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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機 奇 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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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機 奇 遇

在夜航班機上,他發現座位爲一名女客所占,他不知是否應和她易位……
      
  天下著微雨,秦德趕到芝加哥機場,登上一架夜航的班機。搭客很稀疏,一架寬闊的廣體客機,每隔二三排才有一個客人坐在那裏。
      
  秦德的座位是靠窗的“三十九”號,但當他走到自己座位上時,赫然發現已有一個女客占著他的位子。
      
  在這種情形下,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女客,這座位是他的,請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一是表現紳士風度,乾脆坐到別的位子上,反正座位多的是。
    
  在秦德還未打定主意前,那女客忽然擡起頭來,大約是二十歲年紀,肌膚呈健康的棕褐色,白色的上衣,配著粉紅的裙子。嘴唇紅豔豔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調皮的神采。
      
  “這座位不是你的吧?”她微微一笑,似已發覺她的過失。“沒有關係。”秦德望著她那豔麗的儀態,不禁改變了主意,索性在她身旁坐下來。“你知道,這種夜航機搭客少,隨便坐那個位子都沒有關係。”女客爲她的冒失解釋。
      
  “是的。其實在旅途中有個旅伴更好一些。”秦德表示歡迎。
      
  “我叫黛兒。”女客自我介紹。
      
  “我叫秦德。”
      
  飛機起飛,空中小姐把一些飲品和食物送上來。
      
  “你很少乘搭夜機是不是?”黛兒問。  “你怎知道?”
      
  “因爲我沒遇過你。這條線上我是常客。”
      
  “不錯,我很少到S市去,這次是因母親患了病,才去看她。”
   
  “好一個體貼兒子,這時代已不多見了。”
      
  兩人談談說說,頗覺投緣,黛兒有種青春氣息,令人坐在她旁邊,也覺得心情輕鬆,疲累全消。
      
  不久,空中小姐來撤去食物,機艙立即又恢復寂靜,連燈光也暗了下來,讓乘客休息。
      
  有些客人在機倉正中那行位子上躺下睡眠,橫跨四五個位子,像一張床般,還蓋上飛機供應的毯子,十分舒適。
      
  “這就是夜班飛機的特色,把這裏當做酒店。”黛兒道。
      
  “你也要休息嗎?”
      
  “不,但剛才喝了一杯酒,心情有點興奮。”黛兒把頭微側,枕在他的肩上。
    
  這是夠強烈的暗示了。秦德略一遲疑,伸手握著她的柔夷,覺得她的掌心燙熱而柔軟。
   
  “你常勾引女客嗎?”黛兒半閉雙目問,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並不,要看那女客是不是動人。”秦德答道。
      
  黛兒不作聲,把頭仰起,閉上眼睛。她的秀髮觸得秦德的耳際癢癢的,秦德微一轉頭,已碰著她的臉頰,還嗅到那芳香的氣息。那小巧的嘴唇微微張啓,胸膛一起一伏,任何男性都抵受不了這種誘惑。
      
  秦德低頭吻她。黛兒伸出左手,摟住他的頸項。
      
  秦德把座椅的靠手拉起,讓黛兒的身體靠近,兩人的距離完全消失了。
      
  她的身子像一顆炭,一接近,秦德的心便變得熾熱。
      
  他深深地吻她,兩手也不閑著,黛兒強烈地反應和喘著氣。
   
  “毯子。”她耳語。
   
  秦德把一張毯子拉開,覆蓋在二人身上,於是只有頭部露在外面。黛兒漸漸發出吃吃的笑聲。
      
  男女相悅,在飛機上如膠似漆的情況,以前只聽人說過,或在銀幕上看過。秦德不相信那是事實,但現在他親身嘗試了。
      
  黛兒不僅美貌,而且婉轉依人。這是他乘搭飛機以來,最愉快的一次。當他們的熱情發泄之後,互相依偎地睡著。
 
  秦德醒來時,已是夜晚十二時半,飛機快要抵達了,奇怪的是,黛兒已不知去向。他料想她剛才喝了酒,一時情動,現在酒醒後,覺得害羞,所以搬到別的位子去坐。
  
  但他遊目四顧,並無她的影蹤。起身在全機走了一轉,也不見她。這時飛機降落S市機場,乘客陸續下機,總數約數十人,一眼望去,並無黛兒在內。

  他再忍不住了,向空中小姐詢問道:“請問你看見我鄰座那位小姐嗎?”
      
