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竟敢在MSN上,
和一群好友及網友舉辦票選“惡魔男友”活動,
害他不負“撒旦”的稱號,
高票當選前三名,
雖然說,平常他真的就像撒旦一樣獨裁專制,
不僅隨時要她泡奶茶伺候,
“需要”她時,無論白天或夜晚,
她都得為他“Stand by”,
但是,這可都是她心甘情願的,
她用這種方式公開“撻伐”他,
是在逼他對她採取更“激烈”的手段……
楔子
「你們知道嗎?我最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閻羅背倚著窗,手裡拿了根煙,慢條斯理的笑著說。
「喔?什麼事?」說出這句話彷彿是為了捧場,佟繼白懶懶的抬起一眼來瞄人。
閻羅看著他,沒急著說出答案。「瞧你,怎麼一副快睡著了的模樣?」再將目光拉向一旁,看著坐在沙發上,正低著頭忙碌查著掌中手機的余尹東。
「需要問嗎?用膝蓋想都知道,他這幾日嚴重睡眠不足。」連頭都沒抬,余尹東用著頭頂講話。
「是、是、是,你們兩人都很忙,只有我一人最閒。」各瞄了兩人一記,閻羅翻翻白眼。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佟繼白勉強撐開沉重眼皮。
意指,方才還沒說完的話,請繼續。
閻羅瞪了他一記,又將眸光拉向余尹東。
余尹東剛好放下了掌中的手機,對著他一聳肩,表示並不介意聽他閒扯八卦。
「我發覺這世界好像越來越沒天理了。」閻羅悶悶地開口。
「快說!」佟繼白大喊,表明了耐性已快用罄。
「是嘛、是嘛,這樣才像你,一副加菲貓的樣子,會毀了你暴龍的形象。」閻羅半分不以為意,咧開嘴,大方的展示著一口白牙。
「你是不是很久沒被打斷牙齒啦?」佟繼白咬著牙說,不過精神確實已好了許多。
看著一來一往的對話,余尹東沒介入搭腔,雙手抱胸的欣賞了起來。
閻羅看出他隔岸觀火的意圖,終於由窗邊踱了回來,決定先將他給拉下水來。
「好吧,你們注意聽了。」他的眸光在兩人間一陣穿梭,最後落在余尹東臉上。「就先說你好了。」
「我?」余尹東雖驚訝,但神情絲毫沒變。
他有什麼好說?有何可供人批判?
衝著他,閻羅綻著滿口白牙,笑得神秘。「最近MSN上有一個炒得沸沸揚揚的話題。」
「關我們鳥事。」覺得不耐煩的佟繼白插嘴。
「當然關我們的事。」閻羅賞了他一記大白眼,撇撇嘴,似在說,如果不幹我們的事,大少爺我會在這裡提及嗎?
「什麼事?」余尹東倒是較為捧場,一指敲著一旁的茶几,語調穩沉的問。
「有個票選『惡魔男友 的活動。」眸光調到他的身上,閻羅高高的挑起一眉來。
「票選惡魔男友?」余尹東略瞇起眼,對於這個話題,頓時失了興趣。「無聊!」
「又是一群吃飽太閒的人在搞無聊遊戲。」佟繼白附和余尹東的看法,伸出手來用力的往閻羅的脖子上一勒。「你這個讓人羨慕的死人渣,有空閒閒沒事做的話,就不能到公司來幫幫我嗎?害我這個星期睡不到十個小時。」
閻羅以雙手奮力的掙扎,好不容易一個反制,使出擒拿將佟繼白給壓伏於沙發上。
「拜托,你們也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他也知道,他近來太閒,讓兩位好友眼紅。
余尹東、佟繼白和閻羅,三人在國外留學時期就是好友,回國後除了承接自家的家業之外,私底下三人還組了家遊戲軟件科技公司。
目前這家公司由佟繼白全權負責,余尹東和閻羅則只在有空或要下重大決策時,才會出現在公司。
「我又不是那種真的吃飽沒事幹的人,會提出這件事,自然事出有因。」翻翻白眼,閻羅大聲強調。
「那,你就快給我說。」佟繼白咬著牙低吼,反撲了回來,雙手又爬上了閻羅的頸子,用力的掐掐掐。
「好、好、好,我說,你也得放開手,我才能說吧?」這次,閻羅搖起大白旗,舉雙手投降。
「繼白,你放開他吧,讓他快點把話說完!」一直沉默著的余尹東,終於再度開口。
佟繼白聞言,起身放開了人。「快說,我最討厭被人吊胃口。」
說著,他在閻羅的胸膛上用力一捶。
閻羅悶哼了一聲,也反擊出一拳。「那是一個票選活動。一開始是由幾個女生,在網上各自提出了她們男友的個性,和部分兩人相處的情形,後來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大家就決定評選出最像惡魔的前三名來。」
「呿,真無聊!」佟繼白大聲說出他的批判。
余尹東點點頭,表示認同。
「我也知道你們會這麼說。」閻羅大方的坦言,攤攤雙手,勾唇笑著。「因為一開始,本人在下我,也有著跟你們一樣的看法!」
「那……」他的看法改變了,是為了什麼嗎?
這點倒是讓余尹東頗感興趣。
「因為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閻羅不想再賣關子,乾脆一次將話說完。「後來被票選出來的三個人,不管我橫看、豎看、躺著看、坐著看,還是趴著看,真是怎麼看,怎麼像我認識的三個人。」
「誰?」佟繼白性情急躁,乾脆直問重點。
閻羅呵呵笑了幾聲,沒出聲說話,而是以一指指指兩人,最後再指向自己。
「我們三人?」余尹東眉結一 ,眼角微微的抽搐。
「我們!?」佟繼白頭頂上已可看見直衝九霄的白煙。
閻羅哈哈大笑的耙耙頭髮。「很驚訝吧?我一開始也只覺得可能是巧合,可是越看就覺得越像,所以就決定了,我一定要找個時間去問問我家那口子,是不是她在搞鬼。」
是的,目前他們三人都已各自有了親密的女友。
「想不想知道她們怎麼稱呼她們的男人?」閻羅突然停止了笑,滿臉嚴肅的問。
「快說!」佟繼白已氣得咬牙切齒。
「就先由尹東說起吧,MSN上那個冷漠的撒旦很像你,至於繼白則是暴躁的宙斯,而我呢?可能是耍酷的閻羅吧……」
第一章
「芝嫻,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你怎麼能忍心拋下我和尹東?」
偌大的客廳裡,一個男子跪倒在女子身前,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腰身,昂首啜泣著苦苦哀求。
「余震天,你別再讓我瞧不起你了,好嗎?當初結婚的時候都說好了,合則聚、不合則散,現在你就不能大方一點,讓大家好聚好散嗎?」
女子用力的揮開他的手,將人推倒在地,轉身就要離去。
男子見狀趕緊爬上前,這次是緊緊地抱住她的雙腿。「芝嫻,我拜托你、拜托你別走,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你呀!」
女子居高臨下的睥睨了會兒。
慢慢的蹲下身來,她的嘴角高高的挑起,綻開了抹譏諷侮慢的笑。「余震天,你知道嗎?你的懦弱還真教人瞧不起耶!難道你就不能有一次像個男人一樣,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她伸出雙手慢慢的握住他的,兩人的眸光相互凝視了會兒,她毫不留戀的放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朝外走。
「芝嫻!」男子大喊一聲。
女子頓住腳步。
「我求求你,用我所有的尊嚴求你,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但還有尹東,尹東今年才九歲,他需要你呀!」男子痛心疾首的吶喊。
女子沒轉過身來,只以淡淡的眸光瞥向一旁。
氣派豪華的黑色古典鋼琴前,坐著一個眸光幽深的小男孩,男孩的唇線緊抿,雙眸剔亮,毫無表情的臉蛋看來相當早熟。
「你以為我會在乎他嗎?」女子轉過臉來,悶哼的嗤笑了幾聲。「誰也別想阻止我追求屬於我的幸福。」
「你……」男子抬起手來指著她,指頭顫呀顫地。
是氣憤、是頹喪、是失望,更是茫然……
「我!」女子哈的一笑。「那個小鬼不過是個錯誤,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而生下來的錯誤。」
為了生他,甚至害她腰圍足足胖了三吋。
「住口!」男子猛力一喊。「你滾、你滾,你想走就走吧!不過我不會給你一毛錢,你休想從我的身上拿走一毛錢!」
他痛心疾首,她居然將兩人愛的結晶說成了錯誤!
錯誤、錯誤、錯誤……真可笑,難道他愛她也是個錯誤嗎?是個從頭到尾的錯誤?
「求之不得!」女子朝著他攤攤雙手,然後走向男孩,伸出手來摸摸他的頭。「再見了,小鬼!喔,不,希望是永遠不見!」
小男孩抬高臉,用著銳利的眸光瞪著她,伸出一手,一把揮開她。
「喔,不錯,挺有骨氣的,這點倒不像你那個老頭。」女子不在意的勾唇一笑,轉身大步的離去。
室內靜了下來,許久許久,彷彿一切都已不存在,沒了方才的爭吵、沒有苦苦的哀求、沒有讓人心碎的失望、沒有……
終於,小男孩由琴椅上站起來,他走到頹喪的父親身旁,蹲了下來,用力的抱住他。
「她想走就讓她走吧,沒有她,我們一樣可以自己過生活。」
男子抬起頭來看著兒子,蠕動著唇,激動的將他抱緊,許久之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是的、是的,尹東,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沒有她,我們父子倆一樣可以一起活下去。你要記住今天,永遠、永遠的記住今天,不要跟爸爸一樣,不要當一個過於疼愛女人的男人,永遠不要將你的愛表達出來,否則女人就會爬到你的頭上……」
*** *** *** *** *** ***
晨曦的光暈透過長窗灑入,調皮地舞躍於余尹東的眼皮上,擾人清眠。
沉沉的一吟,他懊惱的由睡夢中醒來。
昨晚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揉揉發疼的額角,余尹東難得深沉的一嘆,自從上回與閻羅和佟繼白的聚會之後,失眠的情況就持續的出現。
這次更誇張了,一個被他塵封在腦海多年的影像,居然重新躍回到他的睡夢中與他打招呼。
那個女人,除了在血緣上與他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外,事實上,他並不承認她是他的母親。
由床上坐起,他雙手拱抵著頭,一下下輕緩的揉著。
「我是不是越來越在乎她了?」她,指的是他的女秘書兼地下情人——馬鬱勤。
事情顯然是因她而起。上回閻羅提及了MSN上的票選活動,表面上他是不在乎,但心裡早已波濤洶涌。
逼問她,不是個好法子,也不是他會做的行為。
但硬將這件事壓下的後果,竟是害他夜夜失眠,煩躁又不安。
「雖然都是女人,但……她是不一樣的吧?她和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是一樣的女人……」
他輕嘆著,腦中影像回溯到數年前,那年他才剛由國外回來,而她則還是個勤奮打工的女大學生。
他撞見她,也嚇著了她,在漆黑只留了一盞小燈的辦公室角落。
她的反應有點遲鈍,雙手一邊拚命忙碌的在電腦鍵盤上穿梭,一邊昂起臉來,呆呆的看著他。
他清楚記得那一夜,像在他腦海中生了根一樣的清晰,她的眼神清澈透亮,雖只有淡淡的光源,但他看得很清楚,甚至有些著迷。
她輕輕地笑著,楞了一會兒,卻沒忘繼續著手上的輸入動作。
答、答答、答答答,空氣中獨剩規律的打字聲響著,他和她呆呆的望著彼此許久,久到忘了後來是誰先開口。
一年之後,他再度遇到她,她已由大學畢業,從基礎員工一路升遷到秘書,又半年之後,兩人理所當然的在一起,他從沒思考過緣由,或許是因為近水樓臺的關係。
但如今呢?如今他能再像從前一樣不去思考,故意漠視下去嗎?
又是一天的開始,讓他頭疼又矛盾的開始。
*** *** *** *** *** ***
上午十點,余氏建設的會議室裡。
答、答、答答……
規律的電腦鍵盤敲打聲,為氣氛凝結的會議室裡帶來一點點節奏感,讓緊張得恨不得能進入冬眠狀態的人,記得心臟一定要跳動,否則小命隨時不保。
「尤經理,你方才說的企畫到底進行得如何?」坐在會議桌最前端主位上的余尹東,繃緊著俊顏,以一指輕敲著桌面。
「報、報、報告董事長,關於幸福天地造鎮計畫,嗯……這個企畫……嗯……我……」年方四十,頭已微禿的企畫經理,邊拭著滿臉汗滴邊支吾的說。
余尹東停下輕敲桌面的動作,僅掃過去一記森冷目光,企畫經理尤光馬上住嘴,嚇退了一步,差點由椅子上摔下來。
其它財務、會計、工程、營業、法務等經理,人人為求自保,拚命的壓低頭來,噤若寒蟬。
答、答答、答答答……
打字聲依然極其規律的響著,突然寂靜下來的氛圍,並沒有影響到敲打字鍵的人,彷彿只有她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著這個會議。
馬鬱勤,余尹東的私人秘書,就坐在他身旁一臂之遙的距離,是個從頭到腳看起來都相當亮眼的女子。
首先,她有一身白得似隆冬初雪般細致的肌膚,烏黑亮麗卻常常被高高盤起的長髮,卷翹調皮的眼睫,細如彎月的眉,一對看似隨時會放電的眼瞳,性感豐潤的唇,和讓許多女人妒嫉的完美身材。
花瓶!
綜合上述條件,這樣一個美得足以讓許多男人垂涎的女人,將她放在秘書的位置是何作用?
想必許多人都會認為,不過就是個花瓶罷了,但事實呢?絕對不然。隨便抓一個余氏的員工來問,他們都會告訴你——
馬秘書是大家的救星、民族的英雄、是唯一能讓大老板降火氣的消氣丸。
答答、答、答答答……
空氣中依然傳來規律的打字聲,直到她伸手取下掛在耳邊的耳機,打字聲才停止,寂靜的會議變得更加無聲,死氣沉沉的彷彿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企畫到底做得怎樣?」余尹東的聲音再度響起。
說實在,企畫經理尤光已經有了落跑的打算。「再、再……報告董事長,需要再一個星期的時間。」
「什麼?」沒有怒吼聲,不需要拍桌叫罵,同樣是一記冷凝的目光,已足以讓企畫經理躲到桌子底下去。
「他的意思是,只需要再三天。」柔柔軟軟的聲音傳來,馬鬱勤一手撐在桌上,以一對靈動漂亮的眼瞳瞅著大夥兒瞧。
剎那間,準備躲在桌下去的人停止了動作,而一個個低著頭猛學鴕鳥的人,也終於有了勇氣抬頭挺胸的坐直身軀。
「是的、是的、是的,董事長,我就是這個意思,馬秘書說的正是我的意思。」尤光趕緊接話,對著馬鬱勤投去感激的眸光,只差沒當場跪拜在地。
太好了,馬秘書,你真是天使,是聖母瑪利亞,是最了解撒旦老板的人,是我們大家心目中的偶像。
「好,就再等三天。」余尹東拉回眸光,睇了馬鬱勤一記。「林經理你呢?上回要你先做好的遊樂區開發案資金評估報告書呢?」
話題一下子轉到了財務經理的頭上,他嚇得深抽了好幾口氣,穩住心跳,但掌心卻已一片汪洋,汗水沁得足以淹死桌上兩三只可憐迷路的小螞蟻。
「董事長,這、這……這就是報告書,已經初步評估完畢。」刷地一聲,林經理推開椅子站起,趕忙衝上前,奉上報告書全案,再將另一疊影印本分別發送給在場的其它人。
余尹東伸手接過資料,睞了他一記。
「好吧,挑重點,將評估從頭到尾簡略的說一遍。」抿緊唇線,余尹東只手撐著下顎。
「是的,董事長,關於這次的評估……」林經理回到座位,一刻也不敢鬆懈,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著報告書的內容。
耳邊聽著報告,馬鬱勤的雙手忙碌的在字鍵上來回穿梭,邊打著今日的會議記錄,柔亮的雙眼邊不由地拉向一旁的余尹東。
她是由何時開始迷戀上他的?
應該是許多年前,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那年她還沒滿十八,公司依然是老董事長在負責,而她只是個暑期打工的小妹。
從那年暑假起,她就立志要進余氏建設,立志要當他的秘書,立志要當他的女人。
而,多年之後,她所立的志向都一一達成了——白天,她是他光明正大的秘書;夜晚,她是他的地下情人。
*** *** *** *** *** ***
冗長的會議一結束,天色已接近黃昏。
馬鬱勤端著一壺茶剛由茶水間裡走出來,就遇到了企畫經理尤光。
「馬秘書、馬秘書。」尤光挨了過來,緊張地頻頻擦拭額上沁得如落雨般的汗滴。
「尤經理?」鬱勤將手裡端著的茶壺端高,免去了被撞倒的命運。「你這樣慌慌張張的幹嘛?」
尤光飛快的掃了四周一眼,伸出一手將人給拉到一旁的角落。
「馬秘書,你就別再尋我開心了,現在我當然慌張,不僅慌張,一顆心還七上八下呢!」
三天後要是交不出企畫書,別說是自己打包好行李滾蛋,光一想到董事長那冷如極地一樣的目光,就教他的壽命要短少好幾年。
看著他頻頻拭汗的表情,鬱勤搖頭笑著,偷偷咕噥了聲。
「莫怪乎你要叫尤光。」還真是滿臉油光。
「什麼?」尤光繃緊了臉色,汗如雨下。
「沒事。」鬱勤空出一手,掏出口袋裡的面紙,遞了幾張給他。「放心吧,三天夠你們企畫處寫一份好企畫了。」
尤光接過面紙邊擦邊道謝。
「呃、不、不……馬秘書,你別開我玩笑了,三天怎麼夠?」這個企畫可是個大案子。
鬱勤咧嘴衝著他一笑。「夠,當然夠了,怎麼會不夠?」
尤光沉下臉,表情如喪考妣。「夠讓我的腳底抹油,早早落跑,還是夠讓我趕快打包行李,準備被人給瞪出去?還是拋到北極去?」
鬱勤哈哈笑著,伸來一手拍上他的肩,聊表同情。「事情沒你說得這麼嚴重,你們企畫處裡,多的是高手。」
她在余氏多年,又是由最基層的小妹做起,所以哪個部門裡有多少人,誰可用、誰不可用,她可說了如指掌。
「是嗎?」尤光沮喪的一嘆。
「當然。」對於尤光的評價,鬱勤覺得他是個相當有氣度的主管,對於下屬愛護有佳,而下屬也極為喜歡他。「你企畫處裡,去年和前年不是添了兩位很棒的人才,何不把這個案子交給他們去試試看?」
「我也知道。」
「知道就去做呀?」鬱勤挑挑眉睨著他。
「他們兩人在休假中。」尤光重重的嘆了口氣。
「休假?」鬱勤哼笑了兩聲,表情豐富的翻翻白眼。「你不會打電話去找人回來嗎?」
「這樣有點……」休假還被召回,會不會太可憐?
鬱勤真想乾脆昏倒。「你鐵定沒跟他們說,這次企畫的重要性。還有,他們一定也不知道,萬一企畫沒如期完成,你會被老板劈得多慘?」
如果說了,人怕是要連夜趕回來。
因為百年也難遇到這麼好的一個主管。
「我確實是沒說。」尤光還在猶豫該不該撥電話去叫人?
