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rder of Things 作者:kitaro
我總覺得裡面應該是缺少了什麼秩序,但一直找不出問題的癥結所在,坐在街的某張椅子上,距離我一公尺距離不到的空間,是用電線杆和行道樹劃分的地面,電線杆旁傾倒一台破舊的腳踏車,大概無法使用了吧,連鎖也沒上的就擱在那兒,靜靜散發出被遺棄的氣氛,行道樹的情況也不怎麼好,樹皮似乎被整個都市給油漆化,而且近五分之二的部分龜裂與撕扯過,圍繞在樹根旁成堆的小草群,有一大半都是枯萎無生氣的死態,其他的似乎苦於外表灰塵附著的糗態,再加上夜的點綴,我快看不見原來他們本身的顏色,他們隨危險而變化為保護色,藏匿他們細微蹤跡與體內恐懼。我把焦點搬移到空間的中間點,地上趴著一張無數摺痕的競選選單,號碼好像是2或3,總之不超過兩位數,不發一語的躺在那兒,那可能是它的背影,才會產生如此孤單單的意象,一模一樣的選單在這個期間內大概有數千到數萬種不等,如果是同樣款式的話,就得依號碼的多寡來決定其倍數問題,在這個時代裡它不應是孤獨的,因為隨時隨地都會需要它的出現才對,然而它又為什麼孤獨?我猜不透,就像我捕捉不到問題的重點一樣,這些已經超出我能力範圍之外。當然,如果我仔細深思,也許能找出一點端倪,繼續推敲細節,或許能夠更深入事件的核心,不過一切實在太複雜冗長,對我而言,似乎有其他事比這些更值得殺光腦細胞。
焦點又越過行人步行的區域,瞄往柏油路,計算摩托車與車子通個此間區的平均次數,車子一秒約經過1.5輛,摩托車差不多一輛,每件個體各自轉動龐大機械每一零件,重疊交替的聲響混合成馬路獨有營造的噪音,轟隆轟隆劃過,由大而小,即將斷續的瞬間,緊接又一聲接續而來,凝結,屬於都市的氣息永無止息,如海的洋流在我眼前經過,也像光線快速竄流而遺留的線條,我看見每個不認識的人的臉龐,沒有差異性,面無表情,如果將剛剛從我面前經過的每個臉重疊在一塊,他們的輪廓一定全部是幾近相同吧,從素描畫裡無數規劃的線條不可思議的接合,白土司也不須派上用場,沒錯,那是面具,無數嚴苛環境下粹練進化的面具,每個處在都市的人戴上它就能安心行動的面具,兼具攻擊和保護性,某種規定的面具,只要遵守城市剝奪你心的某些養分與限制條件,戴上了它,在死亡以前,你都是城市地圖的一座要點。
風吹破的裂痕正在變化,樹葉們全都在縫隙中喳喳作響,樹隻彎曲的幅度相當誇張,它也是不服從制度的頑固角色嗎?我慢慢地想把焦點移開眼前的區域,不希望被任何人發覺的移動,視線緩緩地飄啊飄的,好不容易才從泥沼爬了開來,我站起身,用手擋住風切的利刃,頭髮終於可以不被拉住而輕鬆一陣子,我往左邊稍微確認開始行走,是我剛從這邊來的回程,但現今卻是新生道路似的,是光線、溫差、角度產生變化的差異?看來眼睛的記憶體不太能依賴,一張一眨,眼皮節奏跳過的黑暗瞬息,誰趁此刻偷偷動了細微的手腳?幾個人肩並肩地有說有笑,在我身旁經過,不經意聞到香煙粘在身上的味道,很久以前我老以為煙是人的跟班,隨便從某件外套口袋中總能找到他們,直到現在也擺脫不掉這種無聊的刻板印象,就像美國好萊塢式電影最後才會趕來跑龍套的警察,移到現實生活裡頭也只是結局的襯托。
