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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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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隻手

這是條狹長幽深的小巷,長約五百米。夜已深,小巷一眼望到頭也未見行人。小巷裡的路燈,有四盞壞了,僅剩下一盞,在忽明忽暗的閃爍著。這樣的小巷,恐怕膽小一點的單身女子是不敢走的吧;不過,對於一對情侶來說,這無異於是一條溫馨之路,至少,可以讓兩個人的心貼得更緊吧!馬戀晴是這樣想的。

  馬戀晴是一名醫生,他走在前面,他身後是他新認識的女友,挎著手提包的護士西西小姐。醫生愛護士,似乎是自從有了這兩個職業以來天經地義的事。西西長得嬌小可人,絕對是那種人見人憐,風吹欲倒的林妹妹相貌。走到路燈閃爍處,馬戀晴禁不住回過頭來,想看看西西那嬌魘似花的容貌,在燈下又是怎樣一番美麗。西西也正含情脈脈的望著馬戀晴緩緩扭過來的頭,但她看到的,卻是馬戀晴瞪大了雙眼,嘴半歙合著,說不出的恐怖表情。馬戀晴用手指著西西腰際,尖聲道:「快看!你背後有隻手!」因情緒激動而聲音有些發顫!


  路燈又暗下來,再亮起來,西西驚慌失措的四處找尋,哪裡有隻手啊?她什麼也沒看見。這時,馬戀晴才壞壞的笑道:「呵呵,我是嚇你的。」西西蹙眉道:「討厭,你壞死了。」聲音嬌媚,聽到耳裡,說不出的受用。馬戀晴回過頭來,依然走在前面帶路。西西卻從後面緊追上來,主動挽著馬戀晴的胳膊,將臉貼在他肩膀上,柔聲道:「你這個壞蛋,人家給你嚇著了。」如此柔情,豈不令人感到浪漫。但馬戀晴沒有感到,他頭皮一陣發麻,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來,因為方纔,在路燈閃爍的前一瞬,他分明看到了,是那隻手,從西西的腰際繞上來,紅色的指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心裡知道,來了,又來了,那隻手一直陰魂不散的跟著他,只要他一交新的女友,那隻手就會出現,西西很膽小,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


  事情得從一年前說起。馬戀晴原本不叫馬戀晴,他有另一個名字。在一次偶然的舞會上,他認識了打工妹子晴姑娘,兩人可謂一見鍾情,不到一週,兩人已好到如膠似漆,難捨難分了。子晴長得花枝招展,馬戀晴風流倜儻,兩人可以說是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一日,馬戀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子晴說道:「不如我把名字改了吧,改做馬戀晴,我只愛你一個,今生今世,至死不渝。」子晴也道:「此身非君莫屬,非君不嫁。山無稜,海水竭,乃敢與君絕。」於是馬戀晴就和子晴去戶籍處把名字改作「馬戀晴」了。


  沒有性愛的愛情,不能算作愛情,因為兩人的世界,缺少對對方最基本的認識和瞭解。一切變故,就發生在子晴的初夜……


  當馬戀晴心情激動的剝開子晴的衣服時,子晴仰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臉上飛起紅霞,羞不可抑,真是嬌不甚言,春光無限。然而,就在馬戀晴抖落子晴最後一件內衣時,他不禁倒喝一口涼氣,豪情萬丈登時煙消雲散,心情從極度高潮馬上跌入低谷。在子晴的胸部,長了兩個又小又癟的乳房,這都還不算什麼;從肩胛之間,到兩乳正中,竟生了一片呈倒三角形的胸毛,胸毛約寸餘長,黑色濃密,看上去和大猩猩沒什麼兩樣,白皙的皮膚映襯著黑色的胸毛,像一個恥辱的記號。馬戀晴什麼心情都沒有了,轉身就準備從床上下來,這時,子晴卻似八爪魚般纏上了馬戀晴,一把把他抱過,翻身將馬戀晴壓在身下,做著完全是男子才該做出的動作。馬戀晴被壓在下面,無奈的接受著殘酷的現實,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一切都變了,什麼山盟海誓,花前月下,什麼非汝不娶,非君不嫁。言語,是可以被忘記,可以被收回的。馬戀晴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子晴,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他都不敢再去。不過,子晴自從獻出她的初夜之後,她就認定,馬戀晴便是她今生的唯一。於是,她開始了永無休止的糾纏,不管馬戀晴如何躲她,避她,甚或是罵她,打她,也不管周圍的朋友如何勸她,說她,她始終鍥而不捨。她堅信,馬戀晴是愛她的,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他說話的時候,兩眼放光,誠心實意,那種誠懇,絕不是可以偽裝出來的。


  一日,子晴竟尋到了馬戀晴的醫院,吵鬧了一番,令馬戀晴非常難堪。就在馬戀晴下定決心和子晴分手時,子晴又拋出了重磅炸彈,「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了!」她如此淒烈的嚎叫著:「你可以不要我,但,請允許我為你生下孩子,這可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馬戀晴是如此震驚,僅有一次就中招了!他絕對無法忍受和一個長有胸毛的女人共度一生,一想起那從毛,他就忍不住作嘔。但子晴是如此決絕,看來她是無論如何也要生下孩子。這個女子,將徹底結束他馬戀晴的所有前程。


  邪惡的思想開始在馬戀晴腦海裡滋生,不可抑制的迅速發展壯大起來。馬戀晴開始微笑,溫和的對子晴說,他不知道子晴已經有了孩子,他會對她們母子倆好的。馬戀晴動情地表演,讓子晴又一次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看不到那微笑背後的邪惡。


  隨著子晴的小腹日益鼓起,馬戀晴的計劃也日益完善。子晴從未去過他家,馬戀晴的父母都不知道兒子有這麼一個女友。每次都是馬戀晴到子晴的單身公寓,子晴的單身公寓也是向房東太太租的,而房東太太一家都移民去了國外。平日也很少見有親朋與子晴往來,只是聽說子晴先前是和一名室友合租的公寓,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那名室友搬走了,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子晴所工作的工廠裡,其它員工和子晴的關係也不怎麼密切,因為,那是一家只收女工的工廠,而太過漂亮的子晴,總是被其他女工排斥在外。馬戀晴騙得懷孕六月的子晴向工廠辭了職,他對她說:「就在家好好休養,從今天起,由我來養活你和我們的孩子。」


  那段日子,馬戀晴天天往子晴的單身公寓跑,連街坊鄰居看到他們,都忍不住羨慕的說道:「馬太太,你真是好福氣,有個老公這麼疼你。」子晴臉上,整天掛著笑容,這段日子,是她笑得最開心,最甜蜜的一段。她未曾想到,這將成為她生命中最後的笑容。


  馬戀晴又整天和子晴收拾房間,做出一副要搬家的樣子,而他在醫院裡卻宣稱,他和那個女人已經徹底劃清界線,再也沒有往來了。馬戀晴又通過院裡的實習生從醫院騙出一個手術包,一切都未引起人懷疑。子晴沉浸在做小女人的幸福和甜蜜中,全然不知,危險正步步逼近。


  時機已經成熟,馬戀晴建議,在子晴的單身公寓裡吃一頓所謂的最後的晚餐。馬戀晴在子晴的飯裡下藥了,看著子晴一口一口吃得那麼香甜,馬戀晴也忍不住顫動起來。但是,罪惡的慾望完全控制了他的思想,在反覆的思想鬥爭後,他狠下心來。飯後,子晴感到很睏倦,很快就陷入了昏迷。馬戀晴開門看了看,已是夜裡,街上行人漸少,沒有人朝這個方向走來,馬戀晴又掩上了門。


  為了掩人耳目,馬戀晴打開了功放機,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立刻充斥著整個房間。藥力持續時間長達六個小時,也就是說,馬戀晴有一夜的時間來考慮是否要下手。他開始一支煙接著一支煙的抽起來,很快就有一地煙蒂和煙灰了。「當,當,當」時鐘敲了三下,已經是凌晨三點,馬戀晴狠狠地掐滅了煙頭,他終於還是決定——下手!


  馬戀晴剝光了子晴的衣裳,用繩子縛住了子晴的腳踝,將毫無知覺的子晴倒吊在床欄上,他找來一個臉盆,接在子晴頭下,隨後——解開了手術包。


  馬醫生戴上了手術手套,撫摸著子晴的頸部,這白皙的粉頸,曾是令他魂牽夢繞的地方。馬戀晴手執手術刀,那一向穩健的手竟然開始顫抖,鋒利的手術刀輕輕劃開了子晴頸部的皮膚,血滲了出來,剝去筋膜和肌腱,那條因心跳而汩汩脈動的頸部大動脈就暴露在空氣中了。馬戀晴的呼吸也不規則起來,在下手前的最後一刻,他仍猶豫著,他清楚地知道,這一刀下去,就是一屍兩命。可是,他沒有回頭路了。馬戀晴閉上了眼,手術刀熟練的割破了血管,子晴體內的血,就像擠牛奶一樣,被她自己的心臟一箭一箭的擠出來,滴落在臉盆裡,起初還有滴答的聲響,漸漸的,頸部的血和盆裡的血就連成一線了。


  馬戀晴顫巍巍的除下手套,哆嗦著又點燃一支煙,在倒掛子晴的床的一頭坐了下來。伴隨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馬戀晴嘴裡叼著煙,架著二郎腿,右手手指在膝蓋上,輕快的敲打著,這樣,能使他不至於太過緊張。他並未有注意,兩行淚,從子晴的眼角流下,和入了血中。


