒人能猜出她是女兒身吧……

  諸葛小雨這麼一想,心裏便安了心。她端起茶碗,又連喝了兩大杯茶。

  什麼味道--好香!

  諸葛小雨鼻尖動了下,馬上聞出是辣炒鮮菇那股又嗆又野之獨特香氣。她咽了口口水,撫著肚子,覺得肚子又餓了起來。誰叫她天生食量大呢?

  “小二哥,再來一份素炒麵哪!”諸葛小雨拍桌子叫人。

  木桌啪鏘一聲,裂成兩半,往地面倒下。

  諸葛小雨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地面上橫屍遍野的木塊,毫無意外地聽見身後一堆倒抽氣聲音。這不就算她硬說自己是個十八歲姑娘,也沒人會相信吧。

  唉,力大無窮又豈是她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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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傍晚,難得的冬陽曬得每個人頭頂全都熱氣騰騰。

  諸葛小雨卸去身上醬色鬥篷,在一群人的尾隨間,走到船塢邊,等待舢板船夫為她捎上資訊給楚狂人。

  船夫顯然對代為轉交信件一事,甚感不安。“狂島”上誰不知曉楚狂人連日來脾氣惡劣至極,有誰願意吃飽撐著去捋虎須啊。

  諸葛小雨雙手遞上阿爹的親筆信,英氣颯颯之聲於風中揚起。

  “這位大叔,煩請轉告楚狂人將軍,說這是諸葛長風寫給他的信,他便會收下的,我就坐在這等著會他。”

  諸葛小雨盤腿在木頭棧板坐下,從懷裏掏出一顆素包子,津津有味地吃著。

  阿爹抓準了她嘴饞弱點,知曉她為了想要早日大快朵頤,嘗遍天下各式美饌佳餚,鐵定會拚了命地找到楚狂人的。

  可阿爹一定沒料到這京裏素食飲饌花樣也很驚人,光是包子便有十來種花樣。日後,她定要每種口味都嘗遍,如此一年後回鄉時,方可了無遺憾。

  諸葛小雨填飽肚子後,背倚著一棵大樹,被徐徐海風吹沈眼皮,打起了盹兒。她微張著唇,臉蛋才一偏,便已咚地一聲進入夢鄉之間。

  “聽說,這位小兄弟是楚狂人的弟弟!”

  “聽說,他一到客棧就砸了人家桌子!”

  睡夢中,一群七嘴八舌群眾,吵得諸葛小雨沒法安眠,只得睜開眼。

  她才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正巧便瞧見了一艘篷蓋舢板小船朝著這兒駛來。

  “楚將軍來了!”人群間有個孩子大喊了一聲。

  諸葛小雨一躍而起,站到碼頭上,仰望著小船上那個神色黧青之巨人。

  巨人披散著長發,穿著一襲藏青軟衫,不但無視於風微寒,反而敞著衣領,露出黝實胸膛,那股傲然氣勢活像他天生便該是個將軍。

  這人八成便是楚狂人了吧!諸葛小雨在心裏忖道。只是這楚狂人的個頭居然比她阿爹還高、還壯,這未免太駭人了些。

  諸葛小雨直勾勾地望著楚狂人那兩道閃著烈焰的黑眸,一時之間竟忘了要合上嘴巴。

  好亮好沉的一雙黑目哪!

  她最鐘愛的那柄烏鋼刀在陽光下,閃爍的便是這般黑金熠亮光澤哪!

  “你是諸葛小雨?”楚狂人一眼便瞧了那個猛盯著他瞧,一臉不怕死模樣的小家夥。

  “正是。”諸葛小雨興奮地朝楚狂人揮著手。“你是楚狂人,對吧。”

  楚狂人怒目一瞠,棱角臉龐一望即是毫無善意可言。

  此時,船上、岸邊亦正刮起一陣海風,吹得眾人心頭冷颼颼,只有諸葛小雨不為所動地繼續往前走,也仍舊賣力地朝著楚狂人頻頻送笑。

  她--終於見到楚狂人了,以後雞鴨魚肉通通可以不用忌口了!

  光是想到這點,諸葛小雨的笑意幾乎擠歪了臉蛋兒。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臉上的滿滿笑意,他彈了下手指。

  小船在離岸十步處停了下來,顯然無意再靠近了。

  楚狂人雙臂交握在胸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那個蹦蹦跳跳像個猴子,膚色微黝,眼珠亮得像龍眼核,身穿玄青色袍衫,足蹬著被黃泥染汙的長靴、身量最多只能構及他胸口的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長得和師父一點都不像!況且,師父、師娘皮膚都極為白皙,怎麼偏生出了一個烏抹抹小子?

  “楚狂人,你瞧過我阿爹寫給你的信了吧?”諸葛小雨呆呆笑著說道。

  “誰準你叫我名字的?”楚狂人怒目一瞪,兇神惡煞的模樣盡現。

  “為啥不能叫你名字?”諸葛小雨奇怪地瞥他一眼。

  “除了當今皇上,沒人會直呼我的名字。”

  “莫非直呼了你名字要被砍頭嗎?”她興奮地喳呼著,極想知道答案。

  楚狂人臉色驟凜,心頭火倏地狂燃而起。好一個諸葛小雨,說起話來竟敢如此沒大沒小!

  哼,既然這只小猴子膽敢當面挑釁,那他便來試他一試。

  “上船說話。”楚狂人命令道。

  “船沒靠岸,我怎上船?”這人果然不愧是阿爹的唯一弟子,怪裏怪氣模樣像足了她阿爹。

  “扔繩子給他。”楚狂人用眼神讓船夫將船上那捆粗繩,朝岸邊擲出。

  他要船夫扔繩,原意是要讓諸葛小雨將繩子係在岸邊木樁上後,再以輕功沿著那條繩子登上舢板小船。當然,如果諸葛小雨掉進海裏,那也只能怪其學藝不精了。

  楚狂人面無表情地望著岸邊正對著繩子苦苦思量的諸葛小雨。

  “你要我靠這條繩子上船?”諸葛小雨抓抓頭發,苦惱地皺起眉。

  “對。”故意不說他想要諸葛小雨如何做,存心要刁難人。

  “成!幸好我今日吃飽喝足了!”

  諸葛小雨拍拍肚子,先以粗繩在腰間轉了一圈後,再站穩馬步,咬緊牙關將粗繩在細腕上繞了一圈--

  這小鬼總不會是想要把船拉到岸邊吧!

  楚狂人冷眼相看著,心裏不免嗤笑起諸葛小雨的不自量力!

  “喝!”諸葛小雨小手虎掌緊拏著繩索,開始使力。

  “哎喲--”

  在眾人驚呼聲中,舢板小船一寸一寸地往諸葛小雨靠近。

  喀 一聲,小船撞上了岸邊木頭棧道。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諸葛小雨朝楚狂人一笑,雙足一蹬,俐落地躍上了舢板小船。

  “了不起!神功蓋世啊!”四周叫好聲、掌聲不絕於耳。

  諸葛小雨朝著諸公揮揮手,腮幫子仍被笑意擠得圓鼓鼓。

  “好啊!再表演一回!”

  下頭這些人是在看猴子耍戲法嗎?楚狂人往船下狠狠瞪去一眼。

  掌聲停了,群眾也後退了,可沒人肯散去,全都眼巴巴地等著想再瞧場好戲。

  “開船。”

  楚狂人大掌一揮,船夫迅速地搖櫓前進。

  舢板小船於是在海浪間迎風逐浪,朝著狂島而去。








第二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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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舢板小船上,楚狂人擺了張臭臉,逕自走到船首無人之處。

  諸葛小雨一見沒人搭理她,便晃到楚狂人身邊,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這小船比我想像的還輕些呢!八成是因為漂在海面上,水有浮力因此易於往前吧。”諸葛小雨吐舌說道,小臉上並無得意之色,只是嘻嘻笑著。“幸好我今天晌午那餐吃得夠飽,否則還真怕不夠氣力呢!”

  “你爹人呢?”楚狂人低吼一聲,濃眉大眼。

  諸葛小雨眼眸先是圓睜,繼而想起阿爹的教戰策謀,連忙把頭一低,再擰深眉頭,最後還用力地皺起鼻尖,將嘴角往下一撇——

  “我阿爹走了。”諸葛小雨依照爹所交代的話回答。

  “走了……”楚狂人臉色慘淡地瞪著諸葛小雨,急迫地問道:“那師娘呢?”

  “也走了。”兩人一同遊山玩水去也,害她整整一年都不能吃到娘拿手的糯米丸子。

  諸葛小雨低頭看著微溼甲板,此時倒真有幾分悲意了。

  “師娘也走了。”楚狂人緊閉著眼,咬緊牙根忍住那股直嗆鼻尖的酸楚。

  諸葛小雨見他一副強忍悲傷模樣,心裏倒不舍了起來。看來這楚狂人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哪!

  “我阿爹信裏沒寫嗎?”諸葛小雨柔聲問道。

  “你自己瞧!”楚狂人孥出信箋往諸葛小雨的方向一扔。

  狂野海風吹起信箋,眼見信箋就要落人海裏,諸葛小雨一個躍身搶快,右手便抓住了信箋。

  “好身手。”諸葛小雨自誇了一句,遭來楚狂人一個白眼。

  信裏寫著——

  諸葛小雨是我子,留他一年。諸葛長風去也。

  “裏頭寫得很清楚啊。”諸葛小雨說。

  “裏頭根本什麼都沒說!平白無故就扔了個人過來,十幾年沒聯絡,一聯絡便說他走了!走了就走了,還扔個人過來搞啥鬼!”楚狂人嘶吼出聲,脖間青筋全然暴突而上。

  一憶起師父當年逐他下山的無情,一憶起師父和師娘都已經撒手歸西,楚狂人心口便燒起一把焰火,惹得他健壯胸口不住激烈地起伏著。

  “阿爹說你和他有過約定。”諸葛小雨連忙補上一句。

  楚狂人抿緊唇,背著手轉過身,迎風看著海上的風浪高低。

  當年師娘懷孕時,他不過才十歲。師娘和師父大吵一架,回了娘家,師父攜他到山裏閉關,一閉就是五年。

  彼時,他確實答應過師父,若是師娘肚子懷的是名女子,他便娶師妹為妻;若是師娘懷的是男子,他便認為義弟,好生帶在身邊好好教導切磋著。

  誰知道當年才出關,下山的第一天,他師父便扔下一句“你可以自個兒去闖前途了”,從此,便是音訊全無了。

  多年來,他一直苦思著要見師父一面,豈料,現在傳來的竟是一隻托孤命令。

  楚狂人猛旋身,高壯身軀倏地撞倒一道小小身影。

  “啊!”諸葛小雨扯著楚狂人衣袖,腳尖頓地幾回,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

  楚狂人睜大眼,後背乍然一陣冷汗涔涔。

  諸葛小雨是在何時潛到他身後的?若是諸葛小雨今日是為敵軍身分,他現在早已身首異處了。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那雙黑白分明眸子,此時方注意到這張小臉竟不及他巴掌大,除了黑皮膚和兩道濃眉,那眼鼻唇全都細致得不像話。

  “你真是男子?”楚狂人突然粗聲問道。

  “我看起來不像男子嗎?”諸葛小雨反問。虧得阿爹早早便盯著她把楚狂人可能會問著的話,全都沙盤推演了一回,否則她現下八成隻會站在這兒呆笑。

  “小雨聽來像是姑娘家名字。”楚狂人緊盯著諸葛小雨。

  “我出生時體弱多病,娘說要取個文弱名字才養得大。瞧我現在力大無窮,可見這名字取得多好。”諸葛小雨瞇著眼,還是在笑。

  看來這楚狂人不但脾氣易怒且個性多疑哪,幸好阿爹早說過他要她找上楚狂人,只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她出來見見江湖世面,免得她老不知道人心險惡,可沒真要讓楚狂人娶她哪!

  忖及不用嫁給楚狂人之事,她禁不住愈笑愈開懷,眉眼甚且都笑彎了。

  楚狂人皺著眉,不快地瞪了一眼諸葛小雨的笑顏。

  雖則這家夥就連說話聲音都不男不女,不過諸葛小雨的力大無窮,絕對不是個姑娘家該有的力氣。

  如果有姑娘能拉得動這艘船,那他便娶她為妻。楚狂人在心裏冷笑道。

  “哇——海風吹起來好涼爽哪!”諸葛小雨身子往下一蹲,盤腿便在甲板問坐下!

  楚狂人一見諸葛小雨一副自在模樣,他劍眉一皺,便想發火。

  想他正為著叛軍之事傷透腦筋,而這家夥一派自在地晃到他身邊後,便想輕易地留下。

  門兒都沒有!

  楚狂人眼裏冒出火光,氣焰讓他原就魁梧的身形更形張狂,任何人都應該知道此時最好退避三舍。

  “楚狂人,我阿爹都說了你只需留我一年,你幹麼一臉如喪考妣?”諸葛小雨抬眸望著他,不以為然地大聲地說道:“一年很快的。”

  杵在一旁偷聽的船夫,不禁為這個諸葛小雨捏了一把冷汗。

  在狂島上,大夥兒連對將軍說話都不敢超過三句了,眼下這位小公子居然膽敢教訓將軍,擺明活得不耐煩了啊。

  “我說過不許叫我楚狂人。”楚狂人壓沉聲音,臉色益發變得更加黧青。師父、師母皆已不在人間的此一震撼,仍讓他心情其差無比,偏偏這個諸葛小雨不識相,還一個勁兒地就找他說話。

  “那我該叫你啥?狂人大哥?楚大哥?”諸葛小雨追問。

  “啥都別叫!”楚狂人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這個諸葛小雨果然是師父之子,三兩下便激得平時不愛說話的他,氣到只想罵人。

  “你的脾氣真的很差。”諸葛小雨嘖嘖稱奇地說道,不過一雙眼卻直往他冒火後更顯晶澈的黑眼珠瞧去——楚狂人的那雙眼睛還真是好看!

  “你爹有沒有說過,他究竟是想要你來我這裏學什麼?”楚狂人板著臉說道。他雖不願接下諸葛小雨這個燙手山芋,可這畢竟是師父所托之事,他還是得辦。

  “阿爹只說你教我什麼,我便學什麼。”諸葛小雨睜著圓澄眸子,側著頭說道。

  “我沒啥好教你,我的功夫還是你爹教我的。”他不耐煩地說道,心裏仍是亂糟糟。

  “反正,我阿爹就讓我跟著你,你要我做啥都行。”諸葛小雨固執地回望著他。

  楚狂人冷冷回望著諸葛小雨,腦中已有了主意。完成師父遺志是一回事,帶著一個公子哥兒當成拖累,又是另一回事。

  “你從此刻開始,便是我貼身小廝。跟著我做事,便不許叫苦,若是叫了一聲苦,你就得自個兒收拾包袱滾離狂島。”屆時,他自然會對諸葛小雨另作安排。

  “不苦、不苦,我一定不喊苦。”諸葛小雨聞言,又是一陣笑。

  阿爹說,她若是跟著楚狂人待滿了一年,他便要帶她吃遍天下美食。先苦後甘,終究得到的還是甘甜,何來苦之有啊?

  “呵呵呵……”諸葛小雨笑聲當啷啷地響著。

  “跟在我身邊,不準笑。”楚狂人低喝一聲,覺得那笑容真礙眼。

  諸葛小雨扁下嘴角,這下子可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她天生就是愛笑啊,要她不笑,簡直就像要她吃飯不吃飽一樣地要人難過啊。

  這楚狂人怎麼這麼難以相處哪!幸好她不是他未過門的娘子。

  諸葛小雨一付及此,心情很好,雙唇一揚,又想笑了。

  楚狂人說過不準笑!她馬上捂著嘴,警覺地望向楚狂人——幸好,他正背對著她,看不到她的笑。

  哎喲,那她以後都背著他笑,不就得了。諸葛小雨咧出一口白牙,雙手抆腰,得意地對楚狂人寬厚背影無聲大笑著。

  “蠢蛋。”楚狂人冷冷地拋下一句。

  諸葛小雨頹下雙肩,泄氣地發現楚狂人似乎和她阿爹一樣,有著連空氣振動都能察覺的好內力。

  看來,她接下來日子不會太好過嘍。

  次日,楚狂人起床,窗外正好飄下早冬的第一場雪。

  他推開窗,窗外晨風如刀般刮掃過他只著單衣的高壯身軀。雪其實下得不大,是溼氣卻讓晨風凍了起來。

  楚狂人望著灰濛濛天色,也不喚人來燃起屋內火盆,屋裏冷得像冰窟,但他不在乎。這些年來,為了習慣四處變動之軍旅生活,他從不依戀任何事物。

  他其實不愛徵戰,但若是他的成功領軍,能讓多數百姓免於被欺淩的苦難,那麼他便會繼續軍旅生涯。

  在遇到師父、師娘之前,他是個在親戚家備受虐待的小孤兒。那段被人踩在腳下的日子,讓他學會了體會百姓苦楚。

  他的苦難,是遇到師父後才漸漸褪去的。

  他的名字是師父取的,他的武藝是師父傳授的,他的兵書學問是師娘教導的。師父、師娘視他如己出,如果只有一顆饅頭可吃,他們也絕對會讓他先填飽肚子。他自然也能為了師父、師娘,犧牲自己性命。

  是故,十五歲那年,師父毫無理由地趕他下山時,他才會如此痛心。從此之後,他不再對任何人放感情,也不在乎任何人,因為他不想再嘗到心痛的感覺了。

  諸葛小雨的出現,卻讓他再次回想起那年被人拋棄的傷痛。是故他痛恨看到那小子!

  可他對師父有過承諾,他得實踐,那是他欠師父的恩情。

  可師父……怎麼這樣便去了?

  一股撕裂般地苦扯住楚狂人胸口,他砰地一聲重重關上窗,趕忙在傷痛佔領他的心時,將所有感情全都推出心門外。

  他凜起臉色,黑玄眸光如冰,依舊是那個讓人不寒而慄的狂人將軍。

  他要讓諸葛小雨知難而退,要讓諸葛小雨連一年的時間都待不到,便收起包袱離開狂島。

  楚狂人推開內室的門,打算叫起睡在外室的諸葛小雨。

  “諸葛——”

  “你起床了啊。”

  正盤腿坐在地上的諸葛小雨,一個躍身便竄到楚狂人身邊。

  她揚起嘴角,原是想笑,卻在對上他那張鐵臉時,赫然想起他叫她不準笑的命令。

  “早。”諸葛小雨的盈盈笑臉頓時轉成苦瓜臉,悶聲說道。

  “你很早起?”楚狂人問。

  “對啊,我已經起來半個時辰,練完一套拳法了。”而且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精神奕奕的小臉,發現早起這事整不倒人後,他當下便決定,待會兒帶著這小子到練武場上練軍,之後再去巡視小島護城墻之興建。

  他巡視,諸葛小雨則去築磚墻。

  縱使諸葛小雨力大無窮,他就不信那麼瘦小的身子能抵得住一整天或者是數十日的操勞奔波。

  “要我端熱水讓你盥洗嗎?”諸葛小雨大聲問道。她沒當過小廝,不過向來都是一個勤勞女兒,這些事難不倒她。

  “我不用熱水。”楚狂人說。

  “太好了,我正巧提了一木桶冷泉水準備要給你洗臉呢!”

  諸葛小雨沒待他接話,手腳俐落地將木桶拎進了內室。她手拿葫蘆圓杓,熟練地將水倒入黃銅盆,並擺了條手巾、放了根洗牙用之楊柳枝及一碗漱口水。

  沒想到她這個小廝還做得挺有摸有樣的嘛!諸葛小雨雙手抆腰,得意地揚起唇角。不過笑聲才逸出嘴角,她便很快捂住了嘴。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直到那些笑意全消失無蹤。

  “我現在想用熱水。”他擺明瞭要整人。

  “喔。”諸葛小雨點頭,完全不疑有他。“那我去提熱水。”

  “不用了。”他學不來浪費這事。

  諸葛小雨往旁邊一站,看著他俐落地彎身盥洗。她好奇地往他高大身軀旁一站。

  哇,他就連彎下腰都還比她高呢!

  咕嚕,咕嚕。

  諸葛小雨急忙壓住肚子,試圖擋住饑腸轆轆的叫聲。

  楚狂人抬頭,額眉眼上都還染著一層水氣,一顆水珠在他烏黑長睫上滾動著,染溼了黑睫,映得他一雙眼瞳裏都是水光。

  諸葛小雨瞧著他黑漉漉眼珠,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並將肚餓一事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手巾——”楚狂人眉頭一皺,粗聲喝道。

  “手巾……”諸葛小雨怔怔地重復著楚狂人的話,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楚狂人濃眉一擰,眉眼間距離一縮近,那兩道眸光是更加深邃了。

  諸葛小雨此時又覺得他的眼珠子像極了她最愛的糖蜜龍眼子,可口至極哪!

  “算了!沒用的家夥。”楚狂人舉起袖子擦去臉上水珠,眉眼兇惡了起來。“你幹麼直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諸葛小雨扯著發,才別開眼,卻又很快地轉回頭再瞧他一眼。怪了,她怎麼頭昏昏,心兒怦怦跳呢?莫非餓過頭了嗎?

  諸葛小雨這家夥在恍神什麼?盯著他瞧的模樣,活像中了邪。楚狂人兩道濃眉越鎖越緊,終於耐不住煩,低吼了一聲!

  “你再盯著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我去叫灶房拿早膳來。”諸葛小雨轉身往外走,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練完功之後——”

  楚狂人聲未落地,諸葛小雨身影已如鳴箭般地疾射出門口。

  “……才用早膳。”楚狂人氣得一腳踹向一隻矮凳,心裏真正想踹飛的,卻是這個不受教小子!

  “將軍!”

  半刻後,已將煩心事扔到腦後之諸葛小雨喳喳呼呼地跑了進來,並從三層大竹籃裏逐一取出早膳,完全沒注意到楚狂人臉色有多難看。

  “這裏的食材很豐富,廚娘說我可以任意取用,所以,我一早便熬了這鍋粥,炒了一些山菜。”

  熟悉的菜香飄入楚狂人鼻尖,那味道刺激著他的心。

  是黑甜粥,還有加了薑絲的山菜,豆豉豆腐、豆油蘿蔔。這些菜,他吃了好幾年,就算再過十年,他也不會忘記這些山野味道。

  諸葛小雨將五碟山菜擺成梅花狀,中間便擱著一鍋黑甜粥。

  她先咽了口口水,這才有法子說話。“用早膳了。”

  “我不吃這些東西!”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粗聲斥喝著。

  “真的嗎?”那她可以一人吃雙份嘍。

  諸葛小雨雙眼發亮,即便臉上塗了黃土膚色,卻還是掩不住那層興奮暗紅。

  “你是存心做這些飯菜,希望我討厭,好讓我食不下嚥嗎?”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著早起到灶房煮這些東西嗎?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著你最喜歡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愛吃的東西,就要對我耳提面命一番……”

  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現下也許正是在西湖吃著藕粉點心,自己卻沒撈到半口,一雙眼眸便漾成了兩汪淚泉,像是隨時要飛噴出悲傷一樣。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淚光,內心一陣愴然。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諸葛小雨卻是說哭就哭,簡直不像話。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著諸葛小雨那張強忍悲傷的臉孔,心裏酸楚也已經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點忘了……”諸葛小雨跳重播包袱的地方,從饅頭堆裏掏出一小捆藍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這東西給你。”諸葛小雨用藍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麼?”楚狂人並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當然沒瞧。”諸葛小雨睜著骨碌碌大眼,認真地說道。

  “當真?”這布巾連係個結都不曾,他不信諸葛小雨當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當然。整個山頭的人,誰不知道我諸葛小雨最守信用。”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後退三步。

  “你是傻子嗎?”楚狂人皺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沒事,沒事。”

  諸葛小雨一站穩腳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無礙。

  “哎呀,你不準我笑。”諸葛小雨急忙又捂住嘴,手掌啪地一記打上臉龐。

  這一巴掌若是打在別人臉上,八成早早便飛出窗外。可諸葛小雨基本馬步功夫紮得深,因此只是漲紅了臉,小小身子前後晃動了幾下,總算沒倒下。更甚者,諸葛小雨左手的那只藍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裏,怪異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雜陳表情,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開始漸漸釋懷了。諸葛小雨之憨直個性,他算是見識到了。這類人通常沒有壞心眼,就算想使壞,他也能一眼就識破。

  簡言之,諸葛小雨是個可以留在身邊的人。如果他能夠對師父當年不聞不問地趕他下山一事釋懷的話。

  楚狂人奪過藍染布包,打開一看!

