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在我心中壓抑很多年了,一直那樣深深地震憾著我。現在,就讓我講給你聽吧!不管你相不相信它的真實,但感動我的是那一份真情!
那時我還在一個小鎮裡教書,距我住的村子有四五里路。一天晚上,給學生補完課回家,到半路的時侯,總覺身後有一個人在跟著我,回頭看又什麼也沒有。開始我並沒在意,一個人走在這樣漆黑的夜裡,總有這種感覺的。但這次不同,這種感覺特彆強烈。我想吸支煙,但火機怎麼也打不著。心裡一陣發緊,車子騎得更快了。越是騎得快,心裡也就越發緊張,越緊張也就越容易出事。一個大意就要碰到路邊的樹上,心想,壞了,眼睛一閉,等著那巨烈的撞擊。但突然就感覺有一股力量輕輕拉住了我,我腦子一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一閃就過去了,但車子卻又好好地馳在大路上了。我更加驚恐,出了一身的冷汗。像在一場噩夢裡,卻怎麼也醒不來。這樣風在耳邊呼呼作響,那種感覺卻怎麼也甩脫不掉。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才稍稍有了可以喘息的機會。但一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一種隱隱地哭聲也隨之傳來。在此時此地,更加凄殘、令人毛骨悚然。這時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形,影影綽綽地朝這邊飄來。
“誰”那時如果有誰聽到了我的聲音,我想也要嚇個半死。我是聽到了,那樣幹巴巴的,音質嘶啞又顫慄。到眼前了,才看清,是村後的李嬸。哦,這才稍稍讓我心安。最起碼是一個人。“你哭什麼呢?李嬸,”我下得車來問她。
“志遠,你不要怕,坐下來,我跟你說”。
不怕?我早已頭皮發麻了。因為這絕不是李嬸平時的腔調,拖著長長地尾音,有氣無力的。再說她總是叫我小名的呀!“你,你怎麼回事?”
“你不要怕,我要你幫忙的,我是劉知呀?”
“劉知”,劉知早已經死了呀!鬼!我是不相信有鬼的,雖然從小聽著鬼故事長大,但我相信,誰也沒有見過。聊齋也只不過是種寓意罷了。我是個絕對的唯物主義者,但她現在卻說出了鬼話。我想跑掉。她卻嘶叫著哀求:“志遠,幫幫我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劉知,”像是他的聲音,是他的靈魂附在了李嬸身上?借屍還魂,書上也有記載的,我聽說我們附近也有過類似的事情,可現在就發生在我身邊,而且是衝著我來的。
“你,你不要胡說吧你!怎麼會?怎麼會?”我的驚恐可想而知,全身發涼、腿腳發軟。
“你先聽我說,志遠!我們從小同學是吧?我們在同一個學校教書是吧?我們又同教一個班是吧?你教文科,我教理科是吧?我們曾一夜喝了8瓶的茶水是吧?我們曾一塊去偷李嬸的瓜是吧?我有一次發燒你背我去醫院是吧?……”
“是,是,是啊!你,你”我說不出話來。我流淚了。
“劉知”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入學,有同樣的理想,又同樣熱愛生活的朋友。在寫一篇論文的時侯,一輛急馳而過的卡車遇上了在路上仍在苦思冥想的他,把他撞進了那個永遠的數學世界,永遠追隨那個他從小崇拜的居裡去了。
那個三天不見就會想念的人,那個見了面,就是不說話也覺得心安的人,就那麼一瞬間就離我而去了,永遠地離去了。我托著他那血肉模糊的身子直哭到他的下葬。當我受了委屈,就要到他的墳前靜坐,每次我都會祝他在天之靈安息。卻原來他就在我的身邊,剛才就是他在我的身後,是他把我從將要彈去的時侯,將我輕輕的扯住呵!劉知呵!我的朋友!我扔掉車子,在他的身邊坐下來,心有餘悸又親切地望著半眯著眼的李嬸,不,是劉知。
“志遠,你不要怕,你一定要幫我的。你聽我說:你知道張偉的,他的情婦要害艷兒了,你一定要救她。”
“張偉的情婦……要害艷兒,”我好容易才弄清楚。“我怎樣去救她呀?”
