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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晴 酷尊的小淘氣(大亨的命定情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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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晴 酷尊的小淘氣(大亨的命定情人 4)

席晴    酷尊的小淘氣(大亨的命定情人 4)

前言:

她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姊姊,
但她卻有個不為人知的隱疾……
每到月圓之夜,
她的臉就會出現一個討人厭的印記,
讓她看起來就像個「麻糬妹」!
今夜又是一個月圓夜,
而她很倒楣的遇上一個可惡的男人,
他該死的竟然嘲笑她的臉!?
真是氣死她了!
她絕對絕對不想再遇見這個男人--
不會吧?真是冤家路窄!
她新的合作對象竟然就是那個討厭鬼!?
哼!看來,接下來的日子可有得瞧了……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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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棟位於紐約市郊區的小屋裡,葛家四姊妹難得聚在一塊兒。

  這是她們父母去世之後的傳統,在每年清明前後,她們會一同回到雙親當年共築的愛巢,藉此聯絡感情,相互喝著母親昔日釀造的花果酒。

  美麗纖瘦的大姊葛風蝶,首先舉起水晶高腳杯,「姊妹們,祝我們在天上的父母永享平安,也祝大家心想事成。」旋即啜了一口酒。

  其他三名姊妹葛花仙、葛雪靈、葛月兒,立刻將酒杯湊近唇邊附和大姊的話。

  突然,老四葛月兒說:「如果狂飲之後,再飆他個車就更完美了。」

  「不,是去普羅旺斯看花海會更棒。」排行老二的花仙說著,雙頰已因花果酒而泛紅。

  「我卻覺得該讓更多幼小受傷的靈魂,得到安慰。」她是兒童心理咨商師葛雪靈,排行老三,不時心繫兒童。

  大姊笑了,「如果『伊莎貝拉』可以聽見你們的心願,或許可以成真。」

  「大姊,你從來不懷疑這個傳說嗎?」葛月兒問道。

  葛風蝶搖了搖頭,「姊妹們,我們的祖先是法國早期的巫師,你們該知道,她的子孫中一定會有人遺傳她的預言本領,而且『伊莎貝拉』這種歐洲最美,也最稀少的蝴蝶,曾一再被賦予這樣的傳說--『如果向它許願,美夢必能達成』。」

  「可是我們四姊妹中,只有大姊你的『預感』能力最強,現在你可感覺到什麼?」葛仙花問道。

  「關燈!」她嚴肅地命令道。

  葛雪靈連忙關上燈,黑黝黝的客廳只聞到花果酒的香氣四處飄散……

  葛風蝶的聲音像透過傳聲筒傳出的回音,「我們將陸續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而我是第一個,但必須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葛雪靈好奇地追問。

  「失身?」葛月兒接著問道。

  「拜託,別亂猜。」二妹葛花仙輕聲糾正她。

  「良心說,我不知道是什麼代價,但我知道它會讓我心痛如絞,渾身發燙,卻又無力反抗。」葛風蝶滿臉無奈

  「天啊!這比出水痘還慘!」葛月兒驚叫。

  「希望大姊這次的預感有誤。我一點兒也不想結婚。」身為兒童心理咨商師的三妹葛雪靈連忙補充道。

  葛風蝶不語。這個預感出錯率很低,因為它非常的強烈,強烈到令人無法漠視。

  啪噠,室內的燈光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下子很難適應。

  「誰打開電燈的?」葛月兒大叫。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四張臉全寫著「不是我」!

  「啊!」四姊妹不約而同的驚叫,旋即想到一個可疑的「人」,那就是她們的巫師祖先--葛兒西亞。

  最後還是葛風蝶試圖化解疑慮說道:「這屋子也有幾十年的屋齡了,電力難免會接觸不良。」

  「對!」學醫的葛雪靈認同道。

  「那我們今晚還要不要住在這裡?」老二葛花仙問道。

  「當然!」膽大又愛飆車的葛月兒,一反先前的失控大聲說道。

  這四個姊妹就在這棟古宅中,各有所思地度過了一晚。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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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紐約

  自從三個姊姊嫁到法國之後,葛月兒忽然覺得有些無聊。

  結婚、男人真的有這麼好嗎?為什麼連她那身為心智科醫師的三姊,也投入婚姻?難道她還不知道,最傷人心的就是感情?

  唉,誰教她三姊夫連卡佛給女人的感覺,就像鍍了金的貴族,女人不愛才怪!三姊會受到吸引也是在所難免。

  其實她的三個姊夫,都可以稱之為上上選,不過全都是她敬而遠之的醫生就是……唉,不想他們了!

  自姊姊遠嫁歐洲後,她便退掉在市中心的房子,搬回父母生前的老宅,重新打理這裡的一切。

  今晚的夜色還不錯,平日最愛上網的她,此刻沒興趣和網友哈啦,也沒興致去哪個難搞的網站,製造點小「困難」,只想去飆車!

  不到五分鐘,身材嬌小,動作靈活的葛月兒已整裝完畢,跨上她心愛的重型機車,往市郊疾馳而去……

  風馳電掣的速度,讓她一下子離開熱鬧的紐約市,透過安全帽,她看到高掛在天空的月亮,心底一陣冷涼。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嘶地一聲,猛力煞車的聲音劃破夜空,她用力摘下安全帽,粗魯地抽出右手的皮手套,摸著自己的右臉頰……一塊像疙瘩的印記,就像塊壓扁的麻糬般黏在自己的臉上。這麼多年了,每次滿月之夜,就是她變成麻糬妹的時候。

  那肉疙瘩的大小,還真像塊縮小版的「月亮」。因為小時候曾被同學取笑過,所以之後只要是月圓之日,她絕不出門。

  她看過無數的醫生,活像只白老鼠般,被當作樣本研究著,但都沒有用。直到十五歲那年,她便拒絕一切的治療,開始將心力花在讀書、電腦程式設計、繪畫、修復古畫、烹飪、飆車、修車、滑雪、攀巖、游泳……樣樣都學。

  她還將頭髮剪得短短的,就像個小男孩,心靈的缺口似乎因為這樣,而得到某種小小的補償。

  她沒有大姊如夢似幻的美,也沒有二姊似花中仙子般的動人模樣,更沒有三姊如雪中精靈的氣質,但她有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包裹在飆車皮衣下的,是女性凹凸有致的曲線;她還有一雙好似沾露的大眼睛,及如滿月般的柔潤肌膚。但這些是男人所不知道的,因為在男人的眼中,她是哥兒們,是個能力更甚男人的「男人」。

  除此之外,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是網路世界的大王--桑椹,只要她高興,便可以打開任何一道她想打開的網路大門。

  然而今夜她只是麻糬妹,但只要過了月圓之夜,她又可以叱吒風雲了。

  歎了口氣,她重新戴上安全帽,猛踩油門,嘶地一聲,以百米時速一路前進,接著越衝越快……

  奔馳中,她憶起三姊曾建議她去找連卡佛的義弟,也就是全球知名的整型醫師--泰陽整型,或許可以為她的麻糬臉帶來奇跡,但她卻不以為然。

  只記得三姊還未嫁給三姊夫時,曾說泰陽比她更會飆車,這倒引起了她的興趣,便打算會會這個男人。

  本想在三姊的婚禮上,順道打探泰陽那人的虛實,可是當日卻沒看見聽說長得美斃了的泰陽,聽說他好像有什麼臭屁、了不起的手術要動,所以來不成,但送來的賀禮倒是別出心裁。

  他送了三姊夫妻倆一人各十二張面皮,每個月戴一張,隨他們開心環遊全世界,任誰也認不出來。

  想到這裡,她冷哼了聲,車速已飆至一百八十--

  這時卻有輛最新型的賓士敞篷車從另一頭駛出來,而且車速和她的有得拚。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兩人同時緊急煞車,葛月兒則從摩托車上飛了出去……她立即翻了個觔斗,像個體操選手般翻跳下來,毫髮無傷地站在摩托車旁。

  原本有些微醉的賓士車車主,也在這一剎那間完全醒過來,他立刻走下車,準備表示些什麼,還未開口,就聽見怒吼聲自對方的安全帽內大聲傳出。

  「你找死請便,幹嘛拖個墊背的?」葛月兒邊罵邊走近他,卻在看到他的容貌時,突然說不出話來。

  老天!這個男人……該怎麼形容?簡直……簡直太過於俊美。說他比女人更美,一點兒也不為過。紐約、巴黎、米蘭的那些男模都該滾下舞台,讓給這個俊男才對,他才是舞台上的巨星。

  老天實在太不公平,這男人美過了頭,而今晚的她偏偏是麻糬妹。

  越想越氣,又聞到自對方口中傳出的香檳酒味,她正準備好好教訓他一番時,卻被對方搶白。

  「女人沒事學男人飆車做什麼?今晚找死外加拖個墊背的不是我,是你!」男子反擊道。

  「去你的,是你這個人妖!既然喝了酒就不該開車,如今竟管起我來!?」她也火了。

  「收回這句話!什麼人妖!?」泰陽聞言,怒火中燒,這個該死的女人犯了他的大忌。

  葛月兒咬住牙,不吭氣。她知道自己這句話是說重了點,但就是開不了口道歉。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絕對會要你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你說這句話已帶有歧視,你才需要先付出代價。」

  「笑話!誰可以作證?」他耍起賴來。

  「豬頭!」她也失控地吼了回去。

  「你才是麻臉呢!」他反擊道:「不然幹嘛一直戴著安全帽!?」

  「你--」這話倏如利箭直射她心臟!今晚她的確就是麻臉、月餅臉、麻糬妹!可是她仍不甘示弱地反擊,「美醜只在心中,不識貨的蠢男人!」

  語畢,她抬起機車,重新俐落地跨上,憤怒地準備離去。

  泰陽的大手卻立即扣住她的皮手套,不讓她發動車子,「既然如此,我就看看閣下的尊容,也好證明敝人如何地不識貨。」

  「拿開你的鹹豬手!」她大叫。

  「碰到你的手套就叫成這樣,更可證明你十成十是個長相愛國的可憐人。」

  「閉嘴!」

  他卻趁其不備地拿下她的安全帽,立即看見一頭如緞般的短髮在月色下閃閃發亮,再往她的右臉看去--

  他登時怔住!此姝有張醜臉,有個像肉瘤一樣印記的醜臉。

  可惜!可惜她其他部位的皮膚如此之好,只要將那塊「麻糬瘤」除去,她會是個有個性的漂亮小辣妹。可惜啊!

  「看夠了嗎?變態!」她再度尖叫,一個拐子,將他推到一旁,腳踏踏板,呼嘯離去。

  淚水這時悄悄自葛月兒眼眶中流下,沾濕了那塊烙印。

  十五歲之後,她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晚這麼強烈地想整型,想向上天,也想向她的巫婆祖先,還有幻蝶伊莎貝拉要回她的美麗容顏。


  葛月兒只要一回到家,就會習慣性的打開電腦,今天也不例外。

  而她除了是網路世界的大駭客桑椹之外,還有另一個網路身份--「月亮女兒」。

  她將自己的畫作、短文、修復古畫的心得,全用這個名字發表,這是個她用心經營,且表現出她溫柔一面的角落。

  母親生前就是波士頓美術系的博士班高材生,專修古畫。當時她年紀尚小,母親也沒希冀她這個小頑皮會繼承她的衣缽,以為她的三個姊姊手巧、心細,應該會有個女兒可以接手,可惜,她們三人沒人有興趣。

  母親意外仙逝後,她保留了母親遺物中,修習古畫的筆、刀、顏料、紙等各種東西,也因而開始接觸修復古畫。初時只是好奇,但慢慢地,竟讓她摸出了個名堂,於是她私下求教於當年教授母親,如今也已過世的老教授--加菲爾。

  加菲爾非常嚴格,直到辭世前,才將她叫到床前,說了一句讓她信心大增的遺言:「你修復古畫的才能,比你母親更優秀。」

  就是這句話,讓她的人生有了不一樣的開始。

  不知道她這一面的姊姊們、朋友們,都以為她是個古靈精怪、擅於電腦程式設計、好玩刺激遊戲的新新人類,只有「月亮」懂她的心,知道她有著如月亮一般的溫柔。

  就在這時,她的電腦螢幕突然閃進一排字--

  「泰巴勒找月亮女兒修古畫。」

  她立即打下一行字,「你在哪裡?」

  「我在瑞士。」對方回應。

  「你要修什麼樣的畫?」她又問。

  「我先E-mail它的圖檔給你,可以嗎?」

  「等等,我修畫的條件很嚴苛而且昂貴。你可以接受嗎?」

  「我想……主人會同意的。」

  「主人?」他活在什麼年代?十七世紀嗎?

  「是的。是主人。」泰巴勒又回了一行字。

  「那你就先E-mail過來吧,我看看再說。」她回應。

  「謝謝你,月亮女兒。」

  「你為何猜我是『她』,而不是『他』?」她有點好奇。

  「直覺。」

  「很特別的直覺。」她笑了。

  三分鐘後,葛月兒看見一張美如天神的人物古畫,她立刻被畫中的人物給吸引住。

  畫中人物美如女子,但卻是個男人,有著狂放不羈的氣質,尤其那雙瞳眸,給人的感覺,像極了行為放肆、天地不畏的海盜。

  這男人太邪冶,也太美了。

  就在她驚讚這人的俊美時,她三姊打了電話來。

  「月兒,我和你三姊夫打算到瑞士度假,你要不要一起來?」葛雪靈說。

  「當電燈泡?免了。」她玩笑道,雙眼還是盯著電腦螢幕上的美男子。

  「安心吧,我們會為你找個美男做伴。」

  「不怕把人家給嚇跑?」她自我調侃道。

  「月兒,你的美我們是知道的--」

  「Stop,但男人不知道。」她的雙眸還是定在螢幕前。

  「月兒--」

  「讓我想想。」

  「好吧。想通時,隨時Call我。」葛雪靈也沒轍。

  「Bye。」她掛上電話,回信給對方。

  「泰巴勒,你是泰國人嗎?」

  「你怎麼知道?」

  「直覺。」她笑著打下兩個字。

  「哈--有意思的小丫頭。」泰巴勒回應。

  「你很老了嗎?」竟然叫她小丫頭。

  「雙腳已經有一隻踩在棺材裡。」

  「所以才急著修復自己年輕時的畫像?」她好奇地問。

  「不對。我哪有這麼帥。」

  「那他是什麼人?」

  「他--是主人的祖先。」

  「哦。」

  「那你願意修復它嗎?」

  「……」她有些猶豫。

  「我老了,而且我已經花了好久的時間,在找修復人物畫像的高手上,直到最近才意外得知你的存在。你願意來嗎?」

  「我先去看一下原畫,然後再決定是否修復,至於價錢及其他配合的方式,我們再詳談。當然,若我無法勝任,所有的開支我會自行吸收,反之,此行的所有費用,就得由你家主人全部支付。」她冷靜地回道。

  「好。你什麼時候可以起程?」

  「隨時。」

  「那到時告訴我,你真實的姓名、班機、時間,我將親自來接你。」泰巴勒快速地回應道。

  「你家主人真是幸運,能撿到你這塊瑰寶。以您的年紀,打字速度還這麼快,處世又俐落,真是難得。」

  「呵呵!小丫頭,多謝誇獎。等你確認一切後見。沙瓦底卡。」泰巴勒寫了一句泰語的「謝謝」。

  「不客氣。」她離線後就開始敲機位。

  待一切辦妥後,她再次騎著車出門。

  黃黑色的重型機車又一次奔馳在滿月的月夜下……


  又是同一車型的賓士車子和她並駕齊驅!

  一種直覺讓她撇過臉--是他!又是他!那個羞辱她的俊男。

  他好像在趕路,顯然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下一秒鐘,他已呼嘯而過。

  忽然間,她有幾秒鐘的恍神。

  這個男人和那張泰巴勒傳給她的古畫肖像,竟有幾分神似,只是這個「活人」,還帶了那麼點的「混血味」。

  她今晚是怎麼了!?怎麼老是碰上她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剋星」--美男子!

  嘶地一聲,她將車子停在一旁,緩緩走在無人的公路上,朝著明亮的月亮大叫:「月亮女兒!月亮女兒!」

  當然沒有人回應她,只有微微的風聲從她的耳際劃過。

  鈴--她的手機又響了。

  「月兒,我是三姊,你必須來一趟瑞士。」

  「為什麼?」

  「我害喜了,所以需要你的幫忙。」

  「拜託,幾小時前,你不是還沒事嗎?」她不信。

  「可是五小時後,我才發現自己孕吐得很厲害,惡--」葛雪靈還故意惡了一聲給她聽。

  「拜託,我是會去瑞士,但不是為了你,而是工作。」

  「工作?」

  「對。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

  「嗯--」她在想該怎麼回答。

  「別再做那些瘋狂的事了,我們會擔心的。」葛雪靈以為她又要去做什麼偽造文件的事。

  「這次是為了一個男人。」

  「男人?」葛雪靈感到不可思議,這丫頭終於開竅了?

  「你滿意了吧?」她竊笑。

  「滿意。想通了?」

  她勾起唇笑了笑,腦海卻浮現那張畫像,「但很可惜,他老先生已經過去了。」

  「那你還去做什麼?」

  「為他化妝。」

  「化妝?我不知道你還會為--」

  葛月兒也不多作解釋,「我會的事可很多呢!反正到了瑞士,我再與你聯絡,看看你是真孕吐,還是假孕吐?Bye!」話落,她收線,再度跨上機車……

  正飛馳於紐約國際機場的泰陽,也在同一時間接到一通電話。

  「少爺,『月亮女兒』決定為您的祖先修復那幅古畫,而且會在兩天後抵達瑞士,老奴因不慎扭傷腳無法接機,不知您是否願意親自接待她,並與對方協商所有的細節?」泰巴勒有條不紊地說。

  「你的傷勢還好嗎?有沒有找醫生看一看?」

  他自幼便認識這位長者,當年義父救下他後,便將他送至美國紐約讀書,而一路隨行照顧他生活起居的人就是泰巴勒。

  換言之,他比他的親生父母對他的意義還要深。

  「謝謝少爺的關心,老奴一切還好,只要休息個把星期,應該就沒有大礙。」

  「好,我馬上趕回來。」他說道。

  「謝謝少爺。」

  「不要再自稱老奴,也不要叫我少爺,我說了多少遍,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了。」泰陽再次糾正泰巴勒。

  「我老了,傳統的觀念改不了,你就隨我稱呼吧。」泰巴勒很堅持,但口氣卻帶著寵溺。

  「真拿你沒辦法。」泰陽輕喟,算是妥協。

  「謝謝少爺,一路小心,再見。」泰巴勒不忘叮嚀。

  他只能苦笑。

  十二歲那年,他差一點被母親販賣到人妖市場,幸好被小兒科權威醫師連卡佛的父親所救下,從此他的命運有著天壤之別。

  「美麗」不是他的錯誤,貧窮才是苦難肇因,但年幼的他,卻痛恨自己的美貌更甚貧苦,因為貧苦可以改善,容貌卻是終生相伴的,而且,若不是自己那張比女人還美麗的臉,母親就不會將他賣給人妖販子。

  慶幸的是,有貴人相助,使他脫離苦海。為此,他奮發圖強,致力於臉型的改造,成了整型外科的名醫。多少達官貴人、仕女名媛都等著他動刀,以便讓他們的人生從黑白變成彩色,從醜小鴨變成天鵝。

  如果可以,泰陽也想要在自己的臉上動刀--讓自己的容貌變得平凡一些。

  整容名醫的美名,為他帶來了大筆的財富,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永遠都忘不了,母親在將他帶到人妖市場前,曾深深歎了口氣地對他說︰「孩子,別怪媽媽狠心,全是貧苦逼得我必須走上這條路。如果我們早出生個兩百年,命運就大不同了,過的是貴族般的奢華生活,因為我們是古代最富有盛名及財富的『太陽之子』的後裔,若不是戰亂,我們也不會……哎……」

  不知怎地,年幼的他竟然將母親與他的最後一段對話,牢記於心。

  對於母親口中的「貴族之後」,泰陽本不相信,但數年前,他開始著迷於泰國古畫的收集,偶然間獲得一幅「太陽之子」的人物肖像,乍見此畫,泰陽大受震撼,因自己的容貌,竟與畫中的人物有八成相似,這讓他再次回想起母親曾對他說的那段話。

  透過特殊管道的追查,最後證實,「太陽之子」真的是他的祖先。

  得知「太陽之子」與自己有血緣關係後,此畫便成了他最珍愛的寶物。

  但流傳百餘年的古畫,保存的並不是很好,狀況很差,為了讓古畫重新擁有昔日的光采,也為了永遠保有祖先百年前的「容貌」,他因此積極找尋修復古畫的人才,而泰巴勒果然不負他所托。

  思及此,他加快油門往前駛……


第二章   

  葛月兒依約來到瑞士,但她決定不向泰巴勒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因而偽造了一份假護照,上面的名字是「岳兒」,和她的本名相去不遠:至於她的長相、髮型及造型也變了,除了海關可以看到她的臉之外,其他人只能看見她臉上黃澄色的蒙面巾。

  是的,她就如回教國家的待嫁婦女般蒙著面紗,獨留那雙明眸外露;髮型則是及腰的長髮,既古典又神秘。她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符合對方的期望--修復古畫的女人,總該是從占畫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當她為自己妝扮完成時,也驚訝鏡中的自己競超乎她想像中的「美」,而且是那種歐美世界少見的古典美。尤其不是月圓之際,臉上自然不會有肉瘤,她怎麼看都覺得,此刻自己若站在她的三個姊姊身邊,應該不會太遜色。

  這一點可是在她一走進頭等艙便得到印證,那些應是已婚的富有男人,無不以各種理由向她搭訕,她則故意露出右手中指的假鑽戒,唬弄這些人。奇怪的是,這不但沒讓他們打消念頭,反而更加積極,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終於等到下機,她馬上拎著簡單的行李通關,至於她修復古畫的簡單工具,已先送到泰巴勒主人的家。

  出境後,她立刻看見一名高大壯碩的歐洲人,手中持著「歡迎岳兒女士」的牌子,這個人足足比她高了一個半頭。

  她不疾不徐地走近對方自報姓名:「我就是岳兒。」

  「岳小姐您好,我是亞倫。請隨我來,少爺在車上等您。」這名歐洲壯漢看來不苟言笑,但不忘禮貌地說:「行李請交給我,」

  「不用了。謝謝。」她很納悶,泰巴勒不是說他會親自來接機,如今為何換人?「我想知道泰巴勒為何沒有來。」

  「這個我不清楚。待會兒您可以請教少爺。」

  「少爺?哪個少爺?」她質疑地睇了亞倫一眼。

  「就是我們的老闆。」

  「也是泰巴勒口中的主人?」她又問。

  「他的確是這麼稱呼少爺的。」亞倫再道。

  當葛月兒一走近停車坪時,司機立刻從車內鑽出,訓練有素地為她拉開後車門讓她進入,並將行李放至後車箱,一切就緒後,車子便啟動。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突然傳來:「岳兒小姐,歡迎你到日內瓦來。」

  這聲音……好熟悉。葛月兒旋即側過頭,瞥了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心臟似乎在瞬間躍至喉頭,她呼吸變得困難不已。

  泰陽也是一怔。這雙眼……好眼熟,似乎在哪見過。但它不像眼前這個女人般溫柔古典,而是雙犀利、叛逆的眼睛。

  照理說,以他過目不忘的本事,沒有理由會忘了在哪兒,見過這麼雙獨特的眼眸,但是偏偏一時之間就是想不出來。

  就連她驚詫的表情,好像也是似曾相識,難道他們真的見過面?

