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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引路人第一部 斷龍台 作者:納蘭元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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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引路人第一部 斷龍台 作者:納蘭元初

引子
電梯裏彌漫著一股帶魚的鹹臭味,地毯上浸漬著來歷不明的污穢水跡,這一切皆是因為頂樓的餐廳,因為它的存在,電梯裏每天都要運送大量的動物屍體。

“這么大一棟樓,竟然連客梯和貨梯都不分!真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內,他憋著一口氣,盡量不讓帶魚味鑽進鼻孔,伸手在樓層按鈕上摸索著尋找18樓,按鈕上居然還蒙著一層薄薄的動物油脂,男人嘆了一口氣,拿出一張紙巾將食指擦了又擦。

十八樓的公眾服務處有一臺惠普打印機服役多年,前些日子終於壽終正寢,他奉命去處理一下它的後事,順便給幾位老阿姨的電腦打上震蕩波病毒的補丁。一想到幾位完全不懂電腦的大媽又會纏著他提出許多莫名其妙的電腦問題,他的腦袋裏就象鑽進一只大馬蜂,不停地嗡嗡作響。

電梯輕微震動了一下,開始向下滑行,昏黃的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電梯下行帶來的輕微失重感讓他有些昏昏欲睡,還好從二十五樓到十八樓並不要太多時間,不然他很可能就這樣在電梯裏站著進入夢鄉。叮鈴……電梯門打開了,他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出電梯間。跨出電梯門的那一瞬間,他恍惚看見,那一排樓層按鈕中,十二樓的按鈕是亮著的。

一、初識

由於長時間盯著布滿文字的電腦屏幕,顧青開始有些頭暈,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百葉窗簾拉展開,暖和的陽光並未象她想像中的那樣從窗外涌入房間,而是被深海藍的窗玻璃隔離在樓外,屋內只有被染成青色的光線,散發著一股寒意。顧青皺了皺眉頭,用力推拉了一下窗戶拉手,卻紋絲不動,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窗戶的月牙鎖銹死了。

顧青的心情一下變得很差,今天是她第一次到騰龍大廈上班,在調任過來之前,她只對新的辦公地點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新辦公室的光照一定要非常充足,分部的陳經理信誓旦旦地為她安排了這一間據說是整棟大樓光線最好的辦公室,現在可好,居然連窗戶都打不開。

就在顧青考慮是不是打個電話讓陳經理解決一下窗戶問題時,門外有人吹著輕快的口哨走過,人影從門前一晃即逝,她甚至還沒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一秒鐘之後,口哨聲停止了,一個男人倒退著從門邊出現,看見顧青後,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

“嗨,你是新來的?”男人開口問道。

顧青這才看清門外男人的長相,他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頭發有些淩亂,一臉的絡腮胡,眉毛烏黑濃密,臉型瘦削。雖然有些不修邊幅,那雙眼睛卻出人意料的頗有神採。

“你就是最近招聘來的新秘書吧?經理們都在22樓,你怎么跑到18樓來了?”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顧青一怔,隨即笑出了聲。新辦公室還沒有挂上職務的標志牌,自己又很年輕,估計這個冒失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會是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是啊,我今天是第一天來上班,還不怎么熟悉這裏。”顧青也不忙點破自己的身份。

“哦,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又不知道怎么走的話,可以問我,我對這棟大樓很熟悉。”

“你……難道是這棟樓的清潔工?”顧青突然來了興致,想作弄他一番。

“你看我很象清潔工么?”男人倒也不生氣。

“哦……我覺得吧,不是說人不可貌相么?”顧青抿嘴一笑。

“我是信息技術科的,管這棟樓的網絡維護,不過和清潔工也差不多吧……反正都是為人民服務。”男人溫和地一笑。

“是嗎?正好,麻煩你幫忙看一下我的windows,有點小故障。”顧青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在總部以冷傲出名的她,一來到這棟新大樓就開始捉弄同事。

男人撓撓頭,走近顧青的電腦,開始檢查。顧青和男人並排站在一起時,才發覺這個男人的個子挺高的,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

男人折騰了好一會,迷茫地抬起頭來看著她,“這windows沒什么問題啊?”

顧青忍不住笑出了聲,“噢,我的意思是請你幫我看看這扇窗戶,好像月牙鎖銹死了。剛才看你檢查電腦,我還以為這裏的窗戶是用電腦控制的呢。”

男人盯著顧青看了一會,微笑著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放得開……”他走到窗戶邊,看了看銹死的鎖,隨即從褲兜裏拿出一把短柄起子,幾下就將月牙鎖給卸了下來,當啷一聲扔進了垃圾筒。

“這就算是修好了?”顧青笑問。

“打開窗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嘛。”男人將窗戶嘩地一聲拉開,金色的陽光頓時填滿了整個房間。

與此同時,顧青突然聽到一聲極其細微的嘶叫,聲音非常小,卻有些凄厲,如果顧青不是看見男人的臉色也陡然一凝,她會以為這只不過是幻聽。

男人回頭看了看門的方向,顧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辦公室門邊除了一個一塵不染的胡桃木空書架外,便只有一面白墻,實在沒看出有什么可疑之處。

男人微笑著轉過頭來,說道:“windows沒什么問題了吧?”

“呵呵……沒問題了,多謝你,請問你貴姓?”

“免貴姓宇文。”

“還真有姓宇文的?我還只是在小說裏看到過。”

“呵呵……什么小說?《隋唐演義》?”

“不,是《大唐雙龍傳》。”

“哈哈……不錯,都是野史嘛。”男人雖然滿臉都是胡子茬,笑起來卻如同少年一般陽光燦爛。

“復姓宇文,尊名呢?”顧青有些好奇。

男人臉上突然現出幾分猶豫,“你就叫我宇文好了,名字長了不好念。”

“那怎么行?我還打算寫封感謝信貼在大樓裏感謝你今天幫我這么大忙呢,信的抬頭總要把姓名寫全吧?”顧青隨口就為自己的好奇找了個理由,也不管這理由合不合理。

男人笑了起來,又猶豫了一刻,才開口說道:“我的名字叫樹學,樹木的樹,學習的學……”

沒等男人說完,顧青已經忍不住捂嘴一笑,居然有人的名字叫語文數學的,難怪男人這么猶豫。

宇文樹學的臉微微一紅,想來他的名字引人發笑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今天面前的是個漂亮女孩,難免還是有些挂不住臉。

“呵呵……宇文,多謝你,我叫顧青,行政主管。”顧青伸出手來和宇文握了一下。宇文一愣,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的漂亮女孩竟然是公司的行政主管,頗有些尷尬,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好了,我還有很多公務必須在今天完成,不能再和你聊天了,一會兒你出去的時候麻煩你把門帶上。”顧青看了看表,又恢復了行政主管的幹練作風。

宇文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顧青注意到宇文在走出門的瞬間,伸手摸了一下門邊的胡桃木書架,她也沒有過多的在意,手上的工作繁雜無序,如果不加快處理速度的話,今天晚上難免要加班。

工作狀態下的顧青是非常專心的,時間飛快地流逝,顧青打印完最後一份文檔,才發覺墻上的挂鐘已指向了22點30分,她不由得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分公司的現狀實在不容樂觀,不僅在人力資源和公共關係方面都有較大的漏洞,二期營銷策略上也與總部的基本規劃有所偏離,真不知道分部的幾個經理都在搞什么名堂,明天一定得召開一個高層會議,重新制定一下現行方針。

關掉筆記本電腦,顧青才察覺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但願附近能有夜間營業的快餐店,否則就只能回家泡方便面了。

顧青走到門邊,將室內的空調和照明關掉,掏出鑰匙正準備關門之際,她看見一個微藍色的光圈浮在半空中,位置大約就在門邊的書架那裏。顧青心中一驚,忙按亮日光燈。

房間內有了燈光,光圈立即消失不見,顧青走近書架仔細查看,書架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光圈是從何而來呢?顧青很相信自己的眼睛,5.5的視力不會看錯什么。再細細檢查書架的兩側,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就在靠門的這一側,有一串念珠一般的東西嵌在書架上,每一粒珠子都只有小指甲蓋般大小,共有十八粒,外觀上看來似木非木,似鐵非鐵,閃耀著黑色光芒。回想起來,今天宇文樹學走出門的時候摸了一下書架,大概也是因為看見了這串珠子吧。顧青又好奇地看了一會,忍不住用手中的鑰匙在珠子邊緣撬了一下,誰知這串念珠輕輕巧巧地被鑰匙撬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掉在地上,書架側面留下一個露出白色木材的環狀坑洞。

顧青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這么輕易便把念珠弄了下來,倒好似她無意間弄壞了書架。她拾起地上的念珠,手感很硬,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的,便順手將念珠放進自己的挎包,重新關掉燈,把辦公室的門鎖上。

樓道走廊的主燈已經熄滅,只留下兩側腳邊的夜行小燈,暗黃的燈光就象一支支蠟燭。遠處有一個安全出口的綠色標示燈箱,卻因為電線的接觸不良,一明一滅地閃爍著。顧青在長長的走廊上一步步向前走著,感覺自己不象是走在大樓裏,倒倣佛是走向某個邪惡的祭壇,她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心中頗後悔加班到現在,這棟樓自己一點都不熟悉,要是遇到什么情況,怎么逃跑都不知道……

提心吊膽的顧青總算走進了電梯間,面前的景象讓她心中又是一緊,一左一右兩臺電梯居然同時開著門,並且就這么一直開著,平時的電梯不是都會自動關上門的嗎?難道兩部電梯一起壞了?顧青心裏打起了退堂鼓,轉身向消防通道走去。

消防通道這邊倒沒有什么怪異的景象,顧青輕吁了一口氣,從護欄邊探頭向下望去,想知道是否所有的樓層都開著燈。

確實,所有樓層的路燈都亮著,但正因如此,顧青又看見了一件東西。

大約在七樓或者八樓的地方,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正迅速地盤旋而上,才兩三秒鐘,就跑到了十二樓。那么快的速度,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在上樓!

顧青被嚇壞了,再次跑回到電梯間。兩扇電梯門仍然都開著,顧不了這么多,她嘴裏念叨著“男左女右”,走進了右邊的電梯門。剛走進電梯,門就無聲無息地關上了,顧青去按一樓的按鈕,很奇怪,一點反應都沒有!反倒是12樓的按鈕,似乎從她進來的時候起,就一直是亮著的……

電梯啟動了,下降的速度卻異常的緩慢,顧青大腦裏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著樓層指示燈慢慢地跳動。

十二樓,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門外是一片漆黑。

顧青猛然間想起,今天早晨分部的陳經理在帶她去辦公室的路上,大致說過一下這棟大樓的樓層分布情況。這棟大樓位於C市的黃金商業地段,所以一至五層都高價出租給一個大型百貨商業中心,從六樓到十樓,則是分公司的市級部門,從十七到二十六樓,就是省級部門的辦公地點了,大廈中間的十一到十六樓,尚在招租過程中,由於報價偏高,暫時無人問津。

無人的十二樓,電梯怎么能夠停靠呢?顧青頭上開始冒出冷汗。她拼命地拍打關門按鈕和一樓的按鈕,然而電梯就象被卡住一般,毫不動彈。

顧青急忙掏出手機想撥打一樓保安的值班電話,卻發覺自己手機裏只有原來的辦公大樓的電話,和新大樓相關的一切,她一無所知。而且,手機的信號竟然也象18樓的安全出口燈箱一樣,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不停地跳躍。她試著撥打110,剛一接通就斷了線。顧青在電梯裏折騰手機的時候,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了電梯門外的黑暗。待她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立刻驚聲尖叫起來!

門外的無盡黑暗中,竟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而且從模糊的體型上,能判斷出那是一個身高和顧青相差無幾的女人!

顧青尖叫著倒退了兩步,那個人影也迅速地退回黑暗中。驚魂未定的顧青一咬牙,決定向外衝去,若能跑到消防通道口,說不定就可以避開這噩夢般的一切。誰知她剛衝到電梯門口,那個黑影也同時幾步衝到顧青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以至於顧青的鼻尖幾乎要與對方撞在一起,顧青只看見一對青色的眼珠極其快速地翻動了一下,便已無力尖叫,軟軟地暈倒在地……

二、驚變

當顧青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張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現在她眼前,她驚叫一聲,隨即想起這張面孔的主人就是白天剛認識的宇文樹學,想到這裏,顧青一下緊張地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確認自己身上的白色套裝並未有任何破損後,顧青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自己的長相就那么象壞人嗎?宇文苦笑著撓撓頭。顧青讀懂宇文的表情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剛才怎么了?這裏是幾樓?”顧青這時才回想起暈倒前的事情,臉色又刷地一下變得蒼白起來。

宇文盯著顧青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顧青渾身不自在,他才慢慢說道:“這裏是一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會暈倒在電梯裏,你是不是加班沒吃晚飯,低血糖反應啊?”

顧青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確實是躺在一樓大廳的會客室沙發上,會客室門口還有兩個保安正在向這邊張望。她稍微心安了一些,支撐著坐了起來。

宇文給她端過來一杯熱水,顧青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這么晚了,你怎么也沒有回家?”顧青問道。

“我?我就住在這棟樓裏。”宇文微笑著,“我一直住在二十五樓的機房裏,剛才聯機玩反恐精英玩累了,就想下樓去找點吃的,結果電梯門一開,我就被你絆了一下,呵呵……”

顧青正想張嘴說話,又越過宇文的肩膀看見遠處那兩個保安正對著他們兩人指指點點地說著什么,她不願自己剛到新的工作單位就被人謠傳出什么緋聞,便改口讓宇文送她出去。

宇文把顧青送到大樓門前,伸手叫停一輛出租車。顧青正要鑽進車內,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顧青有些臉紅,宇文呵呵地笑起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通宵營業的面館,一塊去嗎?”顧青也確實餓了,便點了點頭。

出租車載著兩人,在宇文的指點下,開到一條小巷前。巷內的一家小店裏透射出溫暖的燈光,臨街的大鍋裏升起殷殷熱氣。

這家老馬面館的手藝確實不錯,顧青就著一碟泡菜,將一大碗雞絲豆花面吃個精光。宇文吃得很少,只要了一份豆花,其餘的時間都在看顧青狼吞虎咽。

顧青用美食安撫了被驚嚇過度的自己,總算緩過氣來,可以慢慢將自己的遭遇說給宇文聽。宇文很認真地聽著顧青那駭人的經歷,中途並不提出任何疑問,似乎他完全能接受顧青所敘說的荒誕故事。

等顧青說完,宇文皺著眉毛想了一下,才開口發表意見。

“這棟樓正式投入使用才不過一年的時間,沒什么人氣,晚上夜深了難免有些陰氣過剩,電梯偶爾出現故障也很正常,你不熟悉環境,晚上肯定會有點害怕,加上女孩子聯想又比較豐富,自然就……”沒想到宇文竟然沒把顧青的遭遇當回事。

顧青剛想分辨,卻也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別人不信也是理所當然,一時間,兩人對坐著沉默不語。

“夜深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宇文看了看表。

顧青想想,還是拒絕了,“謝謝你,不麻煩你了,我乘出租車就可以了。”

宇文攔下一輛出租車,順便還當著司機的面在手機上記下了出租車的車牌號。這個城市的黑出租車不少,宇文是怕顧青受欺負,才這么做的。顧青見他如此細心,心中也有些感動,雖然兩人認識了才一天,宇文在顧青的心裏已經留下一個比較可靠的印象。顧青在上車之後,突然想起什么,又跳下車來,從自己的挎包裏拿出那串在辦公室弄到的念珠,遞給了宇文。

“這串珠子很奇怪,居然嵌在我的書架上,你認識這是什么嗎?”

宇文將珠串接在手中,頓時臉色大變,只是街燈昏暗,顧青並未察覺宇文的神情變化。

“這東西就先放你那兒吧,說不定樓裏的哪位同事正在四處尋找呢,你幫我轉交吧。我先走了,拜拜。”顧青進入車內,出租車輕快地發動起來,迅速地駛上主幹道。

宇文捏著手中的珠子,若有所思地目送顧青遠去。突然,他轉身向著公司大廈的方向飛奔而去。

第二天上午,顧青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被警察擋在了大廈門外。

騰龍大廈的大門被黃色警戒帶隔擋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各帶著一副撲克臉守在門前。大廈門前人聲鼎沸,顧青的同事們沒有一個能進入大廈,顧青正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就在人群外圍看見了給自己安排辦公室的陳經理──陳詞。陳詞正在接受兩個只在胸前佩帶了工作證的便衣刑警的提問,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用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顧青從同事間用力擠過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還沒等她擠到陳詞身邊,兩個便衣就已經離開了,顧青只截住了剛想走開的陳詞。她把這個有些肥胖的分部經理拖到地下停車場出口沒人的地方,開始盤問起來。

陳詞結結巴巴地說是有人報警大廈內有炸彈,警察正封鎖現場查找炸彈。顧青用不信任的目光盯著陳詞的小眼睛,陳詞馬上就有些慌神。

“好你個陳詞,你也是從總部調到這裏來的,又不是沒在一起幹過活,就不知道我的厲害么?少騙我,在行政主管面前你都敢張嘴胡來,如果真是有炸彈,警察怎么不把這些站在樓下的同事疏散開,只是封鎖了大廈的入口,就不怕炸彈爆炸的碎片從樓上掉下來傷人?”顧青瞪著陳詞,提高了嗓門。

陳詞被顧青的嗓門嚇了一跳,剛想伸手去擋住顧青的嘴,又突然反應過來面前的是自己的美女上司,硬生生地把那只胖手收了回去。“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不行么?”陳詞的胖臉可憐地扭曲著。

顧青閉上嘴,只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陳詞,陳詞打了個顫,看看四周確實沒有人,才極小聲地對顧青說:“昨天晚上,大廈裏的兩個保安一死一瘋,但是沒人知道樓裏發生過什么。”

顧青一震,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一樓看見的那兩個保安,遭遇不幸的就是他們嗎?

陳詞費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接著說:“今天淩晨清潔工發現出事後最先通知的就是我,然後才報了案,所以我最先趕到現場。”

說到這裏,陳詞抬起頭望著顧青,開始猶豫起來。顧青板著臉,用目光示意陳詞繼續說下去。

陳詞似乎在回憶當時所看到的情景,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驚恐。“我的家就在附近,接到清潔工的通知,便立即趕過來,我直接乘坐電梯到達十八樓,電梯門剛一打開,我就開始嘔吐,差點連黃膽水都嘔出來了……十八樓的整個走廊,四處都濺滿了鮮血和人肉碎片,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個保安的頭,那顆人頭面朝下地嵌在走廊正中的吊頂龍骨上。”提到那血腥詭異的場面,陳詞打了一個寒顫,“另一個保安渾身是血,蜷縮在樓道的角落裏,問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是口中不停念叨著兩個字,聽起來好像是什么”藍月“。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那個血染全身的保安發了狂,一直小心地和他保持距離,但我突然發現他的雙手竟被人齊齊地砍去,才知道一定另有一個殺人狂……”

18樓不就是自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嗎?顧青聽著陳詞所說的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如果自己昨天晚上離開大樓的時間再晚一些,會不會就遇上那個兇殘恐怖的殺人狂?或許,那個殺人狂就一直潛伏在18樓?再聯想到自己昨天在消防通道窺見的那個黑色影子,顧青面色越來越蒼白。

陳詞沒注意顧青的臉色變化,仍然自顧自地說著,“警察來了之後,把清潔工和那個斷手的保安都帶走了,然後讓我配合他們,不要把案情傳出去,其實他們不說,我也不敢外傳啊,發生這么恐怖的事情,被外面知道了,我們這棟樓剩餘的寫字間就別想再租出去了。真要租不出去,總部肯定拿我開刀……”

一輛警車從停車場裏出來,被顧青陳詞擋住了去路,它等了一會兒,看這兩人就沒有想讓開的意思,不得已,車內人摁響了喇叭。

顧青被刺耳的喇叭聲嚇了一跳,察覺背後有車後,把仍在喋喋不休的陳詞從出口處拉開。警車慢慢駛到二人的身邊,停了下來。顧青從車窗向內望去,駕駛座上是一個面部線條硬朗,皮膚微黑,頗有英氣的男人。他雖然身著警服,卻沒有扣好風紀扣,黑色的領帶也松松垮垮,還隱約泛著油光,活象一條燉爛了的海帶。

“劉隊,有什么進展嗎?”陳詞向那個男人打了個招呼,看來二人原先見過面。

“目前還不好說什么。”劉隊長看了看顧青。

“哦,劉隊,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行政主管,是我的上司,我已經給她說過了具體情況,不用顧忌什么。”陳詞說道。

“行政主管?這么年輕?還是個女孩子?”劉隊長有些不太相信。

顧青見他制服穿得吊兒郎當,一點不顧及人民警察的形象,不免有些不屑,但仍落落大方地向車內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顧青。”

劉隊長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才和顧青握了一下。“我叫劉天明,是C市刑偵一隊的隊長,負責你們公司內發生的這起惡性兇殺案件的偵破工作。希望你這個公司領導能協助我們的工作。”

顧青展露出訓練有素的笑容,“有需要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劉天明無意間看見遠處圍在大廈入口的人群,立刻皺起了兩道劍眉,他馬上拿起副駕駛座上的一個步話機,剛一接通就怒吼起來:“小張,你搞什么鬼,既然暫時對外宣布是有炸彈,為什么不把樓下的人群疏散了?”

顧青回頭偷偷對陳詞說道:“我還以為警察都和你一樣的笨。”陳詞尷尬地笑了笑。

劉天明的車駛出騰龍大廈的停車場之後,顧青突然想起了昨晚分手的宇文樹學,連忙向陳詞打探。

“那個家夥啊?哼……昨天晚上鬧出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在機房裏睡大覺,什么都不知道,我帶著警察去拍機房的門,這家夥還嫌我們擾了他的美夢,真該把他推進18樓感受感受!”陳詞憤憤不平地說著。

確認宇文沒什么事,顧青松了一口氣,她又問道:“那他現在在什么地方?還在機房睡大覺?”

“那有這么好的事等著他,昨天晚上在大廈裏面的人都是嫌疑犯,他自然也被警察帶走了嘛,哼哼……平時吊兒郎當的,進去有他受的。”也不知道宇文怎么得罪了陳詞,陳詞提到他就沒好聲氣。

“顧主管,現在公司鬧出這么一檔子事情,你還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等我們把事情處理幹凈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呵呵……陳經理,我剛來就想把我架空啊?不就是辦公室進不去嘛,你馬上打電話租用對面玉泉酒店的會議室,順便召集一下課長級別以上的所有員工,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顧青一回到工作這方面,立刻就變得果斷幹練起來。

臨時在玉泉酒店召開的會議上,陳詞熱情地向顧青介紹集團下屬的騰龍影音國際顧問有限公司的領導班子,幾個年青的經理都沒讓顧青特別留心,只有市場部經理杜聽濤給顧青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杜聽濤的年紀在這一群經理中明顯偏大,大約四十五歲左右,中等個子,兩鬢已有些斑白,神情冷傲,眼神異常銳利,就在其他幾個經理握著顧青的手拼命拍馬屁時,顧青從杜聽濤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輕視。顧青在集團總部就聽說過杜聽濤其人,據傳,他是公司的開國元老之一,對營銷和廣告策劃很是拿手,只因其功高震主,才被調離到這略顯偏遠的城市,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市場部經理。顧青雖然是總部派遣的欽差大臣,畢竟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孩,不受他待見,也算正常。顧青在總部的時候就領教過這些元老們的脾氣,也不為怪。

會議開始不久,顧青就將議題直指向分公司的幾處軟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還滿臉堆笑,阿諛奉承的幾個經理竟然會抱成一團,對自己提出的明顯有益於公司發展的建議強烈抵制。而那個杜聽濤,顯然是這個經理小團體的頭目,根本沒把顧青放在眼裏,冷硬地回答著顧青的問題,態度漠然,顧青拿出三份有明顯問題的投資項目簽約合同質問他,杜聽濤幾記太極推手就把責任推卸到幾個據說已經辭職的課長身上。看著其他幾個經理對杜聽濤連聲附和,顧青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在場的幾個經理中只有陳詞一個人還算是站在她這邊,但職務與公司財務無關的陳詞說話沒有什么份量,也幫不到她什么忙……顧青漸漸明白,分部的經理們對她的到來早有準備,這次真的被架空了。

會議結束之後,顧青怒氣衝衝地離開玉泉酒店,就連陳詞在遠處叫她都沒有聽見。她想馬上給總部的董事長蒲遠打個電話匯報一下今天開會遇到的情況,電話接通後卻只得到秘書小姐溫柔的回復:“蒲董受一個國外財團的邀請,已經出國考察三天了。”顧青沒有蒲遠的隨身電話,只得作罷。

杜聽濤只不過是分部的一個高級經理,雖說C市不是總部的業務重點,管理上也有些山高皇帝遠的疏忽,但這次蒲遠親自任命顧青到C市來當行政主管,已經說明總部有心在此施加整頓,他杜聽濤也不是笨蛋,怎也不該象今天會議上這么囂張,難道他還有比顧青更強硬的後臺?心事重重的顧青險些撞倒一位行路的老人後,才強壓住煩亂的思緒。她站定腳步,環顧四周,發覺自己正站在騰龍大廈的腳下。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辦公室裏,硬盤上還有很多昨日收集的材料沒有分析,杜聽濤如果真能在這裏只手遮天,恐怕還有不少歷史投資項目有問題,在沒有聯係到蒲董之前,自己還能做的,也就是繼續收集有問題的資料了。但大樓仍被警方封鎖中,怎么把筆記本拿出來呢?她抬頭望去,陰沉沉的天空中烏雲翻滾,驚鳥四飛,一場大雨在所難免。騰龍大廈因為被封鎖了入口,整棟樓基本沒有燈光,在灰暗的空氣中更顯得清冷陰森。顧青的目光慢慢移到18層,猛然間,她驚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低地發出一聲尖叫。她的目光聚焦處,正是顧青自己辦公室的窗戶。

一個長發的女人身影正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女人的面目如何顧青無法看清,只是從衣著上看,身著連衣裙的身影顯然不可能是正在調查現場的警察!而且,在昨夜發生過如此恐怖案件的現場,還有哪個與事無關的女人敢上去?

顧青生怕自己是看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抬起頭來,那本是紋絲不動的黑色身影,突然扭動了一下頭部,臉龐一下正對著樓下的顧青。顧青再也無法抵抗內心洶涌而出的恐怖,驚恐地轉身跑向人流頻繁的公共汽車站臺。

三、偶遇

四周雖然人來人往,顧青卻沒有一丁點安全的感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她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離開家鄉跨省任職的時候,總部的同事們都對她羨慕不已,把這次調任看成是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前兆。她才27歲,就已經是騰龍集團高層主管中的一員,公司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年輕的主管。加上她相貌出眾,精明能幹,一直是公司內部男性白領們的話題人物。當然,因妒生恨而惡意中傷的情況也不少見,圍繞著她與公司董事長蒲遠的謠言時有傳聞。顧青雖然身正不怕影斜,卻也對謠言煩不勝煩,這次調任遠離總部,也算是一次辟謠吧。

可這兩天連續遇到的怪事,第一次讓顧青意識到自己的脆弱。工作上遭遇的阻力,如遇到杜聽濤這樣的人,倒還不是沒有辦法解決,最多棘手一點而已。但在某種非自然的壓力下,她就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顧青的父母在她十六歲那年因車禍早逝,所幸留下一筆還算豐厚的遺產,讓顧青還不至於為吃穿發愁,但過早失去家庭溫暖的她,很早就學會將自己包裹在一層無形的屏障中,身邊人對她的印象除了年輕美麗、工作能力強等,更多的感覺還是她的冷傲。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從前是那樣的清高自傲,以致於現在連個可以打電話傾訴的朋友都沒有……

顧青就這么站在汽車站臺上,呆呆地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公共汽車進站後又出站,無數的人在她身旁走過,卻未有一人能對她有所關注,大家的人生路線互相平行,似乎永無交叉點。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公司安排給她的單身宿舍只住過兩天,完全沒有家的感覺,就是回去了,也不會感到安全,一種強烈的孤獨感正慢慢侵蝕到顧青的內心深處……

正在此時,她的左肩被人輕拍了一下,全身緊繃的顧青一驚,猛地一回頭,直勾勾地瞪著身後的人。

拍顧青肩膀的人正是昨晚見到的宇文樹學。

“你……沒事吧?” 他沒料到顧青的臉色會如此蒼白,反被嚇了一跳。

顧青總算見到一個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只覺得咯 一聲,那堅硬的心理防線輕輕裂開了一個缺口,心底泛起一陣想哭的感覺。她聲音微顫地說道:“宇文,我又看到一些東西了”

宇文樹學的表情有些嚴肅,“就是你昨天晚上看見的那些東西?”

“不是,在我辦公室裏有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宇文習慣性地撓撓頭。

顧青不想再說下去了,一把拉住宇文的手臂,將他帶到騰龍大廈的樓下。

顧青想讓宇文看看她的辦公室窗戶,可現在窗戶前什么都沒有,一切都很正常。宇文抬頭看了看窗戶,又看了看說不出話的顧青,說道:“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顧青用細密潔白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嘴唇,沉默良久,才開口說:“我……想回辦公室拿我的筆記本電腦。有很多文件必須處理……”

“你還真是個工作狂。18樓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么?”

顧青固執地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發生了什么。宇文嘆了口氣,“這樣吧,我陪你回辦公室拿筆記本,順便讓你瞧瞧,昨天晚上你看見的是什么。”

顧青一臉的驚悸,“你也看到了那個?”

宇文神秘地一笑:“跟著我來你就知道了。”

“可現在大樓還被警察封鎖著的,怎么進去啊?”

宇文沒再說話,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顧青躊躇了一下,也就跟著去了。

兩人沒有從大門經過,宇文帶著顧青順著車行道直接步入地下停車場。停車場內空蕩蕩的,同事們的車今天都沒能有機會停進來,那寬闊的空間讓兩人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沉重。

宇文走到一扇頗為隱蔽的防盜門前停了下來,開始從褲兜裏摸鑰匙,顧青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覺得小腿邊有一個溫熱的東西一擦而過,她一低頭,只見一條黑影猛地向宇文撲去!

顧青啊地驚叫一聲,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不過是一條黑色的大狼犬,而且宇文已經親熱地拉住了它的兩條前腿,拽著它轉了兩圈。那狼犬身材高大,被宇文拖著站立起來,竟然不比身高一米八五的宇文矮多少,它回頭看了一眼顧青,一咧嘴,露出兩排森然利齒,顧青又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宇文放下它,用手臂摟著狼犬的脖頸,笑著對顧青說:“它叫玄罡,是停車場的守夜老人養的看門犬,和我很熟,你和我一起進來的,它不會為難你的。來,摸摸它,以後它就熟悉你的氣味了。”

顧青壯著膽子上前兩步,伸手摸了一下它的頭,狼犬的皮毛異常的光滑柔順,顧青如同在撫摸一匹上好的綢緞。宇文放開它,玄罡低頭迅速地在顧青的兩腿間來回竄動了兩圈,顧青只覺得隔著一層絲襪的小腿癢癢的,不由得笑出了聲。

“玄罡……這么文縐縐的名字,是那個守夜的老人給它取的?”顧青看著這條大狗,它正用頭在她的小腿上蹭癢。

“真是條色狼……看見美女就發瘋,給我回來。”宇文用低沉的聲音將玄罡召至身邊,“是我給它取的名字。”

“玄,即黑色,很適合它,而罡又代表什么意思呢?”顧青問道。

“罡,在古文中有猛烈的意思,啊嚏……啊嚏……”似乎有狗毛飄到宇文的鼻孔裏,他連打了兩個很猛烈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後,宇文又接著說,“另外還有一個含義,是指北鬥七星的鬥柄,你明白了嗎?”

顧青點了點頭,其實她並不明白北鬥七星的鬥柄和這條狗有什么關係。

“你昨天晚上在消防通道看見的黑影,應該就是這個家夥了。”宇文用手指虛點了玄罡兩下。

“就是它?”顧青的腦筋一下還沒轉過彎。

“是啊……昨天它肯定是餓了,偷偷竄進消防通道,想到頂樓食堂的垃圾桶裏淘骨頭。我在頂樓見過它幾次了,每次都把垃圾弄得滿樓道都是。”宇文蹲下身,輕輕掌擼了玄罡的頭兩下,它低下頭嗚嗚地哼了兩聲,似乎在承認自己做了錯事。

顧青仔細想想,也覺得很合理,如果是一條狗在樓梯間奔跑著上樓,自然有著超越人類的速度。

“我們上去吧。”宇文對顧青說,又拍了一下大狗的屁股。“去去去……別跟著妨礙我們。”玄罡老實地跑開了。

顧青聽到最後一句,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家夥莫非認為現在是在和她約會?

宇文用鑰匙打開那扇防盜門,門後竟然是一個電梯入口。

“這個入口廢棄不用很久了,我們可以從這裏上去。避開那些警察。”宇文摁下了向上的按鈕。

在等待電梯就位的時間裏,顧青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今天不是被警察帶走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昨晚送你上車後就直接回機房睡覺去了,警察們拿大門的出入監控錄像和機房的監控錄像回放來看看,再對照一下記錄的時間,知道那場兇殺和我沒有關係,隨便問了問,就把我給放了。”

兩人進了電梯,相對無言,電梯緩慢地上升中。

顧青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宇文選擇的樓層居然是12樓!

她驚恐地看著宇文,“我們不是去我的辦公室嗎?”

“我不是說了嗎?要讓你知道你看見的是什么。”宇文咧嘴一笑,笑容溫暖平和,讓顧青心中略略一寬。

12樓電梯門展開的剎那,顧青情不自禁地向宇文身後躲了一下,昨夜的情景一直讓她心有餘悸。

門外擱置著一面巨大的鏡子,大概有兩米多高,把電梯口完全擋住了,光滑潔凈的鏡面將顧青和宇文二人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他們面前。

“12樓因為還沒有租出去,裝修便暫時停止,這些工人沒有把預備在衛生間安裝的鏡子抬進倉庫,就這么不負責任地扔在這兒,你昨晚所看見的恐怖人影,就是你自己啊,呵呵……還好你沒有一頭撞上去,那樣就真的很危險了。”

顧青沒有笑,大鏡子也許可以說明她看見的黑影其實是自己,但卻無法解釋那雙迅速轉動的青色眼珠。顧青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可僅憑這一細節似乎也難以說服宇文相信那一切並非虛無啊……

宇文見顧青並沒有就此釋然,神情便有些尷尬。顧青注視著宇文的面龐,那張瘦削的臉上留著濃密的絡腮胡,如果可以把胡須刮去,背後應該是一張英俊的面孔吧?雖然心中疑竇未解,顧青還是非常感激宇文沒有把她所說的故事當作一派胡言而未加理睬,並且還專程來查看過樓梯間和12樓的情況。宇文對顧青的目光注視很不習慣,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他低頭咳嗽了一聲,說道:“12樓沒什么可看的了,我們還是繼續往上吧。”

電梯繼續上升,停頓在17樓,宇文步出電梯,並示意顧青隨他一同出來,“也不知道現在上面是怎樣一般景象,恐怕還不適合你接近吧?”

顧青用力點點頭,如果樓上仍是陳詞形容的那般血腥,她可沒這個膽量上去。

“辦公室鑰匙給我,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吧。”宇文伸出手,顧青老老實實地將鑰匙放在宇文的手中,她的指尖接觸到宇文的掌心,柔軟的觸感讓顧青心中一暖!“除了筆記本之外,沒有其它需要帶出來的東西嗎?”顧青搖搖頭,“那好,我去去便來,但願樓上現在沒有警察。”宇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樓梯間裏。

顧青獨自在樓梯間的防火門前等待著,周圍死一般沉靜,走廊內空無一人,空氣裏隱隱約約有一股怪味。顧青只覺得這股氣味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聞到過。她心中有些害怕,就來回走動著,刻意用高跟鞋的鞋跟撞擊地板弄出一些聲響來壯膽。

十分鐘後,宇文皺著眉毛從樓上走下來,手中抱著顧青的SONY筆記本電腦,顧青微笑著迎上去,剛走到宇文身邊,那股怪味頓時加重不少,倣佛這味道就是宇文帶下來的。見顧青的眉毛擰成一團,宇文訕訕地解釋著:“樓上還沒清掃現場,那場面,嘖嘖……”

顧青低頭輕掩鼻子,卻看見宇文的黑色皮鞋周圍有淡淡一層泛紫的血跡,還有一兩處粘著血紅的肉屑,她一下想起曾經在哪裏聞到過這股怪味,只有在夏天的菜市場豬肉攤前才能聞到這股味!顧青只覺得胸口一陣煩悶,差點吐了出來!

兩人從停車場內出來時,天地間已被傾盆豪雨所覆蓋,空中電閃雷鳴,雲翻霧卷。宇文抬頭仰望著黑壓壓的雨雲,似乎若有所思,黑犬玄罡也坐立在宇文身邊,一臉嚴肅地舉頭望天。顧青看著這神情相似的一人一犬,心中卻忍不住想笑。因為宇文手中提著一個打了死結的垃圾塑膠袋,袋裏裝著的正是他那雙怪味熏人的皮鞋。他的西褲直挽到膝蓋處,赤著一雙腳,如果再給他蓋上一頂草帽,那就活象一個剛插秧歸來的老農了。

“一時半會的,是出不去了,咱們還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宇文轉過頭愁眉苦臉地望著顧青,顧青啞然失笑,這家夥表情嚴肅地想了半天,就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嗎?玄罡在一旁汪汪地叫了兩聲,宇文低頭看了它一眼,對它說道:“不用提醒我們了,我們不會吃你藏起來的骨頭的。”

“呵呵……莫非你還聽得懂狗語?”顧青被宇文逗樂了。

“呃……它不是第一次想請我吃骨頭了。”宇文居然還挺認真地向顧青解釋。

顧青笑著搖頭,不打算再聽他的瘋言瘋語。

宇文突然啪地打了一個響指,興奮地說:“有啦!”他將自己手中的垃圾袋扔在一旁,一路小跑地竄進停車場守夜人的小屋裏,不一會兒,宇文手中捧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紅薯跑出來,把一個還有些燙手的遞給顧青,“快吃吧,昨天就看見老頭買了一袋紅薯,果然在他的鍋裏。”

顧青咬了一小口,紅薯又糯又甜,實在是美味,剛才還因衣著單薄覺得有些涼,現在吃了一些熱紅薯,身上也不冷了。她看著宇文一邊啃紅薯,一邊象孩子一樣逗弄著玄罡,在她周圍跑來跑去,恍然間,她竟覺得手中這塊紅薯的滋味,遠遠超過從前在各家高級飯店中享用過的所有珍饈美味……

四、夢魘

天空是什么顏色?萬裏無雲的藍色?夕陽將墜的紅色?黑雲壓城的黑色?

顧青眼中出現的竟然是綠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如同一塊上好無瑕的翡翠般碧綠的天空!為什么周圍的人都沒有覺得天空與平日不同呢?他們依然忙忙碌碌,我行我素,絲毫不受天空異象的影響。顧青有些驚慌,想拉住一個行人問問天空怎么會這樣綠?可行人們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顧青,將顧青拉扯他們衣袖的手用力地甩開。倒似天空本就該是綠色。

顧青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一輛公車停靠到她的身邊,是去騰龍大廈的,顧青上了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行人,每個人的臉在綠色天空下都顯出一片陰森的菜色。

汽車停靠在站上,有個孕婦挺著個大肚子步履蹣跚地上了車,顧青連忙將自己的座位讓給她,那孕婦也不客氣,神情冷漠地坐在顧青讓出的座位上,連個謝字都沒有說。顧青心中有些氣憤,卻也沒有多計較。這時,有人在顧青身後撞了一下她的腰,顧青回頭一看,居然又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顧青看了看附近,想給這位孕婦再找一個座位,卻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陸續有人登上這輛公車,每一個人都是孕婦!她們雖然相貌各不相同,臉上卻都挂著同樣冷漠的神情。顧青心頭一寒,又看了看四周,不知從何時起,整輛公車竟然坐滿了孕婦!就連那個司機,也挺著一個大肚子!就在顧青驚慌失措的那一刻,所有的孕婦都將臉緩緩轉向顧青,嘴角浮起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

隨著一聲尖叫,顧青猛地坐起身來,又大叫了一聲救命,她才發現,自己坐在床上。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四周並沒有坐滿詭異的孕婦,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顧青松了一口氣,打開床頭的小燈,鬧鐘顯示現在才淩晨4點。她整理了一下還有些混亂的頭腦,回憶起昨夜是宇文送自己回的家,自己一進家門就覺得異常疲倦,早早地上床躺下了,誰知竟做了這么一個怪異的夢。奇怪的是夢中的一切都深深地嵌在顧青腦海中,每個細節都非常清晰,而不象往日那樣,夢醒之後,夢境便會慢慢淡去。

顧青赤足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臉上冰涼的有些刺疼,頭腦一下就清醒了。她抬頭注視著洗臉池前的鏡子,鏡中女孩蒼白的臉上驚恐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一縷被水浸溼的長發垂在眼前,隨著還未平靜的喘息而輕微抖動。這是自己嗎?顧青突然覺得鏡中人的面孔有些陌生。算了,別胡思亂想了,不就是做了個夢嗎?她勸告一下自己,用毛巾將臉擦幹,看著臉頰慢慢又有了血色,儼然還是一個俏麗佳人,顧青才放心地回臥室鑽進被子裏。

顧青再次醒來時,則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她睡眼惺松地接通手機,居然是刑偵隊長劉天明打來的。

“顧主管,我是刑偵隊的劉天明,昨天我們見過面,抱歉這么早就打攪你,但事情有些緊急,希望你能配合。”劉天明的口氣很嚴肅。

顧青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您說吧,不礙事。”

“電話裏不方便說,你能來一趟局裏嗎?我派人來接你。”

顧青沒有拒絕的理由,便起身匆匆忙忙地簡單梳粧打扮了一下。

走出單身宿舍樓,已有一輛警車停在門前,一個很精神的年輕警察站在車門邊等著她,“你好,我是張建國,你叫我小張就行,是劉隊叫我來接你的。”小張舉起右手向她行了個禮,又順手打開車門。顧青察覺警察似乎暗地裏調查過她,不但知道她的手機號,甚至知道她所居住的地方,心中就有了一種被窺探的感覺,不免有些不太高興,她冷冷地向小張點點頭,鑽進了警車。

顧青在車後座上胡思亂想著,又回想起昨夜的那個怪夢。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境常常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映射,那些奇怪的孕婦,又代表了什么呢?

轉眼間,警車駛入C市公安局。顧青老遠就看見劉天明站在辦公樓前向大門這邊張望,似乎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到來,看來事情確實有些麻煩,只不知和自己有什么關係……

劉天明今天看起來和上次有些不一樣,身上的警服是嶄新的,領帶也打的一絲不茍,配上他那線條分明的臉,還是挺英俊的。顧青將上次見面時對他的不屑之心收斂了一些,臉上依然挂著標準的職業笑容。

“顧主管,耽擱你一些時間,請原諒。”劉天明很客氣地說。

顧青並不喜歡大清早的就被人接到公安局,但還是笑著說:“配合公安機關的工作是公民應盡的義務嘛,劉隊不用客氣。”客套一下,劉天明就帶著顧青去他的辦公室,小張則跟在他們身後陪同。

在走進刑偵一隊的隊長辦公室之前,顧青還在猜想,會不會辦公室裏就象好萊塢電影裏的那些警察局一樣,桌上堆滿如山的文件,墻上挂著黑板,粘著亂七八糟的線索紙條與各種血腥的兇殺現場照片,嫌疑人的畫像或者照片被彩色圖釘釘得到處都是……

門打開了,顧青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兒簡潔得就象公務員的辦公室,不多的幾份文件整齊地疊在桌上,一臺液晶顯示器擱在寫字臺的一角,和這裏相比,恐怕顧青自己的辦公室還更淩亂一些吧。

劉天明請顧青坐下後,就去給她倒茶,發覺茶葉已經用完之後,他又匆忙去隔壁辦公室要了一些。就在他出去的那一會兒空當時間,顧青好奇地問跟隨他們一起進來的小張:“你們的辦公室平時都是這么幹凈整潔嗎?”小張表情曖昧地微笑了一下,說:“這兒平時可是我們警局臟亂差的典型,大概是劉隊為了接待你,特意打掃的吧。”顧青可沒想到這裏這么幹凈是因為自己要來的緣故,一時間有些發愣。

劉天明端著一杯熱茶進來,熱情地遞給顧青,隨後坐在顧青對面的椅子上。

“我們現在懷疑貴公司的員工宇文樹學與前夜的兇殺案有關聯,是重大嫌疑人!”劉天明的第一句話就切入了正題,突然得讓人猝不及防。

顧青嚇了一跳,怎么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成了重大嫌疑人?“劉隊,沒弄錯吧?宇文那個樣子,怎么可能是殺人狂?”

“具體情況我隨後向你說明,我目前只通知了你,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我們昨晚分手後就沒有聯係,他不就住在……”顧青猛然想起大廈已經封鎖,宇文已經不能回機房睡覺了。

“據我們了解,他一直居住在騰龍大廈二十五樓的機房裏,大廈昨日已被封鎖,現在就不知道他居住在哪裏,我們調查得知你昨天和他有接觸,便首先向你了解情況,又因為你是公司領導,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協助。”

“可你們怎么確定他和案件有關係呢?”顧青還是完全不能相信昨天那個象孩子般和狼犬嬉戲的男人會和恐怖的兇殺有關。

“我們從頭說起吧。”劉天明從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遞給顧青,“受害人的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從現場和傷口的形狀上分析,初步認為是動物撕咬和拉扯造成的。”顧青剛打開文件夾,就被第一張一片血肉模糊的照片嚇壞了,一下就將文件夾扔在一邊,不敢再看。

劉天明看了她一眼,將文件夾拿到自己面前打開,一邊看一邊接著說:“幸存的那位保安經過醫生鑒定,確實已精神失常,除了口中不停念叨的藍月二字,已不能再提供對案情有幫助的資料,他的雙手腕斷裂處,卻是利器切割所致。奇怪的是,手腕傷口的肌肉已經嚴重收縮,正因如此,那位保安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顧青很不習慣劉天明用這種平淡的口氣和專業的術語來描述一場殘忍屠殺的結局。

“經事發當日的大門出入監控錄像確認,留在騰龍大廈內的人應該只有保安和宇文樹學三人,由於沒有樓層監控係統,無法得知18層當時的情況。”說到這裏,劉天明搖了搖頭,“這么大一棟樓,怎么沒有安裝樓層監控係統呢?只有一個大門的進出監控,實在沒有什么用處啊。”

顧青沒心思聽劉天明發牢騷,只在心裏回憶著和宇文樹學在一起的所有情景。

“至於確認宇文樹學和案件有關的關鍵,則是那段電腦機房的監控錄像!”

顧青啊地輕叫一聲,想起宇文說過,警察之所以放了他,就是因為看過監控錄像的緣故。

劉天明注意著顧青的面部表情變化,將談話繼續下去,“從大門的監控錄像上看,宇文樹學是在12點33分進入大廈的,而機房的監控錄像則顯示,12點37分宇文樹學就進入機房,隨後一直睡覺到天亮。”

顧青明知事情不會這么簡單,還是問道:“這不是很正常嗎?才幾分鐘的時間,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有作案的機會吧?”

劉天明的聲音陡然加大了,“問題就在這段監控錄像上,剛開始我們也和你一樣認為他與此事無關,便把他放了,誰知證物科的一個弟兄無意間發現這段錄像視頻上顯示的時間是後期制作加上去的,和往日的錄像視頻顯示的時間位置有偏差!”

“所以,你們認為這段錄像視頻是宇文自己制作來掩蓋他的真實行為時間?”顧青急切地問道。

劉天明緩緩地點點頭,說:“除此之外,我們想不出他還有什么理由來精心制作這么一段錄像。”

顧青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難道這個面對自己注視的目光都會害羞的男人,真的會是一個嗜血的殺人狂魔?

“剛才你說到你們昨天分手之後沒有聯係,他昨天什么時候和你在一起的?”劉天明很敏銳地抓住顧青話語中的關鍵。

顧青本想將宇文幫他拿筆記本的事情說出來的,卻又有些顧忌自己私下背著警察進入大廈的事情不好交待,遲疑了一會,便只說在街上碰到宇文,受約一起吃了晚餐,至於那頓晚餐只是幾塊烤紅薯這樣的細節,就更沒有提及了。

“你和他的談話中,有涉及到兇殺案的可疑之處嗎?”劉天明追問道。

顧青搖搖頭,她的心中很是矛盾,仔細想想,宇文也確實有不少行為可以打上問號。比如,他知道一個廢棄的電梯入口,並且有打開遮掩電梯入口防盜門的鑰匙。還有,他竟然能毫不猶豫地進入18層那血肉橫飛的恐怖地帶,他就一點都不害怕?怎么看這也不太象一個普通的IT技術人員所能做到的。自己昨天怎么就一點都沒有覺得奇怪呢?至於那條大狼犬玄罡……顧青回想起它那滿口的白色利齒和那張血肉模糊的照片,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難道真的是它……

“你再好好想想,宇文樹學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劉天明的聲音有些咄咄逼人了。

顧青低著頭,一頭柔順的秀發垂在面前,擋住了她的臉。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怯生生地說道:“他……好像……養著一條大狼狗……”

五、猜疑

宇文樹學是在離騰龍大廈最近的一家網吧裏被便衣帶走的,劉天明本來認為這家夥會藏在某個隱蔽的地方,讓小張去就近搜捕不過是例行公事,沒想到宇文樹學是騰龍大廈附近十來家小飯館和煙酒鋪的熟客,老板們都對他印象深刻,小張很快就在某位老板的指引下,在網吧內將其一舉擒獲。宇文樹學在被便衣從座位上提起來的前一會兒,還在大呼小叫地和一群小屁孩們聯網打反恐精英,帶隊的張建國順便還將私自允許未成年人進入網吧的網吧老板給處理了。

劉天明自己則親自帶隊去騰龍大廈的停車場將黑狗玄罡活捉了回來,本以為這條身形巨大的狼犬會很難對付,畢竟十八樓那滿地的碎肉很可能就是它弄出來的,誰知它一看見警察手中的麻醉槍就乖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比網吧裏的宇文樹學還配合一些。

剛回到局裏就看見宇文樹學蹲在墻邊,劉天明真是又驚又喜,但細細聽完張建國對捉拿宇文樹學情況的匯報後,劉天明的眉頭慢慢皺成一個“川”字。如果這家夥真的就是殺人兇手,那他的心理素質可非比尋常,做了這么一樁血案,還從容不迫地和美女上司約會,滿不在乎地去兇案現場附近的網吧殺時間,要讓這種粗神經的家夥供認罪行可不太容易。

宇文樹學暫時被關押在拘留室內,出於對他的重大嫌疑,加上案情的嚴重性,劉天明給二進宮的宇文樹學特別加贈了手銬和腳鐐。黑狗玄罡則被一條小孩手臂粗細的鐵鏈鎖在警局後院的消防栓上。

考慮了一會,劉天明決定讓張建國帶上一個同事先去拘留室按照司法程序訊問一遍。雖然他並不認為這樣就能問出什么。

兩個小時之後,小張滿面怒容地從拘留室內衝出來,將警帽往辦公桌上用力一砸,兩手把頭發揉得一團糟。“媽的,這小子還真他媽討厭,問基本情況就老實回答,一涉及案情就裝傻,這樣的人我倒常見,關鍵是他那張臉總是笑呵呵的,還一副極度配合公安機關的德行……弄的我真他媽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劉天明笑了:“才兩個小時就能讓你忍不住想動手的犯人還真不多見啊。”

小張端起桌上的茶缸猛灌了兩口濃茶,“我是不想問了,劉隊你自己來吧。”

劉天明又笑了笑,起身向拘留室走去。

走進拘留室,劉天明將所有的日光燈全部打開,室內的光線一下變得有些刺眼,宇文忍不住抬起手遮擋被燈光刺疼的雙眼,手銬撞擊在一起,發出一串喀啦喀啦的聲音。劉天明坐在主訊位上,並不忙於說話,先掏出一包煙,自己叼出一支,又遞給宇文一支。宇文彎下腰直接用嘴將劉天明手上的煙啣走,笑著說了一聲謝謝。劉天明摸摸身上,火機忘帶了,又向坐在一旁的小王借過火機,給自己和宇文點上,然後,兩人就這么面對面,一言不發地吸完一桿煙。

冷不丁地,劉天明聲音平淡地開了腔:“宇文樹學,為什么要自己給監控錄像加上時間?”

宇文的肩膀抖動了一下,眼神銳利地盯著劉天明,說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嗯,前天晚上12點30分你在幹什么?”劉天明的聲音依然平淡得象一杯白開水。

“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在睡覺吧。”宇文不再象張建國審訊的時候那樣嬉皮笑臉了。

“嗯,我幫你回憶一下,根據騰龍大廈的出入監控錄像顯示,你在12點33分進入大廈,與大廈的保安李衛國打了個招呼,便乘坐電梯上樓,是嗎?”

“是的。”

“保安李衛國與你有什么過節嗎?”

“沒有,我和他關係一直很好。”

“嗯,接下來,根據23樓機房室內監控錄像顯示,你在12點37分進入機房,隨後便上床睡覺,是嗎?”

宇文頓了一下,說道:“是的。”

“你撒謊!”劉天明的嘴裏淡淡地吐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看著宇文。

宇文沒有說話。

“技術鑒定證明,前天晚上機房內的那段監控錄像已經被你更換過,只可惜你做假的功夫還不夠,視頻上顯示時間的位置應該是你們機房內第二臺光纖交換機與第三臺路由器之間,你制作的那一段視頻,時間顯示的位置向上偏離,略微掩蓋了那臺光纖交換機。”劉天明點燃第二支煙。

哈哈,終於給我逮住你了……

快發哦,納蘭。

作者:納蘭元初 回復日期:2006-2-19 12:05:00

“嗯,那又說明什么呢?”宇文居然很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造假。

“說吧,那段時間你究竟在幹什么?”

“我在幹什么是我的個人隱私,我沒有義務一定要告訴你!”宇文略微提升了一些音量。

“那你就無法證明兇案發生的時候你不在場!”劉天明的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同樣無法證明兇案發生的時候我就一定在場!”宇文毫不示弱。

劉天明一怔,突然發現宇文所說的話無法反駁,自己確實還沒有找到宇文樹學出現在兇案現場的證據。光憑那段造假的錄像,還沒法將宇文樹學推翻。

“誰說我沒有證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就這么自信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劉天明的聲音已經隱隱有些底氣不足。“

宇文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將臉朝向天花板。

劉天明慢慢冷靜下來,靜靜地將手中的煙吸完,將煙頭扔進煙灰缸,帶著小王走出拘留室。

就在他走出門前的那一刻,宇文在他身後緩緩說道:“《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法》第二章第九條,對被盤問人的留置時間自帶至公安機關之時起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在特殊情況下,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批準,可以延長至四十八小時,並應當留有盤問記錄。四十八小時後,應當立即釋放被盤問人。”

劉天明冷哼一聲,“《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一條,現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有毀滅、偽造證據或者串供可能的,可以先行拘留!宇文樹學,你現在被拘留了!”說完,他重重地關上了拘留室的大門。

“劉隊,你怎么比我出來的還快啊?”小張站在拘留室外,臉上挂著幸災樂禍的微笑。

劉天明苦笑了一下,“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必須盡快拿到更多的證據,不然你我就得歡送他出去了。”

小張神情肅然地說道:“那個漂亮的女主管恐怕是一個突破口,今天她和你談話的時候表情陰晴不定,似乎沒把所有的情況都坦白出來。”見劉天明點了點頭,他又接著說道:“兇殺現場今天已經被清理了,會不會還有什么細節我們沒有注意到?”

“如果以宇文樹學作為重大嫌疑人的話,確實應該再回去重新做一次現場調查,調查重點可能應該放在他的機房裏。”

“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吧,騰龍大廈這邊我去,美女主管那邊你去。”小張又壞壞地笑了。

劉天明醒悟過來,給小張胸口一拳,“你小子!敢戲弄你劉隊了?”

小張靈活地避開劉天明的拳頭,向門外跑去,邊跑還邊喊著:“劉隊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啦,哈哈……”劉天明周圍的一幫同事也都會心的呵呵笑起來。

門外的笑聲傳到拘留室裏,已變得模模糊糊,神情有些憂鬱的宇文樹學面部肌肉抖動了一下,從桌邊站起來,慢慢走到房間內唯一的一扇通氣窗下,享受著窗外一束陽光的溫暖。

顧青回到單身宿舍,抱著枕頭在床上呆坐了一天,中途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陳詞打來的,幸災樂禍地向她報告宇文樹學被警察帶走的事情。另一個是劉天明打來的,約她晚上去一個叫無限海的地方吃飯,說是想再了解一些情況。她本想一口回絕,但想到落在劉天明手中的宇文,又猶猶豫豫地答應了。顧青心中隱隱約約覺得,宇文樹學是被自己害進了監獄。

下午,墻上的老式挂鐘重重地敲了六下,顧青才恍恍惚惚地從床上爬起來更衣洗漱,為晚上的見面做準備。她選了一套黑色薄針織衫搭配利落的黑色窄裙,配上一件白色的長褸,一頭披肩長發細細地挽了起來,盤成一個簡單發髻,又畫了比平日略重的面粧,一個成熟的知性女子便出現在鏡中。顧青照著鏡子,只希望這樣的裝扮能方便自己打聽到關於宇文樹學的事情。

無限海,城中比較有名的小資酒店,身處其中的顧青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店中的環境,簡單雅致的店面裝修倒也合自己的口味,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劉天明,身著藏青色的休閒西裝,筆挺的深灰色襯衫,剛刮過胡須的面頰幹凈利落,眼神堅定深邃,同樣英俊得無懈可擊。顧青不禁心中一動,自己見過的白領精英男性不少,但象劉天明這樣面帶英武之氣的男人卻很少見,也許是刑警工作的關係吧,劉天明比那些白領經理人更具有男子的硬性魅力。

劉天明點了幾個無限海的招牌菜,要了一瓶紅酒,兩人的話題便從這紅酒的年份談起,一直引申到法國東部特產的香檳,天南地北地閒扯了好一通,氣氛甚是融洽,似乎都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真實目的。直到劉天明從身後拿出一份文檔,顧青窺見封面上寫著的《口供實錄》四字,席間的氣氛才頓時凝重起來。

“顧青,我不是很清楚宇文樹學和你是怎樣的關係,但他現在這樣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再為他隱瞞什么,如果他確實與案情無關,我們自然會還他清白,若他逃不了這一關,也是罪有應得,難道你就忍心看著那兩個受害的保安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一死一瘋?”劉天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和緩。

顧青端著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又靜靜地想了想,才問道:“宇文現在情況到底怎么樣了?他承認了什么嗎?”

劉天明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已經承認了偽造錄像視頻的事情,但仍然拒絕回答關於兇殺的任何問題。”

“你們……沒有對他怎么樣吧?”社會上眾多的關於無良警察刑求逼供好人的傳聞實在讓顧青不放心。

劉天明啞然失笑:“顧青,公安局不是黑社會,別被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電視騙了,我們不會隨便動人打人逼供的,宇文樹學只是按照司法程序正常拘留了,呵呵……如果你實在不放心,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他吧。”

聽劉天明這么說,顧青放心了一些。

“宇文樹學的個人檔案我已經從你公司的陳經理那裏拿來了,你想看看嗎?”劉天明又拿出一份檔案放在顧青面前,顧青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通過網絡查閱了公司人事檔案了。”

“那么你應該發現有什么不對勁了吧?”劉天明興奮地說道,“他是在半年前才到你公司工作的,求職的時候他出示的大學畢業證、學位證等學歷證明,據我查證,都是偽造的。”

“這有什么,現在就業壓力大,做假學歷求職的人多著呢,只要是真有工作能力的人,我們公司一向不是很看重學歷的。”顧青不知為何,一直在試著為宇文辯解。

“可是他的身份證也是假的,這樣也很正常?”

“你們是公安機關,應該能查出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吧?”

“我們已經查過了,這個奇怪的家夥是沒有身份的,也就是說,通過全國聯網的戶籍管理係統查找這個人的相關資料,也完全找不到,他連戶籍都沒有,典型的城鄉均無戶口的外來人員。我就是想把他象民工那樣遣返回鄉都不知道該送到哪兒去……”劉天明苦笑起來。

顧青沉默不語,劉天明也就沒再說什么,只是自己翻看著關於宇文樹學的資料。

“你相信……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顧青突然愣頭愣腦地冒出這么一句話。

“我……這個……應該沒有吧……”劉天明被這么莫名其妙地突兀一問,舌頭便打了結,他實在想不出,有沒有鬼和宇文樹學有什么關係。

“我和宇文樹學的接觸,和我遇到的一些怪事相關。”顧青左思右想,還是把這幾天的全部經歷原原本本地都說了出來。

聽完這個長長的故事,一直盯著顧青眼睛的劉天明相信她再沒有隱瞞任何事情,他的大腦便高速地運轉起來,迅速分析顧青所說的話中是否存在案件的突破口。可惜,這只是徒勞,能組合真相的碎片還是太少了。顧青說的遇鬼什么的,劉天明並不怎么相信,巨大的工作壓力下,現代都市人的神經普遍比較脆弱,出現幻想與現實交錯的情況並不少見,只是顧青口中的宇文樹學,似乎更顯得有些神秘了。

顧青不敢打攪劉天明的沉思,只在一旁小口地品嘗著牛排,鮮嫩的牛肉在她的口中卻味同嚼蠟,她又想起了那塊甜糯的紅薯。

這時,劉天明的手機響了。

“怎么了……什么?宇文樹學在發瘋?你等等,我馬上就來!”劉天明看了一眼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顧青。

“走!和我一起去看看!”劉天明跑到總臺結了帳,顧青幫他收拾餐桌上散亂的資料,二人匆匆忙忙地跑出無限海。

兩人趕到市公安局的時候,張建國正通過拘留室門上的小窗向屋內張望,拘留室內傳出乒乒乓乓的打砸聲。顧青和劉天明也探頭望去,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狀若瘋虎的宇文樹學!

宇文已經將拘留室內唯一的一張木桌砸了個粉碎,現在正雙手握著一條木桌腿瘋狂地打砸墻面,口裏還憤怒地大喊著:“廢物。”當他看見劉天明在門外看著他時,便猛地衝到門前,重重地將木桌腿打在小窗上,木腿一下就斷成了兩截,他又拼命地用手銬砸在那塊小小的鋼化玻璃上,讓玻璃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白色印子。宇文的兇相將顧青嚇得向後一退,啊地驚叫一聲。

宇文突然看見門外的顧青,臉上暴怒的神情一下僵住了,隨後,他無力的靠在墻邊,慢慢滑坐在地上,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張建國有些驚慌地向劉天明解釋道:“晚上我又審訊了他一次,他還是什么都不說,我便威脅他,說我今天晚上就再去騰龍大廈調查取證,偏不信他的手腳幹凈到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誰知他猛地跳起來,說今天晚上千萬不能去騰龍大廈,我有些奇怪,便當著他的面安排小王晚上加個班和我去一趟騰龍大廈,他便驚慌地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說什么晚上去騰龍太危險,會出人命。我沒理他,和小王走出拘留室,他就開始發瘋似的打砸起來……”

劉天明沉吟了片刻,說道:“看來今天晚上去騰龍大廈一定能知道些什么,他才會這么緊張。”

顧青走到拘留室門前,輕輕叫了一聲宇文,宇文一下從地上蹦起來,隔著小窗對顧青大喊著:“顧青!去勸勸他們,今天晚上千萬別去騰龍大廈!”顧青回頭看了看劉天明,用眼神向劉天明請求著。

劉天明猛地一揮手,說道:“今天晚上非得去一次騰龍大廈不可,你宇文樹學一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在那裏怕被我們發現!”

顧青現在也有些懷疑宇文的目的了,她看著宇文,長嘆了一口氣,走出了辦公室。

劉天明開始安排小王去準備警車,張建國從一旁插出,對他說道:“劉隊,今天晚上你就別去了,我和小王去就可以了,我查找證物一向比較拿手嘛。”

“那我幹嘛呢?”劉天明詫異地問道。

張建國神色曖昧地努嘴指了指辦公室門外,劉天明順著他的指點向門外看去,顧青正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柔滑的月光傾瀉而下,讓顧青越發地顯得亭亭玉立。

“皓月佳人,美景當前,你的好機會來了,嘿嘿……還不送人家回家去?”張建國又開始想做月老了。

劉天明臉上一紅,有些窘迫,隨後,他便作出了讓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那……今天晚上就麻煩你和小王了。”

六、恨悔

用力!

疼!

顧青的右手臂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淤青,痛感順著她的神經瞬間遍布全身,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就此醒過來。不是說擰自己的手臂就能從夢中醒來嗎?可自己怎么還是站在這裏呢?

顧青望著那片綠色的天空發怔。

長長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地平線,四周一座大廈的輪廓模模糊糊地立在前方的街道盡頭,看上去就是自己上班的地方——騰龍大廈,但又似是而非地看不真切。

顧青彷徨地順著街道前行,不時回頭張望著,心中火急火燎的,急切地想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突然,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和顧青擦肩而過,顧青沒看到他的臉,只覺得那人既有些像宇文,又有些像劉天明,她連忙回頭,可那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海中。

顧青想大聲喊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只能呆立在那裏,看著一個又一個臉色青綠的陌生人從面前走過。

“嘀嘀……”顧青一驚,喇叭聲過後,竟然和上次夢中一樣,又有一輛公共汽車停在了路邊!看那車上空無一人,自動門打開後,便一直停在那裏,倒似專程來接顧青一般。

鬼使神差地,顧青又踏上這輛公車,上車後,她特地留心了一下開車的司機。還好,那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大叔,並不是什么怪異的孕婦。

空空的車廂,顧青仍然選擇了上次夢中坐過的那張椅子坐下,隨著公車的啟動,她的心跳逐漸加速。

顧青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么,在這個詭異的夢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必然要發生。

公車再次停靠在某一個陌生的站臺,顧青死死地盯著車門的方向,上來的,會是什么人呢?

來了!顧青一陣頭皮發麻,上車的人,果然又是一個大肚孕婦!顧青沒打算站起來,車上這么多空座位,用不著她讓座吧。

車廂內有些背光,顧青看不清那孕婦的臉,她心頭害怕,便扭頭望向窗外。

可那孕婦竟顫巍巍地走到顧青的身邊來了。

顧青感覺到那孕婦就站在自己身邊,她鼓起十二分勇氣,慢慢回過頭來,陡然間看見了那孕婦的臉!

顧青尖叫著站起來!

哦,不,顧青只是坐了起來,她還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噩夢在一瞬間被終止。

她用雙手掩著臉,輕聲地哭泣著,嘴裏慢慢吐出兩個字。

“媽媽!”

那夢中孕婦,竟然是顧青的媽媽,而且那張臉,竟然異常的年輕!顧青的記憶裏,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年輕的母親,就是從自己幼年時候的家庭照片裏,也從未見過!

那應該還是媽媽二十二、三歲的時候吧?

顧青慢慢停止哭泣,把臉埋在被子裏,讓淚水一點點地被柔軟的棉被吸幹。然後,她起身走進衛生間,打開鏡前燈,燈光下,白皙手臂上儼然留存著一個淡色淤青!

再也睡不著了,顧青打開電視,只有一片不停跳動的雪花點,現在只是淩晨四點而已。

她往DVD機裏放上一片周星馳的《大話西遊》,看著星爺和達叔在屏幕上使勁搞笑,她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父母過世太早,也太突然,顧青已經忘記了十六歲那年,自己在剛聽到車禍噩耗時的反應。面對溫暖家庭的崩塌,她好像並沒有哭得地動山搖,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象剛才那樣,用棉被將淚水慢慢吸幹。

很久沒有夢到母親了……

就在顧青坐在床上看著星爺發呆的時候,躺在拘留室裏的宇文也被凍醒了,衣衫單薄的他蜷縮在一地碎木頭之間。他看看四周,有些驚訝自己的破壞力,竟而把一張木桌弄得這么破碎。宇文用手支撐自己靠在墻壁上,才發覺兩只手掌被刺入好幾根細小木刺,稍一用力活動,便鑽心地疼痛。

手銬還真他媽的重……宇文嘀咕著。

“ 鐺”一聲,拘留室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條人影如旋風般衝進屋內,宇文只覺眼前一花,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衣領提了起來。緊接著,一記重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下 上,讓他的整個身軀猛地向後一仰,若不是那只抓住他衣領的手沒有放開,宇文一定會倒飛出去的。

兩眼金星的宇文被打得莫名其妙,想看動手的是誰,眼角上又挨了一下,他想用手去擋住來勢洶洶的拳頭,怎奈手銬拘束,實在無法跟上拳頭的速度,只一會兒,他便放棄了抵抗,任由對方拳打腳踢!

就這么受了十幾拳,肚子上也被踢了好幾腳,施暴之人才放慢了速度。宇文瞇著腫脹的眼睛,忍住肚裏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感,終於看清動手的人是劉天明!

劉天明雙目血紅,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將宇文樹學拖到自己面前,大吼一聲:“為什么?”隨即一個重摔,將宇文扔了出去,宇文如同一個裝滿谷子的麻袋一般撞在墻角上,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和一截斷牙。

“小張死了……張建國死了!我他媽的為什么會讓他去啊……”劉天明撕扯著自己的警服,仰天長號!然後跪倒在地上,抱頭痛哭!

宇文喘息著,用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悲涼。

騰龍大廈再次被警察們包圍起來,顧青和其餘來上班的經理們都驚呆了,昨天才接到警方通知說今天騰龍大廈重新開放,可以恢復正常的工作,轉眼間又被拒之門外。

一個陌生的一級警司找到顧青和陳詞,解釋說這只是因為找到一些比較重要的涉案證據,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故而再封閉一日,隨即就將騰龍公司的員工們全部疏散了。

陳詞點頭哈腰地將那位警司送走後,又苦著臉回到顧青身邊,“顧主管,今天不會又要在對面租酒店開會吧?”

顧青憑直覺感到大樓裏發生的事情一定不會簡單,又想到昨夜宇文所說的那些話,早已無心理睬公司的那些破事。她僵硬地笑了笑,對陳詞說道:“陳經理,警察老這么折騰,大家上班也不安心,你去發個通知,讓手上有項目的同事們互相聯係一下,就在家通過網絡辦公吧,其餘的同事和經理們幹脆放假一周,大家休息一下。”她頓了一頓,又開口說道:“杜聽濤在我來之前所經手的全部項目,是否都保留了相關資料?”

陳詞低頭想了一下,說:“現在大樓進不去,紙介質的資料拿不到,我讓我的秘書去整理一下電子文檔,發到你的電子郵箱去,可以嗎?”

顧青點點頭,就在陳詞轉身正欲離去時,她又叫住了陳詞,“陳經理,還想麻煩你一個事情,公司現在有閒置的轎車嗎?我最近可能會需要用車,你看是不是幫我安排一下。”

“沒問題,正好公司車班的一個駕駛員請年假回老家探親去了,車鑰匙就交在我這裏,你先拿著吧,車就在地下停車場裏,是一輛白色的桑塔納。”

“哦,那就多謝了!”顧青從陳詞的手中接過車鑰匙。

目送陳詞那胖胖的背影逐漸遠去之後,顧青掏出手機,試著撥打了一個號碼,這個手機號是昨夜送自己回家的劉天明留下的。

手機響了好久才被接通,只聽到那邊人聲嘈雜,混亂不堪,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陌生的男聲問到:“你好?”

顧青在想是不是電話號碼撥錯了,柔柔地問了一聲:“請問這是劉天明的電話嗎?”

“哦,是的是的,但劉隊現在不方便接聽,你看是不是……”

那陌生男聲還沒有說完,顧青就聽到劉天明的聲音橫切了進來,“是不是顧青打的,別他媽亂接我的電話,老子還不至於接不了電話!”那聲音極其粗暴,全無半點劉天明平日的冷靜。

又是一陣忙亂,顧青甚至能聽到拿電話的人跑動時撞到桌子的聲音。

“喂……顧青?”劉天明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發出了聲音。

“劉隊……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騰龍大廈為什么又不讓人進去?”

“顧青……對不起,能來市公安局一趟嗎?”

一個小時之後,在劉天明的辦公室裏,坐著三個人。一個是宇文樹學,他面目青腫,渾身傷痕累累,加上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幾處,簡直就象一個行竊失敗後被痛打的小偷,不過手銬和腳鐐倒是被取下了。另一個是劉天明,他的眼圈通紅,神情悲痛,警服胸前的幾粒紐扣也不知道飛那兒去了,露出貼身的白色汗衫。三人中看上去最正常的,就只有顧青了。

“兩位大概都已經知道,張建國和王飛兩位同志,在昨晚的調查中……以身殉職了……”劉天明說完第一句話,聲音就有些嗚咽。

顧青在剛到警局的時候,便從那些亂成一團的警察口中聽到了這一噩耗。但現在再次從劉天明口中得以驗證,還是感到非常的震驚。不僅震驚人生別離無常,昨夜才見到的生龍活虎的兩個小夥子,今天卻已陰陽相隔,更震驚宇文樹學的未卜先知,他怎么會知道騰龍大廈中會出事?

劉天明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說道:“昨夜,在我送顧青回家之後,就給張建國打了一個電話,那時候他和小王剛到騰龍大廈的一樓,正準備坐電梯上二十五樓,也就是大廈機房所在的位置。我叮囑了幾個需要注意的細節,就挂了電話。二十分鐘後,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接通後,那邊並沒有說話的聲音,只有人跑動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喘息聲。我以為是小張的手機忘了鎖鍵盤,又誤撥過來了……後來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緊接著,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連續的兩聲槍響,之後便是小張凄厲無比的慘嚎,那聲音……到此刻都仍在我耳邊回響。當時我被嚇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開車趕到騰龍大廈。”

“在二十三樓,我找到了王飛……”劉天明的聲音開始顫抖,“或者說……那應該是王飛……我只看到一團扭曲成螺旋錐狀的肉體,那肉體的四周濺滿鮮血和碎肉,若不是滾落在一旁的警帽和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間有一個二級警員的警啣標志,我怎么也不會相信那就是王飛……驚恐萬分的我大聲呼喊著張建國,但周圍只是死一般沉寂,我在王飛的遺體邊看到一條粘黏的拖動痕跡,順著這條痕跡的去向,我從消防通道下到二十二層。”

“在二十二層樓道的盡頭,我看見了小張……”說到這裏,劉天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顧青嚇得一抖。

“小張的整個身軀受到劇烈的撞擊,胸部以下的骨頭全碎了……人攤在墻角,胸腹被撕開一個大洞,內臟流了一地……他的臉上有很大一個撕裂傷,舌頭也不見了……可憐他的手中還捏著警槍,最後一槍卻是朝著自己的太陽穴開的……”劉天明又流下了熱淚。

顧青堅持著聽完劉天明駭人聽聞的經歷,喉間一陣翻滾,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想嘔吐的感覺。

宇文樹學在一旁慢慢開了腔:“從今天起,要對騰龍大廈實行宵禁,夜晚九點之後,絕不能再讓人接近那裏。不過白天的正常工作,可以照常進行。”

劉天明惡狠狠地瞪著宇文,“你為什么會知道大廈晚上會出事?如果你肯早點說出來,小張也不會……”說著說著,他的拳頭又捏緊了。顧青怕劉天明又衝上去動手,連忙站起來走到兩人之間,安撫激動的劉天明:“劉隊,現在大概已經能證明,宇文並不是兇手,至於他不能說出為什么,也許是有他自己的難處吧?”顧青說著,回頭看了看宇文樹學,宇文的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劉天明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宇文和黑狗玄罡都整夜被鎖在警局裏,確實不可能是兇手,自己動手打人,已經是違反了紀律,照常理,自己應該馬上釋放宇文,但宇文明顯知道些什么,偏偏又死活不肯說,要放走這家夥,他實在接受不了。

一個警員敲門進來,報告說:“劉隊,局長來電話,在三線。”劉天明疑惑地走進裏屋去接電話。不一會兒,顧青和宇文在外屋就聽見劉天明情緒激動地對著電話大叫著什么,似乎發生了很激烈的爭執。又過了一會,劉天明走出來,長嘆了一聲,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疲憊地對宇文說道:“去辦個暫住證,你就可以走了。”

顧青和宇文都是又驚又喜,沒想到劉天明這么快就松口放了宇文。劉天明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宇文,說:“你什么時候可以說出事情真相了,就打這個電話。”宇文接過名片,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

就在劉天明送顧青和宇文走到警局大廳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被兩個女警攙扶著從門外走進來,那老太太一看見劉天明,便用力掙脫兩個女警的手,跌跌撞撞地衝到劉天明面前。

顧青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已經重重地一個耳光打在劉天明的臉上!