  盆裡的滴答聲再度響起,命運交響曲卻嘎然而止,竟在這個時候——停電了。四週一片漆黑,黑暗之中,只有煙蒂的那一點火光,夜,死一樣的沉寂,只聽見血滴在盆裡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就在這昏噩的夜裡,子晴被倒吊的身體,卻突然動了,發出一陣「悉嗦」之聲。儘管馬戀晴知道,這是生命裡最後的掙扎,是本能的反應,這番掙扎之後,心臟就再也不會跳動了;但他還是將指關節捏的發白,連煙頭燙到了指縫也毫無感覺,他只感到口乾舌燥,吞嚥困難。在黑暗中,馬戀晴摸索著找到蠟燭,點亮放在桌上,又取出一面鏡子,照著鏡子揩去臉上沾著的斑斑血漬。在鏡中卻驀然發現,子晴笑了!那是怎樣一張蒼白的笑臉啊!馬戀晴顫抖著回過頭,卻見子晴依然倒懸在床頭,就像一塊臘肉,頭下,是一盆尚未凝集的血,正發出絲絲熱氣……就在這時,音樂聲又突然響起,把馬戀晴嚇了一大跳,屋內又是一片燈火通明,馬戀晴這才看清,子晴圓睜著眼,嘴張著,一部分血流進了嘴裡,潔白的牙齒被染作了褐色,那嘴唇,卻因流乾了血而呈現出一種烏白的肉色。馬戀晴忙不迭關掉了功放,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馬戀晴看看時鐘,快到凌晨三點半了,時間可不多了,他來到床前,祈禱道:「子晴,你可千萬別怪我,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這樣做的。原諒我啊,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對你好。」做完祈禱後,他將血盆拿開,把子晴的屍體放下,平攤在地板上,子晴的身體冰涼冰涼的,泛出陰森森的寒氣。馬戀晴又一次舉起了手術刀,這些組織和結構,他都是那樣的熟悉,從哪裡入刀,怎樣繞過骨關節和避開肌肉豐厚的地方,怎樣挑開韌帶,割破關節囊,分離,這樣的手術他不知做過多少台,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是在跟一個死人做手術。先從第七頸椎從入刀,切斷頸部的肌肉群和韌帶,子晴的頭就滾到了一旁。隨後分離肩關節,子晴的手臂很美,像蓮藕一樣,手指修長,指甲修呈略尖的橢圓形,總塗上紅色的指甲油,馬戀晴呈怪她的指甲油太妖艷,子晴總笑道:「都是為你塗的,要是哪一天你負了我,就用它抓破你的臉。」馬戀晴長時間的看著這手臂,心生懼意,總覺得那尖尖的紅指甲會突然跳起,抓向他的臉,不過,這手並沒有動彈。馬戀晴繼續著他的手術,大腿和小腿要分開,膝蓋骨單獨放在一邊,當精湛的技藝用於邪惡的事情,竟然也是如此的可怕。下面,就是是最重要的部位了——軀幹。子晴的腹部已經很明顯了,必須將她的腹部切開,取出裡面的內臟和那個已經呈現的胎兒,不然,箱子裡裝不下。馬戀晴小心的在子晴腹部橫向開了個切口,剝離腹膜,暴露出子宮和大腸,將子宮劃開,從裡面取出胎衣包裹著的胎兒,六個月大的胎兒,已經完全具有人形了,馬戀晴將胎兒舉在手中時,驚愕的發現,這個胎兒竟然還有心跳!這樣柔嫩的生命,離開了母親的保護,很容易就失去了生存的機會,馬戀情將這個胎兒和子晴的子宮,大腸,腎,脾等等內臟,一古腦裝進了他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可以密封的塑料口袋裡。儘管他已經見慣了這些器官,可是那種屍體發出的氣息,還是令馬戀晴翻胃,他衝進洗手間,終於嘔吐起來。等馬戀晴可以抑制自己對那種氣味的反感,又從洗手間裡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四十了。


  馬戀晴從房間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大衣箱,開始收拾房間,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一滴血流下,也不會有任何打鬥或掙扎的痕跡,鄰居們會認為他們搬家了,房東太太的租金,只需要給她匯款過去就行了,一切都天衣無縫。馬戀晴不禁對自己的犯罪天才而得意起來,全然忘了,他剛才還在渾身發抖。頭放在這個位子,這些都是早就為子晴量身打造好了的,大腿是這個位子,小腿放在這,軀幹,最主要的部分,因該放在中間,這兒放一隻手,這兒放另——馬戀晴這才感到恐懼,另一隻手!另一隻手!另一隻手不見了!!他腦海裡馬上出現了五根指頭拖著整根手臂快速爬動的畫面,他擊打著自己的頭,安慰自己道:「不可能,你個傻子,那是電影裡才有的鏡頭。是你忘了,是你忘了,你放在哪兒了?快想想,馬戀晴,你快想起來啊,你把那隻手到底放哪兒了?」


  馬戀晴在房間裡四處搜尋著,這次他不再是單獨的手足發抖,而是臉部的肌肉,眼部的肌肉,從心裡到腳底,全身都瑟瑟的抖著,手心全是冷汗。子晴的公寓裡傢具很少,也很乾淨,十分鐘後,馬戀晴就可以肯定,沒有!那隻手,已經不在這間公寓裡了。他走回到大衣箱旁,有些發怵,衣箱裡哪些器官,彷彿也都想動起來,他惶恐的關上了衣箱,坐在衣箱上,不敢移動。


  四點了,再不走,很快街上就會有人了,馬戀晴橫下心來,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鬼怪不成!他提著大衣箱,輕輕地離開了公寓,確定反鎖了門後,逕直朝城郊走去。在城郊,有一個他早就挖好的大坑,他將大衣箱和手術包都扔了進去,將土填平,並盡量讓這片土看起來和周圍的土沒有什麼兩樣。等他弄完這一切,天已濛濛亮了。


  馬戀晴還不放心,等到天完全亮了,又一次來到子晴的公寓,在他打開公寓門的那一霎那,眼前的情形,讓他觸目驚心——公寓的地板上,牆裙上,全是血淋淋的紅字,全都是「馬戀晴,我恨你,我要殺了你,我要你不得好死!」一類的詞句,一屋的腥臭味,血跡還未干,很明顯是用那盆血寫的,而寫字的,是一隻手!馬戀晴飛快的關上門,看著地板上的字跡,很明顯是用手指劃出來的字,而為什麼只畫到牆裙就停止了呢?因為那隻手臂,只能爬到這麼高,再向上,就會掉下來了。馬戀晴在再次確認那隻手不在房間裡之後,迅速把那盆未用完的血剁碎,倒進了抽水馬桶裡,再用抹布挨個挨個的擦乾淨那些血字。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回到了醫院,希望時間能讓他淡忘掉一切。


  再經過噩夢的煎熬之後,馬戀晴克服了恐懼,他終於在工作時可以不去想那件事了,而那隻手,似乎也再沒出現過,那隻手,正在從馬戀晴的記憶裡消失淡忘。可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馬戀晴很快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他的新女友,舟子小姐。舟子小姐是一名中學教師,文化素質很高,長得清淡文雅,絕對是馬戀晴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就在兩人相互熟悉,關係準備更上一個新台階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天,馬戀晴得知舟子小姐生病了,對校方請了假,於是便趁中午空閒時間去看望她,舟子小姐很感動,兩人在床榻旁聊了一會兒,馬戀晴想起下午還有一個手術,於是安慰舟子好好休息,他便離開了。舟子小姐的校舍公寓是那種古式的樓房,每一層樓有一個長走廊,由這層樓的所有用戶共用,因此,在樓下也可以看見,哪家的門開著,哪家的燈開著。以前馬戀晴離開的時候,舟子小姐總在走廊上目送他離開,馬戀晴也會回過頭來,向舟子小姐揮手致意。這次,舟子小姐躺在床上,自然不能在目送馬戀晴離開了,但是,馬戀晴還是習慣性的回頭望向舟子小姐的房間。他彷彿看見,那只將舟子小姐窗戶窗簾拉上的手,塗著紅紅的指甲油。


  馬戀晴立刻就有不祥的預感,但他沒敢回去,他心有餘悸的回到醫院,腦子裡又開始胡思亂想。下午的手術,是個小手術,可馬醫生差點沒讓病人永久的躺在手術台上,多虧了一旁的助手,才勉強完成了手術。手術一完,馬戀晴便馬不停蹄的趕到舟子小姐的住處,舟子小姐的房門虛掩著,推開門,馬戀晴的所有預感都成為了現實……


  警方在接到報案後趕到現場,現場的情形是這樣的,舟子小姐仰躺在床上,兩眼圓瞪,舌頭外吐,她的雙手伸在半空,虛幻的想抓住什麼東西,頸部有明顯的掐痕。警方的結論是:這是起明顯的入室殺人案,殺人動機尚不明確,兇手使用暴力掐死了在床上休息的舟子小姐,死亡時間是下午三點到四點,舟子小姐和兇手曾有過激烈的搏鬥,但周圍的鄰里一個都沒聽到異常響動,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調查中。其實,警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馬戀晴,但是馬戀晴有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據,那時,他在手術台上。馬戀晴知道,警方不可能抓得到兇手,永遠不可能!


