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婦女隻身一人抱著孩子前來等車。連續等了兩班車都沒停。
婦女胳膊有些酸,腳下也有點不穩,她后悔極了,真不該穿高跟鞋。
她盼著下一班公交能順利地乘上。
終於,第三輛公交車在她面前緩緩停下,她像是得到解救似地興奮地上了車。
車上站滿了人,好不容易找到落腳之處,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車像蝸牛一樣緩緩地前行。
不知何時,婦女的腳開始感到酸痛,腿也有些發軟,她試圖換換腳,可腿卻挪不開。
她只好將身子的中心在兩只腳間來回移。
懷中的孩子仿佛熟睡了似的,一動不動卻讓她有一種越來越重的感覺。
婦女出汗了,她感到身上黏糊糊的,后背也一陣陣瘙癢,
她多麽希望此時孩子能下地站一會兒啊!
她大口地喘著氣,感覺滿車的人都朝她擠壓過來,令她窒息。
婦女費力地將身體倚在一個座位旁,依靠椅背的支撐,她能稍微放松一只腳。
可剛放松幾秒鍾,思想又開始緊張起來。
因爲孩子的鞋子總不自覺地蹭到姑娘潔白的衣服上。
婦女有些尴尬,忙向人家解釋:
“對不起,姑娘,真不好意思……”“沒事兒。”姑娘連忙拍打著她的衣服。
姑娘試圖微笑,可臉上僵硬的肌肉總讓她顯得有些不自然。
婦女試圖站直了,卻發現這很困難,她只能這樣了,
因爲她個子太矮,根本夠不著車上的欄杆,她只有靠著座位才能站穩,
婦女無奈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四周人與人之間貼得很近,似乎只有衣服相隔。
她能感受到旁邊男人壯實的臂膀,她需要這種臂膀,她感到自己有些弱不禁風,她累極了。
車緩緩地向前蠕動,不知過了幾站,車內漸漸明朗了,空氣也變得不那麽渾濁。
婦女終於可以自由地舒服地站立了。
值得慶幸的是,孩子很老實,沒在車上大聲鬧騰。
婦女在車上靜靜地站著,目光不經意落到了對面一位二十幾歲的小夥兒身上。
他長得英俊帥氣,頭發抹了發膠,烏黑發亮,脖子系著圍巾。
小夥兒翹著腿,悠閑地聽著MP4。
這麽英俊的小夥子,一定有不少善良漂亮的姑娘追吧!
正想著,忽然,一個急刹車,婦女倒在小夥子身上。
“真不好意思!”婦女忙著解釋。小夥倒比較紳士,聳聳肩膀,若無其事。
這使婦女不安的心得到一絲安慰。
下車的人漸漸多了,婦女終於可以把孩子放下來了。
可剛放下不一會兒,孩子就哭著喊:
“媽媽,抱抱……”唉,孩子還真不懂事,婦女簡直崩潰了,只好哄著孩子:
“孩子就站一小會兒,車馬上就到站了。
”“不嘛,媽媽抱抱……”婦女怕孩子在車上鬧,只得再一次抱起孩子。
婦女往前走了幾步,渴望著他身邊的人能中途下車……
她停在了一對小情侶面前。看樣他們正處熱戀階段,
瞧,兩人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姑娘深情地望著小夥子,
兩人卿卿我我,此時“我”的眼中只有“你”了。還真是一對兒啊,
挺般配的!婦女使勁往上撂了一下孩子,
孩子則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也許覺得那姑娘長得太漂亮了。
不遠處一位小夥子,正倚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如此的氣定神閑,
睡過頭了怎麽辦?正想著,淘氣的孩子忽然喊了一聲:
“哎呀,外面的燈籠真漂亮啊!”這突來的聲音嚇了小夥子一跳。
婦女感到不好意思了,急忙哄著孩子:“噓,小點聲!
”小夥子實在太困了,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不爭氣的雙眼又合上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毅然地站了起來。婦女那個感動啊,
她不禁對男人投來感激的目光。
可她還沒來及靠前,一個沈甸甸的屁股便搶到了座位上。
那是一位新潮的女孩,穿著高筒靴子,鞋跟足足有一尺長。
婦女能想象,她比自己更煎熬。
婦女有些失望了,她感覺有點委屈,
想哭……可又有什麽辦法呢?誰讓自己晚了一步?
售票員實在看不下去了,扯著嗓子高喊:
“有誰給孩子讓個坐?”車上沒有一點聲響
,售票員又喊了一聲:“誰給孩子讓個座?
”這時婦女發現,靠窗的人都自覺地把頭扭向窗外,
離得較近的則扭了扭身,可仍舊像屁股上粘膠水似的,不好動彈。
婦女尴尬極了,她想找個洞鑽進去。
這時,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終於忍不住了:
“孩子,來,爺爺抱你一會兒。
”“爹,你腰不好,剛做過手術,怎麽能抱孩子呢?
”一個五十左右的婦女正著急地向前阻止。
“我沒事,孩子來,爺爺抱著……
”“大爺,不用了,我們快到了,謝謝您!
您也要注意身體啊!”婦女忽然聽到有人嘀咕:
“到底是歲數大了,吃的鹽多了,真能裝!”
婦女的臉感到火辣辣的,她似乎感覺整個車上的人都在盯著她,
仇視她,她似乎成了飯桌上的那只蒼蠅,落到哪都令人厭惡。
她並沒有意識到,她之所以“得罪”人,
是因爲她正用一種無聲的鞭子在抽打著在坐每一位的心,
這根鞭子讓車上每個人內心不安,可誰都不想勇敢的面對跟承認。
婦女有些崩潰了,她感到被排斥,被鄙視,
她感到無地自容,似乎車上所有的人都在質問他:
“憑什麽,你算什麽?”
吱——車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