劉天明完全沒有躲閃,趴地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任由老太太一個接一個的耳光扇在臉上。老太太滿面是淚,口中哭喊著:“劉天明,還我的建國來!我把他托付給你,你答應過要照看他的,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把你當作哥哥的!”打著打著,老太太抱著劉天明的頭,兩人泣不成聲……在場的警察們無不低頭無言,擦拭眼角。

在一旁眼圈通紅的顧青也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么一向沉穩的劉天明,會如此衝動地打了宇文。

七、雙現

白色桑塔納平穩地向顧青的單身宿舍駛去,開車的顧青和在副駕駛座上的宇文一路無話,趴在後座上的黑狗玄罡也老老實實地一聲不吭。

兩人一犬回到顧青家中,顧青安排宇文去洗澡,又給他和玄罡各泡了一份方便面,家裏也只有這個可以吃了。顧青又駕車去附近的超市給宇文買了幾件換洗衣服和處理傷口用的碘酒藥棉與紗布,顧青還是第一次讓一個男人走進她的家中,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要對宇文這樣,也許只是因為現在的宇文看上去十分需要她的幫助吧……

顧青再次回到家時,宇文已經躺在她的床上睡著了,他臉上和手臂上的青紫傷痕很是觸目驚心,顧青輕嘆一聲,拿出碘酒藥棉和紗布,簡單地給他清理包扎了一下。由於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折騰完宇文的傷口,顧青也累得夠嗆,她坐在沙發上休息著,很快就頭一歪,進入夢鄉。

等墻上挂鐘的報時驚醒顧青時,宇文和玄罡都已經消失了。顧青看看床上,宇文已把她買來的衣服穿走了。她有些悵然,坐在床邊,不知該做些什么,卻發現電視機上粘著一張便笈,撕下來一看,上面寫著力透紙背的四個字,“顧青,謝謝!”顧青微微一笑,感覺自己這一天總算沒有白忙活。

“嘀嘀……”手機又響了,顧青最近已經開始有些害怕手機的鈴聲,因為每次接電話都不會得到什么好消息。她抗拒地裝作沒聽見,無奈對方實在是執著,手機鈴聲一直未停,顧青無法,把手機拿起來看了看,又是劉天明!她只好接了。

“顧青,在睡覺嗎?打攪你了!”劉天明的聲音似乎又已經恢復到平時的沉穩,“騰龍大廈的調查需要你的幫助,能來一下大廈這邊嗎?”

顧青心裏忍不住暗暗罵了一句臟話,想自己又不是警察,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找上她?但嘴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大約七點左右,顧青站在了騰龍大廈的樓下,夜幕已緩緩垂下,大廈的二十二樓和二十三樓燈火通明,不時看見有警察的身影在窗前閃過。顧青想起宇文樹學說過,晚上最好別接近這棟樓,她便不敢再上去,只把劉天明從樓上叫了下來。

劉天明抱著一個大文件夾出現在顧青面前,臉上帶著匪夷所思的神情。

“顧青,我記得你問過我,是否相信這世間有鬼,我雖然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我倒很願意把這起案件栽在它們身上。因為確實有一些事情很難解釋……”

“劉隊,我的遭遇應該和這起案件無關,你該不會認為我也與案件有牽連吧?”

“不是不是,我哪會這么想,叫你來是另外有事需要你的幫助。你還大概記得我上午曾經給你描述過昨夜我所看到的血腥情景吧?”

“我只希望能趕快忘掉你說的那些話。”顧青皺著眉頭。

“在我下午第二次回到現場的時候,張建國遺體旁的墻上,竟然有人用血寫了大大的兩個字——藍月!而我清清楚楚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那裏時,墻上是沒有字的!”劉天明的臉色有些發白。

顧青驚恐地望著劉天明,不敢細想這意味著什么。

“屍檢報告也已經出來了,這次特地請了動物學家來幫忙分析,王飛的死因最為恐怖,從現場來看,是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纏絞成那樣的,自然界中似乎只有被蟒蛇絞死的小獸才會有那種情形,但遺體上還兼具爬蟲類動物撕咬的痕跡。”

“爬蟲類?你是說……”顧青有些不解。

“爬蟲類,例如……鱷魚!”劉天明說道,然後就看見顧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而張建國……”提到小張,劉天明總需要些時間平息一下情緒,“張建國的情形,卻倣佛是被一個巨大的撞錘反復撞擊了多次,胸腹和臉上的撕裂傷,也是爬蟲類動物造成的……”

“劉隊,如果你們的屍檢報告沒有出錯,這也太難讓人相信了,難道騰龍大廈是個動物園?”顧青蒼白著臉說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我也知道這結果很難接受,一切似乎都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而現場留下的唯一能與人有關的證據,就只有墻上的藍月二字了。”

劉天明將手中的大文件夾打開,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顧青,照片上,是血淋淋的兩個大字,小時候學過書法的顧青,竟隱隱約約覺得,這兩個字的筆畫間,透出一股悲憤。

“藍月,藍色的月亮?上次那個發瘋的保安也不停念叨著這兩個字,倒底是什么意思呢?而我又能幫上什么忙呢?”顧青連續丟出幾個問號。

“藍月的含義還不清楚,但這兩個字的筆跡卻是一條線索,希望能從你們公司內部的員工開始調查,對照所有人的筆跡,這就需要你這個公司領導的幫助了。”

“這事應該把陳詞叫來啊,他手上的人事檔案裏面可能有所有員工留下的筆跡。”

“不,目前你們大樓內的所有員工,除了你是清白的,其他的人都不能排除在外,因為昨夜你是和我在一起的。”說到這裏,劉天明的目光停留在顧青的臉上。

“那這事情就就交給我吧,我有公司服務器的人事數據庫瀏覽權限,可以通過網絡對照所有員工筆跡的掃描件。”顧青輕輕側身,避開了劉天明的目光。

“對了,宇文樹學呢?”劉天明似乎是下了些力氣,才提起這個名字。

“不知道,今天我把他帶到我住的地方,讓他休息了一下,後來他就和那條黑狗一起走了,也不知現在何處。”

“你帶他去了你家?”

“嗯……”

劉天明抬著頭看了看天空,說道:“上次在無限海,你對我說過,宇文樹學曾經帶你去十二樓,在電梯間,你看見了一面大鏡子。今天,我也去了十二樓。”

顧青一驚,她已經快忘記這件事了。

“經過調查,我們在這面大鏡子上找到了宇文樹學的指紋,就在鏡子背後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條拖動鏡子的痕跡,順著這條痕跡,我們在十二樓的衛生間內,找到了這面鏡子原來所在的位置。”

顧青捂著嘴,這太讓人震驚了!

“你……你是說,這面鏡子是宇文從衛生間拆下來,拖到電梯間的門前?”

劉天明點點頭。

“那他為什么這么做?難道……”顧青不敢下這個結論。

劉天明替她說了出來:“除非你在十二樓看見的鬼影,是真實存在的,而非你自己的影子,宇文樹學很清楚這一點,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希望你深究,便用心良苦地排下這么一個局”

說到這裏,兩人都沉默了,各有滋味在心頭。

“當……當……”遠處鐘樓的大鐘連敲了八下,顧青有些驚慌地對劉天明說:“宇文說過,晚上九點之後一定不可以留在大廈裏,你快安排你的同事們走吧!”

劉天明笑得有些勉強,“我實在不怎么願意相信那家夥的話,不過也確實不早了,還是讓弟兄們回家吧。”

二人分手告別,劉天明上樓去召喚同事,顧青則步行至地下停車場,取她的白色桑塔納。

看守停車場的老人已經回家了,入口的橫桿高高地翹著,顧青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空……空……”的回聲。停車場內只有她的桑塔納這一輛車,四周空蕩蕩的。

顧青鑽進車內,連發動兩次都熄了火,她輕輕拍打了一下方向盤,嘀咕了一句:“什么破車……”

第三次發動,總算起來了,顧青沒有急著踩下油門,讓發動機稍稍預熱了一會。

突然,顧青聽見一聲低沉的嘶吼,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是從她背後傳來的。顧青猛地一回頭,車後什么也沒有,顧青又看看了車後座,也沒有任何奇怪之處。她想起慘死的小張,頓時覺得背後一股寒氣冒了上來。顧青急忙踩下油門,桑塔納朝出口處駛去。

離出口的斜坡還有三十米左右時,顧青聽見了第二聲嘶吼,這一聲嘶吼距她極近,倣佛就在她耳後。“嘿啊……”吼聲變得有些尖厲,顧青再次回過頭來,一頭怪獸竟然站在她的車後座上!

那怪物並不大,體形如同一只狸貓,但全身虎紋,色彩斑斕,最奇怪的是怪物的頭,居然長著一張猙獰的人類面孔!顧青嚇了一跳,猛踩了一腳剎車,那怪獸竟借這剎車的力量猛然一躍,直撲向顧青的咽喉。

顧青眼看著怪獸撲來,那詭異的人臉忽然猙獰一笑,張開嘴,露出兩排尖牙!她尖叫一聲,扭頭避開這怪物。怪獸沒有撲在顧青的脖頸處,卻順勢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顧青慘叫一聲,用手去抓那怪物,怪物輕巧地躲過顧青的手,猛地甩頭一扯,跳回到車後座上,顧青肩膀上竟被它連皮帶肉地地撕下一塊。顧青痛得險些昏厥過去,忙亂間想打開車門,卻怎么也打不開。眼看那怪物吞下顧青的皮肉,獰笑了一下,作勢再次撲來,顧青已無躲閃的餘地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條黑影撞碎了車後窗,向那怪物猛撲,在空中將怪物橫撞在擋風玻璃上,玻璃被撞得粉碎,怪物也飛了出去。黑影落到副駕駛座上,又是一躍,跳出了車外。與此同時,駕駛座旁的車門被從外面拉開,靠在車門上的顧青站立不穩,也倒出了車外。

驚慌失措的顧青在倒地之前,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顧青回頭一看,頓時熱淚盈眶,扶住他的,正是宇文樹學!

那在危急時刻救了顧青的黑影,就是那黑犬玄罡,它與那人面虎身的怪物滾出車外,在地上形成對峙之勢。兩獸各自低吼一聲,再次交錯在一起。雖然玄罡的身形比那怪物大了很多,但那怪獸勝在動作靈活,一番撕咬後,各自都受了幾處傷。宇文看見玄罡佔不到多少便宜,就放開了顧青,猛地衝了上去。

只見他低吼了一聲:“孽畜!”兩手間頓時各燃起一團青色火焰,逼向那怪獸,怪獸似乎很是忌憚宇文手中的青色火焰,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發出極其慘厲的嗥叫。玄罡在宇文衝向怪獸的時刻,飛速繞行到怪獸的身後,怪獸只顧躲避宇文,沒注意身後的玄罡,頓時被玄罡的兩只利爪從身後按住,動彈不得。宇文把握這瞬間的機會,帶著火焰的雙手緊緊地抓住怪獸的脖頸,怪獸連聲慘叫,四肢飛快的舞動著。

半蹲著的宇文臉色一凝,雙手猛地一分,生生地將怪物的頭顱和身軀扯成兩段!

顧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傷口還在流血。宇文將怪物的殘軀就地一扔,大踏步地走回到顧青身邊,他脫下自己的襯衣,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割下一只袖子,把顧青受傷的肩膀包扎了起來。

顧青張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東西……究竟是什么啊?”

宇文把顧青從地上扶起來,引著她走到那怪物身首分離的地方。玄罡正不斷舔食著怪物脖腔內流出的鮮血,怪物的頭滾在一邊,那張人臉上的猙獰表情已經凝固了。顧青不敢細看,躲在了宇文的身後。

宇文看看顧青,又看看地上的怪物,緩緩地說道:“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這是上古魔獸猰狳!”

八、靈虛

C市第四人民醫院的急診室內,顧青正接受著狂犬疫苗和破傷風預防針的注射,小護士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針頭扎進顧青的胳膊,一邊牙尖嘴利地責備宇文樹學,“沒事幹嘛養這么大一只狼狗?這下可好,把女朋友咬成這樣!要是我男朋友敢養狗來咬我,我非一腳蹬了他不可!”

宇文只能苦笑,在一旁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顧青則掩著嘴偷笑,拿眼角去瞟自己的這個“男朋友”。急診室外趴在桑塔納旁邊打盹的玄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上好大一口黑鍋。

顧青本來只是想到醫院包扎處理一下肩膀上的傷口,誰知值班醫生責任心特別強,一聽說是被動物咬傷,再看見他們帶著一只大狼狗,馬上就安排護士準備狂犬疫苗的注射,還特地對宇文作了一番關於健康狗咬人也可能會傳染狂犬病的義務教育。

注射完畢,該處理顧青肩膀上的傷口了,她脫下外套,露出黑色的貼身無袖薄衫,剛想接著把薄衫脫了,突然看見宇文還站在一旁傻乎乎地望著天花板,顧青不由臉上一紅。小護士看了一眼宇文,毫不客氣地將他推出了急症室,嘴裏還念叨著:“去去去,別以為你是她男朋友就可以站在這兒看。”

宇文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被趕了出來,他愣了一會,點上一支煙,陪打盹的玄罡去了。

“你男朋友個子好高啊,其實他挺帥的,要是肯刮刮胡子就好了……”小護士的嘴還在喋喋不休,顧青卻已經陷入對剛才的突發事件的回憶中。

那個什么“牙魚”,倒底是什么怪物?上古魔獸?沒概念……我問他為什么知道我在停車場遇到了危險,是不是也聽到了怪物的吼叫?為什么手上能燃起火來,對付怪物這么有效?可他馬上扭過頭瞪著我看,倒好像我就是個怪物……不管了,今天他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放他走的……

“好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如果傷口很疼,可以吃點阿司匹林,如果傷口發脹,可以用冰袋敷一下。”小護士的聲音打斷了顧青的沉思,顧青活動了一下胳膊,感覺還可以,就向小護士道謝。“謝什么,去教訓教訓你的男朋友吧,讓他趕緊把狗處理了,不然還會有下次的!”小護士還在對宇文耿耿於懷。

顧青走出醫院大門,一眼就看見宇文蹲在玄罡旁邊,一人一犬都在打瞌睡,宇文手上夾著的煙很快就要燒到手指了。顧青輕輕踢了宇文的皮鞋幾下,“哦,處理完了?我們走吧。”宇文揉揉眼睛,站起來給顧青拉開車門,順便也踢了玄罡的屁股一腳。

“別急。”顧青把車門又推關上了,“你不是說過出了醫院就要回答我的問題嗎?”

宇文尷尬地笑了笑,說:“有什么問題,你問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顧青板著臉,口氣非常嚴肅,“不要再編造什么亂七八糟的理由,我現在已經知道大廈裏有怪物出現,知道你不是個普通人,能降伏怪物,還知道你偷偷搬動十二樓的鏡子!”說到這裏,顧青狠狠地瞪了宇文一眼。

宇文看著顧青的眼睛,撓撓頭,終於明白今天不坦白是不行了。他長嘆一聲,又點燃一支煙。

“首先要聲明,我說的話,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有些事情,傳出去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答應替你保密,只要你別編造謊言騙我,快說吧!”顧青調整了一下站姿,讓自己處於傾聽的狀態。

“我和你一樣,是一個普通的人,所以別拿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不過幹著一份比較特殊的工作而已。用幹我們這一行的行話來說,我是一個黃泉引路人。”宇文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易經》上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這世上,確有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我們一般統稱它們為魂,也就是你們說的鬼。”

“鬼,不過是部分人生前的精氣比較旺盛,死後遊魂一時還散不去,滯留在人間的一種精神力量。它們的力量都非常的弱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本身是不會影響普通人生活的。不過也會有一些特殊的情況,因為天演異象、地生劇變、人心不古等因素,極少數遊魂的力量被放大了,它們開始不擇手段地要完成生前的遺願,甚至會傷害普通人。而黃泉引路人,則擔負起引導這些遊魂們平安散去的責任,以免影響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就象《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一樣,專靠捉鬼為生?”顧青在一旁插嘴。

“燕赤霞?”宇文又撓撓頭,笑了起來,“我哪有他那種本事……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呵呵……我只會五行之術而已。”

“五行之術?好像也挺厲害的嘛,手上還能升起火焰。”顧青笑道。

宇文神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你真的能看得見火焰?”

“騙你幹嘛?”

宇文左手抬至胸前,一團青色火焰刷地一下從掌心升騰起來。顧青一驚,條件反射地閃避了一下。宇文猛地將左手壓在顧青肩膀上,顧青啊地叫了一聲,掙脫宇文的手。

“你還真看得見!”宇文看顧青的表情就象看見一頭大熊貓。

“神經病!”顧青忙去看自己右肩,但衣服並沒有被燒壞。

“呵呵……這是虛靈火,對自然界的人與物是不起作用的。”宇文把左手從顧青面前拂過,顧青的臉從青色火焰間穿過,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你居然能看得見虛靈,了不起!我一定要去告訴師傅。”

“師傅?你還有師傅?”顧青好奇地問道。

“啊?當然了!誰天生就什么都會?不都是師傅教的嘛?”

“那你師傅又是誰?”

“這……”宇文有些躊躇。

“哼……不方便就不說吧。”顧青甩下一個鼻音,很不滿意。

“那么你也聽得見猰狳的叫聲?”宇文忙岔開話題。

“你是說那種嘿啊嘿啊的叫聲嗎?我當然聽得見,不然早就被咬死了!”顧青不服氣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宇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別賣關子!快說,你知道了什么?”顧青老實不客氣地逼問宇文。

“嗯……你大概是體內精氣特別強的人吧,這樣的人極其少見,就和還長有尾巴的人一樣,屬於進化還不完整的人……”宇文環抱雙臂,抬頭望天侃侃而談,完全沒注意到顧青的臉色變化。

“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家夥,什么進化不完整的人?你才是個進化不完整的猴子呢!”顧青生氣了!

“啊……這個……”宇文被柳眉倒豎的顧青嚇了一跳。“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中國古代的神話你大概知道一些吧?《山海經》、《搜神記》什么的,古時的人們體內精氣特別的旺盛,所以他們親眼見過的鬼神之事特別多,也就導致他們對神神鬼鬼的事情記載也不少,慢慢地唐宋元明清這么一朝朝傳下來,鬼神之事就越來越少見,到清朝蒲松齡寫《聊齋志異》時,也不過是整理前人所載的故事而已。人們慢慢地進化,體內的精氣逐漸削弱,就再也看不見遊魂與虛靈了。”

“這算是進化嗎?這明明就是退化!”顧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宇文可不這么想,他表情凝重地看著顧青身後的一團黑暗,語調低沉地說道:“不,這真的是進化。人,最好還是與精氣脫離開的好……”

“那么能聽見那個什么猰狳的叫聲,也是一種退化?”

宇文看看顧青,笑著說:“是啊,我的進化就比你強一點,我從前只是看得見虛靈,虛靈發出的聲音我是聽不見的,虛靈吼叫的聲音屬於超高頻率的超聲波,普通人的聽力只能聽到頻率在八十至八千赫茲之間的聲音,超聲波只有蝙蝠這樣的動物才聽得見,後來,我師傅給我做了一個特殊的手術,戳聾了我的左耳,進行獸化的改造,之後我才能聽見這些虛靈的叫聲。你天生就能聽見超聲波,頗不容易呢。”

顧青聽他說什么戳聾耳朵,竟說得如此輕松,臉上表情越發地驚異了。“你師傅竟然戳聾你的耳朵?就為了讓你能聽見什么虛靈的叫聲?那你的左耳豈不是已經聽不見我說的話了嗎?”

“嗯,沒辦法啊,我又不象你這樣天生就能聽見超聲波。一個黃泉引路人,怎么能聽不見虛靈的聲音?”

顧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她可無法理解宇文的師傅會做出這么殘忍的事情。

“那上古魔獸又是什么東西呢?也是一種鬼?”

“這個說起來就比較復雜了,有機會我再慢慢給你解釋,你只需要知道它們也是一種虛靈就可以了。不過它們這種虛靈,是有實體的,現出真身時,普通人也能看得見。”宇文很認真地阻擋了顧青打破沙鍋的精神。

顧青很清楚,宇文不想說的事情,你就是用刑也沒用。她也就不再深究,另外提出一個問題。

“最後問一個,你幹嘛要騙我?偷偷搬動十二樓的鏡子,還說我是自己嚇唬自己!”

宇文臉色微紅,說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顧青又想起那黑色的女人身影與青色的眼珠,這竟然是真的存在!她不由渾身一寒,忙拉住宇文的衣袖說道:“那你怎么不趕緊把那個女鬼捉住?”

“我不是捉鬼的,我只能引導它們散去……我也是聽你這么說,才知道騰龍大廈內有這么個黑色遊魂,我自己卻從來也沒有機會見過它,要如何引導這個遊魂,我還沒拿定主意……”說著,宇文又望了望騰龍大廈所在的方向,燈光輝映下的城市夜空並非黑色,而是一種壓抑的淡紅色,騰龍大廈突兀地立在那裏,倣佛一把刺破天空的短劍。在宇文的眼中,這棟大廈籠罩在一團不祥的怨氣裏……

回家的路上,宇文開著車,夜風呼呼地從破碎的擋風玻璃窗上灌進車內,將顧青的長發吹散開來,全身發冷的顧青縮成一團,正在給陳詞打電話,她是想請陳詞安排一下,看能否讓宇文住進公司員工的單身宿舍,因為現在的宇文和玄罡已經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流浪狗。

陳詞在那邊用手機嘀嘀咕咕地給公司宿舍物管處打了一個電話,又跑來接起顧青的電話,“顧主管,單身宿舍已經全部住滿了,只剩下一間小閣樓,你看……”

顧青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宇文,說道:“有張床就行,反正他住機房都住了那么久。”

“那行,我讓宿舍物管把鑰匙拿著,你讓宇文樹學回去的時候找一下他們吧,那間空閣樓好像就在你所住的那個單元的頂樓。”

顧青向陳詞道謝後挂掉了電話,突然發覺車仍然在向公司的方向急駛,“這么晚還去公司?你是不是開錯方向了?”顧青詫異地問道。

宇文板著臉,說道:“剛才看見你受了傷,一時慌張,忘記給猰狳收屍了!那玩意可不好讓別人看見。”

顧青聽他說又要回停車場,不禁想起那身首分離的殘屍,心頭忍不住一陣惡心。她問道:“那東西是不是應該讓劉天明他們來看看啊?”

“讓他們來看什么?現在只求他們別添亂了!”宇文一口回絕了顧青的建議。

顧青也不知道宇文肚裏打的什么主意,便閉上了嘴。

重回停車場,顧青和宇文都吃了一驚,剛才玄罡和猰狳大戰了一場的位置,現在竟然幹幹凈凈,什么都沒有留下,地上只有碎裂的車窗玻璃和顧青肩上滴下的一小攤血。

宇文跳下車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周圍靜悄悄的,鬼影也沒一個。玄罡跟在宇文身後,鼻子貼在地上一處處地細細嗅了一陣後,失望地抬頭吠了兩聲。宇文眉頭緊鎖,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擾著他。

顧青走到宇文身邊,說道:“會不會是劉天明他們已經發現了這東西,抬走了?”

“不會,如果是被他們抬走了,玄罡應該能聞到猰狳屍體的氣味,甚至能聞出屍體被拖走的路線。但現在猰狳的屍體就倣佛是瞬間蒸發了一樣。”

“真是奇怪的東西,突然出現在我的車後座上,又突然消失在空氣中,這就是上古魔獸么?”顧青自言自語著。

“猰狳的屬性為金,能附身或者穿越任何金屬的物質,它可以悄悄穿過你的車門,但並不能悄悄地土遁啊。何況還是一只死猰狳……”宇文百思不得其解。

猰狳的屍體已經奇怪地消失了,再留在停車場裏也解決不了問題,兩人只得先駕車回公司宿舍休息。

由於陳詞打了招呼,宿舍的守門老人一直沒敢歇息,直到宇文和顧青來拿了閣樓的鑰匙,老人才放心地鎖了宿舍的大門。

“去我家坐坐嗎?”顧青說完這句話,馬上被自己的大膽嚇了一跳,自己竟敢在這么晚了還邀請一個男人去家中,這可是以前從沒有的事。

宇文倒挺自然地說道:“去一下也好,我有半天沒喝水,嗓子都快冒煙了。”

前兩日顧青一人回到宿舍,在打開房間的燈之前,總是難免會有些害怕,生恐那黑暗中隱藏著什么東西。今天有宇文陪著走進門,心情頓時舒暢了很多,顧青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玄罡老實不客氣地竄進廚房,趴在冰箱的旁邊,似乎知道顧青今天早晨才去超市補充過食物,冰箱裏放著新鮮的火腿,顧青笑著打開冰箱,滿足了它的食欲。

宇文站在顧青的家門前,並沒有馬上走進房間,而是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標準的一室一廳單身宿舍,被顧青收拾得一塵不染,宿舍內原配的簡單木質家具上都用淡雅的純色布料遮蓋了一下,立即顯得溫馨自在。顧青見他鬼鬼祟祟張望的樣子,不免有些奇怪,問道:“你這是幹嘛?怎么不進來?”

“我師傅說過,晚上不能隨便進女孩子的房間,如果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壞了修為的。”宇文答道。

顧青好氣又好笑,“你師傅是個什么老古董啊?我都沒反對你進來,你還裝模作樣的。放心吧,我的房間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她扯著宇文的衣服,一把將他拽了進來。“隨便坐,喝點什么?咖啡還是牛奶?”

“有白開水嗎?白開水就行。”宇文一邊答應著,一邊被顧青的筆記本電腦吸引了過去。

“真是個怪人。”顧青給宇文倒了一杯開水,站在宇文身後看他折騰電腦。

宇文打開IE瀏覽器,輸入一串奇怪的域名,連上一個更奇怪的網站,這網站的頁面比大名鼎鼎的GOOGLE還幹凈。除了一個文本輸入框,其它什么都沒有。

宇文在框內寫入:“猰狳”,隨即按下了回車。

只一會兒,頁面上的文本框變大了,裏面出現幾行字:“猰狳,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兇獸,屬性為金,破刀兵,懼火靈。”文字後面跟了一幅手繪的水墨畫,張牙舞爪,面目猙獰,正是顧青所看見怪物的模樣。

宇文關掉了瀏覽器,回頭看看顧青,把手一攤,說道:“獸靈譜裏也找不到線索,沒轍了。”

“獸靈譜?這個網站……是你做的?”

“是我師傅做的,他費心整理的資料,方便同行們查詢。”宇文所說的話總是會出人意料之外。

顧青又問道:“傷害張建國和那兩個保安的怪物就是這個猰狳嗎?”

宇文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說:“那是另外一個家夥。”

“啊?難道還有另一個上古魔獸?”顧青張大了嘴。

宇文端起水杯喝了兩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殺害他們的應該是渾沌。”

“餛飩?餛飩還能殺人?”顧青十分好奇。

宇文苦笑著,直想伸手去敲一下顧青的腦門,“別瞎攪和好不好,我說的是天地迷茫的渾沌,不是你碗裏的餛飩!”

顧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了,你該休息了,我也該去我的小閣樓看看。”宇文起身,去招呼玄罡,似乎就沒打算繼續給顧青解釋渾沌又是什么。

夜已深,顧青不便再留宇文,也只得由著他去了。

聽著宇文和玄罡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門外,顧青坐在床邊,心裏空空的。看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她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顧青再次打開IE瀏覽器,從歷史選項中調出宇文剛才所上的那個奇怪網站,當那個空白的文本框出現時,她托著腮幫想了一下,在裏面輸入了“渾沌”。

“渾沌,無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櫃,渾渾而行,所過處寸草不生,兇獸,屬性為木,破石岩,懼剛金。”文字下面跟著的圖譜上,是一條只有一張大嘴的蛇形怪獸!

顧青情不自禁地捏緊了鼠標,難道這就是奪走三條人命的真正兇手?騰龍大廈裏面竟然會藏著這樣的怪獸?

當顧青再細細去看那怪物的形象時,這幅畫得栩栩如生的水墨圖譜似乎帶著些邪性,那扭頭擺尾的怪物看上去正要從屏幕上滑將下來,嚇得顧青趕緊關掉瀏覽器窗口。她呆坐了一會,又把那個網頁打開了,這次,顧青惡作劇地在文本框內寫上了宇文樹學的名字。按下回車,網頁上竟然出現一排大大的紅字——“你查我徒弟幹嘛?當心好奇心害死人哦!”紅字後面還跟著一個Q版的白胡子老頭的頭像,左右晃動著,十分可愛。顧青沒想到宇文的師傅還會來這么一手,一下笑出了聲,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對那老頭像做了一個鬼臉,啪地一下關上了筆記本電腦。

今天接觸了太多難以置信的事情,顧青的大腦一直出於興奮狀態,在床上翻來翻去烙餅烙到三更時分,她才模糊睡去。

迷迷糊糊中,顧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身軀有些沉重,正一點一點地陷入軟軟的床墊中央,她試圖伸手抓住床單,但全身半點力氣也使不出,就這么慢慢地,顧青陷入噩夢。

第三次站在綠色天空下,顧青已經很清楚這僅僅是一個夢,但她心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一星半點,這如同鬼域般迷離的夢境中,每次的行程終點都會讓顧青驚聲尖叫,而這一次,她又會看見什么呢?

天空依然,街道依然,那墓碑一般聳立的大廈依然,顧青不敢再邁步前行,只眼睜睜地看著四周冷漠陰森的行人,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知道那東西一定會出現。

果然,那神出鬼沒的公共汽車再次出現在顧青身邊!

顧青莫名地感覺到車上有人在召喚她,“青~~~青~~~”那聲音細長而綿軟,似乎是個女子。這幽靈般詭異的呼喚只叫得顧青渾身汗毛倒豎,哪裏還敢走上前去。

如果宇文在身邊就好了!顧青心底猛地冒出這個念頭,但宇文此刻正在樓頂呼呼大睡,怎會知顧青此時身陷夢魘。

顧青只能捂住耳朵,抵抗那讓人心寒的魔音,但那聲音竟能擠進顧青的指縫,強行鑽入顧青的耳中!掙扎了一陣,顧青終於抵抗不住這種莫名的恐懼,閉上眼睛,轉身向後跑去,但她僅跑得兩步,便與一個軟軟的身軀撞了個滿懷!顧青忍不住睜開眼睛,只這一瞥間,就驚得顧青魂飛魄散,她所撞上的,正是在騰龍大廈十二樓電梯門前見過的那黑色女人身影,只見那沒有五官的臉上,突然裂開兩條細縫,一對青色的眼珠鼓凸而出,快速地轉動兩圈後,定定地望著顧青!

顧青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開自己的嗓門,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釋放心中的無限驚悸。

倣佛是一個信號般,顧青順著自己的叫聲,再一次掙脫夢魘的束縛。當她察覺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中時,那身下的棉布床單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刺骨。顧青無力的坐起身來,抹去眼角的殘淚,連續三個夜晚做同一個場景的噩夢,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九、好奇

次日清晨,旭日東升,強烈的陽光射進閣樓的天窗,宇文樹學在床上翻滾了一下,似乎想躲開直射面龐的光線,但小小的閣樓間在陽光的照耀下連一塊陰影也沒有,他又能躲到哪裏去?宇文不甘心地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又煩躁地揉亂自己的頭發。

玄罡趴在床邊,還沒有醒來,這兩日,大家都很疲憊,宇文輕輕地拍拍玄罡的頭。

赤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感覺讓宇文精神一振,他漫步到房間正中,開始做一些簡單的活動。擴胸、扭腰、高抬腿……突然,宇文雙手中現出一柄青色的長槍,此槍長約七尺,通體透亮,那扁長的槍頭上還隱隱透出一些古怪的銘文。宇文目光注視著槍尖,手一抖,快速挽出一個槍花,緊接著,他單手握住槍尾,平胸掄出一個大圓,小小的閣樓間裏,竟可隱聞風雷之聲。宇文眼神銳利地側身而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一槍扎向木床所靠的那面墻壁,他剛一落地,就聽見玄罡一聲慘吠,隨即,宇文撲通一聲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哎喲!”門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驚呼,宇文一驚,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翻身爬了起來。“啊呀!”門邊又響起一聲驚叫。

宇文這才看清,門邊站著的是顧青,她臉色緋紅地一扭頭,不敢看宇文這邊。宇文一低頭,自己只穿了一條平腳內褲,他忙不迭地從床邊木椅上抓過長褲,慌慌張張地往腿上套。

“你怎么不敲門就進來了?”宇文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剛才摔一跤的窘態一定也被顧青看見了。

“我……誰叫你昨晚忘了關門?丟三落四的!”顧青憤憤然,隨即又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唉……剛才……踩到玄罡的尾巴了。”宇文已經穿好了褲子,正往身上披襯衣。

“呵呵……”顧青忍不住笑彎了腰,清脆的聲音有如一串被風撫弄的風鈴。她輕輕走進房間時,正看見宇文在房間正中活動身體,還沒來得及和他招呼,宇文手中就出現了那柄長槍。顧青好奇地接著看下去,直到宇文一跤跌在地板上,她才發出一聲驚呼。

“行了,你可以轉過來了。”宇文說。

顧青轉過身來,宇文紅著臉站在床邊,不停地撓著腦袋,玄罡還趴在床下,嘴裏直哼哼。

“唉……我始終不是個練武的料。”宇文自嘲著說,“師傅教我的槍術,總是偷懶不認真練習,現在才臨陣磨槍,讓你見笑了……”

顧青走到宇文身邊,好奇地看著他的手,“剛才那把長長的槍呢?怎么突然又不見了?”

“哦……那是虛靈金槍,和虛靈火一樣,是五行之術中的一行。”宇文一邊解釋,一邊平攤著雙手,一瞬間,長槍又出現在他的手中。“別看這玩意外觀威猛,其實很難使用,因為這槍是虛靈,輕飄飄的沒半點重量,簡直沒法用力。”

“虛靈金槍……破石岩,懼剛金……你是為了對付渾沌,才在這裏臨陣磨槍,練習槍術吧?”顧青背著手笑問道。

“嗯?你怎么知道?”宇文一臉的驚訝。

“我昨晚在網上那個什么獸靈譜上查到的。”顧青有幾分得意。

“哼哼……當心好奇心害死人!”宇文板起臉教訓顧青。

“嗯?你怎么口氣和你師傅一樣?”顧青詫異。

“啊?你又怎么知道這是我師傅的口頭禪?”這次又輪到宇文發呆了。

“這個……這個就不能說了,你用不著知道。”顧青開始報復宇文樹學。

“不說就不聽,你還沒說你幹嘛跑上來打攪我休息呢?”

“我……我晚上做噩夢了。”顧青終於想起自己跑到閣樓來的目的是什么。

於是,顧青將自己連續三個晚上所做的噩夢詳詳細細地向宇文描述了一遍。宇文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待到顧青把話說完的時候,宇文臉色已經陰沉得可以滴下水來。顧青被宇文的模樣嚇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哪裏不對。

“你的三個噩夢,應該是某個遊魂在幹涉你的腦電波,不然不會這么有目的性。她好像想暗示你什么……”宇文的聲音很沉重。

“你是說……那個女鬼?”顧青顫聲說道。

“應該是她,但遊魂的力量是非常薄弱的,別說這裏距騰龍大廈有整整三十分鐘的車程,就是你躺在騰龍大廈一樓的大廳裏,她要幹涉你的腦電波也非常不容易。如果這是個能量被放大了的遊魂,那她的能力也已經超出我已知的範圍了……”宇文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接著說:“最近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大廈裏隱藏的那只渾沌身上,這家夥屬性為木,隨便附身在某件家具上就可以隱藏得很好,大廈裏房間太多,我一直頭痛怎么才能把它找出來,沒想到你這邊竟然還遇到一個力量異常強大的遊魂……加上那只被我殺掉後又消失的猰狳,這座騰龍大廈,怎么這般邪門?”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是不是該報警?”顧青剛說完這句話,便想起被殺害的小張,報警……似乎並不是個好主意。

“現在情況好像還沒壞到極點,畢竟那遊魂並沒有對你造成什么具體的傷害,據你所說,第一次遇到那遊魂時,你被嚇暈在電梯裏,我那天在電梯裏看見你躺在地上,除了眉心有點煞氣,也確實沒受什么傷,它為什么出來嚇暈了你就跑,也是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那么……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渾沌身上吧?現在真正出來害人的,就是這渾沌了。”

“這渾沌也不簡單,師傅曾經說過,渾沌噬人,以口吞之。就是說,它吃人是像蛇那樣,一口吞掉獵物,而現在已經遇害的人,還沒有哪一個是完整的,滿地碎肉,可不是渾沌的風格。”

“那你又怎么能確定害人的就是渾沌呢?”顧青提出疑問。

“我親眼看見渾沌附身在你辦公室書架……”宇文說到這裏,猛地閉住了嘴。

顧青耳尖,完完整整地聽清了宇文的半截話。“你說渾沌是附在我辦公室的書架上?”

宇文表情有些僵硬,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顧青冰雪聰明,略一思索,就已經猜到七七八八,她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我交給你的那串念珠,本來就是你的吧?”顧青輕聲問道。

宇文機械地點點頭。

兩行珠淚,緩緩地從顧青眼中流下。

原來這一切的起因,都應落在顧青的身上。

宇文與顧青第一次見面,顧青就請宇文修理窗鎖,當那扇深海藍的玻璃窗被宇文拉開,陽光照射在辦公室門邊的那架胡桃木書架上,便是刺激魔獸渾沌蘇醒的時刻,顧青和宇文同時聽見的那聲細微嘶叫,正是渾沌所發出的,當時顧青認為自己是幻聽,而宇文聽見之後立即發現渾沌元靈附身在書架上,但他沒有聲張,只在離開顧青辦公室時,悄悄用那串念珠鎮住了尚未完全復蘇的渾沌,只待夜深人靜時再來收拾它,誰知顧青的體質異於常人,不但看得見宇文留下的法珠,更在好奇心驅使下,用鑰匙將法珠撬了下來,鑄成大錯。深夜,渾沌出世,兩個保安就成了最初的犧牲品。

“沒錯,你師傅一點都沒有說錯……好奇心真的會害死人……”顧青抽泣著,“我只是用鑰匙輕輕撬了一下……那珠子就……”

宇文被顧青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他只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細聲安慰著顧青:“這也不能怪你,你本來就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心中也在長嘆,這世上之事,真是造化弄人,自己那串定靈珠,恰恰屬性為金,顧青順手用金屬鑰匙去撬,加上她體內有強烈的精氣,正好兩性相斥,就破了他的定靈術,若顧青是用手去取或者其它什么東西去撬,也斷然取不下法珠。自己一心想就此將這事隱瞞了,誰知道竟會說漏了嘴,一時間,宇文只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那渾沌在大樓裏也不知道藏了多久,就算你不去使用那間辦公室,它也遲早會出來害人,說不定,那時我已經不在公司了,後果可能更嚴重,這事,真的不怪你。”宇文輕輕拍著顧青抖動的肩膀,看著顧青哭得難過,他心中也隱隱生疼。

過了好一會,顧青才慢慢止住抽泣,宇文遞給她一張紙巾,顧青卻猛地一抬頭,雙手將額前秀發往耳後一攏,神色堅定地對宇文說:“這事是我造成的,我不能置身事外!我一定要跟你去捉住這怪物!”顧青淚痕未幹,一張俏臉梨花帶雨,兩只大眼睛裏卻透出一股堅毅勇氣,宇文不由一呆。

“雖然我沒什么本領,但我還能看見虛靈,渾沌的叫聲我也聽得見,如果能幫得上一點忙,也可以讓我安心一些,宇文,帶上我一起去吧!”顧青搖了搖宇文的衣袖。

“要幫忙並不一定要站在最前面,你有這心就好,你看,你現在不就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嗎?沒有你,我和玄罡都要露宿街頭了。”玄罡在一旁兩爪向前伸直趴在地上,宇文也趴在床上兩手向前伸直,兩個家夥都做出一副可憐像,終於將顧青撲哧一聲逗笑了。

白天的騰龍大廈裏有一群警察在調查現場,顧青和宇文都不方便進去,兩人便相約晚上再去大廈內尋找渾沌,因為據宇文所說,渾沌對陽光敏感,只會在半夜裏出來覓食。

然後,宇文表情尷尬地向顧青借錢,說是要出去買一些必備品。這個生活粗糙的家夥,工作了半年,卻基本沒有存款,這個月的生活費也擱在了騰龍大廈的機房裏。顧青若是不收留他,他真的只能和玄罡流落街頭。顧青哭笑不得地從自己的錢包裏拿出銀行卡,順便把賬號密碼和車鑰匙一股腦地全給了宇文,讓他順便去把破碎的車窗玻璃換掉。

“你簡直就是個騙人吃喝的神棍!”在顧青的笑罵聲中,宇文和玄罡三步並成兩步,灰溜溜地跑下樓去。

顧青獨自一人留在自己的房間內整理與杜聽濤相關的材料,陳詞收集的檔案比較單一,似乎找不到什么可疑之處,顧青給自己泡上一杯咖啡,坐在床邊思考該如何找到更多有價值的資料,直到無意間看見挎包裏露出那張“藍月”照片的一角,她才想起,自己還答應了劉天明,要幫警方查驗筆跡。

登錄進入騰龍影音國際顧問公司的人事檔案數據庫,顧青才發覺自己面對的工程頗為浩大,全公司共一千三百多在職員工,每人或多或少有一些親筆所寫的文案或者入黨申請之類的東西被掃描保存,若是全是紙質原本,迭起來恐怕也快有顧青這么高了。顧青鼓起勇氣開始一一對照,只不過對照了二十多人的筆跡,她就已經頭暈腦脹,看這個也像,看那個也似,單憑“藍月”兩個字,實在很難確定它是誰的手跡。

顧青揉揉太陽穴,仔細想了一下,便開始罵自己是笨蛋。這查證筆跡本來就是警察們份內的事情,劉天明又沒有要自己親自對照筆跡,自己只需要把這些檔案交給警方就可以了。她抓起手機,給劉天明撥了過去。

“顧青,是你嗎?”劉天明的聲音聽起來頗為高興,他似乎沒料到顧青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是我,你所需要的公司員工筆跡掃描件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怎么給你?”

“你在哪兒?我親自來拿!”

“不用你親自來吧?你給我一個電子郵箱,我發給你就是了。”

“不不不……你幫我這么大忙,我還是親自來拿的好。”劉天明還不死心。

“我……我馬上要和朋友出去,你要是……現在不能給我電子郵箱,那就下次再說吧。”顧青還不太習慣說假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被她說得結結巴巴的。

“哦……那……還是發到我的郵箱裏吧。”劉天明失望地說出自己的電子郵箱。

顧青聽得出劉天明的失落,有些不忍心,又多問了他兩句。

“劉隊,案情有什么進展嗎?”

“還是沒有什么突破性的發現。”劉天明沮喪地說。

“你們……有沒有具體搜查整棟大樓啊?”顧青想起宇文曾經說過,渾沌很可能是藏在某個辦公室。

“我們已經像梳子一樣把整棟樓給梳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什么可疑的東西。除了……”劉天明的聲音有些遲疑。

“除了什么?”顧青豎起了耳朵。

“也沒什么,只是我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我們在連續好幾層樓都看見一個玻璃魚缸被放在樓道地板上,每個魚缸裏都養著幾條金魚。我有個家裏養金魚的弟兄說這些金魚都是名品蝶尾,價值不菲,你們公司玩魚的人還不少啊,就這么放在樓道裏,不怕被人無意踢翻么?”

顧青也覺得奇怪,但自己才到公司一兩天,也不知道公司裏有什么人愛養金魚。她又叮囑了劉天明幾句,讓他千萬要注意安全,便挂掉了電話,那渾沌兇惡的畫像總在顧青腦海裏浮現,她實在害怕再有誰落在那怪物的口中。

宇文是中午才回來的,他懷抱著一大堆東西走進顧青的房間,身後還拖著一個大紙箱。顧青好奇地去打開紙箱,立即被嚇得尖叫一聲,那紙箱裏竟然是一堆密密麻麻蠕動著的小動物!

宇文哈哈大笑,走過去把紙箱又蓋上了,“別把我的金絲熊放跑了。”他笑著說。

“金絲熊?你居然弄來一箱金絲熊?”顧青驚訝極了。

“怎么?你不信啊?你們女孩子不最喜歡這小東西嗎?”宇文把紙箱拉開一條縫,伸手進去抓出一個。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小鼠在宇文的手心裏東張西望,短小的四肢趴在宇文手指上,一雙小眼睛黑得發亮。顧青一下被這可愛的小家夥吸引住了,笑著把金絲熊從宇文手中抱了過去。“累死我了,我可是跑遍了全城的寵物市場,才收集到這么多。”宇文一屁股坐在地上,玄罡走到他身邊,舔了舔他的手。

“你花我這么多錢,買這么多金絲熊來幹什么?”

“這個……錢我發工資的時候還你就是了,金絲熊是買來做誘餌把渾沌給引出來。”

“做誘餌?你竟然想用這么可愛的小動物做誘餌?你這個冷血的家夥!”顧青不幹了。

“那怎么辦?難道讓我現在去捉五百只老鼠來?”

“你就不能另外想想辦法?比如……去買五百只雞?”

“五百只雞?虧你想得出來!先不說我們怎么用車拖著五百只雞去公司,就算真的拖去了,警察會讓你帶進去么?你要把騰龍大廈變成養雞場啊?”

顧青無言以對。

“天下生靈皆平等,若要深究,無論拿什么去做誘餌都不好,但渾沌只吃活物,不做出點犧牲,怎么能引得出這上古魔獸?”宇文嘆口氣,低聲勸說著顧青。

“好吧,隨便你怎么做,我配合就是了。”顧青摸摸手中的小金絲熊,實在有些舍不得。

宇文拿出一大捆細細的棉線,“我們必須將金絲熊的腿用細線栓住,讓它們連成一長串,你來幫幫我吧。”

顧青默不作聲地走過去,開始幫宇文幹活。

兩人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才把這許多金絲熊一只只連在一起,一串一百米,共做了五串,又全部用大紙箱裝了起來。

宇文見顧青仍是十分不舍得這些小動物,便又勸道:“它們也不會都有事的,一旦渾沌出現,我們馬上就可以救下它們。殺掉渾沌之後,我們就一起把它們放生吧。”

顧青點點頭,她突然想起劉天明說的那些金魚,會不會也能把渾沌引出來呢?她連忙把今天打電話的事情告訴宇文。宇文把那張“藍月”的照片找來看了看,雖然覺得很奇怪,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倒是對劉天明所說的那些金魚很感興趣,“晚上去看看這些金魚。聽上去覺得有點意思。”

兩人隨便做了點吃的填飽肚子,就披著夜色出發了。

到達騰龍大廈時,警察們大概也對樓裏連續發生的兇案有些忌憚,早已全部離場而去,只留下兩人守住大門。宇文帶著顧青再次從停車場內的隱蔽電梯入口進入大樓內部。

宇文沒讓顧青去二十二樓,仍像上次一樣讓顧青在二十一樓等待著,不一會兒,宇文跑下樓來對顧青說:“樓上已經完全被清理幹凈了。警察們手腳倒是挺快。”

顧青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身後,走進張建國殉職的二十二樓。這裏已經變得幹幹凈凈,就倣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但樓道盡頭的墻邊上,雖然被衝洗擦拭過多次,顧青仍能隱隱看見那個用血寫上去的“藍月”兩個大字。藍月……顧青一回頭,樓道另一頭的窗戶外正對著天空中的半個月亮,蒼白的月光淡淡地灑入樓內。月亮何時才會變成藍色呢?

“我們現在就把金絲熊們排出來?”顧青問宇文。

“不急,我想先去看看劉天明說的那些金魚。”宇文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顧青看看周圍,二十二樓並沒有看見有什么魚缸。

兩人順著消防通道走下樓去,二十一樓也沒有。直到二十樓,顧青才看見在財務辦公室的門旁,放著一個玻璃魚缸,幾條藍黑色的蝶尾正悠閒地遊來遊去。

騰龍大廈的內部結構是呈一個“凹”字形的結構,宇文走到平行的另一邊樓道望了一眼,神情竟猛然一震!他一把拉住顧青的手,快步向下一層樓跑去,顧青莫名其妙地跟著宇文,在下樓前向後看了一眼,才發現平行樓道這一邊也有一個玻璃魚缸。

宇文剛一踏進二十樓,顧青就感覺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順著宇文的目光,顧青又看見一個魚缸!這個魚缸卻是放在樓道的拐角處。

宇文神情凜然地說道:“這些金魚不是普通人養的,這是道家的混元水龍陣法!”

十、疑陣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說用金魚來布置什么奇怪的陣法,正有些愣怔,宇文對她說:“我去去就來,你別亂跑。”還沒等顧青答話,他已經向樓下跑去。

玄罡慢慢走到玻璃魚缸前,與魚缸裏的金魚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刻,又把鼻子探進魚缸嗅了嗅。

不一會兒,宇文又跑回到二十樓,對顧青說:“樓下四層還各有一個魚缸,沒錯,這就是混元水龍陣法!”

顧青拉拉宇文的衣襟,“什么叫混元水龍陣法啊?情況是不是很糟糕?”

宇文皺了皺眉,說道:“混元水龍陣是道家的裂邪陣法之一,能壓制邪靈,似乎是有高人在幫助我們。但這陣法治標不治本,縱然渾沌一時不能抬頭,若我們不能把它找出來,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顧青一聽說這陣法是壓制邪靈的,頓時高興起來,“好啊,你總算不是孤軍奮戰了!”她興奮地拍拍宇文的肩膀。宇文想了一下,說道:“有混元水龍陣壓著,渾沌應該暫時不能出來作亂。”

“那……這些金絲熊是不是可以放掉啦?”顧青急切地想解救這些可憐的小東西。

宇文搖搖頭,“不行,還不是放它們的時候,我們先把它們養在你的辦公室裏。”

顧青無奈地跟在宇文身後,兩人一犬拖著大紙箱乘電梯來到十八樓,自從兇案發生之後,顧青這還是第二次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宇文把大紙箱安置在墻角之後,一屁股坐在顧青的大班椅上,“唉……還是做主管舒服啊,椅子都和我的不是一個級別。”

顧青笑著給宇文倒了一杯水,學著老總的口氣說道:“年輕人!只要你努力上進,會有機會的!”

“我要是能長得和你一般美貌,可能還有這個機會,呵呵……”宇文隨口調笑著,卻沒看見顧青臉色微慍。顧青最不願意別人認為她是憑外表才坐上這個位子,所以她才加倍地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宇文沒注意顧青,目光卻落在大班桌上,桌上有一個做工精致的金屬像框,面朝下地倒著。宇文伸手去把像框扶了起來,那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合影。

相片中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神態隨和,氣質儒雅。他身旁坐著一位中年美婦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趴在婦人身後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漂亮女孩,她摟著婦人的脖子,正調皮地對著鏡頭吐舌頭。不用問,這一定是顧青一家的全家福了。

“顧青,你和你媽媽長得挺像啊。”宇文仔細端詳著照片。

“別亂動人家的東西!”顧青對宇文剛才不負責任的玩笑還在有些生氣。

“哦……”宇文嚇了一跳,又把相框放回原處,仍然讓它面朝下倒著。

“你幹什么啊?”顧青走到桌邊,將相框立了起來,“有把相框面朝下放的嗎?”

“可它本來就……”宇文無辜地解釋著。

“走吧,晚上留在這大廈裏,渾身都不舒服。”顧青已經走到了門邊。

宇文老老實實地招呼玄罡,跟著顧青走出門外,正臨顧青鎖門前的那一剎那,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桌上立著的相框。

從停車場裏出來,宇文看了看表,才八點半。他撓撓頭,本來還以為今天晚上會留在大廈裏通宵守候,這么早就出來了,又該幹點什么呢?

顧青走到露天的地方,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今天不用留在大廈裏,她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也把剛才宇文得罪她的小小不愉快忘了個幹凈。

“我們去看電影吧?”顧青突然提出一個建議。

宇文愕然地看著顧青,預先準備血雨腥風大幹一場的夜晚突然變成一場約會,他明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聽說最近正在上映《史萊克》第二集,我看過第一集,很喜歡那個怪物史萊克啊。你陪我去看第二集好不好?”顧青溫柔的聲音裏略帶著懇求,宇文實在有些不忍拒絕。

“可是……玄罡怎么辦?它進不了電影院啊。”宇文低頭和玄罡對視了一眼。

“讓它在停車場等著我們吧,原來它不就是住在這嗎?”顧青蹲下身去,對玄罡說:“你可不可以等我們回來,我給你帶吃的!”

玄罡幽怨地看了宇文一眼,垂頭喪氣地轉身走回停車場。

“哈哈……它答應了!我們走吧。”顧青拽著宇文,走向白色的桑塔納。

開車去電影院的路上,顧青的好奇心再次發作,一定要宇文說說關於道家混元水龍陣法的事情。

“道家五宗,氣、丹、羽、符、佔,各有千秋。”拗不過顧青的強烈要求,宇文只好開始解釋。

“什么是氣、丹、羽、符、佔啊?”

“你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么!”宇文笑罵。“氣、丹、羽,就是煉氣、煉丹、羽化升仙。符,是指用符咒鎮邪捉鬼,佔,則是看風水測地脈。氣、丹、羽三宗只講究個人的修為,甚是自私,符、佔兩宗倒是對老百姓挺有用,只可惜從古到今的道士們大多去修煉氣、丹、羽三宗,符、佔兩宗日愈衰敗,早已風光不在,偶爾有人自稱符佔門傳人,也不過是招搖撞騙,騙吃騙喝而已。”

說到騙吃騙喝,顧青便拿眼去睨宇文。宇文有些臉紅,咳嗽兩聲,接著往下說。

“那裂邪陣法,正是佔宗的拿手好戲,它是佔宗道士們從風水學中悟得的一套借助生物間若有若無的心靈感應來配合天時地利而成的陣法,不僅可以壓制邪靈,道行深的,更可以保得一方風調雨順。混元水龍陣,則是其中一門,按理說,這陣法的原形是七口大水缸,各養七條鱔魚,排成北鬥之形,遙相呼應。騰龍大廈的那一個,是打了折扣的,大概現在鱔魚沒上市,還不好買吧……只好用金魚來充數了。”

“你說得這么頭頭是道,難道你也是道家的?”顧青問道。

“我可不是道家的,這些陣法我也只是識得破不得。”

“你知識面還挺廣嘛,什么都知道。”

“這都是師傅逼著我背的,不然誰愛記這些破玩意?”

“那……你師傅又是什么幫派的?”

“什么幫不幫派的,你以為是黑社會啊?我師傅是信佛的。”

“哦……原來你們是和尚。”

“別亂說,我可不是什么和尚,我師傅又沒逼我信佛。”宇文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究竟修的是哪一門啊?”顧青越來越好奇。

“我信奉的是儒家……”宇文說到這裏,一手掌著方向盤,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騰出另一只手,從衣兜裏掏出一包香煙,彈出半支,用嘴叼了出來。

“好啊!你居然敢用我的錢去買軟包中華!”顧青的聲音一下兇狠起來。

“我看見你工行卡裏的錢好多啊,就忍不住想幫你用一點……啊喲!”宇文的手臂已經被顧青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的錢再多也是我辛辛苦苦賣命換來的!你以為你是在劫富濟貧啊?”顧青又舉起了手,白色桑塔納裏傳出的慘叫聲讓過路的行人們驚詫不已。

電影院內冷冷清清,大概是因為盜版DVD的衝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帶著孩子坐在影廳裏,史萊克大戰穿靴子的貓時,宇文正抱著一袋爆米花哈哈大笑。顧青偷偷看著宇文的側影,黑暗中,宇文的臉有如一張剪影般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梁線條讓顧青怦然心動。

“怎么了?”宇文突然扭過臉來,把顧青嚇一跳。

“拿點爆米花來,你吃獨食啊?”顧青的聲音理直氣壯。

“哦……給你。”

顧青從宇文手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暗自慶幸電影院裏沒開燈,不然宇文就會發現她的臉紅成了一個燈籠。

電影散場之後,宇文顯得有些興奮,還把電影票鄭重其事地收了起來。顧青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電影票可是只能用一次的,下次來就得另外買了!”

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留著做個紀念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電影院看電影。”

顧青一呆,沒想到宇文這么大一個人,竟然是第一次來電影院……

出了影院大門,顧青在肯德基買了一個翅桶,準備帶給玄罡,然後兩人慢慢走到電影院背面的露天停車場。剛走進停車場,顧青就聽見長長的一聲金屬劃過玻璃的聲音,這聲音尖銳刺耳到令人牙酸,前方有幾個黑影晃動著,還不時傳來一陣嬉笑聲。顧青心頭覺得不妙,她快步走到自己的車前仔細一看,白色桑塔納竟被人用刀劃花了,細長的劃痕從車尾一直拉到前燈,深可見底,車前窗上還被劃了一個大叉!再看看周圍停放的其它車輛,居然都有輕重不一的劃痕。

顧青頓時怒不可遏,宇文看顧青表情不對,連忙想拉住她的手,但已經來不及了,顧青對著那幾個黑影大吼了一聲:“站住!你們哪個混蛋劃傷了我的車!”

前方那幾個黑影突然站立不動,緊接著,黑影四散開來,迅速地衝到宇文和顧青身邊,將兩人包圍了起來。

這是七個古惑仔打扮的年輕人,年紀都不大,個個都叼著煙,兩人手中拿著大號獵刀,一人手中還提著一條自行車的軟鎖鐵鏈。為首的一個家夥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走到顧青的面前,瞇著眼睛看著她的臉,顧青開始有些害怕,朝宇文身邊靠了一靠。

“你他媽的嚷嚷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劃了你的車?”刀疤臉兇狠地說道,旁邊一個家夥也走上前一步,朝顧青臉上噴了一口煙。

“大哥,我女朋友不懂事,錯怪你了。”顧青突然聽見在一旁的宇文低聲下氣地對刀疤臉說道,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過頭來望著宇文。緊接著,宇文做出了令她更不能相信的舉動,他一把從顧青手中抓過顧青的挎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把顧青的錢包給掏了出來。

“大哥別生氣,我請客,大家拿去喝酒吧。”宇文將顧青的錢包遞到了刀疤臉的面前。

刀疤臉冷哼了一聲,把錢包拿在手裏打開,將鈔票全抽了出來,塞進自己的褲袋,錢包就順手向身後一扔。

“大哥,放我們走吧,下次見面我再請客,好不好?”宇文不顧一旁顧青恨恨的目光,繼續討好刀疤臉。

刀疤臉看都沒有看宇文,眼睛一直盯著顧青的臉,他嘴角輕佻地一翹,說道:“你誣蔑我劃了你的車,我受到的精神損失可不是錢就能賠償的,不如你陪大哥我去喝幾杯?”說著說著,刀疤臉竟想伸手去摸顧青的臉。

宇文突然低沉地吼道:“別碰她!”

刀疤臉驚訝地回頭看了看宇文。

“你們竟然敢在新世紀電影城的停車場裏面劃爛別人的車,還敢打劫我們!”宇文突然大聲吼叫起來。

刀疤臉和他的手下們愕然地對視了一眼,接著,幾個家夥都狂笑起來。

“哈哈哈……老子什么不敢做?難道這裏有牌子寫著禁止打劫嗎?”刀疤臉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突然,他一把拉住顧青的胳膊,惡狠狠地對著宇文說:“你的錢我要了,你的女朋友我也要了,快給我滾開!”

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宇文一個箭步衝到刀疤臉的身前,一記兇狠的頭錘猛地撞向刀疤臉的鼻梁,刀疤臉應聲倒地,捂著鼻子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

宇文可沒有停下來,立即飛身撲向前去,跨騎在刀疤臉的身上,左右開弓地對著他的臉一頓痛揍。

站住一旁的六個古惑仔呆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三個人伸手將宇文從他們的老大身上拉下來,另三個忙不迭地將刀疤臉扶了起來。

刀疤臉鼻血長流,眼角高腫,狼狽不堪地對手下喊道:“給我上,打死他!”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宇文面對著六個家夥。宇文打倒兩個家夥後,終於在顧青的尖叫聲中被鐵鏈掃中膝蓋,他大叫一聲,跪了下去,又被一腳踹倒在地上。幾個家夥衝上去輪番兇狠地踢打著宇文,宇文只能咬緊牙關在地上忍受著劇烈的疼痛。

刀疤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要去拉顧青,顧青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又大聲喊叫著“救命”。刀疤臉兇相畢露地拔出獵刀,頂在了顧青的脖子上。顧青只覺得脖頸上一涼,再也不敢大聲喊叫。

在地上翻滾的宇文悶哼著:“別碰她!”但換來的是更加毒辣的拳腳。

刀疤臉抹了一把還在洶涌而出的鼻血,將刀尖移到顧青的臉上,“老子劃花的車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還沒有劃花過女人的臉,今天非得試試看,這女人的臉劃起來是什么感覺。”

“如果你還有機會從監獄出來的話,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去劃劃豆腐算了。”一個冰涼的聲音在刀疤臉的身後響起。

刀疤臉驚愕地回頭看去,但他還沒有看到身後是誰,一只異常有力的手就已經握住了他拿刀的手,緊隨其後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他的手腕上。刀疤臉慘叫了一聲,獵刀從手中掉落在地上。

顧青驚喜萬分地叫了出來:“劉天明!”

沒錯,解救了顧青的正是身著便衣的劉天明,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便衣的青年警察。

劉天明甩開刀疤臉的手,走到顧青面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顧青頓時聞到劉天明口中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她差點被熏得背了氣,只能用力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正對宇文拳打腳踢的幾個古惑仔並不知道面前突然多出來的兩人是什么來頭,只看到老大吃了虧,就扔下宇文,一陣風地向劉天明撲來,刀疤臉也重新站了起來,再次拾起那把獵刀。

劉天明把顧青向後推了兩步,又對身後的那位青年警察遞了個眼色,兩人同時迎著幾個古惑仔走去。

刀疤臉他們哪裏知道劉天明是C市警察隊伍中出了名的散打王,那跟在劉天明身後的青年也是經受過正規訓練的跆拳道黑帶一段。短短的一分鐘內,七個家夥都呻吟著倒在了地上。劉天明打紅了眼,把刀疤臉又從地上拉了起來,一個重重的當胸踹踢,飛出去的刀疤臉連呻吟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青年拉住劉天明,說道:“劉隊,不能再打了,不然要打出人命的。”

劉天明回頭望去,顧青正去扶蜷縮在地上的宇文,可憐宇文舊傷未愈,新傷又起,臉上又是青紫一片。

劉天明走到顧青和宇文身邊,蹲下身去對宇文說道:“還好我來的巧,不然你可保不住顧青了。”他的聲音裏略帶了一絲輕蔑。然後,劉天明又酒氣衝天地站起身對青年說道:“小李,打個電話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讓他們來人把這幾個家夥拖走。”

小李剛掏出手機,便聽到大街那邊有警車的鳴叫聲響起,很快,幾個警察衝進了停車場。小李詫異地舉著手機,自言自語地說:“怎么來的這么快?我還沒撥電話啊?”

渾身灰撲撲的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從褲兜裏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個諾基亞手機,顧青驚訝地叫道:“我的手機怎么在你的身上?”

宇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朝身旁唾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緩緩舉起手中的手機,對那幾位剛進來的警察揮揮手,低聲叫道:“警察同志,是我這裏報的警。”

至此,顧青才恍然明白,原來宇文把她的挎包拿去,把錢包拿給刀疤臉,只是為了偷偷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在褲兜裏,後來宇文大喊大叫的時候,已經在褲兜裏撥通了110。

警察們依次拷走幾個仍在地上呻吟的小混混,那刀疤臉已經昏迷了過去,不得已,又叫來了救護車。

醫生們在帶走刀疤臉的同時,又為宇文簡單包扎處理了一下。

等亂成一團的停車場裏再次安靜下來時,只剩下了顧青、宇文、小李和劉天明四人,宇文和劉天明並排坐在一張長椅上,宇文苦笑著在那裏喘息,劉天明卻是頭一歪,似乎早已睡著了。

小李尷尬地對顧青笑了笑,說道:“劉隊今天是喝多了。”

顧青寬慰地笑笑:“還是要謝謝你們兩個來搭救我們啊。”

小李說道:“因為上面下命令,叫我們停止對騰龍大廈的所有調查,迅速清場,所以劉隊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們一隊的人剛才都在陪他喝酒,後來他喝高了,我這才扶著他回家。他雖然醉醺醺地連路都走不直,居然能在聽見你叫救命的時候一下子就飛奔過來,我追都追不上他,呵呵……”

顧青驚奇地問道:“為什么上面會讓你們停止調查啊?小張的案子還沒有破啊?”

小李嘆了一口氣,“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好像你們騰龍公司的老板來了,和我們上面的打了招呼,讓我們停止調查,似乎張建國和王飛的殉職撫恤金也是你們老板給的,那數目可不小啊……”

“哪一個老板這么做的?我怎么都不知道?”顧青張大了嘴。

“這個……”小李拍拍腦袋,突然叫出來,“我想起來了,那位老板好像是叫蒲遠!”

“蒲遠?”顧青倣佛被人猛撞了一下,一時間愣在了那裏。

宇文疑惑地抬頭看著顧青,“蒲遠又是誰?他說不查案子就不查了么?”

顧青搖搖頭,說道:“蒲遠是騰龍集團的董事長,你也只是在為他手下的一個分公司打工啊。”

“哦……原來是真正的大老板啊!”宇文想笑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傷口,又疼得他 牙咧嘴。

“他不是去國外考察了嗎?怎么會突然來到分公司?”顧青想起前幾天打電話去總部時秘書小姐的回復。

“你這位蒲大老板,財大氣粗到想要用錢買人的命啊!”一直閉著眼睛的劉天明突然有些鄙夷地說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又醒了。

小李也附和地冷哼了一聲:“上面也不知得了他什么好處,居然將騰龍大廈兇殺事件的專案組撤了,難道張建國和王飛就這么白死了嗎?”

顧青對自己的這位老板倒是頗了解,若要讓公安機關停止調查騰龍大廈裏發生的這件案子,對蒲遠來說,並不是件難事,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青!”有人在遠處高聲叫道,顧青一回頭,停車場入口的地方,正走進三個人。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三人中領頭的,正是蒲遠!後面依次跟著的是陳詞和一個秘書模樣的青年男子。

“蒲董。”顧青驚訝地迎上兩步。

“顧青,你沒事吧?”蒲遠大步走到顧青身邊,關切之情溢於面上。

“蒲董和我剛才正好在市公安局辦事,聽到回來的幾個警察說你在這兒遇上打劫,蒲董立即和我趕了過來。”陳詞在一旁解釋道。

“謝謝蒲董關心,我沒事。”顧青笑著和蒲遠握了握手。

宇文和劉天明雖然都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暗地裏卻都在仔細觀察著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板。

蒲遠中等身材,雙肩寬闊,肚子收得很好,並不像平日常見的中年老板那樣發福。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經過精心保養的面部很難看見皺紋,線條堅毅的臉顯得頗有男性魅力,不知道的人,是無法從他的外表上看出蒲遠已經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紀。

見顧青確實毫發未傷,蒲遠松了一口氣,注意力便轉移到顧青身後的三個男人身上。

劉天明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小李的肩膀,說:“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說完,兩人徑直從蒲遠身邊走過,看也沒看蒲遠一眼。顧青舉起手想挽留劉天明,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眼看著他們走出了停車場。

蒲遠走到宇文身邊,笑著伸出手,“你的事我已經聽陳詞說過,被警察冤枉蹲了一天大牢,也難為你了。”

宇文倒沒想到蒲遠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也就含混地笑笑,與蒲遠握了握手。

“蒲董,你怎么會突然到這裏來?”顧青提出心中的疑問。

“我來看望一個生病的老朋友,順便到分公司視察一下,明天上午,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蒲遠輕描淡寫地說道。

“蒲董已經下發了通知,明天公司恢復運作,所有員工正常上班,就差你沒通知到了。”陳詞微笑著對顧青說。

“什么?正常上班?蒲董,大廈裏有鬼的啊!”顧青一急之下脫口而出。

“小顧,你我都是共產黨員,唯物主義的信奉者,怎么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呢?”蒲遠有些嚴肅地說,“大廈裏發生的兇殺案確實很惡劣,但我們會配合公安機關的偵破調查,這並不是影響騰龍影音正常運作的理由。”

“可是……”顧青還想分辨,坐在椅子上的宇文卻用眼神制止了她,並緩緩地搖了搖頭。

“嗯……時間也不早了,陳詞,你開我的車送顧青回去休息吧,我和小黃坐的士回酒店。”蒲遠對陳詞下了命令。

“不用了,我會開車送顧青回去的。”宇文突然站了起來。

“是啊是啊,車雖然被劃花了,也得開回去啊。”顧青也在一旁幫腔。

蒲遠看了宇文一眼,說道:“那也好,如果你的傷不礙事,就麻煩你送一下顧青。”說完,他就帶著陳詞和那位姓黃的青年一起離開了停車場。快走到出口時,蒲遠又回頭對顧青喊了一嗓子:“記住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

顧青答應著,和宇文鑽進了桑塔納。

“手好疼啊……你來開車怎么樣?”宇文試著晃晃方向盤,又從駕駛座上下來。“怎么自從認識了你,我就三天兩頭的被人揍啊?”他小聲地嘟噥著。

顧青坐上駕駛位,卻半天沒有動,宇文奇怪地側身看看,發現顧青眼眶裏有淚花的閃光。

“又怎么了?”宇文最怕顧青掉眼淚。

“我……我又害了你一次……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很厲害的收拾那些壞人……”顧青心裏內疚得不行,她和宇文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有安全感,膽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變得大起來。

“唉……算了,這不怪你,換作是別人,也會這樣的,我們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宇文嘆著氣說道。

兩人又回到騰龍大廈的停車場,玄罡早等得不耐煩了,還好顧青買的肯德基翅桶安撫了這個家夥。

看著玄罡大口大口地啃嚼雞塊,宇文臉上露出笑容,“今晚就讓玄罡留在你的房間裏睡覺吧。”

“嗯?為什么讓它在我的房間睡覺?”顧青很奇怪。

“你還想接著做噩夢嗎?”宇文神秘地笑笑。

十一、實業

蒲遠很早就從酒店出來步行去公司,這是他的生活習慣之一。在路上,他接到了妻子文玲的電話。

“忘記給你準備毛衣了,早上起來看天氣預報你那邊要降溫,你自己去買一件好不好?”

“呵呵……我知道了,小瑤起床沒有?”

“起來了,正在吃早餐……”

“是不是爸爸的電話?”一個可愛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蒲遠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爸爸!你不要忘記給我帶一件禮物回來,你答應過我的!”

“知道知道,我怎么會忘記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帶生日禮物?”

“不要以為隨便買個價格昂貴的東西就可以打發我,只準買50元以內的東西,但一定要是我喜歡的!”蒲瑤在那邊撒嬌。

“好好好……我一定親自去給你挑生日禮物!”蒲遠拿自己這個十五歲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啊!我上學去了,拜拜!”蒲遠聽見蒲瑤啪嗒啪嗒地跑開,電話又被妻子拿了起來。

“你既然答應了小瑤,可別又像上次那樣買金表什么的給她了,她不喜歡這些東西。”文玲叮囑蒲遠。

“是啦,老婆大人,你不也一樣嗎?最喜歡的不是錢,是我親筆寫給你的情書……”

“討厭!老提這事幹嘛?注意休息,別整天像個工作狂一樣!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蒲遠諾諾連聲地答應著,挂掉了電話。他看看手中的手機,長嘆了一聲,公司雖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但他是這個公司的家長,在這個領導決定一切的年代,他的決定就是公司的決定,他必須擔負起公司興亡的責任!特別是現在,騰龍集團正處於一個生死攸關的境地,他更不能松手……

走進騰龍大廈的大廳,兩個身著公司制服的健壯小夥子立即從會客室沙發上彈了起來,站得筆直。蒲遠略略點了點頭,兩個小夥子就緊跟著蒲遠身後,一起走進了電梯。

這兩個年輕人是蒲遠特地從京城請到C市來的貼身保鏢。蒲遠再怎么見多識廣,在公安局看見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時,他也無法壓制心頭的震驚,那時蒲遠就打定了主意,要繼續在騰龍大廈辦公,不做點保護措施是不行的。

電梯上升的速度不是很快,蒲遠心裏便有些煩躁,他對這種密封的狹窄空間有種天生的厭惡感。“怎么沒安裝高速電梯……”蒲遠心裏嘀咕著。

突然,電梯內的燈光暗了一下,蒲遠腳下猛地一陣抖動,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跤,他身邊的一個保鏢連忙扶住了他。但只是一瞬間,燈光又恢復了正常,電梯平穩地停了下來。

“叮鈴……”隨著悅耳的提示鈴聲,電梯門打開了。

蒲遠只覺得一股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他不禁打個冷戰,抬眼看看門外。

門外並沒有人,保鏢探頭出去看了看,說了聲奇怪,又按下關門鍵。

蒲遠掃了一眼門邊,這裏是十二樓。

電梯繼續上行,停在二十二樓,蒲遠走出電梯間,一眼便看見陳詞正指揮著幾個清潔工打掃他自己的辦公室,準備讓給蒲遠辦公。

“蒲董,馬上就打掃幹凈了,再等五分鐘。”陳詞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臉上綻開一片獻媚的笑容。

“嗯,辛苦你了。”蒲遠一副無可無不可的面孔,快步走進辦公室。

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地站在辦公室門前,就像兩尊門神,陳詞看看這副架勢,忙招手讓幾個清潔工停手出去。

蒲遠隨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看陳詞還站在門邊,便對他揮揮手:“去把顧青給我叫來。”

此時的顧青,正心情愉快地在辦公室裏哼歌呢,昨晚她聽從宇文的意見,讓玄罡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覺,竟然就此一夜無夢,美美地睡了一覺。充足的睡眠讓顧青今日精神煥發,整個人一下亮麗起來,就連剛進門的陳詞,也感覺到顧青與前兩日有些不同。

“喲,顧主管今天心情不錯啊!”陳詞微笑著。

“呵呵……是嗎?我也不能一直苦著臉影響下屬情緒啊。”

“哈……顧主管這樣的美女,站在哪裏都能讓下屬們精神振奮啊。”陳詞隨時隨地都不忘拍馬屁,只不過這樣的馬屁,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吧。

“陳經理就是喜歡開玩笑,呵呵……有什么事嗎?”