  空中小姐回想一下:“我忘記了,現在所有搭客都在這裏,你應該發現她,她總不會半途下機的吧?”空中小姐覺得這念頭很幽默,抿嘴一笑。
      
  “她名叫黛兒。”秦德補充。
      
  “你可以在我們機場的辦事處查問一下,有沒有這個搭客。”
      
  秦德下了機,在航空公司的辦事處查問,一個年約四十歲,態度穩重的職員說:“在這班機上,並沒有名叫黛兒的女客。”

  “她說是常在這條線上來往的。”
      
  “這二三個月內,也沒有一個叫黛兒的女性。”職員對資料查看一番說。  秦德心想:“黛兒也許是她的假名。算了吧,然而一個搭客無端失蹤,可能另有別情,不能不追究。”他把這疑慮對職員說了。

  “你懷疑她發生意外,或是……不可能的,我們每班飛機停下來,必
      
  有人清理一番,就算有什麽不幸事件,也會被發現。”

  秦德見毫無頭緒,只好放棄,不再追究。
      
  他回去家中,見了母親。母親的病其實並不嚴重,不過她想見兒子的面,在電報上把病情誇張。這時見了秦德,老懷甚慰,病情又好了三分。

  秦德的妹妹秦貝和母親同住,還未出嫁。她在當地大學念書,研究人類心理學兼探討靈魂的秘奧。
      
  “哥哥,你見過鬼嗎?”當兩兄妹單獨相處時,她這樣問他。
      
  “爲什麽提出這個問題?”
      
  “我想多收集一些資料。據所知,人死後,靈魂漸漸消散,但在某種情形下,它依然會凝聚起來,如果另一些人能感應他的電波,便能看見他。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鬼。”
      
  “你相信這樣的事?”
      
  “我是相信的,不過未能完全證實。”秦貝很認真地說。
 
  “你認爲在什麽情形下,靈魂便會凝聚?”秦德間。
      
  “譬如一個人死得不服氣,心內不寧靜,他的靈魂就會凝聚停留人間。普通人也許不會瞧見他,但和他關係極深的人——他的親人和仇人——便能見到他的形狀。”
      
  “這是鬼故事中常說的。”秦德哈哈大笑。

  “也有另一種情形,譬如在太空飛行中,一個飛行員喪生,由於太空特殊的環境與地面不同,他的靈魂也可能保留原狀,並不消失。”秦德若有所觸:“真有這樣的事?”

  “這也是一種假設,還無法證明。”
      
  兩兄妹間談到這裏,因母親呼喚,他們就停止了。
      
  三天後,秦德向母妹告辭,回去芝加哥,本來有兩班機可選擇,他故意選了夜航的班機。
      
  明知那是不可能,但秦德抱著萬一的希望,也許在飛機上能再碰見黛兒,她不是這條線上時常客嗎?
      
  這架航機正是上次那一架,也是秦德故意選擇的。他上機後,在機艙四處張望,並不見黛兒的蹤影,有點失望。他坐下來,掏出一根香煙,含在嘴上正要點火,忽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先生,這旁邊的位子有人嗎?”
      
  秦德擡起頭來,不禁喜出望外,在他面前站立的正是那個黛兒。還是上次那套裝束,白色的上衣,粉紅的裙子,臉上帶著嫵媚的微笑。“自然沒有人。”秦德站起來,把他的靠窗的位子讓給她。

  “上次下機時,怎麽沒瞧見你?”秦德提出心中的疑問。
      
  “那是我的秘密,我不願意告訴你。”黛兒俏皮地說。

  秦德也不再問。兩人小別重逢,倍覺親熱,在座上親吻了幾次。
      
  “我想要杯酒。”黛兒道。
      
  “你又要喝酒了。”秦德語意雙關地說,想起上次喝酒後的旖旎風光。

  “你壞……”黛兒在他臉上打了一下。秦德握著她的手道:“自上次見面後,你不知道我多想念你……”

  “真的?”
      
  “要不然我怎會選擇這架飛機?”
      