「你別再想了,就算是二選一如何?」鬱勤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猶豫。「你可以撥電話去給他們,把取消休假的緣由跟他們說,至於要不要回來,就由他們自己決定。」
「呃……」尤光陷入考慮,這個提議聽來不錯。
「就這麼說定了。」鬱勤又衝著他一笑,轉身就要走人。
「馬秘書,那我是不是也要準備打包好行李?」腦筋一轉,尤光無法拋開擔心。
鬱勤朝著他揮揮空出來的一手。「記得,把這一點也跟你的那兩位企畫高手說。」
*** *** *** *** *** ***
端著茶,鬱勤習慣性的在辦公室門板上輕敲了三下。
果然,不需多等,門裡傳來冷沉的嗓音,聲音的主人似住在極地裡的冰人一樣,表情冷得能讓生人回避。
「你不該在今日的會議上開口說話。」沒等鬱勤轉身推上門,余尹東的聲音就已冷冷的劈了過來。
看著她美傃動人的身影,他恨極了心頭的矛盾。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愛戀上了她,愛她傃如烈陽的外貌、爽朗的性子、動人的胴體、聰慧的腦袋,還有甜得足以讓人沉淪的笑容。
他愛她,愛得心知肚明,也因此恨透了自己,他不該愛上任何女人。
「我只是覺得尤經理好像快躲到桌下去了。」鬱勤推上門,轉身走了過來。
軟軟嗲嗲的嗓音讓人聽來極舒服,就怕是隆冬極地裡的冰山,也該融化在這樣的溫柔之中。
「哼,他若真的躲到桌下去,就不配繼續留在公司裡。」他冷哼著說。
只有尤經理想躲到桌下去嗎?鬱勤懷疑。
在她看來,其它的那些經理們還不都一樣,基本上,鴕鳥跟烏龜應該歸屬於同一類型,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這樣好嗎?他真的是個不錯的主管。」走了過來,將手裡捧著的茶壺輕輕放到他的桌上,繞過桌身,她站到他的背後,幫他按摩起脖子。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他蹙起眉,聲音冷硬的一斥,心裡卻大大的吁了口氣——
唉,舒服、太舒服了!為何她的按摩力道總能恰好的控制在他所需要的範圍,讓人感到該死的舒服?
「也許。」她不再多言,盡量將注意力完全拉到按摩上。「今天你的頸子很僵硬,是不是已有幾天沒睡好?」
余尹東撇了撇嘴,沒好臉色。「別以為跟了我,你就有特權管我的私事。」
廢話,他當然沒睡好。兩人已經將近有一個星期沒私下約會,沒抱她入眠,怎可能會睡得好?
鬱勤不以為意的勾唇一笑。「要不要喝杯奶茶?」
她太了解他了,就如愛他一樣,對他的愛有多深,就有多了解他。
「等一下我還有什麼行程?還有,今晚有沒有約誰?」依然冷著臉、冷著聲。
最讓余尹東困擾的,是鬱勤的態度。不管他如何的冷言冷語、不管他待她如何冷漠,她總是不改態度,對他溫聲軟語。
鬱勤走過去拿了個馬克杯,很快折回到桌邊。
「等一下鴻圖工程的陳董會來訪,時間大約是再過二十分鐘之後。至於晚一點,你在七點半時得出席一個慈善拍賣晚會,和當紅的模特兒戴薇拉一同列席為今晚的佳賓。」
邊說著,她邊端起注滿奶茶的瓷壺,將茶水倒入馬克杯裡,再將杯子遞上前。
「喔?」接過杯子,余尹東略瞇起眼來,仔細的打量著她。「那麼,我應該幾點離開公司,才來得及?」
他不喜歡她過於鎮定的表情和反應。
她應該吃醋、應該表現出不高興,應該要求一同出席、抑或是大聲的問他為何晚會要安排一個名模與他一同列席?
然而,沒有,她不僅什麼都沒問,還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樣,彷彿什麼都不在乎。
她,怎麼可以不在乎他呢?怎麼可以不在乎他與其它的女人在一起?莫非……是的,一定是她還不夠愛他,對他的愛還不夠深。
那麼,他就該讓她知道她是誰的、該在乎些什麼。
「七點離開就可以了。會場離公司不到十分鐘的車程,把可能塞車的時間加上去,七點離開有三十分鐘的預備時間,不至於會遲到。」
放下茶壺,鬱勤拿起夾在腋下的筆記本,邊做著記號邊說。
余尹東挑高一眉看著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那你呢?你今天晚上打算做些什麼?」
將馬克杯湊到嘴邊,就著杯沿,他啜了口杯內的液體。
喔,老天,就是這味道沒錯!
香醇濃甜得剛剛好,他已經足足有一星期沒喝到這種滋味,可以讓他心清氣爽,神情愉悅的超級特製奶茶。
「一會兒下班後我與幾個朋友有約,已經許久沒有一同吃飯了。」看著他的表情,鬱勤掀唇笑著。
某人的眸光變柔了,從第一口奶茶滑入咽喉開始,那冰層一樣的眸光終於透出了一點點的溫度,有了正常的人氣,燦爛得教人著迷。
「跟誰?」他問,繼續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喝乾了杯中的奶茶。
「要不要再來一點?」她看著他放下杯子。
他朝著她點點頭,不僅沒了平日的冰冷,那對黑得發亮的眼瞳甚至沁著顯而易見的柔情。
鬱勤再度拿起茶壺,為他斟滿。「當初交往的時候,是你提出要求的,除了不得過問彼此的私事之外,我們之間的戀情也不得公開。」
說完,她端著茶壺,腋下仍舊夾著記事本,轉身準備離去。
余尹東的動作很快,就跟他喝奶茶的速度一樣,傾身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人給扯了回來。
「好,我不問你跟誰吃飯,不過……」他有點懊惱的微蹙著眉,一昂首,乾脆將第二杯奶茶一飲而盡。「今晚到我那兒,我十點以前一定回到住處,一個星期沒抱你了,我這個星期睡眠品質奇差無比。」
她,就跟她所做的奶茶一樣,兩者都同樣教他上癮,讓他愛不釋手,欲罷不能。
「可是……你今晚不是有女伴嗎?」誰說她不在乎,怎可能?
「你明知道我只要你!」他咬牙切齒的說,冷然已經不見。
鬱勤的一手慢慢、慢慢的爬上他的胸前,戲玩著他的領帶。「那……好吧,我就到你那兒去,不過先說好了,我只等到十點半,如果十點半以前你沒回來,我就回家了。」
他抬起大掌,抓住她貪玩的雙手。「放心好了,不用到十點半,我絕對十點就到家。」
一說完,他攫住了她的下顎,一低頭,吻上了她,既激烈又有點粗暴地。
「就這麼說定了。」待他離開她,她的氣息已不穩。
就說她了解他吧!
她和奶茶都是他的天敵,一旦沾上了,就教他欲罷不能。他很冷漠、嚴肅,也教人害怕,但一遇到她,那些冷漠和嚴肅都自然崩解。
奶茶裡的糖分能讓人心情愉快、精神鬆懈,她記得有人說過。
就像她對他而言,也有著相同的效果。
第二章
馬鬱勤手裡撐著傘,踩著腳上的高跟鞋,由馬路的對面一路跑了過來,越過斑馬線,繞過街角,直接衝向咖啡館。
這是一家位於街角的小小咖啡館,不怎麼醒目卻時常客滿,來到這裡喝咖啡的多半是店裡的常客。
站在咖啡館門口,鬱勤收起手上的雨傘,抖了抖,甩掉傘上的一些雨滴,在開門進到店裡前,將傘給放到貓咪造型的可愛傘架上。
推開店門,她一進到店裡,就見到了坐在角落的好友朝著她猛揮手。
「鬱勤、鬱勤,這邊、這邊。」舒晴推開椅子站起來,用力的揮著纖細的雙手。
今天換了座位,以往她們的老位置在另一邊的角落,然而今天那幾個位置剛好有人坐。
鬱勤很快的瞧見了她,對著吧臺裡的服務生點頭一笑。
「我還是老樣子不變,不過今天請幫我多加一匙的白蘭地。」說完,她快步的走向角落。
服務生望著她的背影一笑,轉身取出混合的咖啡豆,磨豆子去。
「真難得,你今天居然又是最後一個到。」說話的是賈以婕,一身勁裝,黑衣黑褲、黑發黑帽、黑鞋黑襪,可說全身都黑,除了膚色。
瞥了她一眼,鬱勤不以為意的勾勾唇。「耶?今天有新朋友?」
眸光由以婕的身上拉開,落在坐在她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是個看來很可愛的女生,有一張娃娃臉,一對水汪汪的大眼,若不說年齡,光以外表來猜測,像個大學生,也有可能是個高中生。
「你好,我是……」白茉莉站了起來,伸出手來準備自我介紹,卻讓以婕一把搗住了。
「你先別說,讓鬱勤猜猜你是誰。」賈以婕將人給拉坐了下來。
看著她們兩人,鬱勤又看看一旁的舒晴。「你該不會是茉莉吧?」
她想是有可能,因為MSN上的那個話題正炒得火熱。
茉莉已經不僅一次在網上與她們深談過,而且還一見如故。
「看吧、看吧,我就說鬱勤一定能猜得出來,你們就不信。」舒晴擊掌叫好,大聲地笑說著。
這情況似曾相識,幾年前也曾發生過。
「唉,真是的,為什麼每次你總能猜得出來誰是誰?」賈以婕嘆了口氣說。
她、鬱勤和舒晴,三人是先在MSN上認識的,當初見面的狀況就跟今天差不多,鬱勤也是一眼就正確的猜出她和舒晴。
「那是因為我見過的人面夠廣。」放下肩上背著的皮包,鬱勤轉向白茉莉。「很高興見到你。」
茉莉伸出手來與她一握。「我也一樣。」
其實她不是高中生,也不是大學生,正確的年齡已經二十五,去年剛由醫大畢業,目前在醫院的急診室裡擔任住院醫師。
「好吧,好吧,才誇了你一句,你的狐狸尾巴就翹起來了。」以婕撇著嘴插話。
聞言,舒晴在一旁咯咯的發笑。
「別說了,你真想我變成狐狸精嗎?」鬱勤白了以婕一記,拉開椅子坐下。
「誰知道?」以婕笑睇著她,想想這些天來幫她搜集到的情報。「你那個撒旦老板有個怪怪的父親,聽說平日裡還挺黏兒子的,該不會哪天突然出現在你的辦公室,指著你的鼻子大罵你是搶走他兒子的狐狸精吧?」
由於賈以婕在警政署裡的內勤單位服務,又是個電腦駭客,自然能得到平常人無法獲知的訊息。
鬱勤衝著她翻翻白眼,十足無奈的一笑。「瞧你說的,老董事長沒那麼嚴重。」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再拌嘴了,茉莉第一次參加我們的活動,小心被你們給嚇壞。」舒晴好不容易挑到時機插話。
鬱勤和以婕同時停了下來,兩人的目光一致地拉向白茉莉。
「我不介意。」茉莉聳肩笑著。
服務生剛好端著咖啡走過來,將咖啡放到鬱勤的面前。
鬱勤迫不及待的端起,輕啜了口。「真的很棒,阿剛。」
「謝謝你的讚美。」服務生阿剛衝著她一笑,轉身退下。
「嘖、嘖……」以婕的嘴裡發出嘖嘖響聲,故意酸溜溜的說:「瞧!為何每次你到咖啡館來,阿剛總是特別照顧你,原來是你的嘴巴比較甜。」
「你吃味?」放下咖啡,鬱勤笑說著。
「我怎麼會?」以婕驕傲的將下巴揚高四十五度角。「我只擔心該吃味的會是你那個撒旦情人。」
「……」瞥了她一眼,鬱勤表明了懶得理她,端起咖啡一口一口的啜著。
「好了,好了,我們來談談今晚的重點吧!」拍拍雙手,舒晴滿臉慎重的將話題引回重點。「茉莉說,關於MSN上票選活動的事,她家的那頭暴龍,整日追著她問。」
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茉莉的身上。
茉莉癟著嘴,很無奈的攤攤雙手。「所以我最近只好盡量少與他見面,反正醫院裡忙,急診室裡還希望我每天多留幾個小時。」
「難怪!」啊的一聲,以婕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什麼?」另外三人異口同聲,眸光改集中到她的臉上。
「難怪昨天我那個愛耍酷的臭男人,開車載著我連續飆了好幾個小時,過程中還不斷甩尾,害我差點就把肝臟和胃都給吐出來。」
原來是為了逼問那件事!
「這樣……」舒晴好笑的盯著三人瞧,然後偏頭陷入沉思。「對了,鬱勤,你呢?你的余尹東可有什麼反應?」
她很好奇,那麼冷漠的人,生氣時不知是何模樣?
鬱勤撇撇嘴,放下手上的咖啡杯。「他什麼事都沒問。」
甚至她還以為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不過看樣子,他應該早就知曉了。
余尹東、閻羅和佟繼白三人是好朋友,沒理由另外的兩人都知道了網上票選的事,獨獨尹東不知。
「都沒問,好像也挺不正常的。」茉莉嘆了口氣,有感而發的說,「說來說去,還是舒晴的男人正常些。」
而且不僅正常,還是個百分之百陽光型的好好先生。
「關於這點,唉,只能說是大夥兒的共識。」又是異口同聲,鬱勤和以婕互看著對方,嘆息著說。
*** *** *** *** *** ***
僅是一個慈善拍賣會,余尹東心想可以早早離去,但偏偏有個不怕被人冷眼凍死的女人,死命的纏住他。
「余董,一會兒後你要去哪?」戴薇拉,時裝界近日躍起的當紅模特兒。
余尹東懶懶的瞥了她一眼,若不是礙於還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會直接甩開她緊攀在他手臂上的章魚手。
「回家。」
「回家?時間還很早呢?這麼早回家做什麼?」用盡了全力,戴薇拉死命的放電拋媚眼。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雖然余尹東如傳聞中一樣是個相當冷漠的人,但他卻是個擁有百億身價的鑽石級男人,何況冷漠帶來神秘,為長得俊挺的他增添了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睡覺。」余尹東又瞥了她一眼,薄略的唇掀了掀,扒開她纏在手臂上的手。
他發誓,一會兒後她要是敢再纏上來,他就絕對不給好臉色。
「睡覺?」好直接的答案?!
戴薇拉眨眨眼睫,掩嘴笑著。「原來余董是這麼直接的人?」
「睡覺跟直不直接有什麼關係,我一向是早睡早起的人。」余尹東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錶,叫起了眉結,轉身就走人。
戴薇拉豈可能輕易死心,連忙亦步亦趨的跟上,一路跟到停車場。
看看周圍已沒人,她大膽的說:「現在天候冷了,想必余董一人獨眠,一定人單被涼。」
余尹東停下腳步,雙手抱胸的看著她。「聽你的意思,你是想替我暖床嗎?」
他在心中起誓,她要是害他趕不及與鬱勤約定的時間回到住處,他絕對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戴薇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拋出一記媚眼作為回應。
「你的眼睛要是有問題的話,早早趕緊去看眼科。」不想再與她囉唆,余尹東一把揮開人,筆直走向座車,開了車門上車。
被揮開的戴薇拉顛簸了下,等穩住身子站好,只見余尹東的車子已呼嘯而去。
她氣得跺腳。
「哼,余尹東,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他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盯上的大金主。
*** *** *** *** *** ***
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消失,鬱勤忍著心頭的掙扎,起身準備離去。
她說等他到十點半,那麼就一刻也不能多作停留。
她太了解他了,因為過於了解,她得狠下心來壓抑著自己心中對他奔騰狂烈的愛,然後一次次告誡自己,目前還不行,不能將她的愛彰顯於外,表現得太明顯。
否則只會讓他對她失去了興趣,會嚇跑他,會永遠的失去他。
深吸一口氣,她又抬手看了眼手錶,赤腳走到玄關,由鞋櫃中取出鞋子,坐在地毯上穿鞋。
等到鞋子穿好,她允諾的時間也剛好到了,分秒不差。
勾起一旁矮櫃上的皮包,她朝著屋裡又望了一眼,拿起習慣放在花籃裡的鑰匙,開了門往外走。
當門被拉上的剎那,她的心其實咚地跟著往下沉。
然而,她命令著自己不能不舍,她得離開,依照約定。
又深吸了一口氣,鬱勤邁開步伐,走向電梯,按了下樓的按鍵,電梯門噹地一聲,剛好開啟,當她見到由裡頭走出來的人時,頓時變得進退兩難。
「時間還沒到,我的手錶還有五分鐘。」余尹東站在電梯口,先伸出一手拉住她。
還好,她還沒走掉,要不然他會懊惱的整夜又睡不著。
「我的手錶已經超過……」她說。
他霸道的打斷。「你的手錶不準。」
其實,誰的錶不準,他心知肚明。在一路狂奔回來的路上,他還將錶取下調整時間,打算來招——抵死不認。
「可是……」鬱勤還想開口說話,他已早一步壓下臉來擒住她的唇,直接以行動說明了一切。
「我們進屋去吧!」他的唇仍停留在她的耳窩、頸脈間。
今夜他若會放她離去,那麼從明日起,余尹東三個字就隨意讓人倒著寫。
*** *** *** *** *** ***
在最後一記奮力的衝刺下,他低吼著釋出所有熱能,軟趴在身下柔軟雪白的身子上,一個翻身,將人給擁在懷中,享受著激烈纏綿後的片刻寧靜。
「我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她當然聰明的不會去追究他遲歸的原因。
鬱勤紅著臉,微喘息,甚至輕輕地閉上眼,享受著他難得的溫柔,每次繾綣過後,他總會將她攬在懷裡,輕輕地揉撫著她的背。
「我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他的聲音依舊冷硬,但動作卻變得溫柔極了。
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臂彎裡,一手輕撫著她的髮絲,似嬉戲也似疼惜。
鬱勤一向懂得控制話題,以免他不悅。她沒再往下接話,放任自己緊貼著他偉岸的身軀,將臉埋在他的胸懷中。
「方才在你回來前,老董事長有撥過電話來。」於是,她換了個話題。
「有沒有說什麼?」他仍在撥弄著她的頭髮。
關於他和她的關係,他並沒對父親隱瞞,早在幾年前,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之後,他就對父親坦承。
「沒,他要你回來時,撥通電話回去。」鬱勤頓覺眼皮有些沉重,方才的幾次纏綿,已榨乾了她所剩不多的精力。
余尹東放開了她的髮絲,停下撥玩的動作,「你怎麼沒早說?」
被單被掀開,他躍起身跨步下床,隨意由地上撈起衣服穿上,
「你沒給我機會。」鬱勤小聲地說,看著他站在床邊的英挺背影。「而且,我本來打算離開的,也在玄關的櫃子上留了字條。」
誰知道今天的他太過激情,他們幾乎是由電梯口一路吻進屋裡,再由玄關一路親到臥房,沒來得及躺上床,他已在臥房中的地毯上要了她第一回。
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拉回眸光時,余尹東隨即大步走向浴室,但只走了幾步,他卻又折了回來,站到床邊。
「把你的手錶給我。」他對著她伸來一掌。
「做什麼?」鬱勤很累,累得可能連抬起手來的力氣都沒有。
「問那麼多做什麼。」見她沒動靜,他乾脆自己動手,一個彎腰抓起她戴著錶的一手,將手錶由她的手腕上取下。
「喂……」鬱勤想阻止他,他冷眼瞪了過來。
「不準時的錶,留著幹嘛。」咚地一聲,他將手錶往幾步外的垃圾桶拋。
「可是……」鬱勤想阻止,當然已經來不及,只能眨著一對大眼,對躺在垃圾桶裡的手錶屍體致上最高的哀悼。
「明天我會買個新的給你。」他對著她說。
最重要——兩人的時間會走得一致。
「我……」鬱勤微蹙起眉。「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送我東西。」
尤其在兩人有親密關係發生之後,不管收了他的任何禮物,都會讓她覺得自己廉價。她的愛是至高無上的,用任何有價物都買不到。
「誰說是送你的?」余尹東挑挑眉,他的性子是冷漠了點沒錯,但並不表示觀察力差。
對於她的脾氣,他還是懂得一些,她有一身不向世俗價值低頭的傲骨。
「那……」她一愣。
「是為了避免你在時間上犯錯,而暫時交給你佩戴的。」他說著,想起了被遺忘在車內收藏盒中的古董錶。
是只女錶,今晚在慈善拍賣會中以一百五十萬買來的。
買時沒想太多,見到那只手錶時,他直覺的想起了她,錶與她很搭,出色雅致且極具個性。
「聽你的意思,是要我將東西給保管好?」鬱勤更累了,勉強的撐著眼皮。
不知道萬一她將錶給搞丟了,他會是何表情?雖然東西還沒送到她的手中。
「是。」看她一副要睡著的模樣,他忽然重新坐到床沿,幫她把被單拉好。「就這樣了,你累了先睡吧,我去沖個澡就來。」
說完話,他低頭在她的唇上一啄,轉身頭不回的走進浴室。
鬱勤的腦袋昏沉沉地,瞌睡蟲已順利攻佔了她大部分的腦細胞,看來有任何的事,也只能待明日再想。
*** *** *** *** *** ***
余尹東一進到浴室,轉身推上門,落了鎖,旋即拿起一旁置物架上的無線電話,鍵入一組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等著電話接通。
「爸,你找我?」他將電話夾在頸窩間,邊空出手來脫掉身上的衣服。
「怎麼,她還在你那兒?」余震天沒頭沒尾的問。
余尹東知道他指的是鬱勤。「是。她今晚會留宿在我這裡。」
聞言,余震天沉默了下來,可猜出他在思考。「你還記得我的告誡嗎?當初你跟我說和她發生了關係時,我就希望你能當機立斷,馬上將人給辭掉,你卻不肯。」
「爸。」余尹東不想舊事重談。「我記得我們說好了,不再談這件事。」
「怎麼,你認真了嗎?」余震天緊張的追問,就怕兒子步上自己的後塵。
「認真什麼?」唉,又老調重彈,余尹東有些無奈。
「這種事別跟我打馬虎眼,我承認馬鬱勤這丫頭是聰明又美傃動人,但你可別忘了你母親的事,千萬切記別步上我的後塵。」
漂亮的女人都像是帶毒的玫瑰,越是美傃動人,毒性就越強,一旦沾染上,不僅會數人欲罷不能,深陷其中,最終還會身敗名裂。
「爸,你說到哪去了?」余尹東的心裡難得升起厭惡的念頭。
他不喜歡提及母親,那是一個驕縱任性又自私的女人,若不是因為血緣的關係,他相信他早就已經忘了她。
至於鬱勤,他不認為她有哪一點像那個女人,至少在他這幾年仔細的觀察下來,她真的是一個好得沒話說的女人。
「我只是要你記住我的恥辱。」為了保有愛情,他曾經連男性尊嚴都拋掉,跪在女人的面前苦苦哀求。
但,最終得到的是什麼?不過是一句句輕蔑的諷刺和嫌惡鄙視的眸光。
「我知道。」那幕影像過於深刻,不僅是父親,也鐫烙在他的腦海。「我對你說過,她只是偶爾來陪陪我,公司忙,我有需要,也不想隨隨便便去找其他的女人。」
能騙得了父親,卻騙不了自己。
真是這樣嗎?在他心目中的馬鬱勤,絕對不是一個隨隨便便陪他上床的女人而已。至於不願意正視的部分,恐怕就像當年的父親—樣,愛上了癮!