  馬戀晴一直是無神論者,他不相信有什麼鬼神之說,認為那是虛無之談,可現下,他有些信了。馬戀晴準備找當地很有名的一位大師——捉鬼大師高師傅來替他想辦法,沒想到,來找高師傅的人竟然很多,馬戀晴交了善金後得知,他的名字,已經被排到三天以後去了,叫他三天以後再來。那種種噩夢,突然又再次襲來,每夜出現在夢中,那只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向他飛來,他在前面拚命的跑啊,跑啊,那隻手卻緊緊跟在後面,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艱難的三天熬過,馬戀晴已經眼泡臉腫,黑眼圈塗滿了整個眼袋,沒有一夜能安眠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的。高大師的居所是木製的店門,兩邊掛著布幌子,進去後,是一個狹長的通道,走到通道的盡頭,就看見高大師了。高師傅很瘦,鷹勾鼻,張飛眉,一口的黃牙,叼著旱煙槍,鬍鬚長到胸口了,看上去很神秘的一個人物。他坐在帷帳後面,點了兩壇香,煙霧繚繞,高師傅問道:「叫什麼名字?想問什麼事情?」


  馬戀晴忙道:「我叫馬戀晴,我想知道,我最近是否有災,該怎麼躲過去?」


  高師傅一聽,用他那吊三角眼打量了馬戀晴半天,問道:「你叫馬戀晴?怎麼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馬戀晴道:「是啊,是啊,以前喜歡一個女孩子,就改了一下。」


  高師傅又直勾勾的盯著馬戀晴看,看得馬戀晴心頭直發毛,高師傅才道:「你面色很不好啊,陰氣這麼盛,就像被冤鬼纏身一樣,年輕人,該多去戶外活動活動,有點朝氣嘛。」


  馬戀晴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道:「大師,你真是好眼力啊,我正是被冤鬼纏身,給她逼得沒辦法了,才來找您。」


  高師傅扶起馬戀晴道:「不要慌,慢慢說,那個冤鬼究竟怎麼纏你了。」


  於是,馬戀晴就說他的兩個女友死於非命,死得如何的慘,又如何的找不到兇手,他自然不會將他殺死子晴的事告訴高師傅,而是說被不知名的兇手屍解了,而第二個女友又被不知名的兇手掐死了。高師傅掐指一算,問道:「五陰靠陽,你的名字裡有日,可惜心上不正,看你面色暗紫,多有血氣鬱結,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殺豬的?不像啊,還有什麼工作天天見血?哦,醫生?」馬戀晴點點頭,他更佩服這位大師了,他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麼玄之又玄的事。


  高大師又說道:「金木土,你可知道那只冤鬼大致是哪天尋上你的?」


  馬戀晴忙道:「知道,知道。」他就說了子晴死亡那天的日子。


  高大師一算,道:「哎呀,那天不正是七七大煞之日,怎麼你會在那天碰到冤鬼了?從時日上看,方位向陰,應該是北方,北屬金,金生木而克火,你相貌走山煞,那天你碰到的東西,因該與右邊有關,但是,你碰到的東西,不會與紅色有關吧?」高大師語調低沉,彷彿連他都怕紅色。


  馬戀晴心裡知道,那只沒找的手,正是子晴的右手,而紅色的指甲油,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他問道:「要是是與紅色有關的呢?又會怎麼樣?」


  高大師臉色一變,道:「那就恕我無能為力了,那紅色,是大煞中的血煞,別說我,就算教我的師傅再次復活,也不一定奈何得了。」高大師臉角跳動著,冷冷道:「誰惹上它,誰就得死,不光他要死,他身邊的人,與他有關的人,也都得死!」


  馬戀晴心頭一稟,馬上改口道:「與紅色沒有關係,那我該怎麼辦呢?」


  高大師問道:「將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馬戀晴如實稟告。高大師又算道:「你的命格怎麼這麼短,就定在二十九歲這一年了。你活不過二十九歲。」馬戀晴心頭狂跳,今年,就是他的二十九歲,也就是說,他活不過今年了!只聽高大師又道:「你在北惹陰鬼,那要避禍,只有去西,向西以及找與西有關的東西,才可以幫助你避過這一關。」高大師最後歎道:「難啊,難!」


  馬戀晴失魂落魄的從高大師處走出來,完了,活不過今年了!他唯一可補救的措施,就是向西,他向醫院辭了職,重新進了一家西邊的醫院,以馬醫生的醫術,這家醫院很歡迎他的到來。這家醫院叫「西環中西醫結合醫院」,有兩個西字,又在西邊,是一所結合教學和面向社會的醫院。馬戀晴很快又泡上一名叫西西的護士,西西的名字還可以,但是加上她的姓就不怎麼好聽了,她姓「張」,合起來就念做「髒兮兮」。西西長得小模小樣挺逗人疼惜的,更重要的是,自從找了西西做女友後,那隻手,再也沒出現過。一晃幾個月過去了,馬戀晴和西西已經交往得捻熟,捻熟,就是對每一處都非常的熟。


  本來今晚馬戀晴是準備帶西西去自己家,可是他看到了,那只本不該出現的手。途中,馬戀晴幾次回頭,都再沒發現那隻手了,不知是那隻手沒有跟來,還是它躲得太好。


  到家了,馬戀晴養著一條大狼犬,雌性,今年已經四歲了,叫「盛」,每日馬戀晴回家,它總是親熱的撲過來,舔馬戀晴的臉。可是今天,盛顯得很警惕,眼睛不放過西西,露出尖尖的獠牙。西西再往前,盛就狂吠起來,它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像要撲上來撕咬西西的樣子。馬戀晴怒斥道:「盛,坐下!這是客人。」盛雖然很憤怒,但是主人的命令是絕對要服從的,它馬上半蹲著,鼻子裡發出冷哼,卻還是讓西西過去了。


  馬老先生和馬老太太都剛吃過晚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馬戀晴已經和他父母說好了,今晚上要帶西西回家來,所以西西一進屋,二老馬上牽著西西的手拉長話短,西西恭恭敬敬的喊了「伯父伯母好」以後,就被二老問得暈頭轉向,若不是馬戀晴解圍,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呢。二老看著西西,一個勁兒「嘖嘖」的誇她,都說西西是好姑娘,自家的兒子是撿到寶了。馬戀晴幫西西掛好手提包,又讓西西也坐在沙發上陪父母看電視,這時,盛也走過來湊熱鬧,它用鼻子嗅嗅,然後趴在西西腳下,一個勁兒的甩尾巴。馬戀晴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心中也很高興,突然,一個念頭從他腦海裡閃過:不對!剛才盛還對西西狂吠不止,盛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它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轉變得如此快,這樣說來,剛才盛就不是在對西西狂吠,而是……那隻手!沒錯,那隻手跟著西西,溜到自己家裡來了,它究竟藏在哪裡?馬戀晴把目光集中在西西的那隻手提包了,雖然一整隻手臂無法放進手提包裡,但是,若它折疊蜷縮起來,手提包還是裝得下它的。


  馬戀晴一拍腦門,道:「哎呀,西西,你手提包裡沒裝什麼重要東西吧,今天晚上,我看到好幾個可疑的人從你身邊經過呢。」說著,就去取西西的手提包。


  西西一聽,也急了,道:「不會吧,我今天剛充了兩千塊的美容卡,千萬別掉了。」她也急忙去看手提包。馬戀晴拿到手提包一看,心頭登時涼了半截——手提包的側面,破了一個大洞。西西忙接過手提包,在包裡翻騰起來,用快哭了的聲音說道:「好猖獗的小偷啊,你要是偷了我的東西,你回去爛手爛腳,上吐下瀉!」翻了一陣又笑道:「還好,我的東西都還在。」


  馬戀晴心道:「西西,難道你沒有發現嗎?那個洞,不是鋒利的小刀劃破的,那是什麼東西用力扯破的!它來了!子晴,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又想起了高大師說的話「誰惹上它,誰就得死,不光他要死,他身邊的人,與他有關的人,也都得死!」他不寒而慄。


  西西走了以後,馬老先生不住的誇兒子好眼力,挑了個美人兒,而馬老太太卻不怎麼喜歡西西,說西西是狐狸精,連盛都對著她叫呢。馬戀晴並不在乎二老的看法,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了,現在的關鍵是,那隻手來了,它已經藏在他家裡,它會做什麼事?


  西西走了,父母睡了,馬戀晴卻在自己房間裡,開著電腦,滿網絡的尋找類似的有關文章,高大師解決不了,說不定網上有人能解決。遺憾得很,網絡上很多文章都是虛構的故事,根本沒有這樣的例子,有的網站看上去很神秘的樣子,馬戀晴又進不去,人家收費的,郵寄過去要幾天,可他是現在就要答案。煙霧升騰,凌晨一點,「嘀嘀嘀嘀」qq突然響了,馬戀晴遲疑的點開,果然,子晴的妹妹頭像再度閃爍在qq之上,她是這樣說的:


  2005-01-09 01:03:16 子晴


  嘻嘻。怎麼不來網上找我咧?


  2005-01-09 01:04:07 子晴


  嗚。我在網上一直等你。雖然我不冷,可是心冷了。你沒有來啊。


  2005-01-09 01:04:17 子晴


  你不要我了。


  2005-01-09 01:04:17 子晴


  :( 你不要我了!