“蒲老板心情不是很好,正急著招你去辦公室,快去吧。”

“哦……”顧青本想把關於杜聽濤的一些情況整理一下再去見蒲遠,現在蒲遠這么著急,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顧青走進蒲遠辦公室時,蒲遠正背著手神情嚴峻地眺望窗外。

“蒲董……”

“哦,來了,坐。”蒲遠指指沙發,顧青坐下後,他又去門邊把門關上。

“顧青,你比我先到這裏幾天,感覺怎么樣?”蒲遠坐在顧青的對面。

“唉……蒲董,這邊出了這么多事,我正經呆在辦公室裏的時間大概才一天吧。”顧青苦笑。

“嗯……現在應該趕緊把公司運作拉入正軌了。”

顧青想說點什么,卻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大廈裏發生的案件現在並沒有被散布出去,特別是第二個案子,目前也只有你我和陳詞知道,警察那邊也向我保證了不會有人出去亂嚼舌頭,其它經理和員工應該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可是……為什么要封鎖這個案件的情況,甚至要冒再次發生兇案的危險!”顧青的聲音開始有些激動。

“顧青,騰龍集團最初的前身是什么,你還記得嗎?”蒲遠的臉色很平靜。

“這……不就是中原油漆廠嗎?”顧青有些不明白,蒲遠怎么突然問起這么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對,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原油漆廠。”蒲遠回憶著,“那時候的中原油漆廠只不過是一家頻臨倒閉的小廠,負債累累,破產在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負資產。當時,我頂著壓力接手養育這個殘疾孩子的任務,盡心竭力地一點點把局面扭轉過來,用科技和資本來鋪路,終於,殘疾孩子不但治好了殘疾,更是在路上飛奔起來。這才有了今天的騰龍集團。”

顧青不禁點著頭,騰龍集團的基礎確實是蒲遠帶來著手下一錘一錘打下的江山,那個年代的扭虧為盈可不像現在這樣融資、上市什么的,可以依靠金融運作來曲線救國,那才是真正的實業。

“顧青,騰龍現在的資產有多少,你心裏有數沒有?”

顧青只是略為沉吟,便說道:“目前騰龍集團擁有二十三家分支控股企業,分別涉及冶金、貨運、電子、化工、工業機械等行業,另有騰龍科技、騰龍股份兩支上市股票。凈資產接近一百八十個億。”

“嗯,這一百八十億的資產,哪一分錢不是我們騰龍人自己用雙手創造出來的!但現在……卻要被拿走了……”

顧青一驚:“難道……產權界定避免不了啦?”

蒲遠沉重地點點頭。

中原油漆廠雖然破爛,卻是一家根紅苗正的國營企業,蒲遠為它投入再多的心血,它也戴不上私營企業的帽子。顧青雖然知道這一往事,但她一直習慣於在蒲遠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下做事,總是認為產權界定的事情終將被蒲遠擺平,便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一年多了,我再怎么去努力打通關節,政府也始終不松口,畢竟……現在的騰龍太富裕了,政府怎么也不會放過這么一塊肥肉。”蒲遠側目往向窗外,“而且我的理由也確實不夠充分,中原油漆廠翻身,依靠的是一筆部委下屬公司投資的兩百萬資金,雖然我們很早以前就把這錢還清了,但按照資產遞延的說法,我們的一百八十億都是這兩百萬的兒子孫子,都是屬於國家的……”

顧青心裏很清楚,一旦產權界定最終談判之後,上面肯定會想派人來與蒲遠共同管理騰龍實業,以蒲遠的個性,怎么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我現在只有和政府談判,盡力拿回屬於我們的股份吧,目前談判結果基本已定,我們只剩下30%的股份,想控股已經基本沒有指望。”蒲遠嘆口氣。

“蒲董,我倒是有個想法。”顧青沉思片刻後,試探地開了口。

“哦?你說。”

“我們可以把手上能動用的資金全部集中起來,在股市上打一場埋伏戰,對我們的效益最好的優良資產進行絕對控股,保住最有生命力的幾株苗,至於那些成長中不是很順利的,甚至有虧損跡象的資產,就劃到那70%中去吧……”

顧青侃侃而談的過程裏,蒲遠的眼神中漸漸流露出讚賞,這個年輕女孩的頭腦真的很好,竟然能和自己的想法不約而同,她實在是擁有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智慧。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便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今,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蒲董,你說我的想法可行嗎?”顧青察覺到蒲遠有些心不在焉。

“啊?你說得非常好!”蒲遠的思緒被顧青扯回當前的談話中,“我現在的想法就是這樣的,但要具體實施,還是有不少困難。”

蒲遠點燃一支煙,終於回到最初的問題上。

“目前騰龍集團總部的高管們已經全部出動,在華東和沿海地區進行活動,能集中的資金基本已經全部落實。但西北地區由於前期開發比較保守,資金潛力還沒有完全挖掘出來,而在作為西北重鎮的C市,騰龍影音國際顧問公司便是騰龍實業的風向旗,我要想在這裏得到支持,就必須在這段時間裏保持公司的對外形象!”

顧青已漸漸明白了,為什么蒲遠會興師動眾地來到C市,又一手遮天地封鎖大樓裏的兇殺案。

“現在正面臨轉折的關鍵點,我們輸不起啊!”蒲遠有些沉重地將拳頭砸在茶幾上。“我準備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裏舉辦一場酒會,把西北地區的實業老板們都請來,好好展示一下我們的企業形象,爭取多拉攏幾位同盟,共謀股市大計!”

“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裏?”顧青驚叫了一聲。

“你是不是又想說這裏有鬼啊?”蒲遠有些不悅。

顧青知道自己就算把宇文的事情和盤托出,蒲遠也斷然不會相信,更何況自己還答應了為宇文保密,但就這么在晚上大張旗鼓地開酒會,會不會太危險了?一時間心頭矛盾,顧青臉都脹紅了。

“行了,小顧,我已經和市公安局談妥了,今天晚上他們的領導也是我們的客人,順便會有大批便衣警力進駐大廈,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發現那個兇手,一舉擒獲。再說,今晚這么多人在場,真有什么殺人狂,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顧青知道,蒲遠向來是謀定而後動,準備開酒會定是早已謀劃完畢的事情,現在頂樓的餐廳肯定正忙著準備晚上的大餐,再堅持己見,恐怕也已無回頭的可能,她便有些急著想去找宇文,商量今天晚上該怎么辦。

“小顧,下一步的股市反擊戰,我可要請你唱主角哦。”蒲遠見顧青悟性這么好,心情也隨之高興起來,“現在你去配合陳詞安排一下今晚的酒會吧,記得留點時間回去打扮一下,讓那些賓客們見識見識我們騰龍第一美女的風採,呵呵呵……”

“好……我這就去安排。”顧青已無心留在這裏。

就在顧青即將出門時,蒲遠叫住了她:“那個……你知道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都喜歡些什么嗎?嗯……必須是不超過50塊錢的東西……”蒲遠的心中,仍是挂念著自己的孩子。

顧青知道蒲遠有個寶貝女兒蒲瑤,現在這么說,必然是想給女兒帶禮物,她回頭笑著說:“改日我陪你去給蒲瑤挑個小東西吧。”

“那就好……那就好……”蒲遠滿意地結束了這次談話。

顧青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前,突然想起那幾個奇怪的魚缸,這混元水龍陣若是真有用,今晚的酒會或許還能順利進行。她便多走了幾步,想去看看樓道拐角處的魚缸。

現實總是出人意料之外……那玻璃魚缸竟被打了個粉碎!

顧青怔怔地看著魚缸,魚缸裏的水早已盡數淌出,地上只有一圈淡淡的水印,那幾條蝶尾也已不見蹤影。

是被人無意踢翻的嗎?顧青急忙向其它樓層跑去。

七個魚缸無一例外,統統碎了一地,金魚也全部人間蒸發!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破壞,就是渾沌完全無視這個陣法的存在,甚至把金魚也挑來吃了……想到後一種可能,顧青用手捂著嘴,倒退了一步。

她立即想把這事告訴宇文,等她掏出手機,才想起宇文好像沒有手機,打電話到宿舍,也沒有人接。

“這個財迷混蛋……”顧青心頭暗罵,只好先回自己的辦公室。

剛推開辦公室的門,顧青就看見宇文和玄罡正蹲在墻角玩弄金絲熊。

“你怎么進來的?”

“啊……誰叫你忘記關門了,丟三落四的。” 宇文還在對上次顧青的不請自入耿耿於懷。

“你還有閒心開玩笑!” 顧青怒氣衝衝地關上門,“你沒看見你那混元水龍陣被砸了嗎?”

“那可不是我擺的陣法。”宇文似乎已經知道了。“不過渾沌竟然能破陣……那位道家高人似乎也沒露面的打算……這事情已經有些無法控制,你我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是一步了。

“現在怎么辦?晚上蒲遠就要在這裏開酒會,會有很多人到場,要是渾沌又出現……”顧青急得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開酒會?”宇文猛地站了起來,驚得玄罡也躲了一下。

“是啊!你以為晚上不留人在樓裏,把大門一關就沒事了嗎?”顧青將自己和蒲遠的談話內容又說了一遍。

宇文消化了顧青所說的全部情況後,意識到情況確實很危急,思考了好一陣,他開始提問題:“酒會是準備在幾點開始?”

“七點。”

“所有的人都將乘坐電梯從一樓直接到達頂樓?”

“應該是這樣。”

“本公司員工也要參加酒會?”

“課長以上級別的必須參加。”

“喏,現在是你發揮行政主管力量的時候了,你去把一樓、二十六樓的消防門鑰匙和電梯管理鑰匙全給我找來,然後以晚上有領導蒞臨公司的名義,在下午六點以前,把課長以下級別的員工統統給我趕走,一個都別留在樓裏。”宇文沉著臉,拍了拍玄罡的頭。

顧青點點頭,不知這個宇文葫蘆裏裝的是什么藥。


十二、宴賓
下午六點,太陽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騰龍大廈一片昏黃,偶有一兩只烏鵲飛過大廈樓頂,卻不敢片刻停留,只在離樓三丈的範圍外盤旋,發出凄啞的叫聲。

一輛接一輛的豪華轎車駛入地下停車場,蒲遠親自帶著一班高管們站在大廳裏迎接客人。站在蒲遠旁邊的顧青只略施薄粧,卻身著一套淡紫色緞面低胸晚禮服,由於肩上還有猰狳留下的傷痕,顧青給自己披上了一條與晚禮服同色的披肩,既將自己的曼妙身材盡顯無遺,又不失高貴大方的知性氣度,頓時把那些陪伴豪門貴客來參加酒會的傃粧女賓們比了下去。在男賓熱切視線和女賓嫉妒目光的包圍下,顧青的微笑從容大度,給每一個走進大門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顧青自己心裏清楚,她現在的心思完全落在了宇文身上,下午顧青忙著安排酒會,就一直沒有見到宇文的面,也不知他現在正倒騰著什么。剛才送兩位財政廳的高官乘電梯時,顧青試了試電梯裏的樓層按鈕,除了頂樓,其餘所有樓層按鈕都沒有了反應,這一定是宇文做了手腳。一樓和頂樓的消防樓梯間也被宇文鎖了,現在宇文將一樓和頂樓之間完全封閉了起來,他準備做什么呢?

十八樓,顧青的辦公室裏,宇文正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他把自己的整個身軀埋在大班椅裏,只留下左手放在桌上,五根細細的棉線從門外引進來,顫巍巍地連在宇文左手的五個手指上,玄罡趴在宇文腿邊,低著那毛茸茸的大腦袋,緊閉雙眼,卻支著一雙耳朵。

一樓大廳裏聚集的賓客越來越多,不少客人因互相認識,便站在大廳裏交談起來,蒲遠被幾個濃粧傃抹的貴婦纏著說話脫不了身,便用目光示意顧青去疏散一下這些賓客,讓他們有話到頂樓去說。

顧青微笑著將一堆堆客人引向電梯間,無意間發現人群中混有不少身著本公司制服的陌生面孔,顧青疑惑地四處張望,突然一個人影從一旁竄出,站在顧青跟前,把顧青嚇得直拍胸口。這突然跳出的人是劉天明,他居然也穿著一身騰龍公司的制服。

騰龍公司的男裝制服是蒲遠親自設計的,引用了部分二戰時期納粹軍官服的線條設計,雖然德國納粹惹人憎恨,但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軍服十分帥氣。所以身材標準的劉天明穿上制服更顯得異常的精神,惹得顧青也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劉天明湊到顧青耳邊輕聲說:“我的弟兄們都穿著你們公司的制服混在客人中,別大驚小怪的張望。”

顧青點點頭,說道:“你可不可以讓你的弟兄就在一樓大廳和二十六樓宴會廳這兩處的範圍內活動,如果有打不開的門,也別試著強行破門,好嗎?”

劉天明詫異地說:“你的口氣怎么說得我們像土匪一樣?未經許可,警察也沒權利隨便破門吧?”

顧青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那就沒有什么問題了,電梯可以直接到達頂樓。”她輕展手臂,指向那正打開門的電梯。

劉天明將雙手插在褲兜裏,笑問道:“顧主管就這么不待見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會嗎?好歹我現在也是騰龍公司的一員嘛。”

顧青倒也不反感劉天明站在身邊,也就微微一笑:“只要不影響你的工作,隨便你站在哪裏都行。”

劉天明露出愉快的笑容,正想再和顧青搭話,卻察覺身後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劉天明一回頭,一個如同啤酒桶般肥胖的女人正綻開笑臉望著他。劉天明一愣,在一旁的顧青倒先熱情地喊了一聲。

“喲,朱靈,您也來了,上次在北京分手,還常想著什么時候能再見面呢。”

“呵呵……顧青,你這嘴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甜了?今天客人多,我本來也不想打攪你,只是你們公司這么大,我都不知道該怎么上去啊?”那朱靈已經四十來歲的年紀,說話的聲音倒像二十歲的小姑娘。

顧青拍拍劉天明的肩膀,說道:“劉助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老板的夫人,朱靈。李老板可是西南地區鋼鐵行業裏赫赫有名的人物哦。”顧青口中的李老板是個半禿的小個子老頭,此刻正和蒲遠熱情地擁抱著。

劉天明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騰龍公司的員工,只得在臉上堆積起僵硬的笑容,半彎著腰說道:“原來是朱靈女士,久仰久仰。”他心裏卻在嘀咕,面前這個啤酒桶和那個“靈”字哪裏有半點聯係?

那朱女士的一雙小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劉天明帥氣的臉龐,“哦,小劉,我對陌生的地方特別迷茫,麻煩你引一下路,帶我去你們的宴會廳,好嗎?”嘴上說著是“麻煩一下”,那手卻開始毫不客氣地拖拉劉天明,也不知道她怎會這么“迷茫”,以至於完全看不見她身後正敞開大門的電梯。

劉天明就這么被拽進了電梯,他無辜地回頭看看顧青,卻發現顧青正掩著嘴偷笑。

站在大廳一角的杜聽濤冷漠地看著這絡繹不絕的人流,手中的一支萬寶路慢慢地被揉得變了形,幾縷煙絲飄落在黑曜石的地板上。一個舊相識走過來與他打招呼,杜聽濤臉色陰沉地扔掉揉爛的煙,從西裝上衣兜裏抽出一條手絹擦了擦手。那與他相識的人還以為他是準備握手,便熱情地伸出手,誰知杜聽濤完全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地轉身上了電梯,弄得那人好生尷尬。

這一幕盡數被顧青看在眼中,她心裏微微生疑,向蒲遠這邊望了一眼,卻發現蒲遠也正看著杜聽濤走開的那塊地方。

騰龍大廈頂樓的宴會廳平時就是公司員工的餐廳,整整有一千二百個平方,瑰麗堂潢,高大寬敞,頂棚採用了波浪式的設計,既符合聲學原理,又顯得氣派獨特。不斷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務生為賓客們奉上精心調制的雞尾酒和西式小點,名流淑女們愉快地享受著這一切。

劉天明在宴會廳費盡渾身解數才擺脫那位朱女士的糾纏,正想再回一樓,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話機響了起來,是小李的聲音。

“劉隊,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似乎沒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只是靠近廚房操作間這邊的消防通道門不知被誰鎖了起來,要是一會兒出了什么意外,恐怕會很麻煩。”

劉天明一下想起剛才顧青說的話,就吩咐小李暫時不去管那被鎖的門。他自己也留了心,走到另一個消防通道門前,用力試了試,也已經被鎖上。“難道這樣就可以防止兇手上來?”劉天明苦笑著搖搖頭。

眼看大多數來賓都已經去了頂樓,蒲遠心中也開始有些忐忑不安,那變態的殺人狂魔要是乘現在作亂,即使有便衣警察在場,恐怕也不一定管用。他想了想,又指使兩個貼身保鏢到樓上去隨機應變。

兩個保鏢應了一聲,就一起上了電梯。兩人剛才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地注意蒲遠身邊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現,現在老板不在,倒可以稍微歇口氣。

“唉……這有錢的老板也不好服侍啊。”說話的這位保鏢年紀在二人中相對較小,“簽合同的時候不是說定只負責蒲遠一人的人身安全嗎?怎么又變成看管這么一大群人了。”

另一位年紀稍長的保鏢靠在電梯的轎廂內壁上,懶洋洋地說道:“讓你幹嘛就幹嘛唄,反正都是賣命,又有什么區別了?”

“沒錢的人過得不舒坦,這有錢人的心理負擔也挺重啊,我可不喜歡有人躲在暗處盯著我的感覺。”

“得了吧,你這輩子還沒機會讓人盯著你呢。”剛說完這句話,年長的保鏢就覺得這小小的電梯裏有第三雙眼睛在盯著他,他一驚,猛一抬頭,年輕保鏢腦袋旁邊的轎廂內壁上竟有一雙眼睛與他對視!他心頭一顫,再細看時,又什么都沒有了。

年輕保鏢見他臉色一下變得煞白,還以為他身體有什么不適,“怎么?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讓你少喝點,還偏不信!”

年長保鏢揉揉眼睛,又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年輕保鏢掏出一支煙,遞給面前這位同僚,又拿出火機,想為他點個火。年長保鏢把頭湊到火邊正想點,火苗卻一下子熄滅了。年輕保鏢重新打了兩下,火焰復燃起來,但剛舉到香煙上,火焰又熄了……

“你別呼吸出氣這么重好不好,火都被你吹滅了。”年輕保鏢埋怨道。

“我哪有出氣了?”年長保鏢身軀猛地一抖,慢慢地抬起了頭。

年輕保鏢嘀咕著:“難道火機快沒油了?”他把火機舉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連打好幾下。

年長保鏢臉上的肌肉剎那間扭曲起來,眼中布滿恐懼,他竟然看見還有一只手舉著同樣的火機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竟是從年輕保鏢的腋下伸出來的!他重重地後退一步,將電梯的箱壁撞得 當一聲。還沒有等他發出尖叫,那只手已經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年輕保鏢將視線從火機上移開時,正看見這極其詭異的場面,只見那只慘白的右手緊緊地扼住年長保鏢的嘴,細長的手指已經嵌進他的臉,五縷血絲正順著手指向下滴淌,這五個手指竟然沒有肌肉,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在電梯照明小燈下散發著淡淡白色光芒。

年輕保鏢喉嚨裏荷荷作響,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他已經被嚇傻了,以至於第二只手從他身後繞出來劃斷他的咽喉時,他也完全沒有反抗。

兩具屍體轟然倒地時,電梯剛經過十二樓……

劉天明並不知道在電梯裏已經發生了極恐怖的事情,他只是謹慎地在頂樓電梯間附近來回走動著,剛才2號電梯莫名其妙地在二十二樓整整停了五分鐘,他心中便有些在意,而今,這2號電梯又慢悠悠地爬上來了。

叮鈴……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劉天明斜對著電梯間,左手已經放入懷中打開自己那把92式手槍的保險,只要電梯裏稍有異常,他便會在0.2秒之內抽出那把壓滿20發子彈的手槍。

但電梯裏什么也沒有……

空無一人的電梯,似乎在嘲笑劉天明的過敏,幹凈的轎廂內壁將劉天明的影子反射出來,略微有些扭曲。

劉天明有些不甘心,慢慢走入電梯內,手並沒有從懷中拿出來。

電梯裏隱約有股清新的氣息,劉天明抽了抽鼻子,眼光在轎廂內掃動。這轎廂……怎么感覺比平日幹凈了一些?劉天明將兩個手指放在廂壁上,竟感到些微溼潤……

電梯下到一樓大廳,劉天明皺著眉毛走了出來,一個從禮儀公司請來負責指引來賓簽名的女孩子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偷看這位酷酷的劉助理,見他不停地擺弄手指,還以為他摸到什么臟東西,就大著膽子從簽名臺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劉天明。

劉天明一言不發地搖搖頭,並未接過紙巾,女孩見他的手指上幹幹凈凈的,有些奇怪地問道:“是被小刺扎了手嗎?”

劉天明茫然地抬起頭來,“啊?什么?哦……沒有沒有……”他表情怪異地走開了,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上來搭話的女孩丟在原地,那女孩頓時滿面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氣。

不過這也不能怪劉天明,現在他的注意力一下全集中在手上,明明自己的手上什么也沒有,為什么食指和中指在揉搓間會有一種熟悉的粘黏感呢?他又轉身走到自己剛才乘坐的2號電梯前,想再進去瞧個究竟。但門一開,劉天明就立即後悔自己有再乘坐電梯的想法,因為電梯裏已經有了一個人,那個讓劉天明頭痛不已的胖女人朱靈正笑面如花地向他招手。

朱靈一把拉住劉天明的左臂,“劉助理,原來你躲在下面啊,害我找你這么久,你不是答應陪我調雞尾的嗎……”

劉天明沒料到她會追到樓下來,不經意間被她扯得一個踉蹌,這女人肥胖成這樣,手上著實有把力氣。他心中有些生氣,便按捺不住,手上使出三分力,借脫卸擒拿的一個小招式甩掉那條胖臂。“蒲董安排我做的事情有些緊急,實在不能奉陪了,抱歉抱歉。”他還沒有忘記在嘴上答謝朱靈的“好意” .

朱靈手腕吃力後很有些疼痛,終於惱羞成怒,口裏不幹不凈地罵開了:“去你媽的,你居然這么不識相,想傍著我朱靈的帥哥都要拿號排隊,給你個插隊的機會,倒蹬鼻子上臉給老娘擺起譜來了。”她頓了一頓,又邪笑著說:“一直傳說蒲遠不好女色,只知道守著家裏的黃臉婆過日子,難道你就是那蒲遠養的欒童,沒主子的同意,不敢隨便換床頭么?嘿嘿……”

劉天明哪裏會想到面前這女人的嘴會這么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恨不得一個大耳刮子把這肥豬般的女人抽個翻滾,他的左手顫了一陣,還是忍住了念頭,一聲不響地按動電梯,看著電梯門再次閉上,帶著這女人升向頂樓。

朱靈氣哼哼地在電梯裏給自己的臉補粉,準備到頂樓再尋找一個目標,不然今夜的良辰美景又要白白浪費。她從拎包裏拿出一面小圓鏡檢查補粉的效果,只苦於那張圓臉太大,不得不把腦袋左右擺動的幅度盡量增大一些,才可看見自己的全貌。正顧盼間,朱靈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自己頭頂拂過,頭皮一陣發癢,她不禁伸手去撓,卻抓住一把光滑柔順的頭發。

朱靈全身猛地一顫,她的頭發是特地在發廊處理過的細波浪卷,怎會有光滑柔順的感覺?

她戰戰兢兢地抬頭向上望去,只看了一眼,她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朱靈頭頂上倒立著一個黑色的女人,一張枯萎慘白的臉距離朱靈極近,正對著她陰笑,那張臉的嘴角滴下一滴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啪嗒一聲落在朱靈剛撲滿白粉的胖臉上,朱靈手裏抓著的,正是那女人頭上垂下的長發……

朱靈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第二聲慘叫,一對手指便從空中插下,直插入她的雙眼中,那只有白骨沒有肌肉的兩根指節,完全沒入朱靈的眼眶之中,迸起的兩串鮮血混雜著眼球內的液體,極其有力地濺灑在電梯內壁,又緩緩地順著廂壁,向下流淌……

快七點半了,蒲遠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最後兩位賓客,他忙招呼大廳內剩餘的人一同去頂樓。1號電梯很快站了不少人,顧青站在電梯前沒進去,想等2號梯下來,劉天明卻在她身後輕推了一下,兩人便一起擠進了1號電梯。

“你幹什么啊?”顧青回過頭瞪了劉天明一眼,有些生氣他的莽撞。劉天明嘴角微翹地說:“你是願意現在這樣還是願意等一會和我單獨坐2號電梯?”

顧青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一行人步入宴會廳,主人蒲遠站在主持臺上拍了拍麥克風,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宴會廳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各位,在開飯之前發言是最不得人心的,”蒲遠詼諧地說道,人群中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所以,我們邊吃邊談。”蒲遠輕擊雙掌,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輕柔的鋼琴曲彌漫在宴會廳內,雪白餐布覆蓋在長長餐臺上,乳龍蝦是剛從新西蘭空運而來,蒲遠專程從總部帶來的日本師傅所做的乳龍蝦刺身配合晶瑩透亮的紅色三文魚魚子,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現在雖然不是吃海膽的季節,但神通廣大的蒲遠提供的海膽卻比賓客們在任何時候所見的都更為肥美,再加上難得一見的黑鮪魚和法國酩悅年份香檳,更讓賓客們如癡如醉。為了顯示騰龍的實力,蒲遠可是下了不少本錢。這場酒會對蒲遠而言是舉行得非常成功的,此刻的他正在人群間不停地遊走,他出現在哪裏,哪裏便會熱情升溫,還會不時爆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顧青身邊也總有年輕英俊或者自認為年輕英俊的男人出現,夢想一親芳澤的家夥還真是不少,讓她不禁頭痛不已。最後顧青實在忍受不了一個滿臉坑坑洼洼的中年老板連番騷擾,把劉天明拉出來做了擋箭牌。受寵若驚的劉天明被顧青挽著左臂拉到落地的玻璃景觀窗前,身後是好幾位男士傃羨的目光。

顧青一直沒有說話,頭輕輕地靠在窗柱上,眼神中溢出淡淡憂鬱。劉天明也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背挺得筆直,陪著顧青看窗外繁華的城市夜景。

許久之後,劉天明才慢慢地開口道:“顧青,你是在擔心什么嗎?如果說出來,也許我可以替你承擔一部分呢?”

“哦……對不起,我走神了。”顧青抱歉地笑笑,“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我們從未探索過的領域,而那裏,卻一直有注視著我們的眼睛。”

劉天明用手背輕輕摩擦了幾下自己光滑的下巴:“你難道和我一樣,是個科幻小說的愛好者嗎?”

顧青一愣,旋即笑出了聲,“呵呵……大概是吧,那你應該會願意去嘗試了解一些違背我們常識的問題吧?”

“這個……就要看這問題是否有科學依據咯。”

“如果沒有科學依據呢?”

“哈哈……封建迷信可是國家嚴厲打擊的哦。”

“那宗教信仰為什么又能如此香火旺盛呢?”

“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嘛。”

顧青沒再說什么,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宇文樹學對你說了些什么嗎?”劉天明躊躇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他?他沒說過什么……”顧青的聲音裏一點也把握也沒有。

劉天明正想再說什么,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顧主管,今天好漂亮!”說話的人居然是杜聽濤。他端著一杯紅酒,對顧青虛敬了一下。

顧青有些愕然,但她很快便恢復了迷人的微笑,也舉起手中的香檳回敬杜聽濤一下:“杜經理今天也是神採飛揚啊。”

“請原諒我的冒昧,不知顧主管是哪裏人?我總覺得只有江南水鄉才能滋養出你這樣的美人。”杜聽濤輕輕搖晃著杯中的紅酒,又低頭聞了聞紅酒的芳香。

“呵呵……杜經理見多識廣,但這一次倒是沒猜對。”顧青輕抿一口香檳,“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父母更是籍貫遙遠的遼沈人士。”

“啊喲,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只因為今天顧主管給我的感覺很像一位故人,我才大著膽子猜上一猜的。”杜聽濤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是嗎?若下次有機會,我倒想見見杜經理的這位故人,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我很像。”

杜聽濤說話的口氣輕松隨意,顧青倒有些警惕起來,這是那個心高氣傲,態度冷漠的杜聽濤嗎?

杜聽濤銳利的眼神晃過站在一旁的劉天明,又開口說道:“蒲董也有些小心過頭了,不過是一場來賓多一些的聚會,也弄出這么多保安來。”他故意把警察說成保安,言語間大有輕視之意。

劉天明心頭有些憋氣,但又不好說什么,今天這個任務本是輪不到他的,局長已經點名讓刑偵二隊的隊長老夏帶隊執行任務,理由是劉天明在張建國殉職的大樓裏執行公務恐怕會不夠冷靜。他仗著自己和老夏的私交甚好,軟磨硬纏地逼老夏在出行前一小時請了病假,局長沒辦法,才開恩讓他帶隊。要是現在出言頂撞這位杜經理,被離這裏不遠的局長看見就不好辦了。

雖然杜聽濤並不知道大廈裏曾經發生過極其嚴重的兇殺案,顧青還是覺得他當著劉天明的面這么說話也實在有些不妥。她連忙打圓場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蒲董在京城舉行宴會時也時常這么安排的,大家都是為老板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

杜聽濤輕哼了一聲,“蒲董的時間常用來舉行宴會么?”

顧青聽出杜聽濤話裏有話,便不再接他的茬,“我們這些打工的,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可,老板的事情,犯不著去操心吧?”

劉天明哪裏知道這些話語中的深意,只覺得這個杜經理老纏著顧青,又對自己很有些瞧不起,實在有點討厭,正尋思如何回敬他兩句時,耳朵裏的通話器又響了!

“劉隊!我聽見樓下有動靜!”小李急促的聲音從通話器裏傳來。

劉天明立即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跑去。顧青見他突然丟下自己跑得匆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小李蹲在廚房操作間的總排水管邊,耳朵緊貼在水管上,劉天明大步跑到他身邊時,正趕上第二聲怪響順著管道從樓下傳來。

“ !”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撞在樓下的某根水管上。

“我們下去!”劉天明拉了小李的衣領一把。

“可消防樓梯鎖住了……”

“走電梯!”

“電梯去不了樓下,只能直接下一樓,我發現消防門鎖上時就去檢查過了。”小李一貫是個細心的人。

“媽的,搞什么鬼!”劉天明一把推開經過他身邊的一位廚師,急忙向顧青所在的位置跑去。

“什么?樓下有奇怪的響聲?”顧青一下有些慌張起來,眼珠不自然地向兩側轉動著。緊盯著顧青雙眼的劉天明立即察覺她神情有異,他逼上一步,壓低了嗓子問道:“誰在樓下?誰鎖了門?”

顧青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劉天明又看了顧青一眼,通過通話器下了指令:“小李,馬上把老鄭和楊副隊集中到靠近操作間的消防通道前用工具開門!注意不要驚動其他人。”隨後,他也快步從顧青身邊跑開。

顧青呆了一下,也慌忙提著晚裝追了上去。她用目光跟隨著劉天明,不期然間,看見劉天明因奔跑而快速揮動的左手上,食指與中指染著一抹刺眼的血紅……

十三、渾沌

十五分鐘前,宇文的無名指猛然間跳動了一下,本來顫動得頗有節奏的棉線突然失去了牽引力。

宇文驀然睜開雙目,嘴裏吐出幾個字:“二十三樓!”話音未落,玄罡已有如一條黑色閃電般速奔而去!

宇文一把扯斷手中的五根棉線,幾步就衝到門外,緊隨玄罡身後,利用消防通道向二十三樓跑去。就在陰暗的樓梯間裏,解脫了細線束縛的幾十只金絲熊正四竄逃散,有不少甚至慌不擇路地順著宇文的褲管向上爬。宇文一邊跑一邊拍打身子,把這些小東西甩飛老遠……

還沒有接近二十三樓的樓道,一股濃烈的腥臭氣息便洶涌而來,那腐爛潮溼的空氣讓宇文艱於呼吸。他心頭格 一聲,這渾沌虛靈竟能帶來如此強烈的實體嗅感,難道靈體已經異化?

宇文手中早已幻化出虛靈金槍,輕輕斜背在身後,若不是金槍沒有實體,只怕那槍桿已被他的手汗潤溼了。

近了!二十三樓已在宇文腳下,放眼望去,樓道拐角處溢出的一輪巨大黑色陰影。

剛一拐彎,做足心理準備的宇文還是為眼前的怪物倒吸了一口氣。

一條褚黑色的渾沌昂立在十步之外,那長長的身軀像大蟒般旋盤起來,但那溼漉漉的肉身並非蟒蛇那樣的圓柱形,卻是有棱有邊的方形,橫徑足足有兩米!活似一排巨大的文件櫃被無形的鐵鏈串了起來。無眼無耳無鼻的渾沌腦袋有一張國宴圓桌般大,正高高昂起,那碩大的頭顱如鐘擺一般左右擺動,幾乎將樓層通道也給堵塞住。單單咧開的一張血盆大口,露出兩排夾雜暗紅色碎肉的鋸齒,細看去,竟還有一兩只殘存的金絲熊試圖從那大嘴中掙扎著爬出來!

更讓宇文心頭狂跳的,是那渾沌身上散發出的一團黑色死亡氣息……若要說先前聞到的腐臭味只是讓宇文覺得惡心,有些呼吸困難的話,現在那渾沌身上的死亡氣息簡直就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宇文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上古魔獸怎么會帶有如此絕望的氣息?宇文屏住呼吸,並未擅自出手,腦海裏迅速思索著對策。論攻擊速度,他遠不能與玄罡相比,若是玄罡都還在觀望尋找進攻機會的話,他就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渾沌似乎已察覺有不利於它存在的人物出現,它迅速咽下口中殘肉,身軀一點一頓地向前試探。那大腦袋即將探至玄罡面前時,玄罡便輕盈地退後兩步,沒發出半點聲響。

果然!宇文心中一亮,渾沌沒有眼睛,似乎無法看見離它才兩三步的玄罡。那它也沒有鼻子耳朵,是否聽覺和嗅覺也無用呢?

玄罡正小心翼翼地轉換著面向渾沌的角度,全身的肌肉是完全放松的,不帶半點殺氣。宇文很清楚,面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玄罡恐怕無法採取與對付猰狳相同的對攻方式。而且動物的生存本能之一,便是衡量敵我兩方的實力。以渾沌現在的氣勢,若不是玄罡極通靈性,懂得與宇文搭檔組合攻擊,只怕它早已夾著尾巴溜掉了。

渾沌一扭三折地向前滑動著,不時露出顏色稍淺而呈深灰色的腹部,玄罡的目光就一直死死盯著那時隱時現的腹部。宇文暗自思量,玄罡的直覺一直是很準確的,難道腹部就是渾沌最軟弱的部位嗎?一人一犬就象一對老搭檔般交換了眼色,瞬間便已制定了攻擊計劃。

八步……七步……六步……

只要渾沌滑入金槍縱身一刺的攻擊範圍,玄罡便會奮力一撲衝開渾沌的門戶!

突然!渾沌在距宇文五步之處停頓下來,全身僵直,倣佛被施展了石化魔法,略略下垂的腦袋擋住了宇文預定進攻的方位。

宇文一呆,這就好像獵物突然發現遠處的長槍,轉身便躲進了隱蔽的山洞。那伸在最前端的渾沌大頭,恐怕是這家夥全身最硬的地方,貿然進攻,絕對討不了好!一時間,空氣變得凝重,兩方靜靜地對峙起來。

但這僵持的局面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十秒,渾沌身上便起了變化。它那溼潤光滑的表皮猛地出現一層層褶皺,倣佛一個正展開的手風琴琴箱,整個身軀也縮短了幾分。

宇文和玄罡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他們雖然已經嗅到強烈的危險氣息,卻不知道這危險將以什么方式出現。

渾沌的腦袋劇烈痙攣了一下,猛然面向宇文張大了血口!宇文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一股強大的無形氣流從他周身越過!宇文雖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他驚訝地看見,渾沌身子上的褶皺正象一枚石頭投入安靜的湖面激起的片片漣漪般抖動起來,那迅速順著渾沌身軀後退的波動,竟然形成一人一犬的輪廓!

不好!宇文終於明白了沒有眼睛的渾沌是如何定位攻擊獵物。那反射至渾沌身軀的氣流波動已經暴露了宇文和玄罡所處的位置啊!

逃!剎那間,宇文腦海裏只浮出這么一個念頭。但他們已經犯下一個錯誤,那就是放任渾沌走到距離他們只有五步的地方!

此時渾沌已全無先前滑動時的蠢笨之態,蛇形身軀迅速拉伸,腦袋閃電般探到玄罡的側面,再盡力一蕩!如同一個巨人揮動一只巨大的拳頭,只一拳,就將玄罡橫掃到墻上,水泥磚墻也被撞出一個淺坑!這一擊的震動,正是頂樓的刑警小李在廚房總排水管旁聽見的第一聲怪響。饒是玄罡銅筋鐵骨,也在這一擊的衝擊下頓時暈死過去!

宇文本來還有機會在渾沌襲擊玄罡時脫離渾沌的攻擊範圍,可是玄罡被渾沌重創,尚不知死活,他又怎能忍心走開,眼看著渾沌對已經躺倒在地上的玄罡咧出獠牙,迫不得已,宇文也只能賭上一把了。他單腿一蹬,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與虛靈金槍拉成一條直線,盡全力一槍刺向渾沌因橫蕩而露出的軟腹。眨眼間槍尖距渾沌腹部已不過半尺,渾沌的腦袋還沒能完全扭回來。宇文心中一喜,只盼能傷到渾沌幾分,哪怕能讓它退後幾步,宇文也好將玄罡救下來。誰知情況變化太快!宇文只覺眼前一花,恍惚間,模糊看見一只利爪的殘象帶著一道勁風格住銳不可擋的虛靈金槍,強大的力量讓宇文的身子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哪來的爪子?渾沌怎么會有爪子?宇文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渾沌的腦袋已經迅速縮到他的身下,再次如同一柄大錘奮力向他頂來。

即使宇文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將虛靈金槍橫擋在面前,重重的一撞,還是讓宇文頓時明白了導致張建國全身大部分骨頭碎裂的原因。

腰腹間一陣劇痛,宇文象一片樹葉般向後飄去,劃出一條拋物線後,他摔進樓道盡頭的清潔水池裏,隨著“ ”的一聲巨響,將碗口粗的水管也撞得有些錯位了。

頭部一陣強烈的昏眩,大腦一片空白……宇文勉力堅持著,不時提醒自己不要立即暈倒,但喉間猛然涌出的甜意,還是讓他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略微試著提了提氣,腰腹處立刻劇痛難忍,看來,至少斷了兩根肋骨……再想試著動動手腳從水池裏站起來,宇文才發覺自己已經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渾沌棄下暈倒的玄罡,慢慢爬到了水池邊,這一次,它似乎很清楚宇文再無抵抗的力量。昂起的腦袋連著高高直立的身軀,毫不在乎地完全把腹部暴露了出來。

絕好的攻擊機會啊!只可惜宇文振作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再次現出虛靈金槍。他長嘆一聲,難道今天就是人生道路的終點?

渾沌一動不動地立在宇文面前,並未對宇文痛下殺手,倣佛一個武林高手在須臾間擊倒對手後,負手而立,淵停岳峙。隱然間,宇文竟能在黑色的死亡氣息中感受到一股威嚴的帝王氣勢,而且這怪物明明沒有眼睛,宇文居然感覺到有目光輕蔑地掃過自己……

就這樣僵立片刻之後,宇文手上恢復了兩分力氣,他掙扎著聚集自己的力量,手掌下也只能現出半個槍尖,宇文只想待到渾沌最後一擊時,拼著命也要讓這怪物受點傷!

但渾沌並沒有給他扳回面子的機會,樓頂隱約傳來的輕微腳步震動,似乎更能吸引它的注意。它抬頭面朝天花板,擺動著身軀,慢慢轉身從水池邊離開。宇文一驚,開始對怪物大喊大叫起來,想分散渾沌對樓頂人群的注意,只是渾沌根本對他不屑一顧,全然不理睬宇文的喊叫。

渾沌緩緩爬行到大廈裏垂直上下的強電井檢修門的一旁,立即顯示出木屬性上古魔獸的特異本領,巨大的身形竟然能從僅容一人彎腰穿行的木質檢修門擠入強電井,而且直到它的身軀完全沒入木門內,門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破損的痕跡!

一想到樓頂的幾百人即將面對渾沌的血盆大口,而且顧青也在人群之中,宇文就心急火燎地想從水池裏掙扎出來,卻在忙亂間又被水池邊緣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顧不上自己全身的疼痛,只是蜷縮在地上拼命按摩自己的小腿和踝關節,想讓自己能盡快地恢復力量站立起來。

而此時此刻,頂樓的顧青也同樣處於驚慌失措中。劉天明已經帶著手下圍在消防通道前,準備強行打開消防門,但宇文曾叮囑過她,沒有接到他的聯絡信號前,一定不要讓普通人進入被封鎖的樓層。可自己現在該怎么做,才能阻止這幾個警察呢?

“老夏,你來吧。”劉天明對一個中年警察做了個手勢,那位老夏就從身上掏出幾根小巧的細鐵絲,開始撬鎖,六七分鐘後,顧青聽見“ 叭”一聲,鎖舌似乎已經被拉開了。慌亂間,顧青又看見劉天明左手上的那一抹紅色,她一把抓住劉天明的左手,語氣關切地說道:“天明,你的手受傷了嗎?怎么出血了?”這句話一下把其餘幾個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劉天明的手上。

劉天明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疑惑地看看顧青,“你胡說什么啊?我的手哪裏受傷了?”小李和另兩個警察也抬頭望著顧青,臉上一副怪異的表情。

這下輪到顧青吃驚了,劉天明的手上明明染著血跡,怎么他們就看不見呢?“沒受傷你手指上怎么染著血跡啊?”顧青一邊說話,一邊用自己的手去擦拭那血跡。

這確實就是血跡啊!雖然已經幹結成暗紅色,但那輕微粘黏的感覺,讓顧青心中一陣顫抖……

劉天明一下把自己的手從顧青手中抽了回來,再次揉搓起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經顧青這么一說,他又想起了之前在一樓的奇異感覺。

“你們怎么……看不見……”顧青的話還沒有說完,“砰”地一聲巨響,那已經撬開反鎖的消防門被重重地撞開了!木門猛地蕩開來,險些砸中半蹲著的老夏。

一條人影帶著一股潮氣從黑糊糊的門內走出時,四個警察同時被驚退了一步。劉天明反應最快,立刻拔出自己的配槍頂住了那人的胸膛。

“別開槍!”顧青拉著劉天明的衣角驚叫了一聲,“是宇文樹學!”

劉天明定睛一看,面前這渾身污穢不堪的家夥正是宇文樹學。

宇文的頭發正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著污水,絡腮胡子也糊成了一團,額頭上有兩處擦傷,一只手扶著腰間,臉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有些扭曲變形,身上的白襯衫撕破了幾處,胸襟前還濺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你怎么……”劉天明訝異地睜大眼睛,手槍也從宇文胸前移開了。

宇文來不及作任何解釋,只是用力推開劉天明,一瘸一拐地向大廳走去。在顧青的眼中,宇文的右手握著短短的一截青色槍頭,倣佛捏著一把短劍。

劉天明愣了一會,急忙示意手下跟上去。雖然他不知道宇文在樓下遇見了什么而被弄得這般狼狽,但宇文那嚴肅到極至的眼神讓他隱約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十四、困獸

大廳內,一個瘦瘦的侍者托著四杯調好的雞尾酒優雅地從宇文身邊經過,當他發現面前這個骯臟的男人身上還在滴水時,他靈活地擺動一下腰部,避免了和這男人的身體接觸。但一絲不雅的氣味還是鑽進了這位侍者的鼻孔,他扭頭向入口望去,心想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家夥混入酒會?入口處的侍者是不是又偷懶去撒尿了?就這么一分神,侍者再回過頭時,他手上托著的雞尾酒只剩下三杯了,四下一看,那酒不知何時到了那臟男人的手中。

宇文飲了一口杯中酒,這杯雞尾只摻雜了份量不多的威士忌,但那酒精還是讓宇文精神一振,他順手將杯內殘酒往臉上一潑,衝淡了從水池裏裹來的污水臭味。

宇文身後的兩位名媛淑女被濺到幾滴酒水,大驚小怪地尖叫了一聲,這位渾身污穢,酒氣衝天的絡腮胡男人回頭兇狠地看了她們一眼,兩個女人又知趣地閉上了嘴。

就站在不遠處的劉天明和顧青都帶著不安的神情看著宇文,卻又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才能幫得上忙。

燈光漸漸暗了下來,一位身材豐腴的盛裝女歌手走上主臺,施施然走到麥克風旁,對樂隊的指揮做了個輕柔的手勢。那指揮恭敬地對歌手行了個禮,便轉身用指揮棒輕揮了兩下,悠揚的樂曲頓時在大廳裏流淌。女歌手貼近麥克風,開始輕聲吟哦,一曲洋溢著塞爾特音樂特色的天籟之音讓大廳內被酒精激揚的人心漸漸平息了下來……這位歌手吟唱的竟是愛爾蘭女歌手Enya的名曲《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

臺下的蒲遠將手中的酒杯放在就近的桌上,帶頭鼓起了掌,一時間,掌聲大作,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歌聲之中,包括本該盯著宇文的劉天明。

站在人群中的宇文卻仰著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只有顧青對那女歌手的歌聲充耳不聞,仍然緊張地看著宇文,因為,她與宇文一樣,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那聲音倣佛是從遙遠的地平線傳來,低沉,綿長而又無比清晰,似乎有一頭沉睡的巨獸被攪亂了美夢,不滿地噴出粗重的鼻息。

宇文面部的肌肉已經完全放松了,別人見了,一定會以為他是沉醉在歌聲之中。但顧青知道,宇文的拳頭卻是越握越緊!在顧青的耳中,那聲音已漸漸近了,逐漸籠罩了大廳,又緩緩蓋住了女歌手的歌聲。

剎那間!顧青看見一個巨大的黑色頭顱從大廳正中的天花板處垂了下來,倣佛天空中突然落下的黑色隕石。顧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降臨的怪物,這便是那獸靈譜上所繪的兇獸渾沌嗎?她怎也想不到渾沌竟會如此巨大!那渾沌怪異地扭動了兩下,頭部倒翹了起來,猛地張開一張血盆大口,發出慘厲的吼叫。

顧青被那吼聲震得心膽俱裂,忙不迭地想用雙手堵住耳朵,但哪裏擋得住,這渾沌發出的高頻率超聲波,大概是穿透性最強的聲音了。

顧青痛苦地抵抗著吼聲的折磨,卻又驚異地發現她周圍的人全都無動於衷地望著主臺那邊,這吼聲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

渾沌的吼聲剛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垂直向下衝去,它的正下方,是個端著一大盤龍蝦的胖子,那胖子的嘴裏還在快速的咀嚼著什么,卻不知自己即將變成怪物的咀嚼對象!

危急時刻,宇文如一支離弦之箭般斜衝而出,縱身撞開了那胖子,同時用手中的青色槍頭向空中的渾沌連刺了三下。

胖子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上,盤中的龍蝦也撒了一地。他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地,想教訓一下這個猛撞了他一下的莽撞男人,但他莫名其妙地看見那男人正揮舞著拳頭和空氣搏鬥……

渾沌沒注意到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腦袋上被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出淺淺的一道傷痕,傷口的刺疼,反倒激怒了渾沌!它猛地收縮了一下身子,再次從口中吐出強大的氣流,想通過氣流的反激來定位宇文所在的位置。

不過,這次是渾沌失算了,大廳中密密麻麻地站著好幾百人,宇文一看見渾沌身子上又出現了層層褶皺,便立即轉身靠在幾位老板的身後。

那氣流只是讓不少人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上方,看是不是中央空調的風口對準了他們。渾沌身上的褶皺波動在一瞬間出現上百個人形的輪廓,以至於它無法分辨出誰才是弄傷它的家夥。

眼見被氣流驚動的賓客們回望一眼上空後又無動於衷地把注意力放到主臺上,藏身於人群中的宇文心裏略略松了一口氣,看來這渾沌在下半身仍嵌在木質的天花吊頂中使用屬性穿越時,它就不能以實體現身,也就是說,大廳中的客人們並不能看見頭頂上吊懸著的這個巨大虛靈怪物。

還好看不見,如果出現騷亂的話,宇文可無法控制得住場面。

不過目前的狀況仍是十分危急,渾沌雖然看不見宇文在哪裏,但這並不妨礙它任選一個目標來繼續攻擊。渾沌只是稍頓片刻,便又一次弓身向兩個俏麗的女孩撲去。

宇文悶哼了一聲,臉漲得通紅,手中的虛靈金槍頓然暴長了三尺。他一把將擋在面前的幾位老板推開,再次趕在渾沌觸及地面前刺出淩厲的一槍。

不遠處觀望的顧青早已忘記了呼吸,只盼宇文奔雷般的一槍能扎中那窮兇極惡的怪物,誰知渾沌倒似腦後長了眼睛,居然在一張露出森森白牙的大嘴即將接近那兩個女孩時,陡然上折而起,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宇文的金槍!反倒是宇文去勢太猛,一時剎不住腳,又把兩個女孩給撞翻在地。

顧青啊地驚叫一聲,為之極度惋惜!

宇文這么一折騰,人群當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那兩個被撞倒的女孩尖叫著從地上爬起來,害怕地望著這個一身酒氣全身污臟的男人。人們自動向後退開,立即形成了一個大圓圈,將宇文遺留在圓圈的正中。

“哪裏來的酒瘋子?怎么沒人把他趕出去?”已經有人發出了憤怒的喊聲。

四周射來的鄙夷目光並未引起宇文的反應,他只顧著抬頭,緊緊地盯著半空中的渾沌。令他不寒而慄的是,那渾沌輕閉了口,嘴角微微上翹,竟然象個人一樣露出一個獰笑。

女歌手的歌聲如同溪水般柔和地輕輕拉出一個轉折音符時,渾沌發動了第三次攻擊。來不及細想,宇文只能下意識地向渾沌攻擊的方向跑去,竭盡全力地揮出他的虛靈金槍。眼看著渾沌巨大的身影就要橫掃進人群,顧青的一顆心也險些跳出胸膛。

但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渾沌的這一擊完全是虛招,它的腦袋只在人群上方幾十公分的地方一掃而過。宇文被渾沌引到人群圓圈的邊緣,幾個體格健壯的男人嫌他骯臟,都伸出手來又毫不客氣地將宇文推回到圓圈正中。在他們的眼中,這個酒瘋子似乎在和一只空中飛舞的蒼蠅搏鬥,姿態極其滑稽可笑……

宇文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恍惚聽見有女孩在問身邊的男人:“這也是蒲董安排的啞劇表演嗎?”他苦笑了一下,又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短槍。

現在的渾沌,已經完全不象一個沒有眼睛的怪物,它總是在宇文的虛靈槍接觸到它的身體之前靈活地轉折方向,讓宇文一次又一次的在人群圍成的圓圈中高速奔跑,而又一次次地徒勞無功。

豆大的汗珠從宇文的額頭滑下,聚集在他濃密的眉毛上,又順著眉骨一滴滴落在地上,有幾滴汗珠在奔跑中甩落在宇文的眼球上,火辣辣的刺疼感讓宇文異常難受,他只想閉一下眼睛,將汗水擠出眼眶,但上空那晃動的黑影,沒有給他閉眼的機會。

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想罷工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從腰腹處傳來,那兩根斷了的肋骨,不會刺到內臟吧……宇文的大腦已經不能完全集中注意力,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顧青漸漸的明白,這渾沌現在已經不是想吃人了,它不過是在戲弄宇文,讓他疲以奔命。但宇文又能怎么辦呢?如果他停下腳步,渾沌一定會一口吞掉某個無辜的人。宇文只能繼續奔跑,在女歌手逐漸高昂的歌聲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體力一點一滴地消失……

眼看著宇文腳步越來越絮亂,沉重的呼吸在十步之外都能聽得見,顧青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劉天明見她這副模樣,也是焦急萬分,可他只能看見宇文在人群中發酒瘋,又怎能幫得上忙呢?

氣喘吁吁的宇文,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手中揮舞的虛靈槍,早已沒有了初始的威力。女歌手已經在吟唱第三首曲子──《Marble Halls》,宇文眼前的人群也開始變得模糊晃動起來。

也許,還能堅持到下一首曲子吧?

“啪嗒!”大廳內的燈光突然黯淡下來,天花吊頂上星羅棋布的幾百盞小燈一下滅了大半!人們全都驚愕地抬起頭來,就連渾沌,也懸停在半空頓了一頓。

那些還亮著的小燈,似乎有一定的排列規律,竟然在天花吊頂上形成一個怪異的篆字!

“啪嗒!”電流的衝擊聲再次響起,那些小燈又有部份熄滅了,但與此同時,先前熄滅的小燈中也有不少再次放出了光芒。而這一次,吊頂上的篆字似乎又成了一道符印。

“純陽困獸符!”宇文一下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啪嗒啪嗒啪嗒……”隨著幾百盞小燈的熄滅和光亮交錯進行,那天頂上的組成的篆字和符印也越換越快, 一無所知的賓客們還以為這也是蒲遠玩的小把戲,竟然有人鼓起掌來。

渾沌開始不安地扭動掙扎,那龐大的身軀快速地翻動著,屢次盤曲後又全力拉伸開,似乎想極力從天頂上掙脫下來,但它的尾部就好像被釘子釘住了,無法從吊頂裏拉出半分。

“嗷……”渾沌再次發出怒號,震得顧青抱著頭坐倒在地上,宇文也被這吼聲掀得站立不穩。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那純陽困獸符開始發揮作用了。

渾沌一聲吼叫之後,居然開始渾身痙攣起來。宇文驚訝地發現,在那怪物極其快速的抖動中,黑色的身軀裏晃出了淡淡的白色影子!

但現在似乎不是去思考究竟的時間,事不宜遲,宇文怎肯放過這絕好的反擊機會。趁著所有的人都在抬頭望天之際,宇文分開人群,竄到了顧青的身邊。

劉天明正把被吼聲震得頭暈目眩的顧青從地上扶起來,卻不曾想到宇文會突然跑到他的身邊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臂。

“幫我!我要跳到半空中!快!不然就來不及了!”宇文焦急的目光聚集在劉天明的臉上。

“你這個神經病!”劉天明一下甩開了宇文的手。

“求求你!就相信他一次吧……”剛站起來的顧青竟也拉住了劉天明的手,“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

劉天明望著顧青那淚流滿面的俏臉,心頭不禁一軟。

“你想跳多高?”終於,劉天明的目光和宇文對在了一起。

“只要能跳到我剛才所站的位置上空能摸到天頂的高度就可以了,快!”宇文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渾沌雖然沒能向下掙脫,卻開始向上縮回去了。

劉天明咬了咬牙,對著幾個手下大吼了一聲:“小李!老夏!楊副隊!跟我來!”

四條漢子一下衝到了距離宇文與渾沌搏鬥時所站位置不遠的長餐桌旁。宇文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劉天明翻身站上餐桌,又一把將老夏拉到身邊。“疊羅漢!送這小子上天花板。”

其餘三個警察愕然地看了劉天明一眼,但隊長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老夏立刻和劉天明一起,擺開一個穩如泰山的馬步,二人又將手牽了起來,拉開架勢。

小李輕巧地踩著劉天明的膝蓋,兩步就踏上劉天明和老夏用手組成的軟簧。楊副隊站在小李的對面,也是半蹲著,向宇文招了一下手,“還不上來!”

宇文一聲不吭地踩上楊副隊的肩膀,楊副隊用力向斜上一推一送,宇文便騰空而起,小李拉了他一把,他又順勢站到了小李的肩上!這一係列動作幹凈利落,看得臺下的賓客一愣一愣的,還不知哪又跑出幾個雜技團的家夥。

五個人配合默契,眨眼間,宇文就離大廳頂端不到一米的距離了。再看那渾沌,仍然在瘋狂地扭動,身軀已經有大半縮回吊頂中。

宇文低吼一聲,飛身而起!雙手緊握虛靈金槍,有如天降神兵般直插渾沌!渾沌的力量似乎被這不斷變換的純陽困獸符壓制住了,翻滾間,竟將自己的腹部亮在了外面。

一剎那!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入渾沌的灰色腹部,整個槍頭沒入其中……

宇文心頭一陣狂喜!他確確實實地從手中的金槍感受到渾沌身軀的劇烈顫抖,這一擊,真的得手了!

可是,他的笑容只停留了一秒鐘,便僵硬在臉上。因為他的雙腿,正被某種力量向下牽引。宇文猛地低下頭,又看見了令人難以相信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淺灰色爪子從渾沌體內探出,正牢牢地抓住宇文的雙腿!一股雄渾無匹的力量施加在宇文的腿上,宇文的雙手再也握不住虛靈金槍,手一松,整個人倒吊了起來。

還站在餐桌上的劉天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宇文樹學縱身一躍,竟停留在虛空之中,眼看著他臉上露出了微笑,轉眼間又像蕩秋千一樣倒轉了一百八十度,大頭朝下地懸在半空中。

那只巨大的爪子握著宇文的雙腿,用力甩動起來!隨著宇文的一聲慘叫,他被重重地從半空摔了下來!

“宇文!”顧青撕心裂肺地叫出聲來,眼睜睜地看著宇文跌撞在一張沒有擺放餐具的餐桌上,又被木桌反彈翻滾到地上。

“不好!”劉天明和小李他們驚慌地跑到宇文身邊,癱軟在地上的宇文嘴角流血,神情極其痛苦。

“快扶他到場邊去!”劉天明眼看在場的賓客們都圍了上來,連忙吩咐手下。那些好奇的賓客們到現在為止,還以為是這位小夥子的表演失手了。

宇文被警察們拖到大廳邊上時,顧青一下撲倒在他身邊,哭了起來。

一串溫熱的淚珠掉落在宇文的臉上,讓他激靈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快打120!”顧青叫了起來,劉天明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機。

“別……忙……”宇文臉色蒼白地壓住劉天明的手,“還……沒……結束……”

“你都這樣了還要幹什么啊?”顧青的聲音裏混著哭腔。

宇文的眼睛仍然望著天花板,渾沌的巨大身軀已經完全消失了,吊頂上的小燈也停止了閃動。

“純陽……困獸符……力量還在……”宇文猛咳起來,口中飛濺出細小的血滴,灑落在劉天明和顧青的手上,“機不……可失!”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

“嗷嗚……”一聲極其傷痛的吼叫從某個未知的角落傳來,只有宇文和顧青聽見了。看來宇文那騰空一槍確實傷到了渾沌。

宇文強行理順自己的呼吸,雙手合十,閉目運力,隨著“嘶啦”一聲,居然雙手間再次拉出一支完整的虛靈金槍!但這也耗盡了宇文殘餘無幾的力量,在劉天明的扶持下他才沒有一頭歪倒下去。

“你還要做什么啊?”顧青抹去臉上的淚珠。

“現在……只能……靠你了……”宇文的目光慢慢移到顧青的臉上。同時,渾沌的吼叫聲又傳了過來,這次似乎是從他們腳下傳來了。

“我的……耳朵只有……一邊……能聽見……虛靈吼叫……”宇文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踝鑽心地疼痛,估計是被那爪子拉傷了肌肉。

“唉……”宇文又緩緩地舉起右臂,拉開投擲標槍的架勢。“沒法……準確定位……渾沌的位置……”

顧青終於明白了,宇文是要她來替他聽音辨位,給渾沌最後一擊!

“可是我……從來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啊?”顧青驚慌地說道。在一旁的劉天明無法看見宇文手中的長槍,完全不知道宇文比手畫腳地做什么,更聽不懂宇文和顧青說的是什么,只能一頭霧水地幹著急。

“可以……的,不要再耽擱……時間……”宇文一下靠在了顧青的懷中,左手戟指前方,右手向後伸展。顧青抽泣著,用力將宇文的腰推直。

第三聲吼叫傳來了,超聲波穿透固體的能力非常強,這渾沌就算已逃到宇文腳下好幾層樓之外,它的叫聲也仍然會穿過樓層傳上來。

顧青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將宇文的身軀又轉動了一下,讓他的左手對準了某個方向。

“快!不然……我的力量……就不足於投……”宇文的話還沒有說完,第四聲吼叫再次傳來!

“就是這裏!”顧青尖叫起來!

宇文奮起全身力量,右臂閃電般揮出,虛靈金槍向下斜射而出,瞬間就完全沒入地面!

十五、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

好清柔的女聲……是誰在輕聲哼唱劉若英的《為愛癡狂》?宇文睜開眼睛,緩緩地轉頭,四周一片雪白,這是在哪裏?

“啊,你醒了?太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宇文耳邊響起。

“嗯?”沁人心肺的悅耳歌聲突然中斷了,宇文心中一下有些惋惜,“我這是在哪裏?”

“還能在哪裏?你受這么重的傷不躺醫院還想在街上逛啊?”

受傷了?黑色……利爪……血盆大口……虛靈金槍……宇文的腦海中一下浮現出大量的零星記憶碎片,他的眉頭緊鎖,口中似乎也微微溢出一股血腥味。

“算你命大!醫生說你斷了兩根肋骨,另外有兩根只是骨裂,還好沒刺穿肺葉!左小腿肌肉嚴重拉傷,不過沒傷到筋,右小腿是鈍器傷,骨頭沒事,其餘的就只是相對比較輕微的皮外傷了……”一張清麗的臉探到宇文的面前,嘴裏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縷秀發垂到宇文的臉上,使他的鼻子一陣陣發癢。

“顧青,我好累……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像剛才那樣唱歌就挺好……”宇文想試著側身,兩條腿卻動彈不得。

“噢……”顧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坐了回去,也沒再輕聲哼唱了。

病房裏靜靜的,彌漫著一股幹草的氣息,陽光從窗外漫入,在雪白的墻上投出一個女孩的側影。

“顧青?”

“嗯?”

“那個……渾沌怎么樣了?”

“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最後投出的一槍射中那魔獸了嗎?”

“應該是中了吧,你投出長槍後,我聽見渾沌慘嚎了一聲,那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響了小半天。你那時幾近脫力,就撐著說了一句帶我下去。劉天明背著你從消防通道繞著一層層往下跑,等看見那東西的時候,才發覺你已經暈過去了。”

“那……你們看見了什么?”宇文的口氣有幾分緊張。

“我們看見一截一米多長的斷尾落在十八樓會議室的門前,尚在不時抽搐擺動,劉天明瞠目結舌地看呆了,不過只有我看見斷尾上還插著你的虛靈金槍,大概是你的金槍把渾沌的尾巴硬釘在地上,那怪物掙脫不開,自己咬斷尾巴才逃掉的。”

宇文長吁了一口氣,一場險些賠上性命的大戰,沒想到還是讓渾沌逃了……自己的虛靈槍在刺中靈物後,會自行實體化,渾沌如果被釘在地上,若不自傷軀體,還真是跑不掉的。

“後來,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虛靈金槍也就像一縷煙塵般散了,渾沌的斷尾突然彈跳起來,還把我和劉天明嚇了一跳!”顧青輕嘆一口氣,又接著說起來。

“那截斷尾現在在哪兒?”宇文急切地問道。

顧青眼神一下變得有些迷茫:“我是不敢碰那東西的,劉天明膽大,想把斷尾帶走,但那偌大一截斷尾,他抱在手中竟然是輕飄飄的,而且漸漸地由黑變灰,又由灰變白,最後像一大卷被燒成灰燼的紙,一陣風吹過,就如飄散的雪花落在了火爐上,什么也沒有留下……”

宇文沉吟良久,說道:“那莫名失蹤的猰狳屍體,大概也是這樣消失的吧……關於上古魔獸的出現在古書中有所記載,卻從沒有說過它們的屍體會這樣分解,真是令人費解……啊!對了!玄罡怎么樣了?”

顧青輕聲說道:“玄罡沒事,我們推你上救護車的時候,它就出現了,還一直跟著我們來了醫院,剛才劉天明帶著它出去買吃的,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這個狼心狗肺的家夥,你最危險的時候也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顧青罵玄罡的話似乎歪打正著了……一時間,他也沒向顧青解釋玄罡是怎么被撞暈的。

“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底子還不錯,只要安心靜養,兩周就可出院……”

“兩周?”宇文打斷了顧青的聲音。

“啊?是兩周,這還是得在你安心靜養的前提下呢!”

宇文有些激動地想掙扎著坐起來,但他剛一收腹,又疼得呻吟了一聲。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玄罡輕巧地鑽進門,身著便裝的劉天明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塑料袋也隨後走進病房,正好看見宇文想坐起來。

“喲,醒了?”劉天明把手中的大口袋放在顧青身旁的桌子上,又走到病床邊。

宇文沒說話,從被子裏探出手撫摸了一下玄罡的後背。

“想坐起來?我幫你。”伸出雙手的劉天明語氣很和緩。

“別動他!”顧青一下站了起來,把劉天明的手拉住,瞪了他一眼,“醫生可沒說他現在就能坐起身來!”

“呵呵……好人真難做。”劉天明笑著吐吐舌頭。

宇文也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卻仍然很是憂鬱。

“你昏迷了十幾個小時,應該餓了吧?我這有剛買的方便面,給你泡一碗?”劉天明轉身去打開那個大塑料袋,掏出不少泡面、鹵味、水果,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塊為玄罡準備的凍生牛肉。

“謝謝了,我不餓,蒲遠的酒會是不是圓滿結束了?”宇文歪著頭望著劉天明的背影。

劉天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說道:“還行吧,雖然你這么折騰了一陣,但蒲遠出來打了圓場,賓客們就一直以為我們是在做一種行為藝術的表演。也許蒲遠做事向來喜歡出人意料吧,大家都沒有懷疑什么……”

劉天明說到最後,聲音裏略帶了一點遲疑。宇文警覺地問道:“真的完全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劉天明回頭看了宇文一眼,接著說道:“有一個鋼鐵行業的李老板在酒會結束之後到處向人詢問他老婆的下落,四處遍尋不著,也就算了……”

“你說的是不是朱靈?她不見了?”顧青好奇地插上一句。

“嗯,就是那個朱靈。”提到那女人,劉天明就沒好聲氣。

“這個朱靈,向來貪玩,大概是纏上了某個帥哥,先退場尋歡去了吧?”顧青倒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

劉天明可不這么想,他嚴肅地說道:“那位李老板沒追究,我們也不便說什么,但我可是派遣了不少同事守住騰龍大廈的所有出口的,那么胖的一個女人,隨便是誰見了都會印象深刻,我的同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她從大廈裏出去過!而且,據小李說,昨天晚上酒會散場的時候,蒲遠的神情也很不對勁,大家都很熱情地向他辭別,他卻有些魂不守舍,笑容僵硬得厲害。”

宇文輕咳了一下,開口問道:“劉隊,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傷到手?”

顧青和劉天明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宇文的臉,兩人的神情都有些驚訝,因為昨晚顧青對劉天明說過相同的話。

“你也看見劉天明手上的血跡?”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的左手……洗幹凈了?”宇文看了看劉天明的手。

劉天明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只有你們才看得見的東西……可我只不過摸了一下電梯的廂壁而已啊?”

宇文的表情越發地沉重了。

劉天明走到病床邊,一字一頓地對宇文說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關於你的事情,顧青已經全部告訴我了,你別怪她,是我逼著她說的,自從看見那截巨大的斷尾,我就有些相信你們所說的話了……也許,真的有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存在吧,黃泉引路人!”

宇文聽到劉天明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時,身軀猛地一震,就連趴在床下的玄罡,也一下支起了耳朵。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著什么,好一會兒,才突然睜開眼睛,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劉隊,顧青,可以坐得離我近些嗎?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宇文的聲音非常鄭重。

顧青忙搬過兩張椅子,與劉天明一起坐在床邊。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大約是七個月前,我與玄罡流浪到C市,無意間發現騰龍大廈正散發著一股衝天而起的怨靈氣息,並有越來越濃烈的趨勢。於是,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成為騰龍集團的一員。從第一天進入大廈,我便開始調查這團怨氣的來源,這團怨氣在整棟樓中均勻分布,根本談不上哪裏是源頭,無奈我身份低微,很多地方都無法涉足,調查的進度基本是停滯不前。直到顧青你進了公司,也就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才在你的辦公室裏看見渾沌的元靈。”

“於是你就用那串珠子,想鎮住渾沌,誰知被顧青這個好奇心嚴重的家夥給破了?”劉天明接上了宇文的話頭。

宇文點點頭,又接著說:“那夜,顧青被遊魂的黑影驚嚇,我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一絲黑氣,確實與遊魂有過接觸,但又沒有受到傷害,便想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相對比較常見的剛剛成形的遊魂,因為顧青對虛靈敏感,才會看得見它。當我發現顧青把定靈珠撬下來時,渾沌已經由元靈成長為實體,開始傷人了,等我趕回現場時,已經太晚了……”

“我並不希望現場有我來過的痕跡,更不希望警察因此而注意到我,於是,我就制作了假的監控錄像。”說到這裏,宇文向劉天明抱歉地點點頭,“可惜做的太匆忙,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當時……不知道該怎么說……”

劉天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大約是想起了張建國。

“後來,顧青又遇上第二條上古魔獸──猰狳!猰狳的力量比較弱,已經被我解決,只可惜猰狳的屍體也消失了。至此,大廈裏已經出現了兩只上古魔獸,我不知道這是否和那股怨氣有關聯。”

“依你所說,猰狳和渾沌同是上古魔獸,那為何它們的力量相差這么大呢?”劉天明很善於在對話中尋找疑點。

宇文長嘆了一聲,說道:“這正是目前最困擾我的問題啊,渾沌身形巨大,行動也應該相對遲緩,再加上它沒有耳目爪鼻,本不難對付,誰知現在這條渾沌,速度與力量都大大超越了它所應有的上限。而且它就好像長了一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居然對我的動作了如指掌,更為怪異的,是它兩次伸出一只巨爪,一次格擋住我的致命攻擊,另一次直接把我從空中給扔了下來……幸好它現在也受了傷,傷了尾巴的渾沌,平衡性大打折扣,行動肯定不方便,魔獸也是獸類,受傷了也同樣需要休養,最近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出來作亂吧。”

“渾沌受傷,就為我們爭取到一段緩衝時間!”宇文的語氣突然加重,抓住被子一角的手也一下握緊,“我有很強烈的預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種醞釀,事件的進程很可能會在將來的某個時間完全地爆發!在那怨氣凝結之前,我們必須查出根源!”

“可你現在腿受傷了啊,至少要兩周才能恢復,你怎么調查呢?”顧青憂慮地說道。

“所以我要拜托兩位了!既然不能因為我的腿傷而停止調查,那就只能依靠你們二位聯手了!”宇文又想掙扎著起身,卻被劉天明按住了肩膀。

“不要亂動,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兇殺案的調查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再加一份捉怪物的活也不嫌多,我答應你!”劉天明雖然口中答應得幹脆,但想到那看不見的怪物,心裏卻著實有些沒底。

“我也答應你!只要我幫得上忙!”想到宇文曾為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奮力搏擊,顧青的聲音也一下堅定起來,她將長發向後一攏,秀麗的臉龐平添了一股英氣。

宇文傷痕累累的臉上終於綻開一絲笑容:“調查恐怕會不分晝夜,你們二位勞心勞力了……劉天明,不要帶著你的手下,人多並不是好事,顧青體內的精氣不同於常人,她才看得見那些虛靈,你只要緊隨著她便可。另外,玄罡也會跟著你們,如果需要夜間上騰龍大廈,大家相互照應吧,如果再見到渾沌,千萬不可與它正面接觸!查到什么奇怪的事情,盡快通知我。”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仍然很虛弱的宇文又有些氣喘了。

顧青拿起床頭的茶杯,倒入一些溫水,又插進一根吸管,端到宇文的嘴邊。宇文扭頭吸了兩口溫水,眼神裏有微光在閃爍。

“顧青,麻煩你去叫一下醫生好嗎?我小腿拉傷的地方好像裹得太緊了,疼得很厲害。”宇文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飲夠水之後,又開口說道。

“哦,我這就去。”顧青沒多想什么,轉身出了病房。

眼看著病房門關上後,宇文連忙向劉天明招招手,劉天明眨眨眼睛,把腦袋湊到宇文跟前,宇文小聲地說道:“劉隊,有些情況不便當著顧青的面說,我現在說給你聽,你調查的時候特別留心一下就是了。”

劉天明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直到昨晚上為止,我都是把顧青撞見的黑影與上古魔獸分開來調查的,但這兩件事情間,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聯係……昨夜你手上染有血跡,只有我與顧青看見了,你說你不過是摸了一下電梯廂壁,這大概是遊魂慣用的虛障之術在作怪。而這黑色遊魂,恐怕又與顧青有些牽連,你不妨再去顧青的辦公室查一下,她桌上的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按倒,說明有人不願意看見她一家三口的合照,而且顧青曾經在遊魂的腦波幹擾下做了三個奇怪的噩夢,或許是那遊魂在暗示什么……”

劉天明也曾聽顧青說過這三個噩夢的事情,在一旁半信半疑地點著頭。

“我這么躺在醫院裏,也沒法幫到你什么,這串定靈珠,你帶在身上吧。”宇文伸手在懷中取出一串亮黑色的念珠,正是那被顧青無意間撬下的法器。“你不懂法術,就只能靠這定靈珠自身的拒魔靈力,該怎么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

劉天明剛接過定靈珠,顧青就帶著醫生推門進來了,兩個男人一驚,僵立當場。

“喲,你倆什么時候這么親熱了?別是商量什么鬼主意來對付我吧?”顧青笑著開玩笑,倒也沒真的想到什么。

“嘿嘿……沒事沒事,我看宇文枕頭高了,幫他平一平。”劉天明尷尬地笑著,悄悄把手中的念珠放進褲兜。

十六、血濺

成功舉行酒會之後,騰龍大廈裏的各部門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的運作,在接到好幾個工作電話後,顧青也不得不離開醫院,回公司去處理公務。劉天明留了一個手機給宇文樹學,自己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剩下宇文一個人在病房裏望著天花板發愣。

顧青剛回到辦公室,陳詞就敲門進來了。

“忙死我了!”陳胖子一邊捏著塊手帕擦汗,一邊遞給顧青一堆文件,“蒲董玩的這一手還真管用,昨晚上才開完酒會,今天的業務量一下大增,連我這個搞後勤的也被推上前線。”

顧青輕笑道:“你以為那酒會就是吃吃喝喝嗎?那是蒲董在親自做業務員,推銷騰龍的合資項目啊,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昨天晚上蒲董至少和五個老板談定了口頭合同。”

“啊……我只顧著看漂亮女孩子去了,哪知道蒲董的袖內乾坤!”陳詞搖搖大腦袋,“不過今天蒲董的面色可不好,一上午都陰沉沉的,也不知道誰招惹他了,下午沒事你最好別從他門前過。”

顧青還正想找蒲遠談事情,聽陳詞這么說,心裏又有些猶豫了。公司業務量大增是好事,但杜聽濤會不會又從中作梗呢,昨晚和他的寥寥幾句談話,便可明顯感到他對蒲遠的敵意,象他這樣身處運營關鍵環節的人,想給蒲遠下絆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顧青想向蒲遠匯報她剛到分部時查到的情況,又怕現在心情不佳的蒲遠覺得自己是在搬弄是非告私狀。

“蒲董親自上場談業務也著實厲害,那個什么也不懂的煤老板趙福明今天居然也揣著支票來我們公司談懷舊唱片再版……哎,顧主管,想什么呢?”陳詞發現顧青正心不在焉地在一張白紙上亂涂亂畫。

“哦,沒什么……你剛才說什么?趙福明那個老粗也來投資?呵呵……”顧青不禁莞爾一笑。“看來蒲董是遍地撒網啊,什么魚都捉。”

其實顧青心裏明白,推行一些具體的項目並非蒲遠的最終目的,他不過是在為股市的覆雨翻雲做準備罷了,這些內幕,倒不必對陳詞說。

就在陳詞照顧青的吩咐去聯絡各地的影音產品分銷商時,蒲遠正憂心忡忡地靠在大班椅上。桌上的一杯君山銀針已經泡開了,正散發著繚繚茶香,細長的茶葉在沸水中一番上下浮沉,終於歸於沉寂,可蒲遠心中的波瀾卻怎么也無法象茶杯中的銀針一樣平靜下來。

他的兩個貼身保鏢已經失蹤超過十八個小時,二人的手機也同時關機了。

蒲遠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警察報案,好像至少要失蹤四十八小時才能報案。這兩位保鏢都是從京城高薪請來的,平常的一二十人恐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可現在就這么悄無聲息地一起蒸發了,若要說他們是私自離開雇主去辦私事,這也太不符合常理行規了。

難道兩人都遇上那神秘的殺人狂魔?蒲遠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兩個保鏢就是吩咐他們從一樓去頂樓的時候,後來蒲遠自己去了頂樓,就再也沒看見二人。

莫非這棟大廈真有些邪門……蒲遠看看四周的陳設,越想心裏越寒,便打電話把隔壁的秘書叫來,讓秘書陪自己在大廈裏走走。

蒲遠沒坐電梯,是順著樓梯一層層走下去的,看見敞開門的辦公室就進去瞧瞧,一副視察工作情況的模樣,這可把各部門的員工都嚇了一跳,經理們也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大氣也不敢出地站著等待蒲董的檢閱。其實蒲遠根本無心檢查工作,他不過是想看看有沒有那兩名失蹤保鏢留下的蹤跡。

蒲遠就這么漫步到十八樓,一眼便看見顧青的辦公室房門大開,顧青正靠在門邊端著一杯咖啡,漫不經心地用一把小勺攪拌著,她的眼睛卻在掃視樓道的上空。

“小顧,怎么站在門邊喝咖啡啊?”蒲遠還沒走近,就主動打了招呼。

“哦!蒲董,有事嗎?”顧青站直身子的同時,還沒忘記先喝了一口咖啡。

“我倒忘了,你是最愛喝藍山咖啡的。”蒲遠每次看見顧青,心情都會莫名的好轉起來。

“呵呵……工作這么忙,哪有時間去折騰咖啡,我這也就是泡杯速溶雀巢而已。”

“倒也是,現在市面上基本沒有真正的藍山咖啡了,我那裏正好有一包日本朋友送的藍山咖啡,我只喜歡飲茶,還是你拿去吧。”

“蒲董還真是慷慨,現在牙買加的藍山咖啡基本都被日本收購了,你那一包可不容易弄到啊,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顧青嘴上這么說,心裏其實已經有些癢癢了。原來她經常熬夜加班工作,時間一長,就落下嗜好咖啡的毛病,明知道咖啡因對人體有害,卻也象抽煙的男人一樣,戒不掉了。

“哈哈……顧主管,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這話得改改,改成咖啡送佳人得了。”蒲遠心情好轉,又變得風趣起來。“你也別推托了,什么時候弄到上好的茶葉,還我一包就是。

“那就先謝謝蒲董了。我恰好也有事向你匯報,可不可以進辦公室說話?”顧青眼見蒲遠心情不錯,便不想再錯過機會,是該說說杜聽濤了。

“嗯?小顧你的面子不小啊,要我主動到你的辦公室來聽你匯報工作。呵呵……”蒲遠示意秘書先回去,才笑著走進辦公室。

顧青關上門,給蒲遠備了一杯清茶。

“我猜,你是準備向我報告關於杜聽濤的事吧?”蒲遠望著顧青。

顧青一震,手上早準備好的材料,也不知還要不要給蒲遠。她抬頭看著蒲遠,想從他的臉上找出點什么。

“老杜跟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那點毛病我還不明白么?你覺得他經手的項目有問題是吧?”