  是一把烏鋼薄刀。

  那是當年師父與師母請天下第一刀鐵匠徐生,所打照出來的日月雙刀。

  此刀薄於蟬翼,可輕易藏於衣袖之間,削鐵如泥。師父曾用此刀助他倆脫困過幾回。

  楚狂人凝視著手裏烙著太陽圓形的烏鋼薄刀,久久都說不出話。

  “月刀呢?”他聲音嗄啞問道。

  “在我身上。”諸葛小雨從長靴裏取出匕首,揚眉笑著。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的笑容,濃眉馬上揪起,只想罵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惡之前,居然就這樣將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現下居心叵測,擒住了人,奪走月刀,這家夥還笑得出來嗎?

  唉,師父和師娘原就是不諳世道人情之人,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師父將其最鐘愛之匕首交給了自己,他還能怎麼著?

  楚狂人低頭凝神看了匕首一會兒之後,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他將匕首收入腰間暗袋,沉聲對諸葛小雨說道:“日後匕首不許離身,誰要你拿出來瞧都不許,那是你護身工具,懂嗎?”他既然接下了這只匕首,他便會代替師父擔起所有教養諸葛小雨之責任。

  “懂。”

  “你日後就好好在我這裏待下來。”他會嚴格地訓練諸葛小雨,直到這孩子能自立為止。

  “我本來就要在這裏待一年了,不是嗎?”諸葛小雨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根本多此一舉。

  “沒人要你多嘴。”楚狂人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只想把他揪起來好生教訓一番。

  “那我再問一句話就好了。”諸葛小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說。”

  “我們可以用早膳了嗎?”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著他。“黑甜粥冷了不好吃。”

  楚狂人額頸間青筋畢露、臉色轉青,方才什麼要諸葛小雨克紹箕裘之念頭,現下全都無情地嘲笑著他——這家夥滿腦子都是吃,能成什麼大氣候!

  “練完功之後才許用早膳。”楚狂人濃眉緊攬到陷出一記深溝。

  “那我們快去練功。”諸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衝。

  “你會後悔的。”他練軍之嚴,向來是誰聽了都要咋舌嚴苛的。

  “只要能吃到飯,什麼事都不會讓我後悔的。”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證道。

  “咱們等著瞧吧。”









第三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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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楚狂人意外,諸葛小雨一到了練武場,簡直如魚得水。蹲馬步一刻鐘,諸葛小雨踩得比誰都穩。練武半個時辰,諸葛小雨從頭到尾沒怠惰過。刺槍半個時辰,諸葛小雨甚至是全場呼喝聲最驚人的一名。楚狂人站在練武場前方,心裏禁不住為諸葛小雨喝了一聲採。孺子可教也,至少諸葛小雨很能吃苦。日後,若諸葛小雨對軍旅生活有興趣,他或者可以考慮為其在軍中安插個一官半職。

  “休息半個時辰,用早膳。”楚狂人宣佈。

  士兵們心裏一陣欣喜,然則個個神情仍然一絲不茍。

  只有站在最後方的諸葛小雨,咧嘴笑瞇了眼,一臉喜不自禁的模樣。

  “諸葛小雨,回‘孤騖軒’。”楚狂人眉頭一皺,低聲命令道。

  “是!”諸葛小雨精神十足地大喊著,倏地跑到楚狂人身邊待命。

  楚狂人的步伐大,旁人常要跟得氣喘吁吁。諸葛小雨不但不以為苦,反倒是一想到有飯可吃,足下腳步愈來愈輕快。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楚狂人居住之“孤騖軒”。

  桌上的飯菜都已涼,廚娘補送來了一桶熱騰騰米飯。

  “坐下,用膳。”楚狂人用眼神示意諸葛小雨坐到對面。

  諸葛小雨端起飯碗,痛快地吃就了起來,楚狂人則舀了碗黑甜粥,一口一口地品味著。

  “將軍。”諸葛小雨學著旁人這樣喚他。

  “什麼事?”楚狂人因為諸葛小雨方才認真練功之舉,而難得地給了個好臉色。

  諸葛小雨指著窗邊的一棵果樹,興奮地問道:“那樹上果子是酸柑嗎?那可是好東西哪!去年冬天,我和我阿爹把幾顆大酸柑的果肉挖凈之後,填入烏龍茶與中藥粉,蒸熟後,再曬幹!”

  “你——”

  “曬得又黑又幹又扁後,可以切片衝熱水飲用,喉嚨不適時,飲用最適宜。”諸葛小雨連氣也沒喘一口,便把話說完,最後還附帶了一句:“你別罵我哪!”

  諸葛小雨放下飯碗,露出一臉悔意。

  “你怎麼知道我要罵人?”楚狂人一挑眉,倒是把罵人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我娘罵我阿爹貪吃好食時,就是這副眼冒火光,聲音顫抖的模樣。啊——我也不是故意這麼嘴饞嘛,誰叫我阿爹把我生成這德行。”諸葛小雨吐吐舌頭,衝著楚任人又是一陣笑。

  諸葛小雨容光煥發的笑顏,讓楚狂人移不開視線。他甚且想不出這幾年來,有誰曾經這樣對他笑過了。

  那些對他有意的姑娘們,總是笑得太媚太黏太煩人,其他人對他不是敬,便是畏,就連跟他說話都要發抖的。久而久之,他便也習慣與人拉開一道距離。反正,他原就不在意任何人。

  “將軍,我臉上有飯粒嗎?”諸葛小雨被盯得不自在,伸手抹了臉一把。

  “你的體力不錯。”楚狂人隨意找了話題,移開了視線。

  “我娘說我頭腦簡單,就空長了力氣,她常叨念著我怎麼不像你,文武全才。”諸葛小雨提到家人便是要笑的,這回也不例外。

  “你自幼在師父、師娘的呵護下,對人自然沒有防心。我是一路苦過來的孩子,人心世道險惡,我看得多,心眼自然比較多。”

  “沒錯、沒錯,我爹娘要我來找你,正是想要我多知道一些江湖險惡。對了,將軍,咱們待會兒還要做什麼?”練功完吃飽飽的感覺很不賴,她開始期待下一回了。

  “泅泳。”楚狂人冷冷說道,等著她驚呼出聲。

  “不成!”諸葛小雨驀跳起身,眉頭一擰,雙手拼命地揮著。

  “你不會泅泳?”這可不成。

  “狂島”離京而居,居於海中央,島上居民全都該諳於水性。況且,士兵於冬日泅泳,亦是鍛煉體魄之行徑。諸葛小雨既然要待在狂島上,便得遵守這裏規矩。

  “我不但會泅泳,甚且還是水中蛟龍!”諸葛小雨大聲說道。

  “那麼是為什麼不成?”楚狂人雙臂交叉在胸前,已經習慣諸葛小雨這類驚人之語了。

  “方才我見著幾個新兵,他們瞧見我新來乍到,卻表現得比他們還好,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她生平最怕別人哭,也不愛別人對著她愁眉苦臉。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皺眉苦惱模樣,心裏不禁詫然了。他萬萬沒想到以諸葛小雨這般粗枝大葉個性,居然會注意到旁人如此枝微末節情緒。

  諸葛小雨這點倒是像了師娘——師娘向來心腸軟。

  “你若不想和他們一起下水泅泳也成,你待會兒便自湖的東邊,泅遊至西邊讓我瞧瞧。”楚狂人說道,可沒打算讓他隨口說說便躲過一劫。

  “沒問題。”諸葛小雨馬上轉身往外跑。

  “且慢——”楚狂人才放下飯碗,諸葛小雨已經破門而出。

  他不悅地皺起眉,嘴裏低低詛咒了一聲,也就隨之出了門。

  這小子莽撞的程度較之常人簡直兩倍不止,看來他得好生帶在身邊,磨個一段時間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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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狂島東側的那片湖泊尚未結冰,然其湖底凜寒,卻足以教一個大男人臉色發白。

  “慢著!”楚狂人跟上諸葛小雨身後,正好瞧見諸葛小雨把外襖一脫,往地上一扔。

  “諸葛小雨——”

  楚狂人聲未落地,諸葛小雨已經咚地一聲眺進河裏。

  楚狂人氣得牙根發癢,生平一次想咬掉某人的頭。

  這小子連身子都沒弄暖和,就這麼貿然去跳下去,萬一凍僵在湖裏,要他如何跟師父、師娘交代。

  “諸葛小雨!”

  楚狂人才喊了這一聲之後,便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以為諸葛小雨那小子會被凍得丟掉半條小命,不料,那家夥在湖水裏卻像一記迎風利箭,倏地劃湖而過,湛藍身影如同一尾遊龍在波浪間隱隱起伏著。

  諸葛小雨迅速地遊至湖的另一方,才自湖裏跳起身,便見到楚狂人高壯如山的身影矗在她面前,狠狠地瞪著人。

  “將軍……我遊完了……可以回去了嗎……”諸葛小雨一停下泅泳之舉,兼以冷風一吹,牙齒便打起顫來。“可……以……嗎……”

  “披上。”楚狂人遞過諸葛小雨方才扔於另一頭湖邊地上之外襖,緊緊地為其裹上。

  諸葛小雨縮進外襖裏,抖了幾個冷顫後,抬頭對他一笑。

  楚狂人一愣,但見——

  諸葛小雨發問水珠沿著臉頰滑落,每落下一道水痕,諸葛小雨之肌膚便由泥黃變成皙白。

  楚狂人瞪著眼前這張黃白交橫的小花臉,倏地伸指在那張小臉上狠狠按捺了一下。

  諸葛小雨臉頰頓時被清出一道白皙指痕。

  “這是怎麼回事?”楚狂人厲聲問道。

  “啊,我阿爹調得這罐泥漿不好。”諸葛小雨伸手一摸,一見滿手黃泥色,馬上氣得直跳腳。“娘調的那瓶泥糊,即便連碰著了水,也可以再撐個一刻鐘。我早上流汗時泥糊沒啥掉落,我還以為阿爹這回總算比較——”

  “閉嘴!我不是問你這事!”楚狂人氣得捏住諸葛小雨的下顎,以打停其絮絮叨叨。

  諸葛小雨睜大水眸,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此時驀然意識到指下肌膚,競滑膩得不似男子……

  莫非他是女的!

  楚狂人急忙低頭往諸葛小雨胸口一看——

  幸好!諸葛小雨溼淋淋單衣下之胸膛平坦如地。

  楚狂人長籲一口氣,這才放了心。

  諸葛小雨若是女兒身,那他豈不是要娶“她”進來?!他孤家寡人慣了,可沒打算找個人來添麻煩。

  “諸葛小雨,你為什麼要把你的臉塗黃?”楚狂人把諸葛小雨往後一推,不快地咆哮著。

  諸葛小雨被他兇橫表情嚇到,她嘴巴連抿了好幾下,卻不慎擠掉了那兩只填住小梨渦的黃上。

  楚狂人一見諸葛小雨此時又露了兩只梨渦,簡直氣絕。

  “諸葛小雨!”楚狂人火冒三丈,雄偉臉孔開始扭曲。

  “我阿爹說,我這張臉長得太像姑娘家,路上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所以要我做些掩飾呀!”諸葛小雨連忙把阿爹說詞,拿出來搪塞一番。

  “你何止是長得姑娘家,你根本……”就是個姑娘家。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那張水嫩臉孔、那兩片被凍成水紅的軟唇,以及那雙閃亮眸瞳、還有那兩道逗人的小梨渦……

  “去把你自己弄幹。”他斥喝了一聲。

  諸葛小雨往前跑了兩步,又回頭問道:“我待會兒可以煮壺薑茶喝嗎?”她渴望地望著他。

  “可以。”

  “那我可以到灶房取些水晶包兒來吃嗎?”她一早在灶房裏便看到這道小點了。

  “可。”他擰起劍眉,嘴角微微抽搐。

  “那麼我可以再烤些米……”

  “閉嘴!你再多說一個字,就給我收拾包袱滾出‘狂島’。”楚狂人不耐煩地暴吼出聲。

  閉嘴就閉嘴嘛!諸葛小雨依言閉嘴,習慣性將雙頰往內吸吮,嘴巴於是嘟成圓鼓鼓一丸。

  楚狂人瞪著這個十足女孩家模樣的諸葛小雨,他心裏一亂,便又想要發脾氣。

  “不準做出這種表情!”沒有任何男子會做出這種動作。

  諸葛小雨癟起嘴,也不高興了。

  她爹娘從沒這樣兇過她,楚狂人憑什麼對她大吼大叫哪。她現在是哪裏犯到他了?

  “你——哈啾。”諸葛小雨罵人還沒罵成,便先打了個噴涕。

  “快滾回房,去洗個熱水澡,再把師娘幫你調的那罐泥漿重新給我仔細搽上,一寸都不許遺漏。”楚狂人大吼一聲,臉龐青筋暴動著。

  諸葛小雨見他一副要揍人姿態,直忙飛奔而去。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背影,嘴裏不由得連聲咒罵。

  諸葛小雨長發在肩後飄揚,纖細身子雖然看不出腰身,身段卻輕盈小巧。加上那一張笑起來軟如糖飴之笑容,已經足夠在一個陽盛陰衰的島上惹風波了。

  楚狂人抬頭望著澄凈碧空,長嘆了一聲。

  “師父,你就連走了,都不忘要扔難題給我哪!”

  “將軍,飛鴿傳書。”

  一聲大吼打斷了楚狂人沉思,老副使氣喘不已地朝他跑來,一隻紫藍色鴿子在其頭頂上徐徐飛行著。

  楚狂人伸出右臂,鴿子認人,親熱地停了上去。

  他自內襟裏拿出一柄小鑰匙,解開鴿子腿上之朱紅小信筒!那信筒匙孔內若放入不對的鑰匙,馬上便會被融化。

  一旬之後酉時來訪,盼君心回意轉。

  水紅信箋如此寫道。

  楚狂人瞪著那只信箋,濃眉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唉——這是除了諸葛小雨之外的另一樁麻煩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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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狂人之心頭憂慮絕不是空穴來風,諸葛小雨確實是一個隨時皆能與風波扯上關係的家夥。

  即便楚狂人鎮日耳提面命著諸葛小雨,時時要記得在臉上塗泥漿,諸葛小雨還是招來了過多的注意。

  諸葛小雨之力大無窮、超大食量及滿面笑容,很快地便在平靜狂島上闖出了一番名氣。

  諸葛小雨是熱性子之人,凡是與其有關之事,自然是熱絡得不得了。事實上,即便連與其無幹之小事,諸葛小雨也總是非得插上幾腳,才能甘心。

  即便不提上述諸事,諸葛小雨嘴甜,誰送東西給吃,便笑得想向人掏心挖肺。島上幾個大嬸皆已紛紛提起勇氣向楚狂人探聽,諸葛小雨之人品身家,說是要把女兒嫁給他。

  諸葛小雨搞不清狀況,只要有姑娘送食物,便笑嘻嘻地接受。每位大嬸自然全當自家女兒有希望,不時排擠他人,鬧得整座島上紛擾不已。

  這日傍晚時分,夕陽將楚狂人的臉色映照得更加陰晴不定。

  楚狂人正站在“孤騖軒”,怒不可抑地聽著裏頭互相指責之尖銳聲浪。

  他臉色一沉,一腳重重踹開大門。

  “滾出去。”楚狂人瞪著庭院槐樹邊,那兩個吵得臉紅耳赤的大嬸。

  “將軍,是她女兒不識相……”牛大嬸先告上一狀。

  “將軍啊!您得為我女兒做主啊!”朱大嬸則不甘示弱地大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哭,我才冤枉!明明就是你女兒……”牛大嬸幹咽兩聲後,又開始續續抱怨。

  “滾!”

  楚狂人一腳踹飛一張石椅,石椅砰地一聲撞上“孤騖軒”的石垣。石垣缺了一隅,石椅則碎成幾大片。

  諸葛小雨驀抬頭,嚇得忘了咀嚼食物。

  她鼓著腮幫子,目光從斷壁殘垣一處看向楚狂人,發生啥事了?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手裏緊孥著筷子之無辜模樣,一雙黑眸被怒火燒得更加灼亮。

  兩位識相大嬸逃難似地飛奔而去,嚇到腿軟的兩人,早已忘卻方才恩怨,甚且還互相扶持著往外走。

  “誰惹將軍生氣了?”諸葛小雨一面吞咽下食物,一面含糊不清地問道。

  楚狂人一時怒氣按捺不住,搶過諸葛小雨手裏筷子,重重往地上一摔。

  “你幹麼搶我的筷子?我也幫你準備了一雙啊。”諸葛小雨含著兩泡眼淚,覺得委屈。

  楚狂人瞪著這個不知死活家夥,幹脆揪起他的衣領,讓他腳不著地。

  “你敢掉一滴淚試試看!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拳把你揍到門外?”他一副磨刀霍霍要宰牛羊的兇惡姿態。

  “信啊。”諸葛小雨忙不迭地點頭,回答得頂認真。“因為我也可以拎起你,把你摔到門外。”諸葛小雨摩拳擦掌,一臉躍躍欲試地神色。

  “你有膽就試試看。”楚狂人威脅地低語著。

  “好!領教了!”諸葛小雨誤將玩笑當成挑戰,嬌小身子馬步一蹲,拽住他的手臂,就要抬人。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頭頂,臉色由青轉黑,又由黑轉紅。

  這個諸葛小雨是存心要氣死他嗎?

  楚狂人濃眉一擰,定神提氣穩住下盤,使出“千斤鼎”功力。

  她竟然搬不動他‥諸葛小雨不能置信地皺眉,齜牙咧嘴,費盡吃奶功夫,一試、再試、又試。

  楚狂人健碩身軀像吃了定風丹似地,竟連挪動半寸都不曾。

  諸葛小雨使力使得全身發熱,額冒輕汗。她不服氣,更用力地捏緊他的手臂。

  不對勁!諸葛小雨隱約感覺到掌下有股氣流在竄動。

  她抬頭一看,但見楚狂入神色自若,然呼息異樣緩慢,顯然是在調勻運氣。

  “楚狂人!你怎麼可以使出我爹教你的千斤鼎功夫,這樣我哪搬得動你!”

  如同她每回對著阿爹耍賴一樣,諸葛小雨掄起拳,對著楚狂人就是咚咚咚地一陣亂拳揮打。

  楚狂人幾時見過這種無賴,他不能置信地睜大眼,瞪著使出全力對付他的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仍舊鼓著腮幫子,嘗試著想在他身上剛硬肌肉刨出幾個洞來。

  楚狂人原想罵人,但瞧著諸葛小雨紅撲撲臉蛋及一張嘟得圓圓的小嘴,他只覺諸葛小雨此時鬧別扭模樣和小娃兒根本沒什麼兩樣,胸口怒氣於是先消了一半。

  諸葛小雨不服氣地抬頭看他,一見他嘴角上揚,心情顯然甚好,她更是氣得不想輕易放過他了。

  她向來以力大無窮而自豪不已,現下居然被恥笑,這還得了。

  “你還笑我!”她掄起拳頭,揮舞到他面前。

  他在笑?楚狂人一經諸葛小雨提醒,馬上扯下嘴角,眉眼橫了起來。

  “住手!”大掌一握,輕易地攏住了諸葛小雨雙腕。

  “氣死我。”諸葛小雨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服。

  “該被氣死的人是我!我這‘孤騖軒’向來清靜,打從你來了之後,三天兩頭便招來了大嬸、姑娘們在這裏吵鬧,你當我這是啥地方!”

  “吵架的人是她們,你幹麼把怒氣發在我身上?”她吶吶地說著,還撥冗瞄了一眼那碗還沒吃完的人參雞湯。

  “若不是你對每位大嬸及姑娘都紛紛示好,害得她們全都想將你招為女婿

  “她們想要我當女婿啊,呵呵……呵呵呵……”諸葛小雨掩嘴吃吃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我生平還沒遇過這麼有趣的事……呵呵……”

  楚狂人啪地一掌,打上諸葛小雨腦門。

  “你打我?”諸葛小雨一時驚愕,竟忘了要喊痛。

  “對,我要把你打清醒,讓你知道你錯在哪裏。”

  “吃了東西就要對她們負責,那我如今在‘狂島’上,吃你的、住你的,豈不是要對你以身相許。”諸葛小雨不快,雙手抆腰便回嘴道。

  “你是男子,我無斷袖之癖!”楚狂人怒發衝冠,精壯身軀氣得連肩背都顫動了起來。

  “那……倘若我是女子,你對我便有興趣了?”諸葛小雨好奇地問,小臉直湊到楚狂人面前!哎呀,她發現楚狂人那雙眼珠子此時像透了黑色琉璃,光璀明亮得驚人。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那張過分靠近之小臉,鼻尖竟隱隱聞到一股淡淡清香,讓他的指尖無端地憶起諸葛小雨皮膚那股柔嫩觸感。

  楚狂人急忙後跳一步,大怒地說道;“總之,你如果對那些姑娘沒興趣,便不許再吃她們送來的食物了。倘若再被我捉到你偷吃的話,你就給我滾出‘狂島’!”

  “不——”

  諸葛小雨捶胸頓足,發出慘烈叫聲。

  那叫聲響遍整座“孤騖軒”,搞得這處沉靜園子轟鬧了起來,連甫踏上“孤騖軒”後那處隱密船塢之貴客,都聽見了這道驚天動地之嘶吼。








第四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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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那是什麼聲音?”身穿松綠鬥篷的神秘貴客在船塢下了船,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絕色眼眸。

  負責將舳板小船係好之老副使笑著答道:“八成是將軍又在教訓諸葛小雨了。”

  老副使接送過幾回這名神秘貴客,卻從不曾見過貴客眼眸外之面容。不過,老副使以為光是那雙清豔眼眸,便足以傾城傾國了。

  “諸葛小雨?”司徒無豔壓低聲音,教人聽不清是男或女。

  “是啊,聽說是將軍師父的兒子,來這島上也有一段時間了,把將軍搞得雞飛狗跳。”將軍交代過只要不是軍機大事,但說無妨。

  “雞飛狗跳?”司徒無豔低呼了一聲,眉峰一揚,唇角漾笑。

  “那孩子是個沒心眼的人,偏偏將軍規矩向來多,難免會吵出些問題。其實,將軍也沒惡意。在我看來,他倒像是在擔心那孩子太單純,過於不食人間煙火,因此才會特別盯著人。”

  “是嗎?”司徒無豔這下更訝異了,楚狂人對於沒興趣的人,向來不是那種有耐心去調教的人。看來這個諸葛小雨有些意思,才會讓楚狂人留在身邊吧……

  司徒無豔與老副使走近主屋,而諸葛小雨不服的叫聲也就益發清晰了起來——

  “為啥我不能吃她們送來的食物,最多就是我挑明瞭說我沒法娶她們為妻嘛!”

  “你一吃東西,便是欠人恩情,總之不許吃。不許再頂嘴,給我去清理練武場。再不然,就罰你今晚不許用膳。”

  “他們兩人一天到晚鬥嘴。”老副使為貴客推開後屋,笑著說了這話後,便離開了。

  司徒無豔自後門繞著一道白石小徑而行,一路走至主屋大門前。

  “讓我去清理庭院實在太糟蹋人,我應該跟著李大叔去收拾菜園的。我知道許多能使菜蔬長得又綠又好的秘方……”諸葛小雨說。

  “閉嘴!”楚狂人說。

  “這倒是我頭一遭看到你和別人鬥嘴。”司徒無豔笑著推門而入。

  楚狂人和諸葛小雨同時回頭。

  司徒無豔解下鬥篷,露出一張足以讓人瞠目結舌之國色天香容顏。

  “誰許你露出臉的?”楚狂人不客氣地說道。

  “我猜這諸葛小雨不是外人。”司徒無豔淺淺噙著一抹笑,神色更媚。

  “他是不是外人,該由我來定奪。”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我想和諸葛小雨交個朋友,這也不成嗎?”司徒無豔柔柔說道。

  “哇!我從沒見過如此貌美之人!”