  黛兒熱烈地吻了他一下,道:“我也喜歡你,天天盼望你乘搭這架飛機,果然你來了。”
      
  兩人心內都有種熱切的期望,當空中小姐把食品招呼過後,燈光轉暗,他們便迫不及待地把一張毯子覆蓋在自己身上。
      
  像上次一樣,他們在毯子下親熱地依偎在一起,尋求片刻銷魂。
      
  “黛兒,你在芝加哥住在那裏,讓我來找你。”秦德依戀地說。黛兒半閉著眼睛,搖搖頭。
 
  “要不,你來找我也行。我在芝加哥所住的公寓,雖然地方不大,卻很整潔。”秦德作出另一個提議。
      
  黛兒還是搖頭。
      
  “你不喜歡再見我?”秦德問。
      
  “不是這個意思,我很喜歡見你,但我們只能在飛機上相見。”
      
  “我不懂。”
      
  “這是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太多了。”秦德歎了口氣:“就算我要見你的話,也不知你那一天乘飛機,乘搭的是那一架!”
      
  “只要你願意見我,我一定會來的。”
      
  “這就越說越玄了,你怎知我什麽時候來見你呢?”
      
  “只要是這架飛機,你一定見到我。”黛兒說完,用手掩住嘴巴,似乎覺得自己說溜了口。
      
  秦德注視她那低垂的睫毛,覺得可疑:“你是在這機上做事的?”“不要問了,我和你說過,這是我的秘密。你再問,我就不睬你。”秦德只得住口,在飛機將到芝加哥的時候,黛兒站起來,在他額上吻一下:“記得我的話,不要尋根究底。瞭解得太清楚的人,常會失去一切的。總之,相見我的時候,你就到這架飛機來吧,再見。”

  “你”
      
  黛兒把一隻手指放在嘴上道:“別問。”

  她嫋嫋停停地向機後行去,把帳慢拉開,回頭向秦德一笑,就不見了。
      
  飛機已降落機場,像上次一樣,秦德無法再見到黛兒的影子。

  有過上次經驗,他也就見怪不怪了。不過,他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大。
      
  第二天,他親自到那架航機所屬的總公司去,問他們昨天的女搭客或女職員中,有沒有一個叫“黛兒”的。他把他的經歷說出來,只隱去在機上尋歡之事。
      
  “黛兒?”

  一個老職員站起來道:“你真的見到一個叫黛兒的女性?”
      
  “是的。”秦德把她的相貌和衣著形容一番。
      
  那老職員驚異道:“果然是她,連衣著也是一樣。”

  他在資料櫥中取出一份卷宗,翻了一下,找出一頁剪報,交給秦德道:“瞧瞧是不是這個人?”

  秦德見剪報上有一段新聞和一張照片,一個雙十年華女子向人盈盈淺笑,不是黛兒是誰?

  那剪報的標題是:“劫機事件:女乘客受驚過度,返魂無術。”內文說及一宗三年前的劫機,就是秦德所乘的那架航機,當時有一個歹徒,手持一技長槍和一枚手榴彈,聲言要威脅該機飛往古巴。湊巧機上有兩個便衣密探,他們打個眼色,暗中發難,以迅捷的手法把狂徒擊倒,奪去他的長槍和手榴彈,可是歹徒身手也不弱,一個翻身,跳到機艙正中,抓住一個女客作爲護身符,用一把小刀指住她的脖子,高叫道:“誰過來,我就殺死她!”
      
  那女客便是黛兒。她本患有心臟衰弱之症,這次乘機正是要飛到鄉間療養,不料途中發生此事,嚇得她面如土色,手足發冷,身體不斷發抖。

  歹徒一面緊緊摟緊黛兒,一面慢慢後退,卻退往艙壁之處,減少後顧之憂,此時,一個搭客機警,從他身後抛擲一枚硬物。

  那硬物擊中歹徒頭部,他身體向旁傾側,一名密探立即向他開了一槍,射中他的左腹,血流如注。他站立不穩,仰天仆倒,可是仍然緊摟著黛兒不放,並且作勢卻把小刀插進黛兒的頸項,他的刀子向上舉起,將刺到黛兒腮邊時,手一軟,刀子掉下,人也昏迷了過去。