  他扯著邪肆的輕笑探問:「我們見過面?」

  「沒有。」她答得斷然。

  「哦?」他有點懷疑。

  「泰巴勒為何沒來?」她打斷他的猜疑。

  「跌了一跤,所以我來代班。」他說得輕描淡寫,「你如此年輕,真的可以擔任修復古畫的工作?」

  「會與不會,不是寫在臉皮上,更何況我會的遺不只這些。」她驕傲地抬起下顎。

  他的手突然伸出,打算扯下她的面紗!

  「住手,否則我們的合作就此打住。」她冷聲令道。

  他竟然冷笑起來,「你信奉回教?」他指她一直蒙著面巾的事。

  「不信。」

  「不信?!那為何以面紗遮面?難道你的臉--」他立刻聯想到她的臉可能有塊難以見人的疤痕。

  「這個問題不在我們的合作範圍之內吧?!」她不正面回應他。

  「在。」他說得肯定。

  「什麼?」荒唐!

  「與我合作的任何人,他的身家是否清白,甚至是出生年月日,我都得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此刻,我要將這麼重要的古畫交予你修復,怎麼可以不弄清楚你的詳細背景。」他半真半假地回應。

  「我還沒看過該畫,所以還不能算是你的合作對象。當你決定接受我提出的相關條件、酬勞,並且我也自認有辦法修復你的畫作時,你才可以算是我的僱主。那時我自會詳述敝人的祖宗八代,甚至到我的小腳趾頭是否有顆痣,都會全盤托出。」

  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有意思。沖得像沖菜,辣得像朝天椒,倔得像蠻牛,一氣呵成的挖苦人的話像連環炮。有趣的對比是,她有雙晶亮有神的眼瞳及嬌小的身段,只是不知道寬大黑袍下方的身軀是洗衣板,還是小籠包?

  忽然問他興起捉弄她的念頭,「那你的小腳趾到底有沒有痣?黑的還是紅的?有男人吻過它嗎?」

  她瞪著他挑釁的眼神,心裡直罵。這個死海盜!臭男人!豬八戒!男妖!撒旦的化身!可惡的色狼!

  「哈--」見她那怒火沖天的雙眸,他放聲大笑,再度覺得這眼神真的在哪見過,他蹙了下眉低問:「我們真的沒見過面?」

  「沒有!」她還是不承認。

  「我的記性一向很好的--」他還在回想。

  「誰教你過於用下半身思考,上半身的大腦自然會打結。」她回敬他的輕佻言詞。

  「岳兒,岳兒,你怎麼知道我用下半身多過上半身?你不乖,乖女孩是不會這麼說話的。」他很少對女人調笑,因為那些女人從不費他吹灰之力,便自動沾黏過來。

  眼下這個女人不同,她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反而激起他體內的邪肆因子,想主動「攻擊」對手。

  「這位先生,我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你再胡言亂語,我會放話全球,讓你找不到任何一個修復古畫的專家為你修畫。」

  「笑話,誰有這個本事?!」他嗤之以鼻道,但腦海卻立刻浮現一個代號--桑椹。

  「我。」她的雙瞳有如兩道雷射光,直射他的雙目。

  「哈!美國總統、中國總理都不敢這麼誇下海口。小岳兒,你太自我膨脹了。」他仍不以為意。

  「少叫我『小岳兒』這麼噁心巴啦的名字。不管我有沒有自我膨脹,我只想說明,本人只需要一個不會對我性騷擾的僱主,還有安靜的修畫空問。」她鄭重地宣佈。

  「那我也告訴你我的規則--」他的眼神倏如瑞士雪山的冰雪般冷,「一、絕不可修壞我祖先的肖像畫,沒本事就直說。二、不准假藉任何名目對我投懷送抱,我對這種女人或是男人都沒有『性趣』。」

  她冷哼了聲。他不對她性騷擾就不錯了。再說,她也絕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葛月兒再度拾起香顎,「我自有分寸,也希望你聽得懂中國人的-句俚語:『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互不干擾。」

  突然,他聞到一股果香味,像是發自她的身上或是口齒之間……總之,那味兒好像--像桑椹?

  「你在飛機上吃了什麼水果?」他好奇地問道。

  「沒有。」

  「那你用什麼牌子的香水?」

  「不用。」

  「還是你洗什麼香味的洗髮精?」

  「沒洗。」轉機外加候機,她已近二十四小時沒有沐浴,真不知這個人怎麼了,淨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怪了!」他又蹙了下眉心。

  她不再理他,往窗外看去,並透過黑色的玻璃偷偷打量他……

  必須誠實地說,這個男人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她從沒想過還會再見到他。只是可惜了,這男的一定有病!

  之前他在紐約,對她臉上的疤流露出嫌惡的表情,如今又說些「有顏色」的話,還像冰磚一樣的警告她,不可死纏他。單憑這三點,就可以斷定這個男人不是超自戀,就是有「病」,精神方面的「病」。

  他覷見她在偷瞧自己,也對玻璃上方的她挑了下眉頭,彷彿在笑她的故作姿態。

  泰陽的手機突然響起,一見是連卡佛的電話號碼,旋即按下接通鍵,「怎麼想到打電話給我?新婚之旅玩得如何?」

  「棒極了。要不要加入我們?」連卡佛在那端說道。

  「我出場,哪還有你的份?」他自負地說。

  「你嫂子你搶不走的,她對我的忠貞一如瑞士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永遠不會變的。」

  「女人心海底針,你多保重。」他可不相信有哪個女人,可以永遠愛一個男人,那不符合「人性」。

  「要不要過來我這裡坐坐?為你介紹個人。」連卡佛說。

  「男人還是女人?」他問。

  「我不知道,因為我也想知道。」連卡佛說道。

  「哦?」他開始好奇。

  「是你三嫂說的那個神秘人物。」

  「不會是那顆水果吧?」他沒有直接點出「桑椹」兩個字,無非是對身邊身份仍然不明的岳兒有所顧忌。

  「你答對了。」

  「看來我得抽空上你那一趟。」

  「何時有空?」

  「我現在有事,晚一點兒再告訴你。」他道。

  「OK。要快哦,不然桑椹走了,你就沒機會再見到他或她。」

  「想辦法拖住他。」他說,雙眼卻盯著玻璃窗上的葛月兒。

  這時月兒的手機也響了,「喂。」她應道。

  「月兒,我是三姊,你的工作還順利嗎?」葛雪靈問道。

  她停頓了一會兒,又瞥了玻璃窗一眼,「還不知道。」

  「那就先到我這裡來,想清楚後再決定做或不做。」

  「給我三小時,再告訴你。」話畢,她便收線。

  幾乎是同時,二人關上手機,腦中想的是同一件事--到底要不要去連卡佛及葛雪靈下榻的麗絲飯店碰面?

  終於到了泰陽的家,白色的圍牆,藍色的琉璃瓦屋頂,典雅而大方,雖然看上去佔地不大,但給人-種「家」的感覺。它沒有北國的冰冷,卻有北國文化的風采。

  葛月兒必須承認,該屋的主人品味不凡。

  就在她仍沉浸在這股舒適的感覺中時,一名約有七旬的長者映入眼前,他正恭謹地站在白色的門扉前,迎接他們一行四人。

  她立即直覺這個老者應是泰巴勒,才這麼想,就瞧見他朝他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歡迎主人回來,也歡迎岳兒小姐光臨『陽光居』。」

  她笑得尷尬,在紐約,人們僅以微笑、握手,或是擁抱對方的肩頭表示歡迎,沒有所謂的尊卑,這下子她真不知該如何答禮。

  「恕老泰巴勒不能親自去接你,你真的比我想像中的年輕漂亮而且典雅,歡迎,歡迎。」泰巴勒熱情地走向前,右腳還一拐一拐地。

  「我不是讓你休息的嗎?再度扭傷怎麼辦?」泰陽雖然面露不悅之色,倒不是真的指責他。

  「不礙事,不礙事。我答應岳兒小姐要親自接機的,可是卻食言,現在在門口迎接她,也算是小小的補償。」泰巴勒仍然頂著笑容。

  「泰巴勒,你快休息吧,別管我了,岳兒只不過是個小人物,不值得您拿健康來換。」葛月兒連忙上前扶住他。

  突然,泰巴勒以一種奇異的眼光瞥向她,十分正經的問:「你相信巫術嗎?」

  耳尖的泰陽已聽見泰巴勒的話,連忙打岔,「她只是來工作的,別嚇著人家。」

  「不會嚇到我。」葛月兒立刻迎向他們的目光,毫無懼色,「我信。」她正是巫師葛兒西亞的後代,沒理由會被嚇倒。

  「好,好!敬畏先輩是對的。」泰巴勃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結束這個話題進屋嗎?」泰陽不懂這個對人一向多所設防的泰巴勒,為何獨對這個故作神秘的岳兒,有如此熱情的態度。

  「恕我失禮。主人,岳兒小姐,請進。我已備妥最拿手的中國點心。」

  「中國點心?」葛月兒十分驚訝。他應是個泰國佬,怎麼會學習中國點心?再怎麼說,也該是準備泰式或歐式點心才對呀!

  「對,我的祖先有部分中國人的血統,也就學了些手藝。」泰巴勒解釋道。

  「那可以吃了吧?」泰陽吃味的打岔。

  泰巴勒意味深長的笑了,「可以,當然可以。主人。」

  「稱我的名字就好。」他賭氣地糾正泰巴勒。

  「不行,不行,這有違禮制。這麼辦吧,我改口稱您少爺。」

  「隨你。」他率先跨人屋內。

  「他的脾氣一向都這麼陰陽怪氣的嗎?」跟在後頭走進去,她好奇地睇著泰陽的背影,小聲地詢問泰巴勒。

  「我不能批評主人。但是--你的話有部分是事實,然而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個對下屬十分大方體貼的主人。」他說。

  她笑了。這還不等於是道出泰陽有部分像「怪胎」的事實。

  泰巴勒則朝她擠了下眉,示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知你家主人如何稱呼?」她這才想到還沒正式請教這事呢。

  「主人的名諱--」他還未道出,就被泰陽的聲音打斷。

  「我叫連泰。」連爸收養他為義子後,為了感恩,他到了美國就學後就改名為「連泰」。再說,沒弄清這女人的本事及來歷之前,他不想以「泰陽」的身份出現。

  「連泰?」好巧,竟然和她三姊夫的姓氏一樣。

  「對。這名字也許你叫不久,因為吃完點心後,我就要看看你修古畫的本事。行與不行,只有兩班班機間隔的時間。」泰陽不講情面地說。

  「我不餓,我們可以先看畫。」她才不讓他如此羞辱自己。

  好個自負的臭男人!長得美就了不起,住得起日內瓦世外桃源的房子,對人就可以頤指氣使?

  「泰巴勒,帶她到畫室。」他也不客氣的命令道。

  「是的,少爺。」回應的同時,他不忘對葛月兒壓低聲音解釋,「他平常不是這麼霸氣的。」

  她直搖頭,然後回了句中文,「那我平常也不是這麼『見不得人』的。」心想泰陽八成聽不懂,她也就肆無忌憚地說,並露出促狹的笑容。

  泰巴勒還來不及回應,泰陽就先開口。

  「原來這是你戴面紗的原因。」他也回敬她一句中文。

  她登時止住腳步,不可思議地望著泰陽,「你會中文?」

  「這有什麼難?」他好整以暇地瞅著她瞧,那雙銳利的瞳眸,彷彿是想將她的面巾給勾下來。

  「原來我碰上了一個語言『天才』,以後我會小心點。」她反譏道。

  「有沒有以後,還不知道呢。」他不給她喘氣的機會。

  「你--」她感到頭頂正冒著煙,很想扯下假髮及面罩,然後取出機車的大鎖用力敲他的腦袋,看看這臭男人還敢不敢這麼冷言冷語。

  「我想,我賺不起連大人這筆錢。泰巴勒,可否麻煩您令人送我去機場,這案子我不接了。當初我在E-mnil中已先申明,我很挑剔、難搞。換言之,僱主對我的態度及尊重與否,都是我考量是否承接該案的重點。」她聽見自己氣嘟嘟的呼吸聲。

  「少爺,我相信岳小姐是目前修復占畫最好的人才,您可不可以先斂下您的火氣?」泰巴勒以泰語勸說,那語氣有如輕輕滑過鍵盤的音符,讓人完全沒有壓力。

  泰陽原本莫名的浮躁頓時冷卻,「謝謝你的提醒。」他也回以泰語。

  泰巴勒在某個層面,算是他的「親人」與「長輩」,於是他選擇聽他的勸。

  他決定不再激怒對方,只以英文說道:「就先看畫吧。」

  葛月兒也察覺到這對主僕的特殊關係,旋即將犀利的態度收起,「請帶路。」

  兩分鐘後,他們三人走進一間約有一百坪大的畫室,這是間現代化的畫室,除了電腦之外,在牆的四周,整齊地擺滿了各種修補古畫的用紙、顏料、絹紙及特殊攝影器材,真令她歎為觀止。

  連泰與泰巴勒在修復祖先的畫作上,真的下了一番工夫!

  匆然,一聲機械啟動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不一會兒,她便瞧見一幅畫作,被慢慢地自地底運送上來。

  泰巴勒慎重地說:「岳兒小姐,這就是你要修復的畫作。」

  那幅被稱為「太陽之子」的肖像古畫,就這麼展現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再一次受到強烈的衝擊,那是一種被火焚身的躁熱與撼動感。一個強而有力的念頭,有如閃電般地劈進她的心田--

  她和這畫中人,甚至是這屋子的人會因此結緣,而且是很深的緣。

  倏地,她轉過身子看著立於一旁、雙臂環胸的泰陽--

  他會是那個影響她命運的人嗎?

  她不曾忘記過,那日在紐約老宅,她們姊妹共聚一堂的夜晚,大姊曾說的話。她們將陸續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但必須付出代價。

  回頭再度看著畫,她總算深刻的體會到何謂「栩栩如生」,畫中人彷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奸像定人時光隧道,定進遠古的世代,連泰就是畫中人,而畫中人就是連泰。

  這個衝擊實在太大,大到她幾乎站不穩腳步,暈眩感瞬間襲來,她人便往前傾,一雙有力的手臂即時護住她,厚實的胸膛成了她的靠墊。她聞到一股男性的體味,還可以感受到對方結實的胸肌,及自己不規則的心跳……

  「累的話,待會兒再談。」泰陽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他似乎也感應到了些什麼,卻厘不清是什麼。

  葛月兒立刻與他劃開距離,「謝謝,還是現在就討論。」她有點怕那種莫名而來的衝擊。

  「好,隨你便。」他又恢復先前的冷淡,「你可以說說看,打算如何修復它?」

  他在測試她的功力,葛月兒也拿出專業的態度,仔細看著那畫作,十分認真地說:「太陽之子是以古絹畫的,進行修補可能會比較困難。」

  「你無法做到?」他又問。

  「也不盡然。只是修補古絹畫的絹料,得先根據原古畫的絹織法織出新絹,再根據其畫作年代,利用丁射線照,使之老化後使用,盡可能不用化學物質及非天然的方式處理。修理畫作前要先拍照,作正面特寫及局部放大,以便顯現古畫破損的狀況。再來,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絹畫的組織。然後,將畫心,也就是畫面上膠固色,避免處理過程掉色。接著--」

  當她打算繼續說時,泰陽便打斷她。

  「你已得到這份工作。」

  她怔了兩秒鐘,才反過身子睇著他。

  時間在剎那間停止,她又將畫中人與泰陽重疊了!

  而另一方面,泰陽則是想起藏在收藏室中的另一畫作,也就是「太陽之子」這位祖先的元配--「月兒」。

  她也是圍了一張面紗。不同的是,「祖奶奶」的面紗是透明的,可以看見她老人家是留著短髮,而不是像眼前的岳兒留著長髮。

  他曾在觀賞這兩幅肖像畫作時想,美如太陽神的「太陽之子」,為何會娶美色不如他的「月兒」?

  他曾一度自我說服,「月兒」一定有其過人之處,但總覺得,在那個年代的女人會有什麼本領?

  直到和眼前這個「岳兒」過招,他的念頭突然改觀,因為「岳兒」是他見過不算美,卻能令他情緒起伏不定,令他喜、令他怒的一個特殊女子。

  他回神,問了句:「你接不接這案子?」

  「我的收費很貴。」她的心情很矛盾,若不是感應到什麼,也許她會不加思索地接下這個Case,但是如今,她自覺若真的接下此案,日後的日子恐怕會變得難以控制,因為連泰比修畫更難搞定。

  「我有的是錢。」他又說。

  「我的規炬很多。」她還在掙扎。

  「只要不弄壞畫作,隨你。」

  「我工作時不希望被人打擾。」她想知道他的底線。

  「我很忙,別希望我定時問候你。」解釋的過程,當然不忘抬高自己。

  「我脾氣不好。」

  「要改。」他說。

  泰巴勒卻在這時笑出聲,「就這麼說定了,『太陽之子』就拜託你了,岳兒小姐。」

  她沒吭氣,總覺得冥冥之中,有條絹巾繫住她的頸項,帶領她通往這占畫及這一家子的世界……



第三章  

  為了讓葛月兒有精力修復古畫,泰陽特准她下飛機的當天不必工作,提早休息。她梢作梳洗後,便打了通電話給她三姊葛雪靈。

  「喂,三姊,是我。」

  「你會不會接那份工作?」葛雪靈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接。這次挑戰性很大,值得接。」

  她沒提初見「太陽之子」那幅占畫時的強烈衝擊,這是她願意接這份工作的真正理由。另外,她自己尚厘不清對那畫的特殊情感,在沒弄清楚心底的感覺前,她並不想與任何人分享那種感受。

  「那我何時可以見到你?你不需要立即展開工作吧?要不要先到我這裡小住幾天?」葛雪靈充滿期待地問道。

  「不了。我想馬上工作。」早點完成,也好早點遠離那個難搞定的連泰。

  「那……好吧。」葛雪靈知道月兒決定了的事,任誰也無法更改,「不過,我真的很想見你。等你可以暫時放下工作時,一定要來找我。我好想你。」

  「好,我盡快。我也想你。」

  掛上電話,葛月兒便呈大字形地倒臥在床上。

  也許是時差的關係,她怎麼也睡不著,左翻右轉,顯得很浮躁,最後索性不睡,到屋外走走。

  今夜雖不是月圓之夜,但下弦月仍然明亮照人,走著走著,她來到一間與主宅有一小段距離的小屋子前。她直覺這是一間車庫,而且這扇門的後面,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強烈地召喚她。

  於是葛月兒像個夜行者,偷偷地打開那簡單的門鎖,推門而人--

  裡面一片漆黑,但她彷彿早就知道電源開關在哪裡,啪地一聲,電燈真的被她打開。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驚詫與莫名的興奮。

  車房裡除了有賓士跑車之外,最搶眼的該足放在左後方特殊角落的摩托車。她一眼就認出那摩托車,它是一九四0年代的哈雷!

  這車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有如中邪般地快速走近那輛摩托車,臉上的泰紗在移動中晃動,假髮在一刻也成了累贅,她真想一把將這兩樣東西給拆下來。

  不過她現在的身份,不允許自己這麼做,本以為她不一定會接這個案子,沒想到這差事還是陰錯陽差地落在自己身上,自然得隨時謹言慎行,不能以真面目現身。

  不管了,先看看那車再說。

  她像個朝聖者般站到它的面前,鉅細靡遺地自上而下,從左而右地看個不停,最後才伸出手,輕輕地撫觸它的車身。

  冰涼的感覺立刻自指尖透了過來,也傳進她的心底。

  「別碰它!」一聲極度不悅的叱暍聲,突然自她的背後響起。

  緊接著,她聽見車庫的門被人用力踢上!