顧青點點頭。

“問題確實是存在的,這倒瞞不了我,不過那些項目最終還是為公司帶來不少利潤,看在他也是開朝元老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吧。”蒲遠的口氣並不怎么在意。

“可是……我總覺得杜聽濤並非是那種貪圖蠅頭小利的人,那些有問題的項目出入也不大,頂多十萬而已,杜聽濤這么做,是在試探你的耐心吧?”顧青有些著急,一下把自己的猜想也說了出來。

蒲遠的神情突然變得疲憊起來,他向後靠在沙發上,用左手的拇指與無名指用力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小顧,不必擔心了,老杜是你的前輩,在市場營銷上,你可得多向他學習學習,你說的話,我記住就是。”

顧青不知一向手腕強硬的蒲遠怎會這般縱容杜聽濤,心裏的疑團倒越來越大了。難道蒲遠就不怕杜聽濤喧賓奪主?她遲疑了半響,還是把杜聽濤與分部各部門的經理們拉幫結夥架空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蒲遠很認真地聽完後,想法卻依然沒有改變,“你是新人嘛,又是女孩子,他們那一夥都是大男子主義者,一塊來欺負你,也很正常嘛。只要你拿出在總部時的能力來工作,他們最終會理解並接納你的。”

顧青知道再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就有些悶悶不樂。

蒲遠看看顧青,輕拍了一下手掌,“好吧,小顧你好好工作,別太在意了,我把老杜和他的手下都教訓一下,怎么欺負起新來的頂頭上司了?”說著,人慢慢向門外走去。

顧青起身送蒲遠出門,蒲遠走到門邊,象突然想起什么,扭頭問道:“哎,我剛才過來的時候,你在門邊抬頭看什么啊?”

“哦……”顧青一時語塞,剛才她是在看大樓裏哪有宇文樹學所說的厚重怨氣,不過看了半天什么也沒看出來。

“啊,你是在看這個吧?”蒲遠用手指了指著樓道上空的一塊地方,顧青順著蒲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裏的吊頂有一片溼潤的痕跡, “大概是前幾日的那場大雨,積水滲透下來了吧,讓陳詞通知物管的人來看看,這棟樓怎么這么容易滲水啊?” 蒲遠邊說邊搖搖頭。

“容易滲水?”顧青心裏一個激靈,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縷思緒飄飄搖搖,又沒法準確地抓住它。

蒲遠走後,顧青幾步衝到自己的電腦旁,開始做另一種調查。

不知道是不是劉天明的主意,下午六點正,騰龍大廈內每層樓的廣播喇叭都哇啦哇啦地響起來,“現在是下班時間,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工作,請不要滯留在樓內加班……”

這條理由根本站不住腳的廣播反復播放了好幾遍,顧青才開始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這一下午劉天明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他打算怎么開始接手宇文的調查呢?顧青心事重重地走到電梯間,準備乘坐電梯。

2號電梯在19樓停的時間比較長,看來已經有不少人擠進去了,顧青希望它下來時還有一點空間可以容納自己。

“叮鈴……”門開了。

顧青的腦袋嗡地一聲!

十幾個同事把電梯塞得嚴嚴實實的,再沒有可踩踏的位置了。一個經理苦笑著對顧青擺擺手,“您還是等下一趟吧。”但他馬上驚異地看見顧青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緊接著,顧青用一種異常尖銳的高音驚叫起來!

那位經理和其它的同事都驚呆了,莫名其妙地看著顧青在電梯外尖叫,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向下駛去。

顧青慢慢地蹲下身去,抱著懷中的筆記本電腦,哭出了聲。

剛才,顧青看見那電梯轎廂內,從上到下遍布著大片的血跡,強烈刺激著顧青神經的血跡已經呈暗紅色,倣佛有些凝固了,貼著廂壁站立的兩位同事,臉靠在廂壁上,還不知道自己已蹭下好大一塊血跡。詭異的是除顧青外所有人都看不見那四處飛濺的血跡,臉上一片血紅的同事還茫然地望著顧青……

公共服務處的幾個中年女員工也恰在此時走到了電梯間,她們一見顧青蹲在地上雙眼流淚的樣子,馬上誤會顧青是痛經了,忙不迭地擁上去把顧青扶起來,七嘴八舌地給顧青出主意。

“顧主管是不是喝到涼水了……”

“可以試試吃點維生素E的藥片啊,挺管用的……”

顧青擺擺手,謝謝幾位同事的好意,又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珠。剛才那一幕實在有些駭人,以至於1號電梯門突然打開時,顧青不由自主地又驚叫了一聲。

不過1號梯是完全正常的,看不出一星半點可疑之處,顧青揣揣不安地和幾位同事一起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出電梯後,她不敢回頭去看2號梯那邊,只是聽見那邊也出來了一夥人。顧青慢慢向出口走去,身旁不時有人快步超過她。每當有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她的眼皮就會劇烈跳動一下,因為這些人的身上,總是或多或少地染著一片血跡……

從電梯到大門不過二十步,顧青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

她走出大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打劉天明的手機。

“劉隊,我……知道你手上血跡的來處了。”驚魂未定的聲音把劉天明嚇了一跳。

“啊?是嗎?你現在在哪裏?”

“我就在騰龍大廈的大門外,2號電梯裏……全是血……”

“就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到!”劉天明挂掉了電話。

顧青收好手機,神情緊張地四下望了望,沒想到,她居然在大門邊看見了玄罡!黑犬玄罡正昂首挺胸地蹲在大門一旁,一動不動,活象一尊當年衙門前擺放的鎮邪石獅子!而且,玄罡並非象其它犬類,會不時將長長的舌頭吐出來甩動,它總是緊抿著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顧青走上前去,將手輕輕放在玄罡的腦袋上,看著玄罡堅毅的表情,她終於調勻自己的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十七、層障

打開的2號電梯看上去與昨天毫無二致,依然閃亮光滑的拉絲不銹鋼內壁,將電梯外的兩個人影清晰地映照了出來。劉天明咧咧嘴,回轉頭來,卻發現顧青早已表情痛苦地別過目光,不忍再望向電梯內,而顧青身邊的玄罡也壓低了頭,警覺地瞪著電梯內。

真有自己看不見的血跡存在嗎?劉天明閉著眼睛,第二次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廂壁上。

沒錯!這種粘黏的感覺正是凝結的血跡所特有的!多年的犯罪現場勘察經驗終於讓劉天明相信了自己的觸覺。

“啊……難怪我昨天突然不願意顧青乘坐2號電梯,下意識地就將她推進了擁擠的1號梯……”劉天明心中猛然回想起昨天的某一幕場景。其實,在第一次接觸廂壁時,劉天明就隱隱有些懷疑手上沾染了血,但當時他怎么也無法相信會有眼睛看不見的血跡,自然沒有深想,不過他的敏銳直覺還是起了些微作用,沒有讓酒會的現場發生比較大的騷亂。

劉天明拿出一條棉質手巾,在電梯的內壁四處擦拭了一下,又將手巾裝進了隨身攜帶的證物保存膠袋。在顧青的眼中,那浸潤了血跡的白色手巾,顯出一片不祥的暗黑色。她胸口不禁一陣惡鬱,忍不住捂著嘴快步跑到了洗手池邊,幹嘔了幾聲,卻只嘔出一點胃液而已。劉天明跟上前來,輕輕拍打了一會兒顧青的後背,又默默地遞上一張紙巾。

顧青用手接了一些自來水漱了漱口,嘴裏的酸味才淡了些。劉天明有些抱歉地說道:“若不是因為我看不見這些奇怪的東西,實在不該把你也拖進來。”顧青輕掩著嘴搖搖頭說:“沒事。”

劉天明沒說話,目前只不過是發現了血跡,如果真有顧青說的那么大一片血跡,自然在大樓的某個地方還躺著某人的屍體吧……那時候顧青還能說得出“沒事”嗎?或許,這些血跡就是那個讓人厭惡的朱靈留下的……想到這裏,劉天明心中又隱隱有些快意。

兩人再次回到電梯前,劉天明面對看不見的現場,似乎有些無計可施,來回走了兩圈,他把腦袋湊到了電梯廂壁前。劉天明使勁嗅了嗅,這血跡不僅看不見,就連血腥味都聞不到半分,他低頭看了看玄罡,這條狗也聞不到什么味道嗎?正這么想著,玄罡抬頭看了看劉天明,居然向他搖了搖頭。劉天明一愣,玄罡無奈搖頭的動作竟然很象宇文樹學。

想到宇文樹學,自己不是給他留了個手機嗎?劉天明拍拍自己腦袋,開始撥打宇文的電話。

“嗯……照你這么說,基本可以肯定這是遊魂的虛障之術!”電話那邊的宇文在聽了劉天明的情況介紹後,語氣肯定地下了結論。

“虛障之術……那是什么玩意?”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很低級的障眼法,成形的遊魂基本都會這么一招,不過虛障之術雖然低級,卻也分高低,一般的只能障目,若能障鼻,也就是連血腥味也嗅不到,這遊魂已經有幾分法力了,還好沒到能障形,你還是趕緊去找一下屍體吧!我估計你說的那位失蹤的老板夫人正躺在大樓的某個角落裏!”

“說得倒簡單,我什么都看不見,又怎么去找?真的要摸著石頭過河,用我的手來摸出一具看不見的屍體嗎?”劉天明有些憤憤不平。

“顧青……應該能看得見吧……”宇文有些遲疑地說,心裏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難道你希望顧青去滿大樓找一具說不定死得很恐怖的屍體嗎?”劉天明的音量一下提高,把顧青嚇了一跳。

“我……”宇文一時語塞。

顧青一把搶過劉天明手中的電話,對宇文說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既然答應了要幫你的忙,就一定會幫你找到那具屍體的!”

顧青為了宇文竟然願意去面對一具死屍,劉天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灰。

宇文心頭愧疚,長嘆了一聲,說道:“讓玄罡走前面吧,你還是不要太勉強……”

劉天明又從顧青手中拿回電話問道:“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我也能看見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不是用牛眼淚擦擦眼睛什么的就可以看見鬼?”

宇文啞然失笑,“你哪兒聽來的無稽之談?什么牛眼淚馬眼淚的?這只和你體內的精氣有關係,我可沒有什么辦法。”頓了一頓,宇文口氣低緩地說道:“天明,其實我和你一樣,根本不希望顧青卷入這件事裏,她是個好女孩,沒人願意看見她受到傷害。但目前的情況緊急,我總覺得若不抓緊時間查明真相,便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受無妄之災。你是警察,也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劉天明沉默片刻,才聲音沙啞地說了句話:“我會保護她的。”

“那就拜托你了!”宇文鄭重地說道。

電梯前和樓道裏並未有其它的血跡殘餘,如果真的曾經有一具屍體在電梯裏,那它怎么能被悄無聲息地移到其它地方而又沒留下蛛絲馬跡呢?玄罡走在最前面東嗅西嗅,中間的顧青也四處東張西望,押後的劉天明兩道濃眉皺得搭成了橋。

邊走邊看的氣氛比較沉悶,劉天明主動打破了沉默:“對了,你給我的那些員工筆跡資料我們已經全部驗證處理完畢,有幾個筆跡表面上看比較相似,在放大到一百倍之後,字跡的筆鋒還是有明顯差異,這條線恐怕沒法繼續向下查了。”

“藍月……會不會是人的名字?”顧青心念一動。

“這也有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是姓名,也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吧?”劉天明順著顧青的思路向下走。

“萬事皆有因,如果藍月真的是一個女人,那她兩次在兇案的現場留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什么呢?” 顧青想起她看見的那個黑色女人身影。

“嗯,從案件本身來看,似乎兇手與受害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我們姑且先假設一下吧,你所看見的那個女人身影──也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什么遊魂,生前是一位名叫藍月的女人,那么,她在這大廈裏出沒的理由是什么呢?是因為她就是在這棟大廈裏遇害的嗎?可騰龍大廈不過修建了一年而已,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與這裏相關的報案啊。另外,宇文幾乎已經確定,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怪物渾沌所害,那這個遊魂在兇殺現場的墻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豈不是自潑了一盆臟水?”

“劉隊,你看過的鬼故事不多啊,說不定是什么古代的冤魂不散,到現代來作亂呢?如果真的是從前的冤魂,查現在的工作人員筆跡哪裏會查得到呢?”顧青膽子不大,平日倒是在網上看了不少玄乎的鬼故事。

“什么古代冤魂?不可思議……”劉天明很難將自己慣有的偵破思路往怪力亂神的方向拖動。“不過我倒不認為所有的帳都應該算在渾沌身上,至少,有一點我認為宇文樹學沒想到,還記得最初受害的一個保安嗎?”

“那么慘,想忘掉可不容易。”顧青柳眉輕顰。

“那位幸存的保安兄弟,兩只手是從腕部齊齊地被銳器割斷的,你認為張著大嘴亂咬的怪物渾沌有這個能力嗎?”劉天明的濃眉跳動了一下。“而且,這位保安精神失常後,嘴裏不停念叨著藍月,是不是可以推測,其實是藍月這個女人傷害了他呢?”

“啊……”顧青微張著嘴,不得不同意劉天明的推斷合乎情理。

“所以啊……留在電梯裏的血跡,恐怕也不是渾沌的手筆。他媽的……老子面對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劉天明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兇手是渾沌還是藍月,都得等找到屍體才能確定吧?”朱靈雖然人很討厭,但也還罪不至死,如果她真的遇害了,顧青心裏倒也不會很舒服,她不禁也跟著劉天明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下冷血的兇手。

言談間,兩人一犬的組合從23樓一直察看到6樓,完全沒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再下面的五層樓就是出租的商場了,與寫字間這邊是完全隔離的,也要查看嗎?”顧青問道。

劉天明搖搖頭,商場裏貨物堆積如山,要在其中藏蔽一具看不見的屍體,也太容易了,只憑顧青一己之力,豈不是要耗到猴年馬月。

“不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回來細細搜查各個辦公室?”劉天明向顧青徵求意見。

“嗯,先吃點也行。”顧青也有些餓了,“可一會兒你怎么搜查別人的辦公室呢?我們又沒有鑰匙。”

劉天明面露不屑,說道:“你們這些辦公室的門也就是防防君子,怎么防得了我這小人?”

一聽說劉天明有辦法開得了別人的辦公室,顧青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我們趕緊去吃東西吧!”她拉著劉天明就向電梯走去……

兩人去吃飯的地方,正是宇文曾經帶顧青去過的老馬面館。劉天明對那裏的雞絲豆花面讚不絕口,稀裏呼嚕地連吃了兩大碗。他很奇怪顧青從京城到C市才幾天,怎么會知道這么一個拐彎抹角才能找到的面館,這家面館就連自己這個本地人都不知道。面對劉天明的疑問,顧青微笑不語,但心中想起還躺在醫院中的宇文,又不免長嘆了一口氣。

面館老板老馬是個愛犬之人,見跟著顧青進來的大狗玄罡異常神俊,心中喜歡得緊,把為自己家中晚飯準備的一只燒雞也喂了玄罡。顧青過意不去,結賬的時候多給了老馬二十塊錢。老馬執意不要,說自己年輕時最愛狼犬,甚至專程去學過訓練德國狼犬,良種見得多,倒還從沒有見過有玄罡這樣的不凡氣質,能喂它吃點東西,倒是他的榮幸了。

“不過啊……這條狼犬的眼神極其桀傲不馴,簡直不象是一只馴良的狗,倒覺得是一匹獨狼了。”老馬一邊將二十塊錢推還給顧青,一邊感慨地說道。

顧青和劉天明都驚訝萬分,既想不到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面老板會如此愛犬,更想不到宇文的身份本已很神秘,他帶著的狼犬居然也這么不同凡響!

回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先去了顧青的辦公室,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宇文所說的話,那遊魂真的與顧青有關係的話,會是什么關係呢?

劉天明自顧自地在顧青桌上的文具筒裏找出兩根曲別針,用力扳直,就成了兩支細鐵絲。他又當著顧青的面,用這兩支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顧青辦公桌上的鎖。

“還行,手藝還沒完全荒廢,等你休息一會兒,我們就去做賊。”劉天明對顧青擠擠眼睛,把顧青給逗樂了。

乘顧青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之際,劉天明仔細地打量了顧青的辦公室,除了桌上那個SONY的筆記本電腦比較吸引視線外,其它確實沒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東西。他又看了看宇文曾經提到過的相框。照片上無憂無慮的少女顧青與現在這個沉穩練達的顧主管相差甚大啊……劉天明搖搖頭,他在白天就已經通過京城的朋友調閱了顧青家庭的檔案。

顧長海,顧青的父親,一個大學的副教授,學識與人品都堪為典範。林芳,顧青的母親,某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能力很強,收入也頗豐,大概顧青是遺傳了她。這是一個讓人羨慕的中產家庭,可惜在十一年前,顧長海與林芳去南方旅遊時遭遇車禍,雙雙去世。肇事司機酒後駕駛,也丟掉了性命……從此顧青便一人獨立生活,性情也變得有些冷漠。

那場毀滅這個家庭的車禍在交警係統中有很詳細的記錄,並無疑點,劉天明多方打聽後,也驗證了那確實是一場意外。這樣的車禍一年要發生很多起,實在不能說明什么問題。那么,是什么人,在這么多年後,還是對顧青的一張普通全家福無法釋懷呢?

劉天明拿起那個相框左右端詳,開始懷疑宇文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別是顧青自己無意撞倒了相框吧?

大概是這幾日太過疲勞,靠在沙發上的顧青竟而發出輕微的鼾聲,劉天明輕輕地走到沙發邊,憐愛地注視著顧青精致的臉龐,顧青那涂了淡淡緋紅唇彩的嘴唇,在燈光下微微閃爍,長長的睫毛也不時輕微顫動。劉天明心中突然涌出一抹柔情,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一親芳澤。誰知趴在沙發邊的玄罡頓時警覺地站起身來,對著劉天明猛地一齜牙,把劉天明的輕浮之心給嚇了回去。

“好你個宇文樹學!原來你把玄罡安插在我們的革命隊伍裏,就是為了做你的眼線啊?”劉天明憤憤不平地對玄罡做了個兇神惡煞的表情,卻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回到大班椅上。

待到顧青悠悠醒轉時,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顧青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又看了一眼墻上的鐘。

“啊呀!已經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顧青嗔怪劉天明。

劉天明趴在大班桌上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條大狗守著你,誰還敢碰你啊?”

顧青不解地看看玄罡,後者張大了嘴,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幹正事吧?”顧青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行,都聽你的,從哪一間開始查?”劉天明把兩節鐵絲放在了上衣兜裏。

顧青臉色微微一紅,說:“我……想假公濟私一下。”

“嗯?”

“可不可以從杜聽濤的辦公室開始查啊?”

“為什么?”劉天明一愣。

“這涉及了一些我們公司內部的矛盾,可不可以暫時不向你解釋呢?

“隨便你,我無所謂。”劉天明聳聳肩。

杜聽濤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偏南的一角,劉天明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門給捅開了。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顧青想去摸索照明的開關,卻被劉天明制止了。劉天明對顧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要被樓外的人發現了。”

“哦……”顧青惶恐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劉天明的身後。劉天明把挂在腰間的鑰匙串取了下來,上面還連著一個袖珍的LED小電筒。小電筒的白光不是很亮,但也還是能把辦公室內的情況大致看清。

室內的陳設很普通,與一般的經理辦公室沒什么差別,杜聽濤的辦公桌上堆積著大量的文件,一個碩大的煙灰缸裏插滿了煙頭,幾支簽字筆淩亂地散在桌上。劉天明慢慢地把電筒對準杜聽濤座位背後的墻上,那裏竟貼著一幅遒勁有力的草書!所寫的是兩個飄逸而又力道十足的大字──論道。

論道?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問號──難道杜聽濤便是那幫助宇文的道家高人?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偷偷進來的目的,忙借過劉天明的小手電,在微光的照耀下翻看著杜聽濤桌上的那一堆文件。

劉天明也好奇地站在顧青身旁,想看看顧青倒底在幹嘛。但他只看了一會兒便興味索然,因為顧青翻看的那些文件都是一些項目的合同和實施計劃什么的,劉天明不是商人,對這些自然是一竅不通。他再次把目光放在四周的墻上,想看看有什么與兇案相關的蛛絲馬跡。

突然,劉天明用手指捅了捅顧青的腰,顧青茫然地扭頭看著他。劉天明又用手指點了點前方。順著劉天明的手指方向,顧青看見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在黑暗中,跟著他們一起躡手躡腳走進辦公室的玄罡,現在竟然通體發出藍色的幽光,那光芒不是很刺眼,但卻是從玄罡的體內溢出,把它的身體照成了半透明,顧青甚至能隱隱約約看見玄罡體內五臟六腑的大致輪廓。

此時的玄罡正面朝屋內的一扇木門,拉開劍拔弩張的攻擊姿勢,再過得一會兒,玄罡體內的藍光陡然上浮,在它的身軀上方形成一條巨狼的藍色虛影,那虛影刷地一下急奔而去,瞬間便穿越了木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青和劉天明呆立在大班桌之後,不知道玄罡究竟是做了什么。那玄罡倒似沒事般又慢慢跑到顧青的腳邊,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癢癢。

劉天明指著藍影穿越的那扇木門問顧青:“這門後面是什么?”

“這不就是一個小休息間嗎?每個經理的辦公室裏都有這么一個小隔間的。”顧青回答說。

兩人走到這扇門前,劉天明伸手去試了試,門沒有鎖。他大著膽子將門慢慢推開,又把電筒指向了門後。

只是這微弱光線的一晃,便將顧青和劉天明嚇得渾身一顫。

門後有一張單人床,床上儼然正是緊閉雙目,盤腿打坐的杜聽濤!

十八、瀆職

驀然間面對杜聽濤,私闖辦公室的顧青險些叫出聲來,還好劉天明反應快,一把捂住了顧青的嘴!

顧青細微地哼哼了兩聲,神情驚恐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舉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顧青安靜,旋即將手指掉轉方向,指了指仍坐在床上的杜聽濤。

劉天明不敢用手電直接照射杜聽濤,只將手電光芒照向白色的屋頂,借著反射下來的微光,顧青強壓劇烈的心跳,再次將視線投向杜聽濤。

杜聽濤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有外人闖入,繼續保持著那盤腿打坐的姿態。他身著白色襯衫,領口和袖口都已解開,雙手下垂,自然地擺放在床上,只是額頭上挂滿了豆大的汗珠,胸襟前也被汗溼了一大片。

顧青剛看見杜聽濤時,他的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嘴角邊的肌肉扭曲得厲害,待到顧青壯著膽子打量他一會兒之後,他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放松了下來,呼吸也漸漸地變得平穩綿長,顯然是進入了深度的睡眠。

劉天明用目光示意顧青退出去,兩人又躡手躡腳地出了小隔間。顧青急著離開這裏,慌忙向門邊走去,劉天明心細,口中叼著小手電,又躡步走到大班桌前,將顧青先前翻閱過的文件檔案恢復成原樣。

直到劉天明和玄罡也一同走出辦公室,將房門重新反鎖之後,顧青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她拍拍胸口,說道:“嚇死我了,杜聽濤怎么會這么詭異地坐在小房間裏?”劉天明微笑著說:“你是第一次幹壞事吧?呵呵……多幹幾次就不怕了。”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顧青擰著臉。

“哈……又沒被抓住現場,怕什么?不過……難道杜聽濤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那位道家高人?”

“說不定就是他!你看外屋還有好大一幅”論道“的書法。”

“嗯……還有這條玄罡,也是個怪物啊……它那一招,是在給我們指路嗎?”劉天明低頭看看玄罡,玄罡沒理他。

“這我又哪知道啊?還是去問宇文吧,順便告訴他,我們大概是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了。”

“別忙,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想要進杜聽濤的辦公室,剛才不想知道,現在我很有興趣了!”劉天明正色說道。

“這……確實只是與我們公司有關,而且還只是猜測而已。”

“說說吧,不礙事的。”劉天明摸出香煙,點上一支,看來是存心要聽聽顧青的理由了。

顧青尷尬地一笑,說道:“即使要說,也得換個地方吧,在別人的辦公室門前談論別人的是非,不好吧?”

劉天明吐出一個煙圈,悶聲悶氣地說:“行,我們換個地方,今天已經看見一些奇怪的事情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急也沒有用。”

顧青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去查看其它的房間。

與大樓內由中央空調抽送的空氣相比,戶外的空氣倍顯清新,顧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開始向劉天明解釋自己調查杜聽濤的原因。

“我懷疑……嗯……僅僅是懷疑,杜聽濤可能有比較嚴重的經濟問題!”

“哦?”

“喏,在你身後的這棟騰龍大廈,前期施工加上後期的裝修與配套設施,共耗去騰龍集團1.9個億。”顧青的聲音有些沉重。

“你們騰龍集團真夠財大氣粗的,這樣的樓你們在國內好像還有好幾棟吧?”劉天明嘆道。

“從賬面上來看,每筆資金都落實到了實處,似乎沒有什么問題,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騰龍大廈,有很多隱藏的缺陷,怎么看,也感覺不到這近兩億的資金花得物有所值。”

“啊……有什么缺陷呢?而且,這又和杜聽濤有什么關係?”劉天明不解。

“這就是我調查杜聽濤辦公室的原因啊。杜聽濤在騰龍大廈修建期間,正是基建辦的負責人!”

顧青在與蒲遠談話時發現大雨後的樓內有大片浸水痕跡,明顯是在施工時偷工減料,沒有做過滲水測試,才突然想起這么一檔事。

“我今天調閱了大廈最近半年的物業管理維修記錄,僅僅是吊頂滲水,風機停轉,墻內水管爆裂這幾項,便大大小小地發生了近四十起。這哪裏是一個合格的建築工程?”

“但這也可能是承接施工的建築單位單方面的問題啊?畢竟杜聽濤只是一個市場部經理,不是建築工程師啊。”劉天明覺得顧青武斷了一些。

“總工程驗收這一關,是一定要由杜聽濤來把管的,以他的性格,即使自己不懂,也一定會請行家老手來協助,瀆職可不是杜聽濤的風格。”

“僅僅憑這些維修記錄,你便要告他貪污嗎?”劉天明笑笑。

“維修記錄只是反映事實的冰山一角啊。”顧青的表情很嚴肅,“還記得宇文制作假監控錄像的事嗎?當時你曾經嘆氣說我們大廈只在大門和機房安裝了監控攝像,各樓層的樓道與電梯內都沒有安裝攝像頭,整個監控係統形同虛設。”

“嗯嗯……是的!當時我就在想,是哪個外行給你們做的安全設計。”

“也許在最初的設計中,這套安全監控係統是存在的!我今天特地去保衛處的辦公室瞧了瞧,那裏竟然留著一面墻,墻上已經做好了框架,本來是預備安裝十多臺監視器的,現在也就這么空著了。”

劉天明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再說一個疑點,騰龍大廈一樓大廳裏那塊兩百英寸的電子LED大屏幕你見過吧?”

“我當然見過,酒會那天你們不是用它來寫一些歡迎詞和放一些比較喜慶的動畫嗎?”

“騰龍集團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公司,這種大屏幕在其它分部的大樓內都有使用,但其它地區使用的都是統一的紅綠藍三色LED屏幕,這已經是一種標準了。而我們這裏,卻只用了紅綠雙基色的屏幕。我在網上查了一下報價,這兩種屏幕的同尺寸報價,整整相差了七倍!”

“看來你們的騰龍大廈,確實可能有點貓膩啊……”劉天明點著頭,有些佩服顧青的敏銳觀察力。“不過,你既然掌握了資料,為什么不向蒲遠上報呢?讓他光明正大地將杜聽濤一查到底,豈不是勝過你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辦公室找證據?”

顧青低著頭,沒有說話,蒲遠和杜聽濤之間,似乎有一種微妙的關係存在,她的直覺告訴她,向蒲遠報告自己所調查到的情況,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還有可能讓杜聽濤察覺自己對他的懷疑,那時候恐怕就更難還原事實真相了。

兩人又默默地並排走了一段路,顧青才抬頭對劉天明一笑:“這種經濟案件好像不歸你管吧?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處理好一些,時機成熟,我們會請審計監察機關出面的。”

劉天明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問道:“杜聽濤很可能還是宇文樹學的救命恩人,你還要繼續調查他嗎?”

現在顧青的心中,也正在為此事煩惱,如果杜聽濤就是那道家高人,要徹底解除渾沌的威脅,恐怕還得依靠他的協助,可她現在卻在收集對杜聽濤不利的證據。

“或許……我們應該暫時停止追查杜聽濤,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宇文所委托的調查上,如果有需要,把杜聽濤也一同請出來對抗邪靈?”顧青用目光向劉天明徵詢意見。

劉天明點了點頭,他一直以來處理的都是刑事案件,在劉天明心中,經濟案件與人命兇案相比明顯分量不足。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寥,稀疏的路燈光下,是兩人一犬長長的身影。自從顧青在地下停車場遇見了猰狳,她就再也沒有將車停放在騰龍的停車場,情願多走幾步路,停到附近的一個露天收費停車場去。而劉天明知道顧青的習慣後,也常常將自己的車停到白色桑塔納附近。就在兩人慢慢走到距停車場不遠的地方時,突然一輛灑水車播放著《茉莉花》的曲調,噴灑著水霧衝了過來,它的速度很快,待顧青與劉天明察覺時已經來不及躲閃了,眼看著水霧就要將二人籠罩,劉天明竟一把將顧青擁入懷中,用自己寬闊的脊背對準了即將擦身而過的灑水車!顧青被這有力的一抱嚇呆了,竟忘記了掙扎,灑水車卻突然關掉了水閥,迅速從擁抱的二人身邊駛過,開車的年輕小夥子探出頭來對著二人吹了一聲口哨,大笑著離開了。劉天明與顧青面面相覷,隨即尷尬地分開來,顧青面紅耳赤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劉天明身上那股成熟的男人氣息讓她好一陣眩暈。劉天明剛才是下意識地想用自己的身軀來為顧青阻擋水霧,現在解除了危險,他也在為剛才的冒失感到有些唐突,連說了幾聲“對不起。”

有了這么一段小插曲,兩人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走進停車場後,顧青主動辭別:“嗯……時候也不早了,本來還想去看看宇文的,看來只能等明天了……你就送我到這裏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繼續調查呢。”言談間,顧青自然地一甩長發,一縷沁人發香飄過。

劉天明的心中隱隱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著站在自己的車旁,擺擺手,默默望著顧青駕駛的桑塔納消失在視野中。

接下來的兩日裏,顧青和劉天明繼續在大廈內明察暗訪,夜裏便一間一間地偷偷查看員工的辦公室,可惜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休養中的宇文對杜聽濤夜間盤腿打坐一事倒是很感興趣,可他並不讚同顧青所提出的邀請杜聽濤共同對抗邪靈的說法。

“道家是講究機遇的,高人不願意主動出面,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我們直接向對方挑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一昧強求,以破壞對方的清修相迫,反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還是待我行動方便了,正式按行規拜訪後,再做理論吧……” 宇文如是說。

顧青不明白這些術界行規,只覺得宇文太迂腐,都出人命了,那杜聽濤還躲什么躲,不是說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使命嗎?但宇文的態度很堅決,她也無法反駁,只得在近兩日的調查中不時地關注杜聽濤,希望能確定他的道家高人身份。至於玄罡身上浮起藍色虛影一事,宇文卻是一口咬定不知情,顧青分明覺得宇文是在隱瞞什么,也拿他沒有什么辦法。

轉眼之間,已是宇文住進醫院的第四日了,騰龍大廈內,倒也還算得上風平浪靜。

下午,劉天明留在局裏做簡單的案情資料整理。他打開那個寫著“騰龍大廈惡性兇殺案件”的卷宗,裏面的資料只有薄薄的一疊。劉天明從自己的速記本上嚓地撕下一頁紙,看了一看,就夾在了卷宗裏。

那頁紙上是劉天明憑回憶所作的一幅簡略的鉛筆素描,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也可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條擺動扭曲的巨大斷尾。這樁奇怪的案件,是否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參與呢?劉天明苦笑了一下,現在他很需要人力物力的幫助,可如果拿著這張速寫素描去找局長要求重新調查案件,一定會被罵個狗血淋頭的。

那塊擦拭過血跡的手巾經過化驗,竟然有三種血型,而且PGM酵素測定也驗證了這些血跡頗為新鮮。鑒證科的弟兄們對這塊幹凈的手巾上能找到大量血細胞都嘖嘖稱奇,劉天明沒把手巾留給他們,化驗結果和證物一起拿了回來,只說是搞化學科研的朋友在試驗新型清潔劑。這些事劉天明都沒敢給顧青說,怕再嚇著她,只能在局內另行調查近日是否有人口失蹤的報案,可最近不但沒有人失蹤,就連那朱靈的老公也沒來報過案……

這世道啊……老婆不見了,老公說不定還會舉杯慶祝一下。想到這裏,劉天明不禁皺眉苦笑。

關於騰龍集團內部的人員情況,劉天明還是沒有死心,求助於陳詞,他背著顧青又查了一次騰龍集團的人事資料,這一次,他把已經離職的人員名單也劃入了調查範圍,一一排除了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後,一個名字給劉天明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巧稚,女,三十五歲,去年正月間離職,離職前擔任財務處主任。

這個女人的資料,僅有這么一句話,如此簡單的人事資料,反倒引起了劉天明的注意。他反反復復地看著宋巧稚那張一寸的證件照片。

這是一個美人,細長的眉毛,白皙的皮膚,微瞇的一雙大眼睛有著非凡的誘惑力。

除了對美貌異性的好奇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讓劉天明對宋巧稚有所關注,那就是顧青所提到過的騰龍大廈修建中存在的貓膩!依照宋巧稚離職的時間來看,那時候似乎正是騰龍大廈的基礎工程完工的日子,作為一位財務主任,恐怕與資金的流向脫離不了幹係。離職,會不會是為了錢呢?

劉天明把滿腦袋的問號記錄在速記本上,反正這兩日與顧青滿樓搜查,一點進展也沒有,索性狗拿耗子一次吧,查查這起沒有報案的經濟案件,也算是幫幫顧青的忙。

他致電給陳詞,想打聽一下宋巧稚的去向,誰知陳詞除了讚嘆了一番宋巧稚的美貌,去向什么的就是一問三不知了。

“她是不辭而別的,我這個掌管人事的經理都沒有接到她的辭呈。”

“啊?哪有你這么糊涂的人事經理?居然財務主任走了都不調查清楚!”劉天明有些愕然。

“嘿嘿……劉隊還不了解情況,這個宋巧稚,自由散漫慣了,三十好幾了還沒有結婚,仗著與幾位高層經理的關係不同尋常,很少來公司上班的,只要公司賬目清晰,沒留下什么呆壞帳,我可管不著她去哪裏。”

在陳詞的口中,這個宋巧稚似乎是個有作風問題的女人,不過辦公樓內是非多,謠言常常與真相混雜,陳詞的話,倒也不必全信。劉天明挂掉電話,微微搖了搖頭。

“滴滴……”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劉天明抓過手機看了一眼,是顧青發來的。

“今天晚上還是繼續做賊嗎?”

劉天明的嘴角微微上翹,順手回了一條:“不如你做官,我做賊,你捉了我去吧。”

“誰和你嘻嘻哈哈的,我們還剩四層樓沒有查,今晚一鼓作氣么?”

“悉聽尊便!”

一陣狂風卷來,將百葉窗簾扯得嘩啦亂響,空氣中頓時有了潮溼的感覺,還在看手機的劉天明一驚,回頭向窗外望去,只見天邊黑雲翻滾,有如打翻了一硯濃墨。

今夜,難逃一場暴風雨了。

十九、利齒

“顧主管,你還不走嗎?馬上就要下大雨了!”陳詞提著一把黑色雨傘站在辦公室門邊與顧青打招呼。走廊上傳來陣陣焦急的腳步聲,天空中厚重的黑色雨雲把騰龍大廈裏的員工們弄得心慌意亂,都忙著往家趕。

顧青從電腦前抬起頭來,對陳詞嫣然一笑:“不用管我了,你快回去吧,我這還有點事沒做完。”

陳詞有些擔心地點了點頭,轉身從門前走開,但只隔了兩分鐘,他又折了回來。

“顧主管,你帶傘了沒有?”

“呃……沒帶……”

“那你用我這把,我辦公室裏還有一把。”陳詞將自己的雨傘擱在了書架一旁。

“啊……那就謝謝你了!”顧青感激地看著這個好心的胖子。

隨著陳詞的離開,大廈裏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顧青看了看表,快七點了,窗外早已是狂風大作,漫天烏雲夾雜著轟隆雷聲,正將最後一縷陽光折斷。

顧青用力將窗戶推上,街上傳來的嘈雜汽車轟鳴聲小了許多,隔著窗玻璃,外面似乎是另一個與己無關的世界。在衣架下打盹的玄罡被雷聲驚醒,也慢慢走到窗邊,人立起來趴在窗臺上,沉默地看著第一滴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珠。這兩日玄罡寸步不離顧青,趕也趕不走,顧青無法,索性讓它偷偷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呼”地一聲,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顧青回頭一看,劉天明裹著一股冷風走進了辦公室。他的左手提著一個有好幾層的食屜,右手正撣去頭頂不多的水珠。

“好險!再晚到一分鐘就成落湯雞!”劉天明又抖了抖身上的夾克。

顧青再看了一眼窗外,只這一刻,天地間便被雨柱連成了一體,好大的傾盆雨!

“沒時間折騰,在局裏食堂打的飯菜,將就一點吧,別嫌糙。”劉天明把大食屜放在了顧青的辦公桌上。

“有人送吃的來就不錯了,怎會嫌飯菜不好?”顧青笑笑。

劉天明打開食屜第一層,露出一整只燒鵝。玄罡聞到了香味,立即竄到劉天明腿邊。“拿去拿去,沒人和你搶。”劉天明在地上鋪了張報紙,將燒鵝置於其上。

“你對玄罡這么好,比宇文對它還好三分呢。”顧青低頭看著猛啃燒鵝的玄罡。

“我這是在拍它老人家的馬屁啊,也不知道它領不領我這個情……”劉天明苦笑著,又把剩下幾個食屜打開。

食堂的小炒雖然不怎么精致,但好在熱氣騰騰地,顧青倒也吃得挺香。

“今天有什么發現嗎?”劉天明猛扒了兩口米飯。

“沒什么特別的……”顧青夾著一條青菜,卻沒送到嘴裏,眼睛正四處張望天花板。“今天下這么一場豪雨,明天又不知道會有多少地方滲水了……”

“還挂著杜聽濤那破事啊?早點給蒲遠報告不就得了嗎?”劉天明有些不以為然。

突然,顧青打了個激靈,臉色一下變得有些凝重。劉天明一愣,正要開口問,顧青便做出了禁聲的手勢。

“我好像又聽見了渾沌的嘯叫。”

“啊?”劉天明條件反射般拔出了槍。

“似乎離我們很遠,又似乎離我們很近……”顧青的眼神很迷茫,“仔細聽起來,那聲音又很粗重,不太象渾沌叫聲那么凄厲尖銳。”

劉天明豎著耳朵,想捕捉到一絲顧青所形容的那種聲音,但令人泄氣的是,這完全是徒勞。他看看玄罡,那大狗仍然在進攻它的烤鵝,正把鵝腦袋從身子上扯了下來。玄罡怎么就沒聽見呢?還是它聽見了也不會害怕?

又過了一會兒,顧青的神情漸漸和緩下來,“現在什么都聽不見了。”她開始把青菜塞進嘴裏。

“有你這么嚇唬人的嗎?”劉天明不滿地喝了一口湯。

“誰嚇唬你了?剛才真的有很奇怪的嘯叫聲嘛!”顧青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別的沒長進,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行了行了,快吃吧,趕緊查完最後四層樓,我這兩天把一輩子要撬的鎖都撬完了。”

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密集的閃電不時撕裂漆黑的夜空,每當有驚雷響起,劉天明的右眼皮便會跳動一下。

整整耗費了三個小時,劉天明一口氣開了兩層樓四十多個門,捏著兩根小鐵絲的手早已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但仍然是一無所獲。顧青帶著歉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休息一會吧,只剩下最後一層的經理辦公室了,房間也比較少,24樓就是宴會大廳,鑰匙我已經拿到手了。”

劉天明嘆口氣,點了點頭,就地靠墻坐下來,順便點了一支煙。

顧青站在劉天明對面,環抱雙臂,斜依在墻上,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職業套裝,未過膝的貼身短裙下露出一雙白皙修長的小腿,劉天明從下往上看去,更顯得顧青的身材苗條欣長,氣質非凡。顧青注意到劉天明的目光,臉色微微一紅,有些不自然地伸手將短裙向下拉了一拉,劉天明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連忙將臉扭到了另一邊。

這時,顧青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她接通一聽,竟是宇文打來的。

“今天雨下得這么大,你們還在騰龍大廈裏嗎?”

“嗯,就差最後一兩層的辦公室沒有查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吧。”

“幹脆別查了,你們趕緊回家!”宇文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啊?為什么啊?”顧青不解。

“天地間被雨水充斥之時,就是虛靈力量最強盛的日子。樓裏太危險,你們還是趕緊……”

電話突然中斷!顧青低頭一看,手機沒電了。

“宇文他說了什么?”劉天明站起來拍了拍屁股。

“他說這裏有危險,讓我們回家去,然後手機就沒電了。”

“就差這么一層了,我們動作快一些查了再走吧,說不定錯過今日,又會錯過什么關鍵的線索!”

“那……你等等我,我下去換塊手機電池再上來。”顧青猶豫片刻,也同意了。

玄罡跟著顧青向電梯間走去,劉天明又坐了下來,繼續抽他的半支煙。

22……21……20……每經過一層樓,顧青就可以從兩扇電梯門的門縫間看見透出的一絲走道亮光向上移動。

“叮鈴……”隨著電梯的剎車,顧青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18樓已經到了,可為什么從門縫向外望去,竟然看不見那一絲亮光?

玄罡刷地一下站在了顧青身前,對著門外狂吠兩聲。

電梯門展開的剎那,門外有一個黑影極其快速地一晃,走道燈光一下照進了電梯。

顧青的心一下沉到了底,雖然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還是看見了那黑影的一只青色眼睛!

玄罡先行一步出了電梯,顧青在內心裏掙扎了好一會,才跟著走了出去。

路燈全是開著的,整條樓道可以一覽無餘,別說有人,幹幹凈凈的地面上就連一片紙屑也沒有。

顧青開始後悔沒有把劉天明一塊叫下來,她慌慌張張地快步跑到自己的辦公室前,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電池就放在桌上,顧青心裏著急,費了好大勁才把手機後蓋拆開,直到手機換上電池,屏幕上出現“中國移動”四個字,她才長出了一口氣,準備撥打電話把劉天明叫下來,現在她可不敢再一個人坐電梯上去了。

她卻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後已出現一個高大的黑影!

黑影的出現太過突然,就連一向機敏的玄罡都沒有察覺,那黑影猛地抓住玄罡的後腿,它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巨大的力量一下掄出門外!

玄罡撞在墻壁上的那聲悶響驚動了顧青,她詫異地一回頭。

老天爺!這是什么怪物?

顧青最先看見的,是一個巨大的青銅盾牌,這塊足有兩米高的銅盾打磨得很是粗糙,形狀極不規則,正中雕刻著一個猙獰的獸頭。盾牌下露出一雙黑色的大腳,那腳上還遍布粗長的黑毛。盾牌後是什么,顧青暫時還沒看見,現在她只想往後退,兩腿卻戰戰兢兢邁不開步子。

那怪物向前逼近了兩步,慢慢將盾牌移開,顧青一下尖叫起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全身長滿黑毛,身軀異常高大的狼頭人身怪物,最為恐怖的,是它的牙齒!它有兩根野象一般的粗大尖利巨齒,穿破了它的下 ,一直垂到膝蓋以下,又向上翹起一個尖刺。

怪物的眼睛是深藍色的,犀利目光緊盯著顧青,它突然身軀微弓,雙手一張,仰天長嘯起來,粗重沙啞的嘯聲在樓內回蕩著。顧青捂著耳朵,猛然想起剛才吃飯時聽見的怪嘯,竟和現在所聽見的一樣。

嘯聲只延續了幾秒鐘,就被一聲怒吠打斷了,顧青驚喜地看見玄罡從怪物身後騰空而起,直撲怪物的後頸。剛才玄罡被摔撞在門外的墻上,所幸並未受傷,大概這怪物的力量尚不能與渾沌相比,只在片刻之後,玄罡就折身撲了回來。

雖然力量不如渾沌,但這怪物卻要比渾沌靈活許多,眼看玄罡的利齒就要接近它的咽喉,它卻絲毫沒有躲閃,左手提著的青銅盾牌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呼嘯著揮舞過去,瞬間便擋住了玄罡的攻勢。從顧青的角度望去,那條粗壯的胳膊以這樣的方式向後揮舞,早該被折斷了,哪裏還有這么大的力量去阻擋玄罡。

玄罡一擊不能得手,雙爪就勢在盾牌上用力一踏,借力向前翻滾越過了怪物的頭部,背對著從怪物面前落下。它的後爪經過怪物面門時,猛地向後蹬去,攻擊的目標竟是怪物的雙眼!那怪物的反應依然很快,腦袋往後一仰,一米多長的白色尖牙刷地一下劈向玄罡的腹部。

玄罡似乎對那對尖牙十分忌憚,頓時放棄了即將得手的後蹬一擊,兩條前爪一把勾住它身旁的一個大衣架,橫空蕩出一個優美的圓弧後,躲過了直立而起的尖牙。衣架被玄罡的體重帶倒後,竟無聲無息地被尖牙劃成了三截!

衣架斷開後, 鐺幾聲掉在了地上,顧青心中一驚,那大衣架是不銹鋼鋼管鑄成,雖然是空心的,也很有些份量,怎就這樣被劃成了三截?那怪物的長牙竟能如刀鋒般鋒利?

玄罡落地之後立刻護住顧青所站立的位置,目光投向怪物敞開的胸懷,頓顯攻守得法的高手風範。怪物的注意力一下被玄罡吸引過去,它側身橫移半步,用力將青銅盾牌橫擺回胸前,盾牌砸在它的胸膛上,發出 地一聲悶響。

怪物這么一動,它身後的辦公室出口就露了出來,玄罡眼中光芒一閃,輕吠一聲,竟做出了一個酷似人類的擺首動作。顧青一下明白了玄罡的意圖,它是要自己趕緊衝出門外!

容不得顧青多想,隨著窗外一道閃電劈下,被電光照亮的黑毛怪物瞬間發動了攻擊,那對尖牙有如長矛一樣直直地向玄罡的腦門衝來。面對撲面而來的危險,玄罡並沒有從側面閃開,而是選擇了直線後退,怪物衝勢不減,就這么步步向玄罡逼近,轉眼間,就與顧青擦肩而過,顧青不僅感受到那對尖牙劃開空氣的風聲,甚至還嗅到怪物身上散發的一陣濃重血腥氣息!

小小的辦公室不過六米見方,玄罡只退後幾步就已貼在墻邊,顧青三兩步跑到門口,回頭望去,正看到怪物的尖牙距玄罡只有不到半米,她驚呼一聲,忘記了自己現在應該立即跑出辦公室。玄罡眼看已成功地將怪物引開,便原地起跳,向左越過大班桌,落在顧青的座位上。怪物收不住去勢,長牙一下插進了墻內。

顧青本以為怪物的牙齒會卡在墻上,誰知怪物的尖牙插進墻裏就象一把燒紅的刀子插進了黃油,異常輕松地一插到底!隨即,怪物一擺腦袋,長牙帶著一股沙石灰漿的煙塵從墻內橫掃了出來,玄罡似乎也沒料到怪物的尖牙會鋒利到這個程度,慌慌張張地跳下椅子躲開這一招後,它也不敢再與怪物正面交鋒,有些狼狽地向顧青跑去,而顧青那張大班椅的靠背,輕易地被長牙削去了一半。

顧青一看玄罡也需要逃離,才反應過來自己擋住了道,她連忙轉身就跑,一邊逃,一邊甩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手裏還不忘撥打劉天明的電話。

忙中出錯,顧青打通的不是劉天明,而是宇文樹學。

“喂?你們回來了嗎?”宇文有些焦躁地在那邊喊道。

“救命啊!有一個……一個怪物想殺死我。”顧青氣喘吁吁地說道,卻又立即醒悟找宇文是沒有用的,宇文躺在醫院裏,如何救得了她?

“什么?渾沌又出現了?”

“不……不是渾沌!是一個拿著大盾牌的長牙怪物!”顧青跑到了電梯間,身後傳來沉重的奔跑腳步聲,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那怪物追殺過來了。

“盾牌?長牙怪?”宇文在那邊微一停頓,就驚叫了起來,“是不是獸頭人身,渾身黑毛,牙齒有身子那么長的怪物?”

“就是這個!”顧青答道。等電梯顯然已經來不及,她正從消防通道向22樓跑去,因為那裏還有一個劉天明。

“鑿齒!你們居然遇到了鑿齒!”宇文的聲音焦急萬分。

“什么?桌子?”顧青的手機在消防通道內有些信號不良。

“鑿開的鑿!牙齒的齒!”

“鑿齒是吧?它叫什么都沒關係,問題是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怪物撞開消防門的聲音就在她的腳下響起,顧青已經慌亂的不行。

“還能怎么辦?讓玄罡纏住它,你和劉天明趕緊逃!”

顧青低頭一看,玄罡就緊跟在她的身後,恐怕它也無心再面對那個怪物了。

“劉天明現在沒和我在一起,我得趕緊找到他!”說完這句話,顧青啪嗒一下挂掉了手機。她用力推開22樓的消防門,拼命向剛才與劉天明分開的樓道拐角跑去。

然而,那裏空無一人。

顧青急得快哭出聲了,在樓道裏慌張地走來走去,她撥打劉天明的手機,居然還是佔線!

毫無徵兆地,一對白色長牙陡然從顧青身後的墻裏伸出!

二十、五行

“嗤……”

那聲音就象有人用力撕開了一塊破布,緊接著,玄罡痛苦的嗥叫聲在顧青身後響起!

顧青瞪著大大的眼睛轉過身來,正看見一截細長的尖牙從玄罡的側腹部洞穿而出,她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住了躍至半空中的玄罡。

玄罡的體重幾乎達到了一個成年人的重量,顧青手臂向下一沉,那尖牙又從縱向上升了五公分,撕裂的傷口噴出一團血沫,濺了顧青一臉。

顧青尖叫著,拼命支撐玄罡下墜的軀體,被戳開的血窟窿中不斷涌出滾燙的血液,順著顧青潔白的手臂向下流淌。

白色尖牙前後抽動了兩下,突然嚓地一聲收了回去。顧青的雙臂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劉天明……”顧青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喊起來。

猛然間,顧青眼前一花,正對的那面墻被尖牙劃出一個黑色的大叉,接著,磚墻倒塌的煙塵遮蔽了顧青的視線。顧青被激起的灰塵嗆得連聲咳嗽,卻還掙扎著想把玄罡的軀體向後拖動。

飛揚的塵土間,漸漸現出鑿齒的猙獰面孔,它慢慢走到顧青面前,將手中的青銅盾牌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對尖牙挑釁地伸到顧青的咽喉處。

顧青眼看已經無路可退,她的心中反倒不再害怕了,一想到手上沾染的熱血,顧青就怒不可遏。她順手拾起一塊滾落在身邊的斷磚,用力向鑿齒的腦袋擲去。“啪!”斷磚撞在鑿齒的腦門上,沒留下半點痕跡,鑿齒甚至沒有動彈一下。顧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拾起第二塊,再次砸了出去。

“砰!”顧青吃驚地看見鑿齒的腦袋猛地向左偏了一下,怎么自己扔磚頭的力量突然變大了?她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鑿齒發出低沉的吼聲,慢慢將頭扭了回來,一枚還在冒煙的金屬彈頭正嵌在它的眉骨上。顧青一喜,一定是劉天明到了!

“砰!砰!砰!”又是接連的三聲槍響!鑿齒低著頭向後猛退了一步。

劉天明左手持槍,右手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正快步從樓道盡頭飛奔而來。“還愣著幹什么?快過來!”他對著顧青大吼了一聲。

顧青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想想不對勁,又蹲下去摸了摸玄罡的胸口,還有心跳!顧青喜出望外地脫下自己的白色外套,將玄罡的身軀用力裹了起來。

鑿齒緩緩地抬起頭,眉心、眉骨、太陽穴各嵌有一枚彈頭,咽喉正中還有一枚!可它活動一下臉部的肌肉,又晃了晃脖子,四枚金屬彈頭就此掉在了地上。劉天明心下駭然,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上古魔獸的可怕。

顧青笨拙地想把奄奄一息的玄罡從鑿齒身邊拖開,無奈雙手在剛才托住玄罡軀體時已耗盡了力氣,現在兩臂酸軟無力的她,哪裏還能挪動玄罡半分。

劉天明猛衝到顧青身旁,將手中的手機塞給顧青:“宇文還沒挂,繼續和他聯係!”他一手去拖拉玄罡,另一只手中的槍始終瞄準著鑿齒的頭。

顧青一怔,接過手機,同時跟著劉天明向後退。

“怎么是你?劉天明呢?”宇文在電話裏大聲嚷嚷。

“宇文……玄罡它……它受了重傷,流了好多血……”玄罡是為了保護顧青才受的傷,顧青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向宇文解釋。

“還有呼吸嗎?”

“還有……”

“那就別急著管它,你們先逃!”宇文竟是出乎意料地冷靜。

“可是……我們一定會帶著玄罡一起逃的!”顧青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怎樣也不會棄下玄罡。

“……鑿齒現在怎樣了?”

說到鑿齒,顧青不禁抬眼一望,目光正好對著鑿齒那雙藍色的眼睛。鑿齒的眼中透出一股凜冽的冰冷,刺得顧青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被劉天明的子彈擊中後,鑿齒並沒有立即做出什么舉動,就這么冷冷地看著兩人慢慢向後退去幾十步,逐漸接近了電梯間。

突然,鑿齒再次半蹲下身子,仰天怪嘯,旋即陡然發力,快步向二人衝去。

劉天明毫不猶豫地開了槍,但子彈全被鑿齒的青銅盾牌擋開,偏離了軌道的彈頭擊碎了一盞路燈。鑿齒藏身於盾牌之後,只露出它的那對牙矛,迅速穿過破爛的燈罩下飛濺的火花,衝勢絲毫沒有被子彈阻礙。

眼看尖牙轉瞬將至,兩人同時全身而退已經不可能,劉天明的血性猛然被激發起來,他放開玄罡,對顧青叫道:“繼續拖,進電梯就先走,別管我!”

隨即,劉天明竟然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鑿齒迎面奔去!

顧青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後退。

鑿齒似乎對劉天明主動迎上來十分意外,喉中竟發出低啞的嘆息。

剎那間,一人一獸交錯在一起!劉天明飛起一腿猛蹬在鑿齒的盾牌上,鑿齒用力一推,劉天明立即借力旋身騰空而起,躲在盾牌後的鑿齒頓時暴露在劉天明的視野中!劉天明怎會放過這機會,雙手執槍怒射鑿齒的天靈蓋,其招式竟與玄罡第一次攻向鑿齒時所使用的招式有些相似。

這一槍距離頗近,彈頭的衝擊力壓得鑿齒也不得不彎了一下腰,但它仍然沒有受傷,反倒怒不可遏地掄齒橫斬剛落地的劉天明。劉天明終於明白了,手槍對這怪物沒有傷害力……

一時間,白色長牙揮舞的光芒籠罩了劉天明。

劉天明自幼習武,成年後曾拜京城警校名師學習散打,散打不拘泥於招式,劉天明對各種搏擊技法皆有所心得,更在身法速度上早已青出於藍勝於藍,如今面對動作異常敏捷的鑿齒,居然能以快阻快,暫時鬥個旗鼓相當。

但鑿齒的長牙太過鋒利,而且劈砍斬削刺,既可作長矛,又可作大刀,自有一套章法,劉天明基本上只能躲閃,偶爾用拳頭擊中鑿齒那子彈都打不進的身體,又有何用呢?

顧青眼看著劉天明被鑿齒一步步逼退,長牙總在他的要害部位四周晃動,再這么打下去,劉天明遲早會被傷到,她連忙向宇文呼救。

“劉天明和鑿齒打起來了,鑿齒有什么弱點啊?它的屬性又是什么?”顧青還記得渾沌屬性為木,猰狳屬性為金,都各有其相生相克的弱點。

“打什么打?趕緊逃啊!而且我怎么想也想不起鑿齒的屬性了,醫院裏又不能上網……”宇文在電話那邊急得猛拍腦袋。

顧青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我回辦公室上網查獸靈譜,那網站的地址我記得很清楚!”

“好!就這么辦,你告訴劉天明,不要與怪物糾纏,讓他想辦法試試五行相克的屬性攻擊。”

顧青無法接近與怪物酣戰的劉天明,只好大聲喊叫著:“劉天明!宇文讓你試試五行相克的屬性攻擊!”

劉天明聽見顧青的叫喊,心神微分,就沒能躲過鑿齒一記狠狠的盾牌撞擊,胸口猛地一痛,巨大的力量將他推得倒飛了出去。

顧青啊呀一聲,連忙扶起被撞得口鼻流血的劉天明,心中後悔不迭。

“你怎么還不走?”劉天明掙扎著站起身,猛地推了顧青一把,“快拖著玄罡上電梯!”

顧青無奈,只得將手機塞給劉天明,轉身拉著玄罡向電梯走去。

鑿齒頓了一頓,便大踏步向劉天明走來,劉天明急忙將手機湊到嘴邊。

“五行?這怪物用槍都打不死,大概金是克不了它的!”劉天明抹了一把鼻血。

“那就試試火攻!”

宇文的話提醒了劉天明,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顧青已經拖著玄罡上了電梯,他心中略略一寬,便對手機那端的宇文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一會再聯係!說完,他挂斷了電話,轉身向消防門跑去。

常言道水火無情,這棟大廈裏能找到水與火的地方,就只有頂樓的宴會廳廚房,劉天明一邊引著鑿齒向頂樓跑去,一邊在心中盤算可以選擇的攻擊方式,從前在好萊塢電影中所見過的每一幕對付異形怪物的場景都飛速地在他腦海中擦過。

“砰砰!”劉天明兩槍射爛廚房操作間的門鎖, 當一聲踢開了大門。借著大廈外閃電的剎那光芒,他在門邊找到照明的開關,燈亮了,他緊張地在操作間內尋找著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

煤氣爐?劉天明啪嗒啪嗒打了幾下火,沒燃!煤氣總閘被關掉了!可這爭分奪秒的片刻之間,怎么找得到煤氣的總閘?劉天明罵了句粗話,恨這幫廚子安全措施做得太完善。

鑿齒是把鋁合金的大門砍成四片後衝進操作間的,它甚至懶得去推一下門……破碎的鋁板砸在地上,每一聲巨響都震得劉天明的額頭上青筋暴跳。火攻……火在哪裏?

“嗷……”鑿齒發動了攻擊,劉天明本還以為可以借助廚房內巨大的不銹鋼操作臺與鑿齒兜一下圈子,然而鑿齒根本沒有給他迂回的機會,它正對著劉天明衝去,堅硬的鋼鐵臺面在白色長牙下猶如一塊豆腐,迅速向兩邊坍垮。

劉天明橫掃一腳,將一個大鋼桶踢得直飛向鑿齒,在鋼桶遮蔽鑿齒視線的那一瞬間,他翻身躲在工作臺之後。鑿齒仰頭斬開鋼桶後,頓時失去了劉天明的蹤影。

這么一來,劉天明便為自己爭取到些微時間,他貓著腰,緊貼著工作臺向前奔跑。在條型工作臺的終端,他終於看見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那是一把用來灼烤牛排表面的液化氣火焰噴槍!

但願那小小的液化氣罐不是空的……劉天明祈禱著,一把將火焰噴槍抓在了手中。

一條尖銳的火舌噴出時,鑿齒也愣了一下,劉天明提著這現代兵器,開始反擊。他深知鑿齒長牙的厲害,便將小液化氣罐抱在懷中,就地使出地趟刀法,在跌撲滾摔中,這噴槍直攻鑿齒的下三路,鑿齒身材高大,下盤卻不怎么穩當,它半彎著腰用長牙防守劉天明的噴槍火焰,動作便有些凝滯。劉天明有兵刃在手,心中自然沉穩,只攻得七招,就找到一個破綻,反手將噴槍從青銅盾牌下插了進去,那火焰直燎鑿齒的小腿。

眼看得手,劉天明一陣狂喜,誰知這火焰燎燃了鑿齒腿上的黑毛,它卻毫不在乎地任其燃燒,長牙倒是瞄準了劉天明的手腕直插下來,火焰對鑿齒竟是無效!

劉天明心中一涼,撒手放開了噴槍,向後翻滾躲過這一擊。長牙插斷了噴槍尾部連接液化氣罐的皮管,空氣中頓時彌漫一股液化氣的味道,劉天明借機將手中的液化氣桶投向鑿齒,鑿齒腿毛上還在燃燒的火焰引發了一場小型的爆炸!

劉天明用手護住臉,爆炸產生的灼熱氣流立即燙傷了他的手掌,他連忙將自己的雙手插進水池邊的一桶清水中。離他不遠的鑿齒,卻是全身都在燃燒!

但鑿齒的屬性顯然並不為金,它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在自己身上用力拍打一陣,那火焰就此漸漸滅了。除了全身有股毛發燒焦的臭味外,劉天明並沒有傷到鑿齒。

一擊不成,劉天明扭頭便跑,他口中不停念叨著“水攻……水攻……”開始了第二輪尋找。

廚房裏可不會缺水,四處都是水龍頭,但就這么直接把水衝向鑿齒嗎?似乎不會有效……還沒等劉天明做出嘗試,吊頂上的防火噴頭已經噴出了細密的水柱,原來是鑿齒身上散發的濃煙並不在灶臺區域,觸發了火警。劉天明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正看見鑿齒在水霧中大步走來,看來用不著打水攻的主意了,劉天明長嘆一聲。

不!水攻還有機會!危險步步逼近時,劉天明的思維卻越發地敏捷,因為他看見操作間的角落有一扇鐵門,那鐵門上貼有三個大字。

“冷藏庫!”

劉天明箭步衝向那扇門,用力扳動了門上的環型門鎖,厚重的鐵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團白霧從門後噴出,劉天明不禁打個寒戰,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冷庫的溫度大概只有零下四五度,只穿了一件單衣的劉天明一咬牙,縱身鑽進了冷庫。

騰龍大廈的宴會廳規模宏大,就連這廚房中的冷庫也面積不小,二十餘條從背部剖成兩片的整豬就這么懸挂在冷庫中,劉天明抱緊雙臂縮成了一團,在一條條屍體間穿行,尋找他所需要的東西。

鑿齒始終只是一個獸類,劉天明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賭其智商不高,總算贏得一場,它並沒有將冷庫的門關上,而是跟隨著劉天明一同走進了冷庫。

劉天明的體溫正急劇下降,留給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他的計劃不能立即實施,他的血液便要凝成冰塊,成為這些凍肉中的一員。所以,他選擇了主動。

就在這一片肉林之間,劉天明突然出現在距鑿齒不過五步的地方,他冷笑一聲,對鑿齒惡狠狠地豎起了中指!也不知是否看懂了這個侮辱性的手勢,鑿齒怒吼一聲,左右晃動著長牙向劉天明撲來。

劉天明身形一閃,一下消失在凍肉的包圍中,鑿齒舞動長牙,將阻礙自己視線的豬肉一條接一條地斬成兩段,它卻沒注意到,劉天明已經從外圍繞行到它的身後。

劉天明將身上夾克的衣袖拉長,包住自己的手掌,以免被凍粘在挂晾豬肉的鋼管上,隨即,他如同一只靈敏的猴子般,順著鋼管攀爬上半空中的鋼架,那些大條的豬肉都是用鐵鉤懸挂在這鋼架上的。

當鑿齒察覺背後的空中有個黑影落下時,它立即將手中的盾牌向後反背,怎料這身邊密密麻麻懸挂的豬肉竟會礙住了它的手,盾牌已無法在黑影落下前擋住它的後背。

從天而降的劉天明,手中緊握著一件兵器,那是他從冷藏庫屋頂扳下的一根粗大的冰錐!

這就是水攻的真正含義,劉天明化冰為刃,狠狠地向鑿齒的頸椎刺去!


二十一、山海
顧青用力撞開門時,蒲遠正戴著眼鏡,一邊觀看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一邊抄寫著數據。木門砸在金屬門吸上的聲音把蒲遠嚇了一跳,但顧青臉上的斑駁血跡更讓他吃驚地張大了嘴。

“你……你這是怎么了?”蒲遠迎上去一把扶住已經有些站立不穩的顧青,隨即發現她身後還拖著一條渾身浴血的大狗。

“幫我……”顧青喘著粗氣,想把玄罡也拖進辦公室。蒲遠愣了一下,搭手將玄罡拖了進來,然後他探頭到門外看了看,又順手關上了門。

“你受傷了么?怎么弄成這樣?我馬上叫救護車……”蒲遠面色蒼白地拿出手機。

“來不及解釋了,我現在急需上網。”不等蒲遠說完,顧青已經揮手打斷了他,快步走到他的大班桌前,關掉電腦上的股票數據界面。

蒲遠皺著眉頭看了看地上的大狗,玄罡的呼吸很微弱,但已趨向平穩,腹部仍在不時地抽搐,包裹玄罡的白色外套因為在地上的拖動而有些歪斜了,玄罡身上的傷口也就此暴露了出來,不過蒲遠驚訝地發現那兩個血窟窿已經停止了流血,傷口內部的紅色肌肉正慢慢地蠕動著,逐漸向中心收縮。

那邊廂,顧青正憑著記憶在瀏覽器上輸入一個網絡地址,卻怎么也打不開頁面,她焦急地用手掌揉了一會兒眼眶,才察覺自己好像把字母N記成了M.

修正之後,獸靈譜的頁面出現在屏幕上,蒲遠緩步走到顧青身後,靜靜地看著她所做的一切。

顧青劈裏啪啦地敲擊鍵盤,在那文本輸入框內寫下“鑿齒”,按下了回車。

突然,顧青驚呼一聲,用手捂住了嘴,就象有什么刺了她一下,接著,她慢慢地把手移開,嘴唇快速地開合,反復默念著什么,然後一把抓過桌上的電話,開始撥打宇文的手機。

蒲遠彎下腰,把頭湊到筆記本電腦前,液晶屏幕上出現了一幅全身肌肉 結的狼人畫像,那狼人張著大嘴,正揮舞著一塊大盾牌,上頜突出的一對巨大犬齒貫穿了下頜,又高高揚起,長度超過了它舒張的手臂。就在這幅水墨畫像旁,是一行簡短的文字。

鑿齒,兇魔,持銅盾,獸頭人身,不入五行,有齒半丈,其利斷冥!

接通宇文的手機,顧青語調沉重地將那行文字念了一遍。

“不入五行?”宇文大驚失色,“我剛才還在叫劉天明試探鑿齒的屬性……若是鑿齒不入五行,那他現在……”

現在,劉天明一敗涂地。

半尺長的冰錐不但無法刺傷鑿齒,更被它鐵鑄般的身軀震得粉碎,鋒利的碎冰頓時割傷了劉天明的手掌。

劉天明忍住掌中劇痛,調整自己下落的姿勢,但落地時仍然踉蹌了一下,坐倒在地上。可怕的鑿齒,頭部竟也能向它的手臂那樣隨意旋轉,它身體未動,腦袋卻扭轉了180度,面朝劉天明,露出猙獰一笑,隨即長牙迎空斜斬,冷庫中彌漫的白霧驟然向兩邊退去。

幸好劉天明是習武之人,腰身頗為柔韌,他竭盡全力向後仰倒,眼睜睜看著長牙擦身而過。

“嗤啦……”劉天明的胸腹間被劃出兩條又深又長的血痕,險些被開膛破肚,嚇得他一身冷汗,慌忙翻身狼狽逃竄,驚弓之鳥一般逃出了冷藏庫。鑿齒似乎並不急於追上劉天明,它揮動長牙,又將幾扇豬肉劈成了碎塊,才不慌不忙地向出口走去。

劉天明衝出廚房操作間,氣喘吁吁地躲藏在黑暗的宴會大廳裏。插入手心的冰刺漸漸地融去,混著血水滑落出來,劉天明咬緊牙關,將手掌在桌布上擦拭了幾下,又索性撕下身上已被劃破的夾克,將不斷滲出鮮血的胸腹部纏了兩圈。劉天明用力拉緊布結時,手上與腹部傳來的劇痛使得他額頭上汗如雨下,他卻不敢發出半點呻吟,生怕被鑿齒聽見。

然而,手機鈴聲在他懷中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大廳裏顯得極為刺耳。劉天明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接通,眼睛卻一直警惕地盯著大廳的入口處,恐怕鑿齒已經聽見鈴聲了,隨時都會闖進來。

“劉天明,你現在怎樣?”是宇文焦急的聲音。

“你想害死我啊?他媽的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劉天明壓著嗓子說道。

“快逃,鑿齒這家夥是不入五行的怪物,水攻火攻這樣的屬性攻擊都是沒用的……”

“現在才說,是不是晚了點?”劉天明嘟噥著,沒等宇文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宇文聽著手機中的忙音,愣怔了好一會,又不知那邊目前是怎樣一個狀況,不敢再打回去,只好再次聯絡顧青。

“顧青,玄罡體質特殊,只要它還沒死,受的傷很快就會復原,等它蘇醒後,你就放它去救劉天明。”

“太好了!”聽說玄罡不會死,,顧青心中一下暢快了許多,“可是,現在該怎么辦?就算我們都逃走了,讓鑿齒這怪物走出大廈,肯定會傷害許多無辜的人,雖然你說過不能報警,人越多,死傷就越多,但現在是不是應該讓警察把大廈封鎖起來?”

在一旁的蒲遠突然插嘴:“不行,不能讓警察來封鎖大廈!”

“那邊是誰?”宇文警覺地問道。

“是蒲遠董事長,我現在就在他的辦公室裏。”

“他怎么也在?算了,現在不說這個,我也不想讓警察來封鎖大廈……鑿齒真要想出來,封也封不住!”

電話聽筒的聲音很大,蒲遠也聽見了宇文的意見,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可現在……這鑿齒,難道就真的沒有任何弱點嗎?”

“事無絕對,不入五行並不代表鑿齒沒有弱點,問題是我們如何找到它的弱點……古籍中關於鑿齒的記錄並不少,最著名的記載就是《山海經》中的《海外南經》,其中是這么說的,”羿與鑿齒戰於壽華之野,羿射殺之。在昆侖虛東。羿持弓矢,鑿齒持盾。“這裏所說的羿,就是那射下九個太陽的上古英雄後羿。”

“你是說《山海經》中有所記載?”顧青把座機改為免提狀態,騰出手來,開始快速地在電腦上通過因特網查詢《山海經》。

“嗯……《淮南子》中也提到過,”堯乃使羿誅鑿齒於壽華之野。“堯就是當時的皇帝。可這些記載裏,都沒有提到羿具體是怎么殺死鑿齒的,唯一的線索,就是後羿用的是弓箭。”

“貫匈國在其東,其為人匈有竅……交脛國在其東,其為大交脛……不死民在其東,其為人黑色,壽,不死……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除了那句羿與鑿齒戰於壽華之野看得懂,其它這些簡直是莫名其妙!”顧青已經在網絡上找到《海外南經》,但粗讀兩遍,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師傅也常說《山海經》中,山經是正經的地理著作,海經和荒經卻大多是不可理喻,狗屁不通的,叫我不要盡信。”

“是啊……我偶爾也會讀一些古籍,各種神話傳說都會有誤傳,訛傳的,後人憑借自己的粗糙理解,非常容易誤解古書記載。很多人都說海經與荒經也是地理說明,我倒很是懷疑。”插嘴的竟是站在一旁的蒲遠,顧青驚愕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個吒叱商界的董事長也對《山海經》這樣的古籍有所研究。

“哦?蒲董也懂古籍?”宇文的驚訝並不亞於顧青。

“喏……我也曾經反復讀過《海外南經》中關於鑿齒的這一部分,這一節前後都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奇怪說明,什么貫匈國在其東,交脛國在其東,偏偏又語焉不詳,似乎都是象山經那樣的地理方位說明,但其中突然夾雜”羿與鑿齒戰於壽華之野“這么一句條理清晰的戰爭描述,太過突兀了。”蒲遠說了這么幾句,便陷入了沉思。

顧青又快速讀了一遍《海外南經》卷六,突然問了宇文一個問題:“宇文,文字最早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這個……目前比較統一的說法就是倉頡造字了,這種說法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廣泛流傳。你問這個幹嘛?”宇文很是詫異。

“倉頡又是什么時代的人呢?”顧青接著問。

“據傳倉頡就是黃帝的史官,炎黃二帝則是中華兒女的始祖。”蒲遠替宇文作出了回答。

“那黃帝之後,就是堯、舜、禹、湯了吧?”