我禁不住寒風打了個噴嚏,有點後悔出門時沒有多加件外套,這是身體給我的小懲罰,沒辦法啊,溫度處在尷尬的交界處,疑惑自己到底該往上升還是下降,就在樓梯間隨疑惑踱步,啪、啪、啪…還沒停止前我早已離開房子,問題也被我拋之腦後置之不理,到了剛剛才又浮現出確定的答案。我理清頭緒,趕緊轉移皮膚之於腦袋的埋怨。對面的人行道,有個人從機車裡拿出雨衣,雖然現在還沒下雨,但是不停有雨凝結的幻覺在上空盤旋,這種預感會隨之越來越明確,不久後就會下起雨了吧。他拿出一件藍黑相間的雨衣,雨衣除了可以擋雨,也能遮住人原來的形體面貌,如此一想,不去給它限制與框架,雨衣確實包含無數多的用途,比如說隱蔽於黑暗這點,就能當作兇手犯案的有效利器之一,不管任何人在雨天穿上雨衣,都會讓人心生模糊的視覺現象,如果一群人穿上它,那彷彿每個人都化作單一形體,這得多虧雨跟雨衣的完美結合。除此之外,它也可以當作避免外來雜質入侵身體的屏障,或是導演為了產生迷濛氛圍的媒介道具,假使往反方向的思考看來,還有更多有趣的可能性,或許是因為為了雨衣的誕生才需要雨?還是為了要人們認清雨和雨衣的存在演化的相關性?在這麼思考下去,我又要跳入層層迷惘之中了。沿著人行道與柏油路的邊緣地帶,加快腳步,細數節拍,忽快忽慢地,要任何人也算計不到的點,噠啦噠啦。。。化作一道道線,描繪出內心意識的圖形了吧!然後構築它,實現它,進而更大膽的慾望它,我體內的核心貪婪地嘩啦嘩啦壓榨出汁液,流出養分,一點也不在意緊接而來的後遺症。
便利商店。住宅公寓。住宅公寓。巷子口。麵包店。咖啡店。。。城市陳列的方位邏輯悠然林立,將它一一解剖。日光燈泛白的便利商店,公寓大樓如五子棋忽明忽暗的窗口。街燈的故障,暗喻黑暗悄然的深邃盡頭,黃澄澄的燈光配上溫吞而居的麵包群,香味可口。咖啡香味控制燈光氣氛,只為了吸引戒不掉毒癮的老顧客。二度解剖,一號撲克牌臉的店員在收銀機旁凝固不動,窗子後面的人與鑲上的人影形成明顯對比,反觀巷子裡牆的紅磚頭,小心翼翼跟黑暗融合在一塊。奶油麵包在波蘿麵包隔壁再隔壁,兩個以家庭主婦的腔調竊竊私語,夾在中間的甜甜圈早已經快受不了了,另一方面,女人拿著時尚雜誌慢不經心地亂翻,看來她是跟他人約了時間,然而那人的下落不明。三度解剖,店內的門忽然被打開蹦出個店員,原來是換班的時間到了啊,那傢夥剛剛的模樣可以解釋清楚了。人影已經隨燈的熄滅被其他黑暗所吞噬,而剛剛的人吞沒到更深空間裡頭,燈光將它織成倒影,道出人與影子的關聯性。黑暗裡夾帶黑暗,貓眼從遙遠一端張大眼睛,意識裡頭藏匿不知名的生物,以及默默流動的醜惡慾望,一團一團完全的漆黑在進行交易中。女人的咖啡又送來一杯,服務生從容地將另一個剩餘碎渣的杯子放到盤子上,從顏色判定應該是拿鐵沒錯,她還要等那個被城市吞噬的人多久啊……
雨,好不容易開始落下來。總算揭下布幕,連迷惑視覺的薄霧也從地面呼應出來似的,只要密度提高,就算是本地人也會下錯判斷而迷路吧,緊接來的是?豬籠草的獵捕法,誘你引入錯甜美錯誤的陷阱,而且是投懷送抱的行為,是你自己心甘情願被當作犧牲品哦,完全完全地….從遙遠地方傳出一團團如泥凝土的塊狀音質,有的輕飄飄在你周圍細語呢喃,有的卻沈重到會令人忍不住啜泣;有的彷彿化作油漆顏色任意塗抹在身上,自我的色彩隱約地被改變了;有的像是灰塵附著在你身體某處,你可以輕易甩開,但它又趁機粘在其他人的腳掌。也有刀子似的觸感,你的心慢慢地被耳朵割傷,又慢慢被治癒,從中改變你的體質,那是它同化共生的步驟,你沒注意到嗎?