「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那我便沒什麼話好說。」余震天略頓了下,仍然沒忘告誡。「不過太長時間跟同一個女人往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很容易成了習慣,一旦成了習慣,恐怕想拋掉都困難。」
「……」余尹東沉默著沒接話,任由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彷佛陷入了深思。
「對了,你撥電話來,就是為了要追問我這件事?」終於,他再度開口。
「馬鬱勤的事,我勸你還是考慮清楚。」余震天不想讓話題岔開,再度強調。
余尹東煩躁的甩了甩頭,張嘴在握拳的一手輕咬了下,硬是壓下漸漸竄燒的火氣。「我相信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和智慧,來處理屬於我的私事。」
聽出了他煩躁的口吻,換余震天略作停頓。
「我撥電話給你,是想問問你明天中午前有空嗎?」算了,他也不想將他逼得太緊。
「有什麼事?」
「內湖有塊地,是你李伯伯的,他最近來找過我,想將地拿出來一同合作,看能蓋什麼,或是搞個電腦城,還是購物中心之類的東西。」
「需要我去拜訪?」余尹東走向浴缸,乾脆在缸沿坐了下來。
「這倒不用,你李伯伯說,明天宗亮會到公司去找你談。」余震天停頓了下,腦中盤算著另一事。「還有,宗亮有個妹妹叫宗吟,聽說也長得還不錯……」
「爸。」尹東看出了他的意圖,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的話。「婚姻只會為人帶來不幸吧?」
他記得父親這麼說過,現在卻要他……
「你總得找個女人幫我們於家生下一男半女。」余震天強調。
聽說李宗吟性格柔弱好駕馭,外貌又長得極平凡。這樣的女人最適合在家相夫教子,而婚姻也不過是一個形式。
「要一男半女,不一定需要透過婚姻。」他才不想隨隨便便讓一個女人懷有他的孩子。「要是沒其他的事的話,就說到這兒,我累了,想睡了。至於明天李宗亮要來訪一事,我會專程撥出時間來。」
匆匆的說完話,他趕緊掛斷電話,走到蓮蓬頭下開了水,隨意衝過澡,取來浴巾擦乾身軀後,他穿上浴袍走出浴室。
回到床邊,他躺回床上,看著已經熟睡的鬱勤。
寂靜的空氣中,有她規律的呼吸聲。
一把將她攔近,讓她枕著他的臂彎,他將人給緊緊抱在懷中。
「如果真的要小孩,我也絕對只考慮讓你幫我生。」他的眼底泄露了難得的溫柔,是沒讓任何人見過的溫柔。
只有在孤寂的夜,獨自一人時,才會不經意流泄的溫柔。
第三章
一早,依著習慣,鬱勤和余尹東一前一後進到公司。
她先進辦公室,概略整理過一整日所需要用到的文件,還有他的桌面,然後泡好一壺他所喜歡的奶茶,當她端著奶茶走出茶水間,電梯門剛好打開。
「你,進辦公室裡來。」余尹東走過她的身旁,同樣沒轉過臉來看她,只是邊說著邊走進辦公室裡。
鬱勤不以為意的一聳肩,跟在他的身後進了辦公室。
「這是給你的。」一走到辦公桌旁,他先是將公事包隨意往桌上一放,然後由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木盒來。
鬱勤看著他掌中的小木盒,先是愣了好幾秒,才緩緩抬起臉來迎上他的眸光。
那只盒子很特別,是上好的柚木制成,還帶著淡淡的香息,深深的黝黑色,上頭雕刻著細致的圖騰,由圖騰紋路已略顯模糊來看,似乎頗具歷史。
「昨夜跟你說過的,不準你說不要。」他睞了她一記,空著的一手忙著脫下身上厚重的外套。
鬱勤猶豫了下,先將手裡端著的奶茶放到桌上,再伸過手來接。
「是很貴的東西吧?我怕弄丟了或是壞掉,會賠不起。」接過木盒,她望著盒子發呆。
「那就小心保管好。」余尹東說著,將脫下的外套,直接掛到她的手臂上。
鬱勤看了眼外套,暫且將手裡的木盒放到桌上,轉身去將外套掛到壁櫃裡。
等她折回來,余尹東已坐到皮椅上,他以一指輕敲著桌面,目光卻是落在桌上的木盒。
「你不看看裡頭的手錶嗎?」
他不喜歡她隨意將木盒往桌上一放,就轉身去掛外套的動作。
撇開這隻手錶的價值不談,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送她禮物。
「一會兒看也一樣,反正手錶也沒長腳,不會自己跑掉。」她端起桌上的奶茶壺,欲幫他斟滿茶杯。
余尹東卻突然伸來一手,阻斷了她的動作,逼著她先將茶壺放下,然後用另一手取出木盒裡的錶,直接往她的手腕上套。
「不準拿下來,聽到了沒有。」他擰著眉,看來神情陰鬱。
鬱勤點點頭,以免惹他生氣。「你一定還沒吃早餐吧?先喝點奶茶,我今早有買了三明治,去幫你準備一份進來。」
由他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鬱勤轉身就要朝外走。
余尹東卻又突然伸來一手拉住她。「連洗澡都不準拿下來。」
他冷冷的說,就怕她陽奉陰違,一旦離開他的視線,她絕對又將錶給收了起來。
鬱勤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雖然是只古董表,但防水的,所以記住,別任意取下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將東西隨便扔,我會隨時突擊檢查。」又睨了她一眼,他才鬆手放開她,改執起桌上的壺,將奶茶倒入茶杯裡。
「……」鬱勤呆呆的望著他的動作,難得接不上話。
「還不快去,我肚子餓了。」他出聲催促,但沒轉眼看她,而是逕自捧著奶茶啜飲。
他還沒跟她追究呢!一早起床居然沒見到她在床上,她一定是可惡的一醒來就急著落跑。
「……」鬱勤沒說話,又望了他一眼,才轉身往外走。
「喔,對了,今天中午之後,我應該沒有任何的行程吧?」他的聲音飄過來。
「沒有。」她轉回臉來。
「有個叫李宗亮的會來找我,有重要的事要談,所以下午的時間我誰也不見,人一來就安排到會議室等我。」他又說,仍繼續喝著奶茶。
「好。」鬱勤看著他牛飲的動作,心裡覺得好笑。
他突然停下了喝茶的動作,看著她,直勾勾地。「我肚子已經很餓了,還不快去。」
可惡,每次都拿這麼好喝的奶茶來餵他。
但,更可惡的,是他喜歡極了!
「喔。」衝著他一笑,鬱勤轉身跑出了辦公室。
*** *** *** *** *** ***
接近中午的時候,李宗亮來訪,由於一個突然的工程問題,余尹東和兩個經理正關室密商。
「對不起,李先生,實在是因為事出突然,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等,等會議一結束,我們董事長馬上就會過來。」鬱勤再一次深深的點頭致意,巧妙的將人給安排在另一邊的會議室裡。
「沒關係的馬秘書,你不用太在意,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李宗亮,大地主李耀璽的獨生子,英俊多金,風度翩翩,不過時常傳緋聞。
在見到馬鬱勤的第一眼,李宗亮的雙眼就為之一亮。
她真的是個很搶眼的女子,美得讓人想不注意都難,不管是那張明傃的臉孔,還是完美的身材;沉穩的氣質,還是恬淡的嗓音。
「那,要不要再加杯咖啡?」鬱勤禮貌性的問。
「不了,不用麻煩。」李宗亮望著她,半瞇起眼來欣賞。「馬秘書在余氏很多年了嗎?」
過去他追求過許多女人,但沒有一個像她一樣,第一眼就教他著迷。
「嗯。」鬱勤輕輕一笑,略點了下頭。
「有沒有跳槽的打算?」她的笑容讓他更為之著迷。
「耶!」鬱勤瞠大雙眼,為他的過於直接而驚訝。「李先生是開玩笑吧!」
「我的表情看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攤攤雙手,李宗亮由椅子上站起。
鬱勤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僵住了幾秒,然後笑容重新掛上她的嘴角,笑得極公式化。
「李先生當然是開玩笑,因為沒有人會在即將與自己合作的公司裡,挖走對方老板的秘書。」
她的話是點醒,也像告誡。
目的是在告訴他,別為了挖角一個小職員,而影響了重大的合作案。
李宗亮看著她,挑了挑眉,然後偏頭朗笑了出來。
「那要看被挖角的這個人值不值得,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倒覺得是百分之兩百的值得。」本來只是動心,現在他可有了追求的打算。
原來她不是花瓶,不僅長相一流,膽識、機智和反應也都算得上一流。
「李先生,有時候玩笑開得太大並不好。」鬱勤戒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驟失,眸光也一轉為銳利。
李宗亮不以為意,打趣的看著她。「馬秘書,你老是李先生、李先生的喊,感覺起來過於生疏。不如你就喊我宗亮?而我呢……呃,對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你……」鬱勤拉下了臉,本想說我跟你又不熟,但還沒來得及將話吐出口,另一道聲音已淩空劈來。
「我父親形容的果然沒錯,宗亮兄就是愛說笑!」是余尹東,他不知何時已來到門邊。
他、他……都聽到了嗎?
「董、董事長。」鬱勤的心一驚,嚇了一大跳,足足愣了好幾秒,一回神,趕緊走到他的身旁。
余尹東看了她一眼,一樣森冷的眸光中沒有絲毫變化,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宗亮兄若想挖走我的馬秘書,可是會對我帶來一些困擾呀!」他的目光改拉向李宗亮,嘴角掀起了淡淡的笑。
笑了比不笑還糟糕!
他的笑容還真難看,森冷得嚇人,雖然多年來她已看得習慣了,但另一個人就……
「這……」光是那對冷得足以凍死人的眼瞳就夠教他膽顫,何況還有笑容。「余大哥,既然連於伯父都說了我愛開玩笑,這挖走馬秘書的話,當然只是一句玩笑話。」
鬱勤將視線拉向他,在心裡呿了聲。
哼,膽小鬼!
「既然這樣,我就較為放心了。」余尹東斂起了臉上的笑,走到會議桌旁,直接拉開椅子。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午餐時間到了,去準備好我和李先生的餐盒,趕緊送進來。」在屁股坐到椅子上前,他對著她冷聲訓斥。
鬱勤怔愣了下,馬上反應過來。
「是。」她飛快的退出會議室為他張羅午餐去。
只有笨蛋才會留下來,那些話他一定都聽到了,雖然沒有任何的表示,但鬱勤敢肯定的說,他的心裡一定超級不爽。
*** *** *** *** *** ***
經過了中午的事件之後,鬱勤就被困住了,她心不在焉,被心中一直不斷往上冒出頭來的猜測給困惑住。
兩三個小時過去了,會議室裡的人仍沒停止洽談,這其中余尹東也曾喚她進去過一、二次,但都只是為了添加茶水。
他的神情沒變,依舊冷然,鬱勤無法瞧出一點端倪,所以只好逕自猜測想像。
時間一眨眼,又往後過了半個多小時。
就在她心裡還被一大堆猜測的泡泡給佔滿時,直達這個樓層的電梯門卻當當當的開啟。
一開啟,鬱勤就見到了兩個拉拉扯扯的女人。
其中一個她認得,是一樓大廳櫃臺的接待小姐,另一個則是……
「馬秘書,對不起,我拉不住她。」一見到鬱勤,接待小姐一臉歉然。
她甚至連叫警衛的時間都沒來得及,這個女人一問了董事長的辦公室,就直接往樓上衝。
「你是秘書?」戴薇拉一點都不客氣,直接站到鬱勤的面前,以一手指著她。「你是余尹東的秘書?」
「喂,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接待小姐看不下去,欲上前拉人。
鬱勤對著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別在意,先退下。
「我問你是不是余尹東的秘書?」戴薇拉瞧都沒瞧接待小姐一眼,直接站到鬱勤的面前。
「是的,不知你是……」鬱勤眨了眨眼,略挑起眉,故作沉吟。
就在方才的一瞬間,鬱勤其實已想起了她是誰。
昨晚的慈善拍賣會,她正是主辦單位邀請來與尹東一同搭檔的人選,目前在時裝界中行情看漲的模特兒——戴薇拉。
「戴薇拉。」簡潔有力的三個字,戴薇拉甚至高傲地將消瘦的臉昂高四十五度角,彷佛全世界都該認得她。
「喔!」看著她的表情,鬱勤頓覺好笑。「那麼,請問一下戴小姐有何指教?」
該不會又是一個想纏上尹東的女人吧?
雖然余尹東那張可媲美北極一樣的冷臉,是順利嚇走了不少的女人沒錯,不過也有一些不怕凍傷,也不怕死的,偶爾還是會貼過來,想藉機撈點好處。
「我找余董。」戴薇拉輕哼著聲說。
鬱勤極不喜歡她的態度。「請問,你有預約嗎?」
「什麼預約?」戴薇拉瞪向她,眸光驟然變得犀利。
鬱勤才不會被這樣的眼神給嚇倒。「以戴小姐今時的地位,該不會是不知道,像我們董事長這樣忙碌的男人,是不可能整天閒閒沒事做,所以在上班時間,不管是公事上的拜訪,或是私人性質的見面,都會先經過預約。」
「你!」如讓人兜頭潑了桶冷水,戴薇拉的氣焰一下子消退了不少,氣得以一手指著鬱勤。
「我……」鬱勤故作迷糊的指著自己。「我還得請戴小姐你高抬貴手,就別為難我們這些不起眼的小小角色,像你這樣有名望的大人物,如果在這兒繼續跟我們僵持著,怕要是消息傳到了那些八卦小報去,會有損你的人氣。」
「你要脅我?」
「我怎麼敢。」鬱勤一臉無辜的攤攤雙手。
「你別太囂張。」戴薇拉氣得跺腳。「我是特地送東西過來給尹東的。」
刷地拉開皮包,她由裡頭取出一個看來頗具年代歷史的信封,蠟黃的粗牛皮紙被折成了一個等邊的三角形。
鬱勤注意到了她的稱呼。「那麼,請把東西交給我吧,我會轉達給我們董事長。」
明知尹東不可能與她有所糾纏,但鬱勤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怪異,微微發酵的酸。
「我怎麼能信得過你。」戴薇拉睥睨了她一眼。
她怎可能錯失這個良機?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
信封是一個附屬物,本身並沒什麼價值,是昨夜余尹東在慈善拍賣會上,所買的古董表盒裡的附屬物。
但因會場工作人員疏忽,取出後忘了放回,發覺時余尹東已早一步離開會場,於是尚未離開的戴薇拉便自告奮勇,宣稱兩人極熟,可代為轉交。
「那麼,只能請你擇期另約。」鬱勤不因她的態度而有所軟化。
轉身走向座位,這樣的情況過去她也曾應付過,不過還沒人膽敢直接闖進辦公室來。
「你……」看著她的背影,氣得又是一跺腳。「你跩什麼跩?不過就是尹東的一條看門狗。」
鬱勤停下了腳步,轉回身來,笑看著她。「戴小姐,你是有身分地位的人,所以說話時請注意措辭,這對你來說也是自重。」
「你……」戴薇拉無言以對。「算了,就如你所說,我是有名的人,幹嘛跟你這種無名小卒一般見識。」
「是呀,這才符合你的身分。」鬱勤笑得別有喻意。
「哼。」戴薇拉對著她不客氣的哼聲,撇開頭。「這個東西是尹東昨晚購得的古董錶裡面的附屬品,工作人員忘了附上,請我代為送過來。」
鬱勤看著她不斷在眼前晃動著的信封。「就算想見你,董事長現在也沒空,他開會中。」
戴薇拉心有不甘的瞪著她。「沒說謊?」
「信不信隨你。」鬱勤偏頭笑笑,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看看她,戴薇拉又轉頭看看一旁的接待小姐。「算了,那你就跟尹東說我有來過就好。」
思前想後了下,她覺得算了,如果想進一步與余尹東有交往的機會,就暫且不能得罪他身邊的人。
從皮包裡抽出一張名片,戴薇拉將名片和信封一同放到鬱勤的面前。
看著那張名片,鬱勤拿起來從頭到尾瞄了一遍。「要董事長撥電話給你?」
「是的,就麻煩你了。」戴薇拉的口氣緩和了些。
就算余尹東不打也沒關係,反正她的目的已達到,有了下次再來找他的藉口和理由。
鬱勤狐疑的瞄了她一眼。
「那麼,不送了。」她懷疑她的態度怎麼突然間變好了。
「記得跟尹東說我來過。」戴薇拉再次交代,然後轉身走向電梯。
看著她的背影,鬱勤略瞇起了眼,招招手要一旁的接待小姐趕緊跟上,務必將人給送出余氏。
*** *** *** *** *** ***
下午三點半,余尹東和李宗亮終於洽談完畢,兩人一同步出會議室。
為盡地主之誼,余尹東禮貌性的陪著一同走向電梯口,行經鬱勤的座位前,她正為一早的會議記錄而忙碌著。
「嗨,馬秘書,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名字應該叫做鬱勤吧?」一見到她,李宗亮快步走到她的桌邊。
隔了層辦公家具的隔間屏風,鬱勤抬起頭來看著李宗亮。
「別這樣嘛,好歹應我一句。」不介意余尹東的存在,李宗亮繼續笑說著。
鬱勤困擾的擰起眉來,以眼尾偷偷地瞄了余尹東一眼。「對不起,李先生,我正在忙。」
尹東的態度令她困惑,由那對平舒飛揚的眉宇間很難瞧出他的心思,更何況是那張百年不變、泰山崩於前也不改其色的冷臉,就更難觀出他心情上的波動。
「別李先生、李先生的喊我,那聽來多生疏,以後你就叫我宗亮,我喚你鬱勤就好。」李宗亮的態度殷勤,只差沒直接握起佳人的雙手。
「我看不用了,我還是喊你李先生會較自然些。」鬱勤的心裡哭笑不得。
面對佳人的拒絕,李宗亮誇張的一嘆。「唉,看來你還真是無情,不但狠心的拒絕我,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是我硬纏著尹東,才問出來。」
他的話令鬱勤整個人一震,她的眸光直勾勾地拉向余尹東。
他居然將她的名字告訴其他男人?這擺明了是不反對其他男人來追求她嗎?雖然她是他私底下的情人,但他未免也太安心,對於自己太過於有自信了吧?