  馬戀晴魂都沒了,誰在開這種玩笑!還有誰知道子晴的qq?他彷彿聽到,房間的門「咿呀」一聲,很輕很輕的被人推開了,沒有腳步聲,馬戀晴不敢回頭,他額角開始滲出冷汗,他感到身後寒意逼人,有什麼東西搭在他的肩頭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聽到「咿呀」一聲,門似乎被關上了。走了麼?真的走了麼?馬戀晴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襟,已經被汗濕透了。他鼓起勇氣,猛一回頭——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長吁一口氣,不經意間,就發現了,一個袖套,靜靜的躺在地板上。馬戀晴拾起來一看,記憶馬上回到了一年前:為了給子晴買她喜歡吃的冰淇淋,自己跑出一身大汗,子晴抬起右手,用袖套輕輕為他試去汗水,他指著袖套對子晴笑道:「現在城裡,你看還有那個女孩子戴袖套,老土。」子晴看著袖套上的花紋,對他說:「這副袖套,是我自己做的,工作的時候,可以不弄髒衣服。」還有一次,自己指著袖套發誓:「如果我做了對不起晴的事,就讓我,就讓我,就讓我被這只袖套勒死!」子晴當時就追著他大,笑罵道:「滑頭,發誓都沒有誠意,人家才不要和你好。」馬戀晴看著這只袖套,手又開始不聽使喚的抖動起來,他知道,噩夢,又開始了。


  馬戀晴沒敢把事情告訴家人,所有的恐懼都要由他一人承擔,他要為他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他知道,表面看起來平靜的家裡,其實正悄無聲息的發生著變化。


  在黑夜裡,月光灑落床頭,安靜得房間裡,一物徐徐蠕動,五個塗著紅指甲的指頭,出現在月光下,接著是蒼白的手臂,五個指頭像蜘蛛腳一樣,小指拇和大拇指連同手臂支在地上,其餘三指就懸在空中,然後,無名指在小指拇前一寸落下,拇指和手臂未動,小指拇抬起,無名指一用力,就將整隻手拖動著前進了一寸,接著是中指落下,無名指抬起,又向前一寸,整隻手就在手指連續不斷的落下抬起之間,快速的移動著,而且,沒有絲毫聲音。手移到馬戀晴的床腳下,停下了,以手臂撐地,整個手掌都抬了起來,就像眼鏡蛇頭一樣,紅色的指甲在月光下,有種說不出的神秘和妖冶,除拇指外,其餘四指突然彈動起來,就像蛇吐信子一樣來回試探,在彈動了幾輪之後,手掌又突然放下,一溜小跑,就上了馬戀晴的床,哧溜,鑽進了馬戀晴的被褥。在月光下,被褥外看見一個物體的輪廓,從馬戀晴的腿部一直向上,小腹,腹部,胸部,最後停在了——頸部!紅色的指甲從被褥裡探出頭來,在馬戀晴的頸部來回摩挲著,馬戀晴感到喉頭冰涼冰涼的,猛地驚醒。手一驚,馬上又像蛇一樣抬起了手掌,那五個紅色的指甲在月色裡分外打眼,像是充滿了嘲笑,又彷彿在對馬戀晴說:「你跑啊!你跑啊!最終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馬戀晴臉色蒼白,低呼了一聲「不要——」那五個指頭就如蛇噬敵人一樣猛地紮了下來,死死掐住了馬戀晴的喉嚨,馬戀晴無法呼吸,他拚命掙扎,卻怎麼也甩不開這隻手。他手足亂舞,但呼吸卻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啊!——」馬戀晴一聲驚呼,從床上坐了起來,不住地喘氣,原來,又做了一個噩夢!可是,馬戀晴知道,它來了!它在家裡!看來,它不急著下手呢!


  此後,怪事開始接連發生,首先是盛,它總會莫名其妙的狂吠,發起怒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它,等它平息下來,又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像是與很強大的敵人搏鬥之後,身心疲憊。可家人都認為盛病了,得了狂犬病,基於盛眼下的情況,馬戀晴只好把它送到了寵物收養所去,隔離觀察。接著是母親,隨著西西到家的次數不斷增多,馬老太太對她的反感情緒也越來越強,常常當著西西的面指桑罵槐的說西西偷了她東西,好幾次,西西都委屈得哭了,若不是深愛著馬戀晴,她恐怕在這個家裡一天也呆不下去吧!然後是父親,馬老先生雖然仍天天早上堅持晨跑,但近日總是神情恍惚,喊他他不應,不管在哪兒坐下,就能馬上打盹兒,可上一個月都不是這樣的啊!


  年關將至,這樣的情況終於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那日,馬戀晴殺了一隻雞,隨後發現還有些佐料沒買,便出去買佐料,西西在廚房幫著拔雞毛。馬老太太到廚房找兒子,卻看到了西西,她看到的是怎樣一副景象啊!西西一手握著雞頭,一手握著雞身,將雞脖子拉得筆直,正一口咬在生雞脖子上,滿嘴是血,嘴角還粘著雞毛。西西看到馬老太太進來,咧嘴朝她笑了笑,那尖尖的獠牙就露出了嘴外。嚇得馬老太太一聲尖叫,轉身就跑,與買東西回來的馬戀晴撞了個滿懷,馬老太太將頭埋在兒子的懷裡,手指著後面,大聲道:「妖怪,妖怪!快,快,趕走她!西西是妖怪!」

這時,一臉無辜的西西拎著還未拔完毛的雞從廚房出來,馬戀晴心道:「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啊?媽為什麼說她是妖怪呢?」可自從這一次之後,馬老太太就再也不要看見西西,她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吃東西也非要馬戀晴送進去。


  第二次是吃湯圓。那天早上,馬老先生和往常一樣出去晨跑了,西西給一家人煮好了湯圓,馬戀晴親自給馬老太太端去,又去幫著西西做湯圓。馬老太太吃了兩個之後,發現第三個湯圓很硬,,就對外喊道:「馬,你的湯圓沒煮好吧?」


  馬戀晴在廚房應道:「哪兒啊,都好了的。」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西西站在門口,馬老太太看見,西西左眼圓睜,可右眼,卻只剩一個凹陷的眼窩了,眼角還帶出血絲來,吊在臉上。然後,西西問道:「伯母,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眼睛?」


  馬老太一驚,將嘴裡的湯圓吐出來一看,這哪裡是個湯圓!分明就是人眼睛!馬老太怪叫一聲,頓時昏死過去。馬戀晴聽到喊聲,衝到房間裡一看,西西正在呼喚「伯母,伯母,你怎麼啦?」


  馬戀晴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西西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剛才我把眼鏡放在桌上,一轉身就不見了,我想,會不會是伯母拿錯了眼鏡,所以過來問一下,誰知道,我剛問過,伯母就對我大叫一聲,就昏了過去。」


  馬戀晴道:「馬上送醫院。」


  兩人攙著馬老太太,還未出門,門外又有人喊道:「馬,快去看看,你老爸晨跑時,出車禍了。」


  馬戀晴「啊!——」了一聲,驚喚道:「怎麼回事?他不是在公園晨跑嗎?怎麼會被車撞到?」


  來人道:「哎呀!我們也不知他怎麼回事?本來在公園跑得好好的,不知怎麼跑著跑著,他就跑出公園,跑到街上去了,我們喊他,他像聽不見似的。」


  就這樣,馬老太太進了醫院,馬老先生也進了醫院。還好,醫生說馬老先生只是輕傷,並無大礙。可馬老太太卻一口咬定自己是清醒的,又說西西絕對是妖怪,是來害她兒子的。馬戀晴守在醫院,熬了兩個通宵,熬得兩眼通紅,西西懂事的說道:「你太累了,我回家去給你熬點人參豬蹄湯,很補的。」馬戀晴同意了。


  西西前腳剛走,馬戀晴就在後面跟上了,他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怕西西單獨回家,那隻手對她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二是聽了母親的話,對西西也產生了懷疑,他想看看,西西背著他會做些什麼。


  馬戀晴悄悄地打開了門,輕腳輕手的走向廚房,只見西西正在煲湯,但是——西西臉上掛著神秘莫測的笑容,她往鍋裡放的什麼?那是豬蹄嗎?那不是整隻手臂是什麼?那鮮紅的指甲,正泛著幽幽的冷光。「好哇,果然是你在搗鬼!」


  馬戀晴怒火中燒,他衝上前去,二話不說,「啪啪!」就給了西西兩耳光,把西西打懵了,他緊緊捏住西西的手,一把奪過西西手裡的湯勺,一邊厲聲問道:「你想幹什麼!」一邊在鍋裡撈騰,可翻了半天,除了豬蹄和人參,鍋裡什麼都沒有啊?


  這時,西西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湧著淚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這樣對我?」馬戀晴看著西西粉紅的臉上泛起兩個紅紅的手印,尷尬極了,他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突然,他明白了,是它干的,那隻手,要讓他們相互猜疑,將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除去。西西要走,馬戀晴忙拉住西西,說是自己的錯,又扇自己耳光,說是自己多疑,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擾得自己心神不寧,他求西西原諒他。西西讓馬戀晴把事情說清楚,在西西的苦苦逼問下,馬戀晴才極不情願的說出了一部分實情。他將殺害子晴一事隱去不說,只說自己碰到鬼了,被一隻鬼手糾纏著,他從舟子被那隻手殺死說起,又說他去找高大師,得到高大師的解釋,那日西西到他家時手提包破了個洞,一直說到家裡怪事不斷。


  馬戀晴說完這些,西西已經嚇得怔在當場,連哭也不敢哭了,半晌,西西才伏在馬戀晴的肩頭抽泣道:「怎麼會這樣的?那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馬戀晴無奈的道:「我只有再去找高大師,看看有什麼辦法,最好能把那隻鬼手除去!」