不管身處何處,漸漸可以感覺到他們形成軌跡,流入人們耳朵,用顯微鏡去探索看看….還有更多的面貌,從人工天然的製造、蓄意無意的契機、深淺的分別、聲響大小產生差距、…醞釀即興演奏的不是只有酒館的舞蹈歌謠,其實是每個場所啊,這樣你了解了嗎?從風雨內側傳來的訊息,裡面包含不可思議的混濁,因為城市最擅長的就是這個,用他們的手將龐大複雜的元素擬定規則,讓你覺得那只是人生突遇的巧合,或者一個轉角,腐敗就在那邊等你張開雙手塞近喉嚨中,肢解你喉結,汙穢流入你的肺,連心也輾轉掉進廣闊的迂腐了哦,大到必須要離開整個地球觀望,才知道那是腐敗的集散地。一個人的腐敗可以輕易看出來,但是一百人呢?一千人呢?成千上萬人呢?但它走上一個境地,沒有秩序可言的潰爛也可以規劃進化的行程圖,這樣一來,不腐敗的少數反而被另一方當作腐敗,那麼一切的立場反而顛倒過來,沒有誰能阻止得了地底下悄悄動作的惡性循環,直到現在,外表下的群體,有幾分之幾早已是行屍走肉了呢…..天空晶瑩踢透的雨珠匯集不成,深處伏湧即將冒出的惡意,到處亂竄的風與水沒有定向溜著,忽然爆炸,碰啊!…..碰的。浩大雷聲衝擊到遙遠地表,閃光一瞬間在整個黑暗敞開,又一瞬間隱遁在渾沌裡頭,宛如幻覺般強迫印在腦海,秒與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件?被擊中的地方會有火災的可能嗎?是不是待會就有消防車呼嘯而過?還有冒出一群愛湊熱鬧的群眾?只有親身經歷的人能夠徹底體會。我忍著心悸,幻想衍生的意象恣意發芽成長,掙脫枷鎖,找尋現實瀕臨的邊緣,然而耗盡些微養分的幻想隨即枯竭,被吞噬,什麼也沒殘存。雨的頻率極度不穩定,我看了錶,過了不到一刻的時間雨就停止下來,裡頭質的份量滿溢驚人,全部,全部都在記憶漾起波濤,波浪侵襲的刺激,往腦海湧了過去,之後,彷彿一切沒有發生過,證據只剩那些地面群集的水漥,他們伴隨寧靜降臨下來。都是水啊….簡直就像出現在書頁的字句一樣,憂愁跟水的性質是重疊的,人的體內大部分都是水分,飲用水,排泄水,憂愁不也遵守其相同的模式?不管什麼人都需要在周圍取點憂愁,否則就表露不出光明面的重要性。一旦憂愁到了需要排泄的時候,自然而然會利用其他行為來發洩。這次要把放大鏡反過來用,那麼城市也是需要水分跟憂愁的囉?用噪音代表意念的觸覺,夜裡聚集五顏六色的燈光是要仔細觀望水的來源,一口氣把嘴巴張開,讓全身溼淋淋地吸收雨水吧,不管是否遭受過汙染,反正內部也蘊藏不少帶原體,生病的地方居住瀕死人群,不論怎麼看都是恰如其分。
停下步伐,往後看之前行走的足跡,被雨水輕輕淹沒消失,找尋其他可以依賴的證據,行道樹一顆顆被水包裹住無法動彈,目測大約2-30公尺左右。第二次依舊沒有使雙腳的記憶喚醒,轉個身再嘗試一次看看,就在相同軌跡找尋細小奇妙的差別,拆散再重新組合,鞋尖踢開水滴,水趁機附著在鞋上,想隨我展開一段未知旅行,有勇氣的就尾隨過來吧!腳底微微感覺到水的滲透,踏進微小纖細的漩渦,摧毀一個、兩個、三個,波紋疊上波紋,股起最高點的波峰一躍,然後連同我本身也掉落到深沈谷底,不需要掙扎什麼,儘管享受強風包圍的劇烈感,你心中不只這些膚淺的表面,責任、規律、罪惡….暫時全部都拋掉啊!