  「誰准你到這裡來?又是誰讓你摸這車?我該怎麼說你?小偷?偷窺者?還是不安分的女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睡不著出來散步,正巧看到這間屋子,所以就進來瞧瞧。」她連忙解釋。

  「瞧瞧?!」他冷哼了聲。

  「只是好奇。」她仍放低姿態解釋。

  「好奇?你沒瞧見上面『不准進入』的警語嗎?真該把你那張遮臉布給扯下來,仔細看個清楚!」他仍然得理不饒人。

  「你幹嘛用這種口氣說話!」她被激怒了。

  「做賊的還有理由糾正別人?」

  「你--你說誰是賊?我只是摸了哈雷幾下,哪有偷?太過分了!」

  「這次摸,第二次就會想,第三次自然會偷!」

  「你這是什麼推斷法?你的腦袋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她也不客氣地反駁。

  「別跟我說數學的問題,若真要比,你差得遠!我鄭重的警告你別碰那車,否則你可以請回了!我說的是回紐約,不是回你今晚下榻的房間。」他仍在氣頭上。

  「你--這車是你的嗎?」

  「是我的。」泰巴勒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

  「泰巴勒?!」葛月兒驚訝地低喊,「是您的?」

  「誰讓你起來的?腳受傷不睡覺,跑來這裡做什麼?」泰陽轉過身子看著泰巴勒,嘴上雖然責備,但是心底卻藏著關懷。

  「少爺,是您的聲音將我帶到這裡來了。」泰巴勒以泰語似笑非笑地點明他出現的原因。

  泰陽的臉色匆而青,匆而紅,一時接不上話。

  至於葛月兒,則是非常感謝泰巴勒的適時現身,她忙不迭地追問:「泰佬,這哈雷還可以騎嗎?」雙瞳閃著躍躍欲試的光彩。

  「當然能騎,我幾乎三天兩頭就擦拭它,外加發動,半年一定做一次車體大檢,以確定這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傢伙還能啟動。」

  「哇!真是太棒了。」此時她的神情與口氣,就如一個熱愛戶外活動的辣妹,而非一個專門修復古畫的古典仕女。

  泰巴勒在這一刻,已看出眼前這充滿生命力的女孩,是個能靜能動、多才多藝的才女,但顯然,他家少爺沒瞧出。

  「你想騎它?」

  「想。」她肯定地說,連看也不看泰陽一眼。

  「我不准!」泰陽出聲反對。

  「少爺,您忘了,這車您已轉送給我了?」泰巴勒提醒道。

  「我--後侮了。我現在以高價向你買回。」他有些窘迫,試圖扳回頹勢。

  「哈雷對我是無價之寶,我必須很遺憾地表示:我不賣。」泰巴勒平靜地回應。

  然而,這時,葛月兒卻腦筋一轉:心中有了疑問。

  泰巴勒怎麼看都不像會視哈雷為寶貝的人,因為泰巴勒眼中,並沒有看到心愛之物時,那種無法自已的眼神,反倒如平靜的湖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泰巴勒,我想我不該騎您的無價寶,請容我告退。」她決定退出這場爭執戰。

  但才一轉身,泰巴勒就喊住她。

  「等一下。」

  「你想做什麼?」泰陽不安的問道。

  「什麼事?」她看向泰巴勒。

  「拿去!」空中登時冒出一把鑰匙。

  葛月兒仿若天生的舞者,立刻以一個俐落的高跳動作,毫不費力地接住那把車鑰匙。

  泰巴勒笑了,「你應該是個好騎士。」她不但接得快,而且接得好,必定是個身手敏捷的人。

  以她看哈雷的眼神,還有當下就決定騎它的口吻,泰巴勒知道這些泰紗與長髮,只是她的掩飾。

  「謝謝,可是您確定嗎?」她看著鑰匙再問。   

  「確定,去騎吧。」泰巴勒十分肯定。

  「泰巴勒你瘋了!這型號的哈雷全世界只有一輛。」泰陽沉不住氣地大喊。

  「我知道。」

  「知道你還讓這個戴面紗、留長髮、身材嬌小的女人騎?你不怕它回到你面前時只剩下鋼片?」泰陽諷道。

  「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泰巴勒說了句佛家偈。

  「老天,什麼都可以捨得,但把只有一件的東西,也捨得給一個這樣的女人,那就叫作愚蠢。」泰陽知道不該這麼說一個自他少年,就開始陪伴自己的長輩,但他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少爺,您今天的火氣很大,瑞士的雪沒讓您回復到從前看山是山,看山似山,看山不是山的境界嗎?」

  「你現在還跟我說禪!」泰陽大歎了口氣。

  「我看還是還給您吧。泰巴勒。」月兒雖不喜歡他如此藐視自己,但他為泰巴勒著想也沒錯。

  「我說讓你騎,就讓你騎。錯過了,今後也許你永遠不會有這個機會。」泰巴勒意味深長地再問:「你願意失去這機會嗎?」

  「我--」她再度猶豫。

  「騎這車的機會,就像遇見生命中的『良人』一般地難。你有機會遇見對方,難道不想抓住他?」泰巴勒一語雙關地說。

  「這--」她無法立即應對。

  「泰巴勒,她不騎,你幹嘛一定要她騎?」

  泰巴勒但笑不語,睇著葛月兒。

  「好,我騎。」她決定和泰陽唱反調,更何況她真的想騎那輛哈雷。

  「奸好享受它帶給你的快感。」泰巴勒這才露齒而笑。

  「泰巴勒!」泰陽再度大聲反對。

  「少爺,你若不放心,就和她一起騎這樣她可以騎哈雷,哈雷也可以因為你,而不會成了碎片回來。」

  葛月兒與泰陽面面相覷,有尷尬,有不甘,還有一時難以釐清的情緒充塞在彼此之問。

  「快去Enjoy呀!」泰巴勒催促著他們快去騎車。

  葛月兒這才笑了,「謝謝你,泰巴勒。」然後迅速將鑰匙往車孔鑽去。

  轟!轟!轟!獨屬於哈雷的排氣聲響,就這麼充滿在這問車庫裡,她不加思索地跨上車座,下一秒鐘,另一人也跨坐上來。

  「你幹嘛?」她驚叫。

  「保護泰巴勒的無價寶。」泰陽說得理直氣壯,並以雙手拙住她的小蠻腰。

  她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感到前所未有的麻顫感,透過他的大掌傳導到她的全身。

  以化學理論的解釋,那是一種催化作用。就是這種「催化作用」,讓她理    解到這個男人的身體、言語、長相,對她的影響已戰勝她的意志力。

  為了掙回理智,她不客氣地對身後的他說:「你可以保護無價寶,但不要抱住我的腰。」

  「你以為我是在抱你的腰?拜託,我只是不想拿自己的命作賭注。以哈雷的速度,加上你那不成熟的技術,一不小心,我就會被摔出去成為車下亡魂,而哈雷也會支離破碎。再說,你那哪叫作『腰』?勉強可以稱為竹竿,只是外面包了層皮。」他雖然這麼貶低她,但卻無法否認先前那種帶有電流的麻顫感,對他所產生的誘惑。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女人實在太瘦了,腰圍頂多二十一寸,小到不行。想她的胸部,可能也是塊洗衣板。

  誰要是娶她當老婆,怕得常常「吃素」。

  突然,他被自己這不經意攢出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她是洗衣板或是嫁給什麼人,關他什麼事?

  準備啟動車子的葛月兒,聽到他如此眨低自己,氣得加足馬力,撂下一句狠話:「那你就握好竹竿,免得我因受了刺激,或是技術不佳,將你打橫摔出去,一命嗚呼!」死豬頭!

  呼地一聲響,哈雷就如火箭般地衝出已事先被打開的大門。

  「該死的小女人!」泰陽沒料到她會這麼蠻幹,氣得大咒。

  「你罵誰是『小』女人?自大、可惡、壞嘴巴的臭男人!」她立刻還以顏色。

  二人的咒罵聲就在月光下漸遠……

  直到漸漸聽不見他二人的聲音,泰巴勒這才展顏笑了。

  如果一輛老哈雷,可以為少爺換來個多才多藝,又能引起他情緒波動的「妻子」,未嘗不是筆合算的交易。

  泰巴勒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將原本套在腳踝上的繃帶取了下來,愉快地揉著腳。

  他根本沒有受傷,只是希望藉此機會,讓少爺自己去接機。因為在他和岳兒通E-mail的過程中,他直覺岳兒對少爺會是個有趣的挑戰。

  說不定一向眼高於頂的少爺,會因此而墜人愛河。
 
  泰陽與葛月兒這對俏佳偶,一路上仍然爭執不斷,但也許是月色迷人,也許是空氣冷涼,也許是天地之大,也許是這一刻只有彼此相伴,也許是肢體在急駛中,必須更加緊密的接觸,總之,彼此間的煙硝味漸漸淡了下來,雙方的關係似乎慢慢在改變,雖然他們都不願承認。

  在歐洲大陸騎車,最過癃的地方就是地大,越輻遠的地方越沒有限制,可以說是最佳的競技場,葛月兒索性放開胸懷加速地往前--

  泰陽的阻止聲再次傳來,「停!」

  「Why?」她才不停呢。

  「我來騎。」他命令道。

  「不要。」

  「叫你停就停,否則明天就搭最早的班機回紐約,我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僱員。」他威脅她。

  「那是明天的事。現在我是駕駛,你得聽我的。」她得意地宣告,下一秒卻驚聲尖叫,「哎喲!」

  原來,泰陽刻意在她的小蠻腰上哈癢。

  「你在幹嘛?」她又怒又窘。

  「叫你停車。」他毫無歉疚之意。

  「這種爛方法只會讓我們雙雙陣亡。」她反駁。

  「停是不停?」他又用指尖戳了下她的腰,再次警告。

  「你--你真的很--」她在想該用什麼字眼形容這個男人。

  「停!」他再次令道。

  「不!」她咬牙道。

  他於是將雙掌往上栘至她飽滿而尖挺的胸部,而且罕牢地將它們罩在其中。

  「啊!」她瞬間驚叫出聲,渾身打顫,慾望有如電流排山倒海地襲來,也襲向泰陽。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不規則,胸膛也因此上下振動。

  她立即煞車,除了受不了這種燥熱的刺激外,是因她還看見一隻小動物突然衝出來,但車子卻因此意外打滑。

  「小心!」她再度大叫,警告後方的泰陽,「啊!」

  她心付,這一跌,她的命不要緊,但泰巴勒的哈雷恐怕得大修。真是太對不起他了。

  同樣練過體操的泰陽見狀,立刻抱住與自己同時飛出車外的葛月兒,本能地以自己的身體保護她。

  砰地一聲,二人就這麼飛跌在地。

  泰陽當下感到尾椎有些疼痛,但卻沒有出聲喊疼,倒是葛月兒覺得自己真幸運沒摔傷。

  當她回過神時,才知道自己身下有個「墊背」。

  她連忙離開他的身體,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他試圖坐起來,但卻使不上力。

  她看出他的不適,有點內疚,「你還好吧?」

  「還好。如果不好,你打算怎麼辦?」看見仍然罩在葛月兒臉上的遮面紗,他再次有股衝動,想將它一把扯下。

  「我會救你。」她說得很肯定。

  「哈--」他霍然大笑,「怎麼救?」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你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瞧下起女人。男人會的,我都會,男人不會的,我也會。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她自信中仍不經意流露出女性的溫柔。

  「屁股。」他故意露骨地說。

  「你說--」她吸了口氣,實在很難想像,像他這麼俊美的男人,競用這種字眼形容傷處,好不優雅。

  「你打算怎麼救我的屁--」他又說。

  她漲紅臉,連忙以手搗住他的唇,「別說,轉過身,指出正確位置,我自會處理。」

  「哈哈!」他壞壞地笑言:「那你得先扶住我的手臂幫我轉身。」

  「好。」她立刻動作起來。

  但泰陽卻在這時,出其不意地將她的泰紗扯下半邊。

  葛月兒委實沒料到他敢這麼做,但仍機警地快速側過臉,旋即怒罵:「你這個膚淺的傢伙!」

  「我只想看看你的臉,和膚不膚淺無關。」他說。從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你想看什麼?又期望看到什麼?」她立刻將被扯了一半的面紗罩回去,繼而轉身質問他。

  他沒有說出心中的疑惑。其實他只是想看看,她和多日前在紐約飆車,臉上有個怪疤的女孩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夜,他看得不是很分明,也沒將那女子往心底放,只是岳兒會飆車,那怪疤女孩也會飆車,兩人的雙眼又有點神似,這才引起他的聯想。

  他只想求證一下罷了,並不打算讓她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說了句:「你不知道我可以讓鐘樓怪人變成王子,讓歌劇魅影中的『魅影』變為俊男嗎?」他暗示自己的本事。

  葛月兒則是諷笑,「你以為自己是上帝?還是那個聞名的整型界怪胎--泰陽?你還是先整好自己的X股吧。拜託,別再作白日夢了。」

  「哈--好一個惺惺作態的女人。屁股就是屁股,幹嘛為了維持形象而說X股?這話沒有人聽得懂。再不然,你也可以稱我的寶貝屁股為『尊臀』,那不是更優雅些?」

  「你愛玩文字遊戲就一個人玩,我先走了!」她毫不費力地從草堆裡站了起來。

  他卻抓住她的褲管,不讓她走,「想丟下我,門都沒有。」

  「啊!」她再度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老天,她到底是碰到什麼樣的怪胎?

  「你放手啦!」她故作正經地命令。

  「不放。」他賴皮地說。

  「有本事就自己爬起來,我不救-個偷窺狂。」

  「你也當了一次偷窺狂。」他瞥了不遠處的哈雷機車。

  她立即翻了個白眼,「那哪叫偷窺?那叫看一眼。」

  「我的也叫看一眼。」他反將她一軍。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你到底可不可以自己站起來?」

  「我不知道。」他臉色倏地一整,也沒把握。

  「那我得先為你固定尾椎,再叫救護車。」她再次蹲下去,但忽然又站了起來。

  他看著她匆上匆下的動作,遂問:「後悔了?」

  她則警告他,「你不可以再拆我的面紗,你能答應我嗎?」

  「如果不呢?」

  「那我就讓你在此自生自滅。」

  「最毒婦人心。」他邪肆地諷笑。

  「閉上嘴巴!我說到做到。」她硬起心腸威脅他。

  「女人!有沒有人說你不像女人,而像男人?」

  這話勾起她的隱痛,牙一咬,她死不承認,「沒有。」

  「也對,在某一方面,你是女人。」他刻意瞥了一眼她高聳的雙峰。

  她憤而起身就走,「我不要跟你這個討厭鬼講話!」

  定了一段距離,她從口袋抽出手機,準備與泰巴勒聯絡,卻發現它被摔壞了,氣得她在原地直跺腳,「今天真是走狗屎運。」

  「喔喔!你說粗話。」他的聲音突然在她身邊響起。

  「你--你--」她轉過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泰陽,驚詫得語不成句。

  老天!他沒事?

  「我練過輕功,所以不會這麼輕易地跌得半殘或半死。」他壞壞的笑著自誇。

  「老天無眼。」她白了他-眼,受不了他的自大。

  「詛咒人,不好。」他白兀全沒有動怒。

  「你別再管東管西的,真像個女人。」她抱怨道。

  「下次不准再讓我聽到這句話!」登時,泰陽先前的笑容,快如閃電地自那俊美無比的臉上撤去。

  她犯了他的大忌--說他像女人!

  這個男人還真陰晴不定,難搞。明天她還是打道回府吧,再不就先去三姊那裡散散心。

  「我明早就走。」她也冷冷地回應。

  「不准走!」他命令道:「太遲了。」

  「笑話!你以為你是誰?什麼叫太遲了?」

  「合約你一定沒看清楚。」他冷笑。

  「哪一部分?」

  「雇方自行提前解約,需賠償僱主原畫作雙倍價值的賠償金。你夠富有嗎?『太陽之子』的市價是一千萬美金。雙倍就是兩千萬美金,你有嗎?」

  「你這只伊甸園裡的惡蛇!」她怒罵。

  「彼此,彼此。」他為自己的勝利竊笑著。

  其實哪有這條合約,但誰敦她敢招惹他。

  他發現此刻自己還真的有點像伊甸園中的那條惡蛇,但只有一點點像,他可不承認自己很邪惡。



第四章   


  夜裡。

  葛月兒自和泰陽返回他的大宅之後,就將自己關進暫時屬於她的房間裡。

  但一想到他這個人,她便心浮氣躁,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於是決定上網大書特書自己的心情。

  為了怕外人發覺她的身份,她在房間的四周作了各種攔截的裝置,一切就緒後,就以「月亮女兒」登入網路。

  月亮女兒上線……電腦上立即顯現一行字,馬上傳來好幾名愛慕者的訊息--

  「你怎麼消失了好多天?」壯丁寫道。

  「你去哪裡了?」俊哥寫道。

  「我好想你!」阿波羅寫道。

  「不要再消失好嗎?」愛慕者寫道。

  月兒看到這些字眼有些哭笑不得,本不想理會他們,可是她的心緒很紊亂,想發洩一下。她心付,這是個虛擬世界,誰知她是男是女,是美還是醜。

  「我說過我是女人嗎?」她寫道。

  「不是女人?那你為什麼用『月亮女兒』這個名宇?」阿波羅又回應。

  「不提這個問題,那你為什麼想我?」

  「光想你的名字就令我抓狂、心慌……」阿波羅又毫不掩飾地回道。

  「月亮女兒是我們大家的!不是阿波羅你一個人的。」登時,其他的愛慕者一起圍剿阿波羅。

  月兒不理會他們的爭吵,只是輸入幾個字--

  「意大利裔的法籍富商G·C的妻子曾說:『當我老了以後,我只想一個人,因為我不想讓你看見我變老、變醜的樣子。』這就是我現在的寫照。我現在就是個醜八怪!各位,這樣,還有人對『月亮女兒』有興趣嗎?」

  二十秒鐘過去,沒有一個在線上的網友回應,葛月兒諷笑地再寫道:「我不但丑,而且老。」

  原本在線的一半網友立即下線,另外沒有下線的也不作聲。

  奇跡的是,一個從來沒加入的新網友上線了!

  「自艾自憐的月亮女兒,你知道這位富商G.C,曾表示俄羅斯邊境,有個以女性青春不老而聞名的小漁村嗎?」

  葛月兒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她震撼於他的代號--太陽之子,正好和她打算修復的占畫作同名。實在太巧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她是「月亮女兒」,對方又自稱「太陽之子」,彷彿是刻意以這個名號,將彼此的距離拉近。

  她的指腹一直停在鍵盤上方,思忖著該作何反應。

  對方卻不給她時間多加思考,又傳來訊息。

  「你知道嗎?月亮女兒。」他刻意寫下她的代號。

  「你想說什麼?」她終於敲下鍵盤。

  「百年來,這個小漁村裡的漁夫,總能捕獲頂極的貝魯嘉鱘魚(Beluga),G.C就將鱘魚的精巢獻給他最愛的女子,也就是他的太太食用,他還成立了私人的實驗室,在西元二000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裡,研究出結合皮膚中的膠原與彈性纖維蛋白,達到修復的神奇功能,並將它命名為『1982里海珍珠』。」太陽之子回道。

  「這關我什麼事?」葛月兒雖然有些吃驚,卻不動聲色,暗想他可能是個整型師或是美容師。

  他一點兒也沒有被逼退,「你知道它為何被命名為『1982里海珍珠』嗎?」

  「這是在上歷史課,還是機智問答?」

  「如果你知道答案,就不算是上課或機智問答。」

  「我心情不好,你愛說不說?」

  「難怪你會自艾自憐,外加『老』了。生氣是愛美女人的大忌。」

  「夠了!我要下線。」她威脅道。

  「你不會。」他很肯定。

  「又來一個自認是上帝的男人!」她馬上聯想起連泰。

  「想不想知道答案?」他吊她胃口地再問。

  「隨你便。」她作勢下線,並弄出收訊不良的狀況。因為她是「月亮女兒」,也是桑椹,這種小事難不倒她。

  其他的網友卻立刻喳呼起來:「太陽之子,快公佈答案。我們也想知道。」

  他便順勢回答:「因為1982是G.C與他太太新婚的那一年。」

  「天啊,超浪漫的!」有人說。

  「嗚--我的眼淚快飄出來了。」

  「還有下文嗎?」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有如排山倒海地壓來,太陽之子卻只寫下幾行就下線。

  「Beluga產於全球最大的內陸湖泊,它位於俄國與伊朗之間,目前有二十四種觸魚,成熟要至少二十年,但正值青春期的鱘魚,卻要四十至六十年,才能夠製成1982里海珍珠。」

  葛月兒其實根本沒有下線,也將這段話看在眼裡,心情變得更加紛亂。

  她的臉……手指不自覺地撫著它,妞果沒有每月的「變臉日」該有多好。

  她下意識地扯下電腦的電線,畫面一下子變得漆黑。懶洋洋地躺回床上,雙腳往上踢,看似在做健美操,實則在發洩。

  美麗又如何?老又如何?她擁有的才能絕對勝過那張青春永駐的臉。

  雙腿因激動而越踢越用力,一個轉身,她人從床上摔了下來。

  她痛得哇哇大叫,掹捶地板,「連這床也要欺負我!」

  聖於下線的太陽之子,也在這棟房子的另一個角落摸著下顎,思考著……

  他總覺得這個怪怪的月亮女兒,說話的口吻很像一個人--岳兒。

  旋即,他搖了搖頭,心忖不可能。原本跨在桌上的雙腿正準備放下,卻意外地整個人跌倒在地。

  「哎喲!」他惱怒地用力敲著地板惡咒,「真是邪門!」

  「少爺,你還好吧?要不要讓家庭醫生來一趟?」泰巴勒關心的聲音這時從門外傳來。

  泰陽雙腿一翻,再度爬起來,試著轉動身子,還奸沒事,「我就是醫生,你去睡吧。」

  「是的。」泰巴勒也沒再多問,只是喃喃自語道:「真怪,今晚這兩個人是怎麼了?都哎哎叫而且猛捶地板。真巧!」他搖了搖頭,便折回自己的臥房。

  次日,泰陽與蒙著面紗的葛月兒坐在一起用早餐,泰巴勒令人送上點心時卻停了下來,「少爺,很冒昧,我必須打擾您與岳兒小姐的用餐。」

  「什麼事?」泰陽看了泰巴勒一眼,並以口布擦了-下嘴唇。

  「您還記得蘇黎小姐嗎?」泰巴勒提醒。

  「你是說--」這個名字很特殊,他只想到一個人,該不會是她吧?!