“讓張偉回心轉意,讓他去阻止那個不擇手段的女人。他會明白的,志遠,他是個聰明人,你記住了,我要走了。”“你放心吧!我就去找張偉……你還會再來麼?”“我不能再來了,志遠,我說出了天機,我要去受罰了。”“你這麼喜歡艷兒,她死了,你們不是可以在一起了嗎?”“不,志遠,艷兒愛的不是我,是張偉,我們就是在一起,她也不會快樂的,我要走了,時間長了,李嬸受不了的。保重!志遠,千萬不要忘了。明天傍晚。”說罷,李嬸就癱在地上了。
等我把已經虛脫的李嬸送到家裡,天已經快亮了。我躺在床上,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情景,淚不覺就滑落下來。
劉知暗戀艷兒,在我們上初中的時侯就已經開始了。艷兒是我們校的校花,我們都喜歡她迷人的大眼睛,喜歡她那使人浮想聯翩的身材,還有她的善良大方、能歌善舞。但她喜歡的是張偉。他們也真是天生的一對,張偉的學習成績和風度也讓我們望而卻步。但痴情的劉知卻並沒有因此而退卻。雖然他羞於表達,也不能表達。因為和張偉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他也只有把那份愛深深地埋在心裡了。
只有我知道劉知的痛苦,他常常地用笛子吹起憂傷的曲子,常常地等在艷兒上學、回家的路旁,只為了看她經過時,那對他不屑一顧的驕傲的身影。有一次我們在樹上刻字,我給他看我刻的雨果。等我看他的時侯,他卻迅速地劃去了。我也很迅速地別過頭去,心裡一陣難過。我知道,他刻的是艷兒。
我也寫過‘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句子暗示他,也曾當面給他說,男子漢應以事業為重,有些事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他說你不懂,我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但有些事確實不是你說放下,就能放得下的。在我們高考後離校的晚會上,他改寫了一首歌的歌詞,唱得清淚盈眶,為誰,除了我再沒有一個人知道。唱完,他就跑出去了,我沒有跟去,我知道他要一個人去痛哭一場。
後來我們繼續上學,張偉與艷兒卻落榜了。一年後,他們結婚了。張偉更發憤地讀書,我們都以最好的成績畢業。並同樣要求回到我們的家鄉任教。幾年來,劉知雖然平靜了許多,但我知道,他始終不談戀愛的原因。他並沒有忘掉艷兒,只是在心裡埋得更深了。
可他說去,我最好的朋友!就這樣的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帶著他未了的心願,帶著心底深深地愛戀。現在就是在九泉之下,孤魂也不得安寧,還要為他所深愛的人去受苦。
天剛濛濛亮,我就去找張偉了。
現在張偉是我們村、最起碼是我們這些同學裡的成功者了。他娶了艷兒不說,下海經商又掙了千萬的資產。只房子在五年內就翻蓋了三次,轎車也是換了一輛又一輛的,花錢上更是說不出的豪爽。他說追求最好,是他一貫的做事風格。而現實也真正沒有讓他失望,這幾年他總是吉星高照,讓他春風得意。現在我們應該叫他張總了。
保姆開了門,正好艷兒也抱了條小狗兒迎出來,很熱情地帶我到客廳,說是讓我等一下。就朝樓上喊張偉。說他還沒起床呢!昨夜回來的很晚的。我看艷兒還是不減當年的嬌嫩,稍稍發胖但也胖得勻稱。眼睛還是那樣地動人心魄,臉上更有一種志得意滿的神態。雖然我們也經常見面,但我從未像今天這樣仔細地看她,就是她,讓一個那麼優秀的人暗戀了這麼多年,而且……
張偉在我的示意下把艷兒支出去。我問他,你們感情現在怎麼樣?雖然他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但還是說:“能怎麼樣嘛!還不是和人家一樣的過日子,感情,你也知道的,再深,時間長了也會平淡的。”“你是不是在外面還有人”他尷尬地一笑,說了一套時下流行的理倫。還自我解嘲:“現在都是這樣的呀!”“可能現在你的,就不一樣了。”
我就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他看著我一本正經的樣子,感到有點好笑。正如我開始所想的。他並不相信。我說:“不管你信不信吧!就是盡一個做丈夫的責任,你也要為她守上這一天。艷兒這樣跟著你,你也應該為她付出點什麼了。”說完我就回家了。
但到了傍晚我還是不能放下心來,想起劉知的預言,不覺又到張偉家裡去。剛到門口的時侯,正碰上張偉神色慌張地從院子裡出來。見了我臉色蒼白:“壞了,壞了,艷兒不見了,我說好的,今天讓她那兒也不要去。誰知在我去廁所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我們急忙去她每天在這個時間常去溜狗的村後小路。張偉風馳電摯地跑。我也緊緊地跟在身後。我們穿過小樹林時,就聽到艷兒呼喚小狗兒的聲音,剛稍稍放下心來,突然從黑暗處猛地竄出一輛小車來。張偉大喊著猛撲上去推開艷兒。可能司機沒想到有這一著吧!稍一剎車,就把張偉碰飛到菜地裡,我也大喊著:“站住,站住。”那司機一聽見還有人來,就拼命地加油逃掉了。艷兒趴到路邊嚇傻了。我就看到張偉的腿上有血流出來,不過還好,張偉還很清醒。趕緊打電話叫人來,送到醫院裡。
等張偉從手術室裡出來,對我說:“你和艷兒去看看劉知吧!我現在不能,也沒臉去站在他面前呀!”
我默默地看著他說:“你也處理好你自己的事吧!我想這是劉知最想看到的。”
一個艷陽天,我與艷兒來到劉知的墳前,擺上他最愛喝的酒,最愛吃的菜。我坐下來,斟一杯給他:“兄弟,你好好地睡吧!她現在就好好地站在這兒呢!”在我又去倒酒的時侯,突然就發現那瓶裡的酒,一下子少了一半。我知道是劉知喝去了,心裡有點驚悸,但更多的是酸楚,就拿起那半瓶也全倒在他墳前:“兄弟,我們好長時間不在一起喝酒了,這些你也喝了吧!過後再多帶些來陪你,阿!”見我流淚,艷兒也流淚了:“多可惜呀!就這麼匆匆地走了。想來,我又是多幸運啊!”
是的,她並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我和張偉也沒有打算告訴她。有些事,我想,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