“沒錯。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宇文的聲音也變得有些興奮。

顧青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也是猜想的,說出來你們不要笑話。”

“快說快說!”宇文連聲催促。

“後羿是堯皇時代的人吧?那個時代距離倉頡造字並沒有過多久,文字應該還沒有普及,如果那個年代的人需要記載某件事情,你認為他們會選擇什么方式?”

“繪畫!或者是有少量文字說明的繪畫!”蒲遠肯定地說道。

“嗯!後羿大戰鑿齒這件事情被記載下來,應該就是一幅圖,而《海外南經》卷六,則應該是後世的某些史官看著那幅圖畫,改成了純文字的記敘。蒲董覺得《海外南經》寫得很奇怪,那是因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理專著,整篇海外南經卷六,都是對後羿戰鑿齒這幅圖的說明!”

顧青的新奇言論讓宇文和蒲遠同時一震,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你是說那些史官都是糊涂蛋,拿著一幅漫畫以為是地圖?”宇文問道。

“有這個可能!古人繪畫不會象今天這般詳細,多半是用類似象形文字那樣的簡單線條作畫,山經所記載的部分確實是地圖,史官便想當然地認為海經和荒經也是地圖了。”蒲遠倒是覺得這個說法有幾分可信。

“如果這樣來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就說得通了。貫匈國在其東,其為人匈有竅……我好像記得古文中的匈是指胸脯的胸,這不是說有個國家叫貫匈國,而是說在這幅圖的東邊,畫著一個胸口被貫穿的人。交脛國在其東,其為大交脛……這也不是說有什么交脛之國,而是在描述後羿一腿朝前,一腿向後,拉弓射箭的姿勢,不死民在其東,其為人黑色,壽,不死……這些應該是插在圖畫中,描述鑿齒形象的單個詞語,鑿齒不就是渾身黑色,怎么打也打不死嗎?至於文章開頭所提到的羽民國,南山在其東南什么的,大約都是對這一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的描述吧,我記得上古神話中不是常說太陽就是一只三足烏鴉嗎?而只有”羿與鑿齒戰於壽華之野,羿射殺之。在昆侖虛東。羿持弓矢,鑿齒持盾。“這句話是從原圖上照搬下來的,沒有走樣,這句話應該就是這幅圖畫的標題!”顧青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說了很多。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兒,宇文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所以,雖然渾身黑毛的鑿齒刀槍不入,卻還是要用盾牌護住胸部,而後羿最終還是用他的神箭貫穿它的心臟,射殺了鑿齒!顧青,寫《山海經》的史官是個糊涂蛋,你卻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孩!”說完,他匆忙地挂斷電話,大概又去聯絡劉天明了。

顧青直到此時,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她側耳聽了聽樓上的動靜,不久之前還隱約聽到有摔砸器物的聲音傳來,鑿齒的吼叫聲也不時在耳邊回響,現在卻是一片寂靜,也不知劉天明將鑿齒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蒲遠一直都蒙在鼓中,現在見顧青神情緩和,才有機會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顧青把電腦上的網頁切換到獸靈譜的那一頁,指了指上面神情猙獰的鑿齒畫像,說道:“說了你可能也不會相信,就是這個突然出現的怪物,一路追殺我和劉天明,還刺傷了大狗玄罡,劉天明為了救我而將怪物引開,我拖著玄罡乘坐電梯,本想下到一樓,誰知電梯不聽使喚,自己爬上二十三樓,打開門後就卡在你這一層,既不能上,也不能下。你這一層樓的樓道路燈都沒有開,我見你的辦公室門縫中透出燈光,就拼命拖著玄罡過來了。”

蒲遠看著液晶屏幕半信半疑,難道這樓中真的有怪物出沒?自己今天若不是因為工作太投入,本也不會在這裏滯留到現在,所幸沒有碰見顧青說的怪物……

一直躺在地上的玄罡,此時居然翻身站了起來,顧青一喜,忙跑過去摟住玄罡的脖子。玄罡舔了舔顧青的手臂,似乎在安慰她。顧青伸手去摸玄罡的傷口,雖然血跡未幹,傷口卻是完全愈合了!顧青驚訝地想,這玄罡究竟是什么來頭?它和宇文一樣,都是渾身是謎的奇怪家夥……

“宇文讓你去救劉天明,可是你的傷口剛愈合,不要緊嗎?”顧青在玄罡耳邊輕聲說道,也不知它聽不聽得懂。玄罡耳朵一豎,立即掙脫了顧青的懷抱,快步跑到門邊,用頭輕輕撞擊木門,顧青走過去將門打開,玄罡一下就竄入門外的黑暗之中,那敏捷的奔跑動作,一點都看不出重傷初愈的樣子。顧青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門關上,現在除了等待,恐怕也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一切都交給玄罡與劉天明了。

蒲遠走到顧青身邊說道:“你看上去很疲憊,去我的沙發上躺一下吧?”顧青點點頭,也覺得自己有些頭暈。

蒲遠的辦公室裏除了大班桌上開著一盞小臺燈,其餘的照明都沒有開,房間內的擺設都黑糊糊的,蒲遠怕顧青看不清沙發在哪裏,便伸手扶著顧青向自己的沙發走去。

顧青慢慢向房間的深處走去,漸漸看清了擺放在靠墻處的沙發,奇怪的是沙發靠背後面,隱隱約約有三團黑影,是大衣架嗎?怎么會並排放三個在一起?顧青在心裏嘀咕。當她走到沙發前定睛一看,顧青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那哪裏是什么衣架,分明是三具死屍!

窗外一道強電閃過,顧青頓時看得一清二楚,兩男一女三具屍體以奇怪的站立姿勢站在沙發靠背之後,左邊男人的一張臉被利器劃得血肉模糊,肚子上還有個大大的血窟窿,右邊男人的頭已被砍斷了,歪歪斜斜地擱在肩膀上,只有不多的一點筋肉還連在脖子上。正中的這具女屍,兩個眼球不見了,青紫色的臉上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深洞,看那熟悉的肥胖身軀,正是失蹤的朱靈!

顧青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想大聲呼喊,喉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身子一軟,滑倒在沙發上……

二十二、空雷

在黑暗中不停奔跑的劉天明,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兔子,一只正被餓狼追趕的兔子。

做警察這么多年,從來都只有自己去獵捕犯人,哪會想到自己也有拼命躲避追捕的時候。

終於明白了,為何不少窮兇極惡之徒,被自己抓住銬上手銬時,臉上的表情一半是絕望,一半卻是解脫後的輕松。逃命,實在太難受了……

不出所料,宇文的那通電話鈴聲指引著鑿齒衝進了宴會大廳,一番狼狽地周旋後,劉天明只得引著它離開大廳,繼續在頂樓裏兜圈子,宴會廳裏只留下一地被砍成碎木塊的餐桌。

他既不能放任鑿齒離開大廈,也不能向警局請求援助,總之,不能再讓人類出現在這家夥的面前!怪物將整條豬肉輕易斬成幾截的情景,堅定了劉天明的想法。只是,無論他藏在哪個角落裏,鑿齒的腳步聲總會不緊不慢地在附近響起。這怪物,不知道疲倦的嗎?

金、木、水、火、土……鑿齒難道真是如同孫悟空一樣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就連強橫如孫悟空,也還有個害怕煙熏雙目的病根……劉天明胡思亂想著,腳步卻絲毫不敢放慢。驀然一聲驚雷乍起,震得劉天明的耳膜嗡嗡直響,室外的這場大雨,倒是越演越烈了。

雷聲似乎讓劉天明想起了什么,他心念電轉,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了樓內的一面觀景窗前。他一把拉開大窗,風雨頓時呼嘯著撲打在他臉上,上身的衣衫瞬間就被雨水濺溼了,劉天明打了一個激靈,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鑿齒轉眼之間便出現在劉天明身後,距離已不過十步,劉天明一腳踢開身旁的一扇小門,那是間小小的儲藏室,其中散亂地堆放著許多餐飲用具。劉天明匆忙地在其中翻找,很快找出一件物事。他將這東西夾在腋下,正想返身出門,鑿齒的高大身軀已經堵住了門口。

誰知劉天明未有絲毫遲疑,竟然弓腰俯身,快速向鑿齒衝去,眼看他就要撞上鑿齒的尖牙,他卻猛地伏地滑行,借著自己上身溼衣減少了摩擦,極快地從鑿齒的胯下穿了出去。

劉天明這一招太過突然,鑿齒也沒想到他會甘受胯下之辱,待到它反應過來扭轉身時,劉天明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怒喝了一聲:“狗雜種,我今天就和你再賭一把!”說完,劉天明又撒開腳步,直奔去向樓頂天臺的階梯。

衝上平臺的瞬間,劉天明發現暴風雨的猛烈程度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在這個降雨量偏小的城市裏,似乎還從未有過如此偏激的暴雨天氣。那濃密的雨點有如一條條細小的鞭子,使勁抽打在劉天明的臉上,使得他就連睜開眼睛也要費上一番力氣。漆黑的天空中雷電交加,每一道閃電撕裂黑暗後,僅僅間隔一兩秒鐘,巨大的雷鳴就會轟隆震響。與大自然的震怒天威相比,昂立在天臺上仰望無盡暴雨的劉天明,顯得異常的渺小。

隨著通往天臺的鐵欄門撞在墻上的響聲,鑿齒的身影也出現在天臺上,一條電光劃過,鑿齒的白色尖齒反射出絢麗光芒,刺得劉天明的眼睛一陣生疼。這將近百米高空中的空曠平臺上,似乎已經沒有劉天明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劉天明沒有選擇繼續躲藏,而是對著鑿齒大聲怒吼:“來吧!狗雜種,來做個了斷!”

鑿齒揮舞著大盾向劉天明撲來時,天空中閃電與驚雷的間隔已經不到一秒了。劉天明的臉部與裸露的手臂表面都倣佛有一群螞蟻在爬動,陣陣酥麻的感覺在神經間遊走。他清晰地感到,雷暴已經非常接近了!

劉天明飛快地奔跑到天臺邊緣,那裏有一圈防止人跌落高樓的半人高水泥圍欄。他刷地一下展開了手中的東西,那冒著生命危險從儲藏室裏找到的東西,居然是幾張一次性塑料桌布!劉天明極其快速地將桌布裹住全身,翻身坐在了圍欄上。雙腳離地之後,他又並攏雙腳,繼續將自己的兩腿也用塑料桌布包了起來。

透過被雨水衝刷而變得模糊不清的塑料布,劉天明看見鑿齒正大步地向自己衝來,“老天爺……究竟還要等多久?”此時的劉天明除了祈禱,已無其它選擇,而就連這已經被雨水淋溼的桌布是否真的能起作用,他的心中也全無把握。

“喀嚓!”雷暴天電從空中落下,正中騰龍大廈頂端那根高大細長的避雷針,刺眼的紫色電芒環繞著避雷針剎那溶入騰龍大廈,奔跑中的鑿齒拉開的雙腿間頓時產生了極其強大的跨步電壓!雷電,這不屬於五行中任何一行的狂暴力量,瞬間產生幾萬伏的高壓,夾帶著近六千度的高溫,完全籠罩了鑿齒!

那狹窄的閃電帶中,高溫使得空氣急劇膨脹,而落下的雨水則瞬間汽化,迅速帶走熱量冷卻空氣,這急劇的驟冷驟熱,使空氣產生強烈震動,發出有如火藥爆炸般的巨大雷鳴!

空氣電離產生的巨響,險些把劉天明從圍欄上震掉下去。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撕咬鑿齒後繼續順著雨幕遊走的藍色電蛇向自己襲來,所幸這拉伸的電弧只是在他周身一晃,便被騰龍大廈引導著走入地下。劉天明那身極其簡陋的絕緣裝,居然發揮了作用。而不遠處的鑿齒,已經變成一團焦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焦臭的氣味在空氣中逐漸散離開來。

雷雨天的高樓平臺上,是非常危險的區域,即使有避雷針存在,避免了直擊雷電的攻擊,那避雷針與近距離的人體間產生的感應電流,也足於毀滅一切了……

劉天明怔怔地又坐了一會兒,才想起跳下圍欄。

選擇這樣的對決方式,劉天明實在是兵行險著,且不說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雷暴是否真能擊中天臺上的鑿齒,溼透了的塑料桌布沒能導電將劉天明一塊電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劉天明剛將身上的桌布撕爛甩開,手機又叮鈴鈴地響了。劉天明接通後,宇文急促地在那邊呼喊道:“天明,鑿齒的唯一弱點就是它的胸部心臟…… …… ……”

劉天明一時疏忽,手機這樣的電器怎么能在傾盆大雨中使用?他只模糊聽完宇文說的第一句話,手機就被雨水浸透,屏幕一下黑了。

“哼……什么唯一弱點?怪物都已經倒下了才來放馬後炮。”劉天明順手將手機塞回皮套,這玩意肯定沒希望修好了。

現在還是趕緊離開這裏比較好,天電的強橫威力在劉天明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可不想步鑿齒的後塵。劉天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天臺出口慢慢走去,這樣做,只是為了避免再次出現跨步電壓。

但上古魔獸的力量,終非凡人可揣度……就在劉天明經過那焦黑的鑿齒屍身時,他倣佛看見屍體抽搐了一下。劉天明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靜靜地又看了一會,發現這可怕的家夥確實是在抽動!

劉天明驚慌地向後連退幾步,恐懼地看著鑿齒緩緩地再次站了起來。

雷擊只是燒掉了鑿齒周身的黑色毛發,至於它的身體,似乎並沒有受到什么傷害。鑿齒在完全站直後,猛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劉天明,焦黑的面部肌肉抖動了一下後,它發出一聲震天怒吼,這衝破雲霄的吼聲竟然不是劉天明聽不見的超聲波,聲音大的將空中的雷鳴都蓋過了。劉天明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還是被吼聲嚇得渾身戰栗不已。

“難道真的只有胸部是它唯一的弱點?”劉天明極不情願地在內心回想起剛才宇文打來的那個電話。他猛地拔出手槍,乘鑿齒還沒有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青銅盾牌,迅速瞄準了它的胸膛。

連續五聲槍響後,彈頭在鑿齒的胸前組成一個小小的梅花,鑿齒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大手依然伸向了地上的盾牌。隨著它彎腰之際,那些彈頭也從胸前掉了下來。

“他媽的……宇文樹學是不是弄錯了……”劉天明絕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但他心中仍有一線微弱的亮光,這怪物如果真的是完全刀槍不入,那它還一直拿著這個盾牌做什么?“

受了這一記雷擊,鑿齒也並非全無損傷,那雙長牙再次對準劉天明時,劉天明注意到鑿齒握著盾牌的那只手有些顫抖,與之前揮動時的沉穩有明顯差異。吃一塹,長一智,鑿齒沒敢再大步衝殺,只是慢慢地向劉天明站立的位置挪動。而劉天明,也在風雨中緩緩地後退。

“嗚……”

鑿齒身後傳來清晰的狼嚎,劉天明又驚又喜地看見了玄罡的身影。

只見玄罡以輕快的碎步從鑿齒身後走來,停留在與劉天明和鑿齒距離相同的位置,人獸魔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對峙。對於玄罡的身體能夠如此快速地恢復,劉天明雖然吃驚,卻也無暇顧及,他不能象宇文那樣與玄罡心靈相通,如何共同對付鑿齒,才是當前最大的問題。

鑿齒看看劉天明,又看了看玄罡,倣佛在衡量兩方的實力,接著,它將長牙移開,對準了玄罡。劉天明心中猛然升騰起一種被輕視的憤怒,自己在鑿齒的眼中,難道還不如一條狗嗎?但他很快就泄了氣,不得不承認,眼下的劉天明確實無法再對鑿齒造成什么傷害了。

正在劉天明垂頭喪氣之際,他的大腿上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灼熱,就像有人往他褲兜裏扔進了一塊燒紅的馬蹄鐵。劉天明大叫一聲,伸手到褲兜裏掏出那滾燙的玩意丟在地上,雨水一衝,那東西頓時冒起一團白煙。

劉天明定睛一看,這玩意不就是宇文樹學給他的那串定靈珠嗎?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燙?啊?難道是宇文在提醒自己,要用這東西來對付鑿齒嗎?劉天明試探著將珠串重新拾起來,現在這串珠子已經不再燙手,握在手掌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堅硬。劉天明知道,定靈珠一定是蘊含強大靈力的法器,可是,這東西該怎么用呢?

就在劉天明百思不得其解時,那邊廂的玄罡已經舒展開來騰空而起,有如一柄彎刀般向鑿齒淩空劈去!鑿齒的敏捷似乎也受到了雷擊的影響,它想舞動尖牙阻擋玄罡,卻跟不上玄罡利爪下落的速度,玄罡在鑿齒的右肩上狠狠地抓了一下,整個身軀又借這一爪之力側身翻滾,躲過了鑿齒從下往上抬起的長牙。鑿齒悶哼了一聲,不顧自己的右肩被玄罡抓開一條血口,手臂向蛇一樣扭曲著拉住了玄罡的後腿,玄罡似乎對此胸有成竹,在後腿被擒住後,就勢以鑿齒的手臂為圓心,蕩出一個半圓,兩只前爪竟然抓住了鑿齒拿著盾牌的左手臂。

鑿齒一看,這大狗居然肚腹朝天地橫在自己面前,此時不斬,更待何時?那高高抬起的尖牙立即呼嘯著直劈了下來。劉天明驚叫了一聲,玄罡要是還不放開爪子,一定會就此被砍為兩段。

鑿齒和劉天明都低估了玄罡的力量,它在尖牙落下時猛地一弓腰,巨大的力量硬將鑿齒的左右手拉攏在一起,這尖牙雷霆萬鈞的一劈,竟是向著鑿齒自己的雙手斬去的!

好一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若不是當前情況緊急,劉天明幾乎要喝起彩來。

反應已大不如從前的鑿齒,只顧得上松開自己拉住玄罡後腿的右手,這只拿盾的左手,卻是齊刷刷地被斬了下來!

鑿齒慘嚎了一聲,拼命甩動自己的斷臂,將還挂在它左臂上的玄罡一下摔飛了出去。玄罡落地後引頸長嘯,似乎在得意自己一擊得手。

劉天明眼見鑿齒失去了盾牌的遮掩,胸前頓時露出大塊的空當,他一下想起了宇文樹學把定靈珠交到自己手中時所說的話。

“你不懂法術,就只能靠這定靈珠自身的拒魔靈力,該怎么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宇文曾經如是說。

是了,自己既然不會法術,又何必去想如何發揮定靈珠的靈力?只要像玄罡這般貼身進擊,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可以了!想破這一關節,劉天明頓時覺得心中一片通明,他再也不顧雷暴的威脅,邁開大步,一下衝到了鑿齒的面前!

鑿齒還未從斷臂之痛中清醒過來,竟然沒有察覺劉天明已站在了自己面前,等它反應過來準備用尖牙還擊時,劉天明已經將右手的定靈珠摁在了鑿齒的胸前,左手中的槍也高高地舉起來,槍口用力頂在定靈珠上,死死地將珠串壓在鑿齒的胸膛上。

那一剎那間,劉天明看見鑿齒的藍色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恐懼。這上古魔獸,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砰!”槍響了,子彈的衝擊力一下將定靈珠推進了鑿齒的胸膛。

鑿齒凄厲地嗥叫起來,猛地將頭高高仰起。

“上一槍,是替王飛打的! 而這一槍,是替張建國打的!” 劉天明咬牙切齒地說道,再次摳動了扳機。

“砰!”定靈珠又向深處推入了幾分,鑿齒撲哧一聲噴出一口藍色的鮮血,濺在了劉天明的臉上,劉天明舔了舔嘴唇,血腥味使他猛然回想起小張犧牲的那個可怕夜晚。雖然小張並不是鑿齒所害,但劉天明心中對這些怪物的仇恨,卻一下完全爆發了出來,他開始瘋狂地連續摳動扳機,定靈珠也就在這子彈的反復衝擊下,將鑿齒的心臟絞了個稀爛。

這天地間呼嘯的風雨聲,掩蓋了騰龍大廈天臺上一聲接一聲的槍響!

“噗……”一團暗藍色的肉塊裹著定靈珠從鑿齒背後掉在了地上。劉天明這才發覺,斜靠在他肩膀上的鑿齒早已停止了呼吸,完全是劉天明自己的力量支撐著,鑿齒才沒有倒下。劉天明從它的胸膛裏把執槍的手抽了出來,向後退一步閃開身子,這龐大的怪物身軀便轟然撲倒在地。鑿齒的後背上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定靈珠強行貫穿了它的前後胸,那窟窿中仍在汩汩流淌著藍色的鮮血。

玄罡默默地走上前,與劉天明一起,靜靜地看著大雨衝洗著鑿齒的屍體。漸漸地,鑿齒的整個身軀與雨水混溶在一起,竟似一團冰淇淩般化開了。就連那無堅不摧的白色長牙與能格擋住子彈的青銅盾牌也軟塌了下去。劉天明一低頭,濺在胸前的藍色血跡也慢慢地淡了。

如同那條渾沌的斷尾一樣,就這么散了……劉天明心中閃過一絲黯然。他恐怕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大雨傾盆的漫長夜晚,如此強悍的怪物,也只如曇花一現,死後什么也沒留下。

終於,被衝刷幹凈的地面只留下了十來枚彈頭和那串法珠,鑿齒完全消溶在雨水之中。玄罡將法珠啣了回來,劉天明從玄罡嘴上接過法珠,恍然間,只覺得自己倣佛做了一個惡夢。

二十三、用心

此時此刻,距離騰龍大廈不遠的第四人民醫院住院部裏,坐在床上的宇文樹學正緊閉雙目,汗出如漿。

“先前用五行控使那串法珠變得火熱,不知道劉天明感受到沒有,如果他能明白我的意思,用槍將定靈珠打入鑿齒胸膛,應該可以殺死這怪物吧……”宇文樹學在心中反復念叨著。由於無法再打通劉天明的手機,他只得出此下策。使用五行控遠程對定靈珠施法,本就極耗精力,而現在為了讓那串定靈珠變得無堅不摧,他已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全部靈力。

終於,宇文靈力透支,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病床上暈了過去……

嘀嘟……嘀嘟……

騰龍大廈樓底隱隱傳來一陣救護車的笛聲,劉天明一驚,想起了不知現在何方的顧青。他拍了拍玄罡的頭,急切地叫道:“快帶我去顧青那裏,別裝傻!我知道你聽得懂!”

玄罡先將劉天明引到蒲遠的辦公室,那裏卻早已是人去屋空。劉天明又跟著玄罡一口氣追到樓底,正趕上蒲遠協同幾個醫務人員把顧青推上了救護車。

“蒲董,顧青怎么了?”劉天明著急地想跟著爬上救護車,卻被兩個護士禮貌地推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她突然一下就暈了過去,嚇得我趕緊打120把救護車招來,你別急,坐我的車跟著一起去吧。”蒲遠頓了頓,目光落在劉天明的胸前,“啊!你也受傷了?”

劉天明低頭看看胸前浸出的血跡,擺了擺手,“不礙事,將就去醫院包扎一下就行。”

兩個男人帶著玄罡自行駕車跟在救護車後面,很快駛入第四人民醫院。劉天明顧不上自己的傷勢,先跑去看顧青的情況,值班醫生正指揮護士們將顧青推入病房時,一個小護士緊張地跑來拉了拉醫生的衣服:“李醫生,26床的病人突然昏迷了!”

26床?站在一旁的劉天明一愣,26床不就是宇文樹學的病床嗎?他怎么也昏迷了?

“26床……宇文……樹學。”李醫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看了看手上的病人記錄,“你先留在這兒幫她們,我去看看那邊。”他拍了拍小護士的肩膀。

一眨眼,醫生和護士們都緊張地投入工作,只留下劉天明和蒲遠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劉天明低著頭,喃喃地說:“怎么兩人一起暈倒了……你們是約好的嗎?”

瘋狂肆虐的暴雨終於停了,破開厚重雲層的陽光重新灑向大地,潮溼的醫院走廊升騰起一層薄霧,來往行走的護士身影看上去就有些不那么真切。

蜷縮在走廊休息椅上的劉天明慢慢睜開眼睛,前後看了看,蒲遠已經不見了,昨晚一直守在病房一旁的玄罡也不知所蹤,他伸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正好看見李醫生從顧青的病房裏走出來。他猛一翻身坐了起來,想攔住醫生問問顧青的情況,卻牽動了胸腹上的傷口,哎喲地叫了一聲。

“小夥子,怎么就這樣躺在過道裏?當心著涼。”李醫生倒主動走過來扶了他一下,“喲,你還剛做了包扎……你該趕緊開個病房去休息!”

劉天明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顧青的病房,問道:“她怎么樣了?”

李醫生打量了一下劉天明,笑問道:“她是你女朋友?”

劉天明臉色微紅,厚著臉皮嗯了一聲。

“呵呵……你倆感情不錯啊,虧得你在門外守了這么一夜。放心,你女朋友沒事,只是疲勞過度,加上受到些驚嚇,就暈過去了,建議住院休息兩天……我剛開始見她身上有血,卻沒有傷口,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內出血……是你身上傷口的血濺到她身上了吧?我看應該擔心你才對。你怎么弄成這樣?”李醫生疑惑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反應還算快,謊話張嘴就來:“沒事沒事,我倆搬鏡子,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我割傷了手和肚子,傷口不深,就是流了點血,把她嚇暈了,她沒事就成……我可以進去看她了嗎?”

“半夜三更的搬什么鏡子嘛?”李醫生搖搖頭,“她還沒醒,你要進去也行,輕點聲,旁邊那張病床沒人,去歇歇吧。”

劉天明感激地和醫生握握手,手上又是一陣鑽心痛。

“行了行了,別握手了。”李醫生笑著準備離開。

“呃……對了!”劉天明突然叫住了李醫生,“那個……26床的病人……就是叫宇文樹學的那個,情況怎么樣了?

“你認識他嗎?”李醫生回頭走了過來,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嗯……他也是我朋友。”

“你這個朋友有些奇怪啊……”李醫生皺起了眉毛,“他是因為肋骨斷裂,小腿肌肉拉傷才住進醫院的,前天才剛能坐起身來,腿都還不能動。昨晚居然會因為體力透支而暈倒……”

“啊?這……”劉天明暗自思量,難道就是因為那串變得火熱的定靈珠?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現在已經蘇醒了,需要的只是靜心休養而已。”李醫生很忙,說完這句話,便急匆匆地走了。

劉天明想了想,決定還是先看看顧青。他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玄罡!也不知這家夥是什么時候偷偷跟著醫生護士進了病房,藏身於顧青的病床下。劉天明進門時,它剛好把腦袋從床下探了出來。

這家夥,守得還真緊!劉天明嘀咕著走到顧青的床邊,才發現顧青早就醒了,正睜著大眼睛望著窗外。

“劉隊,你沒事吧?”顧青聽見腳步聲,連忙扭頭過來,見是劉天明,便微笑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總算把怪物幹掉了,那家夥……嘖嘖……”回想起昨夜的經歷,劉天明還有些後怕,“你怎么會突然暈倒了呢?我聽蒲遠說你是在他辦公室裏暈倒的,你該增強一下體質了。”

說到蒲遠,顧青的眼神一下迷茫了起來,她輕聲說道:“我找到朱靈了……”

“啊?”

“而且還有另外兩個男人的屍體……”

“在哪兒發現的?”劉天明瞪大了眼睛。

“就在蒲遠的辦公室裏,沙發靠背的後面……他們……死得好可憐……”顧青的聲音有些顫抖。

劉天明倒吸了一口涼氣,“老天……怪不得你會暈倒,難道是蒲遠幹的?可他為什么……那兩個男人又是誰?”

“那兩個男人我好像不認識,不過當時也沒怎么看清楚。”顧青搖搖頭。

“屍體是藏在什么隱蔽的地方?”

“並不是藏著的,三具屍體就這么並排站立在沙發靠背後面……好像是刻意那么放的……”顧青回想起朱靈空空的眼眶,不由打了個顫。

“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找宇文樹學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該怎么辦。” 劉天明轉身就想走。

“你也受了傷,還是先休息一下吧?”顧青不忍心看著這個手掌和腹部都纏著繃帶的男人馬不停蹄地奔波。

“謝謝你,小傷不礙事。”顧青的關心讓劉天明有些感動,但他還是匆忙地走出病房。

顧青輕輕嘆了一口氣,讓床下的玄罡豎起了耳朵。

劉天明走進宇文的病房時,宇文正靠在床頭看今天的報紙,見他進來,便微笑著對他鼓了鼓掌,“天明兄,佩服佩服,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以凡人之身打敗上古魔獸的人。具體經過我都已從玄罡那裏知道了,引動雷電炮烙鑿齒這一招真是神來之筆!”

“慚愧,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要使用這珠串以及怪物的弱點是在胸口,我又怎么可能贏得了?不過你炮烙了我倒是真的!”劉天明說話間突然板起了臉,在宇文面前高高地卷起了長褲,只見他的大腿上有一圈褐色的環狀燙傷,大小正與定靈珠相倣。“你還燙壞了我最喜歡的一條褲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的手機死活打不通,迫不得已才只好這樣,我又太心急,沒控制好溫度……”宇文尷尬地撓撓頭。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劉天明一下笑了起來,伸手過來拍了拍宇文的肩膀。

宇文也跟著笑了,不過笑得有些勉強,“猰狳、渾沌、鑿齒……上古魔獸一個接一個的出現,還會有下一個嗎?”

“是啊……昨晚顧青在蒲遠的辦公室裏又發現了三具屍體,其中包括失蹤的朱靈。”想到這裏,劉天明心中一沉,也沒了開玩笑的興趣。

“三具屍體?還有兩人也被害了?”

“是的,確實應該有三具屍體,我曾經化驗過在電梯裏採集到的血樣,有三種血型。”

“另外兩人又是誰呢?而且屍體是在蒲遠的辦公室裏,莫非這殺人的遊魂與蒲遠也有牽連?”宇文很是不解。

“嗯……其實從偵破學上來看,棄屍在某個地方很可能只是為了混淆警方的注意力,並不一定與蒲遠有關係。”劉天明還是有些喜歡下意識地去反駁宇文。

“這也有可能,但這三具屍體恐怕只有我與顧青看得見,如果是為了混淆視線,那也只能擾亂我與顧青,這遊魂這么做,恐怕另有文章。”

“紙上談兵終究不是辦法,我還是趕緊回騰龍大廈一趟,親自去蒲董事長的辦公室瞧瞧吧。”劉天明坐不住了,拿宇文的手機給局裏打了個電話,讓小李開車來接自己。

“這遊魂悄無聲息地連殺三人,而且它只在暗處出沒,比起只是獸性本能驅使的上古魔獸又危險了許多,在我還沒有出院前,你可要事事小心啊……”宇文擔憂地看了看劉天明。

“我知道……”劉天明拍了拍褲兜,接著說:“你這定靈珠可是個好東西,我借用到你出院吧。”

小李很快駕車到醫院,還給劉天明帶來一套幹凈警服,換下他那一身已經破爛不堪的便裝。劉天明在洗手間裏用清水抹了一把臉,又精神抖擻地與小李出發了。

昨夜的一場混亂,似乎並未影響到騰龍集團的運轉,公司的員工們依然沒事般繼續在樓裏進進出出。劉天明有些納悶,直到他看見一樓大廳裏的貼出的一張告示。

“因消防年檢未過關,頂樓宴會廳進行整改,暫停開放。”

這蒲遠,又搞封鎖消息那一套!可就算餐廳暫時不開放,22樓有幾間辦公室也被鑿齒弄得一塌糊涂啊,又怎么掩飾得了呢?劉天明帶著疑問乘電梯上到22樓。一出電梯,他就驚訝地發現,只在一夜之間,22樓就被清理得幹幹凈凈!那些被鑿齒撞碎毀壞的墻壁也已修補上了,整層樓的內墻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雖然墻上的白色瓷粉還沒有幹,卻掩飾了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來來往往的員工們並不會懷疑什么,頂多只會認為22樓的經理們又在改善辦公條件了。

劉天明不得不佩服蒲遠的用心良苦,雖說錢能通神,但要在風雨交加的夜晚,短短的八個小時裏召集一群工人來完成這項工作,也頗不容易了。他又張望一下四周,正好瞧見陳詞打著呵欠從洗手間裏出來。看陳詞一幅疲憊不堪的模樣,劉天明不禁有些想笑,昨晚上領頭施工的,一定就是這位陳經理了。他在樓道裏截住陳詞,要陳詞引他去找蒲遠,陳詞推脫不過,也只好引著他與小李去了。

一進蒲遠的辦公室,劉天明就嚷嚷了起來:“蒲董,你幹的好事!居然未經公安部門許可就大興土木,徹底破壞了犯罪現場!你可知道,毀滅證據是犯法的!”

劉天明的大嗓門嚇得陳詞趕緊關上門退了出去,蒲遠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劉隊長怎么這樣說呢?昨晚這裏除了有位高級主管因勞累暈倒,並沒有發生什么案件,又怎么談得上破壞現場?”

劉天明也知道,蒲遠若是抵死不承認,自己拿他也沒什么辦法,畢竟破壞一切的鑿齒現在已經灰飛煙滅了,也沒有造成什么人員傷亡。他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掃視著蒲遠辦公室裏的擺設。

顧青所說的沙發就擺放在辦公室一角,但沙發靠背後面並沒看見有什么屍體存在。是因為那個虛障之術的緣故嗎?劉天明索性信步走向沙發,圍繞著沙發轉了兩圈。

沙發後什么也沒有!屍體已經被轉移了!

劉天明回頭緊盯著蒲遠,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但蒲遠的神情卻一直很坦然,難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李不知道劉天明為什么在屋裏兜圈子,忍不住跟上去悄聲對劉天明說道:“要我幫忙嗎?”劉天明看了小李一眼,突然想起一個疑點!他心念電轉,快步走到蒲遠跟前,低沉地說道:“蒲董,最近怎么沒見到你那兩位貼身保鏢?”

蒲遠渾身一震,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保鏢?我最近已經沒有請保鏢了。”

劉天明盯著蒲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蒲董,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你的兩個保鏢都已經被人殺害了!”

蒲遠的面部表情還是很鎮靜:“劉隊長,是不是我的兩個保鏢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劉天明對蒲遠的裝腔作勢很是生氣,最後一次看見兩個保鏢是在那場宴會開始之前,宴會結束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兩人,也只有這兩人的失蹤,才會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顧青所看見的兩具男性屍體,應該就是這兩個可憐的保鏢了。而這個蒲董事長,竟然不顧保鏢的死活,兩個手下失蹤了這么多天也沒有來報案。

蒲遠瞧著劉天明逐漸怒容滿面,終於明白這事再也抵不過去了,只得靠近劉天明,低聲下氣地說道:“劉隊,我知道自己有錯,我的兩個保鏢確實失蹤好幾天了,但我沒有報案也是有原因的,一來,確認一個人失蹤需要時間證明,二來,我也確實有難言之隱,處於商業運作的需要,當前的情況不允許有任何關於騰龍大廈的負面消息出現在社會上,我只想能再安安靜靜度過一周,就可以全力配合你們查案了。嗯……我的兩個保鏢真的已經遇害了嗎?”

蒲遠終於說出了封鎖消息的原因,劉天明不由得沉吟起來。

蒲遠見劉天明沉默不語,忍不住從大班桌裏拿出兩個厚厚的信封,塞在劉天明手上,劉天明立即明白了,蒲遠竟然想用錢來收買自己。他不禁發起了脾氣:“蒲遠,你當我劉天明是什么人了?”說著,重重地將兩迭鈔票扔在蒲遠的大班桌上。

劉天明的力氣可不小,信封在桌子上打了個滾,去勢不減,將蒲遠桌上的一個相框撞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的相框,頓時 啷一聲跌碎了玻璃。

一直很沉穩的蒲遠突然神情大變,慌亂地向跌落的相框跑去,匆忙地想把相框揀起來。但他的動作始終快不過劉天明的視線。劉天明已經極其驚訝地看見,那玻璃碎片中,是蒲遠一家的全家福,而這張全家福照片的下面,又露出一張女性的半身人像照片!

那張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正是劉天明在離職人員檔案中見過的財務主任──宋巧稚!

二十四、捕夢

雖然顧青並沒有受傷,醫生還是囑咐她留在病房裏輸液休息,被驚嚇過度的顧青也樂得完全放松一下,老老實實地躺在病床上,但只是躺到黃昏,她便覺得無趣了,礙著手上還插著針頭,她只能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被夕陽染紅的雲朵,偶有一兩朵形狀怪異似龍似虎的雲彩漂過,便會激起她心中的片片漣漪。

來到C市不過短短十來天,顧青卻經歷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係列事件。飄忽不定的遊魂,張牙舞爪的怪物,死狀恐怖的屍體……這一切,似乎都與她有若即若離的關係,而顧青的神經,也就此越繃越緊……

幸好,還有那兩個家夥,總是奮不顧身地救助自己,替自己分擔壓力,就連趴在床下的這只大狗,也頗有騎士風度。想到這裏,顧青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又輕輕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漂過一縷煩惱。

“篤……篤篤……”有人在輕聲敲門。

是護士來換輸液瓶嗎?顧青坐起身,說了聲請進。

“顧主管!”進來的居然是陳詞。“怎么樣?感覺好點了嗎?”陳詞提著大包小包的一堆營養品,手中還抱著一大束鮮花。

“啊……陳經理真是費心了,工作這么忙還來看望我。”顧青雖然對陳詞的拜訪有些詫異,但有人關心自己,還是挺高興的。

“呵呵……蒲董命令我來代表公司所有員工,對暈倒在工作崗位上的顧主管表示慰問!”陳詞抱著那束鮮花在病房裏來回走了幾圈,也沒有找到能插花的東西,額頭上就有些冒汗了。

“哪有這么誇張啊?我都準備回家吃晚飯了。”顧青笑笑,“花就先擱床頭櫃上吧,一會兒我就帶回去。”

放下手中的大花束,陳詞才松了一口氣,又習慣性地掏出手巾擦了擦汗。

“聽說……昨晚上又有怪物出來了?”顧青試探著問陳詞。

“你不知道,騰龍大廈真是不能再留人了,22樓垮了幾面墻也就算了,頂樓的廚房和宴會廳整個都給毀了,我在頂樓多站一會都覺得渾身冒冷汗,哪裏來的怪物,居然能弄成這樣……”

“那……怎么收的場?”

“還能怎么樣?頂樓的爛攤子沒法收拾,幹脆先扯個理由封了,22樓經理們還要辦公,蒲董逼著我馬上去找一群建築工人來,這半夜三更狂風暴雨的,上哪兒去找啊?我問了好幾個工地,工人都不願意出來,後來蒲董發了狠,開價一人三百,倒好,一下弄了四十多個工人。連夜把樓裏的大窟窿都給補了起來,又重新刷了一遍墻……”陳詞仍在抱怨昨晚的苦差,

看來蒲遠還是在拼命阻止一切對騰龍大廈不利的消息外泄,可這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啊……顧青有些擔心地分神。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陳詞突然咋呼了一下,把分心的顧青嚇一跳。

“啊?怎么了?什么正事?”

“蒲董特地吩咐我帶話給你,在你身體情況允許的前提下,最好能盡快回公司辦公,方案將在三天後正式開始執行,希望你能參加。具體是什么方案,蒲董沒說,他說你自然會明白的。”

顧青終於明白,蒲遠的股份收購大計迫在眉睫了,這個緊要關口,騰龍集團一定要非常低調地進行地下分散式的收購工作,一旦爆發不利於騰龍的新聞,便會讓那幫嗅覺靈敏如鬣狗般的股票經紀人察覺騰龍的異動,如果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資產優良的股份收羅到手,騰龍以後就不是蒲遠的天下了。

陳詞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了。顧青見最後一瓶藥也見了底,便摁鈴把護士叫來拆針頭,不準備再繼續躺病房。

顧青已經想好了,那束鮮花和營養品正好可以給宇文送去,就當是借花獻佛吧。她翻了翻裝營養品的口袋,竟然翻出一套女式員工制服,這一定也是蒲遠的安排,剛才顧青還在擔心自己穿進醫院的那一身衣服染上了血跡,出門會不會讓人見了感到害怕,現在看來擔心是多餘的。

換上衣服,顧青抱起花束和營養品,一直躺在病床下的玄罡也悄無聲息地跟著她出了門。現在是醫生護士換班吃飯的時間,醫院裏人很少,幸好如此,才讓玄罡大模大樣地在醫院裏行走而沒有引起騷動。

顧青輕車熟路地走到宇文的單人病房門口,她剛想從門上的探視窗向裏望一下,身後就響起一聲女生的尖叫。顧青猛一回頭,一個小護士被高大的玄罡嚇得貼在墻邊,都快哭出來了。再仔細瞧瞧,覺得這護士有些面熟,呵呵……這不就是在顧青被猰狳咬傷那晚上給她包扎傷口的護士嗎?

顧青趕緊踢了玄罡一腳,玄罡識相地趴在地上耷拉著頭,看上去就不怎么可怕了。小護士這才從墻邊繞著玄罡走到顧青身後,哭喪著臉對顧青說:“這就是你家的狗啊?怎么能帶進醫院啊?快拖出去啊!”

“對不起對不起,這狗不咬人,沒事的沒事的。”顧青只好連聲抱歉,“我一會看完病人就拖它出去。”

小護士看看玄罡趴在地上挺老實的,膽子終於大了一點,她這時才注意到和顧青見過面。

“你……對了,想起來了,上次你被狗咬了來包扎過!”想起這事,護士又往顧青身後挪了挪,離玄罡又遠了一些,“是來看你男朋友的吧?”

“嗯……”顧青含混地答應著。

小護士探頭望了一下屋內,說:“你男朋友傷口恢復的不錯,但精神狀況很不好。”

“什么?他精神狀況不好?”顧青的眉毛驚訝地揚了起來。

“是啊……你沒發現嗎?他現在整夜的做噩夢,晚上常常會突然驚醒,實在沒法睡了,就坐起來找我們借書看,真可憐……好好一個帥哥就給弄得這么憔悴,那黑眼圈好明顯啊!”

顧青驚愕地張大了嘴,宇文也會整夜做噩夢嗎?自己怎么就從來不知道,前兩天見到他時倒也注意到他的精神不好,可自己還以為那是因為他身體虛弱的緣故……

“喏,你看,他又開始做噩夢了。”小護士向著探視窗努努嘴。

顧青忙把頭湊過去看,宇文正斜躺在床頭,一本雜志掉在了地上,大概是因為太過疲倦,看書的時候睡著了,但他現在的臉部表情異常痛苦,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急速地左右轉動,額頭上有一層黃豆大的細密汗珠,雙手也緊緊地抓住了床單。看上去,宇文隨時都會驚叫一聲坐起來。

顧青焦急地想推門進去,小護士在她身後說道:“別突然驚動他,會引起身體的過激反應的!”

“那……那現在怎么辦啊?”顧青一把抓住小護士的胳膊。

“現在只能等他自己醒過來了……會醒的……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結解不開啊?”小護士輕聲地說道。

小護士一邊說話,一邊用狐疑的目光觀察著顧青,顧青知道她的目光裏的含義,她一定是在懷疑宇文和自己有什么感情糾葛。

顧青有些尷尬地放開護士,說道:“還是讓我先進去吧,我保證不會驚動他的。”

小護士點點頭,替顧青推開了病房的門。

顧青和玄罡悄悄走進病房,病床上的宇文似乎正在夢中經歷著極其可怕的情景,身軀開始出現陣陣痙攣。

顧青站在宇文身邊,擔心得不行,但又不敢伸手去碰他。是什么樣的可怕噩夢,會讓這個在極度血腥的碎屍現場都不會感到害怕的男人恐懼成這樣……

突然,顧青感覺到身邊有異動,她側身一看,玄罡身上竟然又浮現出幽藍色的光芒,身軀也逐漸變成了半透明狀態。

只見玄罡壓低了頭,口中利齒磨出刺耳的聲音,幽光聚集成形上浮,逐漸變成一條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大狼,這狼的虛形竟然比玄罡的真身還大一倍!剎那間,那狼咆哮著向宇文的病床撲去,兇狠的模樣直把顧青嚇得兩腿發軟。藍色的狼形虛影一下穿透了宇文的身體,居然從宇文的身體裏撕扯出一團翻滾的黑色瘴氣,且這虛影速度不減,用巨大的狼吻拖著那團瘴氣倏然穿墻而出,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情此景,正與顧青和劉天明偷偷潛入杜聽濤辦公室時所看見的完全一樣。

顧青驚呆了,等她反應過來去看病床上的宇文時,宇文也已如那時的杜聽濤一樣平靜了下來,臉上的肌肉慢慢放松了,身體不再痙攣,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

莫非……聰明的顧青已經隱隱猜到些什么,但還不敢確定,如果能問問宇文就好了,可是見到疲倦的宇文現在睡得這么香甜,顧青又怎么忍心把他叫醒。

對了!有一個地方說不定會有答案!顧青低頭看了看玄罡,決定立即回家去。

帶著玄罡這條大狗真是很難叫停TAXI,司機們都不願意讓狗上他們的車,顧青想把玄罡留在宇文的病房裏,玄罡卻寸步不離顧青,死活攆不走。無奈,顧青只好步行回騰龍大廈,從自己那被鑿齒砸得亂七八糟的辦公室裏找到筆記本電腦。沒有人陪伴,提心吊膽的她不敢在樓裏久留,逃也似的出了騰龍大廈,在附近的停車場取了自己的白色桑塔納。

經過這么一折騰,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顧青顧不上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一進家門,就先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插上網線,顧青直接點擊了瀏覽器收藏夾裏的獸靈譜。這一次,她鄭重其事地在查詢的空欄中填上兩個字──玄罡。

頁面很快彈出,栩栩如生的水墨,勾勒出一匹傲立山顛,正對著月空夜嘯的巨狼。

水墨工筆下,是一行繁體隸書的說明。

“北鬥第七星,名天衝,字貪狼,魂滯凡塵,是為玄罡。”

隸書下另取一行,又有小楷添注。

“其曾隨吾東遊扶桑,誤傷專司吞吃噩夢之貘獸,悔之亦晚,罰其一世替貘獸之良德,每見夢魘作祟,必滅之。”

再往下,竟然還有一行字──“可憐宇文樹學自幼夜夜夢魘纏身,本極易夭折,幸有玄罡誤傷貘獸,竟獲捕夢之異能,禍兮,福之所依也。”

顧青呆呆地看著那些文字,好一會兒,才口中喃喃地說:“你這又是何苦……”

自從住進醫院以來,宇文還是頭一遭睡得這么安穩,日上三竿了,才悠悠醒轉。他美美地伸了一個懶腰,卻察覺自己腿邊居然趴著個人。

宇文嚇了一跳,揉揉眼睛再細看,只見那人坐在床邊的方凳上,臉朝下趴著,兩手還緊緊捉住宇文的小腿。宇文抽抽鼻子,雖然看不見臉,但那散在床沿的淩亂長發,卻飄出顧青所獨有的發香。

宇文試著晃了晃腿,今天不怎么疼了,好像恢復得還可以。他這么一動彈,趴在宇文腿上的顧青也抬起了頭,她睡眼惺松地看了看宇文,又啪地一聲倒了下去。

“你這是幹什么啊?怎么跑我這兒來打瞌睡?”宇文小心翼翼地問道。

“別吵……”顧青還是趴著沒動。

宇文抱著雙臂想了想,又彎腰湊到顧青耳邊輕聲說道:“上班了……遲到了……”

“啊!”顧青一下站了起來!開始忙忙慌慌地翻找自己的手機,想知道現在是幾點了,折騰了一會,她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狠狠地瞪了宇文一眼,說:“我現在是行政主管,遲不遲到還不是我說了算!”

宇文哈哈一笑,精神比起昨日卻是爽朗了許多。

顧青從手腕上褪下一根發帶,把長發隨便攏了攏,扎起一個高高的馬尾,俏麗的臉龐頓時顯得有些調皮。她又伸手在宇文床邊的櫃子上抓起一套洗漱用品,準備出門去洗臉。

看顧青連洗漱用品都帶來了,宇文沉不住氣地問:“怎么?你要長期住院啊?”

顧青眉毛一挑,用手指了指地上:“對啊!今天起,我就住這了!”

“啊?這……”

“誰叫你不說實話!玄罡晚上辛苦一點,多捕捉一個噩夢不就得了?”

宇文一呆,不知道顧青究竟知道了多少,玄罡趴在墻角,似笑非笑地吐出長長的舌頭。

顧青蹲下身去,拍了拍玄罡的頭,幽幽地對宇文說:“想不到,玄罡還是貪狼星下凡呢……”

“你又偷看獸靈譜了!是不是?你這人好奇心怎么這么強呢?”宇文開始後悔讓顧青知道獸靈譜的存在。

“不看……不看怎么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顧青的聲音突然變得柔柔的,讓宇文不由地一怔。“行了!我住這裏也沒什么不方便的,昨晚上就和醫院說好了,讓她們今天在這病房裏加張床,我就在這裏照顧你好了,這樣你也可以恢復的快一些。”

宇文想舉手反對,但一下又想不出反對的理由,只能眼睜睜看著顧青出門洗臉去了。玄罡慢慢踱到宇文身邊,舔了舔宇文的手臂,宇文嘆了一口氣,低頭對它說:“老夥計,你下次做事能不能低調一點?別做什么都當著顧青的面,你還真不拿她當外人啊?”

玄罡不以為然地打個呵欠,扭頭走開了。

顧青梳粧打扮完畢,又回到病房給宇文泡方便面,宇文有些詫異地問道:“今天你不去上班啊?”

“一想到騰龍大廈就頭疼,蹺半天班都不行嗎?”

“行,當然行,你是領導嘛……”宇文笑了。

“對了,你怎么會經常做噩夢?都夢見些什么啊?”顧青很好奇。

宇文的臉色一下變有些陰暗,沉聲說道:“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也沒夢見什么,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能讓一個專與各種怪物打交道的黃泉引路人都感到害怕的,會是什么啊?”顧青還不死心。

“醒來就不記得了……”宇文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目光轉向了窗外。

“憋在心裏的事情,說出來會好一些吧?你沒聽說過國王長了個驢耳朵的故事嗎……”

“別什么都問!好嗎?”宇文突然粗暴地打斷顧青,嚴肅的眼神嚇得顧青把嘴裏的問號都吞了下去。

病房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顧青把泡好的面條端給宇文,沉默地坐在一旁。宇文看看熱氣騰騰的面條,又覺得自己說話口氣重了點,有些抱歉地對顧青說道:“對不起……”

顧青低下了頭,輕聲說:“什么時候,你才可以不再對我隱瞞任何事情呢?”

宇文凝視著顧青尖尖的下巴,緩緩說道:“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吧……”

二十五、圖局

劉天明風風火火地闖進病房那一刻,宇文和顧青不由自主地各自向後退了一些,雖然他們兩人並沒有任何接觸,但剛才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了普通人之間的心理安全距離。

兩人刻意地後退,讓劉天明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他還是把泛起的不悅壓了下去,畢竟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都在啊?”劉天明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到二人身邊。

“嗯?你查到什么了?”宇文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劉天明這邊。

“顧青在蒲遠辦公室看見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啊?”顧青睜大了眼睛,難道費盡心機才找到的線索又要斷了?“你確認真的不見了嗎?你好像看不見那東西吧?”

“我確實看不見,但我用腳把蒲遠的辦公室能走的地方都踩了一遍!宇文,你對屍體失蹤有什么看法?難道對方已經察覺我們發現了屍體?”

宇文低頭沉思,並不答話。

劉天明又扭頭看著顧青:“對了,顧青,你認識一個叫宋巧稚的女人嗎?”

“不認識……”顧青搖搖頭。

“嗯,你才到這裏沒幾天,不認識也正常,這個女人曾經是你們騰龍的財務主任,但現在失蹤了!”

“失蹤?”顧青一下摸不著頭腦,“這和我們有什么關係啊?”

“這可能和你想調查的那件事有關!”劉天明把自己調查離職人員檔案時發現的情況和在蒲遠辦公室裏看見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顧青對蒲遠在相框裏藏照片的事情很有些震驚,雖說下面的普通員工們喜歡亂傳老總的緋聞,但真正經常接觸蒲遠的高級經理們都在私下認可了蒲遠的模範丈夫資格,蒲遠與發妻文玲的感情一直很好,加上有個可愛的女兒蒲遙,顧青一直認為這個家庭是牢不可破的。這半路殺出的宋巧稚,又是個什么人物?

“由於宋巧稚長得非常漂亮,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當時我一眼就認出,蒲遠在相框裏藏的正是宋巧稚的照片,其實一個公司的老總和漂亮的女下屬發生點桃色關係也屬正常,就算讓我這個不相幹的外人知道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蒲遠異常慌張的神情難免讓人有些起疑。為了穩住蒲遠,我先對他表了個態,告訴他大可不必掏出腰包來對付我,騰龍大廈曾經發生的怪事公布出來只會打擊群眾對公安部門的信心,對我又沒什么好處,我暫時是不會對外面說的,讓他吃了個定心丸,然後我才打趣地說他傃福不淺,是不是在哪裏金屋藏嬌?蒲遠以為我不知道宋巧稚的身份,也就放松了下來,隨口敷衍了我幾句,心不在焉地胡扯什么還是男人了解男人。我又裝出一副好色的樣子問蒲遠,能不能介紹這位美女來認識一下,誰知蒲遠的神情頓時黯淡了下來,長嘆一口氣後,說這位美女已經不知去向,恐怕再沒有機會能見到她了。我看他不像在說假話,現在恐怕真是見不到這位美女了。這更讓我懷疑,宋巧稚的失蹤與你所調查的經濟問題有關聯。莫非這事蒲遠也有份?可別又出了個褚時健……”

宇文並不知道顧青懷疑杜聽濤貪污的事,劉天明說的話他倒有七八分聽不懂,便忍不住開口向劉天明詢問。

劉天明故弄玄虛地對宇文說道:“這事……和你沒什么關係,你就不必管了。”

顧青白了劉天明一眼,把自己懷疑杜聽濤貪污的事告訴了宇文。

“原來還有這么一樁插曲……”宇文又自言自語地低下了頭。

“這個……宋巧稚,騰龍的前財務主任,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她是失蹤呢?”顧青還是不太明白劉天明怎么得到的結論。

“大概是因為我從來都是處理惡性案件吧,直覺總是向著人性本惡的方向推斷。”劉天明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我曾經向陳詞打聽過宋巧稚的去向,他也是一問三不知,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於是,我回去試著在基層派出所查閱了去年的失蹤人口登記表,果然,宋巧稚的父母曾在去年三月報過案,說女兒失蹤了!”

“一個大活人失蹤了,你們就從來沒有調查過嗎?直到一年多以後,你才把這事翻出來!”顧青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劉天明有些尷尬地說:“我本來也和你的想法一樣,覺得這是基層派出所的嚴重失職,但在仔細了解現實情況後,我也感到有些無能為力。其實在我們身邊,每年都會有上萬人失蹤,僅以上海市為例,2001年上海各級治安部門所登記的人口失蹤就達到了9627人……尋找失蹤人口的職責,是劃歸到基層派出所的,而一個人失蹤的原因,卻是異常的復雜,如果沒有涉及到刑事案件,要讓瑣事繁雜的基層派出所抽出警力去調查人口失蹤,幾乎是不可能的。警察所做的最多是將信息輸入內部信息庫,一旦沒有了線索,就只能是束之高閣。”

顧青可沒有想到現實會是如此不盡人意。

“其實她也有可能是躲藏到外地去了,但我腦子裏老在冒一個念頭,總覺得……這個宋巧稚,會不會因為知道太多財務上的秘密,已經被某人……喀嚓!”劉天明伸直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快速地劃了一下。

看著劉天明的手勢,顧青一下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你是說……可能有個女人在騰龍大廈裏被殺害了?”在一旁的宇文突然來了興致。

“別提到死人你就興奮。”劉天明把湊到跟前的宇文推開,“你還是趕緊想想你那怨氣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普通的案件本就該交給我們警察來處理。”

“如果真的有人在大廈裏遇害而又不為人知,恐怕就會變成那遊魂……”宇文低聲說道。

劉天明和顧青對視了一眼,猛然間,都覺得混亂的局面似乎有了突破口。

“是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劉天明喃喃地說。

“可是……如果真如你倆所說的,宋巧稚就是那個遊魂,那她殺害朱靈幹什么?冤有頭債有主,杜聽濤和蒲遠現在可都是活得好好的呀。”顧青想不通。

宇文再次陷入沉思,病房裏一片寂靜。

“顧青,你看見的另外兩具男性屍體,很可能就是蒲遠的貼身保鏢。”劉天明打破了沉默。

“啊!難道這個遊魂真的想對蒲董不利嗎?”顧青也一下回想起那兩個保鏢,最近幾日確實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只是因為不熟悉這兩人,就算見不到,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宇文突然擺了擺手,抬起頭來說道:“遊魂如果真要想殺蒲遠,那兩個保鏢可沒本事保護他們的老板。”言下之意,倒是其中另有原因。

“啊呀……越說越糊涂了!”劉天明胡亂擼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煩躁起來,“下一步該怎么辦?宇文你提個建議吧。”

宇文看了看面前的兩人,道:“你們真的已經完全調查了整棟大廈?”

“嗯!白天能進的辦公室顧青就自己進去查過一遍,晚上我們又一起挨家挨戶地撬鎖進去轉了一圈。”劉天明回答道。

“還是你們兩個厲害,我在大廈裏呆了半年,有好多房間始終沒有機會進去,不過……會不會有些房間你們沒有注意到而錯漏了呢?”

“這……倒是也不敢保證沒有一點錯漏……好像有些房間裏的內間我們就沒有細查了。”顧青想起了杜聽濤在內間裏打坐的事情。

“要不這樣吧,顧青就利用你的職權,把騰龍大廈的平面圖找來,我們把已經查過的房間統計一下,看看會不會有比較隱蔽的房間沒有查到。”

“嗯,這倒是比較簡單,樓層平面圖估計在物管公司那裏能找到,一會我就回去找他們要。”顧青的領導身份確實能讓很多事情變得異常簡單,她還用不著回騰龍大廈,只不過打了個電話給物管公司的頭目,那邊便巴巴結結地答應立即派人把圖紙給顧青送過來。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騰龍大廈的樓層平面圖便放在了三人的面前。

劉天明性急手快,搶著把圖紙抓在手中嘩啦嘩啦地翻看起來。顧青不想和他搶,便去照顧宇文服藥。

“這……是不是拿錯圖紙了?怎么看著不像騰龍的樓層結構啊?”過了好一會,劉天明從一大張圖紙後露出頭來。

“什么?不會吧,物管的這么不小心?”顧青接過圖紙和宇文一起查看。

還真是奇怪,從平面圖的建築外圍形狀上來看,這套圖確實繪制的是騰龍大廈,但內部的分布結構卻與現在大不一樣。

“難道是錯拿成初級方案圖紙了?”顧青一邊翻看,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突然,宇文的神色一凜,重重地從顧青手中搶過平面圖,極其嚴肅地盯著圖紙,似乎看見了什么怪異的東西。就這么盯了好一會兒,他又猛地問道:“有筆沒有?”

劉天明立即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一支寶珠筆遞上前來。

宇文開始用筆在圖紙上東一處西一處地畫上一些奇怪的符號,每個符號的邊緣,都恰好框住一組房間的隔墻線條,宇文畫完一張,又翻開一頁,接著去畫另一層樓的圖紙,就這么一連畫到第九張平面圖,他才放下手中圖筆,眼中精光閃動地對面前兩位不明就理的朋友說道:“原來騰龍大廈曾經被設計成鎮靈塔的格局!”

顧青和劉天明都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地望著宇文。

“你們看,這套樓層平面圖用的是文王八卦的設計理念,文王八卦即為後天八卦,與伏羲八卦所對應,取的是入用之位,其方位為坎北方、離南方、震東方、兌西方、乾西北方、坤西南方、艮東北方、巽東南方……”宇文用手指點著他在平面圖上勾勒出的怪異符號,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而在平面圖後續的材料使用設計中,每當涉及到來龍、護砂或者界水這樣的要害風水位,便大量使用了東陵石、虎睛石和青金石作裝飾材料,這些都是能鎮邪的玉料……”

“行了行了……”劉天明揮手打斷宇文,扭頭望著顧青,“顧青,你聽得懂嗎?”

顧青搖了搖頭。

“就是,我也聽不懂,什么八卦震東方震西方的?你的意思說白了,是不是如果照著這套平面圖修建騰龍大廈,騰龍大廈就會變成一座鎮妖寶塔?”劉天明拍了拍圖紙。

宇文點點頭。

“可現在的騰龍大廈不是這樣設計的啊!”劉天明叫了起來,“怪不得放出這一個又一個的怪物!”

“這圖,是哪裏來的?”宇文看看顧青。

“你又不是沒看見,就是物業管理公司派人送來的啊!”

“難道真是拿錯了……”宇文皺著眉頭。

“那個……如果真的照你所說,騰龍大廈曾經是想修建來鎮靈,那么……大廈下面倒底壓著什么啊?”顧青怯生生地問。

宇文展開平面圖,猛地一指圖紙的右下角,說:“樓下究竟壓著什么,以至於出現衝天怨氣,這個人一定知道!”

顧青和劉天明不約而同地把腦袋湊上前去,平面圖上的設計師落款處明白地寫著一行小字。

市建築設計院,魏仁朝。

顧青和劉天明按圖索驥,拿著圖紙來到了市建院,接待處的人卻告訴他們,魏仁朝早已退休回家賦閒了。兩人再想細打聽魏仁朝的家庭住址,可居然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在哪裏。

一時間,顧青和劉天明也沒了辦法,兩人並排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斯文中年男人出現在接待室。

“打擾,剛才是你們二位在找魏仁朝嗎?”男人彬彬有禮地問顧青。

“是啊是啊,您是……”顧青高興地站起來。

男人並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繼續問道:“請問你們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這樣的,我們有一些關於他所做的建築設計的問題想咨詢一下。”劉天明搶著回答。

“請問你們是哪一家公司的?”男人的問題倒比顧青她們的還多。

“騰龍集團行政主管,顧青。”顧青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男人。

男人仔細地看了看顧青的名片,終於放松了表情:“如果二位不介意多等待一下,我可以在手頭工作完成之後帶二位去找魏仁朝。”

足足等了兩個小時,劉天明搜腸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葷素笑話全都說了一遍給顧青聽,那男人才慢悠悠地從建院大樓裏出來,上了顧青的桑塔納。

在那男人的指引下,桑塔納駛出城市,開到了郊外一處僻靜的村落,通往村落深處的小路已不能行車,顧青和劉天明又下車來步行了十餘分鐘,才走到一家農家小院前。中年男人並未叩門,很自然地直接推門而入,沒什么心眼的顧青緊跟著那男人進了小院,劉天明則比較謹慎,很快地在小院四周轉了一圈,確認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後,他才尾隨著顧青進了門。

這只是一座普通的西北農家小院,青磚、方瓦、人字梁,以及那因風吹日曬,已經變成深褐色的老式花格子窗戶。

男人徑直走進正屋,剛推開門,便喊了一聲:“爸,有客人。”

顧青和劉天明都是一愣,沒想到這中年男人就是魏仁朝的兒子。

男人客氣地將二人引進屋內,甫一進門,一股嗆人的葉子煙氣味便激得顧青連聲咳嗽。男人連忙支起窗戶,讓屋內彌漫的濃煙散開去。

劉天明這才看清楚屋內的情形,這裏除了幾件簡單的老式檀木家具,並無一件現代的家用電器,倒是墻角的一張略顯雜亂的制圖工作臺和墻上懸挂的一塊巨大的八卦羅盤,似乎證明了顧青和劉天明並沒有找錯人。

一個頭發已經全白的老人正坐在制圖臺前,一邊看著兩位不速之客,一邊將手中的煙竿在工作臺上磕了磕煙灰。

“您就是魏仁朝魏老先生吧?”顧青展開迷人的職業笑容。

老人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二位是為騰龍大廈而來吧?”那聲音渾厚而洪亮,震得顧青耳朵嗡嗡作響。

魏仁朝未卜先知,倒讓劉天明和顧青嚇了一跳,引著兩人來此的那位男人在一旁解釋道:“家父曾有吩咐,若不是騰龍集團的來客,就不必帶到此處了。”

劉天明不想過多客套,直接拿出那套被宇文涂抹得淩亂不堪的平面圖,“魏老先生,這套平面設計圖就是您的作品吧?不知道您為什么要將騰龍大廈設計成鎮靈塔呢?”

魏仁朝眼中突然一亮,“是你看出了我的設計意圖么?”

“不是,是我們的一個朋友看出來的,他腿腳不方便,今天沒能來拜會您。”劉天明老老實實地回答。

老人眼中的光芒又淡了下去,慢悠悠地說道:“現在才來找我,恐怕太晚了吧……”

“啊?”顧青和劉天明面面相覷,現在已經太晚了嗎?

“當年,你們騰龍集團的領導獨斷專行,不知是為了什么目的,強行廢棄我所設計的圖紙,另起爐灶修建了現在的騰龍大廈,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自己設計的這套平面圖了,沒想到事隔三年,圖紙居然落在了你們的手中。”魏仁朝猛吸了一口煙,又慢慢地將煙霧從鼻孔裏噴了出來。

“我們也是很偶然地得到這套圖紙,不知道魏老先生所說的太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這騰龍大廈下面,又隱藏著何種兇靈?”顧青急切地問道。

“嗯……事到如今,大概已無法挽回,說與你們聽,也無妨吧。”老人咳嗽了兩聲,將煙竿遞給恭立在一旁的男人,男人立即雙手接過煙竿,小心地熄滅了煙葉。

魏仁朝清了清嗓子,悠悠地說道:“這騰龍大廈所立之處,便是那有名的斷龍臺!”

二十六、傳說

“斷龍臺?”乍一聽聞這個名詞,顧青立即聯想到宇文一直尋找的怨氣根源,後面的談話,似乎很有必要讓宇文聽一聽。她假裝伸手在自己的手袋裏拿紙巾,卻偷偷用手機撥通了宇文的號碼。這一手,倒是跟宇文學的。

魏仁朝沒有注意到顧青的小動作,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聽顧小姐口音,不是本地人,知道我們這裏有一條涇河嗎?”

“不知道……”顧青才來這裏十多天,哪裏知道什么涇河。

“這條涇河,是渭河水域的支流,而渭河,則是黃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本已混濁,但與涇河相比,卻又遠遠不及。涇河上中遊流經黃土高原,夾帶大量泥沙,色澤污濁,但自古以來,陜甘兩省不少農田的灌溉,都得依靠它。”

“哦……涇河,渭河,我們常說的涇渭分明,就是自此而來吧?”顧青問道。

“顧小姐聰明。”魏仁朝看顧青的目光裏,又多了幾分讚許。“唐代詩人杜甫所作的《秋雨嘆》中有這么一句,濁涇清渭何當分,說的便是涇河與渭河交匯之處濁清分明的景觀。”

劉天明自幼在此長大,對涇河自然很是熟悉,他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道:“到現在也還是涇渭分明,只不過拜工業污染所賜,涇河是黃的,渭河倒是黑的。魏老先生,不要再上地理課了好不好,趕緊歸入正題吧。”

顧青使勁白了劉天明一眼,又抱歉地笑著對魏仁朝說:“他是個粗人,魏老先生不要與他計較。”

魏仁朝哈哈一笑,倒也不生氣,“小夥子說得沒錯,題外話扯的是多了些。其實一切的起因,都落在這涇河龍王的身上。”

“涇河龍王?”顧青和劉天明同時叫了一聲,只不過顧青的語氣是驚訝,劉天明的卻是愕然。

至此,魏仁朝再沒有中斷說話,講述了一個很是神奇的故事。

唐貞觀十三年,長安城裏有位課卦的先生,名叫袁守誠,專為人算命,據稱能知陰陽,斷生死。這人的來頭倒也不簡單,是那當朝欽天監臺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而袁天罡,則是唐朝有名的星相家,曾經發明了流傳至今的稱骨算命法。

有一群在長安城外靠涇河吃飯的漁人,每日孝敬袁守誠一尾金色大鯉,袁守誠便會指引他們在何時何處下網捕魚,必然網網不落空,捉去許多涇河的水族。不知道怎么的,這事傳到了涇河龍王的耳中,它一怒之下,化身為一個白衣秀士,潛入長安,尋那袁守誠的麻煩。

袁守誠在長安西門繁華大街上賣卦,生意自是十分興隆,涇河龍王尋到卦攤前,本想當場發作,卻被袁守誠先生清奇不凡的相貌所震懾,於是收了輕視之心,向袁守誠問上一卦。

先生問曰:“公來問何事?”

龍王曰:“請卜天上陰晴事如何?”

先生即袖傳一課,斷曰:“雲迷山頂,霧罩林梢。若佔雨澤,準在明朝。”

龍王曰:“明日甚時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先生道:“明日辰時布雲,巳時發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

龍王笑曰:“此言不可作戲。如是明日有雨,依你斷的時辰數目,我送課金五十兩奉謝。若無雨,或不按時辰數目,我與你實說,定要打壞你的門面,扯碎你的招牌,即時趕出長安,不許在此惑眾!”

先生欣然而答:“這個一定任你。請了,請了,明朝雨後來會。”

涇河龍王自認身為司雨龍神,那凡人袁守誠怎么可能比自己還先知道天上下雨的時辰,這場賭賽,自己定是贏了。誰知剛回到涇河水府,天上便下令明日雨降長安,降雨的時辰與水量和袁守誠所言不差分毫。龍王雖然大驚失色,嘆這世間竟有如此通天曉地的能人,但它性情極剛烈,怎也不肯輕易服輸,那爭強好勝之心讓它暈了頭,竟然決定私下更改降雨的時辰,又克扣了雨量。

次日,龍王挨到巳時方布雲,午時發雷,未時落雨,申時雨止,共降雨三尺零四十點,改了一個時辰,克了三寸八點。

雨後,龍王化為人形,徑直去那袁守誠的卦攤前,一口氣將卦攤砸了個稀爛,還要袁守誠立即滾出長安城。可袁守誠只是安靜地看著龍王打砸,末了冷笑一聲,說道:“我小小卦攤不值錢,只怕有人犯了死罪尚不自知,我認得你,你不是什么白衣秀士,你是那涇河龍王,你私改時辰,克扣雨量,犯了天條,明日恐難免一刀!”

涇河龍王這才慌了手腳,後悔自己一時衝動,連忙跪倒在地,求袁守誠救命。

袁守誠嘆道:“求我無用,明日午時三刻,你該被魏徵處斬,那魏徵是當朝丞相,你若能在唐王處討個人情,尚有生路一條。”

涇河龍王拜謝袁守誠後,匆匆趕到皇宮,直待到子時,唐王李世民入夢之後,它才潛入李世民夢中,口中直叫:“陛下,救我!”

唐王吃了一驚:“你是何人?朕當救你?”

龍王道:“臣乃長安城外涇河龍王,陛下是真龍,臣是業龍,臣因犯下天條,當被陛下賢臣魏徵處斬,故來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

唐王見它苦苦哀求,心生惻隱,便答應了它:“既是魏徵處斬,朕可以救你。你放心前去。”

龍王這才放心,叩謝隱去。

唐王李世民從夢中醒轉,思量龍王所托,想來想去,決定明日將魏徵留在身邊一日,不放他出宮門半步,應可救下那龍王。

翌日,唐王退朝之後,獨留下魏徵一人,宣上金鑾,召入便殿,先議安邦之策,再論定國之謀,拖到巳末午初時候,見魏徵有些坐立不安,唐王暗笑,又命宮人取過棋枰,要與魏徵紋枰論道,魏徵不敢不應,只能謝了恩,與唐王對弈。

魏徵棋力高強,唐王本意卻只是拖延時辰,廝殺至中盤,唐王已呈敗象,不由低頭陷入長考,待到唐王拈子落枰,再抬頭望向魏徵,魏丞相卻已伏在案頭,呼呼酣睡。唐王笑曰:“賢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勞,創立江山之力倦。”

唐王任其盹睡,更不呼喚,眼見午時三刻已至,想那涇河龍王,應已逃過一劫。

忽而伏案之魏徵,額前汗珠密布,神情微有焦躁,唐王恐因天熱,心疼賢臣,便親自為魏徵打扇,涼風徐來,魏徵密汗頓收,睡得甚是沉穩。

突聞朝門外有人大呼小叫,唐王起身觀看,卻是徐茂功,秦叔寶等人,秦叔寶手中提有一物,見唐王在此,便將那東西擲在地上,那東西滾到唐王腳邊,竟是一個血淋淋的龍頭!那龍頭須發戟張,一雙眼還未閉合,正正瞪著唐王。唐王嚇得後退,驚問:“此乃何物?”秦叔寶答道:“千步廊南,十字街頭,雲端裏落下這顆龍頭,微臣不敢不奏!”

魏徵被喧鬧聲驚醒,步至唐王身邊,俯伏在地道:“臣該萬死!適才暈困,不知所為,望陛下恕臣慢君之罪。”唐王道:“卿有何慢罪?且起來,但看這龍頭,卻是何說?”魏徵仍伏在地,並未起身,說道:“此龍是臣適才夢中所斬!”

唐王聞言大驚:“賢卿困睡,並未見動身,更無刀兵,如何斬卻此龍?”

魏徵答道:“此龍犯下天條,當被臣於今日處斬,臣雖身在君前對局,卻夢離陛下駕雲提劍追斬此龍,誰知孽龍倉皇逃竄,一時竟追不上,臣正心中焦躁,幸有陛下為臣打扇,借那三扇涼風,臣撩衣進步追上孽龍,手執霜鋒一舉斬下龍頭,那龍頭就此滾落虛空。”

唐王心中一時悲喜不一,喜者,有魏徵如此能人豪傑相助,江山豈有不穩之理。悲者,夢中曾許救龍,豈知竟致遭誅,魏徵更是借自己三扇涼風之力才斬了龍王。無奈,唐王強打精神賞了魏徵,眾人散去。

入夜二更時分,唐王竟聽聞宮門外有凄慘號泣之聲,驚恐之餘,唐王朦朧睡去,誰知夢中那無頭的涇河龍王,提著血淋淋的首級,撲到唐王身邊,擒住其手直呼其名:“李世民!還我命來!還我命來!虧你允諾救我,不救也罷,怎還助那魏徵追斬我?快快出來!與我到閻王處說理!”

唐王有口難言,驚的汗流遍體,怎也掙不脫龍王糾纏,大叫一聲有鬼,方從夢中醒轉。至此連續幾日,唐王夜夜被龍王鬼魂驚擾,竟落下脈弱體虛之症。

唐王病重,鄂國公尉遲恭與護國公秦叔寶入宮探視,得知寢宮門外,入夜就拋磚弄瓦,鬼魅呼號。二將軍勸慰唐王,秦叔寶道:“陛下寬心,今晚臣與敬德把守宮門,看有甚么鬼祟。”唐王準奏,二人謝恩而出。

當日晚,兩位將軍各取披挂穿戴整齊,金盔銀甲,威風凜凜,持劍舉斧在宮門外把守。一夜間,竟再無半點響動,唐王因此安寢無事。

雖有二位將軍把守,皇宮清靜了幾日,但唐王終究不忍二將辛苦,為難兩人夜夜守候,便尋那丹青妙手,將尉遲恭秦叔寶披挂在身的真容繪於宮門之上,前宮門從此夜間無事。而兩位將軍的威風儀容,就成了民間流傳至今的門神。

顧青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沒注意身旁的劉天明臉上早已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而魏仁朝的故事,也還沒有完全說完。

“前宮門從此安穩,但那後宰門又在某一日響起了凄泣,唐王李世民不知該如何是好,丞相魏徵便主動請纓去守那後門,自從魏丞相提著斬龍寶劍去了後門一夜,涇河龍王的鬼魂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凡間。”

“啊?莫非魏徵把涇河龍王的鬼魂又斬了一次?”顧青好奇地問。

“呵呵……”魏仁朝笑了起來,“既已是鬼魂,又怎么能再斬一次?魏徵只是引了龍王鬼魂去那當日龍頭掉落的十字街頭,那裏早已築起一座高臺,龍王被斬下的頭顱,就深埋其下。魏徵耗費畢生修為,布下文王八卦,強行將涇河龍王之魂與其頭顱一同鎮壓在高臺下!而這座高臺,從此就被稱作斷龍臺。”

“原來騰龍大廈是建在了斷龍臺上……魏老先生,冒昧多問一句,您與當年的魏徵丞相有關係嗎?”