  「就是以前你在紐約讀書時,救過的小女孩,當時她住在蘇活區。」

  「是她?」

  那時她好像只有八九歲吧,一頭紅髮,表面看起來像個小鬼靈精,實際上卻很膽小,偏又強作鎮定,很有意思的小傢伙。

  「對,就是她。」

  「提她做什麼?」他不經意地瞄了岳兒一眼,意外看見她拿著湯匙的手忽然不動了,彷彿對他與泰巴勃的話題很感興趣,卻又裝作不在乎。

  他在內心竊笑,好!就試試看她的反應。

  泰巴勒這時又說:「她說--」然後停頓了一下。

  「說什麼?」泰陽雙眼依然盯著岳兒的動作。

  泰巴勒決定先說重點,「她已經來到這裡。」

  「來了?!」良心說,他並不歡迎不速之客,雖然蘇黎不同,但他不喜歡別人影響他的作息,與可能引來的危險。

  「對。而且就住在我們大宅對面的度假旅館中,蘇小姐希望你有空能回個電話給她。」泰巴勒交出蘇黎的名片。

  接下名片的同時,他想了一下。

  泰巴勒知道自己的規矩,他會這麼直接地代蘇黎出頭一定有原因,待會兒再細問。至於現在要做的,是在岳兒面前表現「大方」。

  「好,我會盡快打電話給她。對了,你令人多準備一些佳餚,遠道是客,再說女大十八變,此刻她應是個大美人兒。就這麼辦,今天中午我會邀她一起共進午餐。」

  鏘!葛月兒也不知怎麼地,競失手將湯匙掉在地上。

  「對不起。」她連忙彎下身子去撿,誰知腦門一陣昏眩,鏘--又是一聲響,桌上的咖啡杯也砸在地上。

  困窘不已的她立刻找了個借口告退,「我--很抱歉,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先告退。」她匆匆起身,搖搖欲墜地快步離去。

  「岳兒小姐,你不要緊吧?」泰巴勒關心地在後頭問道。

  她只是搖搖頭,如逃難般地快速離開。

  「大美人」這三個字對她是禁忌,此刻她滿腦子都裝滿連泰得意的笑容,還有自己月圓的印記,及三姊要她去找「泰陽」整型的話……她快抓狂了!

  泰陽睇著快速離開飯廳的岳兒,直到不見她人影了,才正色地晃了晃那張名片,「怎麼回事?」

  「蘇黎幾個月前被歹徒意外劃傷了頸項,留下一道很深的疤痕,她轉輾得知你就是整型大師--泰陽,所以希望你為她整型。」泰巴勒道出先前隱瞞的真相。

  「她可以找任何一個整型師。」他說。

  「沒錯。」

  「那你為何不拒絕她?」

  「因為她拿出連老爺的一封信,信封上還有連老爺的親筆字。」

  「信?什麼信?」他蹙著眉問。

  泰巴勒遞出了那份Copy的信交給泰陽,「所以我就讓她先在對面的旅館住下。」

  泰陽面無表情地接過信看著--

  小黎兒:

  你這漂亮的小寶貝,我想咱家的泰陽是喜歡你的,不然怎麼會「英雄救美」?

  希望你們長大後,你可以做小泰陽的新娘,畢竟你也有一小部分的泰國血統,對他可能是好的。

  連爸

  泰陽看著信,匆然有點兒沮喪。

  難道連爸怕他將來,會與連卡佛搶一個女孩,所以先將這個蘇黎配給了自己?!唉!連爸是他的再造恩人,也是父親。看在他的養育之恩,他也沒啥好計較的。

  「就讓她中午過來用餐,但請提醒她,因為某些原因,所以在家裡,請她改稱我為『連泰』,千萬不可透露我的真名。」他命令道。

  「是的。」泰巴勒不再多言,立刻聯絡蘇黎。

  中餐時問一到,蘇黎準時出現在泰陽家的大廳。泰巴勒態度恭謹地請她入內。

  「謝謝。」蘇黎甜美的笑容裡帶了那麼點羞澀。

  她穿了一身粉綠,簡單大方,粉頸上刻意圍了條絲巾,以便遮住她受傷的刀痕。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冬雪過後初露的新芽,十分清新宜人。

  這點令泰陽有些吃驚。若不去想她的刀傷,蘇黎整個人看上去,可以說是九十九分的美人兒。細細打量她後,泰陽十分有把握,她全身上下都是「真」的,沒有一絲人工造假。

  蘇黎覷著泰陽,也是一臉驚訝。

  他實在太美了!彷彿是從唯美版的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主角。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勾起笑容,「泰哥哥,打擾了。」

  蘇黎巧妙地稱呼泰陽為「泰哥哥」,既遵守了泰巴勒先前告知她的,不可透露泰陽真名的規則,更將兩人的關係拉回從前。

  泰陽覷出她瞧自己的眼神中,有著對舊識的感激,還有屬於女孩的羞澀澀。

  「請進,一起用餐。至於你的事,我會令人帶你到我的工作室裡進行。」

  「謝謝你,泰哥哥,我會付費的,至於拿出連爸那封信,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增加見到你的機率。」她連忙解釋。

  「我明白。」他刻意表現疏離。

  當他們一起走進飯廳時,泰陽立刻察覺到這兒少了一個重要的人,立刻問-旁的泰巴勒,「她呢?」

  「岳兒小姐說頭疼,不想用餐。」泰巴勒解釋道。

  「再去請一次。」他很堅持。

  蘇黎則不好意思地說:「我不知道你還有客人,要不要我先回飯店等你的消息?」她客氣地詢問。

  「不用,你先坐。」他讓僕人為她拉開座椅。

  「謝謝。」她看著泰陽的雙眼,隱約察覺那個岳兒小姐對他,可能有不同的意義。

  五分鐘後,泰巴勒回到泰陽的身畔,莫可奈何的說:「岳山兒小姐說她真的不想吃。」

  倏地,他丟下口布,二話不說就起身離開飯廳。

  蘇黎見狀,便向泰巴勒打探,「不知岳兒小姐是泰哥哥的什麼人?」

  「算是員工吧。」泰巴勒簡單地回答。

  蘇黎一聽,低聲驚道:「員工?!」什麼員工需要老闆親自請她來吃飯?!

  她撇了撇唇,匆然感覺這餐飯並不好吃。

  另一頭,已走到岳兒門外的泰陽,正在門外用力敲著門。

  「開門!」

  「我吃不下。」葛月兒拒絕開門。

  「開門!」他不接受她的理由。

  「我說過了,我吃不下。」她喊道。

  「開門!」他依然敲著門。

  「你--你不要再敲了,我不吃!不吃!不吃!」她突然像個小孩子般鬧起脾氣。

  「開門!」這是他第四次重複同一句話。

  葛月兒真是敗給他了,但依然堅持己見,「吃不下,不行嗎?」

  「不行!」終於換詞了。

  「你怎麼老以為自己是上帝?」她賭氣地在門後反問。

  「我不是上帝,也不想當上帝。我只是提醒你,合約裡有規定你必須作息正常,健健康康地履行合約中的所有事宜。」

  「老天,我健康的很,作息也正常,只是一餐不想吃。」

  「怕見美人兒是吧?」他故意說道。

  「你這個長髮怪物,你說什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看美人兒?」

  突地,他化慍怒為大笑,「你是第一個,敢說我是長髮怪物的女人。有勇氣,但有眼無珠。我真懷疑,我祖宗『太陽之子』的古畫交給你修復,會不會損失慘重?」

  「那你可以解約啊!」她索性拋開一切。

  「你怎麼連腦袋也因為遮了塊破布而變笨了?解約你得付兩千萬美金,你有嗎?怪布小個兒頭。」他也還以顏色。

  「你說什麼?」門在這時被她用力拉開。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真是嬌小啊,但脾氣之大、任性之最,倒是少見的。

  「我說開門。」他故意抵賴先前的批評。

  「你這個萬謊之父、撒旦!」她明明聽見他批評自己。

  「那你就是撒旦之妻。」他邪氣地說。

  「胡說什麼?撤旦哪有老婆?」

  「那不然你怎麼忍心騙老泰巴勒說你頭疼,不想吃飯?你不是撒旦之妻,誰是?」

  「你--你--真是我見過最會胡謁的人。」她氣得面紗都在抖動。

  「我只是要你吃飯,修畫是很耗神耗力的工作,我不要你因飢餓或是任性而昏倒,進而影響工作進度。我的時間比鑽石還貴。」他的手術費的確如此。

  「你--留著這些時間騙騙外面那個大美人兒吧!像我這種丑角兒最值錢的是大腦,我用大腦判斷事情的真偽。王於你,拜託,不要再自抬身價。」

  「哈!原來你是嫉妒我的黎兒美人長得美是吧?」他調侃地激怒她。

  「我的字典裡沒有嫉妒,只有『我是女王』這四個字。」她驕傲地拾起下顎往飯廳走去,以示她不畏挑戰的決心。

  「好個驕傲的小個兒頭。」他低頭。

  「你說什麼?」她馬上轉過身子。

  「去吃飯。」

  「你!」她的雙瞳登時閃著火光。

  有一瞬間,他從她身上感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讓他不自覺地受到影響,也令他的心旌揚動。

  一進餐廳,葛月兒立即瞧見蘇黎,她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對方--真是美人一個。

  葛月兒用力吸口氣,大方地和蘇黎打招呼,「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不!」蘇黎沒料到對方如此嬌小,但渾身卻散發出無比的活力。

  不對,活力實在不足以形容她的吸引力。應該說,她像塊磁石,似乎能將所有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那種力與美的力量結合,是-種有別於一般美麗的「另類美」。

  她終於瞭解,泰陽為何會親自「請」岳兒用餐了。

  「開飯。」泰陽一坐定就命令道。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吃著,而葛月兒更是有一口沒一口,顯得心不在焉。

  「吃下去。」一湯匙的嫩雞就這麼放進她的碗中。

  葛月兒先是嚇了一跳,繼而睇著為她添菜的泰陽,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

  有感動,驚詫,還有厘不清的情緒。

  「合約,不要忘了合約。」他故意強調,以遮掩他的關心。

  「我不吃雞肉。」她旋即從複雜的情緒中抽離。

  「那吃牛肉。」他又放了一湯匙紅燒牛腩到她的碗裡。

  「我不吃牛肉。」她還是和他槓著。

  「那吃點魚,而且是鱘魚,青春不墜的鱘魚。」他又弄了一湯匙給她。

  「你--」瞬間,她聯想起昨晚上網所發生的事。

  「這總吃吧?」他有點得意。

  她卻反向操作地假笑道:「你又猜錯了。」

  「你這小個兒頭--」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俊美的臉上。

  「長髮怪物。」她故意以中文說道,以免令他難堪。可是她並不知道蘇黎聽得懂中文。

  蘇黎睜著不可置信的雙瞳,看著他倆一來一往,近乎打情罵俏的對話,更加肯定這個女人對泰陽的影響力,絕對超過他本人的認知。

  但這種事他人是無法介入的,她來此請求泰陽為她動整型手術的目的已達成,其他的事就不是她能插手的。

  於是她便打圓場地吃了起來,「這是我半年以來,吃過最好吃的雞肉,還有牛肉、鱔魚。」她吃了泰陽夾給葛月兒吃的每一道菜。

  泰陽聞言,轉過頭望著蘇黎,初時對她造訪的無奈感瞬間消除,繼而故意對葛月兒說:「人要惜物、愛物。你看人家蘇黎不但人長得美,連心腸也美。」

  葛月兒可沒因他的話而被激怒,反倒夾了一筷子生菜沙拉往嘴裡放,「我只吃素,葷食無法消受。」還表現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泰陽見她動筷:心情也跟著好轉,於是命令:「泰巴勒,給我一杯葡萄酒。」和她「斗」飽了,現在需要杯美酒助消化。

  「也請給我一杯。」葛月兒突然說道。

  泰陽有些詫異地望向她,不是「吃素」嗎?那為何還點酒品?

  「來到瑞士不喝葡萄酒是傻瓜,就像到日內瓦最大的湖泊不划船,到阿爾卑斯山不滑雪一樣。同樣暴殄天物。」她不理會他的驚詫,只輕輕掀開絲巾將生菜沙拉送到嘴裡。

  「吃飯還戴它,你不嫌麻煩?」他糗道。

  「拿下它怕嚇到你。我可是很醜的。」她的自嘲之語說得不慍不火。

  泰陽不禁莞爾。他算是見識到葛月兒「能伸能屈」的本事了。



第五章  

  自從蘇黎吃過那頓晚餐,離開之後的一星期,葛月兒就不曾見到連泰,礙於面子,她也沒有向泰巴勒詢問他的去向,只是盡其本分地待在修復室裡修復古畫。

  她細心地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拍攝這幅「太陽之子」的特寫,或作局部放大的攝影工作,以便顯現出古畫破損的情況。

  為了更精準的知道古畫的損壞情形,她像個老學究一般,拿著放大鏡細細觀察絹畫上的組織。

  這一天,時間又在埋首中不斷地流失,天空漸漸暗下來,她才伸個懶腰望著窗外的天邊,思緒又落人疑問之中。

  泰陽到哪裡去了?是和蘇黎在一起嗎?

  蘇黎這麼美,一定是的。

  思及此,她雙唇不自覺地撇了撇。

  叩!叩!工作室外突然響起敲門聲,也將她從不自覺的嫉妒情緒中拉了回來。

  「誰?」她問,並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趨身上前。

  「是我,泰巴勒。」那恭敬的聲音充滿了主僕之分的意味。

  「什麼事?」她先將面紗罩好,再為他開門。

  「岳兒小姐,你已經有一天沒有進食,我做了些營養又補氣的餐點給你補補,不知你可願意暫時放下工作用餐?」泰巴勒淺笑道。

  「泰巴勒,你真是最棒的管家。」反正她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看看夜景,對身體及修畫會有幫助。「好,我和你去吃點東西。」

  「謝謝岳兒小姐。」

  「謝我做什麼?該說謝謝的是我。」她笑說。

  坐定後,才發現又是她一個用餐,食慾陡地減低,「怎麼?『我的老闆』和蘇小姐都吃飽了?」她脫口而出地探問道。

  泰巴勒立即察覺出這倔強女孩,是想從他的口中,套問少爺是否是和蘇黎在一起。也好,他趁這機會,順便瞭解一下這個丫頭的心思。

  「我不知他們是否用過餐,但他們的確是在一起沒錯。」

  「七天都在一起?!」她的聲量不自覺地提高,同時也洩漏她對泰陽的關注,甚聖對蘇黎昭然若揭的嫉妒。

  泰巴勒這下子更加確定,他們是彼此關注的,滿意地在心裡笑著,「你怎麼知道是七天?」

  「哦--」她的雙頰倏紅,巴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下去,「我隨便猜的。」

  「猜得好準。你一定是個玩賓果遊戲的高手。」他故作迷糊地說,也好讓她有台階下。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轉移話題,「我可以吃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啪!啪!兩聲擊掌的聲響後,僕人便送來一盤由銀器盛裝的食物。

  可是撲鼻而來的怪味,卻令她忍不住掩鼻詢問:「這是什麼東西?」

  僕人不疾不徐地為她打開蓋子--

  是一道黃澄澄有湯有料的東西,還有泰國特產的辣椒粉的味道。

  「請用。」泰巴勒作了個請的動作,「它是泰國已失傳的補氣佳餚。」

  良心說,她不喜歡這股味道,勉強用湯匙撈了一下,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動物的骨頭及肉,最後不好意思地放下湯匙,「有沒有『普通』-點的食物?」她朝泰巴勒苦笑。

  「普通?」他不懂。

  「就是吐司、稀飯或是水果生菜沙拉之類的食物。」

  「有是有,不過它們對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宜。」

  「但我不愛這碗像--」她想說像「稀便」的東西,但還是忍住了。她很用力地咬住下唇,才沒失禮出聲。

  「這--」泰巴勒看著她痛苦的表情,也有些為難。

  「奸吧,如果貴府有麵粉、植物油……一些基本的材料也可以。」她打算為自己煮一道「人吃的東西」。

  「有。你打算做什麼?」他還是不解。

  「做晚餐。適合我吃的晚餐,或是說點心也可以。有勞你帶我去廚房吧。」她請求道。

  「這--」


  「別這那的,我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走吧。」她索性拉著泰巴勒的手,強迫他聽令於她。

  「岳兒小姐,這麼做少爺會生氣的。」他說。

  「安吧,一切有我。合約中說你們必須餵飽我,但沒規定我該吃什麼。說實在的,這食物的味道我--吃不慣,所以我想親自下廚。」她笑說。

  想到一小時後,就可以吃到自己做的東西,她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
 
  至於在整型工作室裡,忙得昏天暗地的泰陽,也是一個星期沒吃好,累時僅是睡在工作室後方的隔問裡,實在是為了蘇黎的案子忙翻了。

  蘇黎之前並未說明,她的傷口不只在頸子上,連前胸、雙臂,都被人惡意的劃傷,可見下手之人心狠手辣。

  為了盡快處理好她的傷痕,他幾乎廢寢忘食。

  已近用餐時間,他仍然在為蘇黎的雙肩作最後的檢查工作。兩人皆不發一語,只有輕柔的流水音樂聲充塞四周,氣氛和多日前,在餐桌前的談笑風生有著天壤之別。

  他一向不問求診患者整型的原因,尤其是刀傷或是槍傷留下的痕跡。因為他相信那一定是段痛苦的記憶。他只做他該做的部分,而患者只需在手術完後銀貨兩訖。不談感情,也不論私交。

  蘇黎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明白泰陽的沉默有他的堅持,她尊重他。

  但離別在即,她忽然想對他說些什麼。畢竟在不同城市或是國家,想偶遇一個人的機率是百萬分之一。好歹他們童年的交會是個好的開始,也該有個好的「結束」。

  「泰哥哥--」她低喚道。

  他的雙瞳仍專注於她的疤痕,隨口應道:「再十分鐘就大功告成,便可以用餐。」

  「我不是問這件事。」她的語氣依然溫和。

  他突然放下手上的工作,抬頭看了看她,「你想說什麼,十分鐘後再說。」又繼續專心工作。

  她在心裡喟歎,也就不再出聲。

  十分鐘過後,泰陽認真,甚至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說:「只要一個月後,你全身上下就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泰哥哥--謝謝你,我--」她欲言又止。

  「什麼都別說,費用我照收。之所以答應你做這手術,實因連爸的那封信,若你覺得過意不去,就忘了這件事。」他說。

  「泰哥哥,我不是故意拿那封信威脅你的,我只是--怕你不見我。」

  「這已不重要。我已令人為你訂了今夜最晚的一班飛機,直飛紐約,並交代飯店的人備妥豐盛的晚餐,我們就此別過,記住,忘了我是泰陽的事,也別對外人提起這事。」說完,他準備送客。

  「泰哥哥,謝謝你。我會忘了這一星期的事,也會忘了你的名字,但卻不會忘了你是我的『泰哥哥』。」她很堅持。

  「隨你吧。」他準備按下開門的電鈕,蘇黎卻按住他的大掌。

  「別開。」她說。

  他立即抽出手,「分寸一過,我們之間就什麼也不是了。」

  「對不起!我--」他誤會了,她的心中只有撒拉弗一個人。

  「走吧。」他不想和她耗。

  「我只是想問你,你愛岳兒小姐,對吧?」她道出自己第一天去他家用餐的觀察。

  泰陽的心瞬間被強烈地扯動著,一陣擰疼。「不愛。」他斷然回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及第六感。」

  「隨便你。」他又打算按鈕。

  「如果你對她沒有意思,那天在飯桌前你們的互動就不是如此。」她又說。

  「關你什麼事?」多管閒事的丫頭,就像當年她突然上前去救一個小乞丐,結果自己被歹徒海K,而他也雞婆地去救她。

  難道今天她又想像以前一樣多管閒事?!

  「這是不關我的事,但你永遠都是我的泰哥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希望你幸福。」她放膽直言。

  「謝謝你,我已經很幸福了。要名有名,要才有才,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還缺什麼?」他自豪地說出自己的所有,以藉此證明他的豐足。

  「你還缺一個真正啟動你靈魂與情愛的人。」她說。

  他用力地按下按鈕,「我是同性戀!」他大聲宣佈,逃避她投來的壓力球。

  「啊!」她驚惶失措了半晌,旋即又回種,「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這不重要,回你的飯店。」他將逐客令重重下達。

  「好。我走。」

  她看了他一眼後,過了對街,卻在那頭大喊。

  泰陽聽得不是很分明,本想掉頭就走,但見她喊得如此賣力,實在狠不下心轉身就走,於是跨過對街,「你在幹什麼?」

  「我只是要說,她也會愛上你。」她平靜地說。

  泰陽的心彷彿再次被人敲了下,有點疼,又有點莫名的喜悅。

  不想被她識穿,他只冷冷地道:「保重。」又往回走。

  「你們將來會成為夫妻!」她大聲喊道,就在他離開她五步的距離時。

  他怔住了!雙足就像被柏油黏住,動彈不得。

  「我說的是真的。」她再次保證。

  「胡扯!」他搖了搖頭準備過街,但心情卻異常複雜。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她會發生山難!」

  就在他舉步過街的當下,這重如亙石的斷言瞬時從天而降。

  「你--說什麼?」他這才收步,轉回她的身邊。

  「我--我說,她會發生山難。」她又重複一遍。

  「你再說這些怪力亂神,休怪我不顧情面!」他威喝道。

  「泰哥哥,別生氣好嗎?瞧,你這麼著急,就足以證明你對她足有情的。」

  他卻只想知道她為何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不提這個,你為何如此斷言?」

  「自從我被殺傷後,腦中時常閃現一些預感,就像此刻我知道你的心意與她會發生的事。」她說得很認真。

  他反駁道:「你怎麼不說你是因嫉妒而胡言亂語?」

  「我一點兒也不嫉妒她。因為你們彼此相屬,所以才會千里相會。但我擔心她的安危,引來你的憂心。你是我蘇黎永遠的救命恩人及泰哥哥。」

  「這不科學,我不信。」他拒絕相信她的預言,但內心已翻湧出萬丈波濤。

  「也罷,總之祝你幸福。」她落下話後,便往飯店走了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背脊一陣冷涼。

  他得回家看看!