  高大師叼著旱煙槍,坐在帷帳後,他記憶力好得驚人,愕然問道:「怎麼又是你?」


  馬戀晴一臉歉意,道:「大師,我完全按照你說的方法去做了,可是,似乎不怎麼管用啊?」


  高大師怒了,還從未有人懷疑過他的權威,他問道:「說吧,又發生了什麼事?」


  馬戀晴就將家裡接連發生的怪事又述說了一遍。高大師沉吟片刻,像是自言自語道:「就算是冤鬼,也不該有這麼大能耐,除非——」


  馬戀晴忙問道:「除非怎樣?」高大師緩緩道:「除非那些怨氣都集結在一個物體上,而以那個物體為載體,它就可以不斷吸收外界的怨氣,使自己越來越強大,最後強大到一個不可收拾的地步。怨氣並不是任何物體都可以集結的,它們往往會集結在一些較為陰暗的東西上,比如……」


  馬戀晴接道:「比如一隻手!」


  高大師一愣,道:「一隻手?這到很少聽說,通常它們會集結在諸如鏡子,或是光亮的木梳這樣的東西上面。」


  馬戀晴問道:「為什麼?」


  高大師解釋道:「因為它們怕光啊,而鏡子和光亮的木梳這些都具有反光作用,所以,是那些冤魂躲藏的最好地方。」


  馬戀晴又一次想起了紅紅的指甲,它反射出幽深的光芒。馬戀晴又問道:「那如何才能——才能毀掉它們?」


  高大師道:「這個很簡單嘛。把那個東西找出路,毀掉它,那股怨氣失去了載體,自然就煙消雲散了。不過,如果是一隻手做載體的話,極有可能與那隻手相同的人的身體其它部位還能再次成為載體,所以必須找到完整的遺骸,一起毀掉。這樣,我這裡有幾張密制的符印,你可以把它貼在你家各處,這樣那股怨氣就不敢作祟,你就可以輕易的抓住它。既然你這麼信我,這幾張靈符就算你便宜點,每張就收你——兩千吧!」


  「兩千!」馬戀晴聲調都變了,這高大師可真不黑啊,自己做一台中型手術都才收一千多,他一張紙就賣我兩千。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叫捨財免災嘛。高大師還說道:「你放心,我的靈符都是我師傅寫給我的,絕對管用,若是這靈符都對付不了的話,那你就直接朝我這裡跑,我這裡二十四小時開著門等你。」馬戀晴出血買了七張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貼符;然後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的搜查那隻手,而那隻手,似乎比馬戀晴所想的狡猾多了,馬戀晴將家裡的每一塊地板磚都翻開來看了一遍,依然沒有手的影子——它跑了?仰或是從來未出現?


  一條路走不通,還有第二條,馬戀晴決定——挖出子晴的骸骨,將它們一把火燒了!已經快一年了,那些屍體早該化做骨頭了吧!馬戀晴白天去看了看,對埋屍的地點竟然有些陌生了,找了好久才找到當初埋子晴的那個坑,他做好記號匆匆回家。埋屍是晚上埋的,把它們取出來還得是晚上。


  月光太亮的晚上馬戀晴不敢去,他怕被人發現,所以他選了個陰雲朦朧半遮月的夜裡,扛著鏟子就來到郊外。四周靜寂,月亮時隱時現,這一帶都是平整的草地,五百米外是樹林,林中不知名的鳥兒不時傳出怪叫,陰風陣陣,馬戀晴心裡直打鼓,奇怪,當初埋屍體時可沒這麼害怕啊!馬戀晴不住的安慰自己:「別怕,那些屍骨不會動了,它們已經死了。」可每一鏟下去,馬戀晴的心都會劇烈的跳動幾下,漸漸的,已經看見大衣箱的一角了,馬戀晴不斷的壯膽,不停的鏟,不停的鏟,終於,又將大衣箱刨了出來。這時,月色又暗了下去,馬戀晴鼓足最後的勇氣,「啪」打開了衣箱,陣陣腐臭傳來,還好,那些屍骨還在,可是,為什麼屍骨變得這麼黑?烏雲飄過去,月光又灑下來,馬戀晴這才看清,嚇得他大叫一聲「啊!」驚飛了林中的鳥,他也丟掉了大衣箱,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原來,衣箱裡裝的哪裡還是子晴的屍骨,竟然裝了一隻死狗,那狗皮肉還未腐爛,顯然是剛死沒幾天的。狗的肚子被剖開了,幾隻已經長了毛但還未出生的小奶狗從母狗的肚子裡流出來,馬戀晴再仔細辨認,這不就是自己家的盛嗎?他心頭的恐懼難以言表,原來盛不是病了,而是懷孕了,可是,子晴的屍骨哪裡去了呢?那隻手,有能力把自己的屍骨拿走,而把盛拖到這來嗎?那它究竟已經強大到何等境界了?馬戀晴不敢久留,胡亂的埋好衣箱就回去了。


  找不到那隻手,也找不到子晴的屍骨,只有等那隻手來收拾自己了,就在馬戀晴萬念俱灰的時候,事情竟有了意外的轉機。醫院裡有一堂解剖講學課,是針對那些實習生的,恰好主刀醫生的助手有事,而馬戀晴到了醫院後還未有建樹,正好又有空閒,就讓他擔任助手一職,院長和藹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馬醫生的技術,自然不該做這些小事情,就當幫我一個忙,你看,醫院裡實在調不出人手。」


  馬戀晴還能說什麼呢,只能答應了。可當他走上手術台,在實習生的眾目睽睽下,心裡忐忑不安了。那不是別人的屍體,就是舟子的屍體啊!馬戀晴問主刀醫生道:「這具屍體,怎麼,怎麼來的?」


  主刀醫生姓薛,叫薛無痕,瘦高個兒,戴副金絲眼鏡,回答道:「這個人,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沒有親人,生前又簽了遺體捐贈書。據說是凶死的,警方放置了一段時間後,久未破案,屍體不好保存,所以就送到我們醫院了,做實驗教學用,你不會認識死者吧?」


  馬戀晴尷尬的笑笑,道:「怎麼可能?不認識,不認識。」薛無痕也笑道:「開個玩笑,看你緊張成那樣!我們開始吧。」馬戀晴戴上手套,自一年前,他親手解剖了自己的女友子晴後,又將親手解剖自己的另一位女友——舟子。


  整台教學還算成功,他們打開了舟子的胸腔和腹腔,讓實習生很客觀的認識了人體的骨骼和內臟。不少實習生,戴了雙十二層口罩,還是無法忍受解剖室裡濃濃的福爾馬林味道,而解剖屍體的血腥過程,竟讓不少實習生逃去洗手間嘔吐起來。薛無痕看著那些逃走的實習生,笑道:「作為一名合格的醫生,都需要經歷這一關,習慣了就好。今天我的助手,可是了不起的外科醫生,馬醫生,他的解剖技術,堪稱一流,這樣好的觀摩機會可不多。」馬戀晴一聽,汗都下來了,好像薛無痕看穿了他的所有秘密似的。講學結束前,馬戀晴對解剖室後面掛著的那副骸骨產生了興趣。那副骸骨,看上去很完整,都用鐵絲螺釘固定在一起,可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有節手骨是不屬於這幅骨骸的——右手!


  馬戀晴正在察看,肩頭被人猛地一拍,嚇得他一震,只聽薛無痕道:「高手就是高手,連選骨骼都這麼厲害,看出來啦。」


  馬戀晴問道:「這副沒有右手的骨骸是哪裡來的?」


  薛無痕用很神秘的眼神盯著馬戀晴看,看得馬戀晴心裡七上八下的,才陰森森的問道:「你怕不怕鬼?」馬戀晴知道,手又開始抖了,可他嘴上卻說道 :「我從來都不相信鬼神說的。」薛無痕豎起拇指,道:「你是這份兒,告訴你,這副骨骸,可大有來頭。」馬戀晴心中有底,多半就是它了,於是套問道:「哦,怎麼個來頭,說來聽聽。」


  薛無痕看著解剖室裡的其它器官標本,環顧了半天,才用極其恐怖的口音,道:「半年前,郊區一個溜狗的老頭,他的狗走到一處草坪突然就不走了,而是圍著那草坪一直叫。欸,那老頭就奇怪啦,再看看,那草坪與其它的地兒不一樣,草皮被人翻過。那老頭兒就想啊,會不會有人把什麼好東西埋在這下面啊,所以,他就請人來挖。挖出來一看——」薛無痕指了指骨骸,道:「就是它。那可不得了拉,當時就驚動了警方,我有幸也參加了法醫鑒定團。這是我見過的最殘忍的一次謀殺!兇手竟有著如此高超的解剖技術,連我都自歎不如。當時屍體已經高度腐爛,無法辨認身份,只知道是具女屍,手是手,腳是腳,每一刀都是從關節處下,切開的肌肉肌腱及韌帶無疑是最少的,選的最省力的方法下刀,就像庖丁解牛一樣,手起刀落,而更殘忍的是,其中還有一具小的屍骨,從外形來看,最多只有六七個月大的胎兒,是胎兒,不是嬰兒!這樣高的外科技術,你說,是不是你做的!」薛無痕突然語調一高,嚇得馬戀晴腳一軟,差點就跪下了。還好,他竟然忍住了雙腿的顫抖,沉穩的道:「別胡說,這樣的事不能亂開玩笑。」


  薛無痕笑了笑,道:「我問過好幾個人了,那些人都嚇得手腳癱軟的,就你還沒被我嚇倒。我們仔細察看了屍骨,發現這具骸骨少了整只右手,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薛無痕壓低嗓音,道:「聽說,那個最先發現屍骨的老頭,當天夜裡,就被人掐死了,有目擊者說,他看見是一隻塗了紅指甲的手從老頭的房裡爬出來。」馬戀晴臉角抽動著,說道:「會有這樣的事?胡……胡吹的吧?」薛無痕沉聲道:「我先也認為是這樣,可是後來聽說負責查這個案的警察也有個被掐死了,也有人說看見了塗紅色指甲的手,所以這個案子到現在都沒破呢,因為根本沒有人敢查。這具骸骨也被警方送到了醫院,自從蕭博士把它從新拼裝好以後,就再也沒聽說過關於手的事了。」馬戀晴假裝看了看骨頭的拼接處,敷衍了幾句,就匆匆離開。