尚未接觸到地面以前,你就會輕飄飄地浮起來似的,宛如等比級數似的加速度,最後竟然變成反向形式的掉落,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地面可言,意識溶入奇異空間悄悄侵蝕,得忍住堅強與恐懼交錯的念頭,仔細品嚐支離破碎是什麼滋味,然後再將蓄積的能量一股腦兒釋放,將其餘雜質完全粉碎,揪住核心,塞到嘴巴裡不要讓他竄出來,咬碎他!不要給他喘息機會,否則碎掉的是你的腦袋,別管味道是甜還苦,一併溶到胃酸裡頭去。於是,這麼做才好不容易消弭那群傢夥的跟蹤。但是也別高興得過早,每個十字路口的樞紐,都藏匿無限多諸如此類的可能性,不過只要擁有半刻的自由時間就夠了,至少你還嚐過這點箇中滋味。
紅綠燈閃亮的燈光,隨人行道的號誌燈指示變換顏色,往遠處一看,彷彿數十霓虹閃爍,也許是溼度影響的緣故,距離感與認知感的細縫種下錯覺。擁有嚇阻力的禁止警戒;強迫你瞬間下達決定;敞開一條直線任你徜徉而去。三個獨立區域擴大自我逐漸重疊渲染,分不清危險與安全的交界處,連人們親手創造的工具也不知不覺邁往同化路途,也對,城市不也是人們一手建築的?地圖形成到令人意外浩大的時候,早就脫離人們控制許久,開始要回人們剝奪他們的自主權,說來諷刺,說到底這條路的結局還是操控於人的手上,但是在拓展越大的版圖之時,人們的慾望也混在一塊,城市以此當作鮮美食材,興災樂禍觀望人們身處棋盤化的權利遊戲,他們不發任何聲音佇立在那兒,我們乖乖地替他們擬好規則,於是他們輕鬆坐收漁利,我們繼續在城市一角迷惘,什麼都沒替自己留下,因為全都給他們給搶了去。事後不甘心也沒辦法,當個體投入巨大的波動之流,任何東西都會自動沖往順流方向順行,能不被波動拉進去的人微乎其微,往多數人的路而走是人天生習性之一,投入龐大使得龐大有如正確方向的錯覺,扼殺體內敏感的纖細神經,那麼通往絕路的景色,似乎都是自己內心構築完善的美好意境…..。何不試試把心掏出重新做一番檢驗,存活部分有多少,潰爛部分有多少,變成機械性的部分又有多少….替自己騰出個空間整頓它,治療不好也無所謂,降緩潰爛速度也算成功了,然後用那些尚未死去的決心,開拓出一條不屬於任何人的路如何…只要心智完完全全屬於自我,結局管它是好是壞,畢竟是自己的決定,總比有如規格表般的形式好上許多,對吧…。只要踏上那麼一步,就能徹底明瞭話語中包含的任何涵義。
天空濃郁的烏雲逐步消散,然而灰暗散開依舊是灰暗,只是脫了皮的形體。我忽然被什麼給往後大力拋棄似的,從體內萌生前所未有的孤獨感,鑽進每個細胞裡面跟隨血液循環,於是我的臉、脖子、手、腳、甚至瞳孔囊括的一切彷彿都是孤寂化身,而我,猶如萬分之一滋長孤獨的半成品,佇立在斜對面的交叉街角的遊魂,把耳朵打開,是為了聆聽下個遊魂侃侃而談的來由。由水泥與柏油所界線的範圍,直徑也才不到30公尺的距離,卻又像狹長異境似的,邊緣與邊緣間賦上轉向的循環標籤,鋪成無限長遠的旅途,即使如此,失去掉目標的行走,旅人仍然持續不懈的徘徊折返,依靠自我獨特的思路與節奏,加上堅定決心,好不容易保持心與外界的巧妙均衡,但城市極度複雜遼闊的內部構思,謹慎地把旅人由裡而外一絲一毫的進行分解。
終究,在不知不覺中,他也在穿透中被城市納入循環的要角之一。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