  泰陽才走進屋裡,撲鼻而來的竟是道地中國點心的香味。在日內瓦想要吃到這類的食物還真難,即使有也都做得不對味,吃過一兩次後,他就放棄了。

  他不記得自己的廚師或是泰巴勒,會做這些較特殊的中國小點心。怪了,這香味打哪來的?

  「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快,先到餐廳坐好,有奸料吃。」泰巴勒像個老父親般寵溺地說。

  他被帶到餐廳坐定後問:「我們換廚師了?」

  「不是換,而是多了一位高明的主廚。」泰巴勒笑著說。

  「多了一位?」他蹙著眉心,肚皮又咕嚕地叫了兩聲。

  「哈--您的肚皮也在告訴您快點上餐對吧?」

  「是什麼人做的?」他又問。

  「先賣個關於,你先嘗嘗味道。吃完後,評個分,我再公佈答案。」

  一個擊掌,僕人就將一盤盤美味可口的餐點端上桌,還有幾籠像是蒸餃的東西,他還未吃,已感到格外地飢腸轆轆。

  當所有食物擺奸後,他看見在瑞士難得一見的蛋黃葡萄酥、叉燒酥、珍珠丸子、黑棗紅糖糕,還有素炒米粉,及一碗肉絲湯麵,而且還是很小的一碗。

  他有點好奇問:「為什麼這碗麵特別小碗?」

  「廚師餓極了,先吃了大半碗,最後決定留一小口給您嘗嘗。」

  「好大膽!主人末先食,他倒吃起來了。」他的眉心打了個結。

  「先別生氣,嘗嘗看。」泰巴勒鼓勵道。

  他立刻喝了口湯,雙眉挑了起來,雙眼也因驚詫而瞪大,「好吃。」他認同地一再點頭。

  接著他又嘗了蛋黃葡萄酥、叉燒酥、米粉……幾乎在二十分鐘內,就將這些食物全掃進了肚子裡。

  吃飽了,人的精神也來了,「他到底是誰家的廚子?」

  「她不是誰家的廚子,她是您特地聘來修畫的岳兒小姐。」答案正式公佈。

  「什麼?是那個小個兒頭?」他吃驚得差點被茶水嗆著。

  「的確是她。」

  「她幹嘛如此討好我?」他有些狐疑。

  「她可沒有討好你,是我哀求她多做一份給『老奴』吃的,所以她才多加了些材料。」

  聞言,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希望她修畫的本事,也像她的廚藝一樣好。」

  「少爺,我相信她是的。因為她這七天幾乎沒合眼,一直在工作。」

  「真的?」沒想到他在忙的同時,這小個兒也沒閒著,「那她現在人呢?」

  「我想應該是回房休息了吧。」

  「嗯。我也累癱了,要去睡了。」他刻意打了個哈欠,然後往裡走。

  其實,泰陽是想去看看岳兒,又不願意被泰巴勒識破。

  而泰巴勒也裝迷糊,不點破。

  泰陽打了個轉,來到月兒的臥房外,可是敲了幾次門都不見她來回應,便逕自推門而入。

  奇怪的是她不在床上,連被子也是整齊地疊放著,顯示她根本沒回來睡覺。

  他忽然一陣心疼,還和著焦慮,她會到哪裡去?不會又去飆車吧?

  這丫頭的瘋狂他是見過的,想到此,他火速地衝進機車房,可是已被修好的哈雷,好端端地立在原處。

  也就是說,她沒去飆車,那她人呢?

  焦躁再度縈繞胸襟,最後,他決定到她的工作室碰碰運氣。

  果然,她的工作室內燈火通明!

  他輕輕地推開門……

  一張張「太陽之子」的放大攝影照片,分別掛在牆壁的各處,可以清晰地看見這幅古畫受損的情況,由此可看出,她顯然不是個三腳貓。

  可是,怎麼還是沒看見她人?

  越往裡走,古畫被放大的比例就更大,連絹畫的絲紋也清楚可見。她真的很用心!他滿意地點著頭。

  終於,在路的盡頭,他看見覆蓋著面紗的岳兒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不懂,為什麼這女人連睡覺都戴著面紗?這樣不會呼吸困難嗎?

  真是怪胎。

  一陣冷風匆而吹向桌邊,他立刻意識到這樣睡覺很容易著涼,便不加思索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奇怪的是,她竟然一點兒知覺也沒有。這和平常神經敏感的她,真的有著天壤之別。

  活力十足的她,不時吸引著他與她舌戰;而安靜如處子的岳兒,讓他只想靜靜地坐在一旁睇著她。於是泰陽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隱隱的果香味兒從她的身上淡淡地散出,飄進他的鼻端。

  那是什麼水果的香味呢?它不像他聞過的任何名牌的果香香水,但以她的「身價」,應該也不會用劣級品,那麼這香味打從哪來的?

  他湊近她聞了聞,十分確定這果香是正熟的桑椹香味,絕不是市面上任何一家品脾的香水。

  桑椹?桑椹?!它立刻讓他聯想網路上的超級駭客--桑椹。

  哇!怎麼會想到那裡去。

  突然,她的臉轉了個面,正好朝向他,紗巾仍然覆在上方,再度引起他的好奇。

  如果他現在將它掀開,她會不會醒來?如果醒來,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的手指在絲巾的上方猶豫了會兒,最後輕輕地撫著那與臉蛋相連的紗巾低聲說道:「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願地拿下它,今兒個看在你費心為我祖先修畫的份上,尊重你一次。下次我一定會摘下這塊礙眼的布頭兒。」話落,他旋即起身,走至門邊,又折了回來,在便條紙上寫了幾行字--

  小個兒頭,你的睡相不太好看。還有,我本來要掀了你臉上的布頭兒,但念在你工作辛苦的份上,這次先放你一馬。

  下次……你一定不會有機會閃躲。

  對了,我把你要給秦巴勒吃的點心,全祭了我的五臟廟,只有一句話--好吃。下次多做一些,就這麼說定了。

  你的老闆連泰命令

  寫完後,他重新檢視一遍,覺得這內文有那麼點「沙文主義」,不過正因如此,才能使得他們的交手趣味橫生。

  他很滿意地放下便條紙,輕輕地為她關上窗戶,躡手躡腳地離去。

  門一關上,葛月兒就坐了起來,她抓著他的外套,看了看關上的窗戶,心忖他該是有情人,應只是嘴壞。她不自覺地聞著他的外套……有他的體味,還有些許的汗味,及少見的古龍水味,她一聞再聞,不曾為男人打開的心房,意外地騷動起來……

  放下外套的同時,她想起他好像放了什麼東西在桌上。

  果然,案桌的左上角留有一張便條紙。

  她順手拿過來一看,立刻就對這個自稱「老闆」的連泰動了肝火。

  她立刻甩開他的外套,決定不領他的情。

  「自大的傢伙!」她嘴上雖這麼說,但旋即氣又消了,並且快速地彎下身子將外套拾起來,拍打完上方的灰塵後,又嗅了嗅外套,並在頰上撫弄著……

  一股乍來的躁熱卻從小腹竄上來!她嚇了一大跳,再次丟開外套。

  倏地,她站了起來,用力推開窗戶,任冷風吹進來,也吹熄她偶生的火苗。



第六章   

  葛月兒在泰陽離開工作室後就將門反鎖,以免上網或是做任何事時被人看見。

  其實對一般人而言,上網有啥了不趄,但是她每一次上網都有目的,這一欠也不例外。

  她決定查一查那個憑空從紐約掉下來的蘇黎是何出身,她的直覺一向很準,總覺得這個女孩,甚至連泰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本想修完畫就拿錢走人,可是她開始不能滿足初時的想法,決定弄清狀況,旋即以「桑椹」的名義連線,並俐落地輸入一行字--

  「找尋紐約的蘇黎與瑞士的連泰。」

  幾秒鐘後,電腦顯示一排字句--

  「紐約的蘇黎共計五十筆,請再輸入更正確的相關字,以便縮短找尋的時間。瑞士的連泰不在資料中。」

  她又輸入「受刀傷」的字句,資料於是重新更新,她看見兩筆資料,其中有一筆比較符合她見過的蘇黎。

  「紐約的蘇黎身高約一七五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就讀紐約州立大學,主修神學,母早逝,父曾是輕量級拳擊選手,在一次比賽中重傷後去世。她在喪父之後,曾遭歹徒殺傷,爾後至紐約知名企業『撒拉弗集團』擔任『信差』的工作。

  據悉,她幼年曾因打抱不平而遭歹徒圍毆,然後為-名『泰哥哥』所救,據側面瞭解,此人是全球知名、公認最『美』的醫師,至於他是什麼料系的醫生,沒有人知道。」

  看到這裡,葛月兒靈光一現!

  美?美醫師?那會不會是美容師、整型師?尤其對方還被譽為全球知名的美醫師,仔細思量,她想到的是她的三個姊夫,但他們都不是從事美容整型,倒是三姊夫的義弟--泰陽才是這一科的醫生,而且又姓「泰」,那會不會是他?

  據三姊夫說,想見到「泰陽」,就像接近「太陽」一般地難,那女人會有機會嗎?

  她左思右想,就是無法將蘇黎來這裡找連泰的原因連貫起來。

  等等!連泰的名字,剛好有個「泰」字,而且也俊美無比,聽泰巴勒說連泰幼年曾住過紐約,蘇黎也是在紐約時認識連泰的……所以說,這個連泰,很可能與三姊夫的義弟泰陽是同一個人?!

  聽三姊說,這個泰陽頗有興趣會會她這顆超級網路炸彈--桑椹。

  她也許可以藉這機會,看看連泰到底是何方神聖。就這麼辦!

  正當她準備打電話給三姊時,電腦匆然發出警訊,表示有人準備入侵她的防護牆。

  笑話,她是什麼人?她食指一按,便從虛擬的網路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逮到她,可沒這麼容易。

  她要去睡了,明天得趕工。才走出門外,迎面就撞上一面豐實且頗富彈性的肉牆。

  「這麼晚不睡覺,打算去哪兒?」

  她驚詫地跳離他的身邊,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乎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當然也不該怕我這面男人女人都愛的肉牆。」他覷著她笑,有那麼點促狹。

  「偏偏我是專做錯事、說壞話的人。所以對於意外的肉牆沒有興趣。」她又白了他一眼。

  「哈!那就是對我的外套有興趣了?」他看著她手中還拎著剛才他為她蓋上的衣服。

  「還給你,超級自戀狂。」

  他卻故意嗅上一嗅,「還好沒有你的口水味,不然我還得送洗。這可是瑞士少見的高檔貨,為你糟蹋有些可惜。」

  「拿過來,我再呸上一口,也好讓你一次清個乾淨。」

  她作勢要拿,他則是趁勢將她拐至自己的腋下。

  「你幹什麼?!」她又驚又氣,急於逃脫。

  他故意湊近她的耳畔吹氣,樂得說著兒時用來逗弄女生的繞門令:「小姐、小姐別生氣,氣壞了身體沒人替。」

  「你神經啊!放開你的五爪金龍,不然我真的會呸口水喔!」她氣得直跺腳。

  「呸在這裡好了。」他大膽地湊近她的唇邊,還指著自己的嘴。

  「你--你好惡。」她故意作出嗯心狀。

  「哈!怎麼會呢?法國人愛得很。」

  「我不是法國人。」她立即反駁。

  「但有法國人的混血血統。」他很篤定。

  「你用哪個眼睛看到的,還是哪個鼻孔聞到我是法國人?」她氣得吼。

  「你很刁鑽。告訴你吧,是你的眼睛告訴我的。」

  「眼睛?」

  「對。」

  「有病!」她刻意撇過頭。

  「如果你對歐洲人有研究的話,就知道法國人的眼睛有-種特別的光澤。」

  「我還有中國人的血統,你怎麼沒看出來?」

  「誰說我沒看出來?」

  「又是用哪只眼或是腳?」她就是找碴。

  「是用嘴。」

  她一聽「嘴」就渾身發麻。這令她想到接吻,而且對手是--他。

  天啊,她想到哪去了?

  「拜託!你這個長髮妖怪,放我一馬吧!自始至終,我對於你的言論完全沒有興趣。」

  「你完了!你必須付出代價。」他故作正經道。

  「什麼意思?什麼我完了,又得付出什麼代價?」她的心跳開始不規則。

  「這就是代價。」話落,面巾被他輕輕佻至臉的一側,他的唇準確無誤地落在她的朱唇之上,而且以極純熟的技巧,迅速敲開她編貝的皓齒……

  「嗯--」她驚惶失措地捶打他的胸口。

  他卻不以為意,那小小的力道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倒是她唇齒之間的芬芳,令他有些暈眩。他越吻越深,越吻越火熱,雙手已從她的背後鑽進上衣,大膽地愛撫她的背脊。

  「嗯--」她的身體在他的挑撥下早巳化作春泥。

  他喜歡她的反應,便越吻越往下……他在她的粉頸上或輕吻或吸吮,她前胸的排扣也在他故意放慢的動作中,被解開了三顆……

  同時,他也將紗巾重新覆蓋上她的臉。這對他是一種新的體驗,吻一個「看不清楚容貌」的女人,反倒更有趣。

  他的唇咬著她的胸衣,試圖不以手解開,而是以牙齒弄下它,增加情趣。

  她喘著氣,由他點燃的慾火令她軟弱無力,身子登時往下滑,他立刻以腿撐住她,頭也順勢鑽進她雙峰之間。

  「啊……」她呻吟。還奸這工作室被規定,只有她和連泰可以進來,否則她的呻吟聲,叫人聽著不羞死她才怪。

  剛地一聲,撕裂聲傳來,接著又聽見扣子落地的聲音。

  「好美!」他稱讚她的「胸前偉大」,並快速地扯下胸衣,靈舌立即勾起她高挺的蓓蕾,一手不忘托住其中一隻雪乳。

  「啊--」她再次呻吟。

  他隔著衣褲磨蹭著她的下半身,她明顯地感到更大的風暴即將襲來,又怕又期待。

  他倏地往她身上一頂--

  「不!一葛月兒匆然發出制止之聲,「不可以。」

  他喘著氣怒問:「為什麼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不同意。事情已做了百分之八十,你怎麼可以在最後關頭喊停?」他責問。

  「那是你做了百分之八十,我沒有。」她氣喘吁吁地反駁。

  他用力敲了牆一下,「這麼說,你剛才的呻吟是機器聲?你的體熱與配合也是假的?」

  她迅速將裸露的部分遮住,「我只是一時閃神。」她找了個很難說服自己及他的理由。

  「好個一時閃神!這麼說,只要有人願意和你歡愛,你也會因為一時閃神而出賣身體?」他口無遮攔地怒問。

  「你這個魔鬼!」她準備甩他一個耳光,卻被他攔下。

  「我鄭重地警告你,沒有人可以甩我的耳光,尤其是次等生物的女人。」他惱火了。

  「你才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次等生物呢!」她用力推開他的胸膛。

  「站住!」他又將她拉了回來。

  她使勁地想擺脫他,「我要告你性騷擾,臭長髮妖怪!」

  「你再說一次,就得付出『完全』的代價!」他的眼瞳裡儘是冷殘,平日那個理智的連泰已不見了。

  她的心臟忽然顫抖了下!在這一刻,她總算見識到男人與女人真正的差別。他們若真要狠,再強悍的女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要解約。」決定歸去來兮。

  「你忘了要賠償兩千萬美金嗎?」他揶揄道。

  「不用你提醒。」

  「那你有錢嗎?」

  「我有。」

  「我現在就要。」

  「你--簡直是吸血鬼。」

  「也許。」他就是不放人,她已引起他極大的興趣與性趣,他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我要請假一星期。」

  「不行!」

  「那我就無法工作。」

  「那是你的問題。」

  「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你這位顧主要我積極解決的。」

  「我不懂你這話的意思。」他覺得她話中有話。

  「因為我要去籌錢。」她說得很堅決。

  「免談。」

  「你這是要馬兒壯,又要馬兒不吃草的霸道作法。」

  「總之,我不允許你離開這裡半步!」

  「我這是上了賊船嗎?」她自嘲道。

  「也許是鐵達尼號。」

  「那請問你是那個淹死的傻瓜,哦,不,是窮情聖,還是乘客甲乙丙丁?」她不忘挖苦他,誰敦他不讓她走。

  「我沒有上船。倒是你是那個以為得到愛情,又失去不值錢的情愛的蘿絲。」他反諷她。

  「夠了!」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就定,並出聲宣告:「沒有人可以真正困住我!」那聲音有著平日少見的堅定。

  他有點吃驚。這樣如此嬌小,而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敢向他宣戰?

  他沒有再開口反駁她,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的背影……

  她令他感到驚詫,還有那麼點佩服。他必須承認對她的興趣越來越高,除了來自對她才華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她那不屈不撓的生命力與精神。

  鈴……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是連卡佛打來的。

  「啥事?新婚還不夠你忙嗎?」他馬上換上好心情。

  「你三嫂要你來我們這裡玩幾天,因為她已為你找到了『桑椹』。」

  「什麼?」精明的雙眸倏地晶亮燦爛。

  「怎麼樣,來不來?過兩天他會拜訪我們家,之後就會離開。」連卡佛繼續勸說。

  「嗯--」

  「嗯什麼?做事別拖泥帶水的。」連卡佛故意激怒他。

  「哇!去就是了。」

  「好,早點出發,免得你會有相見恨晚的遺憾。」

  「你見過他?」

  「見過。真是個特別的人,生命力、衝勁十足……很難形容他。」連卡佛仍然在賣關子。

  「0K,我會去的,別再說他有多奸,我可也是-流的角色。」

  「是,是,是!-流。所以才要讓你們兩個一流人士一起撞山山火花。」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肉麻兮兮』?!」他白了天花板一眼。

  「當愛情來敲門時。」

  「噁心!」他咒道。

  「哈--你等著吧!有一天你也得嘗嘗那酸酸甜甜,還有點苦苦的愛情果。」

  「你留著自己吃吧!佛老頭。」

  至於葛月兒,也收到三姊的電話,要她一定要去他們下榻的飯店,和那十項全能又俊美無比的泰陽會面。

  由於她被連泰氣到不行,便爽快地答應三姊。

  收線後,她的心情好似雨過天晴,明朗了許多。


  泰陽在次日便飛往連卡佛下榻的飯店,臨行前還特別交代泰巴勒看牢葛月兒,別讓她中途打退堂鼓。

  泰巴勒當然克盡本分,對岳兒愛護有加,但也盡職地監視她。

  月兒當然知道他的用心,便使起壞心眼,以便順利飛出「牢籠」。

  她做了一桌奸料,逗得泰巴勒十分開心,並在他暍的甜酒佳釀中加了「料」--足以昏睡三小時的安眠藥。

  果然,一口就讓泰巴勒呼呼大睡。

  待確定情況安全,她便提起早已備妥的行囊,啟程去見三姊。

  泰陽與葛月兒,先後住進連卡佛事先為他們訂好的房間,這是比薄面居,連氏夫婦並分別邀請他倆共進晚餐。

  連卡佛特別選了飯店裡最著名的「星辰之夜廳」,來歡迎他的小姨子。

  終於到了晚餐時間,連卡佛偕同妻子葛雪靈,也就是葛月兒的三姊到了餐廳,旋即看見一頭長髮已束成馬尾,身穿黑色上衣及長褲,造型雅痞的泰陽。

  他的項上還繫了一條黑色真皮的鏈子,上方是一枚純金打造的太陽墜飾,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地搶眼。

  「嗨,佛哥、三嫂。」泰陽朝他們夫妻打著招呼。

  「泰陽,你變得更--」葛雪靈正在想該怎麼形容這次的「驚艷」。

  連卡佛卻醋勁大發,「別讚美他,你的雙瞳只可為我綻放光芒。」

  同樣有一頭長髮的連卡佛,也是超級俊男一個,只是他的俊有別於泰陽的陰柔,那是一種純陽剛的俊挺。

  葛雪靈笑了!「瞧你,也不怕泰陽笑話。」

  「自家人不礙事。」泰陽打著圓場笑道。

  坐定後,他們便開始話家常,從連卡佛與葛雪靈的相識,談到他們情定花開,最後結婚,泰陽無法參加他們的婚禮……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二十分,仍不見「桑椹」現身。

  泰陽再也忍不住地問:「該不會是你倆騙我來這裡聚聚,其實根本沒有約到桑椹吧?」他壓低聲量地探問。

  「怎麼會?因為桑椹的老闆不放人,他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於一小時前飛來,現在應該正在沐浴更衣。」葛雪靈解釋道。

  「沐浴更衣?聽起來像是女人用的詞兒。」泰陽笑著窘道。

  「他的確有女性的一面,亦如你的『美』。」葛雪靈一語雙關地說著。

  「哦?」他勉強接受這個答案,但總覺得今天的聚會有種「陰謀味」,而且還是類似「相親」的味道。

  二十分鐘又過了,餐廳的門外終於出現一個身穿酒紅色兩截雪紗衣褲的嬌小女子,她的臉上依然圍了條絲巾,只露出她那雙迷人而且有生命力的瞳眸。

  她特別化了點妝,還噴了自製的桑椹香水,好讓那個以美見長的整型師不會看低她。

  她的香氣與獨特的韻味,立刻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包括她的姊姊與姊夫,王於背對著她的泰陽,則沒有注意到漸漸定向他的葛月兒。

  「對不起,我遲到了。要逃出來,真的是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這比造一本假護照還難。」這番話大概只有三姊與姊夫聽得懂。

  因為他們當初相識,也是從一本假護照開始,這正是「桑椹」的本事之一。

  「你的聰明與才智我們從不懷疑。」連卡佛立即讚美,正準備介紹他的義弟泰陽時,這小子倒是自己站了起來面對「桑椹」。

  「想不到你逃出來了!」泰陽一聽見這聲音,就立即認出她是誰!他可是辨聲高手,沒有任何聲音可以逃過他的耳朵。

  「啊!」葛月兒搗著唇,差點驚聲尖叫,「你--你--怎麼在這裡?」

  「這也是我要問的問題。」他的目光燃著烈火。

  「你們認識?」連卡佛與葛雪靈同時問道。因為這雙弟妹自始至終,都沒對他們詳述近況,以致他們並不清楚這對歡喜冤家早巳熟識。

  「何只認識?」泰陽冷哼了聲。

  「他就是那個惡老闆!」

  「那你就是那個不盡職,整天想解約的爛員工。」泰陽也還以顏色。

  「你才是吸血鬼!」

  「你也好不到哪裡,騙子一個。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你告訴泰巴勒說你叫岳兒,而佛哥說你是桑椹,那麼請問你的真名是什麼?好好一個人怎麼弄得一身假?」

  「你--你又好到哪裡?你說你叫連泰,結果是泰陽。還騙我解約要罰兩千萬美金,如今又惺惺作態要見桑椹,你--你--你這長髮妖怪!」她氣急敗壞地反擊。

  「你這個裝神弄鬼的破布小個兒頭,又好到哪裡?」

  「我--我不跟你瞎攪蠻纏了!我要回紐約,永遠離開這裡,至於賠兩千萬就兩千萬,就算我賣皮賣肉也會還給你!」氣嘟嘟的葛月兒落下話,便快速離開。

  「月兒--」葛雪靈急著起身,打算去追。

  連卡佛卻按下她,「讓泰陽自己去。」

  「我不去!」他倔強地說。

  「她--『桑糝』是為你而來的,你有責任將她帶回來。快去!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負責任。」連卡佛端出大哥的威嚴。

  「X的!我本來就是男人!」他恨死自己這張美麗的臉。

  「那就去將她追回來!」連卡佛再次命令。

  「你欠我一次。」他說。

  「快去!」

  「哼!」他先是懶洋洋地走著,卻在看到這小妮子不顧一切衝進車陣中時,立刻加速腳步追上她。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車子正好駛過來!他旋即將月兒拉離危險,雙雙跌坐在人行道的另一端。

  他的屁股好痛!該下地獄的丫頭,他到底要救她幾次?!