  馬戀晴找到西西,對她說道:「我問過高大師了,高大師說,要我們找到那隻手的原體,把它燒掉,這樣才能躲過厄運。」


  西西一聽,又像快哭似的道:「那怎麼可能,到哪裡去找它的原體啊?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啊?」


  馬戀晴正言道:「今天,我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具骸骨,正好少了一隻手,就在我們醫院裡。」


  西西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道:「就在我們醫院!你怎麼知道那具骸骨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具?」


  馬戀晴心頭一動,道:「我們可以試試,反正燒的是一具骸骨,又不是一個活人。」


  西西問道:「你在醫院哪裡看到的?」


  馬戀晴道:「就在解剖標本室裡,做教學用的那件,找個時間,我們一起——」


  西西搖頭打斷道:「我不去!那地方,我害怕。」


  馬戀晴「撲」的聲就單膝跪下了,拉著西西的手道:「西西,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出此下策。高大師說了,這可不光是我,連我身邊的人也有危險,你也看到了,我的父母無緣無故就出事了。我早就豁出去了,我怕什麼,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那隻手下一個要害的人就是你啊!所以,無論如何,答應我,就這一次,我向你保證,就這一次,好嗎?」馬戀晴的三根指頭都豎起來了,信誓旦旦的說著。


  西西咬著下唇想了半天,才道:「好吧,你說吧,你,你想我怎麼做?」馬戀晴一喜,從地上站起來,在西西耳邊說道……


  標本陳列大樓和教學大樓合併在一起,稱實驗大樓,就在外科大樓的後面。這座樓高十二層,分兩翼,一翼朝東,一翼朝向西南,遠看上去就像一本打開的書。大樓最下面是圖書閱覽室,向上是五層教學樓,七層八層是生化實驗室,最頂端兩層是電教室和多媒體教學室,第九層和第十層全是陳列標本的,在第九層有一座天橋與外科大樓相連。大樓的正中是大門,裡面是玻璃門,外面是一道鐵柵欄,進了大門後有一個大廳,這裡有上樓的主樓梯;緊挨著主樓梯的是兩座電梯,綠色的電梯門,因為時常要運送屍體和其他標本,這裡的電梯比平常的電梯要大些。大樓東翼的末梢還有一道小鐵門,在東翼的末梢是可以瞭望外景的小陽台,緊貼著陽台的是廁所,一層男廁,一層女廁,側門旁的小樓梯也可以向上,通往大樓的每一間房間都必須通過那昏暗而幽長的東西翼走道,走道的一頭有一扇門,可以把走道與東翼末梢的陽台隔離開來,而正樓梯上到第九層也有道大鐵門將九層以上與下面的樓層分開,說是怕人竊取標本或貴重的電教器材。為了方便實習生和見習生看書學習,這座樓通常是十一點熄燈關門,若十一點還未走出去就只有等到第二天早上了。


  想上九層只有通過電梯一途,馬戀晴讓西西想辦法拿到了開電梯的鑰匙,他把要用的工具分批次藏在六樓的廁所裡,隨後兩人一直在教室裡,等著關燈。樓裡的通知喇叭響了三遍後,「啪」燈熄了,整座大樓空無一人,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分外的響。馬戀晴對西西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把工具拿出來。」


  西西怕道:「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一人留在這兒,我怕。」


  馬戀晴道:「怕什麼,廁所就在那邊,我很快就回來。」


  西西仍不依不饒,馬戀晴沒辦法,只好讓她跟著去。拿到工具包,西西道:「我們這就上去吧。」


  馬戀晴道:「不慌,現在剛關燈不久,若是用電梯,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的,我們還要等,等到一點鐘再動手。」又過了一會,西西說餓了,馬戀晴讓她忍住,沒多久,西西又說好冷,馬戀晴只好把大衣解開,將西西裹在衣服裡,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又冷又餓。兩個人,在黑夜裡瑟瑟的抖著,像兩隻等待屠宰的羔羊。馬戀晴甚至想到了,那隻手說不定也躲在這座大樓的一角,正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兩個小時就和一年前在子晴的公寓裡等的那幾個小時一樣,讓馬戀晴充滿矛盾複雜的心情,明知道後果是很可怕的,可是還是堅持去做了。終於,馬戀晴覺得可以開始了,他拉著西西,摸索著穿過狹長的走道,來到電梯門口,用鑰匙打開電梯。只聽到電梯輪機發出「嗚嗚——」的聲響,隨後「硄」的一聲,在六樓停下了。兩人進了電梯,電梯裡的日光燈照得兩人的臉色都是灰白灰白的,只聽「嗚——」的一聲,就感到心一直向下沉,一直向下,表示電梯開始加速上升了。馬戀晴記得,他白天是在十樓出的電梯,他讓電梯停在了十樓。將大包讓西西背著,自己打開照明燈(就是停電時用的那種充電燈),在前面去尋是哪間房間。他還沒找到,只聽西西在後面說道:「你看,這裡有一間沒關門。」


  馬戀晴回過頭來,把房間門打開,進去用探照燈一照,一屋的玻璃器皿,全放在四面牆的木頭架子上,房間正中是四個大箱子,很強的福爾馬林味道傳來。馬戀晴用探照燈掃過去,每個箱子裡都裝有七八具屍體,原來是泡屍體的屍池。這個房間和白天馬戀晴來的房間很像,但是白天房間中間是兩個手術台啊,不是放的屍池,馬戀晴決定進到裡面去看看。在燈光的折射下,那些玻璃器皿裡裝的人體內臟,各種畸形兒,未成熟胚胎顯得格外可怖,西西在後面緊緊拽住馬戀晴的衣角,把他衣角拉得筆直,還不停的抖著。馬戀晴看西西這麼害怕,他也不禁害怕起來。走到房間最裡面,在牆上沒有發現掛著骨骸,原來不是這個房間,但是後面牆上還有一道門,馬戀晴記得,他白天進的房間前面牆上有道門通向另一個房間,可能這道門的後面就是那個房間了。就在這時,西西踢翻了一個箱子,自己也被絆了一跤,把工具包弄掉了,她在地上摸索著,去撿包的帶子,卻摸到了圓圓的頭顱。原來西西踢翻了一個裝滿人頭顱骨的箱子,是用來教學用的,西西張大嘴就準備叫,還好馬戀晴及時發現,用手死死摀住了西西的嘴。西西平靜下來,胸口還是劇烈的起伏著,拎起背包,眼淚卻湧了出來,馬戀晴緊緊地把她摟住,低聲安慰道:「別怕,沒事的,就在這道門裡面,我們進去拿了骨頭就走。」


  馬戀晴輕輕一推,那門很活,一推就推開了,「吱呀——」發出很大的聲響。馬戀晴走進去,還好,他所擔心的另一件事沒有發生,那就是,白天放在手術台上的舟子的屍體沒有繼續放在中間的手術台上了。這間房間的四壁都是掛的一具具骨骸,地上散亂的放著各個肢節的骨頭,牆上掛著解剖圖,馬戀晴徑直朝後面的牆走去,喜道:「就是它了,西西,快來幫忙。」西西卻驚慌失措的走上前來,在馬戀晴耳邊說道:「你……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馬戀晴心頭一秉,屏住呼吸聆聽了半天,才道:「你別疑神疑鬼的,哪有什麼聲音。嚇我一跳。來,把它鋸開。」


  深夜裡,四下悄無聲息,只聽到兩人鋸骨頭的聲音,「索索……索索……」鋸了一半,西西又害怕了,驚恐的對馬戀晴說道:「我……我……我好像……好像又……又聽到聲音了。」馬戀晴停下來,正準備斥責西西,突然也聽到了「錚」的一聲,好像是水滴到盤子裡發出的聲音。馬戀晴對西西道:「你在這兒別動,我去看看!」西西臉色唰白,說話都說不出了,哪裡還有力氣動。聲音是從裝內臟標本的房間發出來的,馬戀晴推開門,用探照燈仔細查看,哪裡有水滴落。「錚——」聲音更清脆,更明顯了,馬戀晴這才聽清,這不是水滴落盤子的聲音,是什麼硬物敲擊著玻璃發出的聲音,他用燈照著,一個玻璃器皿一個玻璃器皿的找。這個器皿裝的是人的大腦和整個脊髓,不對;這個器皿裝的是肺,不對;這個器皿裝的是女性從小腹到大腿這一截,腹腔裡有完整的大腸,也不對;馬戀晴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察看過去,有心的標本,有腦的標本,有無腦兒,有雙頭兒,這些標本都用泛黃的福爾馬林液體泡著,這樣肉是不會腐爛的,全都保持著這些器官都還是存活時的模樣。這時,馬戀晴看到一個標本,這個玻璃器皿裡裝的是一隻手!手與福爾馬林液一同呈現出淡黃色,但是手指甲卻是塗了紅紅的指甲油,作為教學標本怎麼會不去掉指甲油呢?馬戀晴的頭皮開始發麻,從頭一直到手指尖,到腳底,全都是麻木的,他想跑,可腳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動了,眼睜睜的看著,玻璃瓶裡那隻手,食指的關節抬起,然後突然彈下,敲擊在玻璃壁上,發出「噹」的一聲脆響,一記,又一記。馬戀晴終於用意志戰勝了恐懼,重新由大腦控制了身體,做出了第一反應——撒腿就跑。他先退了兩步,然後再轉身,再由小跑變快跑,他的視力也突然好得出奇,連漆黑的道路上有沒有障礙物都看得清楚。