  人們一擁而上,把黛兒拉開,以爲她逃過大劫,誰知她心臟衰弱,在剛才那千鈞一髮的關口,已活活嚇死了,結果劫機者負傷被擒,黛兒則犧牲了性命。

  秦德看完這段剪報,心裏驚異之極,這樣說來,黛兒真是一個幽靈了。她死在飛機上,儘管她的肉體已死,但她的靈魂仍然留在飛機中。
      
  他捧著那份卷宗,愕然良久。老職員問他是不是這個人,秦德點點頭道:“是的,我曾經見過她……”一面說著,一面像夢遊一般,離開了航空公司的辦事處。
      
  秦德細細想與黛兒兩次遭遇的經歷,她確實與正常人無異,嫵媚動人。如果說她是幽靈,至少她是無害的,若是有害,他早就不能活命。他還把這件事情,用長途電話告訴在S市的妹妹秦貝。秦貝異常興奮,她曾與一群同好組織了一個“靈魂學會”,苦於沒有活生生的例證,便慫恿秦德再去見黛兒一次,由他們在旁邊觀察幽靈的活動情形。秦德無可無不可。在下意識中,也很想跟黛兒再見面。先與妹妹約好,周末再乘那架航機往S市。靈魂學會則派出五個人包括秦貝在內,先飛到芝加哥,與秦德會合一同登機。
      
  周末之夜,天下微雨。他們按照計劃進行。
      
  秦德裝作單獨旅行,登機之後,坐在一個靠窗位子上。秦貝與“靈魂學會”的其餘四個成員,或前或後,分佈在他的周圍觀察。有的帶了精巧的照相機,有的帶了錄音器,只等候黛兒出現。在飛機起程不久,黛兒果然露臉了。她的服飾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和前二次一樣,非常愉快地坐在秦德旁邊。

  秦貝等人心情緊張,見黛兒和秦德有說有笑,不時接吻,旁若無人。秦貝細心觀察一下,黛兒的膝部以下像有一層霧,看不見她的雙足和鞋子。這是她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過了一會,空姐把食物送上來,這一次黛兒有意避開,說到洗手間去轉一轉,似怕出現的次數過多,引起空姐注意。

  秦德用完食物後,黛兒又回到座位上來。像往常一樣,他們把毯子蓋在自己身上,秦貝等人只看見他們的身子在毯子下蠕動,瞧不見裏面的情景。秦德遵照約定的安排,到了某一關頭,突裝作不小心,把毯子弄跌了,黛兒喲了一聲,因爲她在被內的身子是半裸的。秦貝等人趁這時機,用精密相機拍了照片。

  秦德把毯子拾起,他們繼續親熱了很久,才靠著椅子養神(這一次,秦德發覺,每次和黛兒親近之後,便感到特別疲倦,不知何故)。在飛機將要到達的時候,黛兒即起身,與秦德道再見。
      
  秦德單獨下機,出了機場,才與秦貝等會合,彼此都十分興奮,急於要看看照片和聽聽答錄機記錄下來的聲音。秦德隨他們到了“靈魂學會”的客廳。在會所內,首先放出他們的錄音。十分清晰,秦德與黛兒調笑的聲音全部出現了,秦德感到很腆靦。

  錄音器傳出來的聲音,並沒有什麽特別。女聲聽起來相當可愛,所說的情話令人心情蕩漾。
      
  但當他們在黑房內把照片沖印出來時,情況就令人吃驚了。每一張照片都看不見女方的影像,只有秦德一人,旁邊卻是個灰乎乎的影子,略具人的身形。

  秦德不禁面色大變,雖然明知後果可能如此,他還是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各人看了照片,都是咦呀有聲,他們也親眼見過那個漂亮的女人,想不到……

  秦貝骨肉關心,說道:“哥哥,你不要再去見她了,不知她帶有什麽目的,陰陽有別,還是少見面的好。”
      
  “我相信她對我是無害的。”秦德還是爲黛兒辯護。

  “你是當局者迷。”其他人都取笑他。
      
  有兩個男生道:“我們要研究一下,這鬼魂是否對每一個獨身男子都大送秋波?明天晚上我們二人去乘搭這架客機,看看有沒有同樣的豔福。”
      
  秦德反對:“不,我不認爲你們繼續對她調查有什麽好處。”
      
  “這是研究科學應有的態度,必須尋根究底。”一個男生答。
      
  “難道你不想知她對你是否忠心?”另一個男生也說。

  “你怕發現情人向別人投懷送抱,呷醋是不是?”其他成員都調侃他。

  他們七嘴八舌,秦德無話可說。
      
  第二天午夜,兩個男生去乘搭從S市回航芝加哥的班機。他們分別扮成單獨旅行者,各占一個靠窗的位子坐著。像往常一樣,搭客並不多。飛機按照所定時刻飛行,兩男生心情有點緊張。
      
  可是,飛機上了天!飛行約半個鐘頭,仍然沒有什麽動靜,兩個男生開始感到不耐煩。在寬大的機能中,連換了幾個座位,都沒有效果。’一個男生輕叫道:“黛兒,黛兒,爲什麽你不出來?”