  「放開我!」她尖叫。

  「好讓你被撞死,對吧?」他怒問。

  「對!」

  「不成,你得先賠給我違約金。」

  「我會去賣肉、賣皮還給你這個鐵公雞!」她怒道。

  「賣肉?賣皮?」突然,他邪氣地瞥著她豐盈的胸部,「那你可以把自己的肉賣給我償債。」

  她趕緊搗住胸口,「你想都別想!」

  他冷哼了一聲,「隨你便,我還嫌你只有三兩肉,餵不飽我呢!」

  「去死啦!」壞嘴巴的臭男人。

  「我會活得好好的等你還債,或是送上你那三兩肉,畢竟聊勝於無。」他再次揶揄道。

  「滾啦!」她俐落地起身,又往更遠的地方跑去。

  他也順勢起身,追了去。

  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最難搞的女人。匆男,匆女,匆怒,匆喜,又會燒菜、做點心,還會登山、飆車,更是製作假證件的高手、網路世界的大駭客。

  和她在一起,保證不寂寞,當然心臟得強壯一點才行。

  他笑了!發自內心真正地笑了。


第七章   

  泰陽在和曾暗自佩服過的「桑椹」見面之後,良心說真的嚇了一跳。

  在他的認知裡,總認為「桑椹」該是個男人。

  「桑椹」幾乎是許多悠遊於網路世界的人,既崇拜又嫉妒的對象,除了被「他」入侵的企業例外。

  如今,這個在他瑞士家蒙著面紗、故作神秘,又會修復古畫的「女人」,竟然和「桑椹」是同一個人!

  一時之間,他真的很難信服。為了心中的疑惑與好奇,他直入這個「匆男匆女」的「岳兒」的房間,準備和她奸奸聊聊。

  偌大的套房裡,泰陽和葛月兒互坐在沙發的兩端四眼相對,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他為自己倒了杯不加冰的馬丁尼,一口飲盡後才開口問道:「岳兒是你的全名?」

  她不慍不火地回應:「我是叫月兒沒錯。只是『月』為月亮的月,但我姓葛。」

  「哼。」他冷哼了聲,「我倒忘了你是個偽造高手,當然可以為自己打造一份假護照。」

  「不要挖苦人。」她反擊道。

  「挖苦?」

  「當然。我怎麼知道『連府』要求修畫之事是真是假?我總得保護自己。」

  「對,保護自己。」他又冷冷地回應。

  「你不也說謊,說自己叫連泰?你既是三姊夫的義弟,那就是怪腳(台語)泰陽!」

  「彼此彼此。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那些會巴著我不放的女人或是歹徒,當然不需要對你誠實。」他立即還以顏色。

  「既然咱們都不信任對方,此項合作就此作罷。我早就說過了,如今只是更加證明我們彼此犯衝!」她立刻起身,不想繼續談下去。

  他則將杯子輕輕地倒放在茶几上,「你又忘了,解約得賠我兩千萬美金。你該不是真的要去賣肉來賠償違約金吧?」

  「關你什麼事?」她要起小姐脾氣來。

  「不用頭腦的女人,遇事只會逃,逃不了就要賴。」

  「你--不准你貶低女人!我哪有遇事就逃或是耍賴?我只是不想和一個不尊重我的人一起工作。」

  「成,兩千萬拿來,我立刻走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一副看她笑話的模樣。

  其實他的心態有點矛盾,他並沒有意思要她賠償,但如果不這麼說,就沒有任何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以留住她。

  「不解約也可以,但我要求將畫帶回紐約,在我私人的工作室裡修復。」

  「天大的笑話。畫讓你帶走還得了?一,我怕被你或是航空公司弄丟了。二,紐約的冬天潮濕而且漫長,我擔心畫作受損。三,誰知你會不會再複製一份『太陽之子』,然後自行收了真畫,再將複製品還我。」他俐索地將酒杯丟人垃圾桶中。

  「你--我沒這麼卑鄙!」她生氣道。

  「一般正常人是不會這麼卑鄙,但有時處在一些特殊狀況下,人會變得卑鄙,例如:貧窮、意志軟弱,不得不或是貪念陡升……時。你能保證嘗上面任何一種情況出現時,你仍然是個正人君子?不!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我不相信。因為這是人性。」

  「那你就派個人二十四小時跟著我好了。」她遂這樣說道,還可以聽見自己因憤怒而發出的呼吸聲。

  「這多出的人事費用是你付,還是我付?」他刁難地追問。

  「我付。」

  「成。這個人選我已經想奸了。」他說。

  「那你就派他直飛紐約。」她已打算離開這裡。

  「你不問問是什麼人會去嗎?」他有計謀地笑看她急於逃離的背影,心中莫名被碰撞了一下。

  她--真的好嬌小,卻如此的高傲、性格十足。難怪,自稱「桑椹」。

  「隨你。對了,我再回來時,希望你已不在我房裡!」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一把拉開房門就走。

  「很好。」他嘴角咧的更開了。

  葛月兒聽他這麼說,不禁在心中暗咒了句--好個屁!

  暗咒完後,她訝然驚覺自己竟會罵髒話。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不喜歡泰陽,只是他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三不五時就要說些提針帶剌的字句,令她難受不已。

  泰陽也許說對了,她遇事只會「逃」。這是因為她沒見過幾個正常人,能真心的接受顏面傷殘的人。

  三姊曾說,泰陽或許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為她解決臉上肉瘤,而且會盡全力去做的人。可是他們之間的互動不良,就算他是這世界上僅有的一個專業整型醫師,她也不想求助於他。

  罷了。反正一年只有一、二十天,會有不正常的反應,大不了就像過去那些年一樣--不出門就好了。

  她不知不覺走到三姊與三姊夫的房間,按下門鈴後,便看見衣衫不整,雙頰還泛著尷尬火紅的三姊,從門縫裡探出頭來問她。

  「月兒,有事?」葛雪靈小心地抓著隨時可能滑落的浴袍。

  她馬上識趣地笑了笑說:「我準備回紐約,只是和你及三姊夫打聲招呼。」

  「什麼?」葛雪靈低聲喊道:「等我換件衣服,咱們得好好談談。」

  「不用了,我心意已決。再說你的『事』還沒辦完不是嗎?」她瞄了三姊的裸肩一眼。

  「月兒--」葛雪靈又窘又急。

  她卻揮揮手,「拜拜!」說完,便轉回她的房間。

  離登機還有些時間,葛月兒便在房裡作起健身操。

  她踹開鞋子,脫去外套,只留下一件削肩背心及一條黑色緊身褲,躺在鋪了大毛巾的地上做操。

  不到五分鐘,門鈐響了起來,她以為是三姊來了,於是大聲透過房前的對講機說:「三姊,不用說服我,我心意已決。」

  對方卻不回話,一直按著門鈐。

  「OK,密碼是Moon,進來吧。」她說出解除門鎖的密碼,邊繼續做著抬高大腿的動作,小腹也就不經意地露了出來。

  大門外的人一走進來,怔了一下。

  這涼快的「風光」真是恰人……不!不!不是恰人,而是一種暗示性的「性」邀請。

  天啊!他怎麼會對這個什麼都是「小」號的女人產生性衝動?

  太不可思議了!

  背對著門口,正專心運動的葛月兒繼續說道:「我不喜歡泰陽那傢伙。良心說,這次去瑞士工作,我想也沒想到他竟是僱主。他真是個難搞的男人,我不想再自找麻煩。」

  她邊喘邊又說道:「還有,他長得實在漂亮得不像話!哪有男人長成這樣子的?恐怕連女人都要叫屈,何況是我這個肉瘤妹。」她自我貶低道。

  由於她根本不知進來的是泰陽,也就毫不設防地將已濕了的背心脫掉,沒有穿胸罩的白皙背脊,就這麼在泰陽的面前展露。

  好美!泰陽怔了一下。他沒見過幾個女人的背,像她這般光滑水嫩。

  接著就見她褪下黑色的緊身短褲,他幾乎想欺身上前,但卻像尊石像般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火熱的慾念與火辣的畫面,一再交錯地刺激著他。

  她則彎下身子,用先前鋪在地上的毛巾,俐落的裹住自己裸露的身軀,毫不設防地轉過身子說:「三姊,這下子你明白我非走不可的理由了吧?」

  一見是泰陽,她驚愕地放聲大叫,「啊--」

  他也從驚艷春光中回神,「安靜!」

  「你--你怎麼--進來的?」她結結巴巴地問。

  沒有泰紗遮面的月兒,紅咚咚的臉頰含羞帶怯,就像初熟的蘋果,令他衝動地想一口咬下,大飽口福。

  「是你要我進來的。」他努力地壓抑先前的慾望,故作鎮定地說。

  「天啊!我以為你是我三姊。」她把毛巾抓得更豐了。

  「是你太粗心了,Moon。」他故意念出開啟她房門的密碼。

  「你這個--這個--大色狼!」她又窘又怒地罵道。

  「是你自己要表演脫衣秀,不看白不看。不過,你實在沒料。」他故意說反話。

  「關你--什麼事!」她本想說「屁」事的,但還是忍住,沒衝口而出。

  「的確是不關我的事。」他聳聳肩就往旁邊的沙發坐了去。

  「你請吧,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不想和你-起工作。」她力圖使自己的聲音有力道,但因衣不蔽體,而顯得沒有說服力。

  「我明白。」他老神在在地回應。

  「那還不走!」

  「但我有件事得和你討論。」

  「我沒空。」她急著鑽進浴室。

  「我等你把衣服穿好。」他說。

  「我還要洗澡。」

  「我等。」

  「我還要收行李。」

  「也等。」

  「還要吃飯。」

  「一起吃。」

  「你--」

  「因為你得和我先回日內瓦一趟。」他這才道出找她的真正原因。

  「我有沒有聽錯?」她喊道。

  「沒有。」

  「沒有?!」

  「對。」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你自己去選擇我在日內瓦工作室裡的材料,以便回紐約備用。良心說,我懷疑你工作室裡的材料與設備,沒有我那裡來的周全。」他合理化的解釋道。

  登時,她不語,一個人氣嘟嘟地走進浴室沖澡,而且沖了好久。

  泰陽則在門外,不急也不慌地等著,看著門扉關上的同時,想著葛月兒的臉……

  它並沒有任何所謂的肉瘤啊?這是怎麼回事?

  於是他按下老佛房間的內線電話,以便瞭解月兒的情況。

  一會兒,他便從葛雪靈的口中,得知葛月兒變臉的問題。

  的確是件棘手的問題,這得持續追蹤及詳細的檢查,才能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她變臉的問題,並對症下藥。

  忽然,他為自己關心她的美醜與病症的心理,感到不解。

  他們不是水火不容?不是見面就鬥嘴嗎?為何會關心她?

  他瞄了一眼地上脫下的緊身小背心與短褲,好不容易「安靜」的下腹又燒起一陣火……

  泰陽立時起身敲著浴室的門,「我也要衝澡!」他得冷靜、冷靜!「待會兒,我們一起用餐。」

  「誰要和你一起用餐。」早已洗好的葛月兒在門邊喊道。

  「你會的。」他已透過門縫,再次聞到一股果香味!對,就是桑椹的味道。

  「我這是知會你一聲,而不是徵詢。」話落,他便快速回房。

  她則在浴室裡大罵:「臭豬頭!臭霸王!」

  最後,葛月兒還是被說服,回到泰陽在瑞士的家。這時她已恢復本來面目,光滑的面容、短髮,自信的微笑中還夾了三分的叛逆。

  泰巴勒已從泰陽口中知道,「葛月兒」就是「岳兒」的事,便好整以暇地迎接他們回府。

  看著一身桑紫色褲裝的月兒,他投以驚讚的眼光,「你果然和我想像中的一樣。」

  「和您想像中的一樣?」葛月兒放下手中簡單的行李,不解問道。

  「嗯,在和你通信的過程中,我就知道你有顆活潑的心,自然捨反應在外表上。乍見你的那一刻,我還在想,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落差?原來你是變裝了。」泰巴勒解釋道。

  「很抱歉,這是為了安全。」她說。

  「女孩家小心點是對的。」

  「別說這麼多,我們餓了,我想吃點東西,最好是中國菜。」泰陽打斷他們的對話。

  「少爺,我怕您嘗過月兒小姐的手藝後,對老奴及廚師煮的東西,恐怕會嫌棄喔。」泰巴勒瞄了他倆一眼,知道這對歡喜冤家正在鬧彆扭。

  「誰說的,沒人比得過您的手藝。」他馬上反駁。

  「好,好。那老奴就獻醜了。」

  「泰巴勒,您辛苦了。」葛月兒也附和道。

  僕人們也在這時接過他倆的行李,二人便一頭裁進沙發裡,異口同聲地說:「累死了!」然後雙雙閉上雙眸。

  這樣異口同聲的默契,讓他們又立刻張開眼睛看著對方,兩人都為這不可思議的巧合納悶不已。

  「其實,你長得很有味道。」他突然正經地說,一瞬也不瞬地睇著她的五官。

  一味道?」她扯著朱唇,似笑非笑地自嘲,「男人形容美女為美麗動人,形容氣質女為空靈獨特,形容中等姿色的女孩為性情好,恐龍妹則是長相抱歉的『好人一個』,至於形容一個女孩子有『味道』是什麼意思?別告訴我,你這位紅遍全球的整型外科醫師,是在說我是個美女之類思心巴拉的話。我不相信。」

  他霍然哈哈大笑兩聲,「你果然很在意自己的外表。」

  「不准笑!我是不會請你在我的臉上劃兩刀的。這違反自然。」

  「原來你是『自然美』的崇尚者?」

  「當然。」

  「我也是。」

  「你是?」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他。

  他點了點頭,「我也認為自然美最好,當患者的心理因容貌而感到自卑時,我才會建議對方動手術。」他解釋道。

  「你才自卑呢!」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對號人座。

  他再度哈哈大笑,「在佛哥與你三姊下榻的麗絲飯店中,你不是說我漂亮得過了頭?還說連女人都要嫉妒我的容貌的酸話,那請問我為何要自卑?」

  「那是因為在你這張面皮下,有一顆壞心眼,性感嘴唇吐出的是夾針帶刺的話,難道不該自卑?」她說。

  「不該自卑,而是自省。你的法文該重修。」他依然滿臉笑容。

  「不跟你說了。」她倏地站了起來,「我要回房休息。」

  「又逃了!」他在她的後方喊道。

  「誰逃了?閉上你的大嘴巴,我是回房休息。」她止住腳步嚷道。

  「月兒小姐,你又忘了,兩分鐘前你才說我的嘴性感。怎麼這一刻又變成大嘴巴?」他越來越覺得和她過招,是件有趣的事。

  「算我敗陣,這個舞台留給你。」

  「沒有你,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多無聊?」

  她怔了半晌,他說什麼?沒有她……好像她對他是有某種意義的。

  是嗎?他這是好意,還是鬧劇?

  他也回望著她。

  他為什麼會這麼說?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裡,認為這個戲碼共同屬於他倆?

  他不曾與任何女人,有過這樣的調笑,也不曾為了任何女人,有過惱怒的情緒,她到底對他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我還是先沖澡吧。」她說。因為她察覺到他異樣的波光。

  「也好。」他無意識地回道,暗想他也需要洗個澡。不是因為髒,而是為了澆熄她引起的騷動。

  她雖然立刻回到房裡,但並沒有先沖澡,而是打開她的電腦,並啟動所有的防護措施,以「月亮女兒」的名字進入她的網站。她必須好好抒發一下情緒。

  「我碰到一個奇怪的人!」她打字道。

  「歡迎月亮女兒歸隊。我很想你。」阿波羅立即回應。

  「我是男的。」她仍不承認自己的性別。

  「我還是不信。我認定你是女的。」阿波羅又說。

  「隨便你。我要談的是這個怪男人。」

  「我不希望你談別的男人。那表示我們即將失去你--月亮女兒。」不常插花的「大衛王」也加入了。

  「到底要不要聽?」她威脅著所有在線上的網友。

  「好吧。」大衛王妥協道。

  「那個怪男人長得很帥,帥到不行。」

  「老天爺,他一定是人妖!」阿波羅說。

  「再不就是女扮男裝。」一個代號叫彈珠的人猜道。

  「說不定是個同性戀。」大衛王又說。

  「Stop,聽我說。我只是覺得,能遇見這麼個既『怪』又『美』的男人,是個很特別的經驗。」她又寫道。

  「你對他動心了嗎?」代號太陽之子的人瞬間登人。

  葛月兒的雙手在鍵盤上一下子動彈不得。心湖彷彿被狂風吹過湖面,漣漪不斷。

  她--她對他動心了嗎?

  「你對他動心了嗎?」大衛王也加入詢問的行列。

  她索性退出網站,但雙目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螢幕。

  一些好不容易看見她名字的網友一直問道:「月亮女兒,你還在線上嗎?」

  她沒有回應,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螢幕,直覺這個「太陽之子」會再出招。

  果然,他又出招了!

  「月亮女兒,我也要告訴你,我遇見了一個很怪的女孩。」

  她的心彷彿被箭射中了一般,卻又有著期待。

  「她很怪,是個有果香味的女孩,是一種紫紅色的水果味,你想,你會認得她嗎?」太陽之子再度問道。

  既驚詫又奸奇,葛月兒總覺得,這個「太陽之子」所講的那個女孩是自己,可是沒理由啊!

  而太陽之子在這時離線了。

  葛月兒在「太陽之子」離去後,便關上電腦去沖澡。她的確需要好好冷靜冷靜。

  「太陽之子」其實就是泰陽,他上網與「月亮女兒」,也就是葛月兒聊天,無非是想採探她對自己的想法。

  離線後,他意外地接到蘇黎的求助電話,她十萬火急地請他去紐約救一個人。本來他不想去的,但當她說出對方姓名的時候,他便決定前往美國紐約。

  因為這個受傷的男人,是在紐約被稱為「熾天使」的神秘人物。按照希伯來文的解釋,「熾天使」是治癒者,至高者(或守護天使)二字的合成字,也有另一種說法是:「燃燒」和「蛇」的合成。

  總之,這個男人幾乎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分神秘,蘇黎怎麼會認識他?他委實好奇。能夠見識一下「天使」,的確是件特別的事。

  收線後,他再度命令泰巴勒,「我的行李不用整理了,我現在要直飛紐約,至於月兒就先替我留下她,等我回來再處理。」

  「是的,少爺。」泰巴勒瞭解泰陽的工作性質,突然東奔西跑,幾乎是常態。

  他能留在瑞士這麼久已屬難得,顯見月兒小姐對他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第八章  

  泰宅

  葛月兒已從泰巴勒口中知道,泰陽一個人去紐約,而且還「規定」她不可獨自離去,必須等他自紐約回來,再一起返回紐約。

  她一邊整理要從這裡帶回紐約,修復古畫的相關材料與器具,訝然發現要帶的東西還真不少。簡單的說,應該帶走工作室裡所有的東西,唯一不用帶的,就是泰陽或是他所指定的任何工作人員。

  可是這個男人偏偏不准她一個人單飛,越想心情越浮躁。想她可是在網路上呼風喚雨的「桑椹」,競被困於此,真是嘔極了。

  她用力丟下手邊的東西往車庫走去,哈雷已被修好,她不加思索地騎上它,咻地衝出這「牢籠」……

  爽快!她車也就越騎越快,煩躁似乎也漸漸被吹散。

  意外地,她騎到了與連泰人仰馬翻的地點。

  她的雙眸不自覺地凝視著前方,有山、有雪、有草,就是……沒有連泰的身影。

  摘下安全帽,跨下哈雷,她下意識地走近那塊他們跌倒,他成了她墊背的草地……

  小草似乎又往上長了兩三公分,她輕輕觸撫著它們,思緒也回到過去……

  那個美麗:心眼又多的男人,曾經躺在上方裝疼,要她拉他一把,結果卻「偷襲」她,又掐又摸,還扯下她的面紗。

  她不經意地摸著自己的臉蛋。沒想到躲過那一次,卻在三姊那裡破了功。真是冤家路窄!