「若不是下班時間未到,我還真想邀你一同出去喝咖啡約會。」沒注意到鬱勤飄移的眸光,李宗亮繼續說著。
「好呀,如果我的老板準許的話,我倒不介意現在就跟宗亮你去喝咖啡。」鬱勤的眸光仍未收回,咬著牙,將聲音由牙縫中緩緩吐出。
余尹東深黝的陣光剎那間閃過了一簇火花,緊抿著的唇線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微蹙緊的眉難得的泄露了他的心情。
「宗兄,別跟我的秘書開玩笑了。」他終於開口,但由嗓音聽不出情緒上有無波動。「如果你真的將人給帶出去喝咖啡,我等一會兒直到晚上的行程,可是會因此而大亂。」
李宗亮尚未消化完鬱勤話中帶給他的喜悅,就又因余尹東的話而感到驚訝。
「尹東,從你的依賴度看來,鬱勤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強,唉,我真羨慕你呀,能擁有一個可說是十全十美的秘書。」
光是長得漂亮,能力又強,就可以給足一百分的評價。
「說實在的,你考不考慮跳槽?」他笑著,大膽地衝著鬱勤問。
鬱勤偷偷地瞥了余尹東一眼。「別害我丟工作了,老板正瞪著我呢!」
她很滿意,甚至在心裡發笑。
余尹東的眼神變了,說明了他的心裡極不高興,至於令他不爽快的原因,當然是她沒當面直接拒絕。
「放心吧,你要是沒工作,我絕對半夜就把你搶回去當秘書。」不覺有異,李宗亮繼續說笑。
余尹東已覺不耐煩,直接走了過來,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走吧,我送你下樓。」他怕自己失控,如果他再繼續與鬱勤調笑下去,難保他不會直接將人給丟下樓去。
他不想變成兇案現場的現行犯,而李家提出的土地合作案他也頗為滿意,所以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只能快快將人給送出余氏。
「這、可是……」李宗亮想拒絕,但明顯的感覺到壓在肩頭上手掌力道的沉重。
「再見。」鬱勤卻在這時笑著對他揮了揮手。
她瞧出端倪來了。
她的老板兼情人大人,此刻已經很不爽快了。
他的不高興證明了她在他的心目中,至少佔著一定的地位,若非有一定的位置,誰也別想教冷然的他,牽動絲毫的臉色。
「那,再見了。」雖心有不舍,但李宗亮還是不得不隨著余尹東一同轉身離去。
追求女友固然重要,但項上人頭更重要。
雖然表面上不說,由余尹東的神情也難瞧出端倪,不過他李宗亮可也非泛泛之輩,經驗告訴他,余尹東和馬鬱勤的關係絕對不單純。
試問,誰會放著一個一百分的女人在身邊,卻絲毫不心動?
除非,他是同性戀,或是人妖……
第四章
余尹東將人給送走,一回到辦公室,就以極差的口吻把鬱勤給叫進辦公室裡來。
「把門關上。」坐在椅子上生悶氣,他連頭都沒抬。
鬱勤和緩無聲地將門給關上,手上端著一壺茶來到桌邊。
「不喝。」余尹東冷硬的說,還是連頭部沒抬。
又想拿奶茶來餵他?或許喝了會讓他的心情變好,但現在他不想變好、不想讓不爽的心情消失,只想發飆。
「方才戴薇拉有來找過你。」鬱勤沒理會他那張能凍死人的臭臉,逕自端起桌上的杯子,幫他斟滿茶水。
「嗯。」他只哼了聲,目光仍集中在手上的資料,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給聽進去。
看著他,鬱勤在心中深深一嘆。
「她帶了這個東西過來給你。」將蠟黃的信封放到他的面前,上頭還附著一張名片。
余尹東的眸光梢梢由資料上移開,落到那張名片上。
半晌之後。「戴薇拉是誰?」
鬱勤啼笑皆非的將手裡的奶茶遞給他。「昨天慈善拍賣會裡,主辦單位邀請的超級名模。」他果然沒將人給記住,就如她所想。
「哼,原來是那個八爪女。」余尹東不悅地呿了聲,反射的接過茶杯就口一喝。
嗯哼,就是這味道,香醇濃鬱甜得剛剛好,不愧是天地間的美味!
但是,但是……嗯……他不是不喝嗎?怎麼又……深濃的眉被擠成了兩條毛毛蟲。
「她特地幫你送這東西過來,說是附在手錶裡的。」就當沒見到他的尷尬,鬱勤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的說。
原來送她的錶是在拍賣會裡買的,也就是說價格一定不菲。
「既然是手錶裡的東西,錶已經送給你了,這個東西你自行決定如何處理即可。」他仍舊臭著臉,開始猛灌起手上的奶茶。
鬱勤收起了蠟黃的信封,但是……「董事長,要不要撥通電話給戴小姐?」畢竟人家可是專程將東西給送了過來。
他停下喝茶的動作,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你叫我什麼?」
董事長?什麼董事長?他和她的關係何時這麼見外了?她可以喊李宗亮一聲宗亮,卻以職稱來稱呼枕邊情人的他?
「董……」鬱勤從不怕他,真的。
但此刻,他的目光不僅能凍死人,還一副欲將人給拆解入腹的模樣。
「董什麼?」他難得發火,橫眉豎目地。「我沒名字讓你喊嗎?」
他很介意,天知道他該死的介意。
這個女人居然對著他以外的男人笑,而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居然妄想邀她去喝咖啡約會,甚至還想將人由他的身邊挖走。
鬱勤撇了撇唇,當然知道他的不愉快所為何事。「但是,我們現在是在辦公室。」
「該死的辦公室。」余尹東難得失控的罵人,如果可以,他會直接伸手掐死這個女人,但他知道自己事後一定會後悔到死。「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嗎?就你和我而已,不算私下嗎?」
「呃……」鬱勤咽下一口唾沫,說實在的,他失控的模樣還真的挺嚇人。
「尹東,呃……如果沒別的事,我想我先出去。」喊一下名字是死不了人的,她要聲明,她絕對不是屈服於惡勢力之下。
一聲尹東讓他的心情好去了一大半,不過……誰準她走了?他有說可以嗎?看著她轉身準備離開,他直接以行動表明了他的所有權。略傾身,他手一伸,直接抓住她的手,將人給扯回懷中來。
「誰說你可以走了?」他以一手抬起她的下顎,迫使鬱勤昂起臉看著他。
迎著他深亮的眸子,鬱勤的心失律的狂跳。「我、我……我想你已經沒事要交代了。」
他眼裡一貫的冷沉不見了,那深邃熾烈的熱情彷彿隨時會將她給吞噬了般。
「誰說跟我在一起,就只有公事可談?」他咬著牙說,也很不願意自己失控。
「但是……」天啊,他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臉上,讓她全身不由地竄過無數的哆嗦,每個細胞都繃緊了。
「但是什麼?」他的唇與她越貼越近,近得鬱勤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心臟就要由嘴裡跳出來。
「我以為在辦公室裡……」她想說話,他卻直接將她的嘴給封緘住。
一陣纏綿悱惻的激吻展開,當他的舌頭帶著強悍的男性氣息進駐她的嘴裡,當他的一手再也無法隱忍的爬上她裙裾間的軟綿,當他的雄偉繃緊得教人發疼,他終於尋回了一絲的理智,讓自己離開了她。
「別再跟我說什麼行、什麼不行,我自己有判斷力。」他喘著息,眸光仍然炙烈。
天知道,他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這個女人天生帶毒,要不就是她在奶茶中下了蠱,否則他豈會迷戀她到這等程度?
鬱勤紅著臉,半倚在他的懷中。
「那,我……」她想出去,也慶幸著方才的事沒接著發生。
她了解余尹東一向不喜歡在辦公室有任何私人的情事發生,看來她真是逼瘋他了,不過由此也證明他在乎她。
「你什麼?」余尹東瞪著她,略略揚起一眉來,才鬆手放開了她。「別跟著人家搞些有的沒有的,我一直不說、沒問,並不表示我不知道。」
他是指MSN網路上的事,從那件事之後,他發覺自己對她的情感似乎不能再壓抑得冷沉平穩。
「呃?」一向聰明的鬱勤突然變笨了,真的完全聽不懂他的話。
又看了她一眼,他的眸光變回原樣,冷冷的寒霜又罩上瞳仁。
「再給我一杯奶茶。」他將喝空了的杯子由桌上拿起,遞給她。
「那、你、我……」鬱勤愕然地接過茶杯。他方才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快點。」冷眼瞪了過來,他催促她的動作,
鬱勤的腦袋裡裝著一堆的問號,匆匆的又倒滿一杯奶茶遞給他。「尹東,我……」
思前想後,她實在想不起有做過何事,除了背著他在MSN上討論男友之事。他說的會是這事嗎?
端著手裡的茶杯,余尹東仰首又喝了數口。「還有關於跳槽的事,李宗亮只是隨便說說,你最好別放在心上。」他絕對也不允許她這麼做。
「我知道。」鬱勤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最好跟他保持一點距離。」一想到兩人肆無忌憚的在他的面前交談,他的心裡就有火。
「我會的。」她當然會,因為除了余尹東之外,她誰也不要。
「既然這樣,那沒什麼事了,你可以下去了,順便把這些我批過的公文送到各部門去。」將桌上的一疊卷宗推給她,余尹東邊喝奶茶,繼續邊看文件。
鬱勤抱起那疊卷宗,轉身打算走了。
「算了,你回到座位按電話,讓各部門的經理自己上來拿就好。」他突然反悔。
「耶?」要經理級的人物自己上來拿公文,好嗎?
「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對了。」余尹東的口吻強硬。
「呃……」不想作無謂辯駁,鬱勤心想算了。
「就這樣。」他朝著她揮了揮手,—不意她離開。
他當然不會明著向她說不讓她去送公文的原因,近日來他突然發覺,她的魅力真是無遠弗屆,若讓她到各個部門去走一遭,搞不好又會有些不識趣的傢伙卯起勁來想追求她。
唉,不知算不算作繭自縛?遇上這個女人、這段感情,還有當初決定不公開戀情……
*** *** *** *** *** ***
白茉莉撥了通電話約馬鬱勤一同吃晚餐。
剛好鬱勤今晚有空,余尹東跟她的約會被取消了,因為臨下班前,余震天突然來了通電話,要尹東回家吃飯。
坐在餐廳裡,茉莉的神情非常沮喪。「對不起,臨時把你找出來。」
「什麼話,大家都已經是這麼熟的朋友了。」將皮包放到一旁的空位上,鬱勤拉開椅子坐下。
「這裡的海鮮茄汁飯還不錯。」茉莉邊說著邊將菜單遞給她。
「我不看了,就依你的推薦就好。」是家新餐廳,鬱勤從來沒來過。
「就兩份海鮮茄汁飯,附餐請幫我們送熱咖啡。」茉莉轉向餐館的服務生說,並且將菜單遞還給他。
看著服務生一退下,鬱勤趕緊關心的問。「怎麼了,看你的神情好像很沮喪?」
「我們吵架了。」茉莉攤攤雙手說,雖然臉上還掛著微笑,但鬱勤可看出笑容是勉強擠出來的。
「很嚴重?」她想應該是的。
「嗯。」先是一點頭,然後茉莉滿臉疲憊的以雙手搗住了臉。「他還是那副壞脾氣,還有自以為是的該死習慣。」
「你打算要放棄他嗎?」鬱瞧偏頭想著,偷瞄了她一眼。
當然提也不必提,茉莉口中的他,指的一定是佟繼白,那個脾氣暴躁的宙斯混蛋。
「不甘心!」放下搗著臉的雙手,茉莉大聲地說。「他從來都沒跟我說過愛我,現在要我放棄,我真的不甘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並非重點。重點是,她真的愛那個男人,很愛很愛。
「真的只是不甘心嗎?」鬱勤嘆息著問,感同身受呀!
「當然……」茉莉咬了咬唇,囁嚅著。
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對吧?」鬱勤代替她回答。她自己又何嘗不是相同的狀況?
「……」茉莉一時無語,沉默地低著頭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雙手。
「唉,感情的事好像都是這樣,是一條漫長而達不到盡頭的戰鬥之路。」鬱勤有感而發的說。
就算有情人終成眷屬,能平安無波的走上紅毯,結婚之後,還不是另一個挑戰的開始。
「是的,你說得沒錯,是戰鬥。」茉莉突然抬起臉來。
鬱勤被她嚇了一跳,呆呆的點著頭。
「既然是戰鬥的話,就沒道理我們要一直處於被動位置。」啪地一聲,她突然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為怕引來不必要的目光,鬱勤趕緊拉住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不要考慮一下,先坐下來再說?」
看了四周一眼,發覺了自己的失態,榮莉尷尬的趕緊坐下。「鬱勤,我要反擊,我就不信在醫院裡能戰勝病魔解救許多人的我,一到了他的面前,就像是只任他宰割的羔羊。」
茉莉氣得發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慨。
「也對。」羔羊?嗯……這樣的形容好像還蠻貼切的,在余尹東的面前,她也好像是只被送上祭壇,準備待宰的羔羊。
唉!愛情之於女人,說來可真是無可救藥的迷藥!
「你準備怎麼反擊?」拍拍自己的腦袋,鬱勤暫且拉回思緒。
想來榮莉的情況應該會比她還好些。
至少她和佟繼白間沒摻著其他的因素,也沒有一個肯定會非常難纏的父親。
一想起了余震天,鬱勤就忍不住連連嘆息。
「我要讓他知道,我白茉莉並非非他不可,想追求我的人多的是,隨隨便便一喊,一部卡車還載不完。」她該高興、該喜悅的,但……
怎麼感覺越說反而越傷心呢?
「你的大反擊就是準備放手一搏,再去談其他的戀愛?」鬱勤撇撇嘴。
這也許是方法之一,但不見得會是個好法子。
「那你呢?」榮莉以雙手撐著下巴,問得突然。
「我……」是呀,她呢?還要一年一年一直的呆等下去嗎?
鬱勤一時無語,以一指輕輕的叩著桌面,在桌上勾畫著一圈一圈永無解答的漩渦。
「鬱勤,我們要一直這樣過下去嗎?」茉莉有感而發。
她這個問題問得好,不僅問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問到了鬱勤的心坎裡。
*** *** *** *** *** ***
余尹東很驚訝,一回到家,來幫他開門的居然是個陌生的女人。
一走到客廳,映入眼簾的景況更是讓他吃驚不已,還好他一向冷靜沉著,就算喜怒哀樂也不形於色,臉上永遠只掛著一個冷字。
「我才跟伯父談著你呢,沒想到尹東兄你就已經回來了。」是李宗亮,他由沙發上站起,筆直的朝著余尹東走來。
余尹東看著他,有點不悅地略瞇起眼,再轉頭瞧向一旁的父親。
余震天坐在單座沙發上,雙腿交疊著,指間夾著根雪茄,有一口沒一口的吐著煙圈。「人是我邀請回來的,我總得了解一下今日你們洽談的情況。」
不動聲色的抬起一手來,余尹東拍拍剛好來到身旁的李宗亮的肩,轉而走向父親。
「看來宗亮都向你報告過了,這樣也好,我省得再說一遍。」挑了張不遠的單座沙發,他坐下,與父親面對面。
聞言,李宗亮趕緊靠過來打圓場。「尹東兄,你可別誤會,伯父邀我來做客可沒有別的用意,純粹是為了聯絡感情,還有他有許多年沒見過我妹妹宗吟了,所以才藉由這次吃飯的機會,帶著我妹妹一同過來走走。」
「你妹妹宗吟?」余尹東瞇起的眼徒睜,眸光直烈的掃向父親。
「是呀、是呀,你方才也見過了,就是幫你開門的那位。」不知是有意或是無心,李宗亮完全沒察覺余尹東略變的神色,繼續滔滔不絕的說著。
「那就是令妹?」嘴角勾著笑,余尹東的笑紋中露著寒意。
他記得跟父親拒絕過的,沒想到他仍一意孤行。
「唉,真是女大十八變呀!印象中當年的宗吟只有這麼一點大,沒想到現在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或許是為掩飾心虛,余震天甚至站起身來,邊說邊比劃著。
「余伯伯,如果沒記錯的話,我聽爸爸提過那段往事,當年宗吟才五、六歲,你還常常誇她長得可愛,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大美人。」李宗亮將話接得巧妙,時機掌握恰當,讓余尹東不得不懷疑,兩人是不是早有套招排練過。
懶得理人,他完全沒回應,只當是看了場免費肥皂劇。
然而這時,肥皂劇中的女主角出現了,她端著一盤剛炒好的米粉,由廚房裡走出來。
「宗吟、宗吟,把東西放下,趕快過來,我才和尹東談到你。」一見到人,余震天忙著揮手催促。
李宗吟先將東西放到餐桌上,然後很聽話的小跑步過來。
「余伯伯好,余大哥好。」她不敢抬頭,視線低低的看著雙腳。
余尹東撇撇嘴,連說話都懶。
「尹東呀,這就是宗吟,你還記得嗎?」余震天仍沒打消撮合的念頭。
余尹東疲憊的揉揉眉結,冷淡的眸光掃了過來,略瞄了眼前的女子一眼。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上去休息,吃飯的時候再叫我。」細眉、鳳眼、蒜頭鼻,呿,還頂著他最討厭的一頭西瓜皮,還有一張菱角嘴。
最重要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學誰呀?