  諸葛小雨興奮地湊到來人面前,左看右看之後又是一陣驚讚連連了。“啥是雪膚花貌、啥是美容如面、柳如眉,我諸葛小雨如今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在下司徒無豔。”司徒無豔眼角漾笑,眼神勾魂。

  “我是諸葛小雨。”諸葛小雨爽朗地說道,目光仍舊停滯在司徒無豔身上,沒法子離開。“你這名字取錯了,哪來的無豔,你這豔光足可禍國殃民啊!”

  只不過,這司徒無豔壞就壞在長得太高大了些——竟和楚狂人一般高哪!

  諸葛小雨仰頭瞧著司徒無豔,瞧到脖子酸了,禁不住問道:“你是男是女?”

  “在下是男子。”司徒無豔說。

  “嘖嘖嘖,老天造化弄人,怎麼竟讓男子長了這麼一張臉孔哪!”諸葛小雨繞著司徒無豔看了一圈,禁不住又喳呼了起來。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那一臉垂涎模樣,濃眉一皺,表情一沉,心裏莫明不快了起來。

  “你覺得我好看,還是將軍好看?”司徒無豔瞄了楚狂人沉鬱臉孔一眼,笑著問道。

  “你美,不過將軍比你好看。”諸葛小雨一本正經地說道。

  “將軍比我好看?”

  “你看看他那雙眼睛——”諸葛小雨站到司徒無豔身邊,與他一同望著楚狂人,閒話家常般地說道:“我有時瞧著、瞧著,都會忘了要呼吸哩!”

  此話一出,司徒無豔輕輕一挑眉,楚狂人卻是如遭雷擊。

  一個男子對另一個男子說出這類調情語句,怎能不讓人想入非非?

  楚狂人吞咽著口水,眼睛瞪大如牛鈴,一股熱氣灼燒著腦門,燙得他就連耳根也染上了熱。

  “你們兩個幹麼一直盯著我?我說錯什麼話了嗎?”諸葛小雨奇怪地瞥著他們。

  “楚狂人現下一直盯著你,你會不會又忘了呼息?”司徒無豔低笑著說道。

  “他現在看起來比較想叫我去築城墻。”諸葛小雨防備地後退一步。

  “你給我滾出去打掃練武場!”楚狂人大吼一聲,音量足以震天撼地。

  諸葛小雨瞄了楚狂人那張怒火中燒臉孔,她長籲短嘆了一番之後,也只能回話道:“是,小的遵命。”

  誰讓狂島是她這一年吃飯之所,而楚狂人又是狂島之主呢?

  吃飯,最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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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騖軒內少了諸葛小雨聲音,頓時變得靜謐無比,庭院裏小橋流水聲也分明了起來。

  “這諸葛小雨挺有意思。”司徒無豔低笑出聲,回頭對楚狂人說道。

  楚狂人矗在原地,依舊驚恐瞪著門扉,神態活像發現敵軍潛入狂島,活捉島上數千人一般。

  你看看他那雙眼睛,我有時瞧著、瞧著,都會忘了要呼吸哩!

  諸葛小雨的話,一個勁兒地在他的心上繞著。

  “回神了,楚狂人。”司徒無豔笑著拿起羽扇在他面前揮舞了幾下。

  “我沒出神!”楚狂人狂吼一聲,一個箭步便在東邊敞窗長 邊坐下。

  司徒無豔隨之在一旁落座,羽扇半遮臉蛋,盡是美人傾城之姿。

  楚狂人黝麥肌膚與陽剛神態,與司徒無豔纖細柔美模樣恰成明顯對比,英雄美人情景於是呈現。

  司徒無豔芳眸斜睨楚狂人,以羽扇掩唇輕笑著。

  “你瞧什麼!”楚狂人 拍桌幾,桌上杯盤被震得砰砰直響。

  “瞧你好看啊,瞧我會不會也看得忘了呼吸哪!”司徒無豔笑著說道。

  楚狂人霍然起身,轟地辣紅整張臉孔,命令道:“如果你來只為了說這些廢話,那麼你可以滾了。”

  “惱羞成怒啊,怎麼你方才沒對諸葛小雨如此翻臉無情呢?”司徒無豔說道。

  楚狂人取過桌上一片餅,倏地朝司徒無豔射去。

  司徒無豔身子飛快往旁側一閃,無奈卻還是被餅削斷了幾寸發絲。他嘆了口氣,這才正襟危坐了起來。“我先前的提議,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說過了,我不會帶軍反攻一手栽培我的恩人。”楚狂人說,表情凝重。

  “我曉得皇上是一手拔擢你的恩人。天下人全都知道,皇上唯一英明之處,就是還懂得用你這個人才。不過,他放任外戚、宦宮幹政,弄得民不聊生,卻也為不爭事實吧。”

  楚狂人一句不吭,雙臂交握在胸前,剛毅臉孔讓人瞧不出心裏打算。

  “前陣子東南大水,谷倉儲米沒半顆,國庫銀子被皇親貴族拿去為第十皇子滿月慶生,蓋了一座三層高的酒池,飲酒作樂。這種事,你不會不知情吧!”司徒無豔眼眸變冷,聲色俱凜地說道。

  楚狂人仍舊默然,雙唇卻眠得更緊了。

  東南大水時,他為了私下賑災而親自跑過那兒一趟。彼時,馬匹還沒到州縣,屍臭及腐爛味道便嗆得他不得不掩面。那夜,他沒法子入睡,因為婦孺的啼泣聲讓他心痛如絞。

  “當今皇上身為前皇之弟,當初奪宮誅殺迷信先皇,逐公主、太子,冠冕堂皇地說是要為人民爭一場好生活。而今百姓哀鴻遍野,你若領軍起義是為了蒼生哪!你如何能夠只為著這‘愚忠’二字,而不挺身而出呢?”司徒無豔一見其神色動搖,勸說口氣也就更顯激動。

  “若我與你一同出兵起義,縱然是為了蒼生著想,但總難免引起議論。說我背恩忘義,貪圖王位,意謀不軌。若天下人以我為榜樣,認為有機可乘,有利可圖,便可揭竿起義。日後天下人心浮動,個個貪婪,如此一番新天下,也無益於百姓。”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多大道理?你不是視禮教為無物嗎?”司徒無豔嘆了口氣,嘴裏如此說道,心裏卻是不得不佩服楚狂人。

  自己聚眾欲攻佔皇城,除了為天下蒼生著想外,泰半原因也是為了想迎回前皇長公主段雲羅之私心。可楚狂人當真是心中無私哪!

  “我確實是視‘男女授受下親’那般禮教為無物,但人若不懂得真心待人,天下便是人吃人的社會。所以,我絕不能領軍背叛皇上。”楚狂人望著他的結拜兄弟,斬釘截鐵地說道。

  司徒無豔坐直身子,玉容毫無表情。

  兩年前,他與楚狂人在其遠徵他國途中相見,兩人不打不相識,比親兄弟還投緣,他從沒想過兩人會有兵戎相見之一日。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領軍和我對峙?”

  “我明日便進宮向皇上報告,說是海外羅夏國叛變,預備出兵攻打我國。我幾日之後,便領兵出海。”楚狂人說道。

  司徒無豔激動地站起身,重重地一拍楚狂人肩膀。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楚狂人一旦假藉出徵理由離京,京中無大將,朝廷又盡是些酒肉之徒,天下便是勝券在握了。

  “你打算如何安置皇上?”楚狂人問。

  “他對你有恩,我會送他至他處安養晚年,絕不會讓他吃苦受難的。”

  楚狂人點頭,算是同意了司徒無豔的話。

  “你別讓我失望。”楚狂人一手擱上司徒無豔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必將不負所托,竭盡心力給天下百姓好日子過。”司徒無豔慎重地點頭許諾。

  楚狂人淡然一笑,知道百姓將會有許多個好年頭可過了。

  “現下談完正事,我口幹著呢,不如就叫那個諸葛小雨進來倒茶伺候如何?”司徒無豔一笑,搖著羽扇一派自在地說道。

  “你找他做什麼?”楚狂人不客氣地奪過司徒無豔手中那柄只為了掩面之羽扇,往地上一扔。

  “何必一臉緊張?我難得遇到諸葛小雨這種有趣之人,更難得看到你與我以外之人相談甚歡,想與之多多親近,也是人之常情。”

  “相談甚歡個頭,我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楚狂人咆哮出聲,霍然起身,山般魁梧身子在屋裏走來步去的,不得安寧。

  “你光是罵他的話便不只半句。”司徒無豔低笑著,眉眼如彎彎新月。

  楚狂人回頭怒目瞪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諸葛小雨在他心中,確實與眾不同。

  “那是代替師父、師娘給他教訓,我是恨鐵不成鋼。”

  “也許你師父、師娘便愛諸葛小雨這般沒心機的性子。即便傻得被騙了,也不以為意,依舊能自在過活,那也沒啥不好。”

  楚狂人凜起眉頭,明知道司徒無豔這番話或者沒錯,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怕諸葛小雨出去有危險,怕那番單純性子被欺瞞,怕那家夥一無所有、三餐不繼,怕那家夥連被人賣了,都還在替別人算銀兩……

  “他一個人會吃虧。”楚狂人板著臉說道。

  司徒無豔直接把臉湊到楚狂人面前,美眸閃過一絲狡獪。

  “諸葛小雨怎麼會是一個人——‘他’有你一路相伴,不是嗎?”司徒無豔壞壞笑著,心情難得太好。

  “你是什麼意思?我和他都是男兒身。”楚狂人聲音一沉,不願多想。

  司徒無豔以手掩唇,輕咳了幾聲。

  楚狂人濃眉馬上一皺,快手便遞過一碗熱茶。

  “你還好嗎?”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豔身子,擔心他又染上了風寒。

  司徒無豔身子極差,每年冬日總像在和閻王搏命一樣。

  “我不礙事,只是這幾日天氣寒了,我這破落身子若不咳上幾聲,牛頭馬面準以為我命沒了,硬要帶走我魂魄的。”司徒無豔幹笑著,抿了一口熱茶。

  “別鎮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你不是還有一番經國大事要做嗎?你這樣要我如何放心!”楚狂人粗聲一吼,不快全寫在臉上。

  “我曉得你關心我,如同你關心諸葛小雨一樣。”司徒無豔伸手擋住楚狂人的抗議,笑著說道:“只不過你待我是兄弟,待‘她’卻是男女之情。”

  “你今天是存心要惹毛我……”楚狂人真惱了,掄起拳頭作勢要和司徒無豔論個高下。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豔打斷楚狂人的話。

  “你說什麼?”楚狂人後退三大步不止,活像見著了毒蛇猛獸一般。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豔又說了一次。

  “她怎麼可能是姑娘?!”楚狂人兩眼瞪得奇大,喉嚨不斷吞咽著唾液,還是沒法子鎮定下來。

  “我不會看走眼的。”司徒無豔拿起熱茶,悠然地抿唇飲盡。

  “不可能——諸葛小雨卸去臉上那層泥膚,看起來確實是女孩模樣,但‘他’力大無窮、食量如牛、舉止粗魯,甚且還在我面前只著單衣泅泳過,那平坦胸膛看來分明就是個男子。”楚狂人嘴裏絮叨個下停,怎麼樣也不敢相信。

  “她既然敢著單衣泅泳,必然是因為已有萬全準備。”他猜想諸葛小雨這番女扮男裝之舉,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不可能。”

  “我記得你跟我提過,若你師娘生的是個女娃兒,便要與你指腹為婚。”

  “沒錯。”

  “可你那師父如果平空扔來一個娘子,想你自然也不會接手得太開心。倒不如叫諸葛小雨女扮男裝,到你身邊打轉。如此一來,你沒了心防,再者目久生情、順理成章走在一起,也不無可能啊。”司徒無豔猜測道。

  “不可能。”楚狂人搖頭,不信。

  “太荒謬。”楚狂人再搖頭,仍是無法接受。

  “你如何知道諸葛小雨是女的?”楚狂人心裏亂到沒法子鎮定下來,幹脆挑明瞭問個清楚。

  “我就是知道。”

  男人再瘦弱,肩胛下方那兩道骨頭總還是較女子方棱許多。諸葛小雨那模樣、那身量,分明便是個姑娘家。他曾經被賣入一處專門豢養男寵之王府,他在那裏待過幾個月。諸葛小雨是男是女,他一眼便可瞧得分明。

  “你以為隨口說說,我便會相信你?”楚狂人沒法子鎮定地站著,跨步一個轉身,便又在屋內大踱起步來。

  “不如你親自驗證一番,便知真假,如何?”

  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豔,即便明知道這家夥的笑容不懷好意,可他現下只想快些得知真相,也就顧不得其他了。

  “我如何驗證?”楚狂人問。

  “沐浴時,總要卸下所有衣裳。”

  “你要我偷窺諸葛小雨洗澡!”楚狂人一掌揪住了司徒無豔的衣領,輕易地便將纖細的他拎得離地半步。

  “我沒讓你去偷窺,我只是要你去瞭解一下諸葛小雨是男、是女。畢竟,你對她的好奇甚於我百倍,不是嗎?”

  楚狂人松開司徒無豔的衣領,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我去泅泳。”楚狂人粗聲說道,轉身就走。他需要冷靜一番。

  “你幹麼急著走人呢?我正想告訴你,我前些時日遇見一位周遊天下的老頑童,武藝高強,卻是瘋顛過人。他現在跟著我們軍隊……”

  “我沒興趣聽這些,我待會兒便叫副使過來送你離開狂島。”

  楚狂人推門而出,腳步既快且急,完全反映了他此時心境。

  司徒無豔笑著拾起了那柄落在地上之羽扇。看來再過不久,他便能喝到楚狂人的喜酒了哪!

  話說,這諸葛小雨雖然依照將軍命令,乖乖走到練武場裏灑掃洗凈。不過,她總沒法子專心做事。

  誰見著了諸葛小雨,都想進來寒暄一番。

  她得分神聽聽路經此地之婆婆媽媽抱怨,還得陪著小兵聊聊軍旅愁緒。最後,就連老副使都上來湊了一腳,說些了神秘貴客之事。

  直到傍晚接近用膳時分,大夥兒紛紛走人,諸葛小雨才唰唰幾下以關公甩大刀姿態,匆匆掃除完畢。

  她拎著油燈,拖著掃帚,先到廚房轉了一圈後,才又回到了“孤騖軒”。

  諸葛小雨站在門前,卻發起愣來。

  老副使適才告訴她,說將軍每回見著神秘貴客時,心情總是大好。老副使因而猜測神秘貴客必然是楚狂人心儀之人。

  可……司徒無豔是個男子啊!

  她知道楚狂人不欲他人知道司徒無豔真實身分,自然沒在老副使面前嘴碎這些,但她也確實沒法否認司徒無豔確實美到六宮粉黛無顏色啊。

  楚狂人不也急著要把她趕走,好跟司徒無豔獨處嗎?

  諸葛小雨咬住唇,使勁捶著胸口,只覺得心頭沉甸甸地像是噎到東西似的。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無奈還是散不去胸口不適,她遂決定大聲唱歌,好逐走腦中胡思亂想。

  “一尺布,暖童童;一鬥粟,飽蓬蓬,兄弟二人……”

  諸葛小雨清脆歌聲自前院飛入主屋東邊窗邊,楚狂人正坐子長榻上,苦惱地皺著眉。

  一個快二十歲,可以當爹的男子,會如此嘴饞又愛唱歌嗎?可他也從沒見過膽敢在男子面前卸衣泅泳的女子啊!

  楚狂人霍然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後,又重重地落回長榻上。

  “將軍,你在裏頭嗎?”諸葛小雨一面推門,一面大聲問道。

  “嗯。”

  楚狂人悶哼一聲,在黑暗中仍然視力鷹隼的眼,直勾勾地看著諸葛小雨。

  這家夥個子確實不像個男子,那輪廓太雅、皮膚太細。可司徒無豔也長得國色天香啊!怎麼他就不會對著那家夥胡思亂想呢?

  “烏抹抹的,你幹麼不點燈啊?”諸葛小雨以手上的油燈燃亮了一根燭後,便在屋內四處繞著圈打轉。

  她不愛黑,總習慣要將屋裏所有燈燭全數燃起。

  諸葛小雨沒察覺到楚狂人如影隨形視線,她一會兒燃亮了東邊的青玉燈燭,一會兒又跑到西邊去點起九燭陶燈,非得待到滿室亮晃晃一片時,她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將軍!你瞧——廚房李大娘給了我這個!”諸葛小雨跑到楚狂人面前,獻寶似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糖炒栗子。

  幾上燭火映在諸葛小雨巴掌臉孔上,照得她骨碌碌的眼珠直發著亮。

  諸葛小雨笑得那麼璀亮,就連唇邊被堵住的梨渦,都快被笑意逼了出來。

  楚狂人定定望著她,腦門像被壓入了深水間,他的眼耳鼻舌全都窒息,只聽見心怦怦怦怦地跳著——發生什麼事了?

  “將軍,吃栗子。”

  諸葛小雨喚了幾聲,見楚狂人都不回神,她幹脆剝了栗子直接喂到他嘴邊。

  楚狂人不自覺地張開唇,口裏還沒嘗到栗子味,卻在感覺到諸葛小雨細嫩指尖滑過他下唇時,愉悅地顫動了下身軀。

  “呵呵,果真好吃吧,瞧你吃到都傻眼了。”諸葛小雨樂不可支地扯著他的手臂猛笑。

  傻眼?!楚狂人驀回神,耳根子辣到他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真好吃,對吧、對吧?”諸葛小雨一手撫著腮幫子,一手扯著他的手臂問道。

  楚狂人瞪著她的臉,食不知味地咀嚼著。

  “要不要再來一顆?”諸葛小雨問道,纖白柔荑又拎起栗子送到楚狂人面前。

  “不要!”

  諸葛小雨被他這聲突如其來大吼給嚇著,她瑟縮了下身子,抿緊了唇。

  看來,將軍見著她,不像她見著將軍那麼開心……

  “你是何時跟廚娘混熟的?”楚狂人見諸葛小雨一臉黯然,急忙找了個話題。

  “我記不得我和李大娘是何時混熟的。”諸葛小雨老實說道。

  她對李大娘的好手藝,向來讚不絕口。李大娘被她誇得笑到合不攏嘴,每每見著她,總是十八般武藝全要使出來的。

  “我不是才教訓過你,不許隨便吃別人的東西嗎?”楚狂人板著臉,禁不住又開口教訓人。

  “李大娘只有一個十六歲兒子,又不想嫁女兒給我。這樣子我還不能吃東西嗎?”諸葛小雨癟著唇,一臉委屈、滿腹心酸。

  楚狂人看著諸葛小雨可憐兮兮模樣,荒謬地想把她摟到懷裏,好生安慰一番。

  這個念頭嚇壞了楚狂人,他捏緊拳頭,瞪著諸葛小雨在燭光下更顯稚氣之小臉,脫口問道:“諸葛小雨,‘你’究竟是男是女?”

  諸葛小雨手裏的栗子,咚咚咚地全數掉落於地。








第五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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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小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錯愕到甚至忘了要拾起栗子這回事。

  楚狂人逼近諸葛小雨一步,擊鼓般心跳讓他壯碩胸膛下停起伏著。

  “諸葛小雨,回答我的問題——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是男子。”諸葛小雨囁嚅地說道,像只蟲子不停地蠕來動去。

  “你對天發誓。”楚狂人一見眼前人兒一臉做賊心虛樣,驀地伸手握住諸葛小雨的下巴,灼熱黑瞳直逼到人面前。

  諸葛小雨屏住呼吸,胸口悶悶痛著,兩眼則被楚狂人的眼給蠱惑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諸葛小雨……”他低喚著。

  “啥?”諸葛小雨迷迷糊糊地微張著唇,雙眸著迷地睨著他。

  楚狂人盯著諸葛小雨意亂情迷眼眸,他的心似火在焚燒,逼得他只想堵住那張粉嫩紅唇。

  “對著老天發誓!你是男身兒。”楚狂人狂吼一聲,卻又傾身俯近了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被他一吼吼醒,這才訝然想起自身處境,她驚跳起身,慌亂伸手撥開她下巴上大掌。

  “這種事何必要發誓……”她微聲說道,水靈靈眸子看天看地看燭芯,就是不看他。

  “不願發誓也成,你就解開上衣,露出胸膛,證實你是男兒身。”楚狂人大掌直接揪住諸葛小雨胸前衣襟。

  “不成。”諸葛小雨神色愀然一變,心虛地不住後退著。娘可是千交代萬囑咐過,要她無論遭逢何等劇變,皆不可松開係胸布巾。

  “若你是男子,有何不可?二楚狂人覺察了異樣,自然更加緊迫盯人。

  “我……我……”諸葛小雨一時詞窮,結巴了起來。

  “你如果不自個兒解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楚狂人厲聲說道,長臂疾伸便扯住諸葛小雨前襟。

  諸葛小雨被他的疾言厲聲所驚,又唯恐他真的是要拆她的衣服,探她的雌雄。心裏慌得沒法想事情,只得張開嘴——

  “哇——”

  諸葛小雨的眼淚霎時如泉水般地噴灑而出,無數淚水便以千軍萬馬姿態朝著臉面滾滾而出。

  “哇——”

  諸葛小雨的哭聲石破天驚地劃過夜裏的靜,她拉開嗓門,一副打算哭到天地變色之慘烈模樣。

  楚狂入神色大變地捂住耳朵,不懂諸葛小雨怎麼有法子說哭就哭,而且還哭得如此驚天動地。

  孤騖軒外,腳步聲紛遝而至。

  “小雨,你怎麼了?”

  “小雨,是不是將軍欺負你了?”

  諸葛小雨哭得慘慘切切,自是沒聽見這些人的聲音,楚狂人卻是被那些問話給惹火了。

  見鬼的他欺負諸葛小雨!分明就是諸葛小雨這個家夥一入狂島,就沒讓他過過一天好日子。

  “問話的人是誰?有種就推門進來問。”楚狂人粗聲朝外頭拋去一聲。

  屋外閒雜人聲頓時肅靜而下,所有人全都退避三舍,沒人敢再多吭一聲。

  屋內楚狂人則瞪著哭到四肢無力,正沿著西墻緩緩滑落於地的諸葛小雨。

  他健臂一伸,攬住諸葛小雨的腰,將之挾帶上長榻。

  諸葛小雨的輕盈腰身,讓他一愣,心裏於是更有了幾分確定。只是諸葛小雨這方哭得正賣力,哪知道楚狂人打量眼神。

  “別哭了!”楚狂人等得不耐煩,抓住諸葛小雨的臉,用袖子胡亂擦了一通。

  “會痛!”

  諸葛小雨掙紮地想推開他,全然不覺她一張小臉在經過淚水及楚狂人使勁揉搓之後,臉上泥漿早已褪脫殆盡,此時便是一張清憐素顏與楚狂人面面相覷著。

  “你哭什麼?”楚狂人粗聲問道。

  “誰叫你要叫我脫衣服!”她怕東窗事發,怕被趕出去這個地方。

  她喜歡狂島,喜歡待在楚狂人身邊,喜歡他名為管人,實為關心她的嘮叨舉止。況且,島民對她也好到沒話說,她才不要定!

  “倘若你真是男兒身,我要你脫衣衫,不過是小事一樁,有啥好哭的?”