“顧小姐果然心細,我家正是魏門一脈。先祖魏徵雖然鎮住了涇河龍王,但他也深知斷龍臺不可能永世巍立,一旦斷龍臺因天災人禍而損毀,怨毒之氣極重的涇河龍王必然會重現人間興風作亂。因此,魏家立下傳世家規,每一代必有一人專修土木建築,且一定要在建築學上有所建樹,以備斷龍臺重建之時能延續文王八卦陣法。”說到這裏,魏仁朝長嘆了一聲,“唉……貞觀十三年至今,已有一千三百餘年,斷龍臺共重建七次,卻佔去魏家幾十代人的大好年華,去學這勞什子的文王八卦、建築風水……就連我這極有音樂天賦的兒子,也被迫跟著我進了市建院……”

一直站在魏仁朝身邊默不作聲的中年男人渾身一震,開口說道:“爸,家事就不要在客人面前提了。”

顧青一愣,未曾想到魏家還有這樣的辛酸。

魏仁朝擺了擺手,似乎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接著說道:“騰龍大廈的前身是四層高的郵電局大樓,也是我年輕的時候設計的。自從郵政電信分家,這裏又改成了郵政局,前幾年郵政局另起了高樓,斷龍臺下的這塊地皮就賣給了騰龍集團,我又以市建院的名義參與競標,以極其低廉的設計費用奪得這一項目,重新設計了騰龍大廈……喏,你手上那套圖紙,耗費了我四個月的時間。”

“當時……為什么騰龍集團的領導要否決你的設計圖呢?嗯……是哪一個領導決議這樣做的?”

“當時你們基建辦的領導好像叫……杜聽濤,對吧?哼……就是他全盤否定了我的設計圖,至於為什么這樣做,我不好說,他另外選擇了外省一個建院的設計,那一份設計且不說不能鎮邪,就是作為一份普通的大樓主體建築設計,也顯得粗糙了許多,唯一的好處,恐怕只是能節約不少造價預算吧……我曾經請求杜聽濤給我提出修改意見,但他根本沒有理睬我,迅速結清我的設計費用,一腳將我踢出了工作組……”

“這個……現在木已成舟,騰龍大廈已經失去了鎮邪的作用,會有什么樣後果呢?”顧青小心翼翼地問到了關鍵點。

“會有怎么的後果你們不必問我,我想你們一定已經遇到什么了吧?否則又怎會找到我這裏來。先祖曾留有遺訓,斷龍臺一旦崩塌,若三年內不能重建,涇河龍王之魂便會復蘇,現在三年之期已逾期一年有餘,恐怕龍王早已掙脫了八卦封印桎梏,再說什么都晚了,我現在只能勸你趕緊遠離那騰龍大廈。”

顧青聽魏仁朝這么說,一下急了起來:“魏老先生,真的一點補救辦法都沒有嗎?我又怎么能丟下騰龍大廈裏那么多工作人員獨自一人逃命?”

魏仁朝怔怔地望著墻上所挂的碩大八卦,旋即一聲長嘆:“顧小姐,難得你願意相信我所說的這番話,但現在這個世界已經不相信什么法術,有的只是科學。魏家傳到我這一代,早已沒了先祖魏徵那樣的法力修為,利用建築來布陣也不過是照本宣科罷了,要我們去對付那已經掙脫枷鎖的龍王,魏家完全是無能為力……今天對你們說這么多,不過是一個工作成果被遺棄的老家夥不甘心,發發牢騷而已,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於事無補。遠徵,送客。”

顧青這時才知道那沉默的中年男子名叫魏遠徵,魏遠徵應了一聲,走到顧青與劉天明面前,禮貌地做出送客的姿態。

顧青不甘心,站起身來還想說點什么,卻被劉天明攔住了:“主人家不留客,我們還賴在這裏幹什么,趕緊走吧。”

就在顧青與劉天明步出小屋時,正屋內又傳出渾厚的聲音:“若是你那位今天沒來的朋友想問點什么,讓他直接去找遠徵吧,不必再到這裏來了。”

顧青看了看送他們出門的魏遠徵,後者對她略略點了一下頭,算是表示對老人吩咐的肯定。她又掏出提包內的手機看了看,宇文那邊已經挂斷了,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在回去的路上,顧青始終皺著眉,劉天明一邊開車,一邊問道:“這個老人的話你完全相信了嗎?”顧青點點頭。

“哼!”劉天明發出一聲短促的鼻音,“我可不怎么信得過他,他所說的那個故事,明明就是《西遊記》裏所記載的段落,情節完全雷同。”

顧青疑惑地看了看劉天明:“真的在《西遊記》裏有相同的故事嗎?”雖然顧青知道許多關於《西遊記》的故事,但她並沒有仔細閱讀過《西遊記》的全本。

“我騙你幹嘛?如果要我相信他的那番鬼話,豈不是連帶要我相信孫悟空和玉皇大帝?”劉天明嘴角微翹笑了起來,“還說什么龍王降雨……現在都人工降雨了,誰信啊?”

顧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即使魏老先生所說的故事真是《西遊記》上的所載,我還是願意相信他!”見劉天明臉上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她又開口道:“你知道最低懷疑理論嗎?”

劉天明搖搖頭,繼續專心開他的車。

“Suspect Zero,最低懷疑理論,這理論比較專業,我也只能在淺層次上了解,簡單舉個例子,你曾經見過50英尺長的鯊魚嗎?”

“呵呵……”劉天明忍不住笑了,“欺負我沒時間看探索發現頻道嗎?目前捕捉到的最大的鯊魚也只有24英尺。”

“嗯,由此就假設你的答案是沒有50英尺的鯊魚,你也知道,饑餓的鯊魚會在淺海層接近並襲擊人類,但如果有一條50英尺的鯊魚,它就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人類的面前,它完全可以靠捕獵深海裏的小型鯨魚和大章魚維持生活,所以,應該有50英尺的鯊魚!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罷了,並不能否定它的存在。這就是最低懷疑理論的簡單例子。同理,我們現在已經見到了三頭上古魔獸,還有那奇怪的遊魂,由這些不在我們的自然科學領域出現的東西,是否可以懷疑在它們身後還有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有如深海般深不可測的世界?在那個與我們重疊的世界裏,也許真的有涇河龍王,也有孫悟空……”

劉天明再也笑不出來了,他驚訝地看著身邊這文靜柔弱的漂亮女孩,顧青居然能用這般專業實例來說服自己,自己實在是太低估了她的聰明。

二十七、兇傃

顧青與劉天明趕回了醫院,推開病房門時,宇文樹學竟然在試探著下地行走!

“哎?你怎么就下床來了?醫生還沒說你能下地啊!”顧青忙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宇文。

宇文試著在唇邊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地說道:“腿早就不疼了,趁早下地做恢復訓練啊。”

“你逞什么能啊?你才躺了幾天?”劉天明走到床邊,不輕不重地用腳踝撞了一下宇文的小腿。

“啊喲!”宇文痛叫一聲,一個踉蹌,差點向前撲倒。

“你幹什么啊?”顧青朝著劉天明大叫起來。

劉天明反倒一幅無辜的表情,說道:“我只是想讓他知道,他現在還沒到能下床行走的時候。”

“行了行了。”宇文倒吸著涼氣,“我自個的身體我最清楚,即使我比一般人恢復的要快些,現在也確實不適合下地,可我們已經沒有什么時間了啊!”

“今天給你打的那個電話……你都聽清了嗎?”顧青問道,聽起來,宇文的口氣不像魏仁朝那般絕望。

“嗯,我都聽見了!沒想到包圍整座大廈的怨氣根源竟會是涇河龍王作孽!”下地行走似乎很有些痛苦,宇文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我與渾沌兩次交手,都發生了無法解釋的怪事。”

雖然沒有說話,但扶著宇文的兩個人都支起了耳朵,等著宇文說出解惑的答案。

“渾沌本是沒有耳目爪鼻的,宴會那天我第一次與其交鋒時,它竟能突然探出一只大爪格住我的致命攻擊,而第二次,也就是顧青親眼目睹的那次,我又被那爪子從空中拽下來摔在地上,並且,渾沌之前的表現,也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完全不像沒有眼睛的怪物!”

“嗯嗯!”顧青連點了幾下頭,酒會那天驚心動魄的一戰,已牢牢印在她的腦中。

“那爪子,是龍爪!上古魔獸渾沌被涇河龍王附身控制了!”宇文一字一頓地說道。

“附身控制?”劉天明一時間還不能理解宇文所說的話。

“唉……我真是糊涂,當時渾沌被頂樓天花板上的純陽困獸符困住時,它劇烈顫動的身軀裏就曾經抖出一段白色的影子,那時侯我就應該想到,渾沌體內另有乾坤。”宇文用勁拍了一下腦袋,“渾沌的真身是一條巨蛇,可能就是龍王選擇附身於它的原因。”

“龍王為什么要借助渾沌的身軀才能出來行動呢?”劉天明問道。

“我猜想,雖然這騰龍大廈已經沒有了鎮靈的作用,但涇河龍王的幽魂被壓制的時間也太長了,似乎一時也還不能立即恢復它曾經擁有的力量,它需要借助一個靈體來施展行動,而渾沌,就是一個極好的靈體!不過……”宇文話鋒一轉,“魔獸渾沌的出現可不是當年的魏徵所能預料的,如果涇河龍王不依靠靈體就無法作祟,他又何必布下這文王八卦,恐怕涇河龍王很快便不再需要這個靈體也可自由行動了!不知我們還剩下多少時間?而上古魔獸不斷在斷龍臺出現,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們究竟要怎樣才能對付這涇河龍王呢?”顧青急切地問,她只覺得自己每向斷龍臺秘密深處邁進一步,就會看見更加濃厚的一層迷霧。

“不知道……”宇文的聲音裏充滿了猶豫。

顧青第一次在宇文的眼睛裏看見了交錯的迷茫與恐懼,她並不知道,此刻的宇文,突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與渾沌交手時的情景,那籠罩渾沌全身的黑色絕望氣息與威嚴的君王氣勢,無論何時想起,都能讓宇文渾身劇烈一顫。

“或許……我應該再去找那位魏仁朝老先生談一下……”宇文咬了一下牙,又開始強迫自己在病房內行走起來。

“你這么拼命幹什么,再摔一跤把腿摔斷了怎么辦?哪見過有你這樣做恢復訓練的?”劉天明伸手架住宇文的胳膊,減輕他雙腿所承受的壓力。

“魏仁朝曾經說過,你如果有問題,不必找他,找他的兒子魏遠徵就可以了,你還是在醫院裏好好休息吧,我們去把魏遠徵請到醫院來與你見面。”顧青說道。

“這樣可不行,照規矩,就算只是去見魏仁朝的兒子,我也要親自登門拜訪,因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他面談。何況現在情況緊急,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大事,你們就別再阻礙我下地了!”宇文嚴峻的神情,讓顧青與劉天明都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得由著他去了。

次日,宇文竟可以在醫院內自由出入,雖然還有些一瘸一跛,也不能跑動,但行走卻已無礙。主治的李醫生驚訝萬分,觀察了半天,勉強將其歸結為年輕人的生命力過於旺盛。只有顧青和劉天明知道,宇文為了能盡快恢復行動力,一整夜都在病房內轉圈行走。

宇文詢問了魏遠徵的電話後,便向顧青借她的車鑰匙,顧青和劉天明都想與他同去,卻被宇文拒絕了。

“我要問魏遠徵的事情,當著你們的面,他是不會說的,你們還是不要去的好。”宇文的理由總是很充分。

雖然沒有帶兩人同去,玄罡倒是跟著宇文上了桑塔納,看著遠去的轎車,劉天明憤憤不平地說道:“莫非我們兩人還不如他那一條狗?”

顧青笑道:“你不至於這樣吧,人家要談的大概是祖傳的降龍之術,可能還是傳子不傳女的那種,你我這樣的凡人,還是不要去摻和吧?你要是閒著沒事,不如開車送我去上班?剛才杜聽濤給我打了個電話,想和我談談。”

“誰閒著沒事?我自個的事還忙不過來呢!哼……嗯?你剛才說什么?杜聽濤想和你談談?”劉天明這才回過神來,“他想幹什么?我陪你去會會他!”

“呵呵……誰會喜歡談話的時候身邊有個警察坐著?你還是別去攪和了,送我到騰龍大廈就行,我約了杜聽濤在我的辦公室見面,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敢拿我怎么樣了?”

“啊?說了半天,就我一個人是多餘的,閒著沒事的……”劉天明低聲嘟噥著,去取自己的車。

天氣有些悶熱,室外一絲風也沒有。騰龍大廈外的停車場裏,劉天明正躺在放平的駕駛座上,陷入沉睡之中,曾經拿在手中的材料也滑落在座位上。待到劉天明突然驚醒時,太陽已經歪落到騰龍大廈後。劉天明把頭探出車外,遠遠地向大廈望去,那大廈的大門入口處雖然仍有人進進出出,卻因為背光的緣故,竟顯得有些莫名的陰森。劉天明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五點了,自己不知不覺地在車上睡了一下午。而顧青自從上午11點左右進了騰龍大廈,到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劉天明再看看手機,自己並沒有錯過什么來電。他給顧青撥了個電話,電話很快有了提示音,卻一直沒有人接。顧青怎么去了這么久?劉天明不禁有些犯嘀咕。起身出了車,快步向大廈走去。很快,劉天明就穿越了那扇有些陰森的大門。

而劉天明這一進去,直到太陽跌入地平線之下,灰藍色的天空中隱隱浮現點點繁星,也沒有見到他再出來。

大廈裏的員工們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喧囂後的騰龍大廈門前是那樣的平靜,剛聘來沒多久的新保安還不知道這座大廈裏曾經發生過什么,他似乎對這項新工作很滿意,在大門前的平臺上悠然地踱來踱去,直到有一個人出現在他面前。

在年輕保安的眼中,這人的臉色很憔悴,很久沒有修剪的淩亂絡腮胡更顯得他的臉頰瘦削,奇怪的是這個走路也不太穩當的家夥,居然帶著一條器宇軒昂的大狼犬。

保安帶著懷疑的目光要這家夥出示工作證件,他還真拿出了騰龍大廈的出入證,證件上清晰地寫著──騰龍集團信息技術科,宇文樹學。保安點了點頭,又對狼犬擺了擺手,表示他可以進去了,但他帶著的狼犬可不能進去。

那人蹲下身在那大狼犬的耳邊說了句什么,狼犬便一溜煙地返身跑開了。在保安驚愕的目光下,那人慢慢地走進了騰龍大廈。

宇文乘坐電梯徑直向十八樓而去,他撥打了好幾次顧青的電話都沒有回應,劉天明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這才匆忙地趕到騰龍大廈。

不會發生了什么事情吧……宇文的腦海裏不斷閃現出各種可怕的鏡頭,他只想快一點趕到顧青的辦公室,只苦於腿腳還不利索,再怎么走的快,也是一瘸一跛的。

顧青的辦公室沒開燈!宇文心中一涼,重重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謝天謝地!雖然沒開燈,屋內有些昏暗,但宇文還是很清楚地看見顧青正端坐在大班桌後擺弄她的筆記本電腦。

宇文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他順手打開了屋內的照明。

“怎么不開燈?替公司節約電啊?我打你的手機好多次,你怎么都沒有接?”

顧青抬手遮擋了一下眼睛,陡然亮起的燈光讓她有些不適應,“我的手機大概出了點問題,電話打進來不會響。”

宇文走到桌前,突然發現今天顧青化的粧比平日略濃,恰到好處的腮紅產生的陰影使顧青的面頰顯得更加清瘦,冷色調的眼影和拉長的眼線襯托出精致臉龐的性感,一下顯得比往日成熟了不少,散發著不同以往的女性魅力。

宇文略呆了一下,強迫自己把視線從顧青臉上移開。顧青察覺了宇文的窘態,便向著宇文露齒一笑,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宇文只覺得喉頭發幹,臉頰也有些灼熱起來。他連忙坐到單人沙發上,想說點什么其它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我去拜訪了魏遠徵……”

“宇文!”宇文的第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顧青就打斷了他,“今天可以不說這些事情嗎?”

“呃?”宇文有些愕然,不知顧青為什么這么說。

顧青轉動座椅,面朝宇文這邊,優雅地翹起了長腿,腿翹得高了些,短裙便從膝頭上滑下了不少,露出一段光潔的大腿。宇文的心“砰砰”跳了兩下,不敢再向顧青那邊望去。

“這段時間以來,我們整日想的都是如何對付怪物,要到什么時候,我們才可以做點其它正常人所做的事情呢?”顧青輕嘆了一聲。

“我想……大概……應該快了吧……”宇文的口舌也突然失去了往日的伶俐,變得有些拙笨起來。

顧青突然站起身,緩步走到宇文面前,宇文不敢抬頭看她,只見兩條修長的小腿在自己面前晃動了兩下,竟一下坐在了宇文身邊的沙發扶手上。

宇文倣佛被雷擊了一般全身一抖,想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顧青用手摁住了肩頭。

“宇文……”顧青低下頭,輕輕在宇文耳邊呼喚了一聲。宇文只覺得顧青吹氣如蘭,身上的迷人淡香陣陣向他襲來。

“顧青,別……”宇文剛出聲,兩只纖細的手指就搭壓在他的雙唇上,他扭過頭,正好對上了顧青火熱的目光。

就在宇文頭暈目眩,意亂情迷時,他心中卻猛然閃過一絲不安。顧青一直對他有好感,他當然能感覺到,但顧青從不曾象今天這樣主動!她的性格使然,是斷然不會這樣投懷送抱的!

宇文想向後退,顧青卻伸出雪白的手臂環抱住宇文的脖頸。宇文用手撐住顧青逐漸靠近的雙肩,想用力將她推開,誰知渾身一陣酥軟,竟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宇文有些心慌,忙猛閉雙目,念了一句佛謁,心中頓時靈臺通明,清醒了不少,但小腹處仍然炙熱難耐,倣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這正是遊魂慣用的媚靈之術!宇文大吃一驚!

過於反常的現象,終於使宇文陡然醒悟過來,他快速地向下一縮身體,將脖子從顧青的雙臂包圍中抽了出來。手上使不了力氣,他的腿也一樣沒什么勁,暫時脫困的宇文只能一歪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又借勢向門邊滾了兩圈,才掙扎著半跪在地上,豎起上身。

“顧青!你究竟是怎么了?”宇文大聲地喊道。

顧青依然身姿曼妙地坐在沙發扶手上,神情幽怨地看著宇文,說道:“我就這么沒有吸引力嗎?”

“不……你不是顧青……”宇文的臉上突然布滿無法相信的神情,“我的天哪……你不是顧青……你就是一直出沒在這幢大廈裏的遊魂,你竟然能附身在顧青的身上!”說到這裏,宇文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你是顧青的姐姐!”

顧青一下神情大變,冷冷地看了宇文一眼,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調:“我這妹子周圍的男人們還都是人才啊,你察覺顧青不會這么主動也就罷了,怎會知道我就是顧青的姐姐?”

宇文打了個寒戰,站起來倒退了一步,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你不知道么?只有生前腦電波頻率與將要附身的人非常相似的遊魂才能附身成功,而這樣的遊魂,生前只能是被附身者的親兄弟……或者親姐妹……顧青的父母死得早,顧青又從未有過妹妹,你一定就是顧青的姐姐!”

“是嗎?”被遊魂附身的顧青索性端坐在沙發上,不慌不忙地看著宇文,“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宋巧稚,哦,不……還是應該叫顧巧稚吧。”

“宋巧稚?”宇文腦海裏電光火石地一閃,一直以來困惑他的疑問都彼此串聯了起來,他喃喃地說道:“原來是這樣……我真他媽的笨,顧青在家裏也會受到腦電波幹擾做噩夢,我總以為是因為你的能量異常強大,其實不過因為你們是親姐妹,腦波頻率非常接近,你才可以輕易地幹擾顧青。顧青桌上的全家福照片,是你將它推倒的吧?你為什么不願意看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照片,莫非……”

“哼!”宋巧稚冷哼一聲,“既然他們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又怎會願意見他們的笑臉?”

“怪不得,顧青在噩夢裏看見了她從未見過的年輕母親,那不過二十二、三歲的母親,應該是你眼中的母親形象,至於那反復出現的大肚子孕婦……難道你剛出生就被顧青父母所拋棄?”宇文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從顧青的噩夢裏抓住這蛛絲馬跡。

“你很聰明啊,事事都猜得八九不離十,就像親眼看到了一樣。嗯……個子挺高,長得也蠻有味道,難怪我妹妹很喜歡你……就連我,也頗動心啊。”宋巧稚環抱雙臂,口氣輕佻地說道。

“你既然剛出生就被拋棄,怎么會記得父母的模樣?”宇文問道。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化解這一局面,只好不斷挑起話題,給自己留下思考的時間。

宋巧稚凄然一笑:“我哪裏見過親身父母?他們不過在包裹我的襁褓裏留下了一張他們二人的照片而已,可憐我小時候日日看,夜夜看,只盼能將他們的相貌記在心中,日後有幸能在人海中見著他們。”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表情一下變得猙獰起來:“見著他們,便要問問他們當年為什么這么狠心!棄我於不顧!”

宇文被宋巧稚突然變得猙獰的臉嚇一跳,忙把話題撥開:“就算你的父母不該這樣,可顧青沒有過錯啊,你為什么要用噩夢折磨她?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呵呵呵呵……我的親妹妹?”宋巧稚發出一陣刺耳狂笑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她與我有何幹係?我們除了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又有什么相同之處?她不愁吃穿,學業優秀,畢業於名牌大學,工作後步步高升,年紀輕輕便做上騰龍集團的高管,身邊還有你這樣優秀的男人,而我呢?中學都沒有讀完就因家境貧寒而被迫綴學,身邊的男人沒一個安好心的,我掙扎著一路向上爬,就連做公司一個小小的財務主任,也是靠出賣自己才換來的!”說到最後,宋巧稚幾乎是在怒吼了。

“且算你也是有苦衷吧,讓顧青做噩夢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你現在立刻給我離開顧青的身體!否則,別怪我引你上路!”宇文沉聲說道,他借宋巧稚說話之際,緩解體內的燥熱,勉強聚集了部分力量,隨即雙手一張,兩團青色火焰浮於掌上。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只是虛張聲勢罷了,只因遊魂附身必須是血親兄弟或姐妹,情況非常少見,當年師傅教授宇文如何逼迫遊魂離體時,他是偷了懶的,聽了三分,轉眼倒忘了四分。可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宋巧稚誇張地拍了拍胸口,“啊喲,我好害怕,別這么兇好不好?人家又不會害你!”

宇文強撐著向前逼近一步,不願輸了氣勢,但他面色潮紅,兩腿直發軟,手上的青蓮火焰也左右搖擺,眼看著隨時都會熄滅,怎么看也不像有力量逼退遊魂的樣子。宇文也確實沒想到這媚靈之術會如此厲害,輕易便讓他著了道。

宋巧稚輕盈地走到桌邊,順手拿起桌上的裁紙小刀,輕輕貼在顧青那吹彈可破的白嫩臉頰上,柔聲說道:“宇文……我知道你也對我妹妹有意思,今天我這當姐姐的做主,成全了你們如何?但你要還說什么讓我走開這樣的話,可就別怪我手裏的小刀打滑!”

這一招投鼠忌器,卻是宇文萬萬沒有料到的,他愣了一會,慢慢放下了雙手,手中的火焰也“撲”地一聲熄滅了。

宋巧稚格格嬌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夫嘛。”

宇文正色說道:“你胡扯什么?我對你妹妹根本沒興趣。”

“是嗎?”宋巧稚走上前兩步,彎腰將頭貼在了宇文的胸前,“你的心跳得這么快,是不是說了假話啊?呵呵……”

宋巧稚借顧青的身體在那巧笑嫣然,在宇文的眼中也只覺得面前這迷人的女子就是顧青,他心中不禁有些迷糊了。

“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莫非我也不知道嗎?你和顧青在這大廈裏上上下下,我可是一直在暗處看著你們呢。每當顧青背對著你時,你就忍不住盯著她看,看她的秀發,看她的細腰,看她的長腿……”

“住口!”宇文大叫一聲,想轉身逃離這可怕的女人。

宋巧稚一把抓住宇文的手臂,另一只手又把小刀貼在了臉上,厲聲喝道:“真要我動手嗎?”

宇文一呆,再也不敢擅自動作。

宋巧稚將小刀慢慢探到宇文胸前,一點點地挑斷了襯衫紐扣的縫線。第四粒紐扣掉在地上時,宇文露出了結實的胸膛。宋巧稚有些貪婪地將手指放在宇文裸露的胸前,輕輕地撫摸著那輪廓分明的胸肌。“年輕真好……皮膚繃得那么緊,一點褶皺也沒有……你的是如此,我妹妹的也是如此……”

說著說著,宋巧稚退後了一步,竟然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西服套裝紐扣。

宇文大駭,忙伸手阻攔,宋巧稚輕巧地躲開宇文的手,很快將自己的衣扣盡數解開,那貼身的套裝下,竟是未著寸縷,宇文的眼前,一下露出大片耀眼的白色。

宇文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但宋巧稚妖媚的聲音仍然在他耳邊回蕩:“呵……顧青這樣的絕好身材,真是世間少有……就算我還活著,再年輕十歲,也比不上她啊……”

媚靈之術仍在發揮作用,宇文的心跳繼續加速,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正想伸手去堵住耳朵,一個滾燙的胴體一下靠在了他的身軀上。宇文的腦袋嗡地一聲,幾乎失去了理智。

“還是你比較聽話,先前的那個劉天明,就死活不從,還掏出手槍來嚇唬我,可惜那會兒我還沒想到用小刀這一招,不得已,只好打暈了他……其實你們兩個都是極優秀的男人,我要是顧青,也會左右為難的,不過姐姐我倒覺得你城府頗深,更合我的胃口一些啊……”宋巧稚貼在宇文耳邊喃喃低語著,還不時用口去啣宇文的耳珠。

“怎么?莫非劉天明也遭了她的手段?可我沒有看見他的人啊?”宇文那快被欲火點燃的頭腦裏,只是些微冒出一點正常的念頭,就被一條柔軟的舌頭撥弄著,又漸漸沉入迷亂中。

空氣裏已經彌漫了太多曖昧的氣息,只需要再有一個火星,便會點燃一桶名叫男歡女愛的炸藥……

突然,宇文“嗷”地一聲慘叫,猛地將纏在他身上的宋巧稚甩開了,一陣劇痛正順著他的小腿向上爬行,猛烈地衝擊著他那被情欲浸透的神經。宇文忍痛低頭看去,原來是大犬玄罡及時趕到,眼見情況危急,便狠狠地咬了宇文的小腿一口!

疼痛是讓人清醒的良藥,宇文一下克制住自己信馬由韁的欲望,他不等宋巧稚有所反應,開始快速地掃視四周,直到看見了墻邊的一扇小門。宇文立刻一瘸一跛地快步向小門走去,宋巧稚不知他想做什么,正要上前阻攔,玄罡低吼一聲,撲上前擋住了宋巧稚的去路。宋巧稚可以輕易將男人玩弄在股掌間,卻很是懼怕這頭野獸,她驚叫一聲,直直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手中的小刀也掉在地上。

宇文一把推開那扇小門,不出所料,被打暈的劉天明就給扔在這小小的休息間裏。宇文在劉天明身上一陣亂摸,終於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那串借給劉天明的定靈珠!

再回到辦公室裏的宇文,仍不敢抬頭去看宋巧稚,他只顧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觀自在。手中緊緊捏著那串法珠,慢慢走到接近宋巧稚的位置,宋巧稚察覺情況不妙,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但宇文已經出手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宇文輕聲念出兩句佛謁,極隨意地將手中法珠向宋巧稚投去,那法珠去勢雖緩,卻不偏不倚正中宋巧稚眉心!宋巧稚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一團人形的黑影一下從顧青的身後退了出來,顧青頭一偏,軟倒在地上。

人形黑影裏突然翻出一雙青色的眼睛,怨毒地望了宇文一眼,隨即,那黑影快速地從一直敞開的辦公室門口散去了。

宇文啪地一聲坐倒在地,這才發覺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浸溼。剛才那一番場面,說不出的香傃,也說不出的兇險……

二十八、合力

桌上的電話陡然間叮鈴鈴地響了起來,聲音雖不大,卻把心中本已是一團亂麻的宇文弄得慌了手腳。宇文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饒是他機智過人,竟也不知該如何收拾面前這被宋巧稚攪得混亂不堪的場面。

倒是一旁的玄罡顯出了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它快速奔到門邊,一下就將辦公室大門給撞關上,旋即叼起被甩到沙發上的顧青衣裝,蓋在仍昏迷的顧青身上。

宇文迷糊了好幾秒鐘,才想起電話鈴聲恐怕會驚醒顧青,倘若此刻顧青醒轉,他該如何向顧青解釋為何她身無寸縷,自己卻守在她身邊?

宇文忙不迭地撲過去提起了電話,話筒那端卻挂掉了。他長吁了一口氣,小心地將話筒放下。玄罡站在屋角的小門前輕吠了一聲,提醒宇文那裏還有一個倒霉的家夥。宇文皺著眉頭看了看面朝下撲倒在地上的劉天明,決定還是先將劉天明弄醒,多一個證人,才方便向顧青解釋。

誰知劉天明竟怎么也弄不醒,宇文拍打他老半天,甚至將顧青桌上的半杯殘茶潑到他臉上也無濟於事。宇文在扶起劉天明時,隱約摸到他後腦上有一個被鈍物撞出的血腫,別是被宋巧稚打傷了頭吧?他一下擔心起來,便想把劉天明背出樓外召救護車急救。

就在宇文背著劉天明,慢慢扶著墻向辦公室大門走去時,顧青醒了!

當她看清自己身上只蓋著一件外衣時,她發出了一聲極尖厲的驚叫!

宇文沒料到顧青這么早就醒轉過來,被這聲驚叫嚇得手一哆嗦,將劉天明給摔到了地上。剛才還死活弄不醒的劉天明被這么一摔,竟而也醒了!一時間,六只眼睛對在了一起,一雙驚訝,一雙羞憤,一雙卻是無比的尷尬……

最初的混亂總算過去了,此時的顧青正穿戴整齊地坐在咖啡館裏,小口地嘬飲著卡布其諾咖啡,面前並排而坐的兩個男人的眼神卻都有些漂浮不定,不敢正視顧青,一人只顧著用小勺不停地攪拌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另一個卻在把一塊又一塊的方糖給捏成了粉末。

雖然兩個男人都不約而同地隱瞞了宋巧稚勾引他們時的細節,但顧青還是隱隱約約猜到自己這個從未謀面的鬼魂姐姐,利用自己的身體做了些很不合適的事情,至於其中的詳情,她一個女孩子家,又怎好意思開口細問?

“她……真的說……她是我姐姐?”宇文詳細解釋了很多,顧青還是感到非常的震驚。

“是的,她能附身於你,就已經證明了她與你的血緣關係。照她的說法,當年你的父母剛生下她,就將她狠心拋棄,而八年之後,才又有了你……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只有你的父母知道了。”宇文答道。

“我的父母……過世那么多年了,哪裏還有機會知道他們當年做過些什么……”顧青輕嘆了一聲,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會如此狠心。

劉天明撫摸了一下後腦勺,頭還有些暈,那裏留下的血腫是宋巧稚用顧青桌上的鎮紙敲出來的,雖說當時劉天明已經察覺面前的不是顧青,甚至舉起了手槍。但自幼習武的他,竟會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隨手打暈,可見當時他在宋巧稚的引誘下,也已是意亂情迷了。想到這裏,劉天明的臉上一陣發燒,還好咖啡館裏燈光昏暗,顧青並未看出他的神情變化。

“不過……我在夢中見到的媽媽才二十二、三歲,就連我自己也從未見過那樣年輕的媽媽,若不是宋巧稚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是絕對無法讓我產生這樣的夢境的。”顧青再仔細思量片刻後,已然相信了七八成。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無法言表的親情,多年未享受到家庭溫暖的她,驀然間知曉自己竟然有一個姐姐!那種驚喜交加的感覺,甚至衝淡了宋巧稚可能會對她不利的危機感。

只可惜,姐妹二人互相知道時,已是陰陽相隔……

“宋巧稚……”劉天明輕聲念叨著這個給他深刻印象的名字,“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兒的你,突然又有了個姐姐,一定很難接受吧?”

顧青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從前也是孤兒,是被張建國的奶奶收養後才有了家的。”

“你也是孤兒?你不會也有個沒見過面的弟弟吧?呵呵……”宇文希望能將話題變得輕松一些。

“啊?這個……可能得去問問我那素未謀面的老媽了。也許……這世上還有個我不知道的弟弟?呵呵……”劉天明笑著揉了揉鼻子。

顧青並沒有因為二人的低劣玩笑而變得高興一些,兩個男人不由有些尷尬。

“你姐姐成了在騰龍大廈裏遊蕩的孤魂野鬼,她的死恐怕有很大的冤屈啊……”劉天明正色說道。

“嗯!我一定要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想到姐姐變成了可憐的遊魂,再也無法重見天日,顧青一陣心酸,不由暗暗捏緊了拳頭。

“從顧青第一次遇見遊魂至今,已有十多天了,為什么到今天宋巧稚才附身到顧青的身上,她這么做,就是想報復拋棄她的父母嗎?”劉天明的這個問題,卻是問宇文的。

宇文沉思良久,說道:“剛才情況太過混亂,面對宋巧稚時還有很多疑問沒有提出來,她為什么要殺害朱靈和蒲遠的兩個保鏢呢?而那三人的屍體,又為什么要放在蒲遠的辦公室裏?還有……小張遇害現場留下的藍月二字,是否也是宋巧稚所為?她的身上,牽扯了太多疑點啊……至於她為什么到今天才附身於顧青,我猜測是與涇河龍王的復蘇有關!”

“宋巧稚怎么可能和古代的龍王扯上了關係?”劉天明叫了起來。

宇文擺擺手,示意劉天明不要太大聲,驚擾了咖啡館裏的其它客人,然後用手指蘸了些許咖啡,在桌布上劃出一條橫線,說道:“即使分屬不同時空的虛靈,也會因產生交集而互相影響的。如果我們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按時間軸排列起來,就會發現,宋巧稚的力量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地增強!最初的她,只是無意識地在樓裏遊蕩,偶然間撞上了顧青,嚇暈了顧青的同時,她也察覺到顧青與她的血緣關係,隨後,她有意識地竄入顧青的辦公室,見到顧青桌上的全家福照片,確認了顧青就是她的親妹妹。又因她對親生父母的憎惡,便順手推倒了相架。緊接著,她的力量增長了,遠在職工宿舍的顧青也被她幹擾了夢境,而到蒲遠舉行宴會的那天,她竟有能力殺死了朱靈和兩個保鏢!至於今天……遊魂附身所需要的能量可非同小可,她更在附身後還施展出讓我也難於抵抗的媚靈之術……遊魂自身,是很難汲取天地間靈氣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涇河龍王的力量在從中作梗!這龍王的怨氣愈演愈烈,宋巧稚只需得其萬分之一,也可將騰龍鬧個雞犬不寧了。”

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輕聲問道:“我姐姐都能鬧成這樣,那涇河龍王復蘇的時候,豈不是要天下大亂啊?”

宇文看了看顧青,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暫時不可將調查重心偏向你姐姐這邊,只要她不隨便鬧事,我們就不去觸動她。當務之急,還是研究如何對付這涇河龍王!”

“現在大家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可你做事仍然遮遮掩掩,我們又怎么能很好地合作?”劉天明對宇文獨來獨往,行事詭秘早就不滿了。

“是啊……宇文,你就像根牙膏一樣,每次都要我們擠一下你才說一點,雖說我們也能理解你所作所為不是普通人能夠認知的,更不便大張旗鼓地宣揚。可你如果能將現狀對我們開誠布公,我們也好集三人之力共度難關啊。”顧青也第一次對宇文表示了不滿。

“三人之力……”宇文的眼睛亮了一下,“古言三人成虎,那是說三人共同說一個謊話便可讓一個沒有主見的人相信無稽之談……”

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他們所提的意見宇文好像就完全沒聽見,倒似給了他什么提示,讓他又打起了某個主意。

“我今天去拜訪了魏遠徵,還好他不像他的父親那般絕望,我本只期望他能指引一下方向,助我們一臂之力,沒料到他毫不含糊,一口答應下來,願意盡全力給我們幫助。但他需要兩天時間做準備工作。在這兩天的真空時期,我們也不可以坐等,籌碼並不能完全押在魏遠徵那邊,無論怎樣我們也要自己搏上一搏!”說到這裏,宇文的眼中放出自信的光芒,“且看我們三人所成的猛虎,能否與涇河龍王來場龍虎鬥!”

“你這次又準備怎么幹?不說清楚我們可不會幫忙!”劉天明抱臂後仰,口氣不容置疑。

“《射雕英雄傳》第六回,你們還記得么?”宇文難得地賣起了關子。

劉天明雖然喜歡金庸武俠小說,卻也不至於連回目都記得那般清楚,自然不知道宇文說的是哪一段。

“第六回……莫非是崖頂疑陣?”顧青的記憶力卻是非凡。

“正是!”宇文笑道。

顧青一說,劉天明也立即想起來了。崖頂疑陣這一章,說的是江南六怪與全真教丹陽子馬鈺合作,借鐵屍梅超風目盲之機,在月夜的崖頂冒充全真七子,用談話嚇走了武功厲害的梅超風。可這與對付涇河龍王有什么關係?

“啊?你也想學小說中的情節,用計嚇走涇河龍王嗎?可是……涇河龍王又會害怕什么呢?”顧青秀眉微蹙。

“涇河龍王會害怕我和劉天明!因為……他將是秦叔寶,而我將是尉遲恭!”宇文舉起手來指了一下劉天明,又指了一下自己。

這個大膽的設想一下把顧青和劉天明給震住了。

“什么?我是秦叔寶?你是尉遲恭?你是不是頭腦發燒了?”劉天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忘了,涇河龍王被鎮在斷龍臺下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它對世界的認知與它的仇恨一樣,仍然停滯在一千三百年前。難道我們就不能利用現代科學技術,讓它相信我們兩人就是門神轉世么?”

“老天……”劉天明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你一定是瘋了……我們兩人有哪裏像當年馳騁江山的隋唐英雄?”

“只要你敢與我一起去面對涇河龍王,你就是英雄!”宇文的話語間突然透出一股浩然正氣。

劉天明一呆,心中熱血微微激蕩。

“當年涇河龍王可是見過秦叔寶尉遲恭真容的,你倆不會打算去韓國整容吧?”顧青擔心地問道。

“轉世而已,對相貌可以不必這么認真,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我們需要的是在氣勢上震懾龍王。”宇文解釋道。

“當年的兩位將軍只是氣定神閒地在宮門前一站,龍王便不敢輕舉妄動,那是因為將軍們在沙場上徵戰多年,只那暴戾之氣與身上的血腥味就足夠震懾龍王了,我們倆有什么?”劉天明始終不相信宇文的計劃能有成效。

“當年的鄂國公尉遲敬德曾說過,創立江山,殺人無數,何俱鬼乎?我們只需有他這樣的陽剛之氣,就可放手與那龍王一搏了!”

劉天明半信半疑,勉強答應下來。

“可是……”顧青在一旁仍是擔心,“你們就這么西褲襯衫,牛仔T恤的去糊弄涇河龍王,說你們是當年的秦叔寶尉遲恭?未免把涇河龍王想得太傻了吧!”

“做戲做全套,所以我們急需準備兩套鎧甲!”宇文再次提出奇怪的要求。

“啊?就這么一兩天之內,你讓我們上哪兒去找兩套鎧甲?”劉天明搖搖頭。

“我們可以試試去找電影制片廠或者電視劇組,那兒應該可以找到唐朝的鎧甲。”顧青提出了可行的建議。

可宇文不這么想。

“那些電影電視裏的古代盔甲都只為了瞞過現代人,又不是為了上戰場,用不著做的一絲不茍,為了方便演員行動,常常在設計上做很多改動,或者為了減輕重量而大量減少金屬的用量,早已不是真正的古鎧甲了,這可瞞不過涇河龍王的眼睛。”

“那怎么辦?如果重新打造兩套鎧甲,時間肯定來不及了!”

宇文微微一笑,說道:“我曾經參觀過市軍事博物館,那兒恰有兩套唐朝明光鎧的復原品,那基本可以算是真家夥了!不過……”宇文抓抓頭皮,神態有些不好意思,“恐怕又要麻煩顧青,借用你的閒置資金,幫我們租借出這兩套鎧甲了。”

顧青有些哭笑不得,宇文還真是把自己當成ATM提款機了。她對宇文嗔怒道:“你總有一天要把我逼到貪污公款的!”

說到貪污公款,劉天明一下想起了白天杜聽濤約見顧青的事情,忙問顧青見面的詳細情況。

“杜聽濤這次約我談話,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做新的投資項目,這個項目並不是以騰龍集團的名義來實施的,而是杜聽濤自己牽頭拉的資金。他給了我一份項目細節,並許諾讓我以入幹股的形式參與,我大致看了一下,雖然是新項目,但面向的客戶卻基本是騰龍的老客戶。他這么做,似乎是在試探我的口風,我們這段時間忙暈了頭,基本沒顧上理他,現在這么看,他可沒閒著,很可能會在近期內自立門戶……這可不是好事,最近蒲遠為了產權界定的事情,已經是疲以奔命,一個閃失,就會丟掉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如果這當口上,杜聽濤用新項目把客戶們的資金流向給引到他那邊去,蒲遠這邊無疑會受到打擊……”

“你們騰龍家大業大,杜聽濤不過是在西北地區人脈茂盛些,就算他拉走部分客戶,也不至於會影響到你們蒲老板的命根吧?”劉天明有些不解。

“什么家大業大?現在的大型集團在資金運作上也常常是玩刀鋒邊緣上的行走,稍有不慎,杜聽濤的所作所為就很可能變成壓斷駱駝脊梁的最後一根稻草。”顧青不想再細說下去,自己雖然沒有來得及參與,蒲遠的股市收購戰卻已經展開了。

“那……你怎么回復杜聽濤的呢?”宇文也突然對這事有些感興趣了。

“我沒直接回答他,只是說,杜經理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為自己打點些私活,可別累壞了身體,晚上多休息,睡眠充足了才有體力。”顧青這么說,自然是因為上次見他在小間內做噩夢。“誰知他渾身一震,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青,匆匆忙忙地就告辭了。”

“你把這事告訴蒲遠了嗎?奇怪,杜聽濤明知道你是站在蒲遠這邊的,為什么還會主動告訴你這些事情呢?”宇文問道。

“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正因為顧青是蒲遠這邊的紅人,她才比誰都更清楚目前騰龍所處的狀況,如果顧青想乘亂為自己謀點私利的話,跟隨杜聽濤也許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而杜聽濤要是能得到她的幫助,可就如虎添翼了,無論怎樣,也應該試探一下的。”劉天明在一旁替顧青回答。

顧青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杜聽濤的能力不容小視,現在的騰龍大廈,幾乎所有的經理都站在他那一邊,這是我到這裏的第二天就領教了的。不過這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蒲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顧青是在與杜聽濤會談後沒多久,就突然失去知覺,被宋巧稚附上了身,後來發生了什么,她自己是一點也不記得。

“算了,這些經濟上的糾葛,我們還是不要攙和在其中吧,眼前的幾樁命案還是更重要一些。”劉天明勸解顧青道。

顧青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決不會就此如了杜聽濤的願,讓他就這么全身而退!”

宇文和劉天明不由得面面相覷,顧青對工作方面的認真,卻是出人意料的頑固。

二十九、古甲

宋巧稚附體事件後的第二天中午,顧青就打電話把劉天明和宇文都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裏。

宇文與劉天明剛進辦公室,就看見兩套帶著積灰的黑色鎧甲正放在屋內的大桌上,顧青則笑吟吟地立在桌邊。欣喜的宇文伸出手用力搬過一套放在自己面前,緩緩將護心胸甲上的灰塵小心抹去,打磨得極細致的整塊圓形胸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宇文輕嘆道:“這套鎧甲的復原做的很不錯。”

顧青說:“我不怎么懂這個,只知道它們重死了!兩個工人才把這兩套鎧甲抬上樓來……你們真的打算把這個穿在身上?”

劉天明也走上前來,用手掂了掂鎧甲的份量,這一試,可把他嚇了一跳,經常舉杠鈴鍛煉身體的他,一下就試出這套鐵鎧甲的重量絕不會低於五十斤!這還沒算上頭盔的重量,真要穿著這么一身鎧甲,只怕跑步都很困難。

宇文將甲衣提起一半,說道:“據《唐六典》所載,唐朝鐵甲,有明光、光要、鎖子、山文、鳥錘、細鱗等六種,而最常見的將官重甲,就是這因胸前護心圓鏡光亮耀眼而得名的明光鎧。這種復合鎧甲,在胸部及手腳部分都使用金屬,而腰腹和關節處,則使用上等皮革,更有數重護肩與護膝,可不是普通士兵能有機會穿戴的。”

“嘿嘿……怪不得你要我穿著這鎧甲去和你見涇河龍王,這玩意這么重,到時候我就算因為害怕想逃都邁不開步子!”劉天明笑道。

宇文搖頭笑道:“你跑不掉,難道我就能飛嗎?對了……顧青,你這么快就把鎧甲弄到手,博物館的人很給你面子啊!”

顧青苦笑道:“給我什么面子,他們不過是給人民幣面子而已,軍事博物館平日根本沒人參觀,一直靠國家微薄的經費勉強支撐著,那老館長一聽說我想租用兩套鎧甲,兩個眼珠就咕嚕咕嚕轉了老半天,開始還說什么這是國家財產不可隨便外借什么的,我說願意出五千元租用一個星期,他立馬就答應了,都沒問我要這鎧甲有什么用途。其實這也值不了多少錢,不就是復原品嗎?又不是真的古董……”

“不是古董,怎么也這么陳舊呢?”劉天明有點奇怪,他手上那副鎧甲甚至還有明顯刀砍斧削的傷痕。

“為了倣真,這是經過了陳舊處理工序的,所以我覺得它們特別符合我們的要求。只需要再用羽毛綢綾裝飾一下,就是兩套身經百戰的將軍鎧了!”宇文很滿意這兩套鎧甲,已經忍不住在往自己身上套胸護了。

“只有兩套鎧甲恐怕還不行吧?武器呢?難道我們赤手空拳去對付龍王?”劉天明突然想起這么一個問題。

“啊!”宇文也呆了一下。“我自己有虛靈金槍,忘記你沒有武器了。”

顧青踢了踢桌子下的一個長長的紙箱,說道:“就知道你們忘記準備武器,我順便把博物館的唐代倣造兵器也一同借來了。”

宇文大喜,忙把箱子打開,兩支暗灰色的步槊出現在他的眼前,還有兩套黑色布衣與軟靴,顧青明顯比宇文所想的更為周到。那鐵槊槍頭直而挺拔,開刃的槊鋒隱見三尖兩刃之勢,宇文提起來揮動了兩下,似乎對它的質地重量都比較滿意。

“本來館長給我推薦的武器不是這個,而是兩把長刀,好像是叫……”顧青偏頭想了一下。

“陌刀?”宇文頭也沒抬地回問了一句。

“對,就叫陌刀,那刀也太長了,估摸快有三米長,我簡直不知道那東西能幹什么!”顧青很驚異宇文對古代兵器竟是如此熟悉。

“那是守城時用於劈砍爬墻敵人或者列隊抵禦騎兵衝鋒用的,自然要很長,你怎么對那館長說的,他居然會推薦你帶走陌刀?”宇文有些奇怪。

“呵呵……我說我們公司將要搞一個和唐朝有關的商業活動,需要有人裝扮唐朝將軍,他就說這刀比較威武,適合做展示,我看那老館長還蠻有商業頭腦的。”

宇文笑著搖了搖頭。

劉天明試著將鎧甲穿上身,左右轉了一圈,有些擔心地說道:“穿上這個,我就沒法拔槍了。”

宇文撓撓頭,說道:“你一定要帶槍嗎?恐怕派不上用場啊……”

“上次對付鑿齒,不就靠我這把槍嗎?”劉天明有些不服。

顧青插嘴道:“我看電影裏常有人把小手槍藏在腳踝那裏的。”

劉天明反對:“那樣走路不舒服!遇到突發情況也跑不快!”

宇文拍了拍劉天明肩膀說道:“遇到突發情況你可以把槍扔掉再跑!”

劉天明哭笑不得地半張著嘴,顧青則掩嘴笑出了聲。

“哎,只需要準備這兩套鎧甲就夠了嗎?你是不是還需要其它的準備工作?我們幫得上忙的,自然會盡力去幫你。”顧青心思慎密,知道事情不會就這么簡單。

宇文笑著看了顧青一眼,說道:“可別說我這人心黑,其實我早就準備利用你們了。這場大戲我預備明日午夜開場,需要準備的具體事項,我已經全寫在這裏了。”說完,他拿出兩張寫滿字的打印紙,扭頭用開玩笑的口氣對劉天明叫道:“劉劇務,你也來看看工作安排吧。”

“劇務?真沒把我當主角啊……”劉天明苦笑著走上前去。

三人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宇文那兩張打印紙上所寫的準備工作籌備完畢。劉天明臨時接到局裏領導的電話,先走了一步,宇文與顧青便相約去街邊小店吃晚飯。

席間,宇文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扭頭去看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顧青惡作劇地將一瓣生大蒜剝開,丟進宇文的炒飯裏,誰知這家夥完全沒注意到,和著炒飯就一口吞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會有危險啊?”顧青見宇文這副神情,就忍不住問道。

“啊?什么……噢,危險……危險是肯定有的,我們最近做的事情都很危險。”宇文有些答非所問。

“那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哦……我只是在想一樁古史中的無頭公案。”宇文轉過頭來,看著顧青的大眼睛。“你們在魏仁朝家中談話,魏仁朝曾提及那成語”涇渭分明“的來歷。不錯,杜甫是曾經寫過”濁涇清渭何當分“的詩句,可在更早的《詩經》中所載,卻是”涇渭相入清濁異“,又有”涇以渭濁“的說法,都說的是涇清渭濁。到了清乾隆年間,乾隆皇帝對”涇渭分明“一事頗感興趣,特地派遣陜西巡撫秦承恩查證此事,秦承恩在回復乾隆的報告中寫明,涇水四時常清,只是每年十幾天的汛期內河身渾濁,而渭水”水挾沙行,四時常濁,從未見有清澈之日。“這般看來,也該是涇清渭濁。為什么在唐代偏偏變成了涇濁渭清?這就一直沒有答案了……”

“你認為這與涇河龍王一事有關嗎?”顧青問道。

“不知道……”宇文茫然地搖搖頭,“我只是突然想起此事而已,有很多事,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是啊……”顧青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如果她不是被蒲遠派遣到這裏工作,恐怕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有一個姐姐了,雖然顧青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談不上有什么感情,但終究血濃於水,心中總是有幾分挂念。

兩人埋頭悶聲吃了幾口飯,顧青又忍不住問宇文:“你怎么對古代的事情知道那么多?都是你師傅教你的嗎?”

“嗯,工作需要,我必須閱讀大量的古代文獻。”

“博聞強記這么多古籍也就算了,可你居然還能懂得許多計算機方面的知識?”宇文能在騰龍集團找到工作崗位,計算機方面的知識也不會太差,顧青已經很佩服面前的這個家夥了。

“那也是師傅要求我學習的啊,他老人家曾說,學計算機的孩子比較好找工作,呵呵……”

“你說你從前一直漂泊不定,有需要停留的地方都能找到計算機方面的工作?”顧青有些不相信。

“這肯定不可能,只是盡量去找這方面的工作而已。”

“那你還能幹什么呢?”顧青很好奇。

“什么都幹,求生活嘛……洗車,送桶裝飲用水,送煤氣,都幹過。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為了能在某個住宅小區查一樁怪事,就送了兩個月的飲用水。”宇文的口氣很平靜。

“啊?這你也做啊……你哪裏像幹這個的?”顧青驚訝極了。

“怎么不像了?”宇文挺認真地反駁,“我記得有一次送水到一個婦人家中,那胖婦人正在教育她還在讀小學的兒子,就指著我對她兒子說,看看!你如果不好好讀書,以後就只能像他這樣,幹送水的活!”

見宇文說得這么認真,顧青撲哧一聲笑起來,可僅笑了一會兒,顧青就忍不住一陣心酸。宇文又在歪著頭看窗外了,常言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可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永遠也不會反應出他的內心世界。這個神秘的黃泉引路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信仰,才讓他選擇了這樣的人生道路?

“哎……”顧青輕輕拍了拍桌子,將宇文的目光吸引過來。

“嗯?”

“你有沒有想過……嗯……我是說,有沒有想過在某個合適的時間,就留在某個地方,不再四處流浪了?”說到這裏,顧青的臉一下變得有些紅。

“留在某個地方?”宇文沉吟片刻,“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這么想過……如果可以,等斷龍臺的事情有了結果,我倒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好啊!你想去哪裏?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顧青有些興奮地抬起頭。

“呃……去哪裏?”宇文呆了一呆,“我好像也還沒有想過……”

“你一天到晚都心事重重的,怎么又什么都沒想過?”顧青有些不滿地噘了噘嘴。

宇文訕笑了一下,說道:“快吃飯吧,炒飯快冷了,吃完了我們回公司收一下傳真。”

“收傳真?誰的傳真?”

“我讓朋友發的,發到你的傳真機上,你的自動應答接收開著嗎?”

“一直都是開著的。”

“那就行,估計現在已經收到了。”

顧青不知宇文又在幹什么古怪的事情,滿腹疑雲地跟著宇文回到辦公室。

桌上的傳真機確實接到了兩頁傳真!顧青趕在宇文之前走到桌邊,急切地將傳真翻過來,竟然是兩幅鉛筆素描的人物肖像!

雖然傳真件有些失真,但兩幅人像依舊筆鋒銳利,栩栩如生。

顧青細看了兩眼,不禁打了個寒顫。

畫中兩人都是中年男性,一人黑顏圓臉, 髯滿面,瞪著銅鈴般大的一對眼睛,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微笑,另一人面白須順,細眼長眉,臉上挂著的卻是冷漠的神情。表面上看,二人長相大相徑庭,可顧青直接地從兩幅畫像上感受到一種相同的感覺,那就是──殘忍!視人命如草芥的殘忍!

宇文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顧青身旁,看到畫像後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果然是創立江山,殺人無數啊……難怪涇河龍王會害怕這兩人,什么名將?他們分明就是兩個殺人狂!那殺戮之氣都已溶入氣質中,隨時會自然流露出來。”

“啊!你是說……”顧青驚懼地回頭。

“對!”宇文伸手指著傳真,“這黑面的,就是尉遲敬德,這白臉的,就是秦瓊,秦叔寶!”

“你怎么會弄到古代人的畫像?而且,這明明是現代人的鉛筆素描……”顧青把傳真前後翻轉了幾次,似乎在找尋什么。

“別找了,不會有來電號碼的。”宇文輕笑了一聲。

顧青悻悻地把傳真放到桌上,不知宇文身後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他永遠也不會主動將這些秘密公布出來。

“你要這兩人的畫像做什么呢?” 那兩人的面孔讓顧青周身發寒,她已不願再多看。

“做什么?呵呵……”宇文笑而不答,左手拿起那張尉遲敬德的畫像,半蹲下身子,右手撐在了地上。他目光專注地看著那張畫像,右手掌下突然顯現出一團青色細沙,那細沙正順時針緩緩流動著,形成一個漩渦。

顧青瞪大了眼睛,盯著宇文手下的細沙漩渦。

又等了些許時間,宇文慢慢地將手掌翻轉,顧青可以清晰看見,那青色細沙間,竟然浮現出一張若隱若現的人臉。

宇文猛地一低頭,將臉伏在手掌間的細沙之中!

當宇文再抬起頭時,顧青尖叫了一聲。她看見一個活生生的尉遲恭!

“別叫這么大聲,這不過是五行之術中的虛靈沙而已。”尉遲恭開口說話,聲音卻還是宇文的聲音。

顧青這才明白,宇文是用了一種玄妙的易容術。她走上前兩步,仔細看了看面前這位偽劣尉遲恭,雖然在相貌上與那幅人像一致,可神情間卻依然是宇文平日那種淡淡的溫和感覺。

顧青不禁有些擔心,這樣能騙過那涇河龍王嗎?

“虛靈土,又稱作虛靈沙,專司偽裝與欺詐的五行之術。其實這副面孔也就是你這樣的精氣旺盛者才會看得見,如果是劉天明在這裏,什么都看不見的他估計又要說我是在裝神弄鬼了,說白了,就是專門用來哄鬼的,呵呵……”宇文談笑間,突然伸手在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巴掌,那張尉遲恭的臉頓時龜裂成碎片,隨即又變成細沙向下流淌,漸漸現出了宇文的真面容。

“讓我也易容一次,可以嗎?”顧青一下興致大增。

“好啊!你想變成誰的模樣?”宇文也來了興趣。

“我想……變成周星馳!”顧青明顯是個星爺的影迷。

“想變成男人?奇怪的想法……”宇文搖了搖頭,一手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心中回想周星馳的相貌。過得片刻,他將手上的青色細沙摁在顧青的臉上,說了一聲可以了。

顧青慢慢睜開眼睛,走到墻角的整衣鏡前,當她看清自己的變化時,立即爆出一聲慘叫!

她沒有變成周星馳,卻變成了常在周星馳電影中露面的醜角“如花”的長相!看來宇文也是個星爺的影迷……

“你這個混蛋!”顧青轉身衝到宇文面前,狠狠地掐了宇文胳膊一把,“還不快變回來!”

宇文揉了揉被掐痛的胳膊,齜牙咧嘴地伸手輕打了顧青臉龐一下,顧青又恢復了本來的秀美。她看了看鏡子,回想起自己剛才的醜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宇文也在一旁輕笑道:“怎么樣?這一手還是很有用吧,以後如果我不幹這一行了,還可以開一家專門面向女鬼的整容院,保證能發大財!呵呵……”

“是啊是啊。”顧青反唇相譏,“不過你收到的鈔票恐怕都是冥幣吧?在這裏可是連一個包子都買不到的。”

“呃!”宇文一副財路被人截斷的痛苦表情。

顧青開心地笑了起來,宇文也跟著咧開了嘴。辦公室裏難得地充滿了快樂的氣氛,似乎讓二人暫時忘記了即將來臨的危險……

三十、故人

劉天明歪著頭看了看顧青腕上的手表,距午夜十二點還有不到十分鐘。

鐵甲已經穿戴整齊,竟是出乎預料的合身,而且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劉天明試著在屋裏小跑了一圈,除了那內襯的布衣略緊了一些,行動上基本沒什么問題。

宇文試著將鐵盔戴在頭上,想了一想,又取了下來,將插在鐵盔上的長羽掐掉了一半,大概是覺得顧青找來的羽翎太長,有些誇張。劉天明頭上那頂黑盔用的是紅纓,就沒這個問題。

顧青口中啣著幾枚細細的別針,還在為兩人整理身上的束帶,配上這紅色束帶後,兩個全身黑色鐵甲的男人頓時顯得英氣逼人,威武非常!

大犬玄罡則蹲在墻角,平靜地看著屋內的三人。

就在這騰龍大廈頂樓的宴會廳裏,一場大戲即將拉開序幕……

“去吧,別老折騰我倆的束帶了,帶著玄罡到控制室去,再試試這微型步話機的效果。”宇文很在意那藏在鐵甲下的小麥克風是否能正常工作。

“剛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顧青還是有些不願離開。

“還是再試試的好,剛才我這邊的聽筒裏有些沙沙響,別是有電流幹擾吧。”劉天明摸了摸嵌在耳朵裏的耳機,也有些擔心。

顧青不情願地領著玄罡躲到了頗隱蔽的宴會廳音響控制室裏。控制室有一個小窗口,可以觀察到整間大廳的情況,如果控制室裏關上燈,從控制室外是無法看清裏面還躲著一人一犬的。

“一會兒要特別注意,不要離開我周身五步的範圍,我的靈力只能在這個距離之內才可以維持你面部虛靈沙的易容效果,我可不想讓涇河龍王看見你的臉皮掉在地上!”宇文又特別叮囑了劉天明一遍。

“知道了!”劉天明有些許不耐煩,說是用什么虛靈沙的法術將自己變成了秦叔寶的模樣,自己對著鏡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么變化……姑且聽之吧。劉天明真正信得過的,還是他常年不離身的那支手槍,可現在槍並沒有在他身上,而是被膠帶粘在一張桌子下,這多少讓他心中有些不安穩。

“喂?聽得清楚嗎?”聽筒裏傳來顧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劉天明微微落下眼皮,並不急於答話。

“喂!別真是有問題吧……”顧青在那邊自言自語。

“音質還可以,一會兒要注意我的信號。”宇文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的,天明,你那邊怎么樣,能聽清嗎?”

“還行,不過聽著有點不像你的聲音,不如……你唱首歌來聽聽?”劉天明突發奇想。

“這關口了,誰有心思唱歌給你聽?”顧青的聲音有三分嗔怒,“等你倆安安全全的回來,我開個人演唱會都行。”

“呵呵……”宇文和劉天明同時笑了起來。笑聲未停,遠處的鐘樓就敲響了鐘聲!

“當……當……”似乎是午夜在宣告自己的來臨。

劉天明用力抓起步槊,堅定的目光投向宇文,表示自己已準備完畢,宇文點點頭,對音響控制室的顧青做了個手勢。

“錚……”隨著盤涉調上的一聲低起,清幽淡遠的古琴聲在整個大廳中如行雲流水般暢遊,疾而不速,留而不滯!一瞬間,猶如時空的轉換般,隨著悠悠琴聲,在場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感覺自己倣佛站在寂靜的峰嶺之上,遙望月照山路,不禁思緒飛揚。

顧青幼時學過聲樂,對音樂的欣賞是入了門的,此時聽了這一曲絕佳古琴,如癡如醉之際,不禁奇怪起來:“宇文,你哪裏弄來的古樂?聽著有幾分像《憶故人》,可細聽又大不一樣,意境一下深遠了好多!”

“說話小點聲。”宇文嚴肅的口氣嚇得顧青偷偷吐了一下舌頭,“這才是真正的東漢蔡邕所作的古琴曲《空山憶故人》,此曲唐代流傳甚廣,可惜傳至今天,已經變調許多,又不斷以訛傳訛,你曾經聽過的《憶故人》,早已不是原音。”

“這古琴聲真的能引來涇河龍王嗎?”劉天明一邊環顧四周,一邊低聲問道,自從上次鑿齒事件之後,這裏一直沒有重新整修,只將損毀的桌椅運走,所餘的完好桌椅寥寥無幾,曾散亂地留在大廳裏,現在又被宇文聚在了一起,若不是透過落地玻璃幕墻可以看到樓外的城市夜空,空蕩蕩的這裏就活像個沒裝貨的倉庫。

“如果一個人被拘禁了幾十年,周圍肯定已是物是人非,白雲蒼狗,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環境下,突然聽到自己所熟悉的樂聲,定會急著奔上前去看個究竟,更何況,涇河龍王是被鎮在斷龍臺下一千三百多年。”宇文意味深長地回答。

“可沒什么動靜啊?”劉天明支起耳朵聽了聽,除了琴弦的震鳴,四周並無異動。

“別急……”宇文話音未落,他的身軀就突然抖動了一下,目光定定地望著天頂一角。接著,宇文極小聲地對麥克風說道:“各位,客人已經到了……”

劉天明心頭一震,跟著宇文在一起的時間一長,人也變得敏感起來,雖然自己什么都沒有看見,也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連對手在哪裏都看不見,這對局的開端,豈不是已經落在了下風。

“叔寶兄!”宇文朗聲叫道,伸手拍在劉天明的肩上。

劉天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宇文叫的就是自己。戲,已經開場了。

“想不到,一隔千年,今日竟能與兄重聚,實在感慨。”宇文繼續背誦事先準備的臺詞。

“敬德賢弟。”劉天明很不習慣這個稱謂,聲音便有些遲疑,“轉世重生,還能與故人再聚,莫非是前緣未盡,尚可攜手共馳騁?”

“晃眼已過千年,現今天下,非比往日,你我皆不再是昔日公候,還談什么馳騁?呵呵……”宇文擺了擺手,演得倒是挺自然。

“賢弟素來豁達,不為官位挂身,怎的現在倒挫了平生銳氣?”劉天明漸漸進入了角色,說話也流暢了起來。

宇文沉默片刻,開口說道:“兄長所言極是,我本出身草莽,受唐王恩德,共創江山,往事雖已渺如煙雲,如今未嘗不可從頭來過?”

“好一個從頭來過!叔寶願與敬德賢弟同行,重建功績。”劉天明頓了一頓,又接著說起來,“只是不知賢弟今日所來,可是為了那涇河孽龍?”

“正是!那孽龍陰魂不散,竟乘魏丞相所立斷龍臺無故損毀之際,重現人間作亂,我定要擒下此孽,以慰殿下!兄長少歇,待我引那孽龍現身,除去此孽,再與兄長敘舊。”宇文說到這裏,口氣已經變得惡狠狠的,面目也猙獰起來。躲在暗處的顧青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宇文的神情,竟然變得和傳真上的尉遲恭有七八分相似!

“想那涇河孽龍,只為殿下一句無心之諾,便糾纏不休,罪實當誅。但今殿下已不在人世,此龍困於此間已逾千年,恐也是苦不堪言。若是其明白事理,願自行消退,賢弟就放它一條生路吧。”劉天明伸手攔了一下宇文。

“兄長莫要替那孽龍說情,它若真是明白事理,便不會弄得此間血雨腥風,徒增無辜亡靈……”

“你我當初沙場徵戰,刀下亡魂眾多,也不敢說人人皆當伏罪,偶至夜深,也略有愧疚。想那孽龍,總是一方龍神,破其魂魄,終究不是一樁善事……”

劉天明還沒有說完,天頂就喀嚓一聲,裂開一個大洞!碎木細沙如雨水般傾瀉而下,劉天明和宇文一驚,同時後退了一步。漫天粉塵間,隱隱現出一個巨大黑影。

這是劉天明第一次看見魔獸渾沌,即使他已經對著渾沌留下的斷尾想像過無數次,他也還是沒有料到這頭魔獸會是如此可怕。斷尾的渾沌,爬行的動作有些笨拙遲緩,但那血盆大口猛地一張,劉天明的心就跳動得異常劇烈,兩腿也忍不住戰栗起來。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劉天明的肩上,劉天明一回頭,宇文堅定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渾沌,並沒有看著劉天明,可他手上傳遞過來的力量,讓劉天明一下定住了心。

劉天明握緊手中的長槊,手心微微滲出汗水,沒有宇文的暗示,他是不能擅自行動的。

宇文心中其實也緊張的不行,最好的情況,自然是涇河龍王不曾識破他們的把戲,兩位將軍的餘威尚在,讓那龍王知難而退。可龍王就這么大咧咧地從天而降,甚至不再使用渾沌特有的屬性穿越,難道它已看出了破綻?

渾沌高昂著頭,居高臨下正對著宇文,宇文能清晰感覺到,渾沌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比前次更加濃烈了,龐大的蛇形軀體四周,可以明顯地看見黑色瘴氣升騰。究竟是涇河龍王控制了渾沌?還是渾沌的暴戾影響了龍王……

宇文挺上前一步,用手中長槊遙指渾沌,低喝道:“涇河孽龍,還不現身?莫不是要等本帥破開你這虛張聲勢的大蛇?”

顧青照宇文的吩咐,將宇文的麥克風輸出接在了宴會廳的音響設備上,宇文的這一聲低吼,被音箱放大後,氣勢十足地在大廳裏回蕩。

渾沌咧口長嘯一聲之後,竟而將頭伏在了地上,巨大的頭顱離宇文和劉天明不過八九步,這么近距離地看著渾沌那滿口尖牙,劉天明突然想起,那殘忍殺害張建國的兇手,就是眼前的這頭怪獸,他渾身熱血一下沸騰起來,若不是宇文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會按捺不住,一槊向這怪物刺去。

渾沌伏地之後,身軀突然一陣劇烈痙攣,漸漸地,一條白影從它的身軀裏分離出來,顧青和劉天明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神奇的景象。宇文卻不敢怠慢,右手拿著普通的步槊防備渾沌,左手卻陡然現出了虛靈金槍,槍尖直直地對準了那白影。

白影慢慢凝聚成團,由虛變實,最後,竟變成了一個身著白色長衫的文雅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清奇,面白長須,緊閉著一雙眼睛,突然,他圓睜雙目,兩眼透出凜冽神光,威嚴地望著宇文與劉天明。

宇文與劉天明毫不畏懼地與那男子對視,宇文更將虛靈金槍平舉,直指男子胸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抱拳向宇文二人行了一禮,朗聲說道:“顎國公,護國公,多年不見,神威依舊啊!”言談間,竟是不卑不亢,神態自若。

劉天明踏上一步,將手中步槊反背在身後,說道:“難為龍君在此苦熬,一朝翻身,也算喜事一樁。”照宇文事先約定,如果面對龍王,則由宇文唱紅臉,劉天明唱白臉。

“適才不禮,偷聽二公談話,二位皆是真英雄,難得有心替老龍說句公道話,不勝感激……”說著,龍王彎腰行了一個大禮,但他挺直腰身後,臉上神情卻變得倨傲起來。

“然則老龍有幸重生,絕不會就此輕易退去,尉遲將軍,意下如何?”涇河龍王之前還以公候敬稱,轉眼間就改稱將軍,倒似並不懼怕兵戎相見。說話間,龍王探手撫摸身旁的巨獸渾沌,渾沌伏在地上,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形態。

宇文怒喝道:“孽龍,你怎生這般不識大體?世間早已滄海桑田,幾多變遷,唐王殿下也已駕鶴西去,你無端在此作亂,傷及無辜,算什么好漢?”

“無辜?”龍王冷笑了一聲,“李世民那小兒,犯下滔天罪孽,又何曾顧及無辜?”

宇文和劉天明茫然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龍王所說指的又是什么事情。

“二位將軍,莫要自視過高,當年長安皇城中,二位鎮守宮門時,老龍初被魏徵所傷,精魂未聚,血氣不凝,自不可與二位相爭,如今我已恢復七成,兩位將軍雖然英雄,也不過是人中豪傑,豈可與龍神爭鬥?”說到這裏,龍王哈哈大笑起來。

劉天明心裏暗叫糟糕,原來就一直不太相信尉遲恭和秦叔寶兩個凡人能鎮得住涇河龍王,現在龍王絲毫不懼二人,難道真要撲上去拼命嗎?他扭頭看著宇文,想知道宇文有什么主意。

宇文回向劉天明的目光,卻是胸有成竹的,隨即,他輕蔑地看了龍王一眼,說道:“孽龍,早知你桀傲不馴,單憑我兄弟二人,自然有些吃力……”說著,宇文突然猛拍木桌,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這正是事先與顧青約定的信號,顧青躲在控制室裏,聽見這一聲響,立刻開啟了控制臺上的開關。

一瞬間,吊在天頂的三臺投影機,同時工作起來,在涇河龍王身旁的白墻上,投出巨大的虛影,寬大的墻面上,立即出現了一隊陣列整齊全身鎧甲的士兵!

“魂魄歸來,重召舊部,有此三百甲士英魂,還怕你不俯首伏誅?”宇文氣宇軒昂地一揮手中長槊。

這一切,其實只是宇文精心剪輯的電影視頻,此時在投影上放出,再配上音響效果極佳的混響,一時間,大廳內似乎真有了千軍萬馬匯聚於此的氣勢。墻上的士兵們再紛紛拔出長劍,高聲呼喊,使一直傲然挺立的涇河龍王也吃驚不小,不敢再輕舉妄動。

劉天明和顧青都捏著一把冷汗,宇文兵行險著,居然放電影來嚇唬涇河龍王,這已經近乎當年諸葛亮的空城計了。如果龍王出手試探這群兵士的實力,那可就全穿幫了!

涇河龍王四處張望之後,竟然又抬頭看了看天頂那個破裂的大洞。

難道龍王真的相信了宇文布下的疑陣,信心不足,在為自己尋求退路?劉天明抓住這個時機,先對著宇文叫了一聲:“敬德賢弟,莫要衝動!”又扭頭對著龍王大聲喊道:“涇河龍君,事以至此,我也不願兩敗俱傷。只要龍君自行退出斷龍臺,不再危害百姓,我等定不追趕!”

龍王眼中精光四射,回應道:“護國公有心,老龍再謝,但此事定不可就此完結,李世民言而無信,毀我水族,這般罪孽必要血債血償!”

“滔天罪孽,毀我水族……”顧青默念著龍王所說過的話,傳說中好像不是這樣的啊……難道其中另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想到這裏,顧青通過步話機輕聲對宇文說道:“宇文,李世民什么時候害過龍王的水族了?它怎么口口聲聲說李世民罪孽滔天啊?就算是李世民沒有幫他逃過魏徵的追殺,也談不上罪孽滔天啊?”

宇文沉默了一會,再次對龍王喊道:“孽龍,你自行私克雨量,犯下天規,又怎能推委怪罪我家主公?”

誰知宇文所說的這句話,龍王竟然聽不懂:“什么私克雨量?犯下天規?我涇河龍王,何時受過什么天規束縛?”

“啊?”在場的三人都是大吃一驚,莫非這涇河龍王之死,並非傳說中那般簡單?


三十一、斷史

龍顏大怒,顧青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這個詞的含義!

就在宇文察覺事實與傳說有異時,他便對龍王復敘了一遍魏徵夢斬涇河龍的傳說,這個已流傳千載的故事頓時激起了涇河龍王的衝天怒火!剎那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厚重烏雲一下匯聚成團將白袍男子包裹了起來。就在宇文與劉天明尚且不明所以,還以為龍王想借烏雲遁逃之際,涇河龍王咆哮著現出了真身!

一條白色巨龍陡然間破雲而出,銀玉般的白鱗在大廳燈光下炫出萬千霞光,奮力揮舞的鋒利龍爪帶著罡氣撕碎半空中的殘雲後,落在匍匐在地的魔獸渾沌身上,可憐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魔獸,在涇河龍王的利爪下只敢瑟瑟發抖。

龍王爪壓渾沌,昂首長嘯,怒不可遏的嘯聲直震得宴會大廳的玻璃幕墻簌簌作響,幾欲破裂,躲藏起來的顧青更是一下甩開監聽耳機,差點被耳機放大的怒嘯聲波給震傷。

張口結舌的宇文與劉天明呆立當場,不知道那個傳說為何會觸痛龍王逆鱗,引發衝天一怒。

龍王嘯聲未停,竟然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一下將龍頭探到宇文的跟前,張開利齒林立的龐然鱷口,作勢要吞宇文!

顧青透過小窗看著眼前駭然的一幕,險些叫出了聲,幸好她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聲才沒有從喉嚨裏漏了出來。在顧青眼中,那龍王只要再突進半分,交錯的尖牙就可將宇文戳個對穿!