  想著想著,她便往那一塊與他共同躺過的草地上躺了下去。

  今天的雲好白,天空好藍,她的心情呢?

  灰的!為什麼是灰的?為什麼?

  一個朦朧的身影忽然跳了出來--

  天啊,怎麼會是「連泰」?

  她不是不在乎他嗎?為什麼偏偏想起他?她不是要他離她遠一點?他們每次見面就會演出「三本鐵公雞」的戲碼。如今他不在身邊,照理說應該是件好事,但為何她的心底反而像失去了什麼似的?

  修畫再不能氣定神閒,輾車也不再快感十足,美食不再充滿誘惑,就連攻防網路也引不起她的興趣,舞文弄墨的「月亮女兒」也懶得透出雲層。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答案倏如春雷,轟隆隆地打進了她的心房!

  所有的紊亂,全來自一處--

  就是曾令她厭惡、惱怒,匆喜匆瞠的連泰。

  他打破了她的平靜,撕下了她的神秘面紗。

  風兒輕輕地拂過她的面頰,也吹動她的短髮,沁涼的空氣,還帶著微暖的氣息,讓她漸漸合上雙瞳,進入夢鄉……

  夢中的自己,正和一個男子躺在床上,那個男子,竟是令她匆喜匆嗔、打亂她平靜心湖的連泰。

  床上胴體相纏的兩人,正沉醉在雲雨中,她隱約覺得他的大掌探入她的內衣裡,準確無誤地包裹住她隆起的雙峰,然後往下竄,經過她的腹部、大腿間……

  「哦!不行!我是處女!」她驚叫出生。

  葛月兒倏地清醒過來,立即從草地上坐起。

  她氣喘吁吁地往四周看去,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是一場夢,還好是夢。

  「在外面吹風睡覺很容易感冒的。」她的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動也不敢動地僵在原處,發不出一句話來。他……什麼時候到的?

  「怎麼?春夢還未醒?」泰陽這才走到她的面前。

  「你--你怎麼--回來了?」她久久之後才蹦出這句話。

  「事情辦完了,當然得回來。」他並沒有提及他剛聽到她大喊自己是處女的事。

  「喔,那我可以回紐約了吧?」她將亂髮隨手一抓,準備起身,他則順勢扶了她一把。

  「還不行。」他說,並放開拉住她的手。

  「不行?」

  「陪同你回紐約的人有七天沒睡覺,所以你得等他睡足了、吃飽了,才能離開。」他意有所指地說。

  她覺得他的話中有話,再看他的神情,登時覺得與她同行的人,九成九她認識。是誰呢?

  嗯……另外,泰陽的外表好像多了七分的粗獷,他蓄了鬍子,而且好像有些疲憊,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的?

  她這才發現--

  「那--他什麼時候會睡醒,還有吃飽?」她企圖從他的臉上及口中探得準確的歸期。

  「你打電話親自問他。」他撥了一組號碼,並交出自己的手機給她。

  她疑惑地將手機附在自己的耳邊……

  奇怪的是,那手機的響聲就在這附近,下一秒鐘,她便看見泰陽從腰間取出口力一隻手機,    I瞬也不瞬地睇著她,按下通話鍵,「喂。」

  「老天!是你!」她搗著嘴驚歎,原來泰陽就是要與她回紐約的人。

  他不理會她的驚異,逕自說道:「這是電話答錄,我現在正在休息,有事請留言。」

  「你--你--我不要你與我同行。」她拒絕道。

  「嘟!嘟!嘟!」他學著機器的聲音,表示她的錄音無法錄製,接著不慌不忙地關上手機。

  她則丟還他的手機大嚷:「你這個小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顧忌。」

  「你要詐!」

  「要詐也好,保護傳家寶也罷。總之,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這裡繼續工作,二是將我帶在身邊。吃、暍、拉、撤、睡,我們部得在一起。」他說得輕鬆愉快。

  「你又不是我的家人,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吃暍……」拉撒睡她講不出來。

  「小姐,你以為我願意::搞不好你紐約的公寓有養老鼠,你吃垃圾食物,你的浴室只有冷水,你暍廉價的水酒,你睡了十多年才一換的床墊,還有發霉的床單。」

  「你家才養老鼠呢!你吃的才是垃圾食物……你--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惡了!」她氣得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他並未因她的批評而惱羞成怒,反而故意打了個哈欠道:「我累了,要回去睡我那如路易十四的床鋪,還有吃泰國皇室的佳餚。」

  「可惜,路易十四沒睡成就被送上刑台、殺頭了。你選錯床。」她反將他一軍。

  「哈--歷史不錯,但卻改變不了我決定的事。」他俐落地騎上哈雷,「走吧。」

  「我不要。」她彆扭道。

  「那我先離開,天快黑了,待會兒若有歹徒強劫你的『貞操帶』,我可幫不上忙。」

  「你--」她的雙頰倏地有如火燒般熱辣。

  「還是你的貞操帶早在很久以前,就奉獻給一些濫情的紐約客?」說到這裡,他的心裡竟然產生一陣不快的憤怒感。

  「管奸你自己的事,我的貞操帶在不在都不千你的事。」

  「對,那是你的事。」他說得咬牙切齒,又丟下一句話:「那麼現在你要留在原地作春夢,還是隨我回家?」哈雷的引擎已發動。

  她不應也不答,執拗地站在原處,見狀,他隱然被激怒,立即發動車子往前衝……丟下她!

  他一邊騎,一邊自問:他是怎麼了?

  他不禁想起方才來這前的一切--

  他老遠從紐約趕回來,原以為一進門就能看到她,誰知道進門後赫然發現,整個房子靜得嚇人,讓他心裡頓時一沉,急忙扔下行李,衝到她的房間,房裡沒人,衝到工作室,依然不見芳蹤。

  「月兒--你在哪裡?」他焦躁不安地低聲呼喚道。

  心亂又心急的他,翻遍整個房子都不見她的蹤影,心頭頓時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煩躁極了。

  直到泰巴勒說:「到車庫看看哈雷在不在?」他才像是被喚醒般地衝進車庫。

  果然,哈雷不在。於是他又開著車,像發了瘋般地亂找一通。他既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更擔心她就此消失不見。這讓一向駕駛技街高超的他,三番兩次的險些與其他車輛發生擦撞。

  直到想起他們一起跌倒的地方,他便立刻以高速駛向那片人煙稀少的坡地。

  終於看見她了!

  一顆不踏實的心,終於放下。

  她躺在草地上,頂著風睡著了,他靜靜地睇著她凌亂的短髮,不施脂粉的嫩頰,此刻的她一掃平日的倔強,就像個清純少女般,毫無戒心地躺在自家的花園裡,作著屬於她的夢。

  他的心再次被喚醒--

  他為她的睡姿動容,為她的恬靜而騷動。繞了世界一周,卻在這塊不到六尺平方大的地方找到這塊寶。

  就是她!就是她--葛月兒,也是她--桑椹,也是她--月亮女兒。

  她就像一系列的尋寶書,讓他永遠有驚奇,讓他願意為她從封面翻到封底,只為了從中找到不同的寶貝。

  她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直到她大喊「我是處女」時,他更覺得她的珍貴;但當她嚷道「我的貞操帶在不在都不干你的事」時,他競意外地感到震怒與吃味。

  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她的佔有慾,強烈到不允許任何男人,參與她過往或以後的生命,更別說讓其他男人深入她的生命與身體。

  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想法。這讓他有些不安,有些難以自制。

  他一直是女人王國、現實世界的國王,總是呼風喚雨,沒理由在經歷了千山萬水之後,還為她這麼個小女子幡然心動。

  他氣自己的沒出息,但下一刻,他又罵自己的短視。葛月兒明明是千里馬,他卻以俗人的眼光來看待她……

  就在他想著這一切的同時,哈雷已將她與他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遠。

  突然,自責像把鞭子一樣,打在他的胸口上!

  該死!他怎麼可以將她一個人丟在野地裡?大沒風度了。

  他旋即一個大轉彎,轉回原來的方向,並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駛向她……

  他終於看見她驕傲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嘶地一聲,緊急的煞車聲響起,哈雷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面前。

  覷見她眼中強壓的淚光,頓時猶如有千斤頂壓向胸口一般,奸疼。

  如果她哭出來,他會好過些。

  如果她大罵他,他的罪惡感會少一點。

  如果她故意佯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他會像往常一樣和她對槓,最後不了了之。

  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勇敢」地站在那裡,任淚水覆在瞳眸之上,看著他從消失到再度出現。這反而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喉頭有如被鎖住似的無法發聲。

  她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

  「上車吧。」還是他打破沉默。

  她不吭一句,緩慢地爬上哈雷的後座,他這才發動車子。

  忽然一陣亂拳就這麼敲在他的背上……

  是她發洩的粉拳敲打著他,打他的自私,打他的拋棄,打他的莽撞,打他的狠心,但她一句怨言也沒有發出,只是一直敲打著他的背……

  匆然問,他感到薄襯衫上有一點濕!他知道,那是她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

  他的心好疼、好疼。

  女人有好多種,哭的方式也有好多種,但像她這樣灑淚的,他是第一次見識到,也是首次感到自責與心疼。

  想不愛上她,怕是很難,很難。

  終於,粉拳不再落下,她珠淚似乎也暫歇了,但玉臂卻倔傲地不肯抱住他的腰,只是以雙腿夾住哈雷的氣缸,直挺挺地坐在他的身後。

  為了安全,他放慢了速度,緩緩地行駛在日落的山間……

  葛月兒驕傲的心,其實在泰陽丟下她的時候已經崩潰。但她告訴自己,驕傲可以被磨蝕,但自尊仍必須鞏固。

  直到哈雷的身影再現!

  她才終於知道,自己愛上了瑞士雪山上的孤鴻,而她卻是只池塘裡的野鴨,任憑她如何努力的追趕,也追不到總是展翅高飛的孤鴻。

  因為,她沒有那對會飛的翅膀……

  當哈雷抵達泰陽家門時,葛月兒馬上下車,泰陽也停好車子跟上她。

  他想說什麼,卻難以啟口,她越走越快,他一急就抓住她的肩頭,一把將她拉進胸前。

  她怔了一下,旋即奮力掙扎,他卻怎麼也不鬆手,而且越抱越緊。

  掙扎的同時,她聞到他胸口的體味……那是她曾經熟悉的味道。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卻又立即強迫自己命令他道:「放開我。」

  他不語,也不放。

  「放開!聽到了沒?」她大叫,似乎想將先前的怒氣一口吐盡。

  他仍然緊緊地擁著她,絲毫不讓步。

  「你丟下我時,就該知道我們是不同國的。放開你尊貴的手!」她再度吶喊。

  「誰告訴你,我們不同國?」他發聲了。

  她拾起頭昂望他--

  那是一張她看過最美的臉蛋!不!不!他倆怎麼會是一國的?

  「不,我們不同國。」

  「你的世界為什麼一定要分彼此?『同』與『不同』有何不同?」他反問。

  「當然不同,一個是正值,一個是負值,如何相同?」

  「聽聽你內心的聲音,看看我們同不同國?」他溫柔地建議。

  她有幾秒鐘的怔忡,然後立刻推翻他的說法,「我的內心只告訴我兩件事,一是離開這裡,二是離開你。」

  他的心宛若被一把帶火的箭射入。

  她要離開他!不!不!他不允許!

  「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他霸道地宣佈。

  她則冷笑,繼而嘲諷:「你以為自己是上帝嗎?」

  「我是泰陽,你的太陽,月兒。我們不該被分開的。」

  「錯!」

  「錯?」

  「太陽與月亮幾乎不曾同時出現。日昇月落。否則天下會大亂。」

  「你難道沒見過日出與黃昏的時候,太陽與月亮是同時出現的嗎?」他也舉例說明。

  「一言盡於此。放開我,也放了你。至於『太陽之子』的畫作,請另覓高明,再不就別派你自己和我一起工作。」她試圖推開他。

  這時泰巴勒卻走了出來,「少爺,月兒小姐被您找到了!真好。」欣慰之後,他突然想到一事,「怎麼沒見到您的賓士車?」

  他這才看了泰巴勒一眼,說:「放在原地。」他雙手仍圈住月兒。

  她的心顫了下。原來他是專程去找她的!

  泰巴勒又說:「月兒姑娘,少爺為了找你,人都急瘋了!而且--」

  「別說!」泰陽阻止泰巴勒繼續說下去。

  她看了他一眼……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放下一切去找她這個不起眼,甚至在月圓之日會長肉瘤的小女子?

  他終於鬆開手,故作鎮定地說:「二十分鐘後用晚餐,你先梳洗-下。」

  她再次睇了他一眼,雙瞳儘是迷離。

  他--泰陽真的為她急瘋了?!

  他卻掉頭就走,不想讓泰巴勒看出他的困窘。

  葛月兒也在這時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鐵樹開花了!」泰巴勒欣喜的聲音,悄悄地自月兒的身後響起。

  她緩緩地轉過身子望去,真的看見粉黃的小花綻放枝頭。

  這麼冷涼的天氣,屬於熱帶的鐵樹怎麼會開花?這代表什麼?

  泰巴勒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天底下的事,很多是說不准的,沒有絕對的可能與不可能。」

  「您--到底想說什麼?」她問。

  泰巴勒又笑了笑,「不管你相信什麼或不相信什麼,永遠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

  葛月兒覺得他好像是在說她與泰陽之間的事,但沒有再多問,「謝謝。」

  「花開花落自有它的時節,誰也阻止不了。」泰巴勒又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其實卻是說給葛月兒聽的。

  葛月兒蹙了下層心想:是哪朵花開,又是哪朵花落了?



第九章

  葛月兒經過被泰陽放鴿子,又折回來接自己的事件,心情變得十分矛盾。

  她是否該直接返回紐約或是留下,一時競無法定奪。

  就事論事,若要修畫當然以地利、物利之便為優先考量,但內心不平靜,前面的地利之便就可有可無了。

  她已知造成自己內心不平靜的原因是什麼,雖然她極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泰陽就是問題關鍵。

  她怕自己早愛上了這個美麗又有個性的男子了。可是他對她呢?長相、財富、社會地位有如天子的泰陽,會看上她這個會變臉的人嗎?

  常言道,龍配龍,鳳配鳳……怕是自己癡心妄想了。

  唉!上網解悶吧。

  當她一上網,就看見一行字:「太陽之子呼叫月亮女兒。」

  她的心頓時狂跳了下!

  為什麼當她看到「太陽之子」這四個宇,就直覺似曾相識呢?

  難道只是因為她所修復的畫作,也叫作「太陽之子」,或是「太陽」的諧音,就是「泰陽」?

  那行醒目的字再一次跳了出來--

  「太陽之子緊急呼叫月亮女兒。」

  「我知道你在線上。」太陽之子敲下另一行字。

  她的心瞬間如雲霄飛車般地匆高忽低。

  他猜對了!而對方肯定的口吻,竟令她再次感到熟悉。她投降了。

  「有事?」

  「你終於肯現身了。」他道。

  「有事?」她又問了一句。

  「對。」

  「什麼事?」她彷彿感覺到這個男人就在面前般的那麼真實。

  「你可以告訴我,怎麼樣才可以讓日夜總是分開的『太陽』與『月亮』在一起?」

  「不知道。」怎麼今晚大家都問她這問題?

  「你是『月亮女兒』,怎麼會不知道與你息息相關的『太陽之子』呢?」

  「我怎麼會知道?那是天文學家的事。」

  「但他們無法以科學的理論,告訴我心靈與情愛的事。」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也無法解答你的疑惑。」

  「我認識你!」他用了驚歎號,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個虛擬世界,月亮女兒的存在就是為了隱藏,誰敢說誰真正的認識對方?」

  「我就是認識你,而且好久好久了。」他依然堅持道。

  「你需要看醫生。」

  「也許。但你也需要醫生。」

  「笑話!」她有點惱怒。

  「不是笑話,是『神話』。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老天,那不但是『神話』還是『瘋話』。」她看過那部電影,真是「神話」中的「瘋話」,有些地方還真不合理。

  「不管你怎麼說,我要告訴你,我十分肯定自己認識你。」

  她立刻朝背後看了看,沒人啊!

  為何她會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

  「對,就算你認識我又如何?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找別人咨詢吧。」她想到自己也是一籌莫展,如何幫他?

  「你為何難過江?有隱疾?還是也愛上了太陽之子?」他繼續套問她。

  她甚驚,他好像真的認識自己。

  她立刻下線。

  線上的泰陽有些失望,立刻在留言板上留言給她--

  如果大陽之予不在乎月亮女兒的隱疾呢?

  如果太陽之予願意捨其陽充而來就月亮女兒呢?

  如果這一切可成真時,月亮女兒是否願意走向大陽之子?

  太陽之子

  五分鐘後,葛月兒又上去偷看留言板,果然如她所想的--太陽之子留言給她,而且還這麼赤裸裸的。

  她競衝動地也回了留言--

  歐洲有一種蝴蝶叫伊莎貝拉,是全歐洲最美麗的蝴蝶。自古就有種傳說,只要向它許願,美夢便會成真。

  你如果相信,就去碰碰運氣吧。

  月亮女兒

  葛月兒沒有告訴他,自己的三個姊姊都因伊莎貝拉而覓得良緣,也沒有告訴他,她的祖先就是巫婆……

  思及此,她決定走一趟阿爾卑斯山,去大姊、大姊夫的家,去看看屬於她的伊莎貝拉飛來了嗎?

  於是她為自己在網路上訂了機票,也劃了位,並叫了計程車……所有的事就在這個夜晚完成。

  她只帶了電子錢包,幾件御寒的衣服,便趁著月夜,離開泰陽在瑞士的家。

  泰陽其實是在暗中看著她離去的,但卻沒有阻止她。

  他想,她和自己一樣,需要時間奸好的想一想。

  這愛情來得奇妙,也太不可思議,任誰都需要時間沉澱。短暫的分別或許對他們有好處。

  可是就在她走後半小時,他匆然想起蘇黎臨走前的「預言」!

  不安感立刻催促他動身去追葛月兒--

  葛月兒終於來到法國境內的阿爾卑斯山,望著峰峰相連的山嶽,她的心似乎得到些許平靜。

  大姊在上個月,已搬到幾乎終年積雪的山上居住。她說,這樣可以仔細觀察伊莎貝拉的出沒,害她得爬更高的山,真是折騰人。

  越走天氣越冷,連頂上的雲也越來越灰,怕是會有一場大風雪即將來臨。

  「老祖宗啊,請保佑我平安抵達。」葛月兒直覺這天氣是會要人命的,於是謙卑地祈禱,可是那灰雲卻越聚越多……

  她再度感到不安,順口又說了句:「如果真得葬身於此,請讓我有機會再見到總是和我『擦撞』的男人--泰陽。」話落,她被自己這念頭給嚇了一跳!

  心不在焉的她,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栽倒在已有三分雪的地上,氣得她哇哇大叫:「臭泰陽,壞泰陽,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怎麼需要躲到這裡來?」

  才罵完,就聽見轟隆隆的聲音自不遠的山頂傳來。

  她抬頭一看--天啊!是雪崩!那白雪正往下崩竄而來……

  她倏地站起身來,卻發現鄘踝扭傷了,但她可不想死在這裡,於是仍-拐-拐地向前走,想找地方避難。

  再不快點,她非滅頂不可。她因慌亂而腳步凌亂,進而跌倒!

  再抬頭,只見那雪撲天蓋地的迎面而來,她奮力躍至一旁的巨石背後,立即聽見大雪竄至耳後的巨響聲,她旋即放聲大叫:「泰陽救我!」

  五分鐘後,大地一片安靜,雪崩止住了。

  葛月兒用以躲避的巨石,雖然被大雪覆蓋住,但仍然露出部分的石面。

  「月兒,月兒,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隨後趕到的泰陽,正以他手中的多功能手杖鏟雪。

  葛月兒隱約聽見有人喊她,雖然她被埋在雪堆中,但並未真正的滅頂。

  而酷愛滑雪的她,知道若不幸被埋入雪堆中時,該怎麼保持清醒、保溫與呼吸。她很慶幸自己所穿的御寒外套,有自動發熱的功能,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只是她有點不能置信,竟會在這杏無人煙的雪山裡,聽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聲!

  泰陽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他為什麼會跟來?為什麼?

  不待她細思,覆蓋的白雪外又傳來那抹熟悉的聲音。

  「月兒,快回答我。我是泰陽,月兒,月兒,快回答我!」焦慮的聲音合著搶救的挖掘聲傳來。

  她聽到了!那真是泰陽的聲音。

  她張口準備回應他,卻無法喊出聲來,又急又慌地試圖抖動身體,偏偏怎麼也動不了。

  雪太重了,她的胸口被壓的好痛。這是個警訊!