  驀地,在他身旁悉索有聲,一個女人坐在他的隔壁。還是那樣的裝束,那樣的明麗的臉,她果然是黛兒,不錯。男生雖然盼望她出現,但當真正見到她時,還是手足無措。
      
  “爲什麽叫我的名字?”她臉若寒霜問。
      
  “呃……因爲……我想見你……”男生支吾道。
      
  “誰把我的秘密告訴你?”黛兒問;“是不是秦德?”
      
  “……呃……不是……是的……”

  “豈有此理,真的是他。”
      
  “他對你……是很好的……你不要錯怪他。”
      
  “廢話,他以爲我對什麽男人都有興趣是不是?好,我就偏做給他看。”黛兒說完,把男生摟著親嘴,男生狼狽萬分。更令他狼狽的是,當黛兒的嘴唇不斷吻在他唇上之際,她的形象竟逐漸改變了——不再是容光美豔的女郎,而是一個骷髏,一個不折不扣的剩把骨頭的人。
      
  男生大驚失色,想要擺脫她,卻不能如願,不禁大叫起來:“救——命,救命啊……”  機上人員匆匆趕來,另一個男生也跑來了,只見他自己不斷抓自己的衣服,如夢囈一般,叫道:“不要,不要……”
      
  “喂!”另一個男生打了他一巴掌,他才醒轉過來。“剛才……剛才……”他神色驚惶站起來,想要逃走,飛機上一個身軀高大的男服務員緊緊抱住他。

  男生逐漸醒轉,低聲哭泣起來。經過這次事件,“靈魂學術”的幾個成員對黛兒的表現重新估計,他們的結論是黛兒已開始露出她的“惡相”。
      
  秦德並不同意這種見解,他認爲黛兒的寧靜不應該被打擾。他應該再見她的面向她道歉。
      
  不理秦貝的反對,這天午夜,他仍乘搭那架客機回去芝加哥。坐下不久,他的左臉就被人熱辣辣打了一下,前面並無人影。他知道是黛兒,掩住左臉叫道:“對不起,黛兒,我是特地來向你道歉的。”

  “拍”的一聲,他的右臉又被打了一下。

  “虧你還有臉來見我。”那輕柔而熟悉的聲音道。

  “我不來見你怎能取得你的原諒。”秦德苦著臉說。

  喀搭一聲,有個人影重重地坐在他的身邊。
      
  “打了你兩巴掌,我的氣才消了一點。”黛兒道。
      
  “如果打我兩巴掌,能令你快樂,就請你再動手多打幾下吧!”
      
  黛兒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最討厭嬉皮笑臉的人。”秦德見她不再氣惱,心情也轉好了。細看她那容光照人的俏臉,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她是一個鬼魂。
      
  暗想:這樣可愛的女郎實在少見,何況我們又這樣的投機,就算爲她命喪又怎麽樣?”
      
  這樣一想,心中僅存的一絲戒備也放開了,兩人又恢復了以前如膠似漆的樣子。  黛兒道:“我並不是對任何乘客都感興趣的。你現在已知道我的身分,告訴你也無妨,我很少在機上露臉,那天只因一時觸動心境,才首次出來坐在你的身邊。其實,你是我認識的唯一男人。”

  秦德喜道:“原來你只對我一個人那麽好。”
      
  “自然啦,你以爲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黛兒嗔道。
      
  “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麽心?”
      
  “這架噴射機每晚在芝加哥和S市對開二次,我不能夠天天來乘搭  這架飛機,我怕你和其他男客也是……一樣的親熱。”
      
  “放屈!放屁!”黛兒伸手要打他。秦德趕快掩住臉。
      
  經這番談話後,二人又言歸於好。從此,每逢周末秦德都到S市去一次,名義上是探望母親,實則是和黛兒幽會。一去一回,每星期都有兩次在機上見面。
      
  秦貝見哥哥和鬼物繼續來往,很擔心他會出事,但說也奇怪,他和黛兒相好近一年,從未生過病,體重也沒有減輕,反而精神奕奕,做事更加有勁。
      
  十二月初的一個周末,傾盆大雨,天氣惡劣,秦德打個電話到機場,問往S市的飛機是否照樣飛行,機場說一切如舊。秦德冒著風雨,趕去上機,他想給黛兒一個驚喜,表示什麽天氣都攔不了他。果然,黛兒見他來了,非常高興。她把臉偎在他懷中道:“耶誕節就快降臨了,你要我送件什麽禮物給你?”