  “我偏偏不是男的,我偏偏就要哭!”諸葛小雨鼓起腮幫子,一臉要和他計較到底的樣子。“啊!”諸葛小雨搗著嘴,卻擋不住她的禍從口出。

  諸葛小雨瞪著牛鈴大眼,不安地看向楚狂人。

  “你!”楚狂人直接扯高諸葛小雨的衣領,她整個人便被扯起半天高,只剩一雙小腿在空中飛踢著。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騙我!”

  楚狂人這一兇,再次嚇出了諸葛小雨好幾串淚水。

  諸葛小雨感到心酸,她紅著眼眶,開始想起爹娘,開始埋怨自己幹麼因為想吃盡天下美食,而答應了爹要在這狂島待上一年,任由楚狂人吆來喝去。

  她也不是不喜歡讓楚狂人吆來喝去,畢竟他吃香喝辣總不忘少她一份。只是,他這般兇她,她心裏就是會難過啊……

  諸葛小雨不想還沒事,一想之後,淚水又成串成串地落下,不一會兒功夫便哭成了淚人兒一個。

  “別哭了。”楚狂人低語著,被她這回的無聲落淚,哭得手足無措。他從不曾對誰沒轍過,可她哭得他連心都擰了起來。

  見她仍不住地淚水漣漣,楚狂人笨拙地以大人抱娃兒姿勢,一把將她攬到胸前。他大掌胡亂拍著她的肩背,依樣畫葫蘆地學著旁人哄孩子模樣。

  “你打人好痛……”諸葛小雨哽咽地說道。

  “少 嗦!快點給我閉嘴,不準哭,否則我便打到你求饒。”楚狂人嘴裏撂著狠話,雙臂卻是愈縮愈緊。

  他也曾和風月場子裏的姑娘有過肌膚之親,可他卻從來不曾這麼摟著一個人。

  諸葛小雨嬌小之溫熱身子,像極了天生便該歸屬子他懷裏似的。

  天!

  楚狂人黑眸大睜地瞪著懷裏人兒,驚恐地發現他怕是早已對她日久生情了。

  諸葛小雨哭倦了,小臉在楚狂人胸口揉來蹭去,心滿意足地長籲出聲。

  “在你身上睡覺,一定很舒服。”諸葛小雨喃喃低語著,眼眸半閉。

  楚狂入耳根一辣,全然未料到叱吒戰場數年的他,竟會三番兩次被這丫頭弄得哭笑不得。

  “你經常對男人說這種話?”楚狂人扣住她的下巴,粗聲問道。

  “只對我阿爹還有你說過。”諸葛小雨揉著眼,小手掩住嘴兒擋住一個哈欠。

  “這種話不許對旁人瞎說,旁人會以為你不知檢點!”楚狂人嗄聲命令道。

  “那可以對你說嗎?”諸葛小雨眨著略幹澀的眼,乖乖地詢問道。

  楚狂人再度被堵得啞口無言,兵敗如山倒。

  “為何要欺瞞我?”他質問。

  “我阿爹交代我如此,我便這樣做,倘若他叫我扮成賣糖葫蘆的,我也會照做的。”諸葛小雨老實回答。

  “你見過賣糖葫蘆小販,會自個兒把糖葫蘆全吃光的嗎?”楚狂人沒好氣地舉手賞給她一顆爆栗。

  “呵——”

  諸葛小雨被打,卻“嗤”地進出一聲甜笑,那眉眼彎彎的甜笑,可比糖葫蘆還沁甜個百倍。

  楚狂人望著她的笑臉,眉宇間嚴肅便寬緩了幾分。

  諸葛小雨一瞧他不兇了,自然又回以一記更如花的笑顏,完全沒有知錯悔改的表情。

  “我生平最恨別人欺騙我。”楚狂人板起臉,可沒打算這麼簡單就善罷幹休。

  “那你該去恨我阿爹。”諸葛小雨揉著眼睛,眼睛哭到有些酸疼,也覺得倦了。

  楚狂人一腔怒火,全被她不知情的孩子模樣給澆熄了。

  師娘當初不也是這麼傻不愣咚地被師父耍得團團轉嗎?這諸葛小雨也不過就是個少不經事丫頭罷了。

  也虧得她少不經事,她若精明些,師父便不會要她使出女扮男裝、日久生情這一招,必然會要她死命纏著他娶其回家門。

  可他是戰裏來去之人,本就不願有家累牽扯,即便心裏對諸葛小雨有意,卻還是不想把包袱往身上攬。

  “你阿爹告訴過你,我與你之間的事嗎?”楚狂人問道。

  諸葛小雨勉強撐開沉沉眼皮,小手再掩去一個哈欠。

  阿爹是說過什麼指腹為婚之事,可阿爹都沒放在心上了,她又何必對那事太認真?她可是還有著吃遍天下之鴻願呢,哪能隨便嫁人。

  “我和你之間還有啥事?不就是我阿爹要你照顧我一年嗎?”她懶懶說道。

  “沒錯。”楚狂人放了心,卻還是皺眉說道:“不過,你現在就給我從‘孤騖軒’搬到客舍去。”

  這下子,諸葛小雨的瞌睡蟲全被趕跑。

  她倚著墻的身子倏地坐得筆挺,她咬著唇,一排編貝全在唇間烙了痕。

  水亮眸子瞥他一眼,臉上分明寫著不服氣及不想順從。

  將軍這裏的櫥櫃大,她高興擺多少零食,就擺多少。

  她晚上貪看些鄉野傳奇小說,就愁燈燭不明。正巧他每晚都在西廂書房看書,或者手繪海圖,她便能順理成章地拎著熱茶與點心也窩進書房裏。如此美妙處所,她可不信這島上還會有其他地方可以比擬。

  諸葛小雨一念即此,柳眉一擰,長嘆了口氣。

  “裝可憐樣也不成,你就是得搬出去。”楚狂人說,心裏卻不禁暗喜。

  這諸葛小雨就這麼愛待在他身邊嗎?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麼能如此肆無忌憚地表現出心儀?

  且慢。

  楚狂人腦中念頭一轉,神色乍然一變。

  若是她搬到客舍,在那裏被別人發現是女兒身,大夥兒少不了要對他們兩人曾經同居一室之事,抱以曖昧眼神。

  他是銅墻鐵壁,流言蜚語誹謗不了他。諸葛小雨再怎麼力大無窮,畢竟還是名女子,總不能讓她名聲全毀於一旦吧。

  楚狂人愈瞧著她,心裏愈益發掛意起來。

  “你還是住在這裏好了。”楚狂人板著臉,不悅地說道。

  “好!”諸葛小雨高興地扯住他的手,猛朝著他笑。

  “你日後別老是亂碰人,男女……授受……”楚狂人話沒說完,自個兒便先惱了。

  “你該不會要說男女授受不親吧?我阿爹以為那是最荒謬的禮教。”諸葛小雨忍住竊笑,一臉等著要嘲弄人的表情。

  “不管男女是否授受不親,你如果再這麼亂碰我,後果你便自行承擔。”

  “啥後果?”她睜著黑白分明大眼,全然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之神態。

  楚狂人厲眸一瞇,扣住了她的後頸。

  “這般後果。”他低頭吻住她那張愛發問的唇。

  諸葛小雨悶哼一聲,因著嘴巴被他撞痛了。

  楚狂人聞聲,旋即放輕了吮纏力道。她的唇溫馥香甜,有著淡淡的香甜栗子味道,嘗起卻來比任何佳餚都還甜美。

  諸葛小雨嚇得沒法子動彈,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嘗著她的舌,她只曉得她被他嘗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只得有樣學樣地想以舌尖推開他的。

  誰知道她不趕人還沒事,她的舌才觸到他的,身子便被他摟得更緊,舌尖也被他吮得更密了。一股兒軟麻從他舌尖碰觸之處漾開來,她的力氣全化成了糖蜜。

  諸葛小雨身子一軟,便沒法子再多想,只能無力偎在他懷裏,任由他唇吮齒囑在她的血液裏撩撥出一道又一道的熱……

  “有栗子的味道……”她喘著氣,牙齒不自覺輕咬了下他的唇。

  楚狂人勾唇一笑,身子往後稍挪,想看清她神情。

  她睜著氤氳眸子,回望著他,稚嫩小臉上盡是意亂情迷。

  楚狂人頭皮一涼,恨不得將自己幹刀萬剮,處以極刑。

  他明明就不打算與她有任何婚配,又怎能因著一時心猿意馬便輕薄了諸葛小雨呢?

  “幹麼一直瞅著我……”她低喘著氣說道。

  楚狂人驀將她推在一臂之外,飛快下了榻。他頹著肩,像吃了敗仗似地倉皇逃離了“孤騖軒”。

  諸葛小雨不解地看著被他重重關上之門扉。

  她一手捂著唇,一手壓著怦怦亂跳胸口。

  她喉頭發幹,猛咽了幾口口水,想伸手拿杯水,手掌卻無力到連端水力氣都沒有。

  發生啥事了?她不是力大無窮嗎?

  諸葛小雨望著自己微顫雙手,蹙眉良久卻想不出原因。

  楚狂人親她的嘴,是因著喜歡嗎?倘若是像她阿爹偷親她娘那般的喜歡,他又何必逃難似地離開她身邊呢?

  倘若他不是喜歡,那他又為何要親她的嘴呢?

  這一夜,諸葛小雨苦惱到連晚膳都忘了吃。

  更甚者,從小到大總是一夜好眠之諸葛小雨,此時竟是輾轉反側、寤寐終夜,終至雞鳴時分,方才倦極睡去。

  唉,腦子裏盡是楚狂人身影,要她如何安穩入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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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小雨粗枝大葉不是一日、兩日之事,可這回便連她都發覺了情況不對勁,她已經整整七日沒見著楚狂人了!

  副使說他到皇宮裏處理他國入侵之事,這事她可以理解,但她昨日分明就已瞧見他在練武場上操軍哪,那他為啥不回到“孤騖軒”?

  害她昨夜又因為思索這個問題而沒法子成眠。

  這一早,諸葛小雨拿了些曬幹稻草編成了圓壺形,並子裏頭鋪上一層厚棉,做了個“茶壽”——這是娘教她做的玩意兒,好讓她在冬日裏也能喝到熱騰騰的茶。

  諸葛小雨在“茶壽”裏擺進二亞熱茶,小心地捧在懷裏,走到練武場上。

  “將軍呢?”諸葛小雨對著廚娘的兒子小李子問道。

  “在和副使說話呢。”小李子朝著諸葛小雨猛笑。“你很多天沒來了,大夥兒都念著你呢。”

  “我這幾天忙。”忙著想楚狂人為什麼要避著她。

  “大夥兒說要找你比腕力。”輸給這個小不點,任誰都會不服氣吧。

  “改天吧。”諸葛小雨隨便擠了個笑容,目光突然發起直來。“啊,我找到將軍了!”

  諸葛小雨抱著“茶壽”,一個勁兒地往前衝到楚狂人面前。

  “將軍!我用‘茶壽’帶了壺熱茶給你,即便一個時辰後再喝,也依然能燙嘴呢!”她興奮地炫耀著。

  楚狂人冷冷看她一眼,不予置評,隨口找了件事,先遣走了副使。

  諸葛小雨一瞧楚狂人冷著一張臭臉,猜想他八成是快凍僵了,她馬上低頭從茶壽裏取出茶壺,再從口袋裏取出一隻陶杯。

  “你沒其他事好做嗎?”楚狂人粗聲問道,雙拳握得死緊。

  “有啊,我不正在送熱茶給你嗎?”諸葛小雨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不喝。”楚狂人別開頭,不看她一眼。

  諸葛小雨低頭望著手裏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覺得心頭直發冷。

  “那我自己喝。”

  諸葛小雨拿著陶杯,盤腿便在沙地坐了下來,橫豎楚狂人現下就佇在她面前,總不能再躲著她了吧!

  楚狂人小山般地矗在諸葛小雨面前,瞪著她小小口地啜飲著熱茶,還不時揮手和士兵們微笑寒暄之悠閒姿態。

  “諸葛小雨!你給我滾進木屋裏!”楚狂人將諸葛小雨吼進了一旁堆放兵器之木屋裏。

  士兵們全都以同情目光看著諸葛小雨背影,只有諸葛小雨不明就裏地拎著她的“茶壽”,因著要和楚狂人獨處而開心著。

  楚狂人一腳踢上木門,一旋身便罵人。

  “你沒事少在這裏和那群小兵們眉來眼去,影響到他們練習。”

  “啥是眉來眼去?”她剛才不過是和別人揮揮手罷了。

  “還想裝傻,你以為我沒瞧見你一進到練武場,就和小李子打得熱絡的那副模樣嗎?”

  “那樣哪算熱絡,我又沒送茶給小李子。”她嘟著唇,不以為然地說完,還瞥了他一眼,滿臉“誰都知道我對你比較好”之神態。

  楚狂人對於她種種出人意表的行徑,早已經見怪不見,現下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多事之秋,再和她爭論什麼。

  “總之,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就給我乖乖留在‘孤騖軒’裏,一般女子該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他命令道。

  “你為什麼不在?你要去哪?”諸葛小雨一聽到“他不在”,馬上眼巴巴地追問到。

  “羅夏國叛變,起軍要攻打我國,我明日便要出徵。”楚狂人冷聲說道。

  諸葛小雨的臉垮了下來,她蜷縮著雙肩,活像被爹娘拋棄之孩童。

  楚狂人強迫自己冷下心腸,硬是不給她任何回應。

  諸葛小雨咬著唇,胸口悶悶地痛著。她不明白為什麼才想著會見不著他,她心裏便難受得像餓了一天一夜似地。

  可在腦中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後,她整個人便又神採奕奕了起來。

  “那麼我也跟你去。”諸葛小雨抬頭看著他,開心地宣佈道。

  楚狂人臉上烏雲滿布,旋即從齒縫裏磨出兩個字來。

  “不行!”

  “為什麼?”她學他皺著眉,雙臂交叉在胸前,一臉要與之討論軍國大事的正經模樣。

  “整個船上都是男子,萬一你是女子之事被人識破了……”

  “我還以為你不讓我上船,是因為怕我會搗亂呢!”諸葛小雨一笑,打斷他的話,容光煥發得像是被誇獎了一樣。

  諸葛小雨的話像一道巨雷劈上楚狂人!

  他可是統率水師之將領啊,居然完全不曾考慮到她可能會對於軍情造成之重大妨礙!

  這個丫頭將他原有的方寸全都打亂了,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能帶她上船。擾他心緒,事小;若是整軍因而有任何閃失,那可是誰都擔當不了的重責大任啊。

  “你不能上船。”楚狂人厲聲重復道。

  “我的手巧,經常幫我阿爹設計一些小機關、小玩意兒,船上肯定需要這類人。”諸葛小雨盡力地想說服他。

  “船上需要的是老練士兵。”

  “廚娘的兒子小李子也不是老練士兵,他泅泳、刺槍、搬磚砌墻,沒一樣勝過我。”

  “小李子上船是為了擔任夥食兵,那些基本兵藝,我只要求他能達到標準。”

  “我對於五穀雜糧及食物種類比小李子更清楚。”她又想毛遂自薦,免得他都不知情她有多好用。

  “不準便是不準。”楚狂人眼色一峻,直接打斷她的話。

  諸葛小雨見他一臉不為所動的模樣,她皺皺鼻子,鼓鼓腮幫子,不服氣地瞪他一眼。

  哼!人不轉路轉,他堅持不讓她跟,那她就是拚了命也會想出法子跟,畢竟阿爹也交代過她得跟著他嘛。

  “你要去多久?”她問。

  “戰爭時間長短,豈是我所能掌控的。”楚狂人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瞧不起人的意味甚濃。

  “那你好好保重。”諸葛小雨調頭走人,準備去進行她的跟蹤大計。

  諸葛小雨突如其來的撒手不追問,反倒讓楚狂人傻眼了。

  “在我沒回來之前,你就給我安分守己地待在島上,聽懂了嗎?”楚狂人想也未想地便伸出大手,制住了諸葛小雨的肩。

  諸葛小雨雙手抆腰,回頭扔給他一句她娘經常拿來對付她阿爹的話。

  “我要做什麼,你管不著,你又不是我阿爹!”

  我是你將來夫婿!

  這話驀地在楚狂人的腦子狂喊了一回。

  楚狂人一驚,雙眼瞪著諸葛小雨,健壯身子嚇得後退了整整三大步。

  諸葛小雨不高興地瞪著楚狂人滿臉驚惶,心頭頓時湧上陣陣難受。

  又來了!楚狂人怎麼又是一副見鬼的表情?

  她當真那麼讓人厭惡嗎?虧她平時對他推心置腹的,什麼事都把他擺在心頭第一位。

  可惡!

  諸葛小雨愈想愈不快,嘴巴也就愈嘟愈高。

  “我去和副使商討戰事。”楚狂人心裏還在餘波蕩漾,幹脆轉身先走人,免得感情再次失控。

  “哼!”諸葛小雨不服氣對著他背影扔去一記怒哼。

  等著瞧吧!她想盡法子也要把自己弄上船。

  待她到了船上之後,在那些大風大浪間,他便會知道她諸葛小雨可是大大有用的咧!







第六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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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空無雲,海上有風卻不顛狂,正是水師出軍好時機。

  楚狂人在狂島上領了聖旨與兵符,在軍鼓一擊,眾軍大喝一聲,以振軍心之俊,五艘軍艇,數千兵士,便在咚咚咚的鼓聲中,迎風長徵。

  軍船穩定地乘風破浪向前飛馳,楚狂人站在戰船之首,望著沙灘百尺紅線外,那道密密麻麻送行人潮。

  這些人明知站得甚遠,實在是見不著即將遠行的親人。可他們總是要來送行,總是要喊得聲嘶力竭,總是希望能將心裏祝福傳達百分之一。

  他沒有家人,所以從來不時興站在船邊,同士兵一道擁擠。

  那他今日站在這裏,引首眺望,又是為了哪樁?楚狂人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下船首高臺。

  諸葛小雨想必是沒來吧……

  他留了封信給諸葛小雨,裏頭不外乎是耳提面命要她在島上別洩漏了女兒身分,未了還說待他回來時,要幫她找一門親事。

  他是認真要幫她找一門親事嗎?還是他只是不想讓自己陷得更深呢?

  他是個隨時準備在徵戰中捐軀之人,他不想讓誰為他的死去痛心疾首,也不想因為牽掛著誰,而讓自己在戰場上有任何茍且偷生的念頭。

  他天生就該是孤家寡人。

  楚狂人面無表情地走到船之下艙,探視了劃槳手座艙之後,便又步行至上層艙室詢問狀況。

  “將軍。”火長正指揮完舵兵,一見將軍到來,旋即立定站好。

  “無須多禮,你們忙。”楚狂人望著前方巨型舵桿,心裏懸念的卻是他事。

  待他回來時,也許她早已有了心儀對象也說不定……

  楚狂人咬緊牙根,一股怒火燒得他心神不寧。見鬼了,現下不論是男子或女人看上了女扮男裝的諸葛小雨,都能讓他傷透腦筋哪!

  楚狂人盯著銅制羅盤,心裏苦笑著。

  女人果真禍水啊!一個諸葛小雨,竟就搞得出徵時總是心無雜念的他,心浮氣躁。

  “有了您上回探出的那條新航路,這次從王家島那邊順著潮流而下,下消二十日便可抵達羅夏國了。”火長說道,豪邁地笑著。“羅夏國八成還以為我們得花上兩個多月時間才能抵達吧。這回鐵定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楚狂人點頭不語。

  天知道羅夏國根本沒叛亂,他們這趟出徵時間,完全端賴於司徒無豔取得政權時間長短罷了。

  一待司徒無豔取得政權,他便會宣佈由於羅夏國內亂已止,整軍打道回國。

  為了故布疑陣,中間或者會遇上幾番海盜爭戰,不過那群海盜也會是司徒無豔熟稔的一群人,勢必不會對軍團造成任何損傷。

  他如此這般勞師動眾地領軍遠行,也是不想軍團留在國內,多增無謂犧牲哪!

  “將軍,這回水船還是照舊在‘海龜島’補給水食嗎?”火長問道。軍隊為了防止埋伏,至何處補給一事,總是出航之後才知情。

  “沒錯。稍後我會再和都指揮一塊過來和你討論路線。”楚狂人拍拍火長肩膀,走出艙房。

  一踏上甲板,恰好迎上一陣海風。楚狂人閉眸,長吸了一口鹹冷的海味,卻也皺起了濃眉。

  他是不是聽見了嬉鬧笑聲?

  “誰在笑?”楚狂人驀地睜開眸,利眼倏地掃過甲板上所有士兵。

  所有交談聲頓時戛然而止,當然也包括了那陣嬉笑。

  “軍心最忌渙散,別以為離徵戰之國尚有千裏遠,便可鬆懈。前方海域,海盜盛行,也不是一、兩天之事,心頭一旦鬆懈,縱便是幾名小敵,也可以將我軍痛擊到落花流水。”楚狂人嚴聲訓誡著,光是站著便有股不怒而威之氣勢。

  “將軍,我這就帶著士兵們開始練兵。”老副使一看將軍臉色不對,馬上出來緩頰。“還不快在甲板上站好。”

  士兵們連忙排成練武姿態——畢竟,讓老副使操軍,總比將軍親自下陣來得輕松些。

  楚狂人站在原地觀看,但見士兵架式擺弄得有模有樣,精神也再度集中,這才轉身回到艙房。

  該寫封信給司徒無豔,規劃一下他為新朝所設計之水軍配備。

  而今朝廷水軍強盛,靠的全是他熟悉水路所得來之成果,但他無法永遠領軍。事實上,只要朝廷後宮不浪費,船堅炮利本不是難事。

  楚狂人坐在桌前,在桌上燃起一隻火盆,烘著筆、硯不使其結冰,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桌上一隻保暖“茶壽”上。

  這個東西為何會放在他桌上?

  莫非!諸葛小雨來了?

  楚狂人手中的筆咚地落在桌面上,雙眸完全沒法子自那只茶壽布包上挪開。

  他強作鎮定地拾回筆,卻落不下半個字。

  他在心慌個什麼勁兒,八成是她要人把這東西拿到船上來的吧。楚狂人逼迫自己繼續提筆寫字。

  難為她的這份心意了。而他對於她的這份心,又該如何回報?莫非真要替她找個好夫婿嗎?

  這個念頭才起,楚狂人禁不住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一甩頭,他不願多想,決定暫且將兒女情長拋在一旁,畢竟軍國謀略才是他之強項哪。

  橫豎這趟徵軍水路尚需一段時日,他仍有許多時間好好思索自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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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海上夜,冷得讓人吐氣都能成霜。

  船上載重有一定限制,又得小心火燭,因此夜裏燃炭取暖總不比自宅裏,火想燃得多旺,便燒得多旺。士兵們只能蓋著毛毯,靠著彼此體溫取暖。

  亥時剛過,楚狂人巡視完船艙上下內外,確定一切無事之後,這才緩步回到房間。

  他才推開艙門,後背寒毛倏地直立。

  房內有人!

  “誰在艙房裏?”楚狂人無聲拔出腰問長劍,利眼梭巡著房內。

  艙房裏的埋伏者,呼吸聲變得淺快了。

  楚狂人側耳靜聽一番後,他斂去呼息,以輕功提起身子,悄悄地跨過半間艙房。

  此時,艙房裏除了一道透進窗戶之月光外,便悉無光線了。

  楚狂人高大身影專挑暗處行走,埋伏者瞧不見楚狂人身影,便蠢蠢欲動地探出頭來,想看個分明。

  “找死!”

  就在埋伏者子月光下露出泰半前額時,楚狂人手裏長劍也正直指到埋伏者前額,警告地留下一道血痕。

  一滴鮮血流下埋伏者眉宇之間,露出一雙驚慌水哞。

  “你在這裏做什麼?”楚狂人低咆出聲,瞪著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呆愣在原地,嚇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該死!”楚狂人拋下長劍,揪她拽到床榻邊。

  他以打火石燃起火燭,繼而拿過一方手巾壓住她的傷口,再取來金創藥敷在她的傷處上。

  “這藥有青草和花蜜的味道。”諸葛小雨皺皺鼻子,嗅了一嗅。

  “你還有心情聞味道!”楚狂人揪過她身子,十指陷入她的肩膀問。“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方才使劍力道再深一些,你的頭便要被劈成兩半了?”