不管橫看、豎看、立著看、倒著看,哪怕由她身上努力的尋找,都難尋出任何一個勝過鬱勤的優點。
這樣的女人,怎可能讓他動心?
頭不回的,余尹東連多說一句話都懶,甩身就上樓去。
他的突然離去為客廳裡帶來一陣尷尬,許久之後,是李宗吟先開口。
「余伯伯,余大哥好像很討厭我?」
「怎、怎麼會呢?」余震天乾笑了幾聲。
「余伯伯,關於舍妹和尹東兄的婚事……」李宗亮望向余尹東消失的方向。
「你放心、你放心,你大可回去跟你的父親說一切有我的安排,怎麼說我還是這個家庭的大家長,尹東不得不聽我的!」
嘴裡雖強硬的說著,但余震天的心裡可是沒把握。
他發覺這幾年來尹東變了,變得不像之前那麼聽他的話,會是那個女人的關係嗎?他想一定是的。
馬鬱勤,一定是她改變了他的尹東!
不行,他一定要去找她談一談。
*** *** *** *** *** ***
坐在駕駛座上,余尹東難得煩躁的抽了一地的菸蒂。
掏出手機來,他又撥了一次電話,在確定得到相同無法接通的訊息之後,他氣憤的想將手機直接砸出車外。
這時,寧靜的午夜街道上徒地傳來規律的高跟鞋踏聲。
須臾之後,鞋子的主人現身在街燈之下,她一手背著皮包,一手拿著外套,仍是一身上班時的套裝,踩著腳下的細跟鞋,極具節奏的走過來。
坐在車裡的余尹東,一眼就看到了她。
心中澎湃的情緒翻騰,瞧他苦等了她一整晚,而這個該死的女人卻不知到哪裡去鬼混,不僅讓他找不到人,就連手機都不通?
又走了幾步,鬱勤很快的發覺了停在公寓門口的進口高級房車。
心猛地砰咚跳了幾下,對於這部車子她相當眼熟,鞋跟摩擦地面的音頻加快,她幾乎是以小跑步的動作來到車邊。
往駕駛座裡一看——果然是他!
「你不是說今晚要回家吃飯嗎?」她微微的訝異著,他的臉色看來極度不善。
「我說要回家去吃飯,不代表你就能出去私混到這麼晚!」余尹東咬著牙的說,甚至可看到額角誇張地微爆著青筋。
「我沒有去私混,是茉莉約我吃飯。」鬱勤小聲地說,對於他會直接來找她,仍感到驚訝。
算算時間兩人交往前後應該也有四年了吧?這是四年來的頭一回,他主動到她的住處來找她。
「茉莉……」余尹東想了下,很快想起茉莉是佟繼白的女友。「那手機呢?既然是跟茉莉去吃飯,為什麼手機不開?」
害他撥了—整個晚上。
沒等家裡那頓讓人食不知味的晚餐結束,他就隨便找個藉口離開,心情惡劣極了的開車前來找她,不僅撲空,連手機都撥不通。
「手機?」鬱勤趕緊低頭,在皮包裡一陣翻找。「明明有開呀?」
好不容易翻出了小手機,握在手裡一看,她嘆了口氣。
「啊,竟然沒電了。」難怪他會撥不通。
又睨著她看了會兒,余尹東突然拔起車內的鑰匙,拉開車門下車來。
「給我。」對著她,他伸來一手。
「手機?」鬱勤小心翼翼的問。
「廢話。」他粗聲粗氣的。
鬱勤握著手機的一手往前一遞,心想不對的又連忙抽了回來。「你該不會又要把我的手機給扔了吧?」
上回說她的手錶不準,可憐的錶一被拿下,馬上就落到地面去與地板親吻,一命嗚呼哀哉。
現在,她的手機沒電,他想看,該不會又……
余尹東略挑起一眉。「叫你拿來就拿來,廢話那麼多幹嘛?」
他相信她沒膽子對他說謊,不過手機是否真的沒電,最好是親自證實過。
他寬大的掌直接伸到她的面前,鬱勤咬了咬唇,雖心有不甘,還是乖乖的遞出自己的手機。
他拿起看了一眼,她緊張的差點尖叫,以為手機就要一命嗚呼。
「那麼緊張幹嘛?」他覷著她,半哼聲的說。
其實心裡滿意極了,真的沒電了,不管如何按壓開機鍵,手機就是無法開啟。
「嘍,還你。」拉過她的手,他將東西塞還到她的手中。
「謝謝!」看著手機仍然健在,鬱勤大大鬆了口氣。
「這麼舊的東西了你還用?」他仍睨著她,不過口氣明顯變好,轉過身去按了下鑰匙串中的汽車防盜中控鎖。
「收訊很好呀,幹嘛跟人趕時髦。」鬱勤利用機會趕緊將手機收回皮包裡。「怎麼會想來找我?要上你那去嗎?」
余尹東凝著她,抿著唇線沉默了許久。
終於,「我今晚想睡你這兒。」
每當他心情極度惡劣時,第一個想到的會是她,待在她的身邊至少能讓他的心情平緩些、舒服些。
至於今夜為何不回住處去,因為他不想接電話。
他想,不用到半夜,父親一定會撥電話過來,如果他不接,他一定會把他住處的電話打到燒掉,就算吵得他整夜不能睡,恐怕也不會介意。
「你要睡我這兒?」鬱勤眨眨眼,被今夜第二粒震撼彈炸得瞠目結舌。
他連她的住處都沒來過,更別說上樓去,何況是在她的小公寓裡過夜?
「怎麼,不歡迎嗎?」如果她敢說是,他想他會直接將人給掐死在公寓前。
「也不是。」只是她的住處真的很小。
獨自北上發展的她,家人都在南部鄉下,以這屋子的坪數來說,一個人住已算奢侈。
但若看在他的眼中,他絕對會認為,小得似鴿子窩。
「那還杵在這裡摩蹭什麼?」他邁開步伐,率先往前走了一步。
「也不是,應該是……」鬱勤趕緊跟上他。
余尹東突然停下腳步。「除非你在樓上藏了個男人?」
「怎可能!」鬱勤頓覺啼笑皆非。
「那不就得了。」說著,他懶得再理她,三兩步就走到公寓門前。「鑰匙。」
他朝著她伸來一手。
鬱勤趕緊掏出皮包中的鑰匙。「先說好了,我租的房子不大喔,扣掉前後陽臺,大概剩不到十五坪……」
第五章
這間屋子真的很小,這是余尹東第一腳踏入這間屋子的第一印象。
不過在屋子裡逛了圈後,他倒是覺得還不錯,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
由裡到外,不管客廳、餐廳、廚房,還是臥房,沒有多餘的贅飾,只有簡潔兩個字可以形容,就如鬱勤一向給人的感覺一樣,簡潔明快、不拖泥帶水。
從臥房裡走出來,他隨手將西裝脫了下來,扔到一旁的沙發上,看著她在廚房和餐廳來回穿梭,忙著泡茶。
「我從不知道你自己一個人住。」他承認,他是故意漠視了某些事。
包括不去了解她,關於她的一切背景,並且在發覺了心裡恐怕早已烙上她的名字之後,他更是故意漠視。
他害怕,怕越了解她,就越愛她,越是掙扎就陷越深,最後會不可自拔。
「我爸媽都在屏東,他們從小種田,早已習慣鄉下生活,說要一輩子住在老家。」鬱勤捧著一個陶杯,杯裡裝著熱茶,走過來,將茶水端給他。
他接過她的茶。「那你呢?」
喜歡城市、喜歡熱鬧的都市生活,所以到臺北來?
「一開始是不得已的。」鬱勤笑著說,選了張軟軟的懶人椅坐下。「別看我爸是農夫,但他可是相當堅持,覺得他的子女得乖乖的念書,至少要讀到大學畢業。」
所以高中畢業後,她就北上讀大學,為了怕給家裡太大負擔,還利用許多機會去打工。
「那後來呢?」他在她身旁的沙發坐下,溫暖的茶,暖了他的手和心。
「後來……」鬱勤轉過臉來看著他,笑容突然消失,聲音卡在咽喉。
後來當然是因為遇上了他。
愛上了他的她,連心都遺失在他的身上,又怎可能會舍得離開臺北回到屏東去呢?
「後來怎樣?」他掀開杯蓋,慢慢的啜了口茶。
鬱勤笑著搖搖頭,略傾身向前,突然將臉埋在他的雙腿上。「後來我找到工作啦,又不能隨便離職,所以就只好留下來。」
她知道不能輕易說出愛他,怕會將他給嚇跑。
這是個禁忌,她只能以行動表示,但不能說。要直到他先說出愛她,等到那日的到來,她才能坦言對他的愛。
只是,唉,這是何等孤獨又漫長的一場戰役?
就像是茉莉所說,一場男人與女人,為愛而堅持著的戰役。
「這就是原因?」說實在,她的答案讓他有些失望。不過,看在她主動投懷送抱的舉動,他就不與她多計較。
「你不是說過,如果是我要提出辭呈的話,條件得比一般人還嚴苛,至少要提前三年說。」她昂起臉來看著他,臉上綻著甜美笑紋。
「我有這樣說過嗎?」他故作糊塗,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她的一頭長髮。
當然有,記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人因為發高燒而曠職一天,結果隔日被人罵得想離職,那個罵人的人,正是這麼說。
鬱勤笑著坐起來,躺到沙發上,將他的腿當成了最舒服的枕頭。「那時候我還沒跟你,被你罵得差點哭出來。」
他極喜歡她的耳朵,他居高臨下的撥弄著。
「一定是你記錯,我通常不用罵人。」光眼神就能殺人,何需開口罵人呢?
「是呀,眼神就能殺人了。」這點她同意,舉雙手。
余尹東哼笑了聲,喝了口茶後將茶杯往小茶几上一放。「如果真能殺人,那麼,為何你不怕我?」
算了,他不予計較她大不敬的話,因為現在他的心情好極了。
「誰說我不怕。」拜托,她只是比一般人要來得了解他好嗎?
「既然怕,為什麼還敢跟我在一起?」他審視著她,眸光炙熱地。
或許是因為在自己的住處,鬱勤顯得比較大膽了些,坐起了身體,她將纖細的雙手纏上了他的頸子。
「天知道,或許是因為你吸引我吧!」到目前為止,她只能承認這麼多了。
她的話引來余尹東的一笑,那笑容沒寒意,很難得。
「那要不要聽聽,我為何選擇你?」她對他的吸引很難講,也難厘清。
對余尹東來說,鬱勤一直是個絕佳的幫手,是個體貼、效率佳、又善解人意的好秘書,何況她還有著一副絕對可被評為一百分的外貌和身材,而且對他唯命是從。
但,他是因為這些因素而選擇了她的嗎?不,隱約間他知道,絕非如此。這些不過是讓他在選擇了她的同時,更覺滿意的附帶條件罷了。
那,他到底為了什麼呢?唉,目前他也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或許某天他會搞清楚。
「近水樓臺嘍。」她仰著臉看他,好喜歡他眼中黧亮的光彩,如果不要有那片寒意的話。
「近水樓臺?」呿,他是這麼隨便的人嗎?
「你很忙的不是嗎?而我又剛好靠得你那麼近。」近得每天都能見面,接觸的機會又比別人多。
不過,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以前她覺得是,現在不確定,因為隱約間覺得他是喜歡她的,也許離愛還有點距離,但希望將來有一天,他能親口說出愛她。
「聽你說得好像我一點也不挑。」余尹東有點不滿的撇撇嘴。
「這樣說對我好像有點不公平,我自認自己的條件算是不錯。」她抗議的略推開他,收回了纏在他頸於上的雙手。「也許你忘了,當初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怎麼在一起的?」沒有她倚在懷中,他頓覺空虛。
不過,他是真的忘了,如果她沒提起的話。
「是個夜黑風高的夜,我加班。」為加強效果,她誇張的強調夜黑風高。
「不可能。」他卻毫不賞臉的直接點破。「我印象中,好像從來沒讓你留在公司加班到夜黑風高。」
鬱勤翻翻白眼,動作既生動又活潑。
「拜托,那只是敘述往事時,為加強張力效果而添加的形容詞匯。」或許是因為在自己的住處,心境的輕鬆讓她在他的面前顯出活潑的一面。
「……」余尹東哼了聲,無言以對。
不過,他倒還蠻喜歡這樣的她,讓聰慧直接表現在她的活潑上,不會因為過於壓抑而顯得死氣沉沉。
「那天你只問了我一句,要跟你嗎?」鬱勤繼續接著說。
「……」余尹東仍舊無言,暗得發亮的雙眸鎖著她。
想了下,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就只問你這四個字嗎?」沉默了許久,他的薄唇終於再度蠕動,緩緩吐出嗓音來。
「嗯。」鬱勤眨眨眼睫。
唉,她又發覺了他另一個迷人的地方,當他渾身不放送免費冷氣團時,他的瞳仁會綻放出迷人的黑紫色光彩。
不費吹灰之力,他又讓她的心陷落得更深,深得不可自拔,超級迷戀他。
「那你回答我什麼?」余尹東很驕傲的揚揚一眉。
幾年前的事了,雖然來龍去脈已不大記得,不過他很得意,至少他的選擇沒錯,她是個越來越迷人的女人。
「好呀!」鬱勤坦言,如今想來,真是勇氣可嘉。
「只有兩個字?」他的一眉挑得更高。
沒想到她比他更惜言、更扼要、更直接、更讓人讚嘆,不知她腦中當時想些什麼?又為何要答應他的要求?
「是。」鬱勤衝著他綻開燦爛得如蜜糖的笑,雙眼直勾勾毫不避諱的盯著他,雙手重新攀上了他的頸肩,將臉埋在他的胸懷裡。
「你是不是在想,當時我腦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應該以為她會想要得到一些物質上的回饋吧?但這幾年來都沒有,她從沒開口向他要求,或要過任何的東西,或是金錢。
「……」余尹東沒應聲,沉默即表示默認。
「抱我。」她突然昂起臉來,瞇起眼的送上自己的芳唇。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她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但也有點困難。
她要他的心,她要他的愛,她要他能以同等的情感來回應她。
「這就是你所想?你所要的嗎?」余尹東的一手輕輕地搭上她的後腦,掌著她的頸項,低頭吻上了她。
對他而言,她一向是致命的吸引。
不用言語、不用姿態,她已能讓他沉淪,更何況是此時,她難得的主動。
這一夜,他們聊了許多,只是因為小小的改變了環境,不知是不是這個因素,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跟著起了微妙的變化。
一個兩人間彼此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的改變。
*** *** *** *** *** ***
一整天下來,余尹東的心情在極度惡劣下度過。
起源是因為一束該死、礙眼又讓人氣憤到不行的火紅色玫瑰花。
終於,忍受到下午三點半,在忍無可忍也無心辦公的情形下,他大步的走出辦公室,來到鬱勤的桌邊。
「董、董……董事長,有事?」鬱勤被他嚇了一大跳,因為他怒氣衝衝的模樣。
他睨了她一眼,斜視著,很冷的眸光中彷彿透著千萬支能殺人於無形的利箭。
如閃電般疾速的出手,他不著痕跡的抽走了她辦公桌上花瓶裡的玫瑰花束,不用數步伐,因為他幾乎是將花束給當成了利箭一樣的往前射。
咚地一聲,不要幾秒鐘,美傃的花朵已落到了去與垃圾桶親吻的命運。
「以後拒絕掉別人送來的花,因為我討厭。」他的一手甚至還指著花瓶旁的卡片,然後示意她不遠處有部碎紙機。
鬱勤無奈的笑笑,乖乖的將卡片拿到碎紙機去銷毀。
「告、告……告訴他,你已經有男友了。」他表情有些僵硬的說。
恨極了那個送卡片、送花的男人。
就說他早看出李宗亮的圖謀不軌,竟然敢將腦筋動到他的女人身上。
「呃?」鬱勤被他的話給嚇了一跳。「可是表面上,我是沒……」他是間接承認了兩人間的關係了嗎?
「沒什麼?」他很氣憤,冷冷的態勢不見,難得吼人。
莫非她對那個男人也有興趣?
「呃……」看他好像氣得不輕,鬱勤還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趕緊改口。「沒什麼、沒什麼,如果他有打電話來我一定告訴他,還有花,我會記得全部退回去。」
他看著她,哼了聲。
對於她的答案,他還算滿意。
不過,這似乎不夠,不夠讓他安心。「這個星期下班之後都不許先走,我決定送你回家,不,乾脆我搬去住你那兒。」
拋下話,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進辦公室。
真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法子,可以免去父親到他的住處來囉唆,又可以趕走那些對她有遐想的男人……
*** *** *** *** *** ***
臨下班前,余氏來了幾位稀客。
余尹東的辦公室裡,鬱勤忙碌的來回穿梭,急著端茶遞杯子。
「鬱勤,多年不見,你還是如以往一樣的幹練。」坐在主位沙發上,余震天接過茶水,若有喻意的笑說著。
有許多年了,從放手將余氏交給余尹東之後,他就沒再到過余氏來。
「謝謝老董事長的誇獎。」連忙將另一杯茶放到一旁余尹東的桌前,鬱勤又轉身為李宗亮和李宗吟遞上茶水。
余尹東的眸光始終隨著她移動。
對於父親的突然造訪,心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早已心知肚明。
「我想今天沒有別的事,一會兒下班後,你就可以先走。」不能讓鬱勤留下,他怕父親會有出人意料之舉。
「是。」鬱勤轉身準備退出去。
她懂得他的雙關意思,就是不必等他,她自己一個人先行下班。
「等一下。」余震天卻忽然喊住她。
「老董事長還有事?」鬱勤停下腳步轉回身來。
「我還沒幫你們介紹、介紹,以後宗吟可能會常到公司來走動,萬一你不認得她的話,對尹東來說,可能會是個困擾。」余震天無瞄了兒子一眼,故意說。
「馬秘書你好,我是李宗吟。」李宗吟配合的天衣無縫,余震天的話才剛落下,她就站了起來,朝著鬱勤伸來一手。
鬱勤的反應先是一愣,隨即伸手與她一握。
「她是我的妹妹,唯一的妹妹。」李宗亮連忙插話。
「你好。」鬱勤擠出招牌性的笑容。
她從頭到腳將李宗吟給打量遍,與她相較,兩人是天地之別。若她是朵傃麗的玫瑰,那麼李宗吟就是朵毫不起眼的小山菊。
她的外表只能用非常普通這四個字來形容,不過鬱勤倒是可以看出,余震天對於她有著相當程度的滿意。
至於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依照常理來判斷,她知道余震天別有用意。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我不是還有兩封私人文件你還沒處理好嗎?動作快點,下班前我要。」余尹東的看法似乎與鬱勤相同。
為避免父親提及任何讓人難堪的話,余尹東只好隨便找個理由,讓鬱勤可以順利退場。
「是。」懂得他的用意,鬱勤恭謹一應準備退下。
「鬱勤,你可得好好的記住宗吟喔,因為合作案的關係,以後她會常來辦公室來走動。」余震天強調。
「是的,我知道的,老董事長。」鬱勤仍舊恭謹的應著,然後轉身,很快的步出辦公室。
在合上辦公室的門前,她聽到了裡頭傳來的話。
「尹東,你可不能讓我丟臉,人家宗吟是第一次到我們余氏來參觀,做為一個公司的老板是絕對不能怠慢客人,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陪陪人家去參觀參觀公司,是基本禮貌。」
鬱勤明白,這叫作制造機會。
看來余震天對於李宗吟,似乎頗滿意。
*** *** *** *** *** ***
下班時間一到,鬱勤準時做完手上的所有工作,整理好桌面,拿起隨身皮包,很瀟灑的離開辦公室。
走出電梯,才離開余氏大樓,她很意外的在人行道上遇到了李宗亮。
「嗨,你收到我送的花了嗎?」他似乎是故意到樓下來等她,而且在門口等了她一會兒。
「收到了,謝謝,不過我不喜歡玫瑰。」鬱勤很懷疑,他妹妹不是還在樓上嗎?他在這兒堵她是為何?難道是……
想警告她嗎?怕女秘書和年輕的老板間有過於親密的互動。
關於有錢人和有錢人間的聯姻,已工作多年的她可看多了。
何況,方才在樓上,余震天也毫不掩飾對於李宗吟的好感,急著將人和尹東送作堆,而剛好李家也有此想法,想來個一拍即合。
「那你喜歡什麼?」如果送花能打動佳人芳心,就算再難、再稀有的花種,他都能讓人找來。
「我什麼都不喜歡。」鬱勤有些疑惑,似乎又不像。
他的出現不像是為了警告她別妄想著余尹東,因為他過於熱忱的眼神和眸光,讓鬱勤想得有點頭疼,不如直接走人。
看了他一眼,她繞過他,想暫時甩開腦子裡複雜的思考。
李宗亮怎可能死心。「想想吧,怎可能沒有你喜歡的呢?不一定要是花,只要是你喜歡的,我一定幫你找到,送給你。」
他跟在鬱勤的身邊,亦步亦趨的跟著。
過往他交往過許多女人,從沒有一個像她一樣,在第一眼就吸引住他,簡直教他神魂顛倒。
「你真的能幫我找到?」鬱勤停下了腳步。
心裡呿了一聲。
怎可能?她如果告訴他,全世界她什麼都不要,只要余尹東一個人,他就能將他送到她的手中嗎?