  “我?”秦德笑道:“只要是你送給我的,無論什麽都喜歡。”

  “讓我想想看,這禮物一定要與衆不同。”

  “慢點,我也要送你一件禮物。”

  “不必了,我不用吃,又不用穿,你能送什麽給我?”黛兒笑道。
      
  “我送你一束最美的鮮花。”
      
  “那還像個話,花是可以接受的。”
      
  說到這裏,噴射客機的機身猛烈震蕩幾下。
      
  “咦,好像有點不對。”黛兒說。機師在擴音器中傳出聲音:“各位搭客,由於機件發生故障,我們要在下面丘陵地帶緊急降落。請不用驚慌,照待應小姐的指示坐好……”搭客聽見要緊急降落,有的嚇得尖叫,有的開始哭泣。秦德照指示坐好,飛機的震蕩更加厲害了,簡直就像一隻在巨浪中顛簸的船。
      
  有些搭客在埋怨:“這樣大的風雨,實在不應該起飛!”
      
  “可不是嗎?拿乘客的生命開玩笑!”
      
  秦德不發一言。黛兒關切地望著他:“你害怕嗎?”

  “我承認有點怕。你呢?”
      
  “傻瓜,你忘記了我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人,我怕什麽?”“啊,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竟忘記了這一點。”秦德一拍自己的頭,但他頓了一頓,又道:“可是我看出你還是十分憂慮。”“是的,”黛兒點點頭,歎一口氣:“雖然我不會死——一個人總不能死兩次,是不是?但我怕這架飛機如果真的墜毀,我便失去容身之地,也許我的靈魂像玻璃瓶一樣,被打成粉碎,再也不能凝聚在一起了。”
      
  “那怎麽辦?”秦德異常關心。
      
  “除非我現在立即離開這飛機,進入另一架在天空飛行的飛機內,也許能保存我的原貌。”
      
  “那麽,爲什麽還不快去?”秦德催促道。
      
  “但……我不想離開。”黛兒擡起頭來,淚痕滿額。
      
  “別傻氣,只要你在別的機上再出現,我一定能找到你的。”秦德說話的時候,飛機向下急沖,失去控制的情形更明顯了。機上呼喊、喧嘩之聲大作。
      
  “你快點走吧,我知道,飛機越向下降,你離開的機會就越少。”秦德叫道。
      
  “我決定不離開你了。”黛兒沈思一下,臉上綻開一絲笑容,像決定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人反而輕鬆下來。
      
  黛兒一手搭住秦德的肩頭道:“告訴我,你愛我嗎?”
      
  秦德苦笑道:“在這個關頭,你還問我這個。”
      
  “我要你再親口說一聲。”
      
  “我自然是非常愛你的。”秦德真摯地說。

  “我很高興。”黛兒露出甜甜的笑容:“現在讓我爬在你身上,抱緊你。”

  “爲什麽這樣,你傻了嗎?飛機正在緊急降落,這是很危險的。”“正因爲危險,所以我要爬在你身上,用我柔軟的身體保護你,在急劇碰撞時不致受傷,懂嗎?”

  “傻瓜,可是你呢?”
      
  “我,我是不能死二次的,你忘記了?”
      
  擴音器中又再傳出機師的聲音:“現在馬上要降落了,請各位鎮定,並祝幸運。”
      
  秦德已無和黛兒爭論的餘地了,他讓黛兒的身體整個爬在他身上,她的柔軟的胸脯壓住他的臉,兩手圍住他的頭,把他嚴密地保護住。隆然一聲,接著是巨大的震蕩,秦德只覺天旋地轉,很多硬物倒塌下來,但—一讓黛兒承受了。
      
  他暈厥了一刹那,不過很快醒轉過來,見飛機毀爛得不成樣子,他再見不到黛兒,連叫多聲,沒有回應,只好自己爬出機外。
      
  他剛離開機艙不久,機身便發生爆炸,冒起強烈的火焰。
      
  事後調查,整架客機只有二人逃出性命,秦德是其中之一,另二人負傷也頗重,秦德被黛兒緊緊護住,所以只帶輕微的傷痕。

  秦德心中暗暗感激,黛兒寧可放棄逃到別架飛機的機會,爲的就是要保護他。看來,他今後再難見到她可愛的容顔了。兩行熱淚從他眼中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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