  楚狂人咬牙切齒地說道,雙眸閃著憤怒利光。

  “你別再說了,”諸葛小雨打了個冷哆嗦,可憐兮兮地仰望著他。“傷口很深嗎?”

  楚狂人使勁地將她拽進懷裏,緊得密不透風。他用盡全身氣力牢擁著她,以期能掩飾他手臂顫抖的這一事實。

  萬一他方才當真一劍刺穿了她腦袋……

  楚狂人咬緊牙根,拼命想壓下心痛感受。

  可胸腔裏那股又酸又麻的痛楚不放過人,逼得他非得抱緊她,將臉頰埋入她柔軟發絲,聽見她輕輕的呼息,他才有法子平靜。

  再沒法子自欺欺人了,他如此在意著她,怎麼有法子眼睜睜地看著她成為別人的新嫁娘呢?

  他唯恐自己光是用眼神,就要逼得她的夫婿在尚未拜堂前,便逃之夭夭了。

  楚狂人側過頭,用唇貼著她的發絲,急速心跳至此方緩緩平靜。

  “好暖和、好舒服喔。”諸葛小雨沒察覺到楚狂人異狀,只是一股腦兒往他懷裏鑽,小手揪著他後背衣衫,抱他抱得極牢。

  他唇邊揚起淡淡一笑——也只有這個不知輕重的丫頭,才膽敢在這種關頭撒嬌。

  “好想睡覺喔……”諸葛小雨賴著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不許,我有事要審你。”楚狂人握起她的下顎,利眸緊盯著她。

  諸葛小雨屏著呼息,只覺得他的眼睛映著燭光,熠亮得讓她不敢迎視。

  她咬著唇,撫著辣紅耳朵,悄悄別開眼。

  楚狂人看出她不知所措的羞澀,他心湖一亂,以指尖撫過她粉頰,轉過她的臉龐。

  “你怎麼有法子混上船來?”他問。

  “小李子突然得了急症,沒法子上船。可船上總還是需要夥食小兵哪。除了我之外,沒人更適合擔當此職了。”諸葛小雨大聲地回答,藉以掩飾她的心慌意亂。

  “噓,小聲些,別驚動他人。”楚狂人指尖撫住她的唇,眸子一瞬不瞬地瞅著她。

  諸葛小雨心兒狂跳,被他瞧得頭都昏了,哪還記得要說話。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你上船了?”楚狂人逼問著,竟不知此時是想掐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還是直接將她撲倒在床楊問。

  “這只是小事嘛。”

  “軍隊裏沒有小事!若今天代替小李上船的是他國姦細,我們全船的性命可能全都毀於一旦了!”楚狂人一論及此,神色便又峻厲了起來。“說!是誰讓你混進來的?”

  “老副使。”她睜大眼,一臉無辜地瞅著他。

  楚狂人咽下一口怒氣,無奈地發現他所有的火氣一遇到她,總是只能發作一半。

  這類更換兵員小事,向來確實都是由老副使負責,甚且無須上報於他。

  “你別找老副使麻煩,他待我可好了,還特別安排我和夥夫住在灶房邊的小房間,不用和大夥擠通鋪呢!”

  “老副使安排你和廚房夥夫獨居一室!如此你也答應?”楚狂人火冒三丈地瞪著她,額冒青筋,大掌指節握得喀披喀啦響。

  “我怎可能會想和夥夫同居一室呢?那房又小又暗又冷哪。你瞧,船上燈燭才熄,我便溜過來找你了。”諸葛小雨理所當然地說道。

  楚狂人臉色一沉,磨牙霍霍,不知道此時他應當直接氣昏過去,還是把諸葛小雨拎起來咆哮一番,比較容易平息怒火。

  “我警告過你,不許上船來!船上全是男子,萬一有人發現了你的女兒身,萬一有人對你做出任何不軌之舉,你真以為自己力大無窮,可以毫發無傷……”

  “你不是治軍甚嚴嗎?他們哪會對我做什麼不軌之舉?”諸葛小雨一見他又要教訓人,急忙打斷他的話。

  “你當真不懂?”

  諸葛小雨睜著無辜水眸瞅著人,搖了搖頭。將軍喜歡她才會親她的嘴,士兵們當“她”是男子,總不至於對她有非分之想吧。

  “所謂不軌之舉,指的就是這種事——”

  楚狂人扣住她的後頸,狠狠咬住她的唇,不留情地嘗到了血味。

  諸葛小雨一吃痛,張開了小嘴。

  楚狂人堂而皇之地含住她的唇舌,放肆地霸佔著她的味道。

  諸葛小雨喘不過氣來了,又感覺有一股刺麻感受在她四肢百骸鑽動著,只得無助地攬他更緊。

  他被拉近她嬌小結實的身子,手掌便從她的頸間,撥開了那層層衣袍,順勢滑入她的衣襟間,撫觸著那片玉肌。

  寒夜裏,她的肌膚一觸及空氣,不免漾著冰意,不覺地輕顫著。然則,他火灼大掌才觸及,她便舒泰地拱起身子,撒嬌貓咪似地貪戀他指尖的熱意。

  可他掌間的熱意是羞人的,因為他的大掌正松開了她胸前的布巾,卷覆住她玉峰。她沒法子抗拒,因為那種快慰遠超過她能承受……

  “啊……”

  諸葛小雨動情呻吟在靜夜裏,清亮得一如擊鐘。

  楚狂人乍然清醒,驀地捂住她的唇。

  “怎麼了?”她睜著水眸,憨然問道。

  楚狂人不敢再看她,猝地將臉龐埋入她的頸間,長長呼息了數回,才勉強調勻了胸口紊亂。

  “若是我下回再對你做出這類不軌之舉,就將我摔到地上,懂嗎?”他悶聲說道。

  “好。”諸葛小雨認真地點頭。

  “我真該死……”楚狂人喃喃自語地說道。

  將軍為什麼要如此自責。兩情相悅,總不免卿卿我我,阿爹這樣告訴過她啊。莫非楚狂人心裏還有其他人?

  諸葛小雨咬著唇,想起老副使告訴過她,關於將軍與司徒無豔之點滴……

  “你也會這樣親司徒無豔嗎?”她脫口問道。

  微弱燭光之下,有些東西看不真切。

  然則,楚狂人臉色又青又白地變了幾回,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楚狂人被自己的大吼聲嚇到,急忙壓低了聲音。“我為啥要親司徒無豔?”

  “他一來,你就急著趕我走人,我猜想也許你們相互喜歡著。”諸葛小雨悶聲說道,鼓起腮幫子、噘起了嘴。

  “我和他若是相互喜歡,我何必又來招惹你?”楚狂人瞪著她,聲音顫抖地說道。

  “可能之於男子,你最喜歡司徒無豔;而之於女子,你最鐘意之人是我。”諸葛小雨說完,自個兒便先恍然大悟地點了頭。“原來如此啊!”

  楚狂人氣到七竅生煙,非得朝著空中嘯嘯揮拳,才有法子不對她狂嘯暴吼一番。

  “你惱羞成怒?”諸葛小雨揪住他的手臂,好奇地追問道。

  楚狂人瞇起眼,兇惡瞪著她。

  好你一個諸葛小雨啊!普天之下能夠將他惹到想拆入骨肉,卻又下不了手的,八成也只有這一人了。

  “我和司徒無豔之間是可以互相信任,能夠生死與共的兄弟關係,此種交情自然不同於一般。”楚狂人拎著她的衣領,怒臉直湊到她面前,氣息也憤然地噴灑到她身上。

  “那你真正鐘愛之人是我,對嗎?”諸葛小雨興奮不已地捧著他的臉龐,水靈眸子比燭火更加熾亮。

  楚狂人的臉反正也沒法子再紅了,幹脆咬著牙根,狠狠點了好幾下頭。

  諸葛小雨籲了好大一口氣,還兼以拍拍胸口驅驚嚇。

  “我還以為你喜歡司徒無豔,胸口拚了命地痛著呢!”諸葛小雨抱著他手臂,小臉兒偎到他的肩上。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別盡說這種話。”

  “哪種話?”

  楚狂人仰天長嘆一番,放棄了將她導回常道之努力,能夠毫無心機地說出心裏話,不也是她突破他心防,讓他鐘情於她之最大原因嗎?

  他伸出大掌溫柔地揉著她的發絲。

  諸葛小雨舒服地瞇眼,打了個哈欠。

  “閉嘴,睡覺。”楚狂人命令道。

  “那我可否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她勉強睜開眼,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問。”

  “你很喜歡親我的嘴,好吃嗎?”這事,她已經好奇許久了。

  楚狂人低吼一聲,在她來不及再度開口前,便再度吻住她的唇。

  這一回,他不敢讓自己放肆,因他知道她不會抗拒,而他不想佔她便宜。

  “軍隊一回到狂島,我們便成親。”他在她唇間嗄聲說了這句話後,才戀戀不舍地抬起頭。

  “為啥要成親?”她虛弱無力地由他擁著,只覺全身氣力都被扔進了海裏。

  “你的清白差一點毀在我手上,還需要問為什麼?”楚狂人重敲了下她額頭,力道雖不重,卻以足夠在她額間留下一記紅痕。

  “喔。”諸葛小雨似懂非懂地應了一句,仍是懶懶地賴在他胸窩處。

  “‘喔’是啥意思?”楚狂人不悅地瞇眼瞪著她。他處處為她著想,偏這丫頭卻是完全人在福中不知福。

  “‘喔’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之意。”諸葛小雨半合著眼,似醒非醒地說道:“我此行是來投靠你一年,可不是要嫁予你為妻的。我還要吃遍天下美食呢,嫁你為妻之後,我如何自在雲遊天下呢?”

  “難道我不能帶著你吃遍天下美食嗎?”他難道不如食物!

  “你願意嗎?”她小臉乍綻出光彩,精神也好了。

  楚狂人差點點頭,若非他突然意識到自個兒正被諸葛小雨牽著鼻子走的話。

  “師父當年告訴過我,若師娘生的是個男子,便與我結拜為異姓兄弟。若生下女娃,便要嫁予我為妻,這可是不爭事實。”他強勢地說道,存心要壓得她沒理由反駁。

  “這事我是知情的。只不過,你倘若真將這事擱在心上,為啥不在一發現我是女子之際,便告訴我呢?”諸葛小雨蹙著眉,不解地問道。

  楚狂人抿著唇,有種被人倒打一耙感覺。

  難道要他低聲下氣地承認他是因為對她動了情,且動情至一發不可收拾,才會願意讓自己擔上家累嗎?

  “夜色已深,明日再議。”他端出將軍口吻下令,偏生不認錯。

  諸葛小雨也實在是倦了,便乖乖點頭。

  嬌小身子才在他懷裏蜷著找到了個好位置,便已經處於半夢半醒間了。

  “這榻上讓你睡。”他將她擺平在榻間,並為她覆上薄毯。

  “你陪我,船上烏漆抹黑的,我不愛一個人。”她抱著他手臂不放人,打著盹說道。

  因為困意濃濃,她說話聲音聽來只像在吟唱,讓他不覺地勾起唇角一笑。

  “夜晚航行船隻,若不想成為海盜攻擊目標,自然得黯燈火。”他說。“你日後便先睡在這裏,待得十日之後,軍隊在海龜島補給青菜、蔬果時,你便下船給我好生待在那裏,待我軍回朝再去接你。”

  “你要我一個人待在海龜島上?”她身子一側,一臂一腿全擱上了他身子。

  “你不也從故鄉一路到京裏來找我,一個人待在那裏又有何難?”他說。

  諸葛小雨可不敢說是阿爹親自把她帶到京外不遠處,才安心讓她進京的,否則她哪來那麼大本事翻山越嶺啊!

  總之呢,她現在困得緊,什麼事都等到明日再談吧。

  “將軍……我要睡了……”還有十日,她總會想到好法子,讓自己繼續留在船上吧。

  “睡吧。”楚狂人撫著她發絲,低聲說道。

  她閉著眼,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睡了。

  楚狂人側身躺子床榻外側,雖是軟玉溫香在抱,對他而言卻是種不人道的酷刑。

  叩叩。

  門上傳來兩下敲門聲。

  “且慢!”

  楚狂人的阻止聲還來不及傳人來人耳裏,老副使便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手足無措的廚房夥夫。

  “將軍,這兒有一份飛鴿傳書。此外,船上少了個小兵,我們遍尋不著,那人便是您師父的兒子諸葛——”

  老副使手裏的燭火燃亮了艙房,諸葛小雨巴在楚狂人身上之困眠姿態,一下子便無所遁形地呈露在所有人面前。

  “原……來……”老副使結巴了半天,老臉脹得通紅。“原來……諸葛小雨在你這裏啊。”

  廚房夥夫嘴巴張得其大無比,怎麼樣也合不攏。

  楚狂人臉色一沉,知道這下子就算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板著臉站起身,接過老副使手裏的鴿子,取了信箋,送走了鴿子,再用一雙虎彪利眼瞪走了那兩人。

  “該死!”

  楚狂人一腳踹向一隻方凳,方凳頓時四分五裂,卻不足以消其心頭之惱。偏偏他又不能當著士兵的面,宣佈諸葛小雨的女兒身。不少士兵以為船上若有女子,會為船程帶來黴運,他可不想讓大家在這趟軍旅間,心神不寧。

  那他還能怎麼著?

  只得讓所有人以為他豢養了一名男寵哪!

  楚狂人瞪著睡夢正酣,甚且還露出一抹微笑的諸葛小雨,他暗自按捺下脾氣,在艙房內找了個空處,隨意睡去。

  諸葛小雨實在是他的災星哪……

  這一夜,整艘船上只有諸葛小雨睡得安穩,而將軍有斷袖之癖之謠,早已不脛而走地鬧得整船沸沸揚揚了。







第七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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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船離開狂島,已近十日。

  這些時日以來,船上士兵見著了諸葛小雨,總不免要投以異樣眼神。

  虧得諸葛小雨個性向來大而化之,對於閒雜人等的奇怪神色也從來不擱在心上。加上她武藝著實不差,那些想扯她後腿,找她麻煩的,總也佔不了什麼便宜,是故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諸葛小雨只道是楚狂人交代了士兵們別理會她,是故她白天便待在灶房裏,東磨西摸地在吃食上為大夥兒頻頻換花樣,讓大夥兒吃得眉開眼笑。

  待到燈暗入夜,她沒了事做,上眼皮要找下眼皮時,她便瞇著眼,挨進楚狂人的艙房裏,誰也不得罪。

  時間一久,大夥兒也就見怪不怪了。

  畢竟將軍素有“狂人”名號,養了個男寵總也不是啥太驚世駭俗之事。

  反倒是這個諸葛小雨傻不愣咚,八成便是被將軍看上了眼,也就傻傻地跟了將軍吧。

  大夥兒這麼一想,便又開始和諸葛小雨親熱了起來。

  這一日甲板上,上兵們練兵甫畢,正圍了個大圈瞧著一名士兵鄧九耍雜技。

  諸葛小雨偷偷在鼻子裏塞了兩顆香丸,省得被那股臭濁男人汗水給熏倒。

  真是怪了,將軍也會流汗啊,可他總會先把自個兒打理得清爽幹凈,才會挨近她。這也就難怪她跟哪個男子都不愛親近,就偏生愛賴在將軍身邊。

  諸葛小雨腦子裏雖是這麼想,卻還是佇足在一群男子之間,目光一個勁兒地緊盯著正在拋耍鼓棒的鄧九。

  只見鄧九手中那四根彩色鼓棒,輪流在空中翻轉下停,連轉數百回都不曾出過亂子……

  “太妙、太妙!真是大大精彩哪!”諸葛小雨興奮到雙頰泛紅,連聲音都不免拔高了些。

  一群人抬頭一瞧諸葛小雨——

  但見他雙眸飛揚,粉唇微張,怎麼瞧都像個女孩兒。

  大夥兒全看傻了眼,幾名小兵還偷偷咽了幾回口水。

  幾名調皮愛戲謔人的士兵,想著諸葛小雨這些日子被人投以異樣眼神,總也沒動過怒,說話口氣不免輕薄了起來。

  “諸葛兄弟的個頭這般嬌小,若要是頭上戴些珠簪,再穿件玄青裙兒,罩件雪花絲衫,便像個姑娘家了。”鄧九收起鼓棒後,揶揄地說道。

  諸葛小雨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

  “諸葛小雨要是女孩兒,咱們將軍可就不愛嘍——”李十七和鄧九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兩人哄然大笑了起來。

  “為什麼我要是成了女孩兒,將軍便不要我了?”諸葛小雨蛾眉一蹙,吶吶問道。

  這話一出,諸葛小雨前前後後的士兵全都笑倒在地。

  “將軍愛的就是你這副俊俏小倌人模樣哪。”鄧九狂笑地抱著肚子,趴在甲板上滾。

  “我回廚房幹活了。”諸葛小雨皺著眉,討厭這些人不懷好意的笑容。

  “怎麼說走就走,咱兄弟們還沒說夠呢!”李十七、鄧九一把拉住諸葛小雨,將其按在原地。

  “不要逼我動手。”諸葛小雨火了,一個側身便躲開了他們的碰觸。

  “噯喲,咱們小娘子動怒了!”李十七不死心地伸手摸了諸葛小雨下顎一把。

  諸葛小雨一努唇,只覺得心頭反感,胸腹間隱隱作嘔。

  她單臂一揚,拽住李十七手臂一甩,李十七整個人便飛也似地摔到門邊,重重撞上船邊,發出一聲巨響。

  眾人一見,自然又是瞠目結舌。

  “你敢摔老子!”李十七咬牙忍痛站起,吆喝著:“鄧九,擋住他的去路,就不信咱們兄弟竟制不過一個臭娘們小子。”

  “制住諸葛小雨之後又如何?”鄧九身後淩空飛來一句問話。

  “自然是給這個小白臉一陣排頭!讓他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李十七話沒說完,便察覺到四下寂靜得不像話。

  鄧九和士兵們一個個老鼠見著貓似噤聲不語,所有人全都不安地搓手頓腳,眼神盡往李十七身後飄去。

  李十七寒毛直豎,回頭一看——

  “將軍……”李十七臉面蒼白,雙膝一軟。

  楚狂人厲眸掃過甲板上的每一個人,自然也瞧見諸葛小雨手足無措模樣。他雖然心疼,臉上峻色卻是不曾稍減。

  “升軍事庭。”楚狂人說道。

  眾人全倒吸了口氣,李十七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管淚流滿面地大聲哭嚷著:“將軍饒命啊!”

  諸葛小雨咬著唇,雖不明白“軍事庭”會是啥嚴重之事,但從各人臉色全都慘白一片看來,她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錯,是她引起的嗎?

  軍艦上層甲板擺了張長桌,楚狂人嚴凜著一張臉,向西坐著。

  鄧九、李十七低頭站在下首,不發一語。

  “軍有軍令。我記得我不只一次耳提面命過,在我軍中最忌犯著以強欺弱、以老欺幼之事,對嗎?”楚狂人眸間寒光一閃,大掌重重往桌上一拍。

  桌子龜裂之聲隨之而起,所有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若是我不曾及時趕到,諸葛小雨現不是否已經被壓制在地上任由你們宰割了?”楚狂人再問,怒火青筋於額間跳躍著。

  “我們只是和諸葛小雨開開玩笑。”鄧九抖著身子說道。

  “誰都知道諸葛小雨是將軍的人,沒人敢放肆的。”李十七紅著眼眶答道。

  “我們今日便把話挑明瞭說,別讓你們說我身為將軍,私心藏了個男寵,卻不許你們以言語挑弄諸葛小雨。”

  楚狂人起身,漠然地看著鄧九與李十七。

  “諸葛小雨為我師父之子,這事你們都知情。諸葛小雨年紀尚輕,因為思念雙親,因而將我當成父親握著手落淚入睡。偶然被你們看見這事,還以為我與諸葛小雨有曖昧之舉,從此各人心裏便天下大亂了起來。對嗎?”楚狂人找了個足以服眾之說法,簡單地解說了一回。

  士兵們全都噤聲站在原地,沒人敢吭上一聲。

  “天地為鑒,我楚狂人若與諸葛小雨有任何不容於世間之感情,便教我死無葬身之地。”他和諸葛小雨可是指腹為婚之男女,又非什麼禁忌之愛,他這話可沒扯謊。

  眾人一聽將軍竟連這種重話都說出口了,個個全都低頭不語了。

  “有誰尚有異議?”楚狂人問。

  他側頭一看諸葛小雨蹙著眉,顯然對於他的說法甚有疑惑,便先開口堵了她的嘴,以免她扯他後腿。

  “諸葛小雨,你給我閉嘴。關於你私自違令上船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楚狂人粗聲一喝,這才讓諸葛小雨摸著鼻子,退到船艙邊站著。

  “除了李十七、鄧九之外,其餘方才一旁訕笑之人,每日加做刺槍百回,懲戒你們毫無同袍情誼,放任強者欺負弱勢。有誰不服嗎?”楚狂人凜聲問道。

  “沒有!”

  “李十七、鄧九,你們兩人之後便在海龜島下船,兵籍就此去除。下船之前,拘提於船上牢籠,你們可有異議?”他治軍向來嚴厲,無法規守戒律者,自然一律逐出軍團。

  “將軍,饒命啊!您把咱們關在牢籠十天半個月都不打緊,就是別除了咱的兵籍啊!”

  “我家中尚有妻子啊……”

  李十七、鄧九身子一彎,咚咚咚地磕起響頭來。

  時機不好,京城之外處處路有餓死骨,狂島卻是個例外。

  在將軍麾下,士兵不但衣食無虞,甚且一年三節禮金,從沒短少過。

  將軍不藏私,皇上給的賞賜,他全拿出來讓士兵及其眷屬分配田地,總不肯讓他們受一點苦。這也是將軍雖然治軍甚嚴,士兵們卻仍是願意甘心跟隨之最大原因。

  “將軍,他們沒惡意的。平時他們也待我極好,鄧九幫我搬過幾簍菜,李十七教了我他家鄉醃菜,大夥兒日後在船上才不至於……”諸葛小雨急著說道。

  “你不用開口替他們求饒,因為你也一樣要在海龜島下船。”楚狂人打斷她的話。

  諸葛小雨扁著唇,豆大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

  砰!

  一記火雷重重擊上船身,所有士兵無須楚狂人開口交代,全都依著平時訓練,自找掩護趴身而下。

  楚狂人一看諸葛小雨還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個低空躍身便將諸葛小雨藏到他身後,躲進了暗處。

  砰!

  “全船至備戰位置,副使打訊號煙火讓後船警戒。”楚狂人在第二聲炮響聲中,沉聲命令道。

  此時,一艘三桅風帆輕艇出現在海中央,兩名長者一坐一臥於甲板之上。

  楚狂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兩名來者,心中疑惑更甚。

  要說這夥人是海盜嘛,他行走海域多年,還不曾見過這般面貌風雅之海盜。況且,尋常海盜不會找官船的麻煩,更不會傻到犯上他楚狂人。

  “楚狂人!”一名白發老者一躍而至船舷之上,技高人膽大之舉,引來士兵們幾回抽氣聲。“是英雄好漢便站出來!”

  諸葛小雨禁不住想探出頭來瞧上幾眼,無奈手臂卻被楚狂人抓得死緊,完全動彈不得。

  “你們使出這番偷襲手法,有啥資格見著英雄好漢?”楚狂人說道。他在那艘三桅船上左看右看,就是瞧不見炮臺,那他們是如何擲出炮雷的呢?