  燈早丟了,他躍過沉屍的箱子,躍過裝骨骼器官的箱子,「呼」的推開後牆上的門,又「砰」的將門用後背抵住,又徑直朝傻眼望著他的西西跑去。西西正準備問「怎麼了?」剛說了個「怎」字,就被馬戀晴帶著,飛快地跑去,打開另一道門,跑到了走道上。馬戀晴一言不發,一刻不停,在黑暗中目光如炬,順著狹長的走道就跑到了電梯處,他的手指像雞啄米似的按著電梯的門鈴,嘴裡念叨著:「快開門,快開門!」只聽「砰——」的一聲,好像是玻璃器皿已經被敲碎的聲音。可電梯還沒開門,而旁邊的電梯竟然有電了。馬戀晴哪裡還管這電梯是誰打開的,衝上去就按開門的開關,「光——」電梯門開了。馬戀晴拉著西西就閃進電梯,就按了關門,等電梯向下。


  西西這才有機會問:「到底你看見什麼了?是什麼!」


  馬戀晴道:「來了!它來了!那隻手,我告訴過你的!它就在標本室裡!」


  這時,西西突然又問道:「電梯是向下的嗎?」


  馬戀晴一驚,這才反應過來,他明明是按的向下啊,電梯怎麼向上走?這時,兩人都稍微清醒點了,終於發現,較大的醫院電梯空間變得較狹小,是因為在電梯的裡面有一張可以推動的手術床,手術床上,很明顯的放著一具人形的東西,用一塊白布罩著。


  西西緊緊擠挨著馬戀晴,不敢回頭看,只是一個勁兒的問:「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啊?」馬戀晴也不知道,他用手輕輕拉開白布一角,呵,舟子的屍體!舟子雖然手已經是放平整了,但是她的臉還是保持著死時的模樣,鼓圓了眼睛,半張著嘴,白天解剖時馬戀晴還不怎麼在意,可現在,舟子的模樣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馬戀晴心知不妙,又開始手忙腳亂的按開門的開關。這時,在舟子的腹部,白天已經解剖過了的腹部,有東西蠢蠢欲動,那東西頂著白布,像是要從舟子的腹部爬出來。電梯竟然停下了,停在十一層,馬戀晴拉著西西的手就衝出電梯,就在電梯門關上的一剎那,馬戀晴餘光發現,那東西頂著白布一躍而起,重重的撞在電梯門上。


  兩人在走道上虛著步子,西西基本上是被馬戀晴拖著走的,主樓梯不能走,在第九層被關門了,只有看另一道樓梯了。走道的回聲很強,聽得到兩個人的腳步聲,還聽得到「噠噠噠噠……」的聲音,馬戀晴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指甲在光滑的地板磚上點動時發出的聲音。那聲音,那聲音……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馬戀晴一愣,拉著西西轉身就跑,西西掙脫了馬戀晴的手,癱軟在牆角,哆嗦道:「沒有用的,我們逃不掉了,我們逃不掉了。我……我跑不動了……」馬戀晴轉身拉過西西,道:「沒事的,沒事的,你是太害怕了,一定有路可以出去。我們走吧,不要放棄了。」兩人相互攙扶著向前走去,馬戀晴突然想起,還有條路可以走,他對西西大聲道:「快,跟我來,有路了。」西西半信半疑的跟在後面,卻來到了十一樓的大廳,大廳正面有窗戶,馬戀晴打開了正中的窗戶,對西西道:「來,快跳下去!」西西喊道:「十一層啊,你不要命了!」馬戀晴道:「你來看看,看看就知道了。」西西一看,原來是第九層和外科大樓連接的走廊,可她還是不敢跳。「噠噠噠噠噠……」的聲音又近了,在馬戀晴半推半攘下,兩人從十一樓的窗戶跳了下去,還好,都沒受什麼傷。


  醫院護工黃思風推著一輛手術車,車上用白布掩了一具屍體,他正嘟囔著:「真倒霉,半夜三更的蕭博士搞什麼解剖,害得老子覺都睡不好,還要去泡屍體。呵——」他打著哈欠,來到九樓天橋,剛推開門,只見「呼」兩個人影從門裡閃出來,黃思風嚇了一跳,罵道:「要死啊,走路沒長眼睛啊!半夜三更的,跑到天橋來偷情,現在的這些男女,唉……」話還未說完,又聽到「噠噠噠噠噠噠……」聲音傳來,黃思風沒看到東西啊?他回過頭去,在門外轉角處,好像是個像手的東西跑下樓了。黃思風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看到鬼了吧?他身上打了個激靈,推著車繼續前行,默默道:「是幻覺,幻覺!」


  馬戀晴和西西一直向下跑,連電梯也不敢乘,整座醫院此刻也是靜悄悄的,只有那一盞盞日光燈明晃晃的照在走廊頂部。兩人一口氣跑下九層樓,才依在大門口,馬戀晴喘著氣問道:「沒有……沒有……沒有追來吧?」西西也喘著氣道:「你看了,我沒……沒敢看後面……好像……好像沒聽到……聲音了。」她話音未落,就聽到「啪」一聲,很明顯有東西從樓上掉下來,兩人根本顧不得看是什麼東西,彷彿一下又蓄足了力氣,沒命的狂奔起來。


  兩人從醫院奔出,直奔到大街上,大街上也是空無一人,路燈昏暗,前麵條條大路的盡頭都幽深似鬼路,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馬戀晴正茫然不知,轉頭看去,卻看見——那隻手已經很接近西西了,他不由得大叫一聲:「西西!」西西的速度又稍微提高了一點,好玄。馬戀晴突然想到,高大師對他說過「若是這靈符都對付不了的話,那你就直接朝我這裡跑,我這裡二十四小時開著門等你。」他選好路,帶著西西一路朝高大師的居所跑去。西西鞋也跑掉了,頭髮也跑亂了,已經筋疲力盡了,她拖著馬戀晴的手道:「我,我實在是跑不動了,你,你別扔下我。」


  馬戀晴其實正好動了甩掉西西,一個跑得念頭,聽西西這麼說,想到西西床上的溫柔纏綿,又有些捨不得。他攙著西西道:「沒事的,它步子小,跑不快的。我們,我們一定可以逃得掉。前面就是高大師的地方了,有高大師在,就可以對付它了。」


  西西像是已經盡力了,飢餓,恐懼,和長時間的奔襲,她的體能都耗得差不多了。馬戀晴好不容易才把西西拖到高大師門口,對西西道:「你先進去,我在外面擋住它。」其實,他心裡想的是:「看它追來了,我就跑,如果它追我,我就認了,如果它追西西,就全拜託高大師了。西西,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可別怪我無情。俗話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我顧不得你了。」


  馬戀晴等了片刻,居然沒有看見哪裡有手追來,他剛鬆口氣,就聽見西西在屋裡尖叫「啊!——」馬戀晴忙追進屋,走過幽長的通道,看見帷幕後面,高大師一臉慘象,像是見到什麼莫名恐懼的東西,雙眼突起,牙關咬緊。西西指著高大師的肚子道:「它……它……它……」馬戀晴一看,那隻手,已經將高大師開膛破肚,從後面插穿,插到前腹,此刻正在高大師腹中攪動,想從高大師肚子裡擠出來……


  馬戀晴又想吐了,一年前,在剖開子晴的肚子的時候,也是這股惡臭,讓他嘔吐不止,他又想起了高大師說過的話「誰惹上它,誰就得死,不光他要死,他身邊的人,與他有關的人,也都得死!」他本能的想抓住什麼東西,卻抓住了西西的手,於是,兩人又開始了在深夜的逃亡。當兩人都踉踉蹌蹌的走道一座天橋時,都跑不動了,依在天橋的欄杆上吐著口水,西西驀的指著下面說道:「你看,它……它……在下面……」馬戀晴也看到了,那隻手,在路燈下,若不是紅色的指甲,還真難辨認出來,它正準備橫穿馬路,從樓梯上天橋呢,突然,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只聽輪胎壓過去的聲音,馬戀晴瞪大了眼睛,那隻手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就不動了——「嘀——」又是一輛大貨車,一輛接一輛……馬戀晴不由眉飛色舞,喜上眉梢,那隻手竟然碰到了夜行趕路的車隊,被壓得粉碎,碾成碎末了。西西也看到了這一幕,兩人相對無語,好半天才喜極而泣,相擁而哭,馬戀晴緊緊摟住了西西,拍著她肩頭道:「沒事了,沒事了,終於結束了。我們再也看不到那隻手了。」


  雖然兩人都沒有什麼力氣了,但居然還能跳著回去,馬戀晴打開了香檳,說是要慶祝,兩人喝到半夜,又上床狂歡了四五個小時,在天亮的時候,才互相擁抱著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醫院護工黃思風早上起來打掃衛生,一邊掃一邊罵道:「誰家的小孩這麼亂折騰,把衣服模特的手模型拿來到處亂扔,這麼逼真,大清早起來嚇人一跳,這兒一隻,這兒還有一隻。噫!還有電動開關,居然是會動的?……


  馬戀晴不知睡了多久,才從迷糊中醒來,他睜開眼看了看,呵,天還沒亮呢,再睡會兒,可是,為什麼感到全身都不自在?馬戀晴想伸伸胳膊翻個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扭頭看去,左面有張桌子,點著小蠟燭,自己在一個空曠得像廢棄工廠的大房間裡,四肢都被固定在一個絞鋼纜的大木滾輪上,地上到處都是散亂的手臂,紅紅的指甲,有的手指在動彈,有的手臂在屈曲,像爬了一地蠕蟲,擠擠挨挨的。馬戀晴眼皮沉沉的,心道:「怎麼又做這個夢了,不是都結束了嗎?」半晌,手背鐵銬勒得生痛,那種痛楚漸漸使他清醒過來,不對,不是在做夢,我該在床上啊?西西呢?西西?