  如果她再不被挖出來,必定會因胸腔長時間被壓迫,及沒有空氣而窒息死亡。

  她想起自己的頸子上備有一隻口哨,於是努力地伸手拿它。

  「月兒,月兒,快點回答我!」泰陽的聲音更加焦躁。

  她終於將口哨放入口中,用力-吹!嘩--

  「月兒?!感激老天爺!」泰陽的聲音如釋重負,手上也就更賣力地動作著,「我馬上救你出來。」

  嗶--又是一聲響。

  「我很抱歉,我來晚了。」他的聲音有著壓抑的顫抖與哽咽。

  嗶--她又回應他的話,並在心中感謝上蒼,感謝他的出現。

  葛月兒聽見越來越接近自己的挖掘聲,但她的眼皮也越來越沉……

  她知道自己缺氧,幾近昏迷邊緣,這是每一個登山或是滑雪的好手都知道且害怕的事--在雪地中沉睡,是存活的大忌。

  醒醒,快醒醒!

  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試圖清醒,但力不從心,眼皮還是合上了。

  她想她的祖先葛兒西亞,真的聽見她的祈禱--如果她意外滅頂,讓自己再見泰陽一面。

  泰陽來了,而且正在救她,不是嗎?

  她滿足地笑了……

  兩分鐘後,泰陽挖出葛月兒,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告訴她他愛她,非常非常愛她!

  她笑著……合著眼笑著。

  原來沒有翅膀的野鴨,還是可以得到孤鴻的愛。

  不久,救難的直升機迅速抵達,將葛月兒與泰陽一併帶往該地的醫院。

  經過搶救,葛月兒悠悠轉醒,隱約聽見人們講話的聲音,只是仍無法張開眼睛。

  「我想葛月兒小姐平日-定常運動,而且懂得如何自救。當然,也是因為搶救得宜,她恢復的情況比我們醫療小組預想的來得快。」內科主治醫師彼得解釋道。

  「謝謝你。」葛月兒的大姊葛風蝶回答說。

  「慕夫人您太客氣了,要謝就謝謝令妹的救命恩人--泰醫師才對。」彼得說。

  「是,我們非常感謝他。對了,泰醫生人呢?」葛風蝶又問,看了身邊的丈夫慕林一眼。

  「他說,他要去買一樣東西,等月兒醒來後送給她。」慕林回答道。

  「多虧有他。」葛風蝶點著頭。

  門在這時打開了,踏進門的泰陽,真如太陽一般,照亮了整間病房,白色的雪花沾在他那頭長髮上,更顯得瀟灑英俊。

  他向他倆點了點頭,「她還沒醒?」

  「還沒,不過醫生說就快了。」葛風蝶說。

  「你們先回去休息,我來照顧月兒就行了。」泰陽說道。

  「這--」葛風蝶有些猶豫。

  「走吧。」慕林卻拉著老婆的手說:「剩下的戲是月兒及他的。」

  「哦--」她這才恍然大悟。「那就拜託你了。」

  「她是我的責任。」泰陽毫不作態地回答。

  葛風蝶有點感動,脫口問出自己想問已久的問題:「你愛上月兒哪一點?」

  泰陽睇了葛風蝶一眼,又轉嚮慕林及葛月兒,並沒有立即回應。

  「還是我們會錯意?」葛風蝶又問。

  「沒有。」這次他回答地十分快速且堅定。

  「那是--」

  「愛上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他反問。

  慕林意味深長地淺笑,再次催促老婆,「走吧。」

  「可是--」

  「這個答案應該讓泰陽親口對月兒說。」慕林推開門,朝泰陽笑了笑,「希望你照亮月兒的心。」

  「謝謝,我會盡我畢生之力。」他也朝慕林笑了笑。

  這些話全聽進葛月兒的心裡,卻不敢馬上睜開眼睛迎向泰陽。

  「太陽」真的為「月亮」轉向了。

  泰陽愛上自己了!她好幸福,不是嗎?

  葛兒西亞所贈的「大禮」,真數她感動與感激不已。

  就在大姊與大姊夫還有醫生離開後,意外的是,泰陽並沒有如他所說的--留下來照顧她。

  她聽得出來,此刻這問房裡只有她一個人,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及儀器規律的振動聲。

  泰陽去哪兒了?為何再一次丟下她?

  她又想起那一次被放鴿子的經驗:心兒不覺糾痛了起來……

  她輕輕地張開雙眼--

  真的!正如她所聽見的,他不在這裡。泰陽沒有在這裡陪她。

  她的雙瞳因失望而蓄滿了淚光。他不是說他會盡一生之力照亮她的生命嗎?他不是在雪地裡向她告白嗎?

  她憤而抓掉手臂上的點滴,耳邊卻傳來電腦自動啟動的聲音!

  她轉過頭去,發現電腦螢幕上有一行字--

  「太陽之子呼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月亮女兒。」

  她疑惑地看著電腦,這個「太陽之子」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難道他真的是她所熟知的朋友?

  會是「他」嗎?她不敢想下去。

  畫面上又一次出現同樣的呼喚!

  葛月兒立即打下幾個字,「你到底是誰?在哪裡?」

  「你猜不到嗎?」他還故意畫了個笑臉,彷彿在笑她傻。

  「別和我玩文字遊戲!」她有些惱怒。

  「給你個提示,我知道你是桑椹。」

  老天!葛月兒大驚,「你?」

  「我是你的崇拜者。」此時的泰陽,正躲在另一個房間,以同步視訊的方式,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說謊。」她才不信。

  「實話。我真的崇拜『桑椹』,愛慕『月亮女兒』,欣賞『岳兒』,真心愛上『葛月兒』。」

  天啊!她的心登時糾在一塊兒。

  她知道了。原來「太陽之子」就是泰陽!

  淚珠倏地滑落,她低聲啜泣,無法打字。

  「別哭,我的愛。」又跳出一行字。

  她再度驚訝,匆而大喊:「泰陽,你究竟在哪裡?」

  但她東看西瞧,就是看不出端倪。

  「瑞士。」他打字道。

  「瑞士?!」那她先前聽到的話是幻覺?在雪崩時救起她的不是他?

  「不然,你以為呢?」他仍然逗著她。

  「去你的瑞士!我討厭瑞士!我討厭那個放我鴿子的泰陽,我討厭那個去而復返的泰陽,更討厭以『太陽之子』之名逗我的無聊男子。討厭!討厭!」她用力地拍打螢幕。

  咻地--畫面斷訊了!

  她的心變得好焦慮,她伯失去他,便用力按著啟動鍵,但仍不見反應,便破口大罵:「不經打的爛電腦!」

  「電腦就和愛情一樣,需要輕柔地呵護。」泰陽的聲音自門邊響起。

  淚眼婆娑的葛月兒抬起頭,看著長髮披肩、蓄著鬍鬚的泰陽,雙瞳再次閃著晶光,但仍強忍著,就是不讓淚水滾下。

  他和上次一樣上前抱住她,不發一語,她則是奮力地捶打著他,只是這次打的是他的胸膛。她一直打到手酸才停下來。

  他這才拉開彼此的距離,「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倔強?想哭就讓眼淚流下來。」

  「不要!」她嚷道。

  「那會內傷。」

  「那是我的事。」

  「今後也是我的事。」他認真地說。

  她覷了他一眼,想理出個頭緒。

  「因為你叫我救你。」他迂迴地回應她的疑惑。

  「什麼話?」她沒能馬上意會過來。

  「在雪崩時,你喊的是我的名字,而非上帝或是葛兒西亞的名字。」他解釋道。

  「那又怎樣?」

  「那就表示我在你的生命裡,是絕對重要的,而且是第一順位,有如天使一般。因此在你需要我時,我自然得伸出雙臂營救你。」他說得好得意。

  突然,她不語。

  「不明白?」

  她還是怔怔地睇著他,最後才問:「你愛上我哪一點?」她實在想弄明白。

  那俊美的臉孔瞬間抽了下,他旋即又故作賊笑狀,「我有說過我愛上你嗎?」

  他那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模樣,弄得她一肚子氣,她終於放聲喊道:「滾!」同時推開他的胸膛。

  「我用寫的不行嗎?我用行動告白不行嗎?我用生命付出不能嗎?」他用打字給她,在雪崩時救她,承諾一生照亮她生命的舉動,來證明他對她的愛。

  「不行。」她仍然執拗地說。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問。

  她指了指他的唇,-不意他用嘴說。

  他壞壞地笑了,「這好辦。」倏地,他以吻封緘,牢牢地將她的朱唇容入他的大口中……

  許久許久後,他才放開她。

  她抗議道:「我是說用嘴說,不是用嘴吻--」此刻她雙頰如野艷的玫瑰,火紅照人。

  「哈!」他裝迷糊,「我以為你喜歡我的吻。」

  「我才不喜歡。」

  「那剛才是誰欲罷不能?」

  「你--」她又打算捶他。

  他卻拿下她的小手,「打傷我了,今後就沒人保護你、愛你了。」

  這次,她真的讓淚水滑落……

  他再度擁她人懷,「對嘛,女人有時是要柔弱些。」

  她卻在他的胸膛裡再次掙扎。

  「唉!」好個倔強的女子。

      他愛她!非常堅定地愛著她。



第十章   

  泰陽終於抱得美人歸,二人重新回到他在瑞士的家。

  躺在床上,他問著身邊已成為他妻子的葛月兒,「你想去哪裡度蜜月?」

  「哪裡都可以,但只有交通工具不變。」她笑吟吟地睇著美如畫的丈夫。

  「不會是--」他馬上猜到搭乘的工具是什麼了。

  「對!就是哈雷。」她笑得很得意。

  「你不怕風吹雨打?」他又問。

  「不怕。哈雷是我的最愛。」

  「那我是你的什麼?」他佯裝吃味地追問。

  「要不要和我一起騎哈雷啊?到時我再告訴你答案。」她故意吊他胃口。

  「看來不共騎也不行,哪有一個人度蜜月的?」他掐了一下她的鼻頭。

  「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會這麼痛吧?」他以為掐痛了她。

  「不是這件事,而是這個月我怎麼沒有變臉?昨天是月圓之夜呀。」

  他瞹昧回道:「也許足愛的滋潤改變了你的體質。」

  「拜託!科學一點。」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雙頰卻染上兩朵彤雲。

  「別害羞,我的老婆。做愛做的事是很正常,很自然,也很美妙的事。難道你對我的『功夫』不滿意?」越說越有顏色。

  「討厭啦!我是說真的。」她推了他一把。

  「我也是認真的。」他的波光閃著促狹。

  「泰陽!」她抗議。

  「月兒--」他呼應喚道。

  「你--正經點。」

  「我絕對正經,如我的整型技術,絕對完美。」他還舉起右手起誓。

  「老天!」她拍了下額頭,表示拿他沒辦法,「騎車去。」話落,便拋下他,一個人下床。

  他連忙將她一把拉回床榻。

  「啊!」她整個人旋即翻倒在床上。

  他立刻疊了上去,「你忘了穿褲子。」

  「誰說的?」她才不會沒知覺到連自己是否有穿內褲都不知道。

  「我說的。」說完,他扯下她的蕾絲小褲褲。

  「啊!你--」

  「哈!外邊天冷,哪有這裡好風光。」他的吻瞬間落在她的唇辦上。

  「思--」她想推開他,卻沉迷在那震顫的歡愉中。

  他的唇梢離,「這裡不但溫暖而且還火熱。對吧?」

  房內,喘息和吟哦聲此起彼落,兩人雙雙飛奔至慾望天堂--

  當歡愛過後,葛月兒偷偷穿起先前被泰陽扒光的衣物,準備溜下床,騎哈雷散心去。

  她想知道自己不是身在夢中,而是實實在在為這麼個翩翩美公子所愛。因為直到現在,她都還不能置信自己的「幸運」。

  就在她發動哈雷準備上路時,卻發現泰陽已站在車庫的門邊,「沒有我共乘,怎麼叫蜜月?」

  「你--沒睡著?」激烈的「活動」後,他竟沒沉睡!

  「你老公哪這麼『虧』?」他邪邪地笑道。

  「OK,上來吧。」她頭一甩,命他上車。

  「上哪來?」他眸光往她的下腹望去。

  「你--討厭啦!」嬌嗔一聲,她使勁發動引擎。

  他則俐落地跨坐上去,雙手不老實地握住她的雙峰,一臉滿足。

  「啊!」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受到他的挑逗,「快放手,不然摔傷或陣亡,敝人概不負責。」她威脅道。

  「不放。中國有句話說,做鬼也風流。」

  「呸!呸!呸!」說完,她再度加速,車子倏如火箭般衝了出去……

  他直搖頭。娶了這麼個酷愛刺激的老婆,他的心臟得夠強才行。

  不過直到目前,他很滿意她帶給自己的驚歎與美好。

  強風一直吹著他倆的髮梢,卻吹不散他們恩愛的溫度。

  他的手突然撫上她沒戴安全帽的短髮,「可以留長髮嗎?」

  「好讓我們睡覺時糾纏在一塊兒?免了,我覺得保留一些個人自由會好些。」她說。可是卻開始想像,如果自己真的留長髮,他會更愛她些嗎?

  「那我將長髮剪了。」他說。

  「什麼?」她感到不解。泰陽的那頭長髮,正是他外表最大魅力的來源。「你捨得?」

  「為了你。」

  她的心霍地感到好溫暖,輕喟地問:「如果我還是堅持留短髮,你是否會一直愛我如現在?」

  「不管你長髮、短髮或是你說的麻糬臉,我都愛你如今。」他認真地保證。

  「那我們就維持原狀吧。我愛你的長髮,它好美。」

  「不要說男人美。」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聽出了他的反彈與壓抑,本想說些什麼的,卻意外瞧見一抹黑影閃出!

  嘶地一聲,她立時緊急煞車,「小心!」

  但還是遲了一步!他們雙雙又跌飛了出去。

  「啊!」她尖叫道:「泰陽--小心!」

  這次他們竟然還是跌在上次摔倒的地方,只是這回是她先跌出去。

  泰陽知道自己的體重會壓疼她,已早一步翻身轉過,但葛月兒的臉因沒有戴安全帽而撞上地面。

  「好痛!」她低吟了聲。

  「我看看!」他馬上扶起她,檢查傷口,「還好,小擦傷。」

  她卻欲哭無淚地抱怨:「以前是麻糬妹,現在成了擦傷女。」

  他連忙在那受傷處湊上吻,「我是什麼人,一切包在我身上。」

  她有點哭笑不得,撒嬌地說:「我要你的臉。」她真的覺得她的丈夫太美了。

  「給你。」他正經且慎重地說。「我根本就不喜歡自己的臉。」

  「泰陽--」她再度覷見他眼中的壓抑,「你真的那麼不喜歡自己的臉蛋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希望自己能有這麼張臉?」

  「我知道,但我不想要。」晶亮的眼瞳蒙上一層陰霾。

  「我覺得我一點兒也不瞭解你,你願意告訴我有關你的事嗎?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就像我不喜歡提及我的麻糬臉一樣。」她體貼地說。

  「我願意與你分享我的一切。」他撫著她的短髮開始回憶……

  「我十二歲時,就認識你的三姊夫連卡佛及連爸。我出生在泰國普吉島,只知母親懷了我之後,父親就不見蹤影,簡單的說,我是一夜情下的『產物』。」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身世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曾向三姊打聽過他的事,如今聽他道出這事,頓時百感交集。

  他又道:「自小我就有一張十足女性化的臉及骨架,常被同伴嘲笑為小女娃。為了洗刷恥辱,我常常和那些污辱我的人大幹一場。身體也在那時越練越結實。也許是發育得早,十二歲時,我長得就像初熟的『蜜桃』。

  也許這麼形容自己不太恰當,但卻是事實。我長得太像女孩,甚至比女孩更有韻味。走投無路的母親,在必須撫育六個不同父親的弟妹的困境下,接受了他人給的建議,決定將我賣給人妖販子,大家都說憑我的『姿色』,絕對可以賣得好價錢。」他停頓了下,繼續撥弄著她的髮絲。

  葛月兒的雙眼悄悄地沾了層薄霧:心痛的感覺充滿心頭。

  「我放聲大叫,可是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就連我的母親也無動於衷,她從人妖販子手中接過一疊鈔票,然後決絕地走出那扇門--」沙啞的聲音洩漏出他的沉痛。

  「別說了!」她不忍讓他再翻那殘忍的扉頁。

  他還是繼續回憶,「結果--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帶了大批的壯漢,將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他就是連爸。之後,他便送我到美國唸書,並告訴我,別再傷害自己。」

  「我--」她的淚瞬間決堤,「和你的際遇相比,我的麻糬臉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她拉下他的手,「好。我為你留長髮,至於你愛留長髮或是剪掉它都隨你。」

  他為她拭去淚水,「我終於知道我的祖先『太陽之子』,為什麼會娶那個看上去不似他美的妻子--月兒了。」

  「什麼?『太陽之子』結過婚?」她甚驚。

  「傻老婆!他不結婚,我打哪兒來?」他的心情轉好。

  「哦,對哦。」她傻笑。

  「『太陽之子』和我一樣,都發現他的妻子,有其他女子所沒有的『美』。」

  「哦?」

  「他是這麼形容他的妻子--

  她易感,她堅強,她有著月亮女兒的溫柔與光輝。

  她總是在我疲憊時,溫柔地照亮我的生命。

  她總是在我喪失意志時,勇敢地扶我一把。

  她的美是俗人看不見的,她的優雅是外人不易察覺的,她的堅持是旁人體會不到的。

  她是我心中永遠的月亮女兒!」

  此話就像詩篇一般地自泰陽的口中道出,葛月兒的淚珠又爬滿雙頰,連小鼻頭都紅了,「好--好感人。」

  「你就像我祖先的妻子月兒一樣,照亮我的生命。我愛你。」

  「我--沒這麼好。」她自謙地低下頭。

  「你有,當然有。不然我不會投入婚姻。」

  「謝謝你--愛我、娶我。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天可為證,地可為憑。這世上只有你才能與我天上人間。」

  「泰陽--」她又落淚。

  「懂了嗎?別再懷疑自己配不上我。至於你說的麻糬臉這次沒有出現,原因我已經查出來。」

  「真的?!」

  「嗯。」

  「為什麼?」她顯得很激動。

  「是那場雪崩。」

  「雪崩?我不懂。」

  「一般而言,急速冷凍法有時對肌膚是極具破壞力的,但你的變臉是因為內分泌過度,總之這個原理很複雜。簡單的說,你的臉部皮膚一直處在高熱中,而那場雪正好除去了它的肇因。為了一勞永逸,我會在下個月圓之夜,為你作些實驗,確切掌握它的情況。」他的大掌來到她的臉蛋上方。

  她又拉下他的手,「不要再費心了,這一生能遇見你,就是上蒼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我不該再貪心。過貪者,上蒼是會取回弛的賞賜的。」

  「傻丫頭,你怎麼會貪心。」他還是想徹底解決她的痼疾。

  「你看--」她大叫,同時也轉移了彼此的注意力。

  一雙蝴蝶在空中飛翔。

  他也看見了!「好奇特,在這寒冷的天氣也能看到蝴蝶。」

  「它們是伊莎貝拉!」她喜悅地嚷道,沒想到瑞士也有這類稀有的蝴蝶。

  「伊莎貝拉?!」

  「對,你知道我是巫師葛兒西亞的後代,我們葛家的姊妹都有預知的能力,當伊莎貝拉出現時,便是我們真愛到來的時刻……」她說出自家與伊莎貝拉的傳說。

  她雙瞳看向天空,「謝謝你,葛兒西亞!謝謝你們,伊莎貝拉。」接著,她又起身對著覆雪的遠山喊道:「謝謝你們,我已經找到真愛!」

  忽然,她的身後響起更大的聲音--

  「謝謝你們,我也找到真愛了。」泰陽也朝著雪山喊道,並摟住嬌小的妻子,和她相視而笑。

  鈐……聿福的時刻突然被手機聲打斷。

  「喂,」他打開手機,「蘇黎?!」

  葛月兒的心頭立刻冒出醋酸味,朱唇也不自覺地嘟了起來。

  他很快收了線,掐了掐她的鼻頭,「我的生命裡只有你一個人。」

  「那蘇黎又是怎麼回事?」

  「她要我去看一個男人。」他坦然無畏地解釋。

  「男人?!」

  「一個叫撒拉弗的特殊男人。」

  「撒拉弗?」她驚問,「他的希伯來文的名字是否為Serapn?」

  「你知道?」他還不知道她這麼博學多聞。

  「他的父母會為他取這個名字,顯然是個基督的跟隨者。撒拉弗在天使的序位中是最高者,他又被稱為『熾天使』,無形體,可以與神直接溝通,是純粹的光和思考的靈體,若是必須現身於人前時,則是以六翼四首之姿出現。

  在希伯來話,『熾天使』是治癒者、更高者或是守護天使二字的合成字。如果撤拉弗真的是Serapn,我很想見識他。」她有些興奮。

  「他是撤拉弗,也是Serapn,外傳他被封為『六翼四首撒拉弗』,但我只看到過他的『凡人』之姿,所以你不用去。」

  她吃味地問:「難道你想和蘇黎私會?」

  「不是!我是怕你見到撒拉弗後,會甩了你老公。」他說出他的隱憂。

  「為什麼?」她不解。

  「你是個『好色』的女人,撒拉弗的容貌更勝於我,你說,自己不會迷失於他的色相中?」

  「哈!」登時,她捧腹大笑,「我不知道你還會吃醋。」

  「再笑,我就--」他忽而詭異的笑起來。

  「就怎樣?」

  「就這樣!」一個攔腰動作,他將她壓回草地上,「在這裡要了你。」

  「討厭啦!」她嬌嗔道。

  「說!你只愛我一個。」他又吻又咬著她的粉頸。

  「是。太陽之子,我只愛--你--哦!」

  話未盡,他已攻城掠地。

  他笑了,滿足地笑了。

  「撒拉弗真的長得比你還美嗎?」忽然,她氣喘吁吁地問。

  「葛月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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