  “不親手扔出幾聲炮雷,楚狂人怎麼知道我們來了呢?”另一名灰袍老者笑瞇瞇地起身說道;“況且,我們也沒傷了船身半分,這該值得將軍站出來,和我們哥倆打個照面吧。”

  楚狂人緩緩起身,高大身影將諸葛小雨遮了個密密實實。

  “諸位有何指教?”楚狂人目光鑠亮地望著來人。

  “我們島主知道楚將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要招募你為夫婿。日後天下榮華富貴全都由你夫妻二人享之,如何?”灰袍老者仍然笑著說道。

  “諸位好大的口氣,不過你們顯然沒弄清楚,天下富貴於我如浮雲。”楚狂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島主?他努力於腦中搜尋著附近海域,只隱約得了一個想法——

  他依稀記得這附近有座長年在雲霧間的小島,船員們皆稱之為仙人島,說是有人經過那地時,曾聽得仙語不絕、仙樂飄飄。

  “我們島主蕙質蘭心、身分尊貴異常,絕非一般庸脂俗粉可以比擬。”灰袍老者說道。

  諸葛小雨頭一回曉得這海上也有劫親之事,愈聽愈是火冒三丈。他們竟想對將軍下手,此舉根本罪不可赦!

  楚狂人可是她的人哪!

  諸葛小雨忖量了下與來船距離,小手撫著捆在腳踝處的烏鋼軟刀,準備殺個對方措手下及。

  楚狂人感覺身後人兒蠢蠢欲動,低頭一瞪,暗示她不可輕舉妄動。

  “楚狂人,錯失咱們島主,你可是會後悔千年!”白發老者說。

  “哼。”諸葛小雨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楚狂人及時開口擋去了諸葛小雨的火藥味。“國有外患,此時正是急難之秋,在下不便於此論及婚嫁!”

  “你好好一個人才,怎麼就甘心被那個昏君給利用呢?”白發老者氣得直跺腳。“總之,你若是不乖乖跟我們上路,休怪你們整船人命被你當成陪葬!”

  諸葛小雨眉頭一皺,雙臂交握在胸前,覺得這些怪客們口氣未免過分倡狂,恍若擋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艘百人大艦,而只有楚狂人一人。

  楚狂人亦察覺到這點,他見怪客們有恃無恐,暗暗擔心超前方海上恐怕是有任何不知名的海渦,而這兩名老者下願告之,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啊。

  “兩位都是人生父母養,這船上士兵們亦全都有父母子女,在家鄉等著他們平安回府。倘若前方有險灘惡流,也煩請諸位好心告之。”楚狂人說道。

  楚狂人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諸葛小雨望著他的背影,險些想替他鼓起掌來。

  “都說楚狂人愛兵如己,果然名不虛傳。”灰袍老翁愈看楚狂人愈順眼,大袖一揮說道:“此番時節潮向異樣,你們的船若是再往我們方向駛個一寸,便會遭逢一道暗潮巨流。你們先皇海軍便曾於此一時節,在這方海域痛失一艘宮船,當時船上三百餘人,無一人倖免。你們還記得這事吧?”

  諸葛小雨猛打了個冷哆嗦,緊揪住楚狂人的衣衫。她偷瞄著一旁的士兵們,只見他們不是臉色慘白,便是嘴巴張得其大無比,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謝諸位恩公救了整船之人。”楚狂入神色莊重地拱手為揖。

  “不用道謝啦!只要你自個兒跳到咱這邊船上,跟著咱回去與島主成親,咱便好心再指點你幾處危險水域。否則,咱要毀了你這艘船,簡直易如反掌。”白發老者手舞足蹈地又叫又嚷著。

  “你們救人是作功德,可強押人成親,也未免太不講理吧!”諸葛小雨倏跳起身,站到楚玨人身淩。

  “小蹄子多嘴!”白發老者手一揮,一記麻編長繩便往諸葛小雨方向擊去。

  兩船雖是隔了二十多棵柳樹寬度,但長繩淩厲之勢卻不曾須臾減緩半分。

  楚狂人倏地出掌抓住那記長繩,白發老者見狀,嘿嘿笑了兩聲。

  灰袍老者仍維持方才慈煦笑容,卻同時自大袖間疾射出另一記麻繩。

  這回,諸葛小雨抓住麻繩,她瞇起眼,兩手牢牢握住繩端。

  “起!”

  她出力一喝,力道一使,灰袍老者整個人竟被她的蠻力扯飛了起來,從小船上一路直飛到楚狂人這方船邊。

  只見,灰袍道人在船舷邊打溜了一圈,松開了麻繩,飛回了小船上。

  諸葛小雨沒了出力點,身子驀地往後一跌,頭上撞出一個大腫包。

  “好一個力拔山河的小娃娃啊!”灰袍道人說道,臉上盡是佩服之色。

  楚狂人見諸葛小雨受了傷,也不再和這些人 嗦了。

  “放炮。”楚狂人回頭命令道。

  “且慢——”白發老者說道:“你還有你護在身後的那個粉面小子,都已經中了毒。我瞧你人高馬大,大抵可再撐個一刻鐘吧。不過,那個小子嘛……哈哈……”

  繩子有毒!

  “卑鄙。”楚狂人詛咒一聲,猝地低頭看向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正蹲在地上,半閉著眼,唇色已經由粉轉紫。

  楚狂人馬上掏出懷裏解毒丹,喂入她唇內。

  “我調制的百毒液,若是可以讓你隨意幾顆丹丸便給破解,那我還要做人嗎?”白發老者抆腰說道,放聲大笑著。

  楚狂人沒空理會人,他捧住諸葛小雨臉龐,後背冒上陣陣冷意。

  “我沒事的。”諸葛小雨極力想睜開眼,可眼皮兒不聽話,直往下掉。“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別惱我哪……”

  楚狂人心痛到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他撼晃著諸葛小雨細瘦雙肩,只怕她若不再和他說話,這條小命便是要去了。

  士兵們全圍在楚狂人身後,只待他一聲令下,便要一擁而上衝鋒打仗,替將軍奪得解藥。

  “我們不為難將軍,只要你跟我們走上二天三夜,自然雙手奉上解藥。至於你和不和我們島主成親,我們不強求便是了。”灰袍老翁說道。

  “你們行事如此不光明,如何取信於人?”

  楚狂人話未落地,鷹眸一抬,右手已然取過一籃弓箭,倏地強以手勁射出。

  灰袍老翁閃得快,沒讓箭射中。

  白發老者的袖子卻被插入了一柄弓箭。

  “好玩!好玩!再射個幾回吧!看是你毒發先倒下,還是我們先被你射死!”白發老者拍手叫好。

  楚狂人低頭望著懷裏已是出息多,入息少的諸葛小雨。

  見著她頭兒一偏,像是永遠不會再醒來似的,他冷汗頻流到連旁邊副使都瞧出了不對勁。

  “諸葛小雨!”楚狂人重重搖晃著她的肩膀。

  “啥……”諸葛小雨微張了下唇瓣當成回應。

  楚狂人抱著諸葛小雨,怔坐在原地,看著她唇上青紫開始蔓延到她的臉龐、頸背、手背、手臂……

  他鐵錚錚漢子一條,從不怕死,所以才會選擇了從軍。

  可他現在怕“死”!怕諸葛小雨死了,怕她會永遠離開他身邊。

  楚狂人毅然抬頭看向灰袍道人。“我跟你們走一趟。”

  “將軍!”

  滿船士兵全都發出驚呼之聲,諸葛小雨因而微睜開雙眸。

  “痛快,送上解藥一顆。”灰袍道人彈指送上一丸解藥。

  楚狂人右手高舉接過那丸黑色解藥,左手仍然牢牢地扶著諸葛小雨後背。

  “嘴巴張開,吃解藥。”楚狂人將解藥塞到諸葛小雨唇邊。

  諸葛小雨咬緊牙關,奮力睜開了雙眼。

  “你這時耍什麼脾氣!”楚狂人瞪著她連眼白都泛了紫光的雙瞳,急得大吼出聲。

  “藥一顆,你吃……”她從齒縫問進出話來。

  “你說啥傻話!”

  “你吃了……甭受他們威脅……領航離去便是……若我吃了,他們又不給你解藥,那才是天大危險……你死,不如我死……”

  諸葛小雨用盡最後力氣說完話,便人事不醒。

  她……楚狂人感到有一股熱氣直攻眼眶,他猝地低頭將她擁得更牢了。

  如果普天之下當真只有一顆解藥,他會自己吃,因為他要替她報仇,他也不能對這些弟兄們置之不理。

  但這些話自她口中說出,卻讓他幾乎落下了男兒淚。

  幸而這回徵戰只是虛晃一招,他現下方可隻身離開,為她取得解藥啊。

  楚狂人撫住她冰冷臉孔,見她已無意識,他怕解藥丹丸太大顆噎到她,便將丹丸放在口問嚼碎,再低頭,覆住她的唇,以舌尖將解藥徐徐推入她的口中。

  “將軍!”士兵們再度驚呼出聲。

  楚狂人聽而未聞,整副心思都擱在諸葛小雨身上。

  諸葛小雨含進了丹藥,幾回呼息之後,她突然蜷起身,在楚狂人懷裏劇烈抽搐著。

  “諸葛小雨……”楚狂人喚道。

  諸葛小雨小嘴一張,嘔了幾口烏血在他的衣襟上。

  “是假解藥!”有士兵大聲說道,拿起長劍便要殺了過去。

  “甭擔心,烏血是毒,嘔出來便沒事。”站在彼船邊看熱鬧的白發老者說道。

  楚狂人見諸葛小雨雖仍昏迷不醒,但她指尖的烏紫卻已慢慢淡去,他這才安下了心。

  他卸下自己外袍,將諸葛小雨裹於其間,放置子甲板上後,轉身說道:“副使,這船暫且由你與火長共同控命。待你們和後頭海鶻船會合之後,再聽命於兩船之齊將軍,直至我回船為止。”

  老副使點頭。

  “我原不該棄你們而離船,然則我今晨收到探子回報軍情,說是羅夏國軍船因著內哄而失了航徑,目前仍在兵荒馬亂間,我現下方起程去取回解藥。”楚狂人面不改色地說著穩定軍心之謊言。“逢此劇變,軍心最需安定。將士們務必一心助著副使、火長,休得鬧事,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士兵們聲震天地的回答,讓船身為之震動著。

  楚狂人望著士兵們戒慎恐懼臉孔,他忽而彎身,朝著所有人拱身致歉。

  “實不相瞞,這諸葛小雨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因為調皮跟著上了船。我怕各位弟兄顧忌船上有女人一事,於是不敢揭穿她的真性別。我此去若有任何不測,將來狂島便全交給她處理,諸位全都是見證者。”楚狂人簡單說道。

  士兵們噤若寒蟬地站在原地,個個不能置信地睜大了眼。

  “鄧九、李十七,我與諸葛小雨之間確實清白,適才方敢說出那般毒誓。你們過度戲弄人,仍為軍法不容,然則如今我身中毒,船上急需要人手。你們便將功贖罪,代我好好守護她的平安。”楚狂人沉聲說道,神色凜然地望著他們。

  “是!”鄧九、李十七聞言,涕淚縱橫,忙不迭地說道。

  楚狂人側身再看了諸葛小雨一眼,確定她氣色已然好轉後,他提氣於胸間,一個躍身站上船邊,再借著彈跳力道,借力使力,一個眨眼瞬間,便站到了對面小船上。

  白發老翁及灰袍道人一見楚狂人乖乖就擒,兩人呵呵笑著張開帆,拿起船櫓,整艘船便飛快地前進著。

  不一會兒工夫,軍船便只能隱約瞧見三桅風帆輪廓了……





第八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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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駛遠後,鄧九、李十七兩人馬上將諸葛小雨抬進楚狂人艙房裏。

  諸葛小雨頭才沾枕,便立刻睜眼醒了過來,嚇了兩人好大一跳。

  “將軍呢?”諸葛小雨問道,臉上已恢復了泰半血色。

  “將軍跟著那兩名怪客走了。”李十七答道。

  “什麼?!”諸葛小雨旋即一躍而起,生龍活虎模樣看得李十七、鄧九一陣傻眼。這哪像是一個甫中毒之人?

  “將軍走多久了?”諸葛小雨跳下榻邊,拿起桌邊一壺茶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才走不久。”鄧九說道。

  “好!那還追得上!”諸葛小雨轉身,便要往外走。

  “諸葛小雨……”李十七才說出口,就開始打自己嘴巴。“不對、不對,現在該叫夫人了。夫人現下應當待在榻上好生休息才是。”

  “幹啥叫我夫人?”諸葛小雨奇怪地瞥他們一眼。

  鄧九把將軍剛才所說的話、所交代之事全都叨絮了一回。

  諸葛小雨心窩一陣熱,只覺得自己腦子從沒這麼明白過。

  楚狂人為了救她,中毒任人宰割。他還怕自己一去不回,她孑然一人沒了依靠,竟連身後事都交代了圓滿。

  他對她情深意重至此,她又豈能不以同等熱忱待之呢?

  “給我一艘小舟、一隻水浮針、幾塊幹糧、一些幹凈水,我去救將軍回來。”諸葛小雨一拍胸脯,豪氣幹雲地說道。

  鄧九、李十七對看了一眼,心裏其實也希望有人能救回將軍。

  “你會劃船嗎?”鄧九問道。

  “我泅泳比劃船快,船隻是在我倦累時,好讓我有個打盹之處罷了。不過,饅頭幹糧得多帶些就是了。泅泳後,我容易肚餓。”

  諸葛小雨一面喃喃自語,一面自櫃子取了外袍,再取了張防水油紙包住。隨即抱著紙包,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李十七及鄧九緊跟在後,一臉不放心。

  明知道諸葛小雨平日力拔山河,支手可拾男子之壯舉,確實是全船最有資格去搭救將軍之人,但她總是個女的,甚且還是將軍夫人哪!

  “你才剛吃瞭解藥,需要多休息,還是甭去吧。”鄧九和李十七幹脆擋在艙門口,不許人離開。

  諸葛小雨充耳未聞地以左手拎起李十七、右手拎起鄧九。

  “還是不成啊!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將軍回船責怪起來,我們就算有十顆頭都不夠砍啊!”李十七哇哇大叫著。

  “你們擋不住我的。”諸葛小雨彎身運氣一推,鄧九、李十七兩人頓時便被擋到十萬八千裏外。

  鄧九、李十七互看了一眼後,李十七先開口嘆氣說道:“不如你先把我們摔到角落,我們才好報告將軍說我們無力阻止你。”

  “好!”諸葛小雨也下 嗦,馬上舉起李十七身子,往榻邊一扔。

  但她急著要離開,根本忘了收斂力道這回事,只見李十七身子在空中畫了個圓之後,“砰”地一聲重落子地上。

  “噯喲喂啊!”李十七慘叫一聲,但覺老命去了半條,眼淚鼻涕全被摔了出來。

  諸葛小雨一心掛念著要救楚狂人,也沒心去多顧慮別人。她轉身走向鄧九,伸手便要抓人。

  “我……自個兒昏過去就好。”鄧九雙膝一軟,咚地倒在地上,臉色倒是慘白得相當逼真。

  諸葛小雨一看兩個人都昏了,她腳跟一提,頭也不回地便走出艙門。

  就算豁出她這條小命,她也要救回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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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楚狂人才跨上對方小舟,灰袍老人便給了他半顆解藥。

  楚狂人吞了藥,也不說話,只是盤腿坐著,望著前方藍綠色清澈海域。

  他沒試圖和這兩名老人比出高下,畢竟有毒在身,他佔不了便宜。

  楚狂人靜默地坐著,趁著兩名老人不注意時,將師父給的那柄烏鋼薄刃由長靴處換至了手腕。

  “我們島主可比你船上那個不男不女的小丫頭來得識大體許多,她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白發老人悶得慌,便閒扯起話來。

  “幹我屁事!”楚狂人瞪去一眼,臉色又冷又倔。

  “說得好!”白發老人不怒反笑,嘻嘻哈哈地拍著手。“再多罵一些!島上那些家夥全都吭不出一句屁話來,我整整無聊五年了。”

  楚狂人瞥他一眼,根本懶得搭理。

  “無趣!”白發老人板了張臭臉,隨手抓起長櫓快速地劃動,小舟便飛也似地在海上飛馳著。

  不一會兒的工夫,繞過幾處渦流之後,三人便到了島上。

  楚狂人一路走著走著,也不忘以袖間烏刀削下些許衣料,不著痕跡地落在土地之上,再以砂上一撥以固定那些衣料。

  若他要逃跑,總是得知道小舟停於何處吧。

  島上幾排瓦房屋宅,林蔭處處,雖比下上京內街道熱鬧,倒也頗有村宅氣概。

  楚狂人被送進一處深手不見五指的屋宅裏,灰袍老翁要他待到島主和他談完之後,才能給予另外半顆解藥。

  楚狂人除了相信之外,也別無他法了。這兩位老者雖然言行不同於常人,但清亮雙眼看來卻是絕非惡類。

  他背倚著墻,正調勻著呼息之際,鼻尖卻突然聞到一股淡然草香。

  他原不以為意,繼續閉目養神,不過便在幾次吸息之後,他全身氣力竟一點一滴地流失了。

  “可惡!”

  這草香該是軟筋散的異香,沒有武功的人聞了只會想睡,身上有武藝之人,則會功力受制,變得與尋常人無甚異處。

  他們使出這種卑鄙手段,莫非是想強押著他與島主成親?

  楚狂人咬緊牙根,盤腿調息,努力不讓功力喪失得太快。

  嘎吱。

  開門聲讓楚狂人驚醒,他扶著墻壁驀站起身。他雖失去了九成功力,但長年鍛煉之身手,還是讓他較之一般人敏捷許多。

  門才被推開,透進了一道光線,便又很快地被掩上了。

  楚狂人只來得及瞧見一道年輕女子身影,雙眼便再度陷入黑暗裏。

  “誰?”楚狂人低吼一聲,憑著方才印象,一個跨步上前,烏鋼薄刀在手,便準備制住來人。

  女子閃躲過楚狂人的攻擊,在衣袂飄起時,落下幾抹似麝若松之香氛。

  楚狂人站在原地,因著惱著自己的功力已失,心頭氣憤也就愈益張狂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號!”聲震屋簷。

  “楚將軍,您還好嗎?”

  楚狂人對面方位幽幽地傳來一聲低喚。

  女子聲音如鶯語如水泉,溫婉如絲,細滑若緞,任誰聽了,耳根子都要折服的。

  楚狂人聞言,濃眉一皺,表情甚為不悅。

  他並不想對這個女子產生任何好感,但他的心卻沒法子對她興起任何厭惡之意。

  “報上名號!”楚狂人皺著眉,粗聲一喝。

  “先皇長公主段雲羅。”

  先皇長公主段雲羅!

  楚狂人一怔,萬萬沒想到竟會聽到這個答案。

  “先皇長公主和皇子已經死於宮裏那場政變大火之中了。”楚狂人粗聲說道。

  “我們沒死。現今皇上較之他背後那些叛賊,總還多存著一份仁慈之心。他暗中派人救出我們兩個小孩,給了我們一艘船,讓幾名護主的忠臣武將帶著我們遠走高飛。”段雲羅淡然以答。

  “那麼帶我來此的兩名老人家又是?”楚狂人問。

  “灰虎將軍及笑臉將軍。”

  “原來是兩位前輩。”楚狂人聞言,不由得肅然起敬。這兩位將軍當年背著皇子們沐血奮戰之場景,天下傳誦已久。

  “當年,若不是他們兩位,我及弟弟這兩個沒本事的孩子,即便逃出了那場殺虐,也沒法子存活下來啊。”

  段雲羅在說話間,一股淡淡蘭芷之香亦隨之飄上楚狂人鼻尖。

  楚狂人但覺一股熱氣嗆入胸口,他握緊拳頭,只覺得眼前女子聲音,愈聽愈像是諸葛小雨。

  明知道諸葛小雨說起話來瘋瘋顛顛的,也決計不會有這番柔絲萬縷的嗓音,楚狂人還是情不自禁地往前跨近了一步。

  “將軍……”段雲羅低喚了一聲,聲音顫抖著。

  楚狂人掐住大腿,從胸肺間咆出一聲巨吼!

  “你們除了軟筋散之外,還用了什麼?”

  段雲羅長籲一聲,道盡心中無限事。

  “迷情香。”段雲羅眼眶微紅地說道。

  “荒唐!”楚狂人大喊一聲,卻吸入了更多那股若有似無的雅香。他渾身著了火似地燙著,愈來愈覺得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定然是諸葛小雨,於是整個人只想與之親近。

  “將軍,失禮了。兩位將軍相當中意將軍,他們以為正氣如將軍,一旦與我結為連理了之後,便會對我負起責任。”

  段雲羅的聲音像空穀泉音,清清朗朗地流入人心湖裏,讓人完全沒法子抵禦。

  “可惡!”

  楚狂人在最後一絲理智渙散前,拿起手裏烏鋼薄刀,筆直地往自己腿上一插。

  他悶哼了一聲,在痛苦刺激之下,整個人頓時清醒不少,鮮血味道亦衝淡了那股讓人目眩神迷的香氣。

  “您受傷了!”段雲羅驚呼一聲,因為聞到了血味。

  “死不了人。”楚狂人咆哮出聲,皺眉忍著痛。

  他曾經受過更重的傷,躺在戰場上三日三夜都沒死,自然不會把這點小傷放在眼裏。

  “我已有婚配,他們不曾告訴過你嗎?”楚狂人問。

  “在他們心中,兒女私情又豈能抵得過家國大業。”

  “我若是能由得人支配,現在早娶了當今公主了。傳聞都說先皇長公主聰慧過人,你現下怎麼就由著他們糊塗呢?”楚狂人斥喝了一聲,皆目欲裂。

  “他們不糊塗,只是見不得天下蒼生苦,遂是想為百姓們求得一位真正明君。”段雲羅幽幽地說道。

  她又豈想做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呢?只是島上百姓全都對她恩重如山,亦全都巴望著她能與將軍成為夫妻,她被逼得不得不從啊……

  “若不是因為私心想掌權奪回皇位,只是單純以為改朝換代,便能使天下蒼生不再受苦,那麼你們現下便可以放我離開了,因為掙天救地的真命天子已然現身。”楚狂人說道。

  他對司徒無豔有信心,相信司徒大軍此時必然已在最不傷人之狀況下攻佔了京喊。

  他而今等待的,便是捷報了。

  “將軍此話是真是假?”段雲羅激動地問道,不意其因為激動而升高之體溫,卻使得迷情香味道更加濃馥了。

  將軍……將軍……諸葛小雨蹦蹦跳跳模樣及燦爛笑顏衝擊著楚狂人胸口。

  楚狂人一咬牙,不留情地將烏鋼刀更往肉裏瓚深了幾寸。

  “我不說假話!”楚狂人從牙縫裏進出話來。

  “敢問將軍……”

  “你離我遠一些!”楚狂人握緊拳頭,狂吼出聲。“我不想做出任何失禮之事。”

  “將軍,這是解藥。算是我代兩位將軍向你賠罪吧。”

  一雙冷涼小手輕觸了下楚狂人的手,留下一股涼香在他鼻瑞。

  楚狂人心湖一震,接過解藥的手腕,只差一寸便要反掌握住段雲羅。

  她不是諸葛小雨,他不該意亂情迷!

  楚狂人一口咽下解藥,拼命告誡自己。

  “您隔了四個時辰才吃下解藥,是故還需要四個時辰才能恢復原先功力。”段雲羅說。

  “軟筋散及迷情香之解藥呢?”楚狂人問。

  “這兩種味道,只要不再多聞,兩個時辰之後,效力便會淡去,我現下便撤了這些香味。只是,仍要請將軍多擔待些,在這屋內再待上一段時間,待我查證將軍之語是否屬實後,自當親自奉送您離開這裏。”

  段雲羅柔語才落地,門扉便再次地被人打開又關上。

  楚狂人低吼出聲,氣息粗重地喘著氣。

  他拔起腿上利刃,將烏鋼薄刀放回手腕邊。

  腿上的刺痛不敵體內一波緊接一波之燥熱,他起身下停地在屋內走著、奔跑著,最終仍是不敵倦意地臥倒於地。

  他趴在地面,地氣冰涼貼人體內,反倒帶來了幾許清醒。

  諸葛小雨水亮眸子、柔軟芳唇,細致肌理開始在他腦海裏反復地出現擾人。他想以他的唇吻遍她全身,以他的指尖碰觸過她每一寸柔軟……

  “諸葛小雨……”他在嘴間喃喃自語地說著。

  只盼得諸葛小雨已經平安醒來,只盼得段雲羅別再出現,否則他不敢保證以自己思念諸葛小雨的程度,會不會將她看成諸葛小雨並將其撲倒在地。

  “諸葛小雨,你這個混小子——”

  楚狂人咒罵出聲,手掌往傷口重重一壓,讓傷口之痛喚回他部分理智。

  要不是因為將她擱在心裏,他今日會淪落至此嗎?