真是癡人說夢話。
「是。」李宗亮應得極為肯定。
鬱勤感到啼笑皆非。「李大老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全世界。」睨了他一眼,她以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恢復了腳步,繼續往前走。
李宗亮急著繞到她的前方擋住她的去路。「你不說,怎知道我做不到?」
他可是誠心誠意的想追求她。
嘆了一口氣,鬱勤再度被迫停下腳步。「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做不到。還有,勸你別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追求。」
除非他變成余尹東,不,就算真變成了尹東,她也不一定會接受他,她要的是原原本本,那個冰山一樣的男人,最純粹的余尹東。
不是任何男人可以替代,也不是任何男人可以偽裝的,他就是他,在她心裡的他。
「為什麼?」瞧她拒絕的多直接,李宗亮傷心道。
「不為什麼。」又睨了他一眼,鬱勤無奈的撇撇嘴,繞過他又繼續往前走。
李宗亮只愣了幾秒,再度追上她。
「是因為尹東嗎?」國父革命都得經歷十次的失敗,最後才得到成功,所以他怎可輕言放棄,被拒絕個一兩次又算什麼。
「你胡說什麼?」鬱勤沒停下腳步,瞥過來一記大白眼,冷冷的瞪著他。
該不該說有點心虛,她和余尹東的關係確實不單純。
「誰都不難猜測,你可能對他懷著某種程度的愛戀。」否則以她的外貌和幹練的工作能力,怎可能長久與一個冷得可以凍死人的老板在一起。
而身旁擺著一個美傃到足以讓所有男人噴鼻血的女秘書,他不相信余尹東會完全無動於哀。
「如果我說是又怎樣?」如果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那麼她不介意與他來個模糊話題的雞同鴨講。
「那你注定要傷心。」從今日父親與余伯伯通過電話之後,兩家聯姻的事似乎已大勢底定。
「傷什麼心?」鬱勤裝出一副不解疑惑的模樣。
「余尹東會娶我妹妹。」李宗亮斬釘截鐵的說。
「關我什麼事。」心裡雖早已猜到,但親耳聽到,證實了猜測,心裡還是難免酸澀難當。
「如果你是喜歡余尹東,那當然就會與你有關。」李宗亮畢竟不是傻子,他小心的觀察著鬱勤的表情和反應。
鬱勤冷冷的睇了他一眼。「神經!」
嘴裡雖硬氣的說,但心裡卻早已不確定。他會答應嗎?答應為了利益而結合的婚禮,去娶一個她很肯定他不可能會愛上的女人?
李宗亮不在意被冷然的美瞳瞪著,美女有這樣的權利,何況她還是個有智慧的美女。
「你何不考慮考慮我呢?我能保證,我們之間的戀情不會有任何阻礙,我家是民主的,會完全接受我個人意願。」
鬱勤仍舊瞪著他,許久,她吐出一句:「無聊!」
懶得再理人,她加快腳步,恨不得能長出一對翅膀來,馬上飛走,或是能有魔法,將眼前這個纏人的男人,刷地一聲變不見。
「鬱勤……」李宗亮不肯死心的跟在她的身旁。
「別喊我,我跟你不熟。」她實在煩極了,乾脆停下腳步,指著他的鼻子罵。「你聽清楚了,我跟我們老板沒什麼,還有,我不可能接受你的追求,所以,請你省省吧,別再纏著我。」
她疾言厲色,只求趕走人,更期望他別不識趣。
「別再跟著我,否則別怪我踹你或踢你。」最後她甚至撂狠話,狠狠瞪了他一記,轉身跑了起來,跑進不遠處的地下道。
看著她的身影,李宗亮承認,方才那一瞬間是被她的惡聲惡氣給嚇了一跳沒錯,但是他會因此就放棄嗎?似乎並不會。
「好可愛的女人,好酷喔!馬鬱勤,我要定你了,就算你真的是余尹東的女人,我也要把你給搶過來!」
第六章
余震天站在窗邊,略掀開遮光的百葉窗,看向窗外,居高臨下的望著人潮移動的人行道。
他巧妙的利用時間,選擇李宗吟離開去上洗手間的機會,想來場父子間的親情懇談。
「雖然你曾經親口跟我說過你和馬鬱勤之間的關係,但我還是希望能再次的提醒你,感情的事最好連念頭都別有,否則最後受傷的一定是自己。」
他的眸光仍落在人行道上,因看到的景況而勾起嘴角。
「既然是這樣,你為何又要極力的制造我和李宗吟在一起的機會?」懶懶的倚在沙發上,余尹東雙腿交疊著。
他不想參與父親毫無意義的提議,更不可能讓人操縱他的人生,哪怕親如父子,都不行。
於震東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的接著說:「不知你發現了沒有,李宗亮似乎對馬鬱勤也有著極高的興趣?」
邊說著,他邊轉回來,這次將百葉窗更掀開了些。
從是自己的父親,尹東不會不知道他的話中有話,從沙發上站起,他走了過來,他的被掀開的百葉窗往下看。
眸光很快停頓在樓下,人行道上的某一點,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還有她身旁的另一個男人。
「我說過,我和她之間只是因為需要而在一起,彼此間沒有約定,更不會去過問私人的交友狀況。」他的聲線顯得更冷硬。
嘴裡雖這麼說著,其實心中不知已咒罵了幾百萬遍。
該死的女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跟其他的男人在人行道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聽你這麼說,我真該為你擔心。」為了讓他別陷入愛情的苦海,余震天不介意去詆毀或是污蔑一個讓他一直存有戒心的女人。
「為我擔心?」余尹東根本無心於思量他的話。
真是該死,眼看鬱勤已經轉身走掉,為何李宗亮還要亦步亦趨的跟著。真是個糟糕的男人,一點骨氣也沒有。
「擔心你得病,畢竟在一起的女人若是不乾淨的話……」
「爸!」余尹東驟然回神的一喊,不悅的擰著一對濃眉。
這句話,余震天說得太過分了。也許要他喜歡鬱勤是不可能,但他也不該這樣批評她的人格,點明了說她水性楊花,私生活不檢點。
「我並不能阻止你討厭她,也不想為她多說話,或辯駁、解釋些什麼。但獨獨在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這樣說她,至少我知道她是個相當乾淨的女人。」他若不為她說點話,就枉費生為一個男人。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至於會不會是永遠的唯一,這個答案雖然無法肯定,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她的唯一。
兒子的嚴聲厲色,讓余震天更加深心頭的憂慮。
「算了,我們父子間不需要為了一個女人,而鬧得不愉快吧?」他懂得,許多事不能操之過急,逼急了反而可能會得到反效果。
於是,他輕咳了聲,放軟了語氣。「你的公事應該處理的差不多了吧?一會兒一道去吃飯,選家好餐廳,李家兄妹可是難得一同到我們公司來,親自請人家去吃頓飯,不要失禮了。」
余尹東的唇線抿得緊緊地,揪著眉,綻著冷凜的眸光。
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吃頓飯沒什麼問題,不過,就算我再尊敬、再敬愛你是我的父親,但也別隨隨便便的想將我跟其他女人配對在一起。」
「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他可是經過深思熟慮。
「想將我和李宗吟拉在一起,還不是隨隨便便?」他說過,他絕對拒絕被操縱。
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一樣,沒有任何人可以操縱他意願,他的喜怒哀樂,絕對!
「她是個不錯的女人。」重點是一看便知,很好操控。
結婚、生子,然後就算想結束掉婚姻,爭取留下孩子和監護權,她應該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你既然那麼滿意她,那我不會介意多個晚娘。」余尹東嗤聲說著,態度強硬。
「你說的是什麼話?」余震天氣得差點沒拍桌子。
這時李宗吟剛好開門走進來,看樣子她還在洗手間裡補過粧,重新整理過儀容。
「余伯伯,發生什麼事了嗎?」李宗吟差點教眼前的場景給嚇傻,咽下一大口唾沫,才勉強能由咽喉間擠出一點聲音來。
「沒事、沒事,我只是和尹東在討論著一會兒該去哪家餐廳用餐。」為怕嚇跑人,余震天拚命的擠出臉上的笑容。
至於余尹東,則是冷冷的哼了聲,轉身走回辦公桌去收拾東西。
*** *** *** *** *** ***
他早該料到父親的用意,只是不敢相信他們居然做得這麼明顯。
用餐不到一半的時間,余震天和李宗亮就各自掰了個藉口,然後甚具默契的各自走人,將余尹東和李宗吟獨自留在隱密的VIP室裡。
他的心裡雖知道他們在玩些什麼把戲,也極為不愉快,不過倒沒表現在臉上。
他的神色只有一種——冷,維持好一貫的模樣,他相信只要還有點神經的女人,都會知難而退。
時間一分一秒的經過,余尹東無味的咀嚼著眼前的食物,任由大片的沉默佔領整個室內空間。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李宗吟先輕咳了聲,扯開明顯顫抖的嗓子。「余、余……大哥。」
余尹東淡淡的抬起一眼瞥向她,連應聲都沒,嘴裡繼續咀嚼著食物。
「你、你似乎很討厭我?」天啊,她的眼淚幾乎要忍不住奪眶而出了,
余尹東厭煩的吞下嘴裡的食物。「是,而且不是討厭,是非常討厭!」
女人的眼淚從來都打動不了他的心,他尤其討厭愛哭哭啼啼的女人。
「為什麼?」幾乎是他的話才一脫口,李宗吟的淚水就撲簌簌的往下掉。
「沒有為什麼,就是討厭。」他嫌惡的瞥開視線,繼續無味的咀嚼。
李宗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可是、可是我爸爸和余伯伯都希望……」
「希望我娶你。」他逕自接了她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語調冷得似北極刮起的寒風。
「是。但是……」
「別作夢了,我不會娶你。」他又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然後繼續低頭吃著東西。
「為什麼?」她真的有那麼惹人嫌惡嗎?李宗吟眨了兩下眼睫,淚珠不自覺的又滾了下來。「是因為,因為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嗎?」
她只能這樣猜,如果可以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好受一點的話。
余尹東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沒有!」
這句話他並非回答的毫無遲疑,隱約間心頭閃過了個人影,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仍舊強硬的說。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接受她?她對他的印象真的很好。
「就是不能。」他冷硬的打斷她。
「可是……」她愕愣地望著他。
「就是不可能。我最討厭愛哭的女人!」尤其動不動就掉眼淚的。
「那……」
「回去告訴你父親和兄長,教他們別作白日夢,我父親的意思不一定會等於我的意思,我不會答應這個聯姻。」
她該感動得痛哭流涕,至少他還沒端出能殺死人的冷凝眸光來伺候她。
「那……」李宗吟再度欲開口。
余尹東仍舊打斷她。「你吃飽了沒?」
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他大有拍拍屁股走人的態勢。
李宗吟輕輕地搖搖頭,根本還沒吃上幾口。
「那你慢慢吃,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余尹東撈起椅子上的西裝外套,轉身就要走人。
李宗吟趕緊喊住他。「余伯伯要你送我回家。」
他連轉過臉來瞥她都懶。「那麼,你就撥通電話給我父親,叫他來接你吧!」
就這樣,他將她人給丟在餐廳裡,大步的走了出去。
想逼他就範,尤其是婚事,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也絕對不可能!
*** *** *** *** *** ***
鬱勤沒想到余震天會出現在她的住處門口。
當她用過晚餐,緩步走回住處,就看到停在門口的房車,還有房車裡的人。
「老、老董事長。」再笨的人也可猜出他為何會出現在這,何況聰穎如她。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余震天瞪著人,冷冷的說。
也許該早個幾年就出手,當知道這個女人與尹東有了親密關係時,就將人給攆走,那麼也不至於像今日一樣,讓她有機會挑撥了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樓上好嗎?」鬱勤指指自己的住處。
在心裡深吸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唯一沒想到的,果真如以婕所說,余震天找上門來罵她狐狸精。
「隨便。」余震天下了車,拍拍前座的司機,要他將車子先開回去。
看著車子開走,鬱勤很快的調整好心態,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請。」她在前方領著,放緩腳步的往樓上走。
看來等一下會有一場硬仗得打,如果她想捍衛住屬於她的愛情的話。
「老董事長要不要喝點什麼?」很快,兩人來到了樓上,開門進屋,在回身推上門時鬱勤順便問。
「不需要,而且你應該很明白,我為什麼來找你。」余震天睥睨著她,滿臉的鄙夷。
「為了董事長的事而來。」她當然知道,而且他還真是開門見山,連坐下都不想就直點重點。
「我就知道小智慧你還是有。」余震天仍舊上下打量著她,以一種近似嫌惡的眼神。「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一句話,你要多少錢?」
錢?!
鬱勤聽了真想笑,不過她也真的笑了出來。「老董事長,難道你都不知道我和尹東之間的事?」
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他貶低她的人格,笑他居然用著最古老的招式來對付她。
於是,鬱勤故意改了口,一半是為了氣他,一半是為了宣示自己的主權。
「尹東……」果然,余震天光聽到這親密的稱呼,就頗為火大。「誰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好事?我就是知道才來找你這個狐狸精談,你別想挑撥我們父子之間的親情,關於你的事,尹東可是在幾年前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了。」
狐狸精?
那一長串的話,鬱勤都有全得聽進去,但最清楚的就是這三個字。
她在心中發哂,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還真的讓以婕給說中了,連狐狸精三個字都罵出口了。
「既然這樣的話,你還跟我談錢做什麼?」說實在,她在心裡頗為同情余震天,但他這種戀子的心態,實在不健康。
既然尹東與他無話不談,她相信他應該知道,她從沒由余尹東的口袋裡多掏出一分錢來。
因為那樣做,她會瞧不起自己,也會失了唯一一點點可以與他平起平坐的地位。
「女人不外乎就是要錢,要不然你跟著尹東那麼多年,沒名沒分,又不敢公開地下情,要的會是什麼?」他鄙視她,尤其是擅要手段的女人。
「你真的確定女人只要錢嗎?」鬱勤跳脫開一向文靜的模樣,雙手抱胸的看著他。
她曾聽過關於老董事長婚變的傳聞,在許多年前剛進余氏時就聽說。
那時余氏的董事長仍是余震天,傳說夫人在余尹東小時候就斷然離家,拋夫棄子的原因是跟自己的初戀情人私奔。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余震天的臉色驟變。
是的,確實不是每個女人都唯錢是圖。
那個他生命中徹底將他給顛覆了的女人,就是一個例子。
當年已事業有成的他,實在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為何深愛的女人會拋夫棄子,去跟隨一個沒沒無聞的小教授。
「沒什麼意思,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懂得不將話說得太白,也別直掐人痛腳,否則後果堪憂。
「我才不管你要的是什麼,你給我乖乖的離開尹東就對了。」余震天整個人一凜,甩開腦中教他難堪的往事。
這個丫頭果然頗具心思,連他都差點著了她的道,陷落在她的話題之中。
「如果我說恕難從命呢?」除非是尹東親自開口,否則她一輩子已經認定了他。
「那我會辭退你,別想一輩子賴在余氏裡不走。」兒子是他的,想跟他爭,門都沒有。
「如果你將我給辭掉,那麼我會帶著尹東一起走。」鬱勤整整心情,大聲的說。
其實她也沒把握,更明了余尹東不是個會任人擺布的人,但她不能將疑慮表現出來,她得展現出自信的一面,否則將會失去她的愛情。
「你胡說,尹東絕對不會聽你這個狐狸精的話,拋下余氏和我這個父親。」余震天雖不減威嚴大聲反駁,但言詞之中已不難看出信心動搖。
如果兒子真的跟著這個女人走掉,不就是悲劇的重演?年輕時妻子拋棄了他,年老時難道兒子也將拋棄他?
不,他絕不讓這樣悲慘的命運降臨到他的身上。
「這可就難說了。」看出他的動搖,鬱勤也不想演足壞女人的角色,但……
唉,就算她自私好了,她得捍衛屬於她的愛情。
「你不妨試試看。」昂高下巴,她讓自己看來更有自信。
「你!」余震天氣得以一指指著她。
鬱勤不得不懷疑,若再繼續談下去,他會不會被氣得腦充血而爆血管。
「總之,我不會接受你的任何條件,也不可能離開尹東。」見他臉色紅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紅,唉,她真為他的健康擔心呀。
「你別太得意。」硬是壓下怒火,余震天不信自己鬥不過一個小女人,突倏由口袋裡掏出一紙支票來。「這是一千萬的支票,你識趣的話就收下,乖乖的走人,否則有任何後果發生,就別怪我。」
將支票丟向她,他頭也不回,怒氣衝衝的離去。
直到門砰地一聲被甩上,鬱勤的視線才緩緩拉向被遺棄在地而靜靜躺著的支票。
「唉,一千萬呢,看來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深深地吁著氣,她有些無力。
看來,她真是惹火老人家了。
*** *** *** *** *** ***
父子彷佛是約好了般,余震天前腳才剛走,不到半個小時,余尹東就來到鬱勤的住處。
她在洗澡,而大老板他則是拚了命的將電鈴當成遊戲機一樣的按。
「你怎麼來了?」匆匆套上衣服,她跑去開門。
門一拉開,見到是他,她有些詫異。
原以為他今晚不會過來了,畢竟沒有人在與另一個女人約會後,還會轉身來找情婦。
嗯……情婦?唉,這個稱謂似乎蠻貼切的,以她目前的處境來說。
不過,似乎有點怪,鬱勤看了眼鞋架上的小鬧鐘。
時間不對,他不僅來了,而時間甚至還很早?
