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妳說呢?」我趴在窗台上,低垂著眼睛看樓下來來往往的人。
「嗯?」那個被我喚作狗狗的女孩蹲坐在我腳邊,咬著歪扭的長指甲。
「我要那賤人去死。」我懶懶的說,手伸下去拍拍狗狗的腦袋。
「如妳所願。」她沒抬頭,只是用一貫沙啞的聲音說。
那賤人的名字叫做鹽谷,她上禮拜把我的男人搶走了。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女人,我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鹽谷那女人我早就已經看不順眼了,我就是在等她對我挑釁。
這樣我才有教訓她的理由。
今天早上我看到她在路邊和我的男人蛇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理由成立。
喀搭搭
女人抬頭看了一眼窗戶。
是風吹嗎?她想,起身走到窗戶旁。
外頭很黑,現在已經是半夜,月亮把半邊臉藏在一團烏雲後頭。
「嗯?」女人皺了皺眉頭正想把窗簾拉上……
喀搭搭
怪聲又響起。
女人有點害怕,想起了網路上看過的鬼故事。
什麼窗戶旁,滿臉是血的女人頭啦,半夜在路上玩耍的小鬼頭啦。
喀搭搭
這次女人看見了,窗子輕微的陣動。
她顫抖著雙手,輕輕撫上了冰冷的玻璃。
外頭還是什麼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眼睛不自覺的下垂。
然後呆住。
一雙大眼睛,緊緊貼在窗沿的下方,一雙生著歪扭長指甲的手,緊扳住窗沿。外頭的風狂吹,把那眼睛主人的頭髮給吹亂了,散了,飄盪在半空中。
但是她的身子還是僵直著不動。
女人想要尖叫,恐懼從腳底板直直竄了上來,在她口腔蓄勢待發,只是她叫不出來。
然後……
喀搭搭
其中一隻手放掉窗沿,突出的指節在女人的窗戶敲打兩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放聲大叫,身子不住的往後退。
說時遲,那時快,那道身影在女人尖叫的剎那,原本踩在外頭水泥牆的雙腿一蹬,整個人彈跳了起來,眼看就要撞破女人的窗戶!
但是沒有。
窗戶沒破,那身影直接穿越過窗戶,好像那面透明玻璃壓根不存在一樣,兩隻充血的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朝著女人直直飛過去。
女人閉上眼睛,兩手護在臉前,只剩下那張嘴扯得大大的,淒厲的尖叫聲傾巢而出,迴盪在狹小的房間裡。
死了嗎?撞上來了嗎?
女人心裡想著。
但是什麼都沒發生,沒有東西撞上她的感覺,甚至沒有感覺到身體被撕裂。
女人閉上嘴,尖叫聲嘎然停止。
她緩緩的睜開眼,環顧四週。
哪裡來的充血大眼睛?
哪裡來的歪扭長指甲?
女人身子一放鬆便跌到地上,一股熱流沿著大腿流下,在腳踝邊聚成一灘淺黃色水漥。
她此刻無心覺得丟臉或噁心,因為那雙滿是血絲的大眼睛已經烙印在她腦裡,揮之不去。
來了來了。
我瞇起眼睛,看著數呎遠外的鹽谷和我的男人緊貼著對方一起往我的方向走來。
鹽谷抬起眼來看了我一眼,眼睛裡充滿得意洋洋之色,我的男人冷眼看了我一眼,立刻轉回鹽谷的方向,往她的嘴唇上狠狠的吻了下去。
分明就是要做給我看的。
我努力的忍住笑,但是眉毛卻忍不住的顫動著。
眼前的兩個人情不自禁的吻著,兩隻胳膊都搭到對方的肩上,手指伸進對方的頭髮裡亂攪一通。
好噁心。我心裡想,把右手伸進口袋裡。手一伸到裡頭,我就摸到了一個硬物,是鼓的表面。
「叩搭!」我用右手食指彈了一聲,很清脆的鼓聲。
但是只有兩個人聽得到。
「嗚……」鹽谷忽然把身體抽離男人的懷抱,臉色鐵青。
「怎麼了?」男人柔聲問,伸出手想要拉住鹽谷。
「我的肚子好痛……」鹽谷咬著下嘴唇,蹲了下來,兩隻手緊按著肚子。
「怎麼一回事?」男人也蹲下來問。
「好痛!好痛!」鹽谷的眼角泌出淚水來了,男人連忙輕拍她的背。