  情宇,果真傷人哪!

  諸葛小雨體力向來極佳,甚少覺得疲累。

  然則,就在她泅泳了好幾個時辰之後,她卻覺得四肢全像綁上鉛塊一般。

  她遠遠地跟在那條三桅風帆輕艇之後,因著多半時間都潛在水裏,因此沒被發現蹤影。

  待他們上了小島之後,她也隨之潛入了岸邊樹叢,等待著救人時機。

  夜色已臨,諸葛小雨這才從隱身的草叢後現了身。披在肩頭外袍早已被身上潮溼衣衫給浸透,並在寒夜裏被凍出了一層薄冰。

  她不怕冷,可溼淋淋了一整日,總免不了臉色發青,雙唇發白,只有被冷風刮得紅咚咚的臉頰,隱約現出了一點血色。

  諸葛小雨抱著雙臂,驀打著冷顫,上下跳動著想求些暖意。

  這一夜,正是夜圓十五之後不久,月色亮到她無須以打火石取火燃燭,便能瞧見枝微末節事物。

  前方光是屋舍就有十多間,她怎麼找人啊?

  諸葛小雨懊惱地踢了下沙地,卻眼尖地瞧間了沙石裏露出了一方煙藍布料。

  那是將軍的的衣服!

  諸葛小雨精神大振地拾起布料後,又慢慢地往前不停搜尋。

  果然,不遠處又讓她找著了一塊、一塊又一塊的衣料。

  終於,她抵達了一處全無窗戶的土泥磚房間。大門之上,甚且鎖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重鎖。

  一定就是這裏!

  “將軍?你在裏頭嗎?”諸葛小雨挨近門邊喚著。

  楚狂人驀地從不安夢中驚醒,滿目仍是闃暗一片。

  “將軍,你在裏頭嗎?”諸葛小雨拍了兩下門板。

  楚狂人狠狠地往腿上傷口一捶,痛苦地瑟縮了下身子後,這才真正清醒了過來,明白此時耳問所聽之話聲,實非幻語。

  “諸葛小雨……”楚狂人霍然起身,朝著發聲處走去。

  “你……你等著我,我馬上進來。”

  幾道喀啦啦聲音起落之後,門被推開來。

  楚狂入朝著光亮看去——

  諸葛小雨站在門口,月光盈盈覆滿了她周身,如夢似幻地不似真人。

  “將軍!”諸葛小雨飛奔而進屋內,一個躍身便跳到楚狂人身上。

  楚狂人身上畢竟有傷且毒性未愈,自然不似平時的威武雄健。他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往後一倒,諸葛小雨的重量便結結實實地全砸到他身上。

  楚狂人痛到嗆了一口氣,弓身猛咳了起來。

  “將軍!你沒事吧?”諸葛小雨掙紮著想坐起身,右腳卻不慎踢上楚狂人大腿傷處。

  楚狂人冷抽了口氣,咬牙忍著痛,也忍住想臭罵她莽撞之衝動。

  “你來救人,一定得弄得這麼轟轟烈烈嗎?”楚狂人低吼著,掐住她的臂膀。“說話小聲些,先從我身上挪開,再扶我起身。”

  諸葛小雨猛點頭,依言做完所有事後,卻又發現了他異常蒼白之臉色。

  “你的臉色好差……有血的味道!”諸葛小雨心一疼,不覺又放大了嗓音,慌慌張張地問道:“你受傷了嗎?”

  “不礙事,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第九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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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狂人擁著諸葛小雨離開屋子之後,他走著走著卻突然發覺了不對勁之處。

  “你身子怎麼全是溼的?”他握住她的下巴,粗聲逼問道。

  “你先甭問……”諸葛小雨聞言,驀打了個哆嗦。

  他不說她還不覺得冷,他一提,她便開始頭痛、背麻,心冷,就連牙齒也開始狂打起顫來。

  楚狂人濃眉一皺,脫下外袍,緊緊地將她裹在其間。

  “好暖和。”

  諸葛小雨仰頭對他一笑,只覺得頭也不痛了,身子也不冷了,腳步也像只小鳥般地輕快了起來。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一拐一拐地走在她身後。

  “你怎麼這麼慢……”諸葛小雨回頭找人,忽而敲了下自己腦袋。“啊,我忘了你中毒,體力下比從前。”

  諸葛小雨說完之後,眼睛全發起亮來了。

  她今天鐵定要讓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麼有用的人,興許他日後出軍打仗時,會願意再讓她同行呢!

  “我背你!”

  諸葛小雨二話不說,手臂一伸,便扛起楚狂人擱在背上,健步如飛地往海岸草叢邊走去。

  楚狂人趴在她的背上,嘴巴震驚到合不起來。

  老實說,雖然傷腿被她這麼一扛,不免又扯開傷口壓出血來,但他心頭的那股熱潮,才是他此時眼眶發熱的真正原因。

  諸葛小雨背著楚狂人,下消一會兒功夫,便抵達了她方才藏身之所。

  “成功。”諸葛小雨呵呵笑著,將他放在地上。

  “你既開鎖,又會扛重物,你還有什麼不會的。”楚狂人撫著她的臉,低聲說著話,以掩飾其心頭悸動。

  “我阿爹最愛教我旁門左道,所以我啥事都會一點。”諸葛小雨也不邀功,心裏掛記的總還是他的身子。“我去找解藥,你在這裏待著。”

  諸葛小雨起身就要往外衝,卻被楚狂人制住了肩膀。“我拿到解藥了,只是還需要時間才能回復原來功力。”

  諸葛小雨站在他面前,就著月光瞅著他。

  見他好端端地坐在她身邊,雖然臉色甚為難看,可他如今人沒中毒,而且也讓她找著了,她一時欣喜若狂,便再次朝著他飛撲了過去。

  “謝謝老天爺!”

  楚狂人這回學聰明瞭,趕在她小山壓頂前,便側開了傷腿,張開雙臂穩穩地擁住了她。

  諸葛小雨全身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冷意,而是因著心裏的害怕。

  “我嚇死了……嚇死了,萬一你毒發身亡了、還是被人關入地牢毒打,或者被餓了三天三夜……”諸葛小雨緊貼著他面頰,豆大淚水一顆緊接著一顆猛掉,哭得淒淒切切,好不可憐。

  楚狂人吻著她的臉龐,嘗到的全是她為他而落下的淚。

  “幸好你沒事。”諸葛小雨緊摟著楚狂人,連一寸都不肯放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泅泳時不敢掉眼淚,怕一哭體力便會短少……”

  諸葛小雨哭倦了,半閉著眼兒,小臉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肩臂上休息。

  “你說你是怎麼來的?”楚狂人聲音沒有變化,一雙黑眸卻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我泅泳來的啊。”好困。

  “再說一次。”楚狂人陡然握起她下顎,黑眸裏的怒火被月光一照,更顯得清楚駭人。

  “我泅泳來的啊。”諸葛小雨一瞧見他扳著張臭臉,馬上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你又生氣了哪?”

  “又”生氣!楚狂人濃眉一皺,要不是時地不宜,他真要跳起身來大吼大叫,捶胸頓足一番了。

  她以為泅泳渡海是件芝麻綠豆小事嗎?

  那攸關著她的性命啊!

  “你泅泳泅了幾個時辰?說——”他問道,不想直接發怒。

  “我哪知道,反正身邊係著小舟,累了就往上一躺……”

  “你知不知道這處海域處處皆是驚險!”

  楚狂人聲音淩厲地打斷她的話,光是想到她可能會遭遇到之種種恐怖,他便嚇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沒啥危險啊,我帶了水浮針,記住了他們每一次轉向方位,夠聰明吧。”她得意地咧嘴一笑,等著他誇獎人。

  “你信不信我會揍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幹麼要揍我,我可是費盡九牛二虎才來到這裏的。”她鼓起腮幫子,下滿地瞪著他。

  楚狂人手撫住她的臉,一顆心全揪成了一團。

  “我知道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我。可你想過嗎?我的命重要,你的命難道就不重要嗎?”他低語著,還是沒能壓制住顫抖的嗓音。

  “我哪有法子想到那麼多,我只想著要救你。”諸葛小雨抓抓頭,老實說道。

  “傻子……”

  楚狂人撫著她被太陽曬傷、被海風刮傷,紅屁股猴子似地慘不忍睹小臉,他低頭以唇輕撫過那一道道因他而造出之傷痕。

  在他眼裏,她此時模樣勝過任何天仙絕色。

  “小雨……”

  楚狂人一手扶住她的後頸,低頭吮住她的唇,一股腦兒地將他所有情意全都訴於其中。

  深吻之間,他的吻順著她的頸邊落下,大掌掀開她的衣襟,除去她的層層布巾,以唇親近著她因為寒冷而凍挺的蓓蕾,再以他溫熱的唇舌去焚燒她每一寸冰凜肌膚。

  “你……我……”諸葛小雨的頭在沙地間搖晃著,只覺得身子又酥又麻地全然作不得主。

  “把你自己交給我——”他在她的肌膚上低喃著,指尖如魔地撩過她白皙軟嗔,直探她的女性嬌柔。

  諸葛小雨意亂情迷地拱起身子,正在又羞又怯地不知如何回應,腦中一閃而過他先前交代過的話。

  她霍然坐起身,在他瞪大雙眼的注視下,她掄起雙臂,一個側身,便將他摔倒在地上。

  痛!

  被摔倒子地的楚狂人悶哼了一聲,頭暈目眩地仰望著夜空。

  有了如此娘子,他將來日子應當不會太好過。可有她的日子,他將會過得很有意思!

  楚狂人張開唇,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沒事吧?”諸葛小雨見他久久不起,甚且還放聲低笑著,急忙攙起他的身子,檢查著他是否摔壞了頭。

  “為何摔我?”楚狂人笑著問道。

  “你之前不是告訴過我,說是你若再對我有任何不軌舉動,便要我把你摔倒在地嗎?瞧,我這回很懂事吧。”她雙手抆腰,唇邊小渦得意地漾著一臉討賞表情。

  “你啊,從來沒搞清楚狀況過。”

  楚狂人敲了下她的腦袋瓜,一把攬過她的身子,在她來不及抗拒前,雙手便飛快地解下她身上所有潮溼衣物。

  “你……又想被摔?!”

  諸葛小雨平時雖然豪氣幹雲,可要她在心愛男子面前赤身裸體,她還是羞得全身都臊紅了起來。

  “不要……”她窘到連眼眶都漲滿了淚。

  “我怕你著了涼。”楚狂人在她額件印下一吻後,脫下他的長袍將她包裹得密不透風。

  “聽好了,日後不論我對你有多逾矩,都不許再摔我了。”他下顎抵住她的發絲,擁她擁得甚緊,卻不許自己再縱情了。

  她是他最鐘愛的人兒,他怎能在沙地上便隨意與之野合呢。

  “那你之前幹麼還叫我摔人?”諸葛小雨雙頰酡紅地瞥他一眼。

  “彼時,我們之間尚未名正言順,自然還是該有些男女之防。此時,我心裏當你是娘子,也宣告大家你是我娘子了,再如何放肆都算合於情理。”

  楚狂人握住她的手,黑眸狂野如火,緊盯著她。

  諸葛小雨耳根子直冒著熱,心窩也怦怦亂跳著,才看了他一回,便不敢再迎視他,只得垂眸而下——

  “啊,你的腿怎麼受傷了?”她驚呼出聲。

  楚狂人約略說了說當時情況,諸葛小雨驀搖頭,嘴裏直說荒謬不可思議,手卻沒停著。

  她以烏鋼薄刀割了塊衣袍,重重地壓在他的傷處上,直到傷口止了血,她才松開手。

  咕嚕。

  “別吵,沒瞧見我在忙嗎?”諸葛小雨拍了下自己肚子,兩只眼睛全盯著楚狂人傷口。

  咕嚕。

  “怎麼這麼不聽話呢?”諸葛小雨再次重重地懲戒了下肚皮。

  “你冤枉你的肚子了——是我的肚子在叫。”楚狂人低笑出聲,拉過她的身子,將她整個扯進懷裏。

  諸葛小雨噗地一聲笑了起來,笑到蜷曲在他的懷裏,把肚子都給笑疼了。

  “我這輩子還沒聽過有誰饑腸轆轅的聲音比我還宏亮的!”她格格笑著,怎麼樣也停不下來。

  “沒法子,我餓壞了。適才他們送來的膳食,我怕有毒,於是一口都沒沾。”

  “對了,我還有一顆饅頭。”諸葛小雨衝到草叢間的小舟邊,從一團油紙包裏掏出一粒饅頭。“快吃、快吃,別餓著了。”

  “你吃,我身子還挺得住,在戰場上,幾餐不食本是常事。你禁不起餓,先把饅頭給吃了。乖……”楚狂人撫著她的頭發說道。

  “我剛才在小舟上已經吃過一顆了。”她固執地硬把饅頭塞到他嘴邊。

  “你給我吃下去!”楚狂人濃眉一皺,粗聲命令道。

  “你不吃,我便吃不下去。”她鼓著腮幫子,也拗了起來。

  咕嚕。

  “瞧,你的肚子又叫了——還不快喂喂它!”她戳戳他肚子,一副罪證確鑿模樣。

  “你又錯了,這回叫的是你的肚子。”

  楚狂人忘了自己還板著臉,一仰頭便大笑了起來。

  兩人笑得東倒西歪,笑倒在彼此懷裏。

  楚狂人笑得無力,拿過她手裏饅頭咬了一口後,馬上就把饅頭遞到她唇邊。

  諸葛小雨背靠在他胸口,讓他一口一口地餵食著。

  “這饅頭真好吃哪。”諸葛小雨笑到連眼眸都瞇了起來。

  “你冒命從軍船上送來的,當然好味道。”

  “是啊……”諸葛小雨嘴裏咬著饅頭,眼眸已是半閉,說著說著便在楚狂人懷裏睡著了。

  楚狂人凝望著懷裏沉睡的人兒,卻捨下得移開視線。

  天亮之後,能否順利逃出這處小島,他不知情:軍艦是否平安地前進著,他亦沒有把握,更遑論此時又溼又冷,砂地又硬又刮,怎麼睡臥都沒法舒服……

  但,楚狂人剛硬面容卻漾著笑容。

  懷裏擁著為他不顧一切的心愛女子,他怎麼有法子不笑呢?

  明日就算拚了命,他也要帶諸葛小雨離開這座仙人島。畢竟,他還不曾見過諸葛小雨身穿女裝模樣。況且,他也還未曾帶著她到師父、師母墳前,稟告他們即將共結連理一事哪!

  楚狂人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將沉睡的諸葛小雨全攏進懷裏,不許她吹到一丁點風。

  “從今以後,我會為你遮風蔽雨,決計不讓你受到一丁點苦難。”楚狂人在她耳邊低語之後,也合上了眼。

  此時,在黑暗海洋的另一端,一艘闖黑大艇正飛快地朝仙人島駛近。站在那艘船首上的男人,一張清豔傾城臉孔在月光下更顯出天人般絕美。那正是甫推翻了朝廷,取得新朝政權,自封為攝政王之——司徒無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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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熱!當楚狂人再度醒來,他是被懷裏的溫度給燙醒的。他低頭一看,發覺諸葛小雨正痛苦地皺著眉,滿臉通紅地喘著氣。他驚慌地伸手碰觸著她的額頭,一顆心隨即沉到穀底。她燙得像一塊烙鐵!

  “諸葛小雨?”他捧住她的臉,低聲問道。

  “將軍,我好冷……”諸葛小雨全身顫抖地一個勁兒地往他的懷裏縮去。楚狂人握住諸葛小雨的手,只覺她指掌如冰。

  是時,太陽正東升,海面正閃著亮光,隱約可見一艘軍艦飛快前進之影。那正是與楚狂人軍艦會合之後,正準備要王“仙人島”迎請大將軍楚狂人回朝共商國事之攝政王司徒無豔的軍隊。

  楚狂人無心多看,便連逃跑的念頭也斷了個一幹二凈,此時,他只求諸葛小雨平安無事。

  他抱著諸葛小雨往屋宅處飛奔而去,大腿傳來陣陣刺痛,但他完全沒因此而停下腳步。

  此時,前方正好走來一名身著松花綠短襦女子。

  楚狂人旋即抱著諸葛小雨,筆直地走近那名女子。

  “我要找段雲羅。”楚狂人沉聲說道。

  女子張開唇,天籟般的銀鈴聲於是響起。

  “我便是段雲羅。”

  楚狂人一怔,瞪著臉前這張堪稱清秀之臉孔,實在沒法子將耳間所聞之天籟嗓音與這張平凡面貌聯想在一起.況且,天下不也傳言前皇長公主段雲羅,容貌沉魚落雁,豔冠群芳嗎?

  “將軍莫訝異。我不過空有一副好嗓子,容貌卻不過疏鬆平常,枉讓天下當我是天仙美女。”段雲羅像是已習慣了這類詫異眼神,淡然地說道。

  “那不重要。”楚狂人抱著諸葛小雨,口氣著急地說道:“她在發燒!此處可有大夫能為其看診?”

  “莫慌,待我先為這位姑娘把脈。”段雲羅伸手握住姑娘手腕,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位姑娘身子裏熱邪停滯,兼以身外寒邪損傷,加上經脈瘀阻,沒法子將汗水排出,因此才會鬧出這場病來。不過,她身子本質不差,我開個幾帖藥,讓她將熱汗排出,身子便會慢慢好轉了。”

  楚狂人一聽長公主這話說得篤定,心裏擔憂便放下不少。

  “請將軍往這裏走,待我領這位姑娘到我屋裏休息,再為她好好再診一次 。”

  “你們最好別再搞鬼。”楚狂人嚴聲說道。傷了他事小,要是有誰敢動諸葛小雨一根寒毛,他便和那人拼命!

  “我先前既然給了將軍解藥,便是相信了將軍所說關於改朝換代一事,自然不會再有任何荒唐之舉。”段雲羅微頷首,聲音如珠玉圓潤。

  楚狂人信了她,擁著諸葛小雨跟著長公主向前走。

  “你如何在未把脈之前便知道她是姑娘?”楚狂人追問道。

  “將軍如此不避嫌地緊擁著她,神色又焦急至此,我無需把脈也知道‘她’是位姑娘。”段雲羅柔聲說道。

  楚狂人點頭,但覺得長公主雖然相貌平淡無奇,然其開闊心胸及聰慧舉止,卻足以令許多女子相形失色。

  三人一路往前走,途中遇見了一個老婆子,段雲羅說了幾帖藥,要婆子先去吩咐灶房,繼而又叫來了一名小廝,交代了幾帖藥讓小廝帶進石屋給烤熱。

  “請將軍將這位姑娘放在榻上。”

  段雲羅走進一處院落,她推開閨房,迎進兩位客人。

  楚狂人瞄了一眼屋內,但覺閨房清雅無比,滿屋書冊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我好渴……”諸葛小雨皺著眉,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我馬上找水給你喝。”

  楚狂人將諸葛小雨安置在榻間後,才轉頭,段雲羅便已為他遞上了一杯水。

  他見諸葛小雨病得昏沉沉,根本沒法子自行喝水,顧不得長公主還在一旁,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摟起諸葛小雨後背,便低頭將水徐徐哺入諸葛小雨口中。

  段雲羅一詫,微紅了臉,悄悄別開了頭。

  只是段雲羅視線雖是挪開了,腦裏回憶卻不放過人。

  她也曾經如此哺喂過一名男子!不過,即便她惦記得深,有著絕豔容貌的對方想來是早已遺忘了她吧。

  畢竟,“他”連她的真面目都不曾見過啊。

  “你不是要再幫她把脈嗎?”楚狂人擦去唇上水漬,抬頭喚著段雲羅。

  段雲羅拋開腦中紛想,急忙上前握住姑娘脈門,就連氣色都好生觀看了一回。

  “氣血有些虧虛,不過正同我方才所說,她身體底子強,要復原也不是什麼難事。煩請將軍帶她至我院落右側那座石屋裏休息,我已命人烤熱石屋,將以特製藥材為她進行蒸熏療法。她只要在石屋裏待上一刻鐘,多喝些溫水,出過一身汗後,自會沒事……”

  “我沒聽過什麼石屋蒸熏法。”楚狂人直截了當地說道,可不想拿諸葛小雨的性命開玩笑。

  “請將軍安心,授我醫術者,是當年人稱神醫的禦醫簡陶。”段雲羅說。

  楚狂人聞言,這才舒展濃眉安了心。

  “煩請公主為小雨備一些粥食,待她醒來之後隨時可用。”楚狂人以一貫下令口吻說道。

  “將軍喚我段姑娘即可,我畢竟早已不再是公主之尊。”段雲羅淺淺一笑,也不惱火。“將軍可需要用膳?”

  “待她沒事之後,我自會用膳。”楚狂人抱起諸葛小雨,就往房外定。

  “這是金創藥,對您腿上傷口極有神效。”段雲羅遞過一盒藥膏到楚狂人手裏,神態也不扭捏。

  “楚某謝過公主。”楚狂人一頷首,對於公主心細如發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在楚狂人帶著諸葛小雨步入石屋之際,段雲羅出聲喚住了他。

  “將軍且留步,先前告知您我的真實身分,是希望您能因著我的身分而成全大局。如今天下局勢已變,我在此請求將軍務必對我的身分保密,我現下不過是平凡黎庶一名,嚮往的亦是平凡日子罷了。”段雲羅情真意摯地說道。

  楚狂人點頭,應允了段雲羅的話,轉身走出屋子。








第十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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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狂人抱著諸葛小雨進入石屋後,便依著門外小廝之言為她卸去衣衫,只留下一件單衣,自己亦然如此。

  石屋下方備有炭火,將石屋烤得熱氣騰騰,白霧氤氳問,撲鼻藥草清香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深吸一口。

  “好熱……”諸葛小雨才進來石屋不過一會兒,便想伸手撤去身上單衣。

  “萬萬不可。”楚狂人抓住她的手,不許她在他面前赤身裸體。

  他雖自詔自製力過人,然則眼前心愛人兒屢屢戳破他定力,卻也是不爭事實。

  他拿過一旁溫水,低頭哺喂她幾口,再以指尖拭去她額上汗珠之後,他凝望著她,卻不覺長長嘆了口氣。

  “你啊,就不能讓我放心久一些嗎?你昨兒泅泳至島上,嚇飛了我半條命。誰知道今晨一醒來,你又燒成這副德行,我連膽都被你給嚇小了……”他苦笑著將她額上的細發全整攏到她的耳後。

  想來是因為他往昔待人全下留情面,因此老天才派來諸葛小雨挑戰他的防備。要他從此懂得在乎他人,要他從此懂得珍惜。

  “我原不欲與人親近,也不想把什麼人擱在心上的。軍旅生涯,人命不過是無常,我本是什麼都不在意。現下有了你,我乍然體諒了士兵們想回家的心情……”

  “將軍!”