劉天明只覺得眼前一花,完全沒有看清龍王是如何迎面撲來的。當他側身時,龍王的巨口已經籠罩了宇文的上半身。

宇文也只來得及舉起手中的虛靈金槍橫在胸前,要想架住從上空落下的猙獰龍頭,速度卻已經跟不上了。

劉天明不禁閉上了雙眼,也許在下一刻,宇文的鮮血就會飛濺到他的臉上。

龍王在宇文頭上停頓了一秒鐘,便悍然閉合了血盆大口。

宇文一直睜著眼睛,就這么看著龍王的尖牙插進了自己的身體,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預料,已經完全無法控制了!就這么結束了嗎?

然而,想像中的巨痛並沒有洶涌襲來,咬住宇文的龍吻居然只是一個虛影!白色巨龍的身影一晃,又從宇文跟前抽離開來,重新浮遊在渾沌的上空。宇文這才發覺,龍王的身軀並非完全的實體,仔細觀察,就會看見蜿蜒的龍身上有不少位置是半透明的。

龍王在半空中遊動一會,漸漸收斂了光芒,又重新化為人形,負手而立。

“尉遲將軍,你一世英雄,生死剎那,是否也會些許惶恐?”龍王的嗓音突然變得異常的低沉。

宇文的意志剛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一下還不知該如何回答龍王的問話。

可龍王並不想聽他的答案,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豎子李世民,言而無信也罷,你怎可混淆視聽,污我清白?讓這後世千載之人也嘲笑老龍愚鈍……”語調中,竟蘊含一股說不出的悲愴。

宇文愣立片刻,將手中的虛靈金槍收了,步槊也順手插於地上,抱拳躬身對龍王行了一禮,說道:“涇河龍君,千年往事,我等粗鄙之人恐有誤會之處,還望龍君海涵,指點錯漏。”

龍王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息,低聲說道:“爾等武將,受世民小兒愚弄,也非本願,且容我說與你聽。”

宇文和劉天明同時點了一下頭,心中都有些感慨,難道這涇河龍王真是含冤千載無處昭雪?躲在暗處的顧青更是支起了耳朵,生怕漏聽了什么關鍵。

“李世民,確是人中英傑……”龍王側首望向窗外,這個城市的燈光正漸漸熄滅,“可惜人心難料,枉我一心輔佐,終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沉默片刻,龍王開始低吟一首詩詞:“昔年懷壯氣,提戈初仗節。心隨朗日高,志與秋霜潔。”

宇文低頭想了一下,竟能接著龍王續吟道:“移鋒驚電起,轉戰長河決。營碎落星沉,陣卷橫雲裂。”

龍王扭頭看著宇文,眼神頗為復雜。

“唐王殿下這首《經破薛舉戰地》,頗為壯懷激烈,難得龍君也能記誦。”宇文聲音平和,就倣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破薛舉……不錯,我與李世民初識,便在那武德元年。時年,李淵父子初建大唐,西徵薛舉,尚且只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領唐軍駐扎於涇川之上,與薛舉軍對峙不下……”

“那時節,唐軍與薛舉軍皆駐於涇水下遊,久戰未決,兵將煩躁不安,軍中暗流涌動。危急時分,殿下突然下令連夜拔寨,尋高處落營,次日,涇水決堤,滔滔洪水猛襲薛舉營寨,唐軍絲毫未受水害,借機倒轉衝殺,大破薛舉!伐薛舉乃唐初第一大戰,若此役不捷,大唐江山也只是空中樓閣罷了。”宇文接著龍王所說的這番話,其實是向兩個旁聽的朋友說的,“至此,軍中一直盛傳秦王有神靈相助,將士們便死心塌地為殿下徵戰天下,這一切,實為龍君出力么?”

涇河龍王略點了點頭,說道:“我見那李世民少年英雄,氣宇非凡,年方十九,學識談吐就大異常人,便有心輔佐,助他一統大好河山。李世民東徵西伐十餘載,我與他一直營帳密會,兄弟相稱。這大唐江山,算來也該有老龍一份功勞。”

“江山一統之後,龍君莫非是與唐王殿下爭功,才惹下殺身之禍?”劉天明暗地猜度,卻不由得問出了口。

“誰罕那人間江山?”涇河龍王的口氣大為不屑,“老龍只求在涇水中靜心修煉,保一方水土即可。不過……老龍確曾做下一樁錯事。”說到這裏,龍王低下了頭,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自從玄武門兵變,李世民殺兄弒弟,逼父讓位後,大唐江山終於塵埃落定。長安城一片祥和,我也不必再與李世民說那論戰用兵之事,偶聚暢飲,也只論詩詞歌賦而已。此間,便認識了長孫皇後,一來二去,互生愛慕……”龍王說至此,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長孫皇後母儀天下,賢良淑德,怎會與你……”龍王的話讓宇文難以置信,忍不住開口打斷。

龍王輕蔑地看了宇文一眼,說道:“長孫皇後十三歲便許配於李世民,多年來對李世民貼身照顧,無微不至!無奈皇後先祖為北魏拓跋氏,乃胡人之後,長相有異中原人士,李世民不喜其貌,故而冷落長孫皇後。玄武門之變,李世民誅殺其弟李元吉,卻納元吉之妻楊氏為妃妾,至此獨寵楊氏,更將皇後至入冷宮!長孫皇後常在後宮獨守空房,又何曾為爾等所知?”

涇河龍王竟然曾經與長孫皇後暗地私通!宇文終於明白李世民為什么要殺涇河龍王了。

“可恨李世民豎子凡夫,貪戀皮相,又怎知長孫皇後坤載萬物,德合無疆,心地高潔,皎若日月。若不是皇後之兄長孫無忌頗受李世民倚賴,只怕世民小兒早已廢掉皇後,另立楊氏。”

宇文熟讀史書,知道龍王所說倒也不是假話,那楊氏煙視媚行,唐王李世民為之神魂顛倒,幾次三番想廢後,可長孫皇後的賢淑世人皆知,礙著自己的名聲,再加上魏徵等賢臣阻撓,才不得不作罷。

“貞觀十年,我與長孫皇後歡愉之事無端泄露,李世民雖不喜長孫皇後,卻也容不得我,大怒之下,不論知情與否,盡斬宮人三百!我自知宮內不可再留,便轉回涇河,輕易不再現身。李世民四處尋我不著,遷怒長孫皇後,竟指使李靖為其煉制有毒丹藥,那丹藥毒性緩慢,長孫皇後苦苦捱上三月有餘,方得解脫。李世民煞費苦心,使得長安城內外,俱以為長孫皇後之死是因風寒所致。惜憐長孫皇後,卒年僅三十六歲。”龍王一邊說話,一邊捏緊了拳頭。

“既知長孫皇後有難,你又為何只顧偏安涇水,不願伸手救助,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長孫皇後被害么?”劉天明的直性子發作,忘了自己目前是在冒充李世民手下最忠心的大將,不應該會替長孫皇後說話。

宇文猛瞪了劉天明一眼,還好龍王並沒有注意這一細微之處,倒接著劉天明的問話,長嘆了一聲:“我何嘗不想伸手救助?偏偏有那愚忠魏徵,曾出家為道多年,仗著一身邪術,又輕信李世民所言,在長孫皇後寢宮四周布下先天八卦陣,明裏是為祛邪除病,實則只為防範我,我又如何能近身援手?”

顧青躲在控制室裏,聽得大氣也不敢出,回想那千年前的一場風花雪月,終究未能善終,不免心中惋惜不已。

“心中傷痛難平,我索性雲遊四海,只求忘掉這段孽情,誰知那李世民氣量狹促,三年後仍對此事耿耿於懷。貞觀十三年,為逼我現身,親率五萬眾,大肆毀壞涇水上遊!伐林除草,傾瀉泥沙,想我那水族子孫,何曾受過如此天災?我為保子孫性命,不得已,只能現身阻止,以水淹五萬民夫為質,脅迫李世民退去。李世民狡猾多端,深知我自傲神通,向來說一不二,竟要我與他來一場賭賽!”

“賭賽?莫非真有一場降雨之賭?”宇文驚奇地問道。

龍王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我最拿手之呼風喚雨!自秦漢以來,那長安便是八水繞城流,要取水天降,自是易如反掌。我自負平生降雨無數,便與李世民擊掌為誓,若八月十五不能降水三尺三寸,就用我這頸上龍頭,換涇河水族平安。”

雖然知道龍王定是輸了這場賭賽,劉天明仍然忍不住催促龍王繼續往下說,若不是龍王自行克扣,又有誰能阻礙龍王降水的雨量呢?

“我自負神通,卻忘了李世民身邊奇人眾多,單是一個魏徵,已不易對付,更有那欽天監袁天罡,身負星相奇學,知天文,識地理,我便是敗於此二人之手!”說到這裏,龍王反過手掌,一團小小的雨雲出現在它手中,雲團之間還隱隱有雷電閃動。龍王猛地一握拳,那雲團啪嗒一聲就碎散開來。

“八月十三,長安城天演異象,冷風驟起,繞城八河,盡數冰封雪凍!”龍王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直到今天,仍不願意相信那日所發生的事情,“河流凍結,水氣不生,何來雨雲施法降水?”

宇文的心中很明白,下雨的原理,本就是地面的液態水在常溫下蒸發成水蒸氣,蒸氣聚集成雲,冷卻後又變成液態水重歸大地。龍王降雨的實質,就是在空中收集雨雲,然後降低體溫,在雲層中翻滾,推波助瀾,與現今的人工降雨原理差不多。若是氣溫驟然降低,河流封凍,水蒸發數量不夠,龍王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難為這無雲之雨啊。宇文不由得有些佩服李世民了,或者說,應該佩服那位袁天罡,竟然在千年前就知道這降雨的原理,更能預測氣溫變化,談笑間,就讓龍王一敗涂地。

“八月十五,長安城依舊寒冷異常,枉我費盡心力,三日內不斷破冰取水,弄得遍體鱗傷,空中仍是雲層稀疏。眼看約定之期臨近,不得已,匆忙施法,竭盡全力,也不過得雨一尺八寸……”

龍王的語氣雖然平淡,顧青聽在耳中卻覺得驚心動魄,腦海中不由得浮起悲涼的一幕:一條白色巨龍,不斷地用自己的身軀頭顱去撞擊被厚重冰層所覆蓋的涇河,每次撞擊,就會濺起漫天飛揚的冰屑,好不容易,冰層破開一個大窟窿,可鋒利的裂口邊緣,又將巨龍的身軀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巨龍心急火燎地在破碎冰層上翻滾,想讓河水暴露在空氣裏,但天氣實在太冷了,不一會兒,河水又重新凝結起來,巨龍絕望地看了一眼空中,又回望一眼長安城,開始第二次對冰層的撞擊……

“賭賽既敗,魏徵禦劍飛升而來,奉命取我龍頭,敗於凡人手中,我不禁意冷心灰,只再三囑托魏徵,定請撤去五萬民夫,莫要再損毀涇河,傷我水族。言畢,我引頸伏斬,全無半點反抗。轉眼間,龍頭跌落半空,僅餘精魂飄零流落。誰知那李世民言而無信,說什么涇河水急,妖孽橫生。那五萬眾得唐王令,須臾間伐木千頃,涇河上遊,光禿禿一片黃土,哪還有半點生氣?至此尚不得終,眾人又掘那黃土傾瀉河中,涇水一石,其泥數鬥,可憐涇河七萬水族,亡者十之八九……我拼著殘餘精魂,要與那李世民討個公道,卻又被爾等肅殺之氣阻於宮外,最終還被魏徵提去龍頭,鎮在這斷龍臺下,苦痛千年!”說話間,龍王咬牙切齒,雙眼竟變得一片血紅。

顧青輕輕地“啊”了一聲,昨天宇文所說關於“涇渭分明”的無頭公案,原來就是拜李世民所賜,難怪唐代杜甫多次在詩中感嘆涇濁渭清……沒想到這位中國歷史上口碑最好的開元盛世唐太宗,也曾經做過這樣的惡劣行徑。

宇文與劉天明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這場千古冤案,恐怕無處伸冤了,那唐太宗李世民早就灰飛煙滅,只怕骨頭也沒留下一根。涇河龍王的怨氣,莫非要出在現代人的頭上?

劉天明壯著膽子,大聲對龍王說道:“只你一面之詞,我們又怎知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是你詐欺,如今事隔多年,死無對證,我也是無法深究。”

龍王的口氣再此變得輕蔑起來:“人族生性多疑,只因其間爾虞我詐之風極甚,莫要將龍神與汝等相提並論,你信也可,不信也可,與我何幹?被困於斷龍臺下,我便發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定要拿五萬人頭血祭我那無辜枉死之水族子孫!”說到這裏,龍王的表情已經變得猙獰可怖。

宇文一聽,頓時有些著急,說道:“龍君息怒,護國公並非不信龍君所言,只是唐王殿下待他不薄,一時間還難以接受……”

龍王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么,猛地回頭盯著宇文,聲色俱厲地說道:“爾等二人皆轉世重生,只怕那李世民小兒也尚在人間吧?”

宇文不由得苦笑起來,這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他還在肚裏盤算該怎么向涇河龍王解釋敷衍,那邊的劉天明又節外生枝地質問龍王道:“這些日子樓內多人被害,俱是你等所為?”

“哼哼……”龍王冷笑道,“不過是渾沌口中血食,何必大驚小怪?”

“你!”劉天明想到小張死前的慘狀,在龍王口中竟如此輕描淡寫,心頭一團怒火升騰而起,拿著長槊的雙手也禁不住有些發抖。

宇文一看情勢不妙,忙悄聲對麥克風說道:“快把墻上的投影繼續往下放映!”

顧青一聽,急忙按動開關,剛才的投影還只是按照宇文的指使反復播放同一段視頻,墻上的兵士們也只是陣列整齊,並沒有什么大動作。現在視頻繼續向下播放,士兵們全都劍拔弩張,擺下進攻的陣勢,口中也大聲嘶喊起來。一時間大廳內戰鼓震天,怒吼連連。

被驚嚇的渾沌一下挺立起來,這沒眼睛的魔獸只覺得四周都在震動,卻不知危險究竟在哪一方,那碩大的腦袋也只能不停地四處張望,擺出防守的架勢。涇河龍王看上去雖然鎮定自若,內心恐怕也在估量該如何對付這群狂暴的兵士。

宇文要的就是這段僵持的時間,他大聲叫道:“涇河龍君,冤有頭,債有主,前人作孽,不必讓後世無辜之人償還吧?唐王殿下早已灰飛煙滅,更不曾轉世。龍君若要殺人解恨,我這群弟兄定不答應,逼得緊了,大家一起魂飛魄散,再過千年,世人仍是不知龍君的冤屈,又是何苦?”

龍王低頭不語,似乎在考慮宇文所說的話。

宇文輕吁了一口氣,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看來事情有和平解決的可能了。

突然,有人推開宴會廳的大門,還順手打開了幾盞照明的主燈,那人一邊向宇文這邊走,一邊還在說道:“這么晚了,你們鬧哄哄的在幹什么?”

宇文和劉天明都是一愣,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那人是蒲遠!

他怎么會上來了?宇文正要對顧青傳話,想讓距離蒲遠最近的顧青趕緊攔住他。涇河龍王卻驀地狂笑起來!

龍王的笑聲異常凄厲,竟然把音箱中的戰士怒吼也蓋過了!宇文聽著那怪異的笑聲,心裏有些發毛,怎么也猜不到龍王究竟在笑什么。

龍王好不容易停住笑,卻陡然間現出巨龍真身,面朝蒲遠大吼一聲:“李世民!還我頭來!”

三十二、失控

“李世民?!”

龍王的吼叫猶如一記晴空霹靂,震得在場諸人愕然呆立。

白色巨龍張開四爪,一下抱撲在渾沌的蛇形身軀上,虛影與實體重疊在一起,渾沌又開始全身痙攣起來。只一剎那,龍王又潛身於渾沌的軀殼中!被附身的渾沌有如被電擊一般,陡然興奮起來,渾身黑氣大盛,已不是先前搖頭晃腦盲目防守的架勢,只見它猛一扭腰,疾電般向蒲遠直撲而去!

蒲遠走進大廳沒幾步,就發現了正搖晃腦袋的渾沌,他哪裏見過這般兇神惡煞的怪物,立刻呆立當場,等龍王附身渾沌,張著大嘴向他猛撲而來時,他仍是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

“他媽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宇文忍不住罵了句臟話,大步向渾沌追去。

顧青焦急的聲音從耳機內傳來:“宇文!究竟怎么回事啊?難道蒲遠真是李世民轉世?”

“哪有什么轉世投胎?”宇文的聲音已經有些粗暴了,“一定是湊巧蒲遠的相貌和李世民一樣,龍王認錯人了!”

“乒!”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響,一條矯健的黑影從控制室的小窗內躍出,風馳電掣地向渾沌衝去,玄罡也出動了!

形勢突變,已難免一戰,劉天明二話不說,“呼”地一下,盡力將手中的步槊向渾沌頭部投去。渾沌前撲速度不減,體內突然探出一只龍爪,舉重若輕地一撥,那支鋒利的步槊就被調轉了方向,勁道十足地刺向玄罡!

玄罡的反應神經遠比人類優秀,卻也有些躲閃不及,側身向左翻滾時,鐵槊貼腹穿過,在玄罡腹部擦出一道溢血的傷痕。

劉天明一擊不中,立即轉身從桌下抽出自己的手槍,“砰!砰……”幾聲槍響,渾沌寬厚的背部濺起四朵血花,但熟悉射擊的劉天明聽見子彈鑽入渾沌體內所發出的沉悶噗噗聲,就知道彈頭並沒進去多少。雖然渾沌屬性為木,可金屬彈頭給它造成的傷害也十分有限。

被龍王附體的渾沌根本不理會劉天明的槍擊,只顧悶頭向蒲遠衝去,大張的巨口中滴下粘黏的涎水,在地板上留下一條閃亮的溼痕。

眼看渾沌就要衝到蒲遠跟前,玄罡終於先行一步趕到,一口咬在渾沌的軟腹上。玄罡的鋼牙也是鋒利異常,只見它將爪子大力勾壓在地上,順著渾沌衝擊的反方向猛地一擺頭,竟活生生撕下一大條肉!渾沌只攻不守,頓時吃了大虧,負痛的渾沌嘶喊了一聲,終於減緩了向前猛衝的勢頭,巨大的腦袋一下向玄罡砸了下來!

玄罡第一次和渾沌交手,就吃了渾沌這樣的一記重擊,現在學了乖,早就防著渾沌的落勢,一下跳到渾沌的後背上,渾沌的下 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被砸出一個大坑。渾沌的後背冰涼溼滑,玄罡本是抓不住的,但它十分聰明,用爪尖死死勾住了劉天明用槍打出的幾個彈孔,渾沌用力擺動了兩次,都沒能將玄罡甩下來,倒是那幾處槍傷,又被玄罡順勢拉開了一些,汩汩地流出不少鮮血。

渾沌所受的傷並不算重,但疼痛使得它有些煩躁起來,它索性不理背上吊著的玄罡,再次向蒲遠衝去,不過就在它與玄罡糾纏的那一段時間,宇文也殺到了。

手持虛靈金槍的宇文是從渾沌側面追趕上來的,在超越渾沌的同時,他便一槍向渾沌貼伏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刺去,這一段接近渾沌被截斷的尾部,照常理來看,應該不屬於龍爪所能夠防禦的部位,然而,渾沌自身的防禦能力也還是宇文所未能料到的。就在金槍接觸渾沌身軀的剎那,渾沌的表皮上又出現了水波紋一樣流動的褶皺,褶皺猛地緊縮在一起,居然將宇文的虛靈金槍夾住了!宇文一愣,虛靈金槍不是實物,僅僅是一種能量的聚集,可渾沌竟能用外皮的褶皺夾住虛靈金槍,顯然渾沌在龍王之力的控制下,聚集了另一種靈能來對抗宇文,並且這種力量已經大大超過了宇文的力量。

“ !”宇文手中的虛靈槍一下化為煙塵消散開來,他向後退開兩步,雙手快速交替,連續在手中拉出數把三尺長短的虛靈槍,一口氣全投了出去。這一次,宇文的攻擊目標是渾沌腹部被玄罡撕開的傷口。

渾沌的傷口處沒有皮膚,龍王只得再次探出龍爪,左右格擋宇文投出的短槍。渾沌對付宇文而無暇顧及背後的玄罡,玄罡便抓住這個空當,放開爪子,借渾沌扭曲身體的力量,一下從渾沌身後蕩到了身前,又狠狠地向渾沌腹部咬去,但這次它沒能成功,第二只龍爪也從渾沌體內伸了出來,反爪一擊,將玄罡給扇飛了出去。玄罡飛撞在投影的白墻上,那墻上仍在放映著投影,龍王眼見那群兵士一直沒有什么反應,甚至沒有躲開飛撞而來的玄罡,一下明白自己被騙了,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看著玄罡被打飛,龍王又察覺了自己的空城計,宇文心中大叫不妙,只得再次奮力,手中一下顯現出六支短槍,在跑動間從不同的角度向渾沌投去,那投刺的速度更是快如閃電!龍爪終於百密一疏,沒能擋開其中一支,噗哧一下被刺中了傷口,半個槍頭沒入了渾沌體內!

渾沌發出慘厲的嚎叫,探爪將刺傷自己的虛靈短槍打掉,身軀扭擺著,終於暫時放棄了襲擊蒲遠,而將頭部對準了宇文的方向。

宇文方才連續使用虛靈金槍,身體消耗非常大,雖然一擊得手,卻也氣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額頭上汗珠密布。他眼看渾沌不再準備先行攻擊蒲遠,忙對麥克風叫了一聲:“顧青,快帶蒲遠離開這裏,快!”

顧青在聽龍王敘說往事時,還聽得入了神,為龍王的冤屈感到有些傷感,怎么也沒有想到蒲遠會來到頂樓,更沒想到戰鬥會突然間爆發,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眨眼間宇文和龍王就要爭個你死我活。直到宇文的聲音傳來,她才回過神,忙不迭地衝出控制室,一邊向蒲遠跑去,一邊高喊著:“蒲董,快逃!”

蒲遠被渾沌那排山倒海的氣勢給嚇住了,聽見顧青的喊叫,他心中也反應過來現在應該立即逃開,可一雙腿卻不聽使喚,怎么也邁不開步子。

渾沌漸漸接近了宇文,身上散發的腥臭氣息也越來越濃烈了,宇文腿上舊傷未愈,再加上身上的鎧甲沉重,行動力大打折扣,後退的腳步都有些蹣跚。

“砰!”槍聲又響了!這一槍正中渾沌頭部,如果它有眼睛的話,那一槍就會擊中它的眼眶,可惜,渾沌是個沒眼睛的怪物。

宇文扭頭一看,不遠處的劉天明正在桌子上以跪姿瞄準渾沌,不知在何時,他給自己那把92式手槍加裝上一條長長的槍托,這自制的槍托雖然有些粗糙,卻牢牢地頂在劉天明的肩窩上,讓他可以更精準地射擊。

渾沌輕輕搖晃了一下頭,龍王那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爾等小人,竟敢欺瞞老龍,爾等不是鄂國公、護國公,究竟是何人?”宇文在這時才發現,自己早已離開劉天明超過五步,劉天明臉上的虛靈沙全散了,露出了真面目。

現在,自己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宇文一拍臉,也現出了真相。“我們確實不是尉遲恭、秦叔寶二位將軍,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李世民!”宇文說話間,猛地一指蒲遠,還希望能扭轉局勢,能文爭就不必武鬥。

可龍王的聲音依舊怒氣衝衝:“平生最恨汝等善司欺詐之人,是與不是,說不得,一並吞了吧!”大口一張,竟然再不顧是非,只管要殺人了!

宇文一驚,腳下絆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渾沌厲嚎一聲,血盆大口呼嘯著從天而降。眼看宇文危在旦夕,劉天明又開了一槍。“當!”這一次,渾沌中彈的位置竟然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音。

宇文抬頭一看,渾沌的頭上仍然只有一個傷口!劉天明的第二槍與第一槍的著彈點完全一致,宇文聽見的金屬撞擊響聲,是第二枚彈頭撞在第一枚彈頭上發出的。宇文這才明白,劉天明用跪姿瞄準,又使用了槍托,都是為了能夠精確地瞄準同一個傷口射擊。而劉天明這樣做的原因,則是受與鑿齒大戰時的啟發,希望用後續的彈頭,將第一枚彈頭向渾沌體內推進,直到對渾沌造成致命的傷害。

渾沌還沒有發覺劉天明的計謀,只是覺得第二槍造成的痛苦似乎比第一槍嚴重了一些,它停頓了一下,仍是張口向宇文撲來,玄罡護主心切,先一步趕到宇文身後,咬住宇文的肩甲向後拖動。宇文退開避過渾沌的利齒後,卻伸手推開了玄罡,只是借玄罡拖動的力量站了起來。他並不想從渾沌面前躲開,自己的投槍太耗精力,命中率也太低,倒是劉天明的現代武器可以讓渾沌避無可避。現在,也只好盡力纏住渾沌,讓劉天明來主攻吧。

宇文掃了一眼蒲遠那邊,顧青已經跑到了蒲遠身邊,正拉著驚魂未定的蒲遠向出口方向跑去,宇文心裏略微松了一口氣,龍王暫且傷害不了蒲遠和顧青吧。想到這裏,宇文抖擻了精神,手中又換上七尺大槍,槍鋒上的青芒也隨之升騰起來了。

渾沌還是有三分忌憚宇文的虛靈金槍,畢竟它的尾巴就是被金槍所斷,此刻宇文挺舉長槍,它也不敢貿然進攻,只是放低了頭,左右搖動,尋找一舉撲殺的機會。

宇文一邊注意渾沌的細微動作,一邊輕聲對劉天明傳話:“看來涇河龍王還沒能完全復原,只能依靠渾沌的軀體來進攻我們,一定要盡快徹底滅掉渾沌,若是等龍王完全復原,我們就不可能打敗它了。”

劉天明聽到宇文的話,一下想起龍王現身為巨龍後,曾作勢要咬宇文,自己和宇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龍王就已經合攏了大嘴,所幸此時龍王還只是虛體,若是龍王完全復原的話……想到這裏,劉天明的喉頭滾動了一下,臉色開始變得有些灰白。宇文的話使得劉天明的情緒有些波動,這貿然打響的第三槍,就偏離了軌道,在渾沌的頭上留下了另一個彈痕。

渾沌對接二連三的偷襲終於按捺不住了,扭頭向劉天明的方向怒吼了一聲。宇文一看形勢不對,只好變守為攻,與玄罡合力向渾沌殺去,希望能將渾沌的注意力再拉轉回來。

面對衝殺過來的宇文,渾沌突然做出一個奇怪的舉動,它將自己長長的身軀盤卷了起來,變成幾個疊在一起的大圈,容易受到傷害的腹部完全隱藏在內部,只露出黑色的堅硬背部,表皮還不停地滾動著波紋褶皺,就連碩大的腦袋,也縮在圈內,完全看不到了。宇文和玄罡圍繞著渾沌跑了一圈,竟沒找到一個可以下手攻擊的位置。宇文不禁迷惑不解起來,以龍王的囂張個性,又怎么突然變成了縮頭烏龜?

劉天明在遠處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卻也奇怪這魔獸怎么縮成了一個大球。

正不知所措之際,宇文突然感到腳下的地面有強烈的震動。他愣了一會,似乎想到了什么,大聲向玄罡喊道:“快走開!”

但已經來不及了!玄罡腳下的地面猛地破裂開來,渾沌巨大的頭顱一下從地下衝出來,將玄罡撞得飛上了半空!

渾沌之所以縮成一團,原來是為了掩飾它用頭部撞穿樓層地面的舉動,留在宇文面前的只是它後半截身子,上半身早已穿透到樓下,又聽音辯位,猛然間從樓下衝出,玄罡防不勝防,終究中了它的計。

被撞飛到空中的玄罡,剛呈下落之勢,又被渾沌猛撞一記,再次向上飛起,如此反復數次,就倣佛一個拳擊高手,用一連串的組合拳將玄罡反復重捶,一直浮在半空中。

直到玄罡體內的骨節斷裂聲刺耳地傳來,驚呆的宇文才反應過來,他仰首悲號了一聲,挺槍猛刺渾沌。

渾沌察覺宇文衝了過來,便對玄罡施與最後一擊,這一擊,卻是從上往下橫掃過來的,玄罡的身軀一下從空中跌落,正對著宇文撞來。宇文不願避開,便伸手去想接住玄罡, 地一聲,一人一犬撞在一起,又向後滾跌了出去。

體重與一個普通人相接近的玄罡,宇文又怎么接得住,這一撞,直震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體內一陣翻江倒海,禁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宇文拼命接在懷中的玄罡,早已軟綿綿地暈死過去,不知死活。

渾沌見宇文已身受重創,蛇身一挺,將地面破開長長一條坑道,整個身軀重新露出地面後,它又搖晃著向宇文的方向爬去,似乎準備對宇文痛下殺手了。

劉天明眼睜睜看著宇文玄罡被渾沌玩弄,卻幫不上半點忙,心頭好一陣難受,現在見渾沌又露出了腦袋,他咬了咬牙,重新調整了姿勢,慢慢放松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地祈禱著,這一次,他一定要命中。

砰!子彈呼嘯而出,第三次精確地鑽進同一個彈孔!

渾沌的腦袋就象被一個無形的大錘猛烈的敲打了一下,動作幅度極大地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好!”心情激動的劉天明忍不住揮舞了一下拳頭。但他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那怪物渾沌居然又慢慢地抬起了頭,劉天明所擊中的傷口處,正迸射出大量的鮮血,匯聚成溪流的鮮血在渾沌的頭顱上流淌,又順著尖牙滴落在地上,更顯得那怪物猙獰可怖。

劉天明忙不迭地又端起手槍,想再給它來一下,但渾沌沒再給他這個機會。怪物用自己巨大的斷尾在地上猛掃,剛才地面破損留下的碎石就如飛蝗般向劉天明撲去。劉天明已來不及躲閃,只好向後一滾,想躲在木桌後面,但那木桌哪裏擋得住高速飛行的石塊,喀嚓幾聲,木桌裂成了碎片,劉天明也被飛石打得頭破血流,暈倒在地,若不是那一身鐵甲保護,只怕連性命也丟了。

被龍王附身的渾沌實在過於強橫,須臾間就將聯手的二人一犬打得一敗涂地。宇文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卻頭暈眼花地又坐倒在地上,正喘息間,發生了一件他預想不到的事情。

顧青和蒲遠猛地一推門,又出現在大廳的門口!

“你在搞什么?又回來送死啊?”宇文又驚又怒,對著顧青吼叫起來。

“啊?”顧青尖叫起來,“為什么我們又回到這裏來了?我們明明已經乘電梯去一樓了!”

龍王桀桀怪笑起來,宇文一下明白了,顧青和蒲遠中了龍王的障眼幻術!以為自己已經乘坐了電梯,其實根本沒能離開騰龍大廈的頂樓。想到這裏,他的心中一下焦急萬分。

三十三、救解

顧青手足無措地站在大廳門前,自己不過逃開了一會兒,宴會大廳內就變得一片狼藉,遠處緊閉雙眼的劉天明有小半個身子都埋在碎石堆裏,額頭上還在流血,稍近一些的宇文似乎也身受重創,正一點點地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至於玄罡,則用一種奇怪的扭曲姿勢躺在地上……她非常想撲過去扶起宇文,但在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鮮血淋漓的渾沌……

在剛才短暫的逃離中,顧青曾對蒲遠大概解釋了一下所發生的情況。蒲遠現在已經知道,面前這頭巨獸就是造成騰龍大廈血案的元兇,而自己不幸因為長相酷似唐代皇帝李世民,又變成了巨獸攻擊的首選目標。雖然還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會乘電梯下樓卻又回到了頂樓,但晃悠著向他們爬來的怪物,已容不得蒲遠去細想其它的事情了。

“顧青,你先走,我來對付它。”蒲遠畢竟是個男人,第一次面對渾沌時被嚇得失魂落魄,並沒有妨礙他現在鼓起了反抗的勇氣。

顧青急得直跺腳,兩個身懷絕技的男人都奈何不了渾沌,蒲遠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老板又怎么可能對付得了兇殘的魔獸?可現在又拉著蒲遠向外逃的話,說不定繞個圈子還得回到這裏來,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對自己施下什么魔法……再說,她現在也不願意丟下受傷的宇文不管。

蒲遠親眼見到渾沌之後,終於明白此事絕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於是決定打電話報警,無奈上樓時來得匆忙,手機還擱在辦公室裏,現在情況危急,也只好東張西望,希望在附近找到什么能自衛的武器。當他看見那支曾經劃傷玄罡的步槊時,他的眼睛不禁一亮,快步跑了過去。

自從蒲遠又回到大廳後,渾沌一直是不慌不忙地看著蒲遠,慢慢地向他靠近,蒲遠向那支步槊跑去,它也只是慢悠悠地扭頭跟了上去,看來龍王並不急於撲向自己的獵物,或許在解決掉宇文等人之後,龍王就認為再沒有人能阻礙它的復仇了。

步槊被龍王打飛後,便顫巍巍地插在墻上,小半截槊柄都嵌進了墻中,蒲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從墻上拔出來。有長槊在手,喘著粗氣的蒲遠的勇氣又多了一些,不過待到渾沌逐漸靠近蒲遠之後,蒲遠就後悔了──這怪物實在太大了,自己和它相比,根本就沒有對抗的可能!

渾沌低下頭湊近蒲遠,猛地一呲牙,一排尖刀般的利齒嚇得蒲遠忙向後退,可背後就是墻壁了,蒲遠緊貼著墻無路可退,只好鼓起十二分勇氣,用力挺起長槊向渾沌刺去,渾沌張開血盆大口猛地咬住了槊尖,蒲遠一呆,想把長槊拔出來,卻不過是螞蟻撼大樹罷了。渾沌稍一用力,那步槊的尾端就倒衝回去,一下頂住了蒲遠的咽喉!蒲遠頓時覺得呼吸困難起來,他拼命扭動身體,卻挪不開半分。渾沌呲牙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後,一個威武的白色龍頭影影綽綽地顯現在渾沌腦袋旁邊。

“豎子,尚識得老龍否?”龍王的聲音裏有一種按捺已久的激動。

“誰……誰認得你……你這怪物?”蒲遠呼吸不暢,說話也無法連貫。

“李世民,枉你一世君王,到頭來仍是敢做不敢當!”龍王大怒,渾沌又在槊柄上加了些力量。

蒲遠開始翻起了白眼,他的肺部已經呼吸不到空氣了。眼看蒲遠就要無辜送命,宇文掙扎著強行運力,傾其所能投出一槍,可惜這一槍既無力道,也失去了準頭,歪歪斜斜地落到渾沌身旁穿地而去,不知所蹤。

龍王回頭掃了一眼宇文,陰森森地一笑,又轉頭對蒲遠說道:“汝既自稱九五之尊、真龍天子,偏又不會飛升變化,為何敢蔑我為業龍……且讓你瞧瞧真龍的手段!”

渾沌驀地松開步槊,蒲遠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空氣。渾沌雖然體形巨大,卻輕輕巧巧地甩動了一下頭顱,口中啣著的步槊立即倒轉了過來,渾沌閃電般一晃,蒲遠頓時慘叫起來!

渾沌將口中的步槊從下往上疾刺,刺穿了蒲遠的右肩,並將他挑了起來,就勢釘在墻上!

蒲遠何時受過這樣的罪?被刺穿的傷口正承受著整個身體的重量,傷處的肌肉被一點點地拉開,斷裂的血管肆意地向外噴灑鮮血,慘嚎聲在整個大廳內回蕩著。

“哈哈哈哈……”蒲遠的慘叫使龍王得到極大的滿足,它禁不住發出充滿復仇快意的笑聲。

蒲遠的慘狀把顧青嚇懵了,她蜷縮在門邊,不知該逃還是該留。

宇文一拳砸在地上,痛心地對龍王叫道:“這人是無辜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李世民,人死如燈滅,哪有什么轉世投胎的鬼話?”

龍王並不買帳,冷冷地說道:“即其非李世民轉世,也必與李家一脈相傳!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宇文一時語塞,蒲遠如果真是和當年的李世民容貌一致,也說不定他真的有李家的血統遺傳,這么多年前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毫無徵兆地,顧青抬手指著蒲遠的上空,尖叫起來!

一條詭異的人形黑影正倒挂在蒲遠頭上的天花板上,顧青一聲尖叫,那黑影便緩緩飄落下來,影子不經意地一仰頭,竟露出一張慘白枯萎的人臉!

宇文一怔,這不正是險些害自己鑄下大錯的遊魂宋巧稚么?

遊魂落到蒲遠身旁,極快地伸出一只手,用那只有骨節的手指在蒲遠身後的槊桿上一劃,三指粗的白木槊桿便如利斧劈砍般整齊地斷開了。蒲遠立即順著墻滑落下來,癱倒在地上,遊魂面無表情地將手指搭在仍插入蒲遠肩部的槊柄,猛然發力,硬生生拔出了槊桿,蒲遠痛得大叫起來,但在他仰首看見遊魂那張幹枯萎縮的臉時,後半截尖叫就嚇得給咽了回去。

遊魂一把將蒲遠從地上提了起來,猛地一推,蒲遠便在一股大力的推動下跌跌撞撞地衝到顧青跟前,一跤摔倒在地,顧青忙扶起了他,用手按住他受傷的肩膀。

遊魂在渾沌面前從從容容地做下這些事情,龍王居然沒有出手阻攔,直到蒲遠逃到了門邊,龍王才不解地問道:“莫非此人便是那負心之人?”

遊魂緩緩地點了點頭。

“既是負心人,留之何用?”龍王陡然暴怒,周身黑氣如熊熊烈火般氣焰衝天。渾沌身軀微弓,如一只已瞄準蒲遠的滿弦之箭,隨時可以給蒲遠致命一擊。

遊魂一下飄到渾沌身前,雙手一張,竟然作勢要阻擋渾沌!

“愚昧之極!小小遊魂也敢螳臂擋車!”龍王已極不耐煩了。

遊魂一聲不吭,周身竟也升騰起與渾沌相似的黑色氣焰!

宇文這才明白,宋巧稚是吸取了龍王的怨氣,才有了非同小可的力量。可再怎么說,她的靈力既是源於龍王,又如何能以此對抗龍王呢?正彷徨間,宇文忽然從丹田處感受到一分灼熱,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體內。他猛一低頭,原來是玄罡將頭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玄罡渾身筋骨嚴重受損,但有它強大的恢復力做後盾,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終能回復如初,不過現在的它也只能眨巴一下眼睛,將殘餘不多的力量渡給了宇文。

雖有玄罡相助,宇文現有的力量仍然不足於同龍王正面交鋒,他心中暗地思量,恐怕只能設法帶走場中眾人,渡過這一難關再行打算。只要再捱上幾個小時,天一亮,只能夜行的渾沌便要遁逃了。

宇文在一旁思前想後,那邊的遊魂與渾沌早已動手糾纏在一起。

遊魂宋巧稚飄逸靈動,在渾沌四周虛虛實實地遊擊,體形巨大的渾沌雖有一身神力,卻不易追上遊魂,苦於無著力之處。但遊魂的骨爪也傷不了渾沌分毫,每當遊魂的手接近渾沌時,前者周身的黑氣便與後者纏成一團,產生一股相斥的力量。不過遊魂終是無根,不能持久,又纏鬥片刻,宋巧稚的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躲閃渾沌的追咬也頗為吃力。

宇文瞅準龍王未注意到他的某個空當,一把將癱軟在地的玄罡扛在肩上,大步跑開,又將人事不省的劉天明從碎石堆中拖出來。

滿手鮮血的顧青終於將蒲遠受傷的肩膀用衣物包扎好,蒲遠感激地望著她,卻發現她正看著與渾沌纏鬥的那個可怖黑影,臉上流露出極擔心的神色。

“還愣著幹什么?快走快走!”宇文突然從大廳外沿繞行到顧青身邊,把她嚇了一跳。“可是……那邊……”顧青用手指了指已漸呈敗相的遊魂,宇文頭也沒回地吼道:“你不走她更走不了!”

顧青嚇得閉了嘴,轉身扶起蒲遠,跟著宇文向出口衝去。看著走路一瘸一拐的宇文,趴在宇文肩上口吐血沫的玄罡,以及被宇文倒提著一條腿在地上拖動的劉天明,顧青忍不住想大哭一場,這都是為了什么啊……

龍王察覺宇文等人已經逃出宴會大廳時,宋巧稚已經招架不住了,每次她與渾沌錯身之際,她身上的黑氣便會被抽離一部分,再鬥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被龍王收去,與渾沌融為一體。

幸好龍王並不在乎她這個遊魂的死活,那個長相酷似李世民的男人才是它的目標,當它發現宇文等人已經脫離它的視線範圍時,它雖然對自己的障眼幻術極有信心,相信這一幹人馬斷然逃不出這棟大廈,卻也忍不住棄下遊魂,極快地跟了上去。遊魂想再上前阻撓,無奈有心無力,黑影一晃,又消散在空氣之中。

宇文一路前行,心中不停地默念“無定咒”,然而龍王親自施下的虛障之術,遠非遊魂只能障目那樣簡單,他全力施展渾身的五感,也覺察不出四周有何異樣,但本該是樓層電梯的位置,電梯卻消失了……

顧青和蒲遠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電梯的地方,居然有啣接得非常自然的墻壁,伸手去摸,也確實是實實在在的墻,不見有什么不對勁。

一群人又繞行了一圈,不但電梯不見了,就連安全通道的門也是無影無蹤

“難道要我們學嶗山道士,硬從這裏衝過去?”顧青嘀咕著,仍焦急地在墻上四處摸索,希望能按到電梯的按鈕。

“不要徒勞了。”宇文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玄罡實在很沉,“龍王的虛障之術肯定已經籠罩整棟大廈,這裏已經變成一個迷宮了。”

一股腥臭的氣息從身後蔓延而來,宇文使勁抽了抽鼻子,渾沌追上來了。

“隨我來!”宇文居然還能分出一只手來幫顧青去扶蒲遠,一夥人全靠在了樓道的盡頭。

渾沌的黑影已經從拐角處出現了!

宇文放下玄罡,讓它與昏迷的劉天明並肩躺在一起,然後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雙掌同時杵在地上,兩團青沙出現在宇文掌下。

就在渾沌即將出現在眾人前的那一剎那,兩團旋轉的青沙像噴泉般暴然升起,化成與樓道兩側連接的一扇窗戶和半堵墻。

顧青睜大了眼睛,這不就是自己身後樓道盡頭的那扇窗戶和墻面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宇文輕輕吐出幾個字。

虛靈之沙竟然還可以這樣使用!透過面前沙粒化成的窗戶,顧青可以清晰地看見渾沌正向自己這邊爬來,龍王顯然沒有看出這一夥人躲在了沙墻背後,在龍王眼中,樓道的盡頭是空無一人的。

渾沌在距宇文不過四五步的地方張望了一會兒,便回頭走開了。見渾沌走出自己的視野範圍,宇文長出了一口氣,盤腿坐下,說道:“我們就留在這裏,說話小聲一些,等天亮再出去。”

“那……那個怪物,好像看不見我們啊?”蒲遠膽戰心驚地問道。

宇文和顧青相視一笑,蒲遠看不見宇文用虛靈沙造出的假象,剛才一定被嚇壞了。

“讓龍王就這么在樓裏亂竄吧,它暫時是找不到我們的。”宇文拍了拍蒲遠的肩,讓他放心。

“顧青,剛才救了我的那位,究竟是人還是鬼啊?”蒲遠撫摸著仍在向外滲血的肩膀,想起了救命恩人。

顧青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了,低聲說道:“那位……恐怕你也認識,她……就是宋巧稚。”

“宋巧稚?”蒲遠渾身一震。

“嗯,她就是顧青的親姐姐,宋巧稚。”宇文也湊到蒲遠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她……你的姐姐?”蒲遠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蒲董,關於我這位親姐姐,我相信你應該比我更加了解吧?”顧青咬了咬嘴唇,目前雖然處於極危險的環境中,她仍不願意放棄知曉往事的機會。

顧青從不說假話,蒲遠是知道的,他臉上的神情瞬息萬變,內心似乎正承受著極痛苦的煎熬,不過只有一會兒,這位中年男人的神情便慢慢松弛下來了。

“我一直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原來是因為宋巧稚的緣故……”蒲遠看了看顧青,“我這一生,除了我的妻子和女兒外,最愛的女人,就是你的姐姐。”

顧青點了點頭,劉天明曾看見蒲遠極小心地收藏姐姐的照片,看來他確實很愛自己的姐姐。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杜聽濤介紹的,那……還是三年前的事。”蒲遠嘆了口氣,打開了話匣子,“你也知道,我的社交圈比較廣泛,見過的美女也不算少了,可第一次看見你姐姐,我就深深地被她的氣質所吸引……”

地上的劉天明突然呻吟了一下,打斷了蒲遠的回憶,顧青忙過去解開劉天明的頭盔與胸甲。劉天明所受的傷其實比宇文略輕一些,由於有鐵甲防護,他只是被碎石砸得一身淤青,受傷最重的一處,就是額角上被飛石重擊了一記而暈倒,鮮血糊了一臉,看上去比較嚴重,而一直在跑動的宇文,所受的卻是內傷,為了接住玄罡,他尚未痊愈的肋骨估計又斷了。喉間一直有甜味上涌,胸口也總在氣血翻騰,宇文只是為了不讓顧青擔心,強撐著罷了。

“我這是在哪裏?龍王呢?”劉天明抹了一把被血跡粘連的眼皮,睜眼看了看四周。

“噓……小聲點,我們現在是躲在宇文制造的偽裝墻後面,龍王正四處找我們呢。”顧青跪坐在地,將劉天明的頭擱在自己的大腿上。

顧青身上淡淡的幽香並沒有被血腥味所掩蓋,劉天明枕著顧青的腿,臉上便有些發燒,不過他滿臉是血,也不用擔心別人會看出來,他身上雖有力氣,一時間卻不願起身,心裏只希望這一刻就這么延續下去,再不用起來了。

宇文對宋巧稚出手相救一事還惦記在心,見劉天明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他又催促蒲遠繼續往下說。

“嗯……在杜聽濤的安排下,我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留在分部,便是為了可以和宋巧稚在一起。她不是一個簡單意義上的美女……在她的身上,既有風塵女子一般的妖媚,也有純情少女般的單純,說起來二者似乎是矛盾的,但在她這裏,卻是完美的結合……雖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她非常聰明……”說到這,蒲遠把目光投在顧青的身上,“即使與你這位騰龍集團出名的才女相比,她也毫不遜色啊!”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向她描述自己的姐姐,蒲遠把宋巧稚描述得這般完美,顧青心裏突然冒出想和姐姐一比高低的念頭,但她很快便沮喪且悲傷地想起,宋巧稚已經淪為一個孤苦伶仃的遊魂,往昔的美貌與智慧,早已深埋黃土,不復存在。

蒲遠的眼神開始有些迷離,對往事的追憶似乎勾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琴弦,“最讓我著迷的,是她居然對天文學頗有研究。我們常在夏日的星空下,駕車到空氣純凈的野外,在那裏,她會與我並排躺在車上,指著天上的某一組星座,告訴我這組星座的名字,以及關於它的古老故事。或者,也會指著一顆異常發亮的星星,告訴我它距離我們有多遠,它的光芒,是因為它在燃燒自身……與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她有太多的不一樣了!”

“可她現在死了!變成了一個孤魂野鬼!”劉天明猛地坐起身來,冷冷地截斷了蒲遠的追憶。

蒲遠不由打了個冷戰,低下頭,喃喃地說道:“是的,她……失蹤了。”

“失蹤?哼……她的失蹤,與你沒有關係嗎?”劉天明追問道。

“我……不知道……”蒲遠的聲音越來越低。

“就在你昏迷的時候,遊魂宋巧稚救了蒲遠一命,他才有幸可以與我們坐在一起。”宇文對劉天明說完這句話,又回過頭面朝蒲遠,“她救了你,大概是舊情難忘吧?不急,即使你現在不願意說,下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們也會問她的。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宇文是湊到蒲遠的耳邊,頗有些兇狠地說的。

蒲遠一下閉緊了眼睛,再也不願意吐出半個字。

三十四、真相

夜,沉靜而凝滯。

渾沌的嘯聲在大樓內時遠時近地回響,聽得出,它有些惱羞成怒。宇文倚在窗旁,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個燈火寥寥的城市,再堅持一個小時,晨曦便會出現在天邊,而懼怕陽光的渾沌,就只能躲回陰影之中,哪怕它是被龍神附體,也無法回避其肉身的弱點。

想到涇河龍王,宇文又不禁輕輕一嘆。

顧青的那雙大眼睛,似乎有看穿別人內心的能力,她聽見宇文那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後,便一直在盯著宇文看。宇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笑問道:“看什么看,沒見過這么帥的老大?”

顧青可沒心情與他逗樂,幽幽地說道:“你……還在想那涇河龍王嗎?”

宇文臉上的笑容一滯,呆了半響,說:“若我是一國之君,另一個強大的族群殘殺我幾萬國民,那我想去復仇,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啊。”

“我也很同情涇河龍王,可當初犯錯的,並不是我們啊?”

“要是龍王說它想去看看現在的涇河,你敢帶它去嗎?那工業污染……嘖嘖……”一直躺在地上閉目養神的劉天明突然睜眼插話,“誰敢說現在的人沒犯錯?”

顧青啞口無言。

宇文擺了擺手,說:“無辜者終究是多數,不能由著龍王亂來,這事,該有個結果了……”

猝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傳來,震得顧青雙耳發麻,腳下更是象地震一樣猛烈晃動了好幾下。顧青驚恐地看著宇文,宇文對她一點頭,表示自己也聽見了。這一聲吼叫極凄厲,與之前的大不一樣,渾沌似乎被什么攻擊了,並且受到了比較嚴重的傷害。

“啊,你看,電梯又出現了!”劉天明突然興奮地拍打宇文的肩膀。

果然,那電梯又出現在眾人眼前,看來龍王確實遇到了麻煩,它的虛障之術已經失效了。

“能聽出在什么方向嗎?”宇文急切地問顧青。

“大概……在那個方位吧?”顧青想了想,指著左下方的地面,“好像離我們不遠。”

“莫非……”宇文思考片刻,臉上突然浮起笑容,“恐怕是那位道家高人又出手相助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下去痛打落水狗?”劉天明雖然聽不見那聲吼叫,但那劇烈的震蕩和宇文顧青的言談表情已經讓他猜到發生了什么。

“嗯!龍王的能耐可不比一般的靈獸,那位高人未必能致它於死地,我們必須下去幫忙。”宇文肯定地回答。

“可萬一是龍王找不到我們,才以此引誘我們現身呢?”顧青的話也不無道理。

“涇河龍王心高氣傲,斷然不會用這等低劣的詐傷手段來算計我們!”宇文斬釘截鐵地說道。

顧青不再出言反對,心中卻隱隱為龍王感到悲哀。

當下三人合計,決定立即趕往樓下,由於宇文的虛靈沙之術有距離限制,不能在離開之後仍然保持那面偽裝的沙墻,受傷的玄罡蒲遠也只能與他們一同下去。四人順著重新出現的安全通道下行,宇文拉出虛靈金槍小心翼翼地在前方開路,劉天明扛著還沒有蘇醒的玄罡緊跟其後,顧青則攙扶著蒲遠尾隨。

二十五層與二十四層都沒有什么動靜,二十三層的景象卻讓宇文等人大吃一驚!

整整十六間辦公室被夷為平地!遍地都是辦公桌椅的碎片混合著被揉爛的文件,半層樓面積的空間一望無礙,幾十臺被撞壞的電腦四散開來,部分顯示器還冒著青煙……

最令人吃驚的還不是混亂不堪的現場,而是在樓層正中掙扎翻滾的渾沌!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渾沌眼下卻痛苦不堪,蛇形身軀扭曲成一團亂麻。宇文近身定睛一看,那渾沌竟是被一張巨網所束縛,組成這張網的並非鋼絲鐵線,而是極細小的半透明象形文字符文!

軒轅獵夔咒!宇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道奇符不是已失傳多年了嗎?

相傳軒轅黃帝與蚩尤涿鹿大戰時期,黃帝曾率眾將士前往東海流破山,獵殺夔獸,取其皮制成大鼓,用雷獸之骨擊打,聲聞百裏。而這軒轅獵夔咒,頗為特別,是以靈氣貫穿符文織就巨網,一旦施展出來,縱使那力大無比的獨腳夔獸也無法掙脫。如照古籍所載,這道家卜門奇符早已失傳,不知為何,今天竟然出現在宇文面前。

宇文抬手示意劉天明等人不要輕舉妄動,同時警覺地環顧四周,渾沌雖已被巨網所困,餘威仍在,樓內一片混亂,應該就是它被縛之後大力掙扎所致,自己並不懂得道家符咒的奧妙之處,若貿然進擊,說不定會造成逆反效果。解鈴還需係鈴人,設下這軒轅獵夔咒之人,想來就在附近吧?

“嘩啦……”隨著磚石滾動的聲響,一個人影用力推開被碎石堆積堵塞的防火安全門,出現在激起的煙塵中。

杜聽濤?難道暗中協助的人就是他?宇文的腦海中一下劃過若幹念頭,卻都難於定奪。

杜聽濤驀然看見宇文一眾,也是一愣,但他很快走上前來關切地問道:“你們怎么會也在這裏?這兒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亂成這樣……啊!老蒲,你受傷了?”

蒲遠傷口仍是痛的厲害,只是咧了一下嘴,算是對杜聽濤笑了一下。

宇文上前恭敬地向杜聽濤行了一禮,用的卻是道家禮儀,杜聽濤怔了一下,伸手抱拳還了一禮。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看來杜聽濤果然是道家人士。

“前輩,這渾沌已經困入網中,現在又該怎樣對付它?”宇文虛心求教。

“嗯?你說什么?”杜聽濤象是聽不懂宇文所說的話,他順著宇文手指方向望去,看見那巨大的渾沌後,又驚叫了一聲:“啊?這是什么怪物?”

宇文不禁搖了搖頭,杜聽濤似乎仍不願承認是他出手,莫非他另有苦衷?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好逼他承認。宇文回頭看了一眼渾沌,如果杜聽濤不願表態,自己可要動手了。

可在那一瞬間,宇文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三兩步衝到渾沌跟前,渾沌渾然不覺宇文的逼近,只顧在那裏掙扎,宇文一槍刺去,輕易地正中渾沌軟腹,渾沌負痛長嚎,如車輪般左右滾動,地上的殘石木片飛舞,卻並不是向著宇文來的。

“糟糕!”宇文悶悶地叫了一聲。

劉天明和顧青不知發生了什么,也快步趕上前來。

“龍王已經逃了!”宇文皺起了眉頭。

“啊?那我們可以各個擊破啊?這可不是壞事,讓我先殺了渾沌這個畜生!”劉天明習慣性地去拔槍,才想起自己的手槍掉在頂樓大廳了。

“不!”宇文伸手阻攔劉天明,“龍王目前還沒有完全復原,沒有渾沌的肉身,它就什么也做不了,可如果我們現在殺了渾沌,它就再也不會露面……直到它完全復原!到那時,我們絕對不是它的對手,就只能任由它宰割了。”

“你是說……如果龍王還附體在渾沌身上,我們就可以在摧毀渾沌的同時也殺死龍王?”顧青問道。

“嗯!”宇文點了點頭。

“可龍王要是忍了這一時,就此放棄渾沌的肉身,直到它復原後才出現,那我們又怎么辦啊?”顧青急了。

“現在就顧不得這么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宇文長嘆道。

顧青正要說話,身後又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執聲,三人扭頭望去,站在電梯附近的蒲遠和杜聽濤不知為何爭吵了起來。

劉天明搖頭笑道:“這時候了,他們還有閒心為私事爭吵,實在是財迷心竅。”在劉天明心中,這些老板們若是吵起來了,不是為了錢,便是為了女人。

突然,三人同時感覺到一股勁風從側身吹來。

“不好!快躲開!”宇文頓時明白,這一定是渾沌在用風試探他們的位置。

劉天明反應極快,條件反射般向勁風的反方向跑去。顧青就要慢上一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宇文伸手拽住顧青,猛地一甩,顧青一下向右摔了出去,宇文自己也就勢一滾,伏在摔倒的顧青身上。

“ !”渾沌龐大的身子騰空而起,重重地砸在宇文他們剛才所站立的位置上,激起的碎石沙劈頭蓋臉地灑了宇文一身,宇文一翻身,跳上身旁半張桌子,再奮力一躍,從空中一槍向渾沌的尾部刺去,渾沌被巨網所困,剛才這全力一砸,也顧不上姿勢,倒在地上後,卻是肚腹朝天的。宇文這一槍勢若雷霆,一下就將渾沌刺個對穿,後半截就這么被釘在了地上。饒是它兇猛無匹,也無法再動彈反抗了。

顧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想為宇文喝彩,就發現身後只剩下了杜聽濤,蒲遠不見了!

“怎么回事?蒲董呢?”顧青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到杜聽濤身邊,卻看見杜聽濤臉色一片蒼白,嘴唇也在不住地顫抖。

“老蒲……老蒲掉下去了……”杜聽濤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洞門大開的電梯,“剛才他氣衝衝地走到那裏,恰……恰好那怪物落到地上,震動了一下,老蒲沒站穩,就摔……下去了……”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顧青和隨後趕來的宇文及劉天明都愣住了。那幾扇電梯門早已在渾沌掙扎滾動時被撞壞,露出深不見底的空井,若蒲遠真是摔了下去,哪裏還有命活?

劉天明正要衝上去探個究竟,顧青卻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你們看,這是怎么回事啊?”顧青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宇文也看出來了,眾人面前竟然出現了三個電梯入口!可騰龍大廈一直只有兩臺電梯啊?

“杜聽濤……你好狠的心啊……”一聲猶如厲鬼索魂般冰涼刺骨的叫喚,幽幽地從這突然出現的第三臺電梯井中傳來。

杜聽濤的臉色刷地一下由蒼白變得烏青,眼珠外凸,喉中 作響。

摔下去的蒲遠竟從那電梯井中緩緩升了起來!而他的身後,漸漸露出宋巧稚那張極其恐怖的臉。

“巧稚……真的是你么?”蒲遠居然回頭望著宋巧稚,毫不懼怕那張鬼臉。

黑色遊魂並不答話,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將蒲遠向前一推,劉天明忙扶住了他。

“鬼……有鬼……”杜聽濤喃喃地念叨著,一步步想向後退,宇文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一轉身便擋住了杜聽濤的退路。

“老杜……你真下得了手啊!居然把我往電梯井裏推!”蒲遠站穩腳跟,怒視著杜聽濤。

臉上肌肉扭曲變形的杜聽濤避無可避,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蒲遠,宋巧稚,你們不是恩愛無比嗎?我成全你們,讓你們做同命鴛鴦,還不夠好嗎?哈哈……”

蒲遠有些痛心地說道:“老杜,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么,現在形勢這么嚴峻,我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你把騰龍的資產一點點往外搬,可你還不滿足,居然要致我於死地!”

“放屁!你蒲遠又是什么好人了?”杜聽濤聲嘶力竭地叫道,“騰龍的江山是你一人的嗎?我們這些為騰龍耗盡了青春的元老,你又何時放在眼裏了?不錯,我確實拿走了不少錢,可這些都是我應該拿的!這棟騰龍大廈的修建……不瞞你說,我拿走了六千萬。我要重新創業,我必須拿回屬於我的錢!”

顧青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終於在杜聽濤的口中得到了證實。

“而你!蒲遠,你是騰龍的當家,錢對你來說,真的是那么重要嗎?可你居然抓住我的把柄,三番五次想從我這裏再把這六千萬拿回去!當然,這錢自然就變成你自己名字下的財產。哼……好一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擔上貪污罪名的是我,拿錢的卻是你!”杜聽濤口中,居然又說出一件讓人震驚的事情。

蒲遠一臉的無辜,急切地說道:“老杜,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什么時候又要從你這裏拿錢了……”

遊魂突然發出一聲慘厲的長嘯,把兩個爭執中的男人都嚇得噤若寒蟬。宇文也警覺地將虛靈長槍一晃,注視著宋巧稚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並不能以常理揣度。

“男人……你們所關注的,永遠都是你們的權力與金錢,女人在你們的眼中,不過只是玩物!”宋巧稚冰涼的語氣讓眾人心頭都不寒而栗。

“杜聽濤……托你的福,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宋巧稚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杜聽濤,後者根本不敢與她對視。

“蒲遠……”宋巧稚又將目光投向了蒲遠,蒲遠一下跪在了地上,悲傷地說道:“巧稚……是我害了你,可你卻連救了我兩次!我……我……”

顧青心頭一顫,莫非害死姐姐的,就是面前這兩個男人?她一下跳出來對宋巧稚叫道:“姐姐!究竟是誰害了你?快告訴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宋巧稚凄然一笑,說道:“想知道為什么這裏會有三臺電梯嗎?讓我慢慢的告訴你……”

一頁險些被時間流沙所掩埋的往事,終於被大風吹去浮沙,重新暴露在陽光之下。

“我……不是一個幹凈的女人,我是靠出賣自己,才一點一點地在騰龍裏立足,但這並不妨礙我尋找屬於我的愛情,杜聽濤,我還是要感謝你,雖然你把我推給蒲遠,其本意不過是為了要我替你打聽消息,可我還是不能否認,與蒲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是啊……我也承認,那幾個月也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跪在地上的蒲遠接上宋巧稚的話頭,“如果你沒有用懷孕來要挾我……就好了……你知道嗎?那時候騰龍剛剛被上面盯住,我怎么敢在那時候傳出緋聞……”

“蒲遠,你太自以為是了!”宋巧稚恨恨地打斷蒲遠,“不錯,你確實很小心,每次與我親熱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我如果不是做了手腳,確實不會懷上你孩子!可你知道我為什么想懷上你的孩子嗎?”

蒲遠一呆。

“是的,你有賢惠美麗的妻子,乖巧可愛的女兒,還有你的偉大事業。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不幹凈的女人,可我有這個自知之明,我從沒想過向你要什么名分!我只是真心的愛你,想要與你有一個孩子,再拿著一筆錢離開這個城市,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去,把孩子養大……可就連這么一個小小的願望,你都不願滿足我,還讓杜聽濤這個混蛋來謀害我!”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你的懷孕確診證明寄給我?還寫了那樣一封信……”蒲遠已隱隱地覺察出,這其中另有陰謀。

“你這個自大的家夥,真的以為每一個接近你的女人都是為了你的錢嗎?我為什么要把懷孕證明寄給你?我只知道我的懷孕確診證明是被杜聽濤偷去了!”宋巧稚的憤怒使得她的那張臉顯得更加可怕了。

蒲遠緩緩地扭過頭,盯著杜聽濤:“那封信,是你偽造的么?”

杜聽濤哈哈一笑,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不錯,那封信是我寫的,我早就想殺這個賤人了,只不過想借此機會拉你下水,讓你以後不敢隨便動我!”

“你!你為什么要害巧稚?”

“我害她?是她想害我!我讓她做了騰龍分部的財務處長,又讓她和我一同管理騰龍大廈的基建工作,我沒少分給她錢,可她卻在暗地裏收集我做了手腳的財務證據!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一步動手,讓她把那些證據都寄給了你!”

“我可沒有收到你所說的什么證據!”蒲遠叫了起來。

“你沒收到?那個匿名敲詐了我一千萬的人,不是你還能是誰?”杜聽濤吼道。

顧青已經聽不下去了,衝上前去狠狠地給了蒲遠一記耳光,“蒲遠,你如果真的愛我的姐姐,那你收到我姐姐的懷孕確診書後,為什么不向我姐姐確認一下?你甚至沒有給她打一個電話,就決定讓杜聽濤去下手殺害我的姐姐?”

蒲遠沉默了許久,才痛苦地開口說道:“顧青,我確實有錯,但當時的情況並非如此簡單,你知道我對自己的社會形象是非常小心的,所以我沒有給你姐姐留下電話,自然也沒有要過她的電話。在收到那份懷孕確診書的時候,我身在京城無法脫身,以為你姐姐其實是杜聽濤特地安排來對付我的棋子,當時對她真是愛恨交加,便反將了杜聽濤一軍,要他給我處理這件事情,我並沒有讓杜聽濤去殺害你姐姐,我只是想看看杜聽濤有什么反應。誰知道杜聽濤隔了幾天後就告訴我,已按照我的要求,把宋巧稚做掉了!那時,我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候……快過年了……很冷……”宋巧稚微微抬起頭,敘述回憶的聲音竟是異常的平靜,“大年二十九,我最後一次去騰龍大廈的工地,按杜聽濤的安排,去給準備回家過年的工人們發紅包。工人們都在收拾行裝,樓裏空無一人,在十八樓,我遇見了杜聽濤,他問我是不是另外有一份施工賬目,要我馬上交出來。我拒絕了他,並告訴他,那份賬目我已經寄給蒲遠了,我不想再幫他做假帳了。杜聽濤頓時惱羞成怒,看那電梯正處於檢修狀態敞著門,便一下將我推下貨運電梯──也就是你們現在看見的第四臺電梯。我用雙手十指死死摳住電梯門的邊緣,哀求杜聽濤饒我一命,可這個狠心的畜生,竟用他的腳拼命地踩我的十個手指,一邊踩,一邊告訴我,是蒲遠讓他這么做的……我的每一根手指都被踩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最後,我實在堅持不住了,松手摔了下去。”

劉天明憤怒地看著杜聽濤,暗暗地握緊了拳頭,這家夥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慘叫著掉下去,以為自己一定是摔死了,可是沒有,電梯是停在十二樓的,我只是摔斷了腿……後來我才知道,如果當時就摔死了,那還是我的福氣……”

聽到這裏,在場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三十五、孽債

“我掙扎著抬起頭,看了看上空,那扇電梯門已經關上了,除了轎廂頂端一盞不斷閃爍的綠色小燈,這裏沒有其它的光照。我拼命的叫喊著救命,期望能有工人聽見,但我叫啞了嗓子,周圍也沒有一絲動靜。”

“第二天,大年三十,工地上已不可能有人,我放棄了叫喊,很餓……也很渴……遠處隱隱約約有爆竹聲傳來,我迷迷糊糊地想……過年了。”

“雖然身陷絕境,但我並沒有絕望,我知道,工期很緊,年初七就會有一部分工人先回來。也就是說,我如果能堅持七天,就有得救的希望。我要活下去……”

“大年初一,我隨身帶的兩片口香糖已經完全沒有了糖分,變成一塊橡膠,我把它吞了下去,太餓了……我看見手指上已經幹結的血跡……我開始舔手指……”

“到了初四,我越來越餓,嗓子裏象有一團火,我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手指上有一塊被踩傷的皮吊著,我……試著把它咬了下來……”

“嗷……”跪在地上的蒲遠痛嚎了一聲,拼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宋巧稚不帶任何語氣的回憶讓他發了狂,他突然象一頭瘋獸般從地上一躍而起,用他還能自由活動的手揪住杜聽濤的衣領,在宇文和劉天明反應過來把他們分開之前,蒲遠的額頭狠狠地撞在杜聽濤的鼻梁上,顧青清晰地聽見“喀嚓”一聲,杜聽濤的鼻梁骨斷了。

宋巧稚冷冷地看著亂成一團的男人們,聲音依然平靜得象一潭死水,繼續敘說那令人心悸的往事。“我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那裏微微隆起,孕育著另一個生命,男人們……都希望我死掉,可我偏不願意……哪怕是……變成這樣……”宋巧稚慢慢舉起自己的手,蒼白萎縮的肌肉只覆蓋了掌部,五根手指都只有森森白骨。

顧青清楚地看見在拇指的骨節上,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她驚叫著退後了一步,忍不住嘔吐起來。 饒是見多識廣的宇文和劉天明,也不禁動容。

“終於,熬到了初七,我聽見了腳步聲以及說話的聲音,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叫喊了,想抬手拍打電梯的轎廂,手卻軟綿綿地抬不起來。突然,我聽見一個我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是杜聽濤這個惡魔在說話。他竟然對工人們說,貨梯有嚴重質量問題,放棄使用,把這個電梯井封掉吧……”

顧青終於明白了,為什么騰龍大廈最初的設計圖上有三臺電梯,而最終他們只看見了兩臺,若不是渾沌破壞性地一撞,這臺載著冤魂的貨梯不知還要塵封多少年……

“最後一絲從電梯門縫間透出的光線熄滅時,我徹底絕望了……企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瞬間崩塌,我詛咒著一切,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宇文、顧青和劉天明都被宋巧稚的悲慘遭遇所震撼,三人的臉上都是極端肅穆的神情。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竟然感受到一股氣息,它與我非常的相似,都充滿了傷心、仇恨、及詛咒。我試著和這氣息交流,它告訴我它是古代的龍王,我並不關心它是誰,我只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冤靈,我拼命地吸收那股氣息,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氣息變得異常強大,而我也盡我的所能,向那股氣息索取了力量,我得以重新在大廈裏移動,看著這裏的每一個人。令我驚訝的是,這裏的人偶爾談論到我的失蹤時,根本不帶有任何同情,賤人、賣身、活該……一個又一個令我難堪的字眼不停地從那些人的口中跳出來。呵呵呵呵……不過不要緊,有的是機會,這些人自然會受到懲罰的。”宋巧稚說到最後,竟大笑起來。

宇文極機警地問道:“懲罰?他們會受到什么懲罰?”

宋巧稚仍在狂笑著:“呵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劉天明追問道:“龍王第一次出來作亂,那個雙手被砍去的保安可是你做的好事?”那保安的雙手是被利器齊刷刷地斬去,應該不是龍王所為。

“哼,那小保安被龍王一口咬住雙手,我若是斬斷他雙手的動作再慢一些,他就要被活吞了。”宋巧稚不屑地答道。

劉天明一愣,這么說來,那保安雖然瘋了,卻保住一條命,還應該感謝宋巧稚才對。

“可你為什么要殺害蒲遠的兩個保鏢?”宇文逼上一步。

“那兩個保鏢太不識好歹,與蒲遠寸步不離,你願意在與戀人相會時,身邊還站著兩個電燈泡嗎?呵呵……”宋巧稚飄到蒲遠身邊,輕輕推了一下面如死灰的蒲遠,“不是嗎?蒲遠?”

宇文不由得有些頭疼,這女人喜怒無常,似乎已是半癲狂狀態。

“我將他們的屍體放在蒲遠的辦公室內,只等著有合適的時間,突然把他們顯出真形!呵呵……想像一下蒲遠看見屍體時的表情,也可以非常開心啊,可惜,被顧青先看見了,只好另找地方藏了起來。

“我曾無數次在想像中用各種方式將你碎屍萬段……可當我看見你躲在辦公室裏偷偷看我的照片時,我便再也下不了手……最快樂的那段往事歷歷在目,倣佛就發生在昨天啊。”宋巧稚用手托起蒲遠的臉,極溫柔地說道,“我弄丟了你的孩子,你……不會怪我吧?”

蒲遠一下哭出了聲:“巧稚……我……我對不起你啊……”

“殺死朱靈的,也是你吧?她又有什么罪?”劉天明的工作慣性,就是將一切問題都變成答案。

“那個蠢笨如豬的女人,嘴臭得象糞坑,竟敢誣蔑蒲遠是什么同性戀,我留她做什么?就連你,恐怕當時也想動手吧?”

劉天明的手一顫,當時被那朱靈羞辱時,他確實很想一拳給那女人打去。

一直站在宇文身旁的顧青走上前一步,眼圈通紅地對宋巧稚叫了一聲:“姐姐。”

宋巧稚那雙泛青的眼睛掃了一眼顧青,極冷淡地說道:“叫我做什么,我和你沒什么關係,你趕緊滾出這棟樓,我不想再看見你!如果下次又看見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姐姐,別這樣,我不知道我爸爸媽媽為什么……為什么……”說到這,顧青已經說不下去了。

“別和我提他們,他們不是我的爹媽!”宋巧稚兇狠的眼神把顧青給嚇住了,“如果你還不走開,我收拾了那個畜生就來收拾你!”

捂著鼻子的杜聽濤聽見宋巧稚的話,竟把腰一挺,口氣強硬地說道:“你要殺我就快些!別婆婆媽媽的!”

宇文將虛靈金槍在身前一橫,擋住了宋巧稚,說:“宋巧稚,你的冤屈我們都已經知道,現在三號電梯已經重現,我們會找到你的遺骨,用法律來制裁杜聽濤。可你如果想現在動手,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殺人的!”

宋巧稚掩嘴一笑,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嬌媚,如果她還活著,這一笑定會傾國傾城,可現在宇文面對的是她這張枯萎的臉,這一笑只讓宇文渾身毛骨悚然。

“誰說我要殺你了?”宋巧稚歪著頭看著宇文身後的杜聽濤,露出詭異地笑容。

杜聽濤不知為何,心中一下涼了半截。

宋巧稚接著說道:“杜聽濤,你最近還做噩夢嗎?”

“是你!原來是你!”杜聽濤驚慌地叫了起來,額頭上開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宋巧稚突然極快地繞過宇文,將那張慘白的臉湊到杜聽濤跟前,“我要殺你的話,你還能活到今天?你以為你現學的那一點粗淺的皮毛道術,就能抵抗我的破夢攝魂?”

劉天明和顧青都是一驚,現學的粗淺道術?難道他們撞見杜聽濤在樓裏盤腿打坐,就是在用道術抵抗宋巧稚的破夢攝魂?宋巧稚能讓人做奇怪的噩夢,顧青是領教過的,也不知她讓杜聽濤看見了什么樣的可怕夢境,會讓杜聽濤害怕成這樣。

宇文一下衝上前來抓住杜聽濤的手,心急地問道:“這軒轅獵夔咒,真的不是你所設?”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杜聽濤臉上一片茫然,看來確實沒有說假話。

宇文倒退了一步,喃喃地說:“難道是我猜錯了?”

猝不及防地,宋巧稚突然出手了!宇文正想阻攔,已晚了一步。

兩只長長的骨節一下插進了杜聽濤的太陽穴,杜聽濤慘叫一聲,眼珠向上翻起,只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白,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

還未等宇文有進一步的動作,宋巧稚卻又極快地抽身閃開了。

杜聽濤並沒有死,他變得口流涎水,目光呆滯。一會兒蹲在地上傻笑,一會兒又驚恐萬分地四處亂跑,口中不停地喊著:“別追我!別追我!”

他瘋了。

宋巧稚冷笑了一聲,說:“本想多折磨他一下,可惜沒有時間了。”

蒲遠呆呆地看著已經變成瘋子的杜聽濤,一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什么權力、金錢、股票、事業……都不過是塵土罷了,在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杜聽濤身上時,他慢慢地走到當年宋巧稚葬身的那臺電梯前,回頭對宋巧稚叫了一聲:“巧稚……我確實沒有收到你寄出的證據,更沒有借此敲詐杜聽濤,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

敏感的顧青察覺蒲遠萌生了自盡的念頭,可眾人都離蒲遠有相當一段距離,要想追上去攔住他,已是來不及了。她不由得大叫起來:“蒲遠,你在想什么?難道你忘了文玲和蒲瑤嗎?你還答應了要給蒲瑤帶生日禮物的!”

蒲遠慘淡一笑,說:“沒有巧稚,我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可就是我這個混蛋,才害她落到這個慘狀,我怎么還能茍且偷生……我欠了文玲和蒲瑤的,恐怕只能來生再還……”

最後一個“還”字還沒有說出口,蒲遠就已經縱身一躍,跳進了黑漆漆的電梯井!

“不要!”宋巧稚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可惜,這一次,她沒有機會再接住蒲遠了。

幾秒鐘之後,“砰”地一聲從電梯井內傳出來。

顧青和劉天明跑到電梯邊,探頭向下望去,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宇文伸手一揮,一個青色的虛靈火球順著電梯井落了下去,火光照亮了最底層,蒲遠側身倒在電梯頂上,腦袋旁有一攤鮮血正不斷向四周蔓延,眼見是不能活了。在蒲遠的身邊,躺著一具森森白骨,一人一骨的姿勢,倒象是一對躺在床上的情侶……

宇文長嘆了一聲,伸手將劉天明和顧青從電梯旁拉開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來生或者轉世,這人世間就不會有這許多的痛苦了。

宋巧稚一直沒有動,垂手站在原地,只這短短的一瞬間,她那慘白的臉已變成了暗灰色。

顧青憑直覺感到有些不對勁,她快步走到宋巧稚身邊,焦急地問道:“姐姐,你怎么了?”