「我說過要住在你這裡的。」余尹東以一副別問白癡問題的表情看著她,然後大剌刺的越過她,逕自走向客廳。
脫下西裝外套,扯下領帶,他累極了的往沙發上躺。
鬱勤推上門,走到客廳。「要不要喝杯茶?」
她看著桌上,想起了方才忘記收起的支票還躺在桌上,毫無掩飾。
「他來找過你?」不用看她的神情反應,他已發覺了那張支票。
早她一步,他略傾身就將支票給捻在手裡,瞧了許久。
「嗯。方才,就在你到前的半個小時左右。」鬱勤坦言,認為此事不需對他隱瞞。
「不用怪我父親。」他淡淡的說,順手將支票給撕成了兩半。
「我不會。」以她對他的了解,深知他們父子倆皆有個心結。
一段變了調的婚姻不僅影響了余震天的觀念,更是造成了余尹東冷漠性情的元兇。
「那就好。」他將撕毀了的支票塞到被丟在一旁的西裝口袋裡,變得有點複雜的眸光落定在她的臉上。
被看得有點不自然,鬱勤只好聳聳肩,轉身準備去泡茶。
「喝烏龍茶好不好?」
他沒回答她,而是突然伸來一手拉住她的。「我相信我父親都跟你說了吧?」
以他對自己父親的了解,他一定會要求鬱勤滾開,最好永遠消失,別阻礙他欲讓兒子聯姻的計畫。
而他在意的,並不是父親說了些什麼,而是她的態度,她如何看待這件事?
「說什麼?」要她離開倒是有,但其餘的則還沒來得及說,人就被她給氣跑了。
不過不用說,因為她可以猜到,剩下的話大概是要她別成為余尹東聯姻的絆腳石。
「你應該知道,我今晚與李宗吟一同吃飯了。」她過於冷靜的態度,讓他的心裡頓覺不是滋味。
是她太自信、太肯定,他的心思會在她的身上?還是,她根本就毫不在乎?
鬱勤不諱言的點點頭。「所以我才驚訝你為何會出現。」
是那個女人太乏善可陳?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他用力一拉,讓她跌坐到他的懷中。「你不介意我不出現嗎?我父親可是要我娶她。」
他覺得心裡漸漸的失衡,對於她,他真的無法再保持著不在乎的心情,心思會隨著她轉,心情會受她所影響,他正一步一步的掉落,掉落到一個連自己都不由得感到害怕的界地。
「我知道。」她在他的懷中坐直身子,兩手輕輕地攀上他的頸項。
她當然知道,除了余震天在辦公室裡的表現,還有李宗亮的親口證實。但這一切,豈又是她逼問或是表現得歇斯底裡,就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當然不。
她深知決定權在他的手上,沒人可以左右他,也沒人可以掌控他,除非他自己願意點頭,否則聯姻恐怕只是空談。
「你知道?」余尹東挑起一眉,輕輕地笑著。
這個女人到底想著什麼?心裡打著什麼盤算?知道了,卻完全不提也不問?
「就算我問或說了,恐怕也不能改變些什麼,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又何必要多此一舉的開口去問。」迎著他的笑容,她也回以一記燦如花綻的微笑。
「聽你說得,好像你很能適應,也很釋懷嗎?」不過,他大老板可是滿肚子火,不爽外加不高興。
「我可以說不嗎?」
他看著她,望入了她的瞳仁裡。「明天幫我挪出時間來,我要開始與李宗吟約會。」
他在心裡長聲低咒,尤其恨她平靜的表情。
她應該在乎他的,應該很在乎、很在乎。
但不管心裡多麼怨憤,嘴裡說著什麼,這些都不能阻止他享有她的欲念,她會臣服於他,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他的身下。
他吻上了她,帶著粗魯的急切。
「是。」鬱勤喘著息應答,雙手攀上他的頸子,纏繞於他的髮中。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越變越複雜了,有大戰即將開打的態勢。
然而,男女間本來就是場戰役,只是大戰如果開打,她是該準備迎戰呢?還是不戰而降,唉……
第七章
余尹東真的去和李宗吟約會了,在馬鬱勤的安排下,硬是挪掉了今晚兩個商務飯局。
坐在咖啡館裡,鬱勤邊看手錶邊看著窗外地喘息。
什麼叫自作自受,恐怕是她目前處境最佳的寫照。
又嘆了一口氣,沒來得及將視線由窗外拉回,一個一身黑色勁裝的身影,已來到她的桌邊。
「怎麼了,瞧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賈以婕拉開椅子坐下。
照著慣例,砰地一聲,黑色全罩式的安全帽,又被丟向一旁的座位上。
「我嘔。」鬱勤懶懶的抬眼看她,無力的吐著氣。
「嘔什麼呀?」賈以婕伸手招來服務生。「阿剛,給我一杯熱可可。」
叫阿剛的服務生還在一兩步外,應了一聲喔,沒再走近,而是直接在手上的帳單上寫了寫,轉身又往吧臺走。
「余尹東去約會了。」鬱勤訥訥地說。
現在她的心有點悶也有點煩,本來還有一點自信的,對於他對她的喜愛,但隨著今日他在公司裡的一句話,她的信心又被逼到了谷底,見不了天日。
唉,他居然主動邀約李宗吟一同用餐,還讓她撥電話訂位。
「約會?」拉拉衣袖,以婕高高地挑起一眉來。「你所謂的約會是指和女人?不是商務上的?就是帶著另外一個女人的那種?」
鬱勤望著她,連眨眼的氣力都沒,下巴筆直地朝下,點了點。
「真是豬一頭!」以婕不在乎形象,狠狠地咒罵了聲。「玩劈腿?」
鬱勤搖搖頭。「說起來有點無趣,也有點老掉牙,尹東的父親希望他聯姻。」
「企業聯姻?」以婕揚揚眉,未吐出聲音的嘴形張張合合的嘀咕著老八股。
「可以說是,在形式上有點像。」畢竟余氏正和李家在談一筆土地合作開發案。
「那你怎麼辦?」以婕看著阿剛將熱可可端來,接手後道了聲謝。
看著阿剛走開,鬱勤無力的在桌上趴了下來。「還能怎麼辦?」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用在這裡煩惱。
「他都沒表示什麼嗎?」以婕的心裡早已吁聲不斷,若是她的男人敢這麼待她,她會一腳把他踹到天邊去。
「表示?」不,鬱勤以一手半撐著臉,看來鬥志低落。「還不是一樣冷得似座冰山,他沒明白的表示,我就得摸索著猜,害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該怎麼形容。」
「你真的非他不可嗎?」神情一轉,以婕抱以同情的眸光。
鬱勤一向很有自信,不管外表或是在工作能力上,如今卻讓情感給困鎖住,她看著她的心情起起落落已有數年,全是因為那個男人。
鬱勤掃過來一記大白眼。「你這個問題問了等於白問。」
她跟茉莉一樣,甚至比茉莉還嚴重,陷得更深。
同一個問題,茉莉的回答會是不甘心,但她知道絕非是不甘心,而是放不下。至於她呢?則不僅僅是放不下了,余尹東早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了他,她將失去完整的生命,內心會留下一個永遠填不平的空洞。
「那你打算怎麼辦?」可惡的臭男人,搞得她們幾個女人團團轉。
「前幾天茉莉約我吃飯,她說她要自立自強,打算來場戰鬥。」鬱勤沒應話,而是將話題轉開。
她是不是也該如此?還是繼續任隨著時光流逝,一年一年的等下去……
「她總算開竅了嗎?」以婕似乎頗為認同。
像她和閻羅,如果他敢耍手段,她也絕不給好臉色看。
鬱勤攤攤手,無力的一聳肩。「這幾日沒她的消息,也不知她進展得如何,我想急診室裡應該還是一樣忙碌,不過……」
她懷疑,她真會完全放下佟繼白,將人放牛吃草,另外去勾搭新歡?
「怎麼?」
「我懷疑她根本放不下佟繼白。」就像她離不開余尹東一樣。
「你們呀!」以婕聽了實在想罵人,但想了下還是作罷。「不如你也給點顏色瞧瞧吧,至少自立自強起來,學茉莉去戰鬥一下,結果如何雖是未知,但至少你努力過了。萬一將來哪一天,余尹東真的娶了別人,你的遺憾也會較小。」
「……」鬱勤首度啞口無言。
也對,恐怕已到了不能坐以待斃的時候了,為了捍衛她的愛情、為了捍衛屬於她的男人,她該化被動為主動,她要站起來、她要戰鬥。
好吧,放手一搏,最終或許仍沒結果,但總比抱著懊悔哭泣一輩子要來得強。
*** *** *** *** *** ***
世間的巧合往往來得教人措手不及,說有多神奇就有多神奇。
「鬱勤,你可以請假回家來一趟嗎?」一早,鬱勤還為余尹東一夜末歸而憂心猜測,屏東的媽媽就剛好撥電話來。
「怎麼了?發生了急事嗎?還是你或是爸……」她整整心情,暫且將腦海中的余尹東拋掉。
「沒什麼,我和你爸爸都很好,只是上個星期你爸爸遇到了高中同學,他的同學有個兒子,上個月底剛由美國回來,聽說很優秀,人又親切長得也很帥,所以想介紹你們認識,對方說……」
「媽。」沒等母親將話說完,鬱勤難得不耐煩的打斷。「我這個星期很忙,下個星期很忙,下下個星期還是會很忙,公司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我處理,所以沒空請假回去。」
拜托,饒了她吧!
腦中亂烘烘,心思紊亂,全都還在想著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解決掉她和尹東之間的無形之墻,母親卻又塞了個相親的問題過來。
「這樣……」聽到母親覺得可惜的沉吟聲。「可是你爸覺得對方很不錯,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媽……」鬱勤想說,當然不考慮。不過靈機一動,她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個想法。「不然下個星期三如何?你跟爸爸說,我下個星期三會請假回去,然後可以住到星期天,總共有五天的假期。」
反正年假多的是,她整個年度都還未休假。
說好了要戰鬥的,不是嗎?要為自己的愛情而戰,就算得將死馬當成活馬醫也可以。那麼,她是該要主動一些。
一想到將告訴他,她要請假回家裡去相親,不知他會有何反應?鬱勤的心裡就忍不住的雀躍,翩翩起舞。
「真的嗎?你真的可以回來!」母親的聲音因高興而激昂。
當然,這時她不會去追問自家女兒,方才不是還說著這星期很忙、下星期很忙、下下星期也很忙。
「嗯,就這樣說定了,我下星期二下班之後就搭夜車回去。」看了眼手錶,已快來不及搭車上班,鬱勤匆匆又說了幾句就掛斷電話。
看著掛上話筒的一手,她的心還雀躍著,甚至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已等不及了,她真想看看,當她對著他大聲說,我要回家去相親時,他的臉上不知會是何反應?
*** *** *** *** *** ***
鬱勤很訝異,對於一早就在辦公室裡見到余尹東。
通常他會比她還晚進來,大約晚半個小時或是一個鐘頭,而她則是利用這個時間幫他整理過桌面,順便泡壺熱茶。
但,他今天卻早了她一步,不,也許是好幾步。因為當鬱勤進到辦公室時,他已端坐在他的座位上。
「呃,早……」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手錶是否已經故障。
「不用看錶,是我早到。」他的神情看來比昨日陰沉了些,整個背脊仰靠在椅背上,輕輕地閉著雙眼。
其實他哪是早到,根本是整夜沒有回家。
李宗吟果然是個非常無趣的女人,昨晚一頓飯吃下來,氣氛沉悶的讓他不得不懷疑,他的細胞會因為過於枯燥而死去一大半。
「喔。」鬱勤輕應了聲。
唉,許多年了,她始終想不透,就算他的雙眼不看著她,為何總能猜出她的心思、她的動作。
「你昨晚在忙些什麼?」余尹東仍沒睜開眼來。
最讓他感到氣憤的是眼前這個女人。
都跟她說他要去跟別的女人約會,她居然毫無反應,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所以,為了氣她,他昨夜沒去找她,草草結束了與李宗吟的晚餐之約,他乾脆回到公司,待在辦公室裡一整夜,直到現在。
「昨晚?」鬱勤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急急吸了幾口氣穩住心跳,決定照著擬訂好的作戰計畫,一步一步前進。
余尹東終於睜開眼來,眸光冷冷的睇著她。
「昨晚我和以婕一同去吃飯。」她笑著說。
余尹東見過賈以睫,知道她是閻羅的女友。不過這票女人又聚在一起,會不會是又在想些什麼餿主意?
「……」他沉默著沒再說什麼,也將眸光由她的臉上移開。
鬱勤看著他將手斜撐在桌面上,偏抵著臉,說道:「要不要喝壺熱茶?」
「奶茶嗎?」他仍沒抬起臉來。
「是。」他在想些什麼?鬱勤不禁這麼想。
「那就快去吧,我還沒吃早餐。」余尹東心裡的煩悶正在累積中,為這陣子來紊亂的心思,還有另一股讓他莫名煩躁的情緒。
「我有多帶了一份三明治來。」本來是要充當午餐用的。
「快吧,只要能充饑就好。」他有點氣自己地冷硬說道。
他到底是怎麼了?明明討厭李宗吟,卻答應父親要跟她交往看看?明明不該太在意馬鬱勤,卻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心?
是為了她吧?為了轉移父親的注意力,讓他別再去騷擾鬱勤,他才勉強的答應了與李宗吟的交往。
「你等等,我幾分鐘就好。」鬱勤說著,又看了他一眼。
只瞧見余尹東朝著她揮了揮手,眉間輕蹙起的陰影,說明了他的心情似乎十分糟糕。
鬱勤轉身離去,兩三分鐘之後,她端著奶茶和三明治重新回到辦公室。
「我去拿杯子。」將餐點放下,她轉身想去拿杯子。
「她今天起會過來這裡。」余尹東的聲音突然傳來,抬起臉來看著她的背影。
「誰?」剎那間鬱勤感覺整顆心似讓人狠狠地給揪掐住,僵硬的轉過身來,兩人的眸光交錯,由眼瞳中可看見彼此清晰的身影。
不用問也知道會是誰,但是她心裡仍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服,不肯死心。
「李宗吟。」余尹東以一手撐著下顎,似在研究著她的神情和反應。
鬱勤盡量讓自己看來自然。「是不是需要幫她安排個位置?」
他接受?他居然接受讓其他的女人進駐他的工作環境?那麼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融入他的生活空間?
余尹東高高地挑起一眉,望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三明治用力的咬著。
「不用了,她會一直待在我的辦公室裡,直到土地的合作開發案圓滿結束。」他懷疑,她怎麼問得出口?
至少該意思、意思表達一下她的不滿吧?
兩人的關係雖一直沒公開,但不管如何,她可是他多年來的地下情人。
「喔!」鬱勤很氣,當然生氣,氣得恨不得衝上前去揪起他的領子,當頭來個獅吼逼問。
但不能,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理智告訴她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喔?」他冷凝的眸光掃了過來,瞧她是什麼表情和答案。「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千萬記得別將人給認錯。」
「是的,我知道了,如果沒事,我先下去了。」鬱勤的一手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任尖硬的指甲戳痛掌心的肌膚,藉以提醒自己得沉住氣。
是的,她要沉著冷靜,不能是這場戀情戰爭中的失敗者,否則她將會失去她的最愛,還得用一輩子的傷心來陪葬。
*** *** *** *** *** ***
她在反擊!
余尹東可以很肯定的說,絕對是的。
否則過去他那個精明幹練又聽話的女秘書,怎會在一夕之間突然消失,一整天下來她出了許多的差錯,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她無聲的抗議。
不過有抗議,表示她的在乎,既然在乎的話……
這樣的認知讓余尹東的心情愉悅,所以就不去計較她暫時性的失常,難得的容忍著她不彰的工作效率。
然而,也並非所有的事都能教人容忍得下,臨下班前的一通電話,讓余尹東火冒三丈,差點就熔掉了臉上一慣的冷冰山,當場水泛成災。
「喂,余董,你好。」嬌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嗓音傳來。
「你是誰?」余尹東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已經忘了人家啦?唉,真讓人失望。」電話的那端,戴薇拉使出渾身解數的說著。
余尹東厭惡地蹙緊了眉結。「我現在只給你三秒鐘,你最好識趣的快說出你是誰。」
冷得能凍人的俊顏上開始冒著白煙,他發誓,要將人給罵哭,對他來說絕非難事。
「我是戴薇拉呀,余董,你真的將人家給忘了喔!」見不到人的戴薇拉,當然瞧不出氣氛的冷凝。
「我管你戴什麼?你現在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撥電話給我做什麼?」余尹東再也控制不住火爆的口吻。
該死的八爪女,他當然記得她了。
還有,該死的鬱勤,她是真的腦袋壞掉,還是存心與他作對,居然將這個女人的電話轉接給他?
「呃……」戴薇拉被他暴吼的聲音給嚇住。
「你最好有該死的好理由,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撂狠話了,還是挺難得的當面警告。
余尹東不禁在心裡嘆息,他的冷沉呢?都到哪去了?居然會對著一個女人撂狠話?
「呃、我……」電話接錯人了嗎?戴薇拉的印象中余尹東只會冷得凍死人,不會像暴龍一樣吼得人想在地上挖洞鑽。
「你什麼你?」他已非常不耐煩。
決定了,一會兒掛上電話後,就將外面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給叫進來罵上一頓。
「人家、人家……」戴薇拉的聲音聽來已快哭出來。「人家是想問問你,那天我專程幫你把在拍賣會上標得的古董錶附件送過去,不知道你收到了沒有?」
她該為自己的勇氣嘉許,居然能將話給完整說完。
本以為自己高明的留下一個可以與他聯絡的藉口,沒想到……她不敢再信誓旦旦的說,絕對要將他手到擒來。
畢竟可沒有多少女人,會願意陪在一頭暴龍的身旁,給多少錢或可以過多富裕的生活,她都不要。
恐怕有錢也沒命享!
「嗯哼。」余尹東微哼了聲。
「……」戴薇拉在話筒那端,靜得不敢再有任何回應。
終於,他又說:「還有事嗎?」
火氣似乎已降了不少,但一下子降到北極去了,冷得可以將人給凍死。
「沒事、沒事、沒事……」她發誓,自此之後再也不打電話給他。
「沒事就好。」余尹東想了下,有些女人就是不夠聰明,非得要人將話給講白。「我很討厭你,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接到你的電話。」
「是、是、是,我知道。」現在開始,她也一樣討厭他。
至於過去,則是純欣賞他的外貌和財富。
「很高興我們有一致的想法。」叩地一聲,無須再廢言,他直接將電話給掛斷。
*** *** *** *** *** ***
余尹東才想著要將人給叫進辦公室來訓斥一頓,馬鬱勤已早了他一步,自動「負荊請罪」而來。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董事長,這是你要的資料,還有……」她遞上手裡的資料,是一份合約,半個小時前他指定要的東西。
以往,這樣一份資料,她不到五分鐘就能調到送進來。
「還有什麼?」他坐在辦公桌後,抬起臉來冷睇著她。
該咬牙切齒,冷冷的劈頭給她一頓臭罵,但沒有,脾氣只是在心肺間沸騰,還沒達到火山爆發的境界。
余尹東再度感到詫異,關於他對她的包容力。
「還有這個。」她抽出一張紙片,大小有A4紙張的一半。
看著她將紙張遞到桌上,他的面前,余尹東神情肅穆的瞇眼一瞧,很陌生,紙張的形式和表格的內容,過往他從不曾見過。
抽起那張紙,挪近一瞧,他的眉尾微微上挑,如細看,可瞧出額角隱有青筋跳動的痕跡。
「你要請假?」不準、當然是不準了!