  諸葛小雨睜開眼,楚狂人乍然閉了嘴,因為被抓到敘說著真心話,臉孔不免有些赧然,耳根子亦微熱著。

  “將軍……”諸葛小雨抓著他的手,又喚了一次。

  “叫我的名字。”

  “狂人——”她偎著他的手臂,邊說邊笑著,卻因為無力而輕喘了起來。“喚你的名字……怎麼倒像在罵人呢……”

  “想跟我說啥?”楚狂人將她的身子擁高了些,將她置於他的肩臂上。

  “你一直嘀嘀咕咕地,吵得我睡不著。”她嘟起小嘴,一臉苦惱地說道。

  楚狂人臉上寵愛之色全都凍餒在臉上,他那番深情告白沒得到讚許就罷了,她竟然還嫌棄他吵。

  他一時惱羞成怒,額冒青筋,雙唇緊抿,狠狠瞪著她。

  “你的眼珠子又在發亮了……怎麼這麼好看啊……”諸葛小雨撫著他的臉頰,軟軟說道,還附贈一個微笑。

  楚狂人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了,他低笑出聲,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兵敗如山倒。

  “我真喜歡你抱著我……”她星眸半睜,秀發披肩,全然已是女兒家姿態。

  楚狂人明知她現下仍是病弱,可她瞅著人的嬌弱模樣卻實在讓他動情,他禁不住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吮點著。

  “嘴巴涼涼……我喜歡……”諸葛小雨勾著他的頸子,吮住他的唇想得到一些冷意。

  楚狂人呼息變得粗重,胸腔裏發出陣陣低吼。

  “你的身子也冰冰的——”諸葛小雨溫熱唇瓣從楚狂人頸問滑落,她無意識地吮著,偶爾還伸出舌尖輕舔著。

  “夠了。”楚狂人穩住她臉蛋兒,在她的唇吻至他咽喉時,仍是極有正念地喊停。

  “不要。”這回,諸葛小雨小手鑽進了他衣衫內,眷著他胸膛觸感,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

  “諸葛小雨!”楚狂人大吼一聲,幾乎捏碎自己雙拳。

  她衝著他笑,眉眼彎彎配上粉紅軟腮,那笑意說有多惹人憐,便有多惹人憐。

  楚狂人霍然將諸葛小雨壓平在楊上,吻住了她的唇,雙手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身軀上撩起無數嬌吟。

  “小——雨——”門外傳來一聲悶雷大吼。

  這聲音……楚狂人皺著眉,腦子一怔,從她的胸前抬起頭來.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師父的叫聲!

  雖然十多年未曾聽見,但他遺記得師父心急喚人時,每字之間總要間距長長一段的老習慣啊。

  “楚——狂——人——你把我家小——雨藏哪裏去了?”

  真的是師父!

  楚狂人驚坐起身,望向門口。

  砰砰砰——石屋門板傳來了一陣急促敲擊聲。

  “且慢!”楚狂人大喝一聲,快手將再次睡得昏沉沉的諸葛小雨攏進懷裏。

  石屋之門由內以木栓閂起,楚狂人忖度著自己應還有一些時間,便急忙想為諸葛小雨套上衣衫。

  喀。

  楚狂人心一沉,還來不及猜測師父是如何撬開門鎖,門便已經被推開了。他只得臉色凝重地將諸葛小雨密密抱在懷裏,以免其春光外泄。

  諸葛長風一進門,一眼便瞧見女兒衣衫不整地被摟在楚狂人懷裏。

  “你們兩個幹了什麼事!”諸葛長風怒火中燒,雙眼卻閃亮地像是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說什麼都得演上一場之熱切。

  楚狂人望著眼前雙鬢微白,面貌卻無啥大變化的人。

  “師父!”楚狂人激動地低喊出聲。

  “狂人……我喜歡你的嘴……真的好舒服……”諸葛小雨喃喃低語道,小臉一側,又在楚狂人喉間留下一吻。

  “楚狂人,我要殺了你!”諸葛長風這下真的發毛了,一個縱身躍過,便要與楚狂人對招。

  楚狂人懷抱著諸葛小雨,身子自然不甚靈活,也只能勉強左閃右躲地避開師父的掌風。

  “師父,您誤會了。小雨身子高燒,大夫說她需要在石屋裏蒸熏治療。她病得昏沉,我總不能讓她一人待在裏頭吧。”楚狂人身子一個右偏,只差一寸,便要讓師父給折了右肩。

  “你不會找個女的陪她嗎?況且,你陪她也就罷了,何必把衣衫全都卸了,分明是你想輕薄她!”諸葛長風大怒之下,什麼輕巧功夫都拋到腦後,他掄起拳頭,只想把楚狂人揍到鼻青臉腫。

  “師父,你要是再說得大聲些,整座島上之人便全會知道我和她現下在石屋裏是啥情況了。”

  “竟敢威脅我——”

  諸葛長風拳風霍霍閃過楚狂人臉孔,刮得他臉發熱。

  楚狂人只守不攻,頻頻後退著,不讓師父動到他一分。

  諸葛長風咽不下怒氣,一瞧楚狂人走路姿態不對,索性直接踢上楚狂人大腿傷處。

  楚狂人悶聲一聲,身子失去重心,整個人眼見便要往地上倒下。他眉頭一皺,一個側身,便用身軀撞上墻面,阻擋了跌勢。

  沒理會撞擊疼痛,楚狂人馬上低頭望著諸葛小雨,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諸葛長風見狀,心裏雖是暗暗開心楚狂人對女兒的保護.臉上卻還是一副怒火中燒模樣。

  “師父,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把小雨放下。你想怎麼打我,我都不還手。”楚狂人慎重地對師父說道。

  “這才像話。”諸葛長風雙手抆腰,仰天大笑著。

  楚狂人將諸葛小雨放子檀木長榻上,他沉穩地走向師父,雙眸黑亮,毫無所懼。

  “吃我一拳。”諸葛長風不 嗦,直接出掌.

  “為什麼要騙我你已經死了?”楚狂人瞇起眼,厲聲一問。

  諸葛長風的拳頭,硬生生地在楚狂人面前打停。

  “你就那麼巴不得我死嗎?”諸葛長風哇哇大叫,開始顧左右面言他。

  “你既然沒死,為何要小雨欺騙我,甚且還將她托孤於狂島一年?”楚狂人瞇起眼,將師父心虛姿態全看進眼裏。

  “那可是我的錦囊妙計啊!你若是知道小雨是女的,你哪會安心讓她在你身邊,搞不好還隨便找了個閒雜人等便嫁了她。”諸葛長風一說到此,馬上理直氣壯了起來。

  可惡!師父的心態居然和司徒無豔當初所猜測之想法,分毫不差。楚狂人在心中詛咒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欺騙我!”楚狂人怒瞠雙目,額間青筋憤怒地鼓動著。

  “我不用托孤這種名義,你哪會收容我女兒。我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你這小子的孤僻和記恨個性,我豈會不清楚。”呵呵呵,他真是厲害啊。

  楚狂人雙臂交握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師父一副快飛上天的得意模樣。

  “既然清楚我好記恨,你當年為什麼一下山就急著把我趕出師門自立?”

  諸葛長風垮下臉,擠眉弄眼,抓頭搔腮地就是說不出話來。

  “大夫吩咐小雨熏完一刻鐘後,必須回房休息。”楚狂人再度抱起諸葛小雨,冷冷地瞥了師父一眼。“你可以待會兒再回答我的問題。”

  “我抱她回去。你們名不正言不順,可不能什麼便宜都讓你佔盡。”諸葛長風極力地想為自己扳回一城。

  “我已經告知全船之人,諸葛小雨是我未過門妻子。”

  “既然如此,那還不快快跪下來叫聲‘阿爹’來聽聽。”諸葛長風這下可樂了,他大步一邁,恰好擋在楚狂人面前。

  “你一日不將當年事情說清楚,我便一日不叫人。”楚狂人瞧都不瞧他一眼,便走出石屋。

  “你不叫我爹,我就不嫁女兒。”

  “那就甭娶,我孤家寡人正好落得清凈。”

  諸葛長風被反將一軍,老臉當場便垮了下來。

  楚狂人才跨出石屋,便聽見了一道洪聲命令,自遠處傳來。

  “仙人島島主聽著!新朝攝政王司徒無豔,命你們立刻交出楚狂人將軍。”

  司徒無豔怎麼會找到這裏?況且,他又何必自封為攝政王呢?時局正亂,司徒無豔應當即刻登基才是啊……

  楚狂人皺眉沉思著,才一分神便讓師父奪去了諸葛小雨。

  “師父,送她回房。”楚狂人命令道。

  “她是我女兒,還要你交代不成!”諸葛長風瞪他一眼,匆匆走進石屋邊的那間屋子裏。

  楚狂人一見諸葛小雨有人照顧,心係著國事的他,便立刻踏出長公主院落,正好與迎面而來的司徒無豔打了照面。

  “你果然在此。”司徒無豔除去頭上那層遮面布幔,激動地握住了楚狂人的眉。“你身上之毒……”

  “已解。”楚狂人笑著說道,也回拍著司徒無豔的肩。

  司徒無豔松了口氣,神色這才稍緩了些。

  “你怎麼知道我在此?”楚狂人問道。

  “我帶著新朝軍令到了你的船上,齊將軍告訴我發生了何事。我那船上正巧有個熟稔此處海域之人,便一路尋上了這座仙人島,待會兒我就讓人把你的軍隊也帶到此處。”司徒無豔說道。

  “他們一切可好?”楚狂人擔心地追問著。

  “你的軍令如山,士兵們個個謹守本分,倒是我船上那名忘年之交,一聽到你和諸葛小雨遭遇之事,當場便急得兩行眼淚都掉了下來,又催又拉地吼著我快點救人。”司徒無豔笑著搖頭說道。

  “你的忘年之交?”

  “你師父諸葛長風在我那兒待了半年,只不過他當時用的是假名罷了。”

  “原來如此啊!”楚狂人恍然大悟地說道,低笑了起來。方才因著還陷在師父仍活在世上之震撼,倒是忘了追問師父如何會至此仙人島。

  “對了,你的副使提到,說當時帶你來島上的兩位老者,向你提到若娶了其島主,便可得到天下富貴。他們口氣狂妄至此,你可知情島主身分?”司徒無豔低聲問道,聲音不免有些微急,兩道擰蹙柳眉亦不慎露了心事。

  楚狂人對於司徒無豔難得之急切神態,他疑惑地皺起眉。

  “我是否知道島主身分一事,並不重要,現下讓我甚感意外之事是為——你既然已得天下,為何僅以攝政王自居?”楚狂人沉聲問道。

  “因為我日後將遍尋天下,以期能迎回前皇長公主及皇子重返廟堂,是故現下便只以攝政王自居。”司徒無豔說。

  “你說什麼?!”楚狂人不免驚訝,因為他從不曾聽過司徒無豔說過這般言論。

  “天下五年遭逢朝政劇變兩回,人心浮動不安。前皇或者迷信巫筮誤國,前皇長公主卻是蕙質蘭心、足智多謀,足可擔當陪同皇子登基,以安民心,以利國統之大任。”

  “你如何知情長公主蕙質蘭心、足智多謀?興許那不過只是天下傳聞罷了。”楚狂人暫且將他見過長公主一事按下不談,硬是要從司徒無豔口中得到真相。

  司徒無豔沉默了半晌,卻未曾掩飾其臉上悲慟情緒。

  且久後,他悠悠說道:“因為我曾經與之共同生活過半年!雖然我至今不知其真面目為何。”

  司徒無豔筆直望著楚狂人,黑玉眼眸裏盡是男子對心愛女子執著之神態。

  楚狂人不會不懂這般神情,因為他而今有了諸葛小雨。

  “當初為何不告訴我?”

  “在你尚未遇見諸葛小雨之前,情字之子你,連個屁都談不上。我說多了,際反倒會當我是私心作祟,而不是以天下人福祉為念。”司徒無豔嘆了口氣,側身低咳了幾聲。

  “島上風大,先把鬥篷係緊些。”楚狂人見司徒無豔依言係緊了鬥篷,這才接著問道;“你知道長公主如今下落嗎?”

  “不知。”司徒無豔搖頭,神情落寞地長嘆了口氣。“因此我一度懷疑副使口中那名自稱能給你‘天下’之人,是前皇長公主,畢竟長公主身邊有著一票想復國之忠臣……”

  “公主,不得了啊!天下發生大事了!”

  一聲大吼打斷了楚狂人與司徒無豔之對談。

  “楚狂人沒說錯,惡皇下臺了。那名叛軍首領司徒無豔自封為攝政王,還對天下人宣告說要迎你回朝,他現在正在咱們島上啊!”一名白發老翁踩著段雲羅院落屋外那堵矮墻,一路如履平地高飛著,嘴裏還兀自哇哇大叫著。“那個司徒無豔,是不是當年‘那個’司徒無豔啊……”

  司徒無豔一聽到這個聲音,修長身子倏地僵直,他抬眸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名老人飛入院落,一顆心也隨之進了那座院落裏。

  “長公主在這裏?”司徒無豔不能置信地說道,一雙靈巧美目此時卻是呆若木難。

  楚狂人一笑,也不多說,逕自轉身走進段雲羅的院落裏。

  司徒無豔望著院落那扇繪著水仙之門扉,他因為久病而總是慘白臉龐,此時染上一道紅暈。

  久違多年了,他的雲羅。

  就要見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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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夜裏,就在司徒無豔與長公主返國即位之事,仍在島上鬧得沸沸揚揚之際,楚狂人麾下軍船亦抵達了仙人島。

  楚狂人安置好將士之後,便將諸葛小雨救他及中毒已解之事,簡略跟他們說了一回。士兵們歡欣鼓舞之餘,也和將軍談起了這改朝換代之事,大夥一致決定將軍未來的路如何走,他們便跟著如何走。

  這一夜,就在大夥兒仍對天下事大發議論、義憤填膺之際,諸葛小雨卻是早已臥在楚狂人身上打起瞌睡來。

  改朝換代幹她啥事啊!

  “將軍,你還是快把夫人抱回房裏吧!海上風大,可別風寒未愈,又染上新風寒。”副使說道。

  “是啊、是啊。”士兵們紛紛附和道,全都笑看著那個微張著唇,睡得像個孩子的諸葛小雨。

  楚狂人向大夥兒點點頭,抱起諸葛小雨,就往客房走去。

  進了客房後,諸葛小雨頭一沾枕,失去了楚狂人溫暖懷抱,她便馬上睜開了雙眼。

  “你別走。”她把小臉貼在他手臂上,軟聲說道。

  “若是再讓師父瞧見我待在你房裏,他會拿刀砍了我的頭。”

  “我阿爹打從那日見過我一面之後,就逃得不見人影了,誰曉得他在心虛什麼,見了你像老鼠遇貓似的。”諸葛小雨鼓著腮幫子,一臉的不解。“如果我娘也跟著他一塊來,我們便可以要我娘去逼問我爹了。”

  “師父應當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當年他為何突然對我不聞不問一事,因此才會逃之夭夭的吧。”楚狂人猜測道,大掌輕撫著她後背。

  “喔。”諸葛小雨應了一聲,對她阿爹的事沒啥興趣,反倒扯著楚狂人,說起其他話題來。“趁著現在四下無人,我有事想問你。你被擄來之後,當真沒見到前皇長公主?”

  司徒無豔在島上遍尋不到長公主蹤跡,島上居民像是被下了封口令似的。所有人雖不否認長公主存在,卻個個都推說,不知情長公主現下人於何處。

  整座島上只尋得了一名符合長公主年齡之年輕啞巴女子,司徒無豔猜測她必然是為長公主婢女,便將她帶在身邊使喚,嘗試著想從她口中間出端倪。

  楚狂人對這一切都不予置評,倒是諸葛小雨天生好奇,一見司徒無豔帶著個年輕婢女進進出出的,總不免東想西患。

  “你真想知道?”楚狂人一挑眉。

  “想想想——”諸葛小雨一連點了三次頭,好奇地睜大了眼。

  楚狂人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你說那個啞巴婢女就是……”諸葛小雨驚跳起身,嘴巴大張到可以塞下一隻拳頭。

  楚狂人捂住了諸葛小雨的唇,要她壓低聲音。

  “我以為她是啞巴,我沒聽她說過一句話。”諸葛小雨的眼睜得又圓又大。

  “她那聲音太特殊,若是一開口,身分便露了餡。”

  “我的天!我的天!”

  諸葛小雨激動得沒法子在榻上好好坐著,索性跳下榻,在地上又叫又跳又跑著。

  “我知道不幹我的事,可一想到司徒無豔居然把長公主帶在身邊而不自覺——哇!”諸葛小雨在屋內轉了一圈,又跑回楚狂人身邊。

  “過來!”楚狂入朝她伸出手,順手從榻邊小幾的方盒裏拿了顆蜜棗塞她的嘴。“這事得保密,我答應過長公主。”

  諸葛小雨點點頭,嘴裏含著蜜棗,眼眸卻仍然睜得圓滾滾,整個人完全靜不下來。

  “一待我們成親之後,你便是狂島當家主母,以後言行舉止可別再這麼像只小猴子似的。”楚狂人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凝望著她。

  諸葛小雨柳眉一皺,而且愈皺愈緊。

  “不能蹦蹦跳跳,那你要我怎麼走路?”她吐出蜜棗核,苦哈哈地說道。

  楚狂人怔了一會兒,低笑了起來。

  諸葛小雨見他笑到眉心都舒展開來,一雙眸子比星光還亮上幾分,她便傻傻地也跟著笑。

  “我就連聽見士兵們喚我‘夫人’,都會四肢僵硬,不知如何走路呢。”諸葛小雨偎在他肩臂邊,小聲地問著:“我日後當你的夫人要做些啥事啊?”

  “安排島上的生計營收,排解島民們疑難雜症。小事甭管,大事則須事必躬親——諸如每年節慶……”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你別再說了!”諸葛小雨才聽到這,便用手掌重拍了下自己額頭,翻了個白眼。“我瞧你幹脆改娶我娘好了。”

  楚狂人再次笑出聲來,他雙臂一張,將這個寶貝人兒摟進懷裏安頓著。

  “我說的那些事全不奢望你做,你只要開心做你的諸葛小雨即可。”

  楚狂人揉著她的發,寵愛地望著此時身著秋香短襦,腰係水綠係帶,簡單盤了個圓髻,嬌俏可愛得讓人想一口吞下的人兒。

  “嘻,就知道你待我最好!”諸葛小雨摟著他的頸子,笑瞇了眼,直往他懷裏鑽。

  楚狂人撫著她的笑容,黑眸裏盡是溫柔。

  他能夠輕易找到能者來管理狂島大小諸事,卻再也找不到一個諸葛小雨能讓他如此雀躍啊。

  啪!

  “有敵軍!低頭!”楚狂人一聽見燃炮聲,便將諸葛小雨掩到了身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待楚狂人聽清楚了是一連串的鞭炮聲之後,他才放心地讓諸葛小雨探出頭來。

  他走下睡榻,拉著諸葛小雨走出房門。

  門才推開,楚狂人和諸葛小雨便愣住了。

  諸葛長風正端著鳳冠霞帔站在他們面前,身後跟著一串好事之人。

  “今晚子時是這一年最佳吉時,你們兩個就在這時成親,宜室宜家、多子多孫。”諸葛長風擺出為人父架子,硬將鳳冠霞帔塞到女兒手裏。

  “師——”楚狂人上前一步,不明白師父為何突來此舉。

  “你別說話,我先給你道個歉。”諸葛長風望著天上銀月,呱啦呱啦地說道:“那年要你一個人下山闖江湖,純粹是因為我心眼小。”

  楚狂人不解地皺起眉,諸葛小雨則是一臉認真地看著她爹。

  “我苦練了多時卻始終不精進的靈山劍法,你不過幾回禪坐精進之後,便有了領悟。”諸葛長風不是滋味地說道,仍然是一臉地不甘心。“這未免太不像話,我愈想心裏就愈不服氣,所以才——”

  “才要我下山自立門戶?”楚狂人接下了話,卻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荒謬。”諸葛小雨下了評斷。

  “那算什麼荒謬!更荒謬的是,你這師父這十幾年來都自覺丟臉到沒臉去見你,所以,才會遣了小雨來找你。”諸葛夫人自人潮後走了出來,笑著說道。

  “師母!”楚狂人一見師母,立刻單膝落地請安。

  “快起來、快起來。”諸葛夫人扶起他,仔細地將眼前長得英勇魁梧的楚狂人好生打量了一回。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原就是愈看愈滿意。這諸葛夫人一瞧楚狂人的容貌、模樣都較之十多年前更具威儀,自是樂不可支。

  “娘,你別盡瞧他,還有我呢!我好想你哪!你怎麼突然跑來了?爹說你沒跟上司徒無豔的軍船啊。”諸葛小雨窩到娘身邊撒嬌,鳳冠霞帔很自然地便往旁邊地上一擱。

  橫豎又不是吃的東西,她捧久了還會手酸呢。

  “我在司徒無豔另一艘商船上住得正安穩,誰知道你阿爹便快馬加鞭把我扯來的,才上岸便說要幫你們兩個快點把婚事辦一辦,免得孫子出生了還沒名沒分。”諸葛夫人笑著說道。

  “師娘,我和小雨之間仍是清白。”楚狂人恭敬作揖答道。

  “我懂,我是怕小雨不懂事。”諸葛夫人拍拍他的手臂,笑睨了女兒一眼。

  諸葛小雨無辜地眨著眼,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管他啥懂事不懂事,總之呢,你們兩個今天給我成親便對了!”不甘被冷落太久的諸葛長風,跳出來說道。

  楚狂人對著師父、師娘,當下便是雙膝落地。

  “爹娘在上,請受楚狂人一拜!”從今而後,他便有了爹娘,有了心愛娘子,有了家。

  “好好好!好徒兒、好賢婿!”諸葛長風受了楚狂人這一拜,心裏一舒坦,什麼恩怨、正事便全都擱到一邊了。

  他喜不自禁地拉著楚狂人的手就要到一旁比劍,嘴裏還嘀嘀咕咕說道:“為師的這些年好生琢磨了那套靈山劍法,今晚風清月明,下如咱師徒現下便找個地方比試一番。”

  “是。”楚狂人點頭。

  這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勝過師父,否則師父惱羞成怒之下,把諸葛小雨也給帶走,那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是說要讓他們兩人拜堂嗎?”諸葛夫人擋住丈夫去路。

  “待我們師徒比劃完畢,再來拜堂也不遲。”諸葛長風扯著楚狂人的手臂,一逕地往前走。

  “娘,我想吃你煮的糯米丸子。”諸葛小雨揪著娘的手臂,眼巴巴地說道:“可我又想去瞧他們比劃劍術。”

  “我懂得你意思了。好吃丫頭!想瞧便去瞧吧,等娘煮好了糯米丸子之後,再給你送過去。”諸葛夫人揉著女兒發絲說道。

  “謝謝娘。”諸葛小雨燦爛一笑,蝴蝶般地朝著楚狂人及阿爹飛舞而去。

  諸葛小雨跑得急,在楚狂人身後絆了一跤。

  楚狂人也不知是身後長眼還是什麼,一個回身便攬住了諸葛小雨的腰身,阻止她跌了個四腳朝天。

  諸葛小雨笑著偎上楚狂人身側,楚狂人低頭對她一笑,自然便攬住了她的纖腰,一並前行著。

  此時,站在人群外,靜默望著這一切的司徒無豔,低頭輕咳了幾聲後,回頭對身邊那名婢女說道:“我要回房休息了。”

  段雲羅點頭,待司徒無豔轉身之後,這才緩緩跟上腳步。

  諸葛小雨與楚狂人的感情著實令她豔羨。而她心裏這沒人疼的相思啊,擱在胸口這麼多年,究竟是值不值得啊……

  段雲羅無聲地嘆了口氣,抬眸朝著司徒無豔背影瞥去一眼。

  司徒無豔正巧回頭,正好對上她那雙含愁眸子,他一時竟挪不開目光。

  段雲羅被他看得慌了,快步越過他身邊,朝著廂房走去。

  司徒無豔一蹙眉,傾城臉孔染了一層薄怒,也就疾步跟上了。

  有道是——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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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令 1 莫顏《笑將軍》段禦石/蘇容兒

將軍令 2 樓雨晴《癡將軍》衛少央/梅映宛

將軍令 3 余宛宛《狂將軍》楚狂人/諸葛小雨

將軍令 4 宋雨桐《惡將軍》華鄲/趙青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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