宋巧稚苦笑了一下,說:“我妄自尊大地和龍王動了手,它已經把我吸取的力量給收回去了。”她扭頭看了宇文一眼,又說道:“黃泉引路人,看來不用勞煩你動手了。”

“你說大廈裏的人都會受到懲罰,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一直沒忘這事,“是不是指龍王的復生?”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哈哈哈哈……”宋巧稚竟然又凄厲地笑了起來。

一縷明亮的光線從天邊透出,太陽出來了!

宋巧稚的身軀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地從腳下散開,“我已經留下足夠的提示,如果你們救不了這些人,那就是他們活該!”宋巧稚說完這句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藍月?你說的提示是藍月么?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劉天明撲上前來,大聲地叫著。

可宋巧稚再也沒有睜開眼睛,整個身體都在陽光中分散了。

顧青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耳中突然若有若無地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妹妹”,她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三十六、元兇

一輪朝陽從地平線上躍出,帶著一股銳氣衝破了籠罩城市的薄霧,溫暖的陽光穿透破碎的窗戶,照在眾人身上,宇文不由抬起手,遮擋著刺眼的光線。

劉天明見顧青仍站在宋巧稚消逝的地方,哭得梨花帶雨,心有不忍,走上前去遞給她一方手巾,寬慰道:“不要太傷心了,你姐姐雖然命苦,好在沉冤得雪,這兩個害她的男人也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現在可沒到說這個的時候。”宇文的表情卻依然沒有放松,“顧青,還記得蒲遠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嗎,杜聽濤貪污工程資金的證據並不在他那裏,另有一個人以此要挾了杜聽濤,從他那裏拿走了一千萬。”

“這事很重要嗎?與我們有什么關係?”劉天明不解地問道。

“我總覺得在我們的身後,躲著一個人。”宇文習慣地想去撓撓頭,卻只摸到硬邦邦的頭盔,“杜聽濤並不是幫助我們的道家高人,他只是不知從何處學來一點基礎的道家修身吐納,想借此抵抗每夜都會來臨的噩夢,也就是說,那位道家高人始終沒有露面,可他為什么要避著我們呢?”

劉天明也皺起了眉頭,說:“你的意思是……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他就是那躲在背後敲詐了杜聽濤的人?”

“我不知道這後面是否有聯係,只是覺得很奇怪,另外,不知顧青你注意到沒有,騰龍大廈裏先後出現的上古魔獸,好像和龍王的復生並沒有關係,而且……它們的每次出現,似乎都在你的周圍!”

正用手巾拭去淚水的顧青又被宇文的說法嚇了一跳:“不會吧?和我有什么關係啊?”

“渾沌和鑿齒最初都是在你的辦公室裏出現的,而猰狳,卻是出現在你的車中!”宇文極嚴肅地說道。

“難道這些怪物的攻擊目標其實都是顧青?”劉天明也被宇文的推論嚇了一跳。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話還沒有說完,宇文突然啊地叫了一聲,顧青和劉天明順著宇文的目光看去,也頓時目瞪口呆。

不知在何時,渾沌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么巨大的家夥,怎么可能毫無動靜地在三人的眼皮下消失呢?就算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巧稚那邊,渾沌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跳窗逃跑了吧?

宇文心念一閃,一下警覺起來,呼地一下就將自己的虛靈金槍拉了出來。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對顧青說道:“趕緊想想,那三條上古魔獸出現前,你都和誰有過接觸?這人不是來幫我們的,他是來收回自己放出的怪物的!”

被宇文這么一提醒,顧青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一連串場景,她越想越覺得可疑,終於緩緩吐出兩個字:“陳詞!”

“啪……啪……”一個矮胖的身影慢慢拍著手,從一面斷墻後繞了出來,由於逆著光,面目一時還看不清楚。

宇文把槍一橫,護住了顧青。

“顧主管真是冰雪聰明。”那人又走上前幾步,終於在陽光下露出了臉,果然就是陳詞!但在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往日常見那唯唯諾諾的懦弱神情,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派極威嚴自信的風範。

顧青從宇文肩後探出頭來,既生氣又害怕地說:“沒想到真的是你!我第一天到騰龍大廈,為我安排辦公室的不就是你嗎?那暗藏著渾沌的書架一定是你早就安置在那裏的!後來,我向你要車,那輛白色桑塔納也是你為我準備的,沒隔多久,猰狳就現身在我的車上!鑿齒出現那天下著大雨,你是最後一個到我辦公室來的人,而且,你還在我辦公室裏留下了一把雨傘!”

宇文沉聲續道:“借物附靈……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也看走眼了,竟沒發現身邊還有你這么一位高人!渾沌應該是被你以符獸之術控制,收去了吧?”

陳詞微笑不語,並沒有反駁宇文。

宇文搖了搖頭,說:“顧青與你無怨無仇,剛到騰龍第一天,你就處心積慮要殺害她,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我與顧青在騰龍總部共事一年,她的脾氣我還不清楚么?杜聽濤的破事別人不敢管,她可會一查到底,我剛從杜聽濤手中拿到第一筆錢,正要乘熱打鐵再逼他多吐一些出來,要是由著顧青將舊帳掀開,我哪裏還有機會要挾杜聽濤?”

“原來勒索了杜聽濤一千萬的人,就是你!你為了一己私利,竟然狠心到這個程度!”劉天明一下明白了,“宋巧稚寄給蒲遠的那份證據就是被你截了下來?”

陳詞嘿嘿冷笑,“我可沒有那么先知先覺,騰龍總部搬過一次家,宋巧稚寄給蒲遠的信件寫的還是老地址,被郵局返還了回來,那時候宋巧稚已經不在這裏了,我便代拆了信件。

“哼,你一看有機可乘,便借此要挾杜聽濤!是么?”宇文滿面怒容,“顧青只不過有可能妨礙你的生財之道,你就一心想除掉她。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未必不知錢財乃身外之物的道理,金錢對你就那么重要?”

“修行……哈哈,修行又換不來真金白銀,就象你這般身懷五行絕技,還不是一樣要為稻粱謀,求我給你一個職位。莫忘了,你進騰龍公司,還是我做的主考官。可惜那時候看不出你的底細,壞了我的大事!”說到這裏,陳詞突然目露兇光,盯住了宇文。

宇文與陳詞的目光對視,周身竟感到一陣凜冽,這個貌不驚人的胖子,似乎蘊含著不為人知的強大力量。

其實最驚訝的還是顧青,與當年和自己同事的陳胖子相比,現在的陳詞簡直有天壤之別!她完全想不到,這個總是在上司面前滿臉諂笑的家夥,竟會毫不留情地想殺害自己。一想到自己曾經多次與陳詞單獨在一起談話,陳詞總是不動聲色,談笑自如,心中卻早已將自己當成了死人,顧青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升了起來。

“你先後布下純陽困獸符和混元水龍陣,我……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暗中幫助我們呢……”顧青顫聲說道。

“幫你們?我不過是沒有料到渾沌會被龍王附體,脫離了我的控制,才接連布下符陣,想重新收回渾沌。我年輕時習得符獸之術,跋山涉水走遍神州,耗費了十年光陰才尋得這三只上古魔獸,怎能輕易放棄?”

聽陳詞所言,宇文不由有些動容,“上古魔獸百年不遇,你居然憑一人之力就找到三只,還統統收為符獸為己所用,也是大不容易了……你若是生於亂世之中,必然大有用武之地,恐怕就是封王稱侯也說不定……”

“亂世……”陳詞眼中竟有些茫然,“我耗盡心血才尋得三只上古魔獸,卻不能改變我卑微的命運!我仍然只能在這裏做個可笑的小經理,整天跟在幾個老總的屁股後面,為了那幾文錢的工資溜須拍馬,阿諛奉承!在這個時代,符獸之術就如屠龍之技一般無用!”說到最後,陳詞有些激動起來。

“你所希望的改變命運,就是想靠魔獸的力量來換取金錢嗎?”顧青並不能理解陳詞的所作所為。

“哼!象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小姐,哪裏懂得什么人間疾苦?不要將我和杜聽濤那個混蛋相提並論,他貪污了這么大一筆工程款,與其讓他拿去揮霍,還不如交給我,我不過是想利用這筆錢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陳詞極輕蔑地望了顧青一眼,不屑再與她多說。

劉天明心頭火起,不禁怒喝道:“謀財也就算了,你居然還要害命!顧青這樣一個弱質女子,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因為顧青而錯過這次機會,只怕我這輩子再也無法拿到這么多錢。”陳詞冷冷答道。

宇文心中突然一涼,陳詞本來隱藏得極深,現在卻毫無忌憚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看來他是存心不想再讓宇文等人活著出去了。

“猰狳、鑿齒都被你們所害,渾沌也是遍體鱗傷……這筆帳,我們該算算了。” 陳詞額角上漸漸青筋暴凸,不再與宇文多說,雙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執一張黃符,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面對陳詞,呼吸有些絮亂的宇文心中也是異常的緊張,陳詞這樣老謀深算的人,如果不是對打敗二人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輕易露面的。可離開附體龍王的渾沌沒有眼睛,又不能在陽光下出現,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實在看不出他有何勝算。宇文不敢妄動,只在手上做足了防備。

“哪這么多廢話?”在一旁早就想動手的劉天明兩步就衝到陳詞面前,勢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陳詞執符的手腕,順勢便要向後扭。對付怪物劉天明不敢大意,對付一個普通人,他倒是有九分把握。

誰知劉天明用力一拉,陳詞的手腕竟是紋絲不動!劉天明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個踉蹌,他頓時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

劉天明立刻放開陳詞的手腕,側身飛起一腳直踢陳詞的後腦,陳詞並不躲閃,只將左手臂向肩後一翻,穩穩地擋住了劉天明的飛踢。劉天明只覺得自己倣佛踢中了一根鐵棍,足尖頓時隱隱生疼。他退開兩步,開始後悔自己低估了這個家夥,有些猶豫該如何再次進擊。

就在此時,陳詞手上黃符噗地一聲燃了起來,他極快地在空中劃出一個篆字,口中大喝一聲:“疾!”

剎那間,一團黑霧從天而降,不到兩秒,整個二十三層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宇文心中暗叫不妙,難怪陳詞這般信心十足,在這樣的黑霧籠罩中,陳詞要是放出不依靠眼睛尋物的渾沌,變成瞎子的可就是宇文他們了。

劉天明雖然也有些心慌,卻並沒有亂了手腳,他立即探手在地上抓起一塊石頭,心中回想黑霧出現前陳詞所站的位置,用力擲了過去。

不出所料,石塊直飛了出去,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人了!

宇文此刻心中所想的,卻是剛才顧青所站立的位置,他不敢大聲喊叫,怕被陳詞聽見,只好躡步小跑了過去,未曾想才跑出幾步,一股腥風便迎面撲來,陳詞果然又將渾沌放了出來。宇文心中一急,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小心渾沌!快找掩體!千萬不要露出身子!”

話音未落,宇文的胸口便被重重地揣了一腳,他的叫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陳詞已如疾風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一腳又準又狠,踢得宇文呼吸一滯,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宇文忍著痛,左手一揮,虛靈火出現在手中,無奈黑霧過於濃密,偌大一團火球也不過只能照亮宇文周身三步的距離。火光下,並未看見陳詞的身影,宇文只覺得四周的黑霧猶如黏稠的泥漿,自己身陷其中不能抽身。

突然,顧青的一聲尖叫從前方傳來,是遇到渾沌了?宇文心裏一慌,正要趕過去,身後卻有人倏然飛身而出,宇文還來不及回頭,半塊碎磚便狠狠地砸在他的太陽穴附近,宇文的耳朵裏嗡地一聲,鼻腔內一下潤熱起來,鼻血洶涌而出。他大叫了一聲,翻滾著摔了出去。陳詞下手著實狠辣,要不是有鐵盔保護,這一下重擊足於將宇文當場擊斃。

宇文手中火光一滅,陳詞也同樣什么都看不見了。他輕哼了一聲,並未追上前去,而是就地盤腿坐下,開始全心等待渾沌出動。

那邊廂的顧青在聽見宇文的叫喊時,就立即蹲下了身子。顧青也曾經聽宇文說過,渾沌是用風來定位目標的,她正在盤算一旦有勁風吹過,就馬上逃開,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靠了過來,顧青受驚尖叫後,才發現那是已經蘇醒的玄罡。

玄罡昏迷了很久,總算勉強恢復到斷骨再續,可力氣還沒復原多少,憑氣味找到顧青後,卻不得不靠在顧青身上喘息。顧青抱住它的脖頸,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玄罡略作休息,便又掙脫顧青的手,咬著她的衣袖向外拖。顧青不知它究竟要做什么,也只好蹲在地上跟著玄罡慢慢向前挪動。玄罡憑借自己的靈敏嗅覺,小心繞開遊蕩的渾沌,將顧青帶到了墻角,接著奮力用頭將兩個空文件櫃推頂過來,擋在顧青身前。顧青這才明白,玄罡是為了保護她,即使現在渾沌用大風探測,也無法發現顧青了。做完這一切,玄罡好不容易聚集的一點力量又耗盡了,它再也站立不住,又一次暈倒在顧青的身邊。

顧青蜷縮在墻角,自己暫時沒了危險,可對宇文和劉天明的擔心卻又多了一分,剛才宇文突然大叫了一聲,就此再沒了聲音,也不知他現在究竟如何了。顧青心中七上八下,只恨自己沒有涇河龍王那樣的神通,猛吹一口氣,也可將這重重黑霧吹散了……

渾沌受命陳詞優先攻擊宇文,它便在這一層內四處遊蕩,不時吐出勁風探測眾人的位置,可四面八方都掃蕩了一遍,別說宇文,就連顧青和劉天明都沒了蹤影,只剩一個在黑暗中手舞足蹈的人,卻是瘋子杜聽濤。

陳詞見渾沌久久沒有動靜,也微微有些急躁起來,現在天已經亮了,如果時間拖得太長,第一批來大廈上班的員工就會出現在樓裏,那樣必然會增加無謂的麻煩。想到上班,陳詞心念一動,莫非這些家夥都躲在破碎的辦公家具後面?意隨心動,渾沌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倒貼在天頂上,張開大嘴從上向下猛吹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渾沌立刻察覺到有一人弓身藏於半堵斷墻之後,而且頭上戴著鐵盔,渾身鎧甲齊全,宇文一直未解開鐵鎧,不是他還能是誰?渾沌低嚎一聲,如天降雷霆般直直向宇文撲去!

陳詞近身操控符獸,渾沌的感覺對他來說卻是感同身受,眼看渾沌的利齒距宇文已不過兩尺,宇文卻仍未察覺,依然紋絲不動,陳詞的嘴邊不由浮起一個微笑。

喀嚓!渾沌一口便將宇文連著鐵甲攔腰咬去一半,可預想中的慘叫並沒有響起來。陳詞驚詫之間,才察覺那副鐵甲中竟是空的!陳詞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虛靈金槍突地從地上一堆碎礫中穿透出來,頓時從渾沌的頭部下方斜刺了進去,渾沌立即慘嚎連連。

只穿了貼身布衣的宇文一下從碎礫中站了起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誘敵之計。就在被陳詞偷襲受傷後,宇文匍匐爬行到這半堵斷墻前,手中突然摸到一個斷成兩截的大衣架,宇文便悄悄將全身鎧甲脫了下來,又一件件挂在大衣架上,鐵甲質硬,不會軟塌,若不細細去看,倒真的象一個人半蹲在地上。宇文又躺在地上,將碎礫堆積覆蓋全身,只等渾沌襲擊假人,便可借機反擊。

陳詞沒想到會中了宇文的計謀,倒傷了渾沌,胸中一下怒火熊熊,立即循著渾沌慘叫的方向奔去,可他還沒跑到渾沌身旁,又陡然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正是劉天明,他一直躲在辦公桌下觀察動靜,是聽見宇文從瓦礫間起身時的響動,以為是顧青,才循聲跟了過去,誰知黑暗中卻撞到了陳詞,陳詞體胖,極易分辨,他二話不說,一拳便向陳詞面門搗去。陳詞功夫其實高出劉天明不少,但現在渾沌受難,他哪裏還有心思與劉天明糾纏,順手格開劉天明的當頭一拳後,也沒想到要反擊,只顧著繼續向前跑。可劉天明又哪裏會輕易放過陳詞,只管對陳詞拉拉扯扯,偏不放他離去。劉天明曾經在平日訓練中特意練習過在完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辯音搏擊,現在的情況反倒是對他有利了,居然可以和心神不寧的陳詞鬥個旗鼓相當。渾沌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陳詞也越發地心慌意亂起來,宇文之前對他百般羞辱,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若是渾沌再折損在宇文手中,他二十年來苦苦尋找上古魔獸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東流了。

宇文一槍刺中渾沌,便用力攪動金槍,渾沌縱是強悍,也受不了這等痛楚,慘嚎中猛地一揚頭,硬將宇文的金槍扯得脫了手,轉身就想逃開。宇文早就知道渾沌會倉皇逃竄,金槍脫手之前就在槍尾上挂了一個虛靈火球,渾沌帶著長槍後退,層層黑霧中,那火球就如黑夜中的一點星光,向宇文指示了渾沌頭部的位置。宇文再不願錯過機會,手中七尺大槍一晃,奮起全身力量向那點星光投去,只一瞬間,金槍便呼嘯著射中渾沌下 ,貫腦而出!

渾沌頭部被宇文重創,陳詞只覺得掌中一麻,符獸之術一下失靈,渾沌突然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他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劉天明偏又一拳快過一拳地打來,自己若還是在黑霧中格鬥,恐怕就連劉天明也打不過了。不得已,陳詞單手接招,另一只手飛快地劃出一串符文,被迫將黑霧收了。

黑霧漸漸淡去,目能視物的陳詞一下兇狠起來,三兩招就將劉天明逼得連連後退。劉天明正難以招架,忽然聽見宇文一聲高呼:“小心,渾沌來了!”

聽見喊聲,陳詞和劉天明同時往宇文那邊望去,見到的卻是渾沌有如驚濤駭浪般向二人撲來,渾沌頭部被宇文金槍刺穿,已處於癲狂狀態,就連自己的主人陳詞也不認得了,只顧著張開大口向糾纏中的二人衝去。

陳詞見勢不妙,一把甩開劉天明,轉身向後跑去,劉天明慢了半拍,起步晚了一點,渾沌利齒已經衝到了他的背後。

千鈞一發之際,宇文要想出手也來不及了。劉天明的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就算跑不掉,也要拉陳詞來墊背!

說時遲那時快,劉天明猛地一矮身,伸腿向已跑到自己前方一步的陳詞絆去,陳詞沒料到劉天明會來這么一招,一下被絆了個前撲,頭朝下摔了出去,雙腿卻高高地揚了起來。

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追上來的渾沌攔腰一口咬住了半空中還未落地的陳詞!

噗! !隨著耳邊響起的奇怪聲音,仰躺在地上的劉天明只覺得眼前一紅,漫天都是濺射的血珠!

“啊……”極凄厲的慘叫聲完全不像一個人類所能發出的,陳詞的上半截身子落在了地上,連續翻滾了好幾圈,地面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

宇文的第三支金槍這時才飛了過來,給予渾沌最後一擊。渾沌頭上連插了三支金槍,終於堅持不住,如一座山峰般倒了下來,口中還咬著陳詞的下半截……

劉天明想從地上爬起來,兩腿卻是渾然無力,再加上地上全是黏滑的血跡,他連試了兩次,也沒能站起來。此刻劉天明的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就那么一瞬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

宇文慢慢走到陳詞的半截身子前,陳詞居然還沒斷氣,雙眼直直地瞪著宇文,口中似乎還在念叨著什么。宇文蹲下身去,才聽見陳詞是在說:“你究竟是何來歷?說來讓我死個明白。”

宇文見陳詞這等慘狀,終不忍再隱瞞,俯身在陳詞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陳詞先是一呆,隨即狂笑起來:“哈哈……原來是別離先生的高徒,不冤!死得不冤!哈哈……”笑聲突然一頓,氣絕身亡。

初升的朝陽下,混亂的二十三層終於安靜了下來,渾沌的巨大屍身正如所有的符獸一樣,象一張燃燒的黃符,漸漸化成了灰燼。

一心圖謀東山再起的杜聽濤此刻正抱著頭蜷縮在角落,他將被看不見的幻覺追逐一生。

一手獨掌騰龍大權,正準備在股市上覆雨翻雲的老總蒲遠,也已拋下他來之不易的一切,靜靜地躺在了地下。

至於這個深藏不露,曾為尋找上古魔獸費盡心血的道家高人陳詞,最終卻也沒能躲過魔獸的反噬……

宇文不由感慨萬分,輕聲念誦了一首山坡羊: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哪個不去紅塵鬧?路迢迢,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三十七、藍月

就如一貫的好萊塢電影中一樣,警車總是在一切都平靜之後才嗚哇嗚哇地趕到,這一次似乎鬧得太厲害了一些,也不再有人強調什么消息封鎖,記者們象聞到腥味的蒼蠅一般蜂擁而來,這也難怪,集團老總自殺,高級經理一個精神失常,一個慘遭腰斬,還有那重見天日的一具白骨,足夠這個城市議論一個月了。

照規矩辦事,劉天明的助手小李想將宇文和顧青帶回局裏取證,疲憊不堪的劉天明卻向他擺手示意:“不必了,是怎么回事我都知道,放他們回去休息吧。”

就在顧青攙扶著宇文從劉天明身邊走過時,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斷龍臺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第四人民醫院的李醫生對宇文樹學的二進宮感到非常驚奇,才出去沒幾天,又斷了幾根肋骨,還加上輕微的腦震蕩。看與宇文同來的顧青一副白領麗人的形象,怎么找個朋友象是混黑社會的,李醫生一邊納悶,一邊給宇文做全身檢查。

躺在病床上的宇文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全副心思仍在那逃逸的涇河龍王身上,沒有了渾沌,龍王是暫時不會再出現了,但若放任它復原,必然會給人間帶來一場浩劫。它就象一枚埋在騰龍大廈裏的定時炸彈,卻不象電影中那樣有倒計時的標記,何時爆炸,無人知曉。

唯一可能知道秘密的宋巧稚也已不在了,說什么已經留下足夠的提示,藍月兩個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醫生小心地處理了宇文的內傷,並為他包扎了頭部,隨後吩咐護士他送進單人病房休息。但宇文拒絕了,他現在還不能休息。

在醫生的強烈反對下,宇文依然離開了醫院,現在能幫上忙的只有一個人了,那就是魏遠徵。

宇文與魏遠徵約見的地方就在顧青的宿舍裏,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出現在顧青家裏時,手上拿著厚厚一疊圖紙。

宇文想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在看魏遠徵的圖紙前,先告訴他涇河龍王的事情,以及關於他的先祖魏徵的那樁往事。

故事說完之後,魏遠徵低頭沉默了很久,顧青怕他受了刺激,暗暗責怪宇文不該這么早就把真相說了出來,畢竟魏家耗費了幾十代人的大好年華來守護斷龍臺,如果龍王是冤枉的,那豈不是說他們幾十代人都被老祖宗給騙了。

宇文的表情卻是極嚴肅的,並不認為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對,對顧青的責怪完全沒有反應。

魏遠徵終於抬起了頭,表情竟是異常的堅毅:“這件事現在已經與我們的祖先魏徵沒有什么關係了,不管當年魏徵留下遺言的初衷是什么,到了我們每一代後人的手裏,祖訓的唯一意義,都是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謝謝你們,讓我了解到真相,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將祖訓傳下去,我會告訴我的孩子另一個故事的。”

宇文的臉上綻開了笑容,說道:“你能這樣想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地看你給我準備的圖紙了。”

圖紙被展開在桌上,共有十八張。

顧青湊上去一看,發覺圖紙就是騰龍大廈的樓層平面圖的復印件,每張圖紙上都有幾十個用紅筆做的標記,但具體的標記位置又隨著樓層的不同而大相徑庭,顧青甚至發現有一處標記是在衛生間裏。

顧青看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想要宇文解釋一下,宇文卻和魏遠徵埋著頭一邊看,一邊嘀咕著什么,都沒空理她。她幹脆不看了,去廚房裏為大家準備午餐。

過了一會,宇文走進廚房,要顧青的筆記本電腦開機密碼。

顧青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親自去把自己的電腦打開,也不走開了,要看看這兩個家夥究竟在做什么。

魏遠徵拿出一張光盤,放進電腦裏打開,卻是一段視頻演示。演示的內容,就是騰龍大廈的簡單三維框架模型。以俯瞰的角度看去,模型的每一層也象圖紙中一樣有紅點標記,接著,模型顯示變成了平視角度,整棟大廈裏的幾百個紅點都出現在屏幕上,最後,出現一根紅色線條將所有的紅點都連在了一起,那屏幕上便顯示出一個巨大的篆字符文!

顧青終於看明白了,宇文是想在騰龍大廈裏做出一張特大的鎮靈符。

“這……這怎么實現啊?”顧青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高層建築的室外廣告般巨大的黃符,被貼在騰龍大廈上……她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合實際的念頭趕出了腦袋。

“道家的符鎮,其原理也就是將能量按照特別的形式進行聚集,我咨詢過魏工,在建築材料中使用大量玉石,便是因為這些玉石蘊含有特別的能量。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用另一種形式來實現這種能量的聚集。”宇文解釋說。

“可除了玉石之外,還有什么東西有這樣的能量呢?”顧青不解。

“在古人的眼裏,能量的概念比較模糊,所以有玉石鎮邪的說法,可到了現在,我們身邊的能量是無處不在的,最常見的,就是電能!”宇文抬手拍了拍顧青的筆記本電腦。

“你是說,我們需要按照這張設計圖上標記的位置重新布置能量聚集點,就可以組成符咒嗎?”顧青已經隱隱猜到宇文想做什么了。

“是的,宇文非常聰明,他之所以能說服我重新鼓起勇氣對抗涇河龍王,便是因為他提出了用電能來代替傳統的人血、玉石、珍珠、兵器……”魏遠徵笑了起來。

“慚愧慚愧……這其實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陳詞布下的純陽困獸符提醒了我。”提到陳詞,宇文不免感嘆起來,“陳詞真是個人才,他居然會想到用燈泡的排列變換來進行符文的變換,可惜……”

魏遠徵也跟著宇文長嘆一聲,說道:“在現代社會裏,術界的先輩們不是抱殘守缺,就是冥頑不化,老祖宗們傳下來的手藝,也退化了。不過好在需要用上這些東西的情況,也變得非常少。那位陳詞先生,也不知是哪位道家高人的後代,家父一直想尋找同道,小小心願卻是多年未竟……”

“現在的道士並不少啊?怎會找不到同道?”顧青覺得很奇怪。

宇文和魏遠徵同時笑了起來。

“現在那些也算道士?哈哈……大多是沽名釣譽的騙徒,騙得那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錢,養肥了幾座屍位素餐的道觀罷了。”宇文搖了搖頭。

“佛……道……兩家的信仰又有什么區別啊?”顧青想起很久以前,宇文曾說過他的師傅是信仰佛教的。

“嗯……象陳詞這樣的道家高人,大概信奉的便是我命由己不由天吧?”魏遠徵答道。

顧青並不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是晉朝道教煉丹大家葛洪所著《抱樸子》中記載的經義。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望向宇文。

“我師傅所信奉的,無非就是普渡眾生,不惜割肉飼鷹的那一套吧,呵呵……”宇文似乎並不怎么讚同他師傅的佛家信仰。

“那你自己呢?既非佛,也非道?”

“我?我只信儒家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宇文頓了一頓,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陰沉,他低下頭來,自言自語地說道:“其實……我不過就是割肉飼鷹的那塊肉罷了……”

宇文這最後一句話,聲音小到魏遠徵也沒聽見,可顧青的聽力異常敏捷,卻是一字不差地都納入了耳中,她極其驚訝地望著宇文,不知他為什么會這么說。

“我已將祖傳的後天八卦陣法從建築學中剝離出來,重新做了這份設計,並且將單純的鎮靈轉成了帶有強大攻擊性的滅靈,如果能量足夠大,也許可以將龍王一舉殲滅,從此一勞永逸吧。”魏遠徵說著說著,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大概是因為看見了可以改變家族命運的曙光。

顧青聽到“殲滅”這個詞,不禁覺得有些刺耳,可要想說什么,卻又張不了口。

宇文點了點頭,開始說到關鍵:“這個特別的後天八卦陣,是用電腦聯網組成的!”

“啊?”顧青雖然早已猜到幾分,但從宇文口中得到證實,還是吃了一驚,畢竟將電腦這樣的現代化產品和古老的鎮靈符咒結合在一起,無論是誰也料想不到吧。

“每一臺電腦,就是一個能量的聚集點,通過聯網,可以讓它們互相之間進行大量的能量交換,讓電能和數據流能量綜合起來,便可產生強大的符咒力量。”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說數據流也有能量,半信半疑地問道:“那么……這些平面圖上用紅筆標記的地方,就是擺放電腦的位置咯?”

“對,每一個標記對應一臺電腦!”魏遠徵答道。

“那得需要多少臺電腦啊?”顧青皺起了眉頭。

“一共四百七十一個點,騰龍大廈共有五百二十臺臺式電腦,應該夠了,相信我,我是騰龍公司的IT維護人員,呵呵……”宇文從電腦邊站了起來,笑著拍了拍顧青的肩膀。

“可你有些標記都勾到衛生間裏去了,這……”顧青指了指圖紙。

“只能臨時布線了,這個工程量可不小。”宇文也皺了皺眉。

“什么時候開始呢?”

“越快越好,這個工程估計需要兩天的時間。”

“那需要準備的事情可不少,先得讓騰龍的這些員工全部放假離開大廈,讓他們把自己使用的電腦登陸ID和密碼都交出來……”顧青的大腦已經開始高速運轉了。

“現在騰龍肯定亂成了一團,老板都沒了,員工還在上班嗎?”魏遠徵有些擔心。

“沒我的命令,員工不敢隨便離崗的,不過今天的二十三層是肯定封鎖了。”顧青對自己工作範圍內的問題倒是信心十足。

吃過午餐之後,宇文幫顧青將碗筷收入廚房,看見趴在地上休養的玄罡一口食物也沒動,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歉意。

玄罡這一次傷得太重了,全是嚴重的內傷,不拿一兩天來休養,是不可能完全恢復的。

顧青也蹲在宇文身旁,與他一同默默地看著玄罡,許久之後,才輕聲說道:“現在……就只差涇河龍王的事情沒有解決了……”

“是啊……應該快了吧……”

“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之後,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顧青看著宇文的臉,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嗯?什么事?”宇文有些心不在焉地應道,並未注意到顧青的視線。

“你可不可以讓我瞧瞧你刮幹凈胡子的樣子?”

“啊?”宇文猛一扭頭,顧青卻已站起身走到了門邊。

“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被你的胡子扎到臉啊!”顧青小聲地對自己說道,隨即調皮地回頭對宇文一笑。

宇文一呆,若有所思地看著顧青走出了廚房。

時間緊迫,宇文又開始和魏遠徵一起繼續研究那套圖紙,顧青無事可做,便在一邊用筆記本上網,她有一下沒一下的點擊著鼠標,突然想起宋巧稚留下的藍月二字,便起心在GOOGLE網站上搜索這個詞。

“藍月社區……藍月婚紗……藍月沙龍……藍月傳奇私服?都什么玩意啊……”顧青仔細查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提示。

桌邊的宇文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顧青,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藍月兩個字,恐怕是關於時間的提示。”

聽說了整個事件的魏遠徵也從圖紙前挺直了腰,抽了抽眼鏡,說:“我們是不是應該試著從藍月的英文下手猜測?我怎么記得在英文裏有I haven‘t seen you in a blue moon.這樣的常用句式?”

顧青也一拍桌子,叫了起來:“英文中確實有這樣的常用句子,意思是我很久沒有看見你了!blue moon代指很長的時間。”

宇文呵呵一笑,說:“魏工猜謎的角度是與我們不一樣,藍月……Blue Moon……很長的時間……”宇文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老天……我怎么忘記了這一茬!”宇文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顧青,還記得蒲遠說過什么嗎?他說宋巧稚偏愛天文學!Blue Moon,就是西方天文學中的一個名詞!意思就是指在一個公歷月裏的第二次滿月!”宇文終於解開了謎底。

中國古歷法是以月相盈虧為主導,輔以加閏規律來對應,月亮的一個朔望周期約是二十九天半,與西方傳來的公歷一月三十或三十一天不符,積累之下,自然會有一個月內出現第二次滿月的情況,在西方,這種現象便被稱作“Blue Moon”,也就是藍月。

顧青立即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詢最近一次出現藍月的時間,宇文和魏遠徵都緊張地在一旁等待。

隨著敲擊鍵盤的最後一聲啪嗒作響,顧青一下驚叫起來,恐慌地回頭說道:“藍月……就是今天!”

“啊?”宇文和魏遠徵都驚呆了,難道今夜就是龍王完全復原之時?

“劉天明,你在哪兒呢?什么?在局裏寫報告?趕緊回來……當然是回騰龍大廈……什么?騰龍的員工已經全部疏散了?怎么沒人通知我?”顧青狠狠地挂掉手機,對宇文說道:“完了,公司員工全被他們趕走了,那么多電腦的登陸用戶名和密碼都不知道。”

宇文把油門踩到了底,冷靜地說道:“你再給劉天明打個電話,告訴他實情,讓他把他們局裏懂電腦的全叫來!”

坐在後排的魏遠徵緊張地抓緊了扶手,開始後悔上了宇文開的車,現在這速度要是撞了,幾條命都不夠用……

白色桑塔納風馳電掣地趕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居然還比他們先到一步,已經在大門前等候。宇文下車後,發覺劉天明也和自己一樣頭上包著厚厚一圈紗布,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我把局裏係統信息部的弟兄全叫來了,夠嗎?”劉天明手一揮,他的身後站著九個精幹的年輕警察。

“不太夠,不過來不及再找人了,時間太緊!”宇文一撩袖子,開始對警察們發號施令,“兩人一組,按照我派發給你們的圖紙上所注明的,把各樓層的電腦全部擺放到標記位置,要保證每臺電腦都通電,通網,操作係統基本正常!辦公室鎖了門的就踢開,不用顧慮,現在是下午兩點,工作必須在今天晚上九點之前完成!我們只有七個小時,現在跟我上機房拿工具。”

警察們在下面竊竊私語,似乎並不理解這么做的原因。

“都聽明白了嗎?”劉天明的聲音如雷鳴一般,“今天的任務事關重大,由於涉及機密,不作內部解釋,由宇文帶隊執行,他說的話,就是我說的話!”

“明白!”九個警察這才認真起來。

“電腦的登陸用戶名統一為:TengLong,密碼統一為:24.網絡通暢前提是PING通核心交換機的IP,地址為10.110.9.1.”宇文又補充了一句。

“明白!”

顧青偷偷捅了一下宇文的腰,悄聲說道:“你這個家夥,什么時候把騰龍的電腦都私設了用戶?還設這么簡單的密碼,就不怕被人攻擊?我的電腦你不會也做了手腳吧?”

宇文無辜地看了顧青一眼:“騰龍又沒做多嚴密的的網絡安全措施,真要攻擊騰龍,密碼再復雜也沒有用,我也知道這不太好,可不過就是想偷懶遠程控制方便一點而已嘛,你的電腦我可沒動過手腳,剛才宿舍裏我不是還在找你要登陸密碼嗎?”

顧青長舒了一口氣,自己有在筆記本電腦上寫日記的習慣,有些東西可不能讓宇文看見了,特別是最近的日記……想到這裏,她臉上微微一紅。

一行人衝進了騰龍大廈,開始爭分奪秒,知情的四人又特別的緊張,畢竟,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警察兄弟們動作還算麻利,本來就經常做一些不符常規的事,倒也不覺得宇文分配的活路麻煩。不過兩個小時之後,各種問題開始漸漸露出苗頭。

“四樓有三個指定位置無法接出電源,需要增加電源插線板。”

“六樓共有四臺PC無法正常啟動。”

“七樓網絡端口不夠,另外有四個位置網線不夠長。”

步話機裏不斷傳來壞消息,宇文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顧青嚇了一跳,他隨即轉身伸手到顧青面前,說道:“拿來。”

顧青一愣,“拿……拿什么?”

“銀行卡,我沒錢買網絡設備和布線材料……”宇文厚著臉皮卻又理直氣壯地說道。

顧青終於體會到什么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你要留在這裏指揮,還是我去買吧,缺什么你說。”顧青一甩長發。

“要兩箱網線,兩盒RJ-45水晶頭,八個八口的交換機,兩個三十二口的交換機,四把壓線鉗,二十套電源插線板……你知道怎么買嗎?”宇文咕嚕著說了一大串,才突然想起顧青是女孩子,可不一定懂這些東西。

“你也太小看我了!”顧青對宇文一瞪大眼睛,“水晶頭和網線就買安普的,交換機買D-LINK的應該夠用了吧?壓線鉗不必買品牌的,電源插線板挑質量好一些的就成。”

宇文沒想到顧青還真懂,張著嘴半天沒說話,直到顧青背著挎包往外走了,他才想起來追上去喊了一嗓子:“網線假貨多,別買安普的,買IBDN的就行!”

三十八、折戟

晚上八點三十分,最後一臺電腦通過了宇文的測試,做好了準備工作。

宇文擦了一把汗,對劉天明點了點頭,劉天明會意,立即打發信息部的同事們回家,年輕人們連續幹了六七個小時,也都疲憊不堪,劉隊長肯放他們回去,正是求之不得,一轉眼功夫,就全部離開了騰龍大廈,整棟樓裏,就只剩下宇文他們四人。

“還有半個小時,我所設計的這個後天八卦陣就要運轉起來了。由於時間緊迫,宇文來不及將符文變換用軟件編程自動運行,所以我們只能用人工方式來幹預幾個關鍵節點的變換了。”魏遠徵清了清嗓子,倣佛是在課堂上給學生們上課,“這個陣法的外觀為正一符,內陣則是由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所組成,涇河龍王一旦入陣,將由休門墮入,經轉杜門、驚門、傷門,最終陷入死門。宇文必須守在六樓的死門,給予龍王最後的致命一擊,我和顧青則守在杜門和驚門的交界處,也就是二十三樓,而十二樓的傷門,就由劉天明來掌管。”

“劉天明,你掌管的傷門非常重要,龍王很可能會在傷門垂死掙扎,滯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你可千萬要守好了,無論出現什么情況,都要優先守住電腦的正常運作。”宇文中途突然插了一句,特別囑咐劉天明。

劉天明應了一聲,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魏遠徵的操作演示上。魏遠徵簡單地將電腦所需要的操作給顧青和劉天明講解了一下,其實操作相當簡單,無非是按照固定順序切換一下幾臺電腦的顯示狀態。

宇文仍想對劉天明說點什么,但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剩餘時間已經不多,四人分手後,迅速趕到自己所負責的位置。

顧青和魏遠徵兩人都在二十三樓,由於渾沌作亂,二十三樓的辦公室有一半都變成了廢墟。下午布置到這裏時,不但電腦數量不夠,原有的網絡設施和電源都受到了嚴重破壞。偏偏這一層所需要的電腦又特別多,宇文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把這裏按圖紙要求架設出來。

一抹月光從窗外照入,淡淡的白色灑在顧青身上,顧青所站位置的附近,恰是清晨陳詞喪命之處,地上那長長一道血痕,在月光下很是觸目驚心,顧青不忍再看,把臉扭向了窗外。

窗外,一輪皎潔的圓月正高挂夜空,柔和的月芒與星光交映,使得城市倣佛披上了一件銀色輕紗。

“藍月……”顧青輕輕念叨著,龍王復生在即了吧?

“起風了!”離顧青不遠的魏遠徵突然叫了一聲。顧青一怔,再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只這一瞬間,天空就出現了變化。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厚重烏雲,正急速禦風卷來,轉眼便鋪天蓋地,完全吞沒了皎月與星空。一股冷風陡然從沒有玻璃的窗戶灌了進來,吹得顧青睜不開眼。

“雲從龍,風從虎,龍王要起身了!”魏遠徵又大叫起來。

“ …… ……”步話機裏一陣電流聲後,傳來宇文的聲音,“各就各位,八卦陣開始運轉!”

顧青快步走到一臺電腦前,屏幕上光芒四射,顯示出兩個鮮紅的篆字,顧青又向左右望去,發現各臺電腦顯示的篆字都各不相同,她連蒙帶猜,大概看出其中幾組字,分別是天牢、司命,還有勾陳什么的,其餘的就都不認識了。

又過得一刻,風越發的急了,地上的紙張文件碎片開始漫天飛舞,偶爾有一兩片掃到顧青的臉,竟是隱隱生痛!顧青緊張的不行,也不知宇文布下的這個符咒是否真的能克制龍王。

突然,屋角現出一團白光,伴隨風雷之聲,一個碩大的龍頭從白光內探了出來。涇河龍王長須倒卷,黑氣衝天,對著魏遠徵和顧青就是一聲怒吼:“兀那匹夫!怎敢用此邪法迫我?”

顧青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魏遠徵卻是不怕,傲然挺立與龍王對峙,大聲說道:“孽畜!落入陣中還敢如此張狂。”接著,魏遠徵扭頭對顧青喊道:“聽我的口令!”

顧青扶著桌子,戰戰兢兢地將手指放在面前電腦的回車鍵上。

“按!”隨著魏遠徵的叫喊,兩人同時在電腦上按下了回車。“ !”魏遠徵面前的電腦屏幕的光芒頓時暴增了一倍,顧青面前屏幕上的“天牢”二字一下變成了“天刑”,其餘的電腦也同時大放光芒,激得電流聲 作響,顧青沒注意到,窗外整座城市的燈光都在她那一下回車後變暗了不少。

涇河龍王嘶吼了一聲,倣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扯住了它的脖頸,它無法抗拒這股力量,漸漸地被向下拉扯到樓層正中,即使它張牙舞爪地拼命地掙扎,也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拽進了地底。

白色巨龍的虛影消失了。

魏遠徵愣了好一會,才一把抓起桌上的對講機叫了起來,“宇文,龍王已經陷進八卦陣了!剛剛經過杜門和驚門!”

“好!”宇文興奮的聲音傳來,“現在就看劉天明的了!”

可接下來的,卻是一陣漫長而焦急的等待,龍王的反抗力量似乎比預料的要大許多,要壓制著它到達劉天明所掌管的傷門,並不容易。

現在也只能耐心守候了,魏遠徵和顧青也插不上什么手,一時間,兩人都閒了下來。樓外的風刮得正猛,渾身發寒的顧青躲到了一個背風之處,而出於職業的習慣,建築工程師魏遠徵則開始就近觀察這被嚴重破壞的二十三樓。

無意間,他發現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

一根粗大的混凝土立柱,被撞擊後從正中破損,有將近四分之一立柱體積的混凝土坍塌了下來,無疑,這是渾沌幹的好事,可是借著電腦屏幕閃爍的光芒,魏遠徵發現在立柱四周,掉下來的混凝土都變成了細碎的沙礫狀。渾沌固然力大,但它撞下來的混凝土也應該是塊狀,怎會變得這般細碎?

作者:納蘭元初 回復日期:2006-2-19 23:59:00

魏遠徵走近立柱,仔細觀察那破損之處,驚訝地發現斷裂面有很多蜂窩狀的坑洞,這些坑洞的大小完全超過了澆鑄混凝土可容許的氣泡空洞大小,並且破損處裸露在外的鋼筋銹蝕得非常厲害!

很明顯,這是使用了劣質的混凝土和鋼筋!

顧青驚訝的看著魏遠徵在樓層裏走了一圈,不知他在幹什么。

魏遠徵仔細查看了整層樓的結構,又拾起地上的瓦礫碎片研究片刻,突然臉色大變。快步走到顧青身旁問道:“你們沒有覺得這棟大廈的質量有問題嗎?”

顧青答道:“我早就察覺有問題了,經常都有小毛病需要物業管理的人員來維修,你想想,僅杜聽濤一人就從工程款中整整吃去六千萬,可能還有其它幾個小頭目也多少拿了一些,大廈的質量肯定沒法保證,怎么了?”

“我說的還不是那種小問題,他們偷工減料做得太過火了!現在的騰龍大廈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稍微劇烈一些的震動,都很有可能引起嚴重的後果。”魏遠徵將顧青引到那根立柱前,指著那些空洞的氣孔說:“這根用劣質混凝土澆鑄的立柱抗震能力非常差,橫截面上的拉力可以輕易的使它斷裂,而且要支撐這么一棟大廈,立柱的數量和口徑都明顯不夠!”

魏遠徵見顧青還不能從自己的話語中直接感受到危險的存在,便從地上隨便拾起一塊水泥砌磚,用力一扳,砌磚就成了兩塊。

“這種砌磚,是用建築垃圾加少量的水泥混合攪拌後凝成的。”

顧青終於反應過來了,心裏震驚杜聽濤的所作所為實在太絕,莫非他準備另起爐灶,就是想離開這棟危險的大廈,等著看騰龍大廈倒塌的慘狀嗎?但她還抱有一線希望,畢竟大廈已經投入使用快一年了,還沒有出現特別嚴重的事故。“你是說要有震動,才可能發生危險,是嗎?可這裏很少有地震的情況發生啊。”

魏遠徵神色肅然地說道:“騰龍大廈是建造在斷龍臺上的,如果今天晚上沒能成功阻止復原,肯定會造成一定的地基震蕩!那時候……”

“騰龍大廈會倒塌嗎?”顧青驚問。

魏遠徵點了點頭。

劉天明用兩指掐住雙目之間,使勁揉了揉,那一排閃爍的電腦屏幕使他有些頭暈目眩,距魏遠徵報告情況的時間又過去了近二十分鐘,龍王的蹤跡仍然沒有出現。

他望了望四周,由於這一層樓還未租出去,自然也就沒有裝修,就連隔墻也還沒立起來,整層樓一望無礙。看著那灰白的墻壁,劉天明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張建國。

第一次和小張一起執行任務,也是在這樣沒有裝修過的大廈裏,因為接到線報,有毒販在未完工的大樓裏交易,劉天明便帶著兄弟們在樓裏埋伏。

那時的墻壁,也和現在這裏一樣灰白……

劉天明從小就是孤兒,自懂事起就沒見過爹媽,靠在街頭巷尾偷搶過活,若是沒有張建國奶奶的好心收養,只怕現在也沒有一個叫劉天明的警察,倒是牢子裏會多了一個慣犯。張建國比劉天明整整小了六歲,打小就是劉天明的跟屁蟲,劉天明本是希望這個弟弟能去上大學讀研究生當白領做海龜的,總覺得弟弟幹哪一行都比自己幹的這一行強,誰知道小張跟定了這個哥哥,硬是偷偷地報考了中國人民警官大學。就這樣,兩人最後成了同事。

第一次跟哥哥執行任務,小張就遇到了危險,毒販們發現了埋伏,開槍與警察們對射,劉天明繞道從毒販背後出現,一出手就撩翻了兩個,可第三個家夥開了槍,沒打中劉天明,卻打中了撲上來掩護哥哥的小張,還好,最後有生命危險的不是小張,倒是開槍的那個毒販,他險些被劉天明用拳頭揍死。不過從那時起,劉天明便向張建國的奶奶保證,一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現在……劉天明哪裏還有臉去見奶奶,小張的追悼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乒!”屋頂的白色燈帶突然炸裂了!巨響打斷了劉天明的傷痛回憶,劉天明一驚,習慣性地拔槍瞄準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漸漸出現一個直徑達五米的巨大白色光圈,光圈又慢慢凸成一個半球,一只繃緊的龍爪猛地從半球中伸了出來,龍王出現了!

劉天明一下吃不準,是現在就啟動電腦的程序變換,還是該等龍王的全身都從光球中顯現。他拿起步話機想聯係宇文,可步話機裏傳來一陣電磁幹擾的雜音,居然失靈了。

等他再回過頭來,龍王已經從光弧中掉了下來,落在十二臺電腦圍成的大圈裏。

白色巨龍似乎在與八卦陣的對抗中耗盡了精力,此刻正趴在地上喘息,口中不時吐出一縷縷濁氣,渾身的鱗片也脫落了不少,露出大片暗灰色的肌體。

劉天明不敢拖延,忙撲到操控電腦前劈裏啪啦地敲打鍵盤,在他輸入一串指令後,這十二臺電腦上顯示的篆文同時變換了起來,本是青龍、明堂、天刑、朱雀、金匱、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陳等十二原神,一下就變成了建、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等十二天星!

魏家祖傳的後天八卦被宇文和魏遠徵改造之後,不但逆轉八門,更融合了奇門遁甲的精髓,威力著實驚人,就連涇河龍王這樣的天龍,也扛不住陣法的神威。在龍王的眼中,那十二臺電腦就倣佛十二個金甲天神,各持兵刃如餓狼般向它撲來,龍王不禁厲嚎一聲發起狠來,全身如同被抽去了龍筋般緊縮在一起,須眉倒豎,鱗甲外張,勢要與一眾天神同歸於盡!

劉天明眼見龍王在傷門之中張牙舞爪,不免害怕陣法克制不住它,被它掙脫束縛。不過他倒是多慮了,龍王縱然神勇,畢竟不是完全形體,靈力大打折扣,恐怕只有本體的十之一二,現在一番掙扎後,更是強弩之末。後天八卦卻有強大的城市電力支持,斷無枯竭之理。只要繼續堅持下去,龍王終會墮入死門,在全力以赴的宇文金槍下,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龍王又怎會束手待斃?

劉天明忽然覺得大腦中有一股強大的電流穿過,將他震得渾渾噩噩,眼前的景象一下變得混亂起來。

燈光變得昏暗起來,隱隱約約看去,墻依然是那般灰白,電腦也還在,龍王卻消失了!

劉天明一驚之後,立即醒悟了,這應該是龍王的虛障之術吧?他退後了一步,索性閉上了眼睛,以免受幻術幹擾。

“ 、 、 ……”一串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誰來了?劉天明忍不住一睜眼,卻驚愕地看見一幕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景。

那跑來的人居然是張建國!

只見小張右手緊握手槍,左手捂著嘴,一邊向劉天明這邊逃,一邊不時回頭後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追逐他。

劉天明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明知這不過是龍王制造的幻覺,可他怎么也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張建國從劉天明面前跑過時,放開了捂住嘴的左手,雙手握槍向身後的黑暗連開了兩槍,子彈飛出槍膛時爆發的聲響,異常真實地在劉天明耳邊響起,震得他耳朵發麻,可劉天明渾然不覺,只是死死地盯著小張的臉。

小張的臉被銳物撕開了好大一條傷口,鮮血正汩汩地向外冒……

劉天明痛苦地大叫一聲,跪倒在地上,禁不住嗚咽起來。

龍王竟然用幻術再現了小張犧牲時的慘景!

小張倒退著從劉天明跟前跑開,渾沌的巨大身影從黑暗中顯現,它的速度是那樣的驚人,幾下擺動,就已追上了小張,正如它一貫的攻擊手段那樣,渾沌飛快地對小張當胸一撞!

“喀嚓!”劉天明清晰地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小張的身子高高地飛了起來,撞在墻上,又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劉天明淚流滿面,雙手撐在地上,渾身不住地顫抖,口裏不停地念叨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渾沌不慌不忙地踱到小張面前,小張口中不斷涌出鮮血,胸前的警服已變成暗紅色,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槍,又對著渾沌的頭開了兩槍,渾沌一下狂性大發,體內伸出一只龍爪,極快地向小張腹部劃去。

劉天明已經流不出眼淚了,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慘狀。

小張用盡最後的力氣,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摳動扳機前,他望著劉天明所在的方向,輕輕叫了一聲:“哥……”

“不……”劉天明仰天長嘯,他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全然忘記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只知道現在有個怪物當著他的面殺害了他的弟弟。

劉天明怒不可遏地舉起了手中的槍。

“砰!砰…… !”兩聲槍響之後,是一起劇烈的爆炸。劉天明眼前陡然一亮,小張的遺骸和渾沌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前只有一臺冒起了青煙的電腦顯示器和一股焦糊的氣味。

失去了一個能量聚集點,十二天星就無法循環轉動,牽一發而動全局,整個後天八卦都失去了能量。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涇河龍王此刻一下抖擻了精神,蜿蜒飛升而起,轉眼便穿越天頂,只留下一聲獰笑。

劉天明眼睜睜地看著龍王掙脫後天八卦的束縛,才省悟過來,自己已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

宇文正盤腿而坐,聚精會神地等待龍王現身,誰知龍王不但沒有出現,主控電腦上倒響起了警報。宇文撲上前去一看,十二樓的一個紅點已經變暗了。

“老天……”宇文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頭發,頭皮的撕痛使宇文強制性地冷靜了下來。

他抓起步話機大吼起來:“劉天明,你那是怎么回事?龍王怎樣了?”

龍王消失後,劉天明的步話機也恢復了正常,他那不知所措的聲音傳了回來:“我……我中了龍王的幻術,開槍打壞了一臺電腦……龍王已經逃了。”

這個消息不僅讓宇文頓足捶胸,更嚇壞了顧青和魏遠徵。由於劉天明一直沒有消息,兩人便從樓頂乘電梯到十二樓,想看看劉天明這裏的情況,誰知剛從電梯裏出來,就聽見劉天明對宇文說出了這個噩耗。

魏遠徵已來不及解釋,拉著劉天明就往電梯裏拖,“快走快走!騰龍大廈要垮了!”

顧青也忙不迭地對著步話機喊道:“宇文,快到電梯口等我們,這裏危險!”

四人會合後一同向樓外逃去,還沒跨出大門,樓頂便傳來一陣劇烈的抖動,看來龍王已逆流而上,從生門逃脫了。

宇文實在不甘心,痛苦地大叫三聲可惜。

三十九、天變

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天空中雷鳴電閃,黑雲傾城,不一會,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似乎在迎接司雨龍神的歸位。隨著一聲破空清嘯,白色巨龍從大廈頂端騰空而起,大地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白色桑塔納正向外急駛,地面猛地一顛,車身差點翻了過來,宇文猛打方向盤,載著眾人的轎車直直地撞開了停車場的橫桿。顧青回頭從車窗望去,騰龍大廈二十三樓的窗戶猛地噴出一團煙塵,半個樓頂斜斜地坍散了。

轎車匆忙間衝上車行道,卻是逆向行駛的,不時躲避著迎面駛來的車輛。“快!不然就逃不掉了!”魏遠徵心急如焚,拼命拍打宇文的座位。宇文一咬牙,轎車直接騎上了人行道,一路瘋鳴喇叭向前衝去,顧青則將身子探出車外,對每一個從身邊經過的車輛大喊道:“騰龍大廈倒了,大家快逃!”

路上的行人們都驚慌地躲避著這輛發瘋的桑塔納,但他們很快便發現了不遠處正垂直坍塌的大廈,整條大街突然一靜,所有的車輛都停了下來,接著,瘋狂的尖叫聲爆發了。幾輛慌亂的車相撞之後,汽車司機們全跳下了車,開始向後逃跑。

二十六層的騰龍大廈正漸漸下沉,幾千噸樓體碎片從天而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粉塵,但在傾盆大雨下,這些粉塵與雨水摻合在一起,有如泥石流一般,以大廈為中心向四面涌去。眨眼間就將附近百米之內的低矮樓房淹沒了,行動遲緩的人們還來不及叫出聲,就被白色的碎石巨浪砸得粉身碎骨。

宇文一口氣衝到五百米開外的露天足球場上,才一個急剎將車停住。四人不顧大雨,都鑽出車外,遙望著已完全陷入濃煙之中的騰龍大廈。

魏遠徵喃喃地說道:“建在斷龍臺上的騰龍大廈,真的不能長久么……”

大批城市居民瘋狂地逃到安全區域,驚魂未定的他們剛覺得自己遠離了災難,黑暗天空中的異象又使他們恐慌尖叫起來。

那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啊……

天空中的黑雲正在燃燒,紅色的火焰席卷著雲層,但這並未減弱狂暴的大雨,雨點打在人們的臉上猶如刀割一般生痛。在閃電的光芒下,隱隱有銀色亮光閃現,涌動的黑潮中更不時露出一鱗半爪,那條一心只想復仇的巨龍,正蓄集力量,準備向人間肆虐。

接著,一道電光閃過後,天空中落下了火雨!

地上的人們尖叫著瘋狂逃竄,紛紛尋找著遮蔽物,一個個火球掉落在街道與屋頂上,竟然不能被大雨澆滅,黑色的濃煙充斥著大街,四處是刺鼻的臭味,不幸被火球擊中的行人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期望能用雨水將火焰熄滅,但那火焰卻如附骨之蛆般異常的頑固,不一會,那些人就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

大雨下得越來越瘋狂,這個降雨量偏低的城市已經多年沒有遭遇這樣的瓢潑大雨了,城市排水係統早已不堪重負,街道逐漸變成汪洋,城市正陷入癱瘓,路面的積水使聞訊而來的消防車與救護車在半路上就拋錨了,無力趕到現場。順著水面四處流淌的火焰將一處處建築點燃,為躲避洪災而逃到建築物高處的人們又被迫從高處跳下來,落到漂有火焰的骯臟積水中。

這裏……已變成了水與火的地獄……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繼市中心騰龍大廈倒塌事件後,城郊兩個大型加油站又先後被龍形怪物襲擊,據目擊者聲稱,怪物撕開多個加油亭,吸食大量汽油後飛走,所幸未有人員傷亡。記者仍在跟蹤報道……”呼嘯的風雨聲中,車內廣播的聲音更顯得聲嘶力竭。

劉天明抱著頭,看著自己一時疏忽而帶來的慘痛後果,痛苦地喊道:“天哪……”

宇文樹學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死死地盯著天空中翻滾的龍王。

顧青再也承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了,瘋狂地拉扯著宇文的手臂,“怎么辦啊?我們現在怎么辦?”

魏遠徵絕望地看著顧青,說道:“我們還是趕緊逃吧。”

空中又是一道閃電,電光的映照下,顧青突然看見宇文臉上浮起一個猙獰的笑容,她一驚,不禁放開了宇文的手臂。

“魏工,現在還有最後一個辦法,需要你的幫助,但是很危險,你願意跟我去一趟嗎?”宇文扭過頭來,神色肅然地望著魏遠徵。

“真的還有辦法嗎?我和你去!”劉天明一下衝到宇文的面前。

宇文淡漠地看了劉天明一眼,將他一把推開,冷冷地說道:“你去沒用,你現在能做的就是開車把顧青送回宿舍!”

“既然這樣,我當然會跟你去一趟。”魏遠徵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好!我們現在就重回斷龍臺。”宇文用力點了一下頭。兩人立即棄車步行,向逃出來的方向走去。

顧青有些急了,叫道:“那我怎么辦?我不能一起去嗎?”

宇文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揮了揮手說道:“劉天明會送你回家的。”看來他是斷然不會讓顧青和劉天明二人跟去了。

大雨之中,宇文二人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見了。顧青茫然地望著劉天明,真的就這么回去了?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走,顧青,你自己開車回去好嗎?”劉天明按著顧青的肩膀,語調低沉地說道。

“要去,一起去。”顧青的回答更為簡單。

兩人怕被宇文發現,也只是遠遠地跟在宇文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道路上前行。

他們逃出的這個方向由於建築稀少,相對比較空曠,路面積水的情況還不是太嚴重,再向斷龍臺的位置走了百餘步,那臟水就漸漸積到膝蓋以上了。

宇文並沒有直接向騰龍大廈倒塌的那片廢墟走去,卻繞行到一家無人的汽車修理行,拿走好幾根長長的鐵鎖鏈。顧青和劉天明都不知他要這個做什么,正納悶時,宇文又砸開了一家煙酒店的櫥窗,順手拿走一瓶五糧液。

快接近斷龍臺中心時,斷龍臺已變成了汪洋中的一個小島,宇文和魏遠徵幾乎是遊上那片廢墟的。顧青不太會遊泳,一直是踩著陸地渡水,可腳下又是倒塌的建築廢墟,不時會有讓人一腳踏空的空隙。在她兩次失足而被連灌了幾口臟水後,劉天明不願再讓顧青繼續前行了。

“你還是回去吧,水面還在上升,要是你的腳被卡住就危險了!”

顧青沉默不語。

“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兩人都安全帶回來的!”劉天明突然用上了非常鄭重的語氣。

顧青看了他一眼,開始向後退去。

劉天明見顧青往回走了,便快速地向前遊去,很快便悄悄地潛上巨大的大廈廢墟。借著天空中的火光,劉天明遠遠地偷看著宇文二人,想知道他們究竟準備做什么,可眼前出現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差點失聲叫了起來。

拖著鐵鏈走在魏遠徵身後的宇文,突然一掌砍在魏遠徵的後頸上!魏遠徵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軟倒在地上。宇文放開鐵鏈,望了一下四周,看見一根有兩人合抱粗細的直立斷柱,就將不知死活的魏遠徵拖到斷柱前。

劉天明捂著嘴,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魏遠徵很快被宇文用鐵鏈牢牢地綁在了立柱上,宇文抬頭看了看天空,似乎在咒罵著什么,抓過一瓶五糧液,兩下撕開包裝,“啪”地一下敲掉瓶頸,仰脖就灌了一大口。

接著,宇文用力扯開了魏遠徵的襯衣,露出了瘦弱的胸膛。宇文將食指的指尖在鋒利的酒瓶破口處一劃,就著指上鮮血在魏遠徵的胸膛上畫出怪異的花紋,可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下,血跡很快被雨水衝淡了。

宇文煩躁地又灌了一口酒,竟從地上拾起一片碎玻璃,直接在魏遠徵胸前劃了起來。魏遠徵耷拉著頭,胸口被劃得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

宇文聚精會神地做著手上的事,完全沒有發現劉天明正悄無聲息地從他身後出現。劉天明重重一拳向宇文受傷的肋部打去,痛楚一下擊潰了宇文,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你他媽的究竟在幹什么?”劉天明一把揪住宇文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你為什么要傷害魏遠徵?”

“我幹什么?哼……”宇文“噗”地吐出一口污血,抬手猛地一指燃燒著的天空,“我在做最後一搏!你想眼睜睜看著龍王殺人嗎?它完全可以將這裏變成一片澤國!”

劉天明慢慢放開了宇文,聲音顫抖地說道:“可你……可你為什么要折磨魏遠徵啊?”

“折磨?哈哈……哈哈……”宇文驀地狂笑起來,“我豈止是折磨他?我還要他的性命呢!”

“你要殺了魏遠徵?”劉天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宇文嘿嘿冷笑著。

劉天明三兩步衝到被綁縛的魏遠徵背後,想解開那鐵鏈,宇文上前拉住他大吼道:“你發什么瘋?”

劉天明聞到宇文口中刺鼻的酒味,猛地甩開宇文的手,“你才瘋了!殺死魏遠徵來祭祀龍王就能解決問題嗎?”

“誰說我要殺人祭龍王了?快放手!”宇文一拳向劉天明打去。

劉天明用手一格,這一拳卻是打在了魏遠徵的臉上。

被玻璃割傷也沒有醒過來的魏遠徵居然被這一拳打醒了,他搖晃著抬起頭,看著面前兩個正互相撕扯的男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胸前被割傷的疼痛又讓他慘叫起來。

劉天明和宇文被慘叫聲嚇了一跳,同時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魏遠徵忍痛低頭看著自己胸膛上被劃出的怪異花紋,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盯著宇文問道:“你是想用密宗血錮降魔咒么?”

宇文沒說話,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歉意。

“呵呵……呵呵……”魏遠徵居然笑了起來,“原來這傳說中的禁咒真的存在……我明白了,你繼續吧……”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魏遠徵坦然赴死,宇文反倒躊躇了起來,他抬起手,低低地叫道:“魏工,我……”

“真的要殺一個人嗎?”劉天明顫聲問道,他仍然無法相信這殘酷的事實。

“不然我還能怎樣?”宇文突然大喊大叫起來,兇狠地望著劉天明,“總要死一個人,才能重新封印涇河龍王……若不是為顧青著想,這裏捆著的,本該是你!是你劉天明!”說到最後,宇文已經有些癲狂了。

劉天明一怔,終於明白了宇文的一番良苦用心,可他又怎么能接受得了?他的男兒血性一下涌了上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放走龍王的是我,倘若真要死一個人才能封印龍王,那個人當然也該是我!把他放下來,捆我上去!”

宇文呆呆地看著二人,並未動彈。

魏遠徵又慢慢睜開了眼睛,開口說道:“不要再爭了,還是讓我來吧,自從我父親砸碎我的小提琴那天起,我就已經死了……如果我的死能讓魏家的子孫後代不必再受這祖訓折磨,那也算值得……”

劉天明身軀一震,快步衝上前去解開捆綁魏遠徵的鐵鏈,流淚說道:“我要是讓你替我去死,我還算人嗎?”

這一次,宇文沒再上前去攔住劉天明,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大雨中,仰天長嘆道:“也罷……若有已毀之戒而欲還清凈。已盡之命而欲復救續……種種諸橫,種種諸難,而欲消伏隱沒,順時歡樂者。應當如法,莊嚴歸命……”這幾句佛謁,本是藥師佛懺法卷中所載,如今從宇文口中說出來,竟是說不出的寂寞……

魏遠徵被劉天明從立柱上解了下來,愣立在一旁。劉天明一抖手中的鐵鏈,對宇文吼道:“還等什么?”

宇文沒再吭聲,上前就將劉天明五花大綁,縛在這斷柱上。他又三兩下扯開劉天明的衣服,舉起半片玻璃,對劉天明說道:“天明,忍著點。”

說完,宇文開始在劉天明身上刻下一串串梵文,劉天明咬牙強忍劇痛,抬頭看著仍在遠方天空中肆虐的龍王,不禁狂笑起來。

宇文刻下最後一筆時,身上已濺滿了鮮血,劉天明的上半身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魏遠徵看得心驚肉跳,想到若是換了自己,恐怕現在就已經撐不住了。

“宇文,我知道顧青喜歡的是你,若你以後負了她的心,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雖然劃痕不深,但失血也不少,劉天明開始有些頭暈起來,想來自己時間已不多,他便毫無顧忌地將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

宇文一愣,隨即凄然一笑,說道:“我答應你便是了。”

“嘿嘿……忘了你是黃泉引路人,只怕我變成了鬼,也鬥不過你……”劉天明居然也笑了起來。

“宇文!你……你怎么……”宇文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叫

宇文駭然回頭,竟是顧青來了!

顧青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張著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剛才並不是真的轉身離開了,而是不知從何處找來一條玩具充氣小艇,一路劃船渡水,才上了斷龍臺。

“顧青,你別怪宇文,是我自願的!”劉天明一急,開口喊了起來。

“你……難道……”顧青冰雪聰明,一下便猜到了幾分,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異常蒼白。

魏遠徵看了一眼天空,龍王正向東方遊動,若是再不抓緊時間,龍王飛出了視線,那就來不及了,他不由猛拍了宇文一掌,大喊一聲:“快!時間不多了!”

宇文再也不看顧青這邊,雙手合十,緊閉雙目,開始施展密宗血錮降魔咒。隨著宇文口中所念法咒,他的腳下大地突然變得透明起來,並且透明的範圍越來越大,到最後,四人倣佛是站在玻璃的山顛上一樣。

在眾人腳下,可以看見一個清晰的黑點,宇文猛一跺腳,那黑點竟慢慢升了起來,黑點越升越近,也變得越來越大,終於,顧青等人都看明白了,那黑點原來是一個巨大的龍頭骸骨。

這就是當年被魏徵深埋在斷龍臺下的涇河龍王之頭。

龍頭骸骨衝到劉天明腳下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不動了。宇文將手放在劉天明額頭上,陡然施法,劉天明只覺得天靈處一片難耐的灼熱,忍不住大叫起來。

顧青一驚,正要撲上前去,卻被魏遠徵攔腰抱住,掙脫不開。

天空中的龍王也感受到這股猛烈的灼燒感,猛地省悟過來,自己雖然飛升,可原來的頭骨還埋在地下,它長嘯一聲,一下從空中倒折了回來。

宇文口中法咒不停,龍王竟身不由己地向劉天明衝來,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龍王的龐大身軀居然慢慢地被拉扯成一條細長的銀線。

宇文雙目一睜,怒喝一聲:“破!”

龍王化身的銀線一下從劉天明的頭頂鑽了進去!

宇文將手掌從劉天明額頭移開,透明的地面也猛地恢復了原狀。劉天明的身體就象一個牢籠,將涇河龍王的精魂禁錮了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禁咒──密宗血錮降魔咒的真正威力嗎?魏遠徵張大了嘴,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突然身體緊繃,將綁縛他的鐵鏈拉得嚓嚓作響,痛苦萬分地嚎叫起來,他一邊拼命地掙扎,一邊大叫著:“快殺了我吧!”

顧青承受不了劉天明的慘叫,拼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

宇文於心不忍,暫時停止了念誦法咒,劉天明痛楚稍減,頭一下垂了下來,靠在了宇文肩上,他喘息著對宇文說道:“求你……不要……不要讓顧青看見……我這樣……”

宇文眼中也閃動著淚光,突然轉身走到顧青的身邊,顧青抬頭驚愕地看著他。

“對不起……”宇文出手極快地打暈了顧青。

魏遠徵嘆息著,將顧青平放於地上。

但就這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劉天明體內的龍王精魂又開始反撲起來。一條龍形波紋在劉天明的皮膚下四處遊走,似乎是想尋找一條出路。宇文見勢不妙,繼續念起了法咒,龍形波紋猛地一顫,一下竄進了劉天明的腦袋裏。

劉天明慢慢抬起頭,雙眼竟然變得血紅,臉上也現出大片龍鱗一般的青記。

“汝竟心狠至斯,犧牲好友性命也在所不惜,莫非人心皆是如此狠辣?”劉天明口唇未動,龍王的聲音卻從他的腹部傳了出來。

宇文面對龍王的責問,臉上卻是全無表情,他冷冷地答道:“我使用這血錮禁咒,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身為黃泉引路人,背負的冤魂還少么?再多一條也無妨。倒是你這龍王,我雖知你心中委屈,但你也未免太過暴戾,此時已非神話時代,終歸容不得你,莫怪我手重。”

話音未落,宇文一掌拍在劉天明天靈蓋上,手上頓時冒起白煙。龍王慘嚎一聲,劉天明臉上的龍鱗青記也一下消失了。

宇文再次雙手合十,將法咒大聲誦念出來,龍王的掙扎越是劇烈,劉天明就越是痛苦。宇文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劉天明那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

猝然間!劉天明的右手一下掙脫了鐵鏈,猛地扼住宇文的脖子!痛到極點的劉天明已是半瘋癲狀態,手上的力氣不知比平日大了多少,只掐得宇文快背過氣了。魏遠徵一看不好,也上來幫忙,誰知兩個人四只手竟然死活扳不開劉天明那一只手,只見那五個手指漸漸嵌入宇文的肌肉中,用不了半分鐘,宇文就會被活活掐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急時刻,宇文將一只手按在劉天明身後的石柱上,拼著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使出了虛靈之沙。他將手中的青沙漩渦按在自己的臉上,一瞬間,宇文竟用虛靈沙變成了顧青的模樣。

“放開我,我是顧青啊!”宇文沙啞著嗓子對劉天明喊道,全然不顧自己的嗓音與顧青沒有半點相似。

劉天明的瞳孔猛地一張,漸漸松開了手。

宇文拼命咳嗽著後退了好幾步,才緩過氣來。剛才這一招實在是迫不得已,若非劉天明被龍王附體,是無法看見虛靈之沙的。

但這樣利用了劉天明對顧青的那份感情,宇文心中也如亂刀碎剮般難受,當他看見暈倒在一旁的顧青時,他便更加狂亂起來。“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啊?”一陣悲憤長號之後,宇文從地上拾起殘存的半瓶五糧液,一飲而盡!

心中倣佛燃起了一團火,借助酒精的力量,宇文拋開了一切妄念,心神合一,終於將血錮降魔咒進展到最後一步。魏遠徵驚訝地看見,在宇文的身後,漸漸浮現出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鵬鳥的虛影,而在佛教密宗裏所傳,大鵬正是龍的克星!

“懷業谷蓮花綻放,諾若寺金鵬天翔!”宇文雙手一展,模倣那大鵬展翅的姿態,連續扇動雙臂六次,猛然間向前一揮,那只大鵬拖著一條金色火焰,倣佛一支利箭般向立柱上的劉天明衝去。

在那焚毀一切虛妄的烈焰中,燒盡了所有夢想,無論是龍,還是人……

四十、別離

好刺眼的陽光啊!

顧青掙扎著坐起來,用力揉了揉眼睛。

“啊,你醒了么?”席地而坐的男人溫和地問候道。

醒了么?顧青只覺得自己好像沉睡了一個世紀。

“啊!宇文?劉天明?”似乎沒有經過大腦,兩個名字直接從顧青口中跳了出來。

“走了……都走了……”男人扶了一下眼鏡,微瞇著眼眺望遠方。

顧青順著男人的目光望去,洪水已經退卻了,露出蒼涼的廢墟,遠處的城市雖然仍是一片混亂,卻不再有人驚慌失措,大批的消防隊員和醫務人員正有條不紊地處理著災難後的現場。

“魏工……他們……去哪裏了?”顧青小心翼翼地問道。

“隨我來。”魏遠徵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顧青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去了。

半根焦黑的斷柱,被高溫溶得奇形怪狀的鐵鏈。顧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裏痛得太厲害,竟然沒了想流淚的感覺……

“顧主管就這么不待見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會嗎?好歹我現在也是騰龍公司的一員嘛。”

“沒時間折騰,在局裏食堂打的飯菜,將就一點吧,別嫌糙。”

“顧青,你是在擔心什么嗎?如果說出來,也許我可以替你承擔一部分呢?”

劉天明的音容笑貌倣佛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可為什么總要到失去之後,才會想起他從前的好……

“劉天明,是個英雄……不過,活著的,卻比死去的更痛苦吧……”魏遠徵輕輕嘆息道。

“宇文……也走了?”顧青呆呆地望著魏遠徵。

“嗯……他給你留了一封信。”魏遠徵從懷中拿出兩張拆開的煙盒,遞給顧青。

打開折疊著的煙盒,一張相片不經意地滑了出來,飄落在顧青腳下。

信,就寫在煙盒的背面。

“顧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走出很遠了,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你曾經問過我,有沒有想過留在某個地方,不再流浪了。實在對不起,我想不會有這么一天了,師傅曾經對我說得很明白,我這樣的黃泉引路人,背負的東西太多,又屢屢施放禁咒,這樣的脆弱身體,最多也只能活到四十歲,就無謂眷戀紅塵了吧。劉天明的事,我不知該怎么解釋才好……他是個好人,只可惜,遇到了我這樣一個煞星……”

“這段時間受你照顧,我過得很開心,玄罡也要我轉告你,感謝你經常喂它火腿。很不好意思,沒有什么可以留給你表示謝意,你曾說過想見我刮凈胡須的樣子,可惜沒時間了,給你留一張照片吧。”

“以後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可以給我寫電子郵件。”這一句,卻好似匆忙間加上去的,離上方的正文還有一些距離。

信件的末尾,留下一個電子郵件的地址。

字跡有些淩亂潦草,或許,是因為痛苦吧。

顧青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張照片。照片很小,有些發皺發黃,可能是隨身攜帶的日子長了。照片上的宇文很年輕,正摟著玄罡的脖子,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下巴剃得很幹凈,非常的帥氣。

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在照片上……

站在一旁的魏遠徵一聲長嘆,仰頭望著碧藍的雲空,迎風吟道:

“極天關塞雲中,人隨雁落西風。喚取紅巾翠袖,莫教淚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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