  馬戀晴這才看清,自己確實在一個被廢棄的工廠裡,四面都是被密封的牆壁,所以裡面不點蠟燭就一點光都沒有,地上全是電動手模,自己的手腳被用鐐銬固定在大木輪子上,成大字型懸著,根本動彈不得。「呼」那隻手突然從頭頂伸下來,紅紅的指甲,蒼白的手臂,它在馬戀晴的臉上撫摸著,帶著涼絲絲的氣息和濃濃的福爾馬林味道。馬戀晴大驚失色,囁嚅道:「晴,晴。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也不是有意的,都是你逼我,你逼我我才那樣做的啊。」


  那隻手竟然也說話了,它道:「是嗎?你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


  馬戀晴已經是驚弓之鳥,他哆嗦道:「我知道,我是一時失控,失去了理智,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我是愛你的,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愛你的!」


  那隻手大笑,笑聲淒慘而決裂,道:「愛我,愛我所以殺死我!好啊,你的愛可真溫柔啊!」馬戀晴全身都抖動起來,道:「晴,晴,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吧,我每年都給你上香,給你燒很多很多紙錢,你要什麼,我都燒給你!」手道:「晚了,一切都晚了,現在我要你,現在就要!」


  馬戀晴已經被嚇得失去理智,他瘋狂的掙扎著,四肢扭曲,可是,根本無法掙脫鐐銬,他又用盡全身力氣狂叫起來「救命!來——人——啊——,救!命!啊!」他呼喊了半天,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手等他停下,才樂呵呵的道:「喊啦?繼續喊啊!這裡離有人的地方有三十里,你認為你的聲音可以傳那麼遠的話,就盡情地喊吧!」


  馬戀晴這才知道,終於完了,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了。這時,那隻手道:「昨天夜裡,逃得很辛苦吧,那是假的,真的在我這裡!」馬戀晴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假的?什麼真的在你那裡?就看見一個人拿著那只斷手從木輪後面走出來,不是西西又是誰!


  西西很溫柔的親吻著那隻手,自言自語道:「晴,我抓到他了,我等了好久,終於可以替你報仇了!」


  馬戀晴一怔,不解的道:「是你?」


  西西微笑道:「不錯,是我,一年前,這隻手,是被我拿的,泡在福爾馬林液裡,保留至今。我一直觀察你,要看清你到底是怎樣一個惡徒,沒想到,你只是一個膽小如鼠的怕死鬼。房間裡的字是我寫的,舟子也是我殺的,我故意讓你看見這隻手的。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樣的反映,沒想到,你居然跑去拜神求佛,哈哈,一個外科醫生,居然相信起鬼神來了。」


  馬戀晴困惑的看著,西西的牙齒,怎麼會變成白森森的獠牙了,他問道:「那高大師——」西西咬牙道:「不錯,我就利用了高大師,編出一套鬼話來,唬得你自己來找我!那個糟老頭,只和我睡了一晚,就把胸脯拍得老響,說包在他身上。所以,昨天晚上我先進房間後,一刀!就殺了他。」西西在說一刀的時候,將子晴的手一揮。馬戀晴似乎感覺到什麼,可是又抓不住,他問道:「那薛無痕說的故事——」西西得意的說道:「那個小鬼,更沒本事,只是讓他摸了我幾下,他就飄飄然了」


  西西臉色一沉,將子晴的手貼在馬戀晴的胸口,厲聲道:「所以,我早就說過,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想要的,只是發洩!」


  馬戀晴又問道:「那我父親?」


  西西像想了很久,回憶道:「哦,你父親有吃安定的習慣,唉,安定換成了山梗菜鹼,不知道晚上還能不能睡著。哈——」西西笑著,尖獠牙更加明顯。馬戀晴看著西西的獠牙,突然想起,自己母親說的話,不由問道:「那我媽……」西西兩眼一翻,冷哼道:「大媽倒是好眼力呢,只可惜,她這個兒子瞎了眼!」西西說著,把獠牙從嘴裡取了出來,在馬戀晴眼前晃動,道:「很好看吧!各個中小學門口就有賣,一塊錢兩個。這樣的東西都沒見過嗎,哈哈哈!」西西笑著,突然,右眼眼球竟然被擠了出來,她忙用手接住,繼續笑道:「呵呵,笑得太用力了,這個眼睛,怎麼裝都裝不好,老是掉下來。」


  馬戀晴看著西西眼眶中滲出的血,驚恐的問道:「你的眼睛?」西西靦腆的道:「人家專門為你準備的呢。」忽然又拉長了臉,用那無球的眼窩盯著馬戀晴道:「就是為了嚇唬你媽,我專門請人摘除了右眼,安了這麼個假眼睛。」她又溫柔的撫弄著馬戀晴的臉,低聲道:「人家為你付出了不少呢?你一點兒都不體貼人家。」


  馬戀晴忙道:「體貼,體貼,昨天夜裡,我不是很體貼你麼。」西西驀然退後一步,冷笑道:「你們男人所想的,還不都是這回事兒嗎!哼哼,我讓你高興,也讓你後怕。你一直都是圖一時痛快,都不願負責任的,對吧?」


  馬戀晴忙道:「誰……誰說的,我……我很負責的。」他又輕輕問道:「西西,你不是有了我的孩子吧?你不能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吧。」語調萋萋欲哭。


  西西放聲大笑,她安回眼睛,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笑完後,馬上又是一幅咬牙切齒的表情,尖叫道:「那子晴呢!你沒有給她機會,沒有!一點都沒有!你殺了她,還要把她分屍,連她肚裡的胎兒都不顧。那是你的孩子,你的!」


  馬戀晴哭喪著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西西——當時我是昏了頭,我什麼都不顧了,我後悔了,真的,我當時馬上就後悔了,可是,一切都遲了,子晴沒辦法在活過來了。西西,我是愛你的,我真的愛你,我發誓!你是知道的,我是多麼的愛你。」


  西西頭髮亂了,就像馬路上的瘋女人,慘烈的笑道:「愛我?你說你愛我!你愛我什麼?你愛我上面還是愛我下面?你們男人,不就是想這些嗎?」


  馬戀晴反問道:「你為什麼會這樣看男人?還有,你為什麼會得到那隻手的?」


  西西淒慘的笑道:「終於問道點子上了呢。」她陰沉沉的笑著,一直笑,笑到最後,竟然哭了,西西先是笑道:「第一次和子晴做愛,很恐怖吧。她那麼小的乳房,卻有大片的胸毛,你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女人吧?你可知道,她乳房為什麼會那麼小?你又可知道,她為什麼長胸毛?告訴你吧,她一直吃雄性激素,吃了好多年,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西西又哭道:「我一直偷偷下在她的飯裡,後來被她發現了,她就不理我了,讓我走,她讓我走啊!」西西哭得更傷心了,道:「你可知道,子晴在做你女朋友之前,做了我三年的『男朋友』,三年啊,整整三年的感情,就被你全毀了。我早就知道,你們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可憐我的子晴,她不聽,她再不聽我的話了,她再也不聽了,可是,她竟然選擇了你。你可知道,你和子晴在單身公寓,每一晚,我都會在凌晨進房間,看著你們,看著你們擁在一起,睡得是那麼甜。我早就動過殺了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的念頭,可惜我下不了手啊,我下不了手……」西西已經泣不成聲了,她抽泣道:「晴,晴,我怎麼捨得殺你,可是沒想到,沒想到——」西西又將子晴的手指到了馬戀晴的鼻子,惡狠狠的道:「沒想到,竟被這個怯懦的男人下了毒手!」西西右手拿手,左手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那是把手術刀,刀柄銹跡斑斑,刀刃是剛磨過的樣子,馬戀晴知道,肯定就是自己用的那把刀,只聽西西道:「你是用這把刀下的手吧,今天,我也用這把刀送你走,如何?」西西說完,將木輪一推,將馬戀晴變得倒懸起來。


  馬戀晴篩糠一樣的抖起來,顫聲道:「別,西西,別這樣,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可西西好像沒聽見一樣,自言自語道:「那日,我偷偷的進來,只看見你的骨肉分離,頭是頭,腿是腿,我是痛不愈生,我只能留下你一隻手……」西西將那隻手捧到胸口,悲泣道:「這就是我的全部了,晴,我一直留著你的手,你是我的,你永遠都是我的。現在你總算乖乖的躺在我懷裡了,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再也不會了……」西西越說聲音越低,她將子晴的手,手指放進了嘴裡,隨後開始大嚼起來,手指戳破了她的嘴,她嘴裡滿嘴是血,她卻越嚼越開心,拚命的嚼,嘴裡胡亂的說道:「我要和你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誰也搶不走……」馬戀晴倒看著西西那張因心靈的扭曲而變得扭曲的臉,絕望的閉上了眼,他彷彿又看見了:那明晃晃的手術刀,輕輕地劃過咽喉,放出血來,隨後是起皮,挑筋,剔骨,分屍……


   馬戀晴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不過這隻手的傳說,卻得以流傳下來。那些負心的男人,在尋歡作樂的時候,要當心,你背後,藏著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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