我嘴角抽搐著,我很努力的忍著不要笑。
「叩搭搭!」食指又在鼓面上彈了兩下。
「嘔嗚!」鹽谷忽然瞪大眼睛,從地上躍起,還意外的撞上男人的下巴。
她一手摀著嘴,一手緊按著肚子,往女廁狂奔去,留下在原地撫著下巴狂罵的男人。
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尾隨鹽谷盡去女廁。
「嗚嘔嘔嘔嘔──!」一走進女廁,我立刻聽到即為響亮的嘔吐聲。
推開第一間廁所的門,鹽谷正摀著肚子,半癱在馬桶上,不管地上穢物沾髒了她的衣服。
「唉唷,肚子痛囉。」我說。
鹽谷虛弱到只能狠瞪著我,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吐,再吐就要把內臟給吐出來了啦。」我說,兩手一撐,坐上了洗手檯。
鹽谷惡狠狠的瞪著我,用一種近乎氣音的沙啞聲音說:
「賤貨!叫什麼叫!」
我再也受不了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臉直接貼上膝蓋了。
鹽谷愣了一下,然後又想要出聲對我大吼。
「叩搭!」我的食指飛快的在鼓皮上又彈了一下。
鹽谷原本張大了嘴要對我說出什麼惡毒的話,但是噴出來的卻是一大口岸紅的鮮血。
「呸嘔嘔嘔──!」她不敢相信的整個人往前頃,血水瀑布般的沖刷到地面,頓時把地板廁所地板變成一片血池。
「哈哈!就說再吐會把內臟吐出來了嘛,不要不聽啊。」我兩條腿在半空中晃盪著。好顯我事先坐上了洗手檯,衣服才沒被地上那攤血給弄髒。
「這是怎麼回事!」鹽谷好不容易不再噴血出來了!她現在全身覆蓋著一大片暗血,看起來好醜。
「妳想知道怎麼回事嗎……」我瞇起眼睛,把口袋裡的小皮鼓給掏了出來。
鹽谷看著我,眼睛裡的恨意全不知飛去哪裡了,只剩下無限的恐懼。
「蠱術,是中國古代的巫術一種……」我原本想要繼續解釋下去,但是看到鹽谷那被嚇呆掉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笑。
「蠱!妳對我下蠱!」鹽谷驚慌的大叫,然後又嘔出一大攤血。
這次還混雜了白色、內臟樣子的東西,和一大團黏稠的玩意兒糊在血池裡。
「唷,看來妳知道蠱是什麼呢。」我說,「讓妳看看,我家的蠱。」
「叩搭、叩搭、叩搭搭!」我在繃得死緊的鼓皮上敲了一段。
鹽谷呆呆的看著我。
真可惜她聽不見這麼好聽的鼓聲。
只有兩個人聽得到這個鼓聲,一個是我,另一個是……
「狗狗!出來唷!」我大喊。
鹽谷全身劇烈顫抖著,眼球翻白,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和粘液,身體抖動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厲害……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鹽谷爆出一陣尖叫,一個身影從她大張的嘴巴躍出,速度快到讓人只看到一團紅影子噴出她的嘴。
「吃好飽……」狗狗啞著聲音說,眼睛還是像以往那般呆滯,她落在洗手台上,全身一抖,抖落幾千滴紅血珠。
鹽谷叫不出來了,「啊…….啊……啊啊……」是她現在唯一能夠發出的聲音,她兩條腿癱軟在地上,上半身卻坐的直挺。
「我跟妳說……」我一邊和鹽谷說話,一邊摸著狗狗的腦袋,她自顧自的舔著沾滿血的長指甲。
「蠱啊……不一定要維持蟲子的樣子唷……」
我猜鹽谷並不是很在乎蠱是什麼樣子。
因為她已經死了。
「狗狗,妳吃掉什麼?」我抹掉狗狗臉上的血漬問。
「內臟,我吃掉她的內臟。」她說,看起來有點疲倦。
「我想睡了。」狗狗說。
「現在還不能睡……」我柔聲說,手撫著狗狗的黑髮。
「還有一個人要被下蠱……」
我的男人坐在小房間裡,無聊的轉著電視頻道。
「哈啊──」他伸了一個懶腰,嘴巴張得大大的。
然後……
「喀搭搭。」
窗戶的方向傳來一陣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