「是。我進公司很多年了,算一算年假都快十天了,今年卻一天都沒休過。」鬱勤保持著一貫的口吻,平靜且輕緩。
「我記得去年你不也一天都沒休?」也不曾聽她抱怨過。
「去年我媽媽沒臨時撥電話來要我回家。」她得想一下,挑個最棒的時機,以最佳的技巧,用最不經意的口吻告訴他,她要去相親。
為了回敬他的安排,讓李宗吟入主辦公室,鬱勤想了一整天,最好的法子是提前請假回屏東去。
總之,她這次是準備放手一搏了,籌碼是賭上她一輩子的愛,也要逼出他的愛情。
「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余尹東直覺地想。
「沒有。」她聳聳肩的說。
「沒有的話,為何會……」
「我媽要我回去相親。」她打斷了他的話,好似無所謂,不痛不癢。
「你說回去幹嘛?」余尹東大喊了出來,難得顯露出情緒,一手用力的在桌上一拍,整個人差點由椅子上彈起。
「相親。」鬱勤忍住笑意,對於自己選對時機,得意得很。
「你請假就為了回去相親?」這下他更不可能準她的假期。
可惡的女人,把他當什麼了?居然當面告訴他,要回鄉下去相親?
「是的。」鬱勤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看來平穩。「我媽媽說,對方是個條件很好的男人,又是我父親好友的兒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隱約間,她好像聽到有人將指節握得喀喀作響的聲音。
「不準,接下來公司會很忙,你的假無法被準許。」他冷冷的說,眸光亟欲殺人。
他如果會準她的假,讓她返鄉去跟其他男人相親,除非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要不就是有鬼!
「我有休假的權利。」鬱勤很堅持,她說過從今天起,不要再當一個默默無聲,聽話溫柔的地下情人。
「我也有不準你假的權利。」余尹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今天他真是受夠了,不僅故意耍弄小手段,還讓他接了一通厭惡得快吐的八爪女電話,現在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要求休假?
想休假回鄉去相親?門都沒有。
她是不是跟誰借膽了?忘了誰是老板,居然敢跟他討價還價?
「我不管,假我是休定了。」鬱勤命令自己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如果我硬是不準呢?」他瞇起了眼,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那我就……」咽下了一大口唾沫,鬱勤在心裡忖量著,該不該將話說得太過。
「你就怎樣?」他就不信她有膽子說她不做了?
「我就……」鬱勤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萬一她真說出我就辭職不幹,而他真的答應呢?
那她一定會哭死,哭到肝腸寸斷而死。
「就怎樣?」他就不信她有膽說。
「我……」鬱勤很氣自己,更氣他。
「嗯?」他瞇起眼來瞧著她。
「我……」她的話再三的哽在咽喉裡翻滾,卻怎麼也無膽說出。
「余大哥,我來了,你這裡……」李宗吟的突然闖入恰好解救了鬱勤,等她發覺辦公室裡不對勁的氣氛,人已經深陷在這波低氣壓之中。
「董事長如果沒別的交代,我先下去了。」鬱勤首度感謝有李宗吟的存在。
深深的吁出幾口氣,她轉身就朝外走。
「等一下。」余尹東突然喊住她,沒等人轉身,他就接著說:「請假的事,還是一句——不準。至於閒雜人等的電話,別忘了過濾是你的職責。」
頓了頓,鬱勤訥訥地轉過身來,考慮到李宗吟的存在,她只能開口應聲是。
唉,看來這一回合的交鋒,她似乎又略輸了他一籌。
不過等著看吧,他說不準假,她就真的不放假嗎?當然不了,為了捍衛她的愛情,她決定要放手一搏!
第八章
夜深了,鬱勤習慣性的坐到電腦前,打開電腦連線上網。
她想今夜余尹東是不會過來了,因為白天辦公室裡的爭執,還有得忙著與李宗吟約會。
「鬱勤,你還好吧?今天白天我和以婕有見過面,她說你改變主意了?」一連上MSN,馬上傳來了舒晴的問候。
鬱勤在螢幕上鍵入一個笑臉娃娃。
不用應是,舒晴已知道了她的意思。「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可是個大賭注呀,鬱勤有多愛余尹東大夥兒可是有目共睹,萬一要賭輸了,豈不要失掉最愛,換作是她,肯定要哭死。
「我要回鄉下去。」鬱勤深吸一口氣,很平靜的打著字。
「你要回鄉下?」誰管她要不要回鄉下?現在談的可不是這事,何況……慢著,回鄉下?回……鄉下!
「喂,你該不是想丟下你的最愛,回屏東的鄉下去吧?」
「我媽要我回去相親。」鬱勤據實告之。
「相親?!」舒晴的電腦停頓許久,才以著極驚訝的口吻鍵入這兩個字。
「是,我本來也不同意,不過換個角度想了一下,或許這會是個不錯的機會也說不定。」等待已不能滿足她。
她得強迫余尹東正視問題所在,迫使他改變,當然,是在他仍舊要她的情況下。
「喂,你這是在賭大筆的嗎?」舒晴忍不住要為她擦冷汗。
「許多年了,不是嗎?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其實我也很怕自己會越來越沒信心。」最難讓人接受的結果,是最後兩人會以分手收場。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到來,她想,她不僅會哭死,還會肝腸寸斷。
「可是、可是……」狗急跳墻好嗎?舒晴在電腦的那端猶豫掙扎,不知該如何勸說。
「你是想問,萬一他若真的放棄?」鬱勤接續著舒晴未問出口的話。
「是呀,難道你真的就放棄了嗎?」要換成是她,不哭死才怪。
鬱勤的動作僵了僵。「目前我也只能這樣做了,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情況,我也只能再想其他的方法。」
「鬱勤……加油!」想了許久,舒晴發覺自己也只能這麼說。
哎,為何她的好友們會遇上這些混帳男人呢?
「我會的。」許多年下來,她早就夠堅強了,何況這次可不準她有半點遲疑。
她和余尹東之間多出了李宗吟這個第三者,只要她稍有不慎,很可能將真的永遠成了他的地下情人。
不,她不喜歡這個稱謂,更不允許自己成了情感中的第三者,所以只好逼他做出抉擇。
「那,你打算回屏東去多久?」舒晴聽說了,以婕告訴她,余尹東的父親好像安排了一個對象。
如果鬱勤離開太久,會不會適得其反?
「目前還沒決定多久,不過……明天一早就走。」鬱勤已忍不住開始想像,當明日一早余尹東在辦公室見不到她,會是何種表情?
大發雷霆?還是頂著一張能凍死方圓一公裡內所有生物的臉?抑或是乾脆直接撥手機罵她?還是親自南下屏東找她?
很顯然的,最後一項的可能性最低。直接打手機最有可能,所以她會記得,明天之後就關機。
「明天一早!」舒晴被她的決定嚇了一跳。「這麼快……」
看來鬱勤是真的被逼急了。
唉,女人的反撲,絕對不可小覷!
*** *** *** *** *** ***
余尹東在發飆?
百分之百的不用懷疑,在鬱勤無故曠職第三天後,他的脾氣終於累積到了臨界點,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熔掉了他臉上原本的冰漠,不僅會將人給燙死,還可能屍骨無存。
一早,會議室裡,又是一場大戰即將開打的態勢。
機警的企畫經理尤光,想起了馬秘書請假第一天一早撥電話給他的建議,連忙向坐在一旁頂替馬秘書的臨時秘書,使了個眼色。
早已一身「皮皮挫」的秘書小姐,連忙起身,咚咚咚的跑出會議室,不到一分鐘,又咚咚咚的跑了回來,必恭必敬的送上手裡端著的杯子,還有溫熱著的茶壺。
余尹東定定的望了茶杯一眼,再望望一旁的茶壺。
端起杯子,他喝了一口。
「這是什麼茶?」眼尾微微的抽搐,額角跳起了青筋。
「報、報、報告……董事長……是奶茶……」代理秘書嚇得只差沒拔腿就跑,也或許在會議室地板打個洞,將自己藏進去,可能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奶茶!」不要懷疑,這是暴龍嘶吼的聲音。
會議室裡的其他人面面相覷,再也不敢懷疑「這不是肯德基」的廣告,有過分誇張的嫌疑。
「你敢告訴我,這是奶茶!」為何跟他腦海中和心裡的記憶差那麼多?
「報告董事長,這、這……」看著秘書已嚇得快哭出來,尤光硬著頭皮,自告奮勇起身,展開悲慘的擋刀命運。「這確實是奶茶沒錯,還是照著馬秘書告知的配方調合的。」
這句話一出,會議室裡的其他經理眸光一致,刷地拉向尤光。
老尤,我們同情你、我們敬佩你,如果你入地獄的行為,能解救得了大家的話。
唉,誰來告訴他們,誰來同情他們,他們過往的那個冰山董事長到底跑到哪去了?不由地,大家已開始懷念起冰山,他們不要火山……
「別提她!」果然,余尹東的火氣更甚。
啪地一聲,他揮掉了桌上的茶杯和茶壺。
砰鏘,可憐的茶壺和茶杯飛出去,被判處去與地板親吻的悲慘命運,碎成一堆廢瓷片,地毯上暈開了一片奶茶漬。
「我要開除她,公司規定,無故曠職三天,一律以開除處分。」是的,那個該死的女人,他一定要開除她。
推開椅子,他站了起來,氣憤的拋下話。「如果沒別的事,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有事就私下到我辦公室來。」
頭不回的,他轉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尤光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跌坐回椅子上。
「尤經理,你看接下來怎麼辦?」會計經理問。
「馬秘書要是繼續請假不回來,我們大概會死得很慘吧?」財務經理有感而發。
「要是董事長真的辭掉馬秘書,我們才是真的會死得很慘!」總務經理說。
「追根究底的說,你們誰知道馬秘書為什麼請假?」營業經理想到了重點。
大家面面相覷,看了許久,然後有志一同的嘆息。
「誰知道呢?不過,我還是比較懷念以前那個冰山董事長。」不知是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還有,在馬秘書沒回來之前,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非到萬不得已,絕對別進董事長的辦公室。」
這句話又是眾人一致的心得。
冰山雖可怕,但也只是凍人,但若是一座即將爆發的活火山,噴出的熔岩絕對可以讓人屍骨無存。
*** *** *** *** *** ***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夠聰明。
不,也許不是不夠聰明,是從頭到尾都沒進入情況。
「余大哥,我父親方才撥電話來說,他問何時可以簽約,還有何時有空可以先去看看地。」李宗吟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余尹東正好站在窗邊抽菸,排解縈回於胸口,久瘀不散的煩悶和怒火。
「啊,你在抽菸!」走到離他約有兩步的距離,李宗吟突然頓住腳步,滿臉嫌惡的盯著他看。
她不喜歡菸味,對於任何的菸味都過敏。
余尹東冷冷的將眸光拉向她。「不喜歡菸味就滾遠一點。」
他不再客氣,目露兇光,冷沉不再,顯得暴躁易怒。
他知道這症狀是由得知鬱勤沒到公司上班的那日起,即開始發作,然而他越表現的不在乎,越是壓抑,就越是煩悶,越煩悶心情就越差,心情越差就越想發火罵人,越罵人脾氣就越糟。
最後,連他自己都開始討厭起自己,說不出的厭惡。至於厭惡的原因,追根究底,他的心裡其實很清楚。
他太在乎鬱勤,在乎到遠遠超過他所以為的程度,甚至已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多可笑,他竟在不知不覺中讓一個女人攻佔了他的心,還深陷得不可自拔,像無底沼澤一樣,越掙扎就陷得越深,最終達到滅頂的命運。
「余大哥,你怎麼……」李宗吟被嚇得猛地往後又退了幾步。
以前他是冷得很嚇人,但現在卻是暴躁得更駭人。
「我怎樣?你現在很怕我嗎?你可要看清楚,我就是這副模樣,你還敢聽從你父親的安排,還想嫁給我嗎?」
是的,他也意識到自己正由冰山褪化成一頭暴龍,一頭會莫名其妙噴火的暴龍。
至於元兇是誰?始作俑者是誰?想都不必,答案全都指向同一個女人,是那個無故曠職的女人,害得他心浮氣躁,害得他的冷靜全都一古腦兒的不見,害得他……唉,真是該死!
「我、我、我……」李宗吟被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要哭就滾回家去哭個痛快!」余尹東嫌惡的瞪了她一眼。
呿,無聊的女人,若不是怕父親囉唆,他早就將她給趕走。
「我、我、你、你……」哇地一聲,李宗吟真的哭了出來,哭得驚天地而泣鬼神,哭得梨花帶淚,嗚嗚咽咽。
「住口,你哭什麼哭?我叫你要哭回去你家哭,你沒聽見。」她一哭,余尹東的心更煩,一煩吼得更大聲。
經他一吼,李宗吟哭得更大聲,幾乎聲嘶力竭。
「閉嘴,你煩不煩呀,滾、滾、滾出去!」他發誓,他已經盡力的克制脾氣,不過她的哭聲實在太煩人,煩到讓人想拿東西往她的身上砸。
於是,他用力的掃過了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
文件飛了滿地、鋼筆在地毯上亂滾、液晶螢幕報廢、紙鎮掉落在桌角下、卷宗被揮到了窗簾旁……
李宗吟見狀嚇白了臉,一下子忘了該哭,聲音全哽在咽喉裡。
「我、我、我……」不,她不要嫁,就算父親拿刀押在她的脖子上,她死也不嫁。
「滾!」余尹東又惡狠狠的瞪過來一眼。
李宗吟嚇得連滾帶爬的往外衝。
她寧可去嫁個路邊乞丐,也不要嫁給一個這麼恐怖的男人!
*** *** *** *** *** ***
三個男人難得在天未黑,下班時間未到,就相約到私人俱樂部裡喝酒消愁。
「我的女人跑了,說是到歐洲去看一級方程式賽車去了。」坐在吧臺前,閻羅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
該死的是,她認識了一個真正的賽車手。
說什麼與其讓他開車載著四處甩尾,倒不如真的去跟一個賽車手,生活還來得有趣些。
「茉莉也不見了,急診室找不到人,她的代班友人說,她跟一個同期的男醫生走得很近,兩人還提到要一同去參加紅十字會的世界義診。」
佟繼白,緊接在閻羅之後開口,沒了以往的暴躁口吻,意志消沉。
余尹東端起酒,一仰頭,又是咕嚕一聲的全數喝下,一滴不剩。
已經是第五杯了,過往,他從沒像今天一樣的喝酒。
「喂,你呢?」閻羅推了他一把,換來一記兇惡的眸光,嚇得他趕緊將手給收了回來,就怕縮得太慢,會讓人給剁掉。「該不會,你也……」
「要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余尹東一開口,就爆吼。
這一吼不僅嚇著了閻羅,也讓一旁的佟繼白擰眉瞇眼。
「哇,這傢伙八成是吃到炸藥,要不然就是繼白你的暴躁頭啣已經換人做做看了!」閻羅提肘朝著佟繼白頂了頂。
佟繼白免費附上一記大白眼,不過挺讓人意外,沒開口罵人,而是端起酒杯,猛灌猛灌。
「喂、喂,你們兩個,沒那麼慘吧?兩個人的個性居然一百八十度的對調?」唉,看來他們三人真是被那三個女人給逼瘋了!
「你閉上嘴的話,沒人會說你是啞巴。」余尹東掀掀薄唇。
「喂、喂,尹東,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閻羅靠了過來,一手搭上他的肩。「我們不只是好哥兒們,也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頓了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呀了一聲,一臉賊氣的靠到了他的耳邊。「沒看你這模樣,我倒是忘了問,你的女人不是一向最容易搞定的嗎?」
沒名、沒分,就算當地下情人也無所謂,一跟就是許多年。
算算還是由尹東回國後的幾年,就開始了交往。
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余尹東繼續灌酒的動作,一口氣又喝下三、四杯,在吁出一口氣後,他才訥訥地道:「她說她母親要她回鄉下去相親。」
「相親?」閻羅高高地挑起一對濃眉來。「該不會就真的放著她去了吧?」
三人比較起來,尹東已算幸運,如果他肯開口阻止,他的女人鐵定不敢說不,而且只要表明心意,相信就算拿著槍想將人給趕離身旁,都趕不走。
「不然……能怎樣?」放下喝空了的酒杯,余尹東一對凜冽的眸光又瞪了過來。
他才不可能開口求她,一旦讓她知道他的心意之後,她會變得如何?在他的面前永遠盛氣淩人?不,他可不想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重演……
沒有人可以淩駕他,更沒有人可以羞辱他。
「拜托!」閻羅伸來一拳,鎚了他的胸膛一記,「你如果不跟她說明你的感覺,鬼才能猜得出來你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兩個友人都一樣呆。
雖然他和賈以婕也處於感情的低潮期,不過,情況絕對與他們大不同,他是因為喜歡耍酷、耍帥、開快車,才會讓兩人吵得不愉快,絕非是不懂得哄女人和逗她們開心。
「聽你這麼說,好像有幾分道理。」一直靜靜地喝著酒的佟繼白突然插話,難得認同閻羅的說法。
望了他一眼,余尹東又將眸光拉回到閻羅身上。
仍是緊抿著唇,他不輕易向人透露心思,包括他的家庭往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閻羅挑挑眉,與他對望了起來,須臾之後,他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該死的,尹東,你該不會是……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以前余尹東偶爾喝醉酒時提起的往事。
余尹東瞪著他,眸光轉為犀利。
「該不是因為那件事吧?」閻羅不怕死的用力一拍,勾肩搭背的又將臉給貼了過來,
「什麼事?」佟繼白難得好奇。
「不準說!」余尹東挑起了兩道濃眉,抬手將閻羅的俊臉給拍開。
「果然是讓我給猜中了。」如中了大獎,閻羅似笑非笑的挑著眉。
佟繼白一頭霧水,眸光穿梭在兩個好友間。
余尹東的唇線抿得更緊,滿臉不悅。
「我說,關於這件事是你擔心太多了。」想了下,閻羅還是決定仗義執言,如果被揍幾拳的代價能拯救好友脫離掙不開的心結,那麼,他倒是願意。
余尹東拉回眸光,端起酒杯,繼續喝他的酒。
「尹東,你別忘了你是你,你老子是你老子,在我看來,你可比你老子有個性不知千百萬倍,何況,你的女人是你的女人,她又不是你老媽,不用混為一談。」
「夠了!」一聲怒喝,余尹東砰地一聲放下酒杯。
他不得不承認閻羅一語道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一角。但,又不能不承認,他說得極有道理。
雖然他明白知道他是他,絕非父親;鬱勤是鬱勤,也絕非母親;坦承對她的愛意,讓她永遠進駐他的生命,確實未必會得到和父母親一樣的結果。
可是、可是,陰影就是陰影,殘存在記憶中的陰影是很難被抹去的……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被嚇了聲,閻羅自認無趣的端起酒來喝,不過又有那麼點不甘心,反正他也還沒出拳揍他不是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還可以再說幾句?旁敲側擊,或是一針見血的話,都可以?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
輕輕地挑眉,他故意讓自己的音調聽來似漫不經心。
「不過,似乎也無所謂,如果她相親成功的話,你也可以再重新找個女人,換個新的似乎也不……」
錯字還含在嘴裡來不及說出,余尹東己砰地一拳擊來。雖然閻羅從小是個練家子,反應動作也夠快,不過額角還是輕輕地擦傷了。
站都沒來得及站好,他就見到一旁的佟繼白猛地跳起,由身後緊緊的架住欲再上前揮出第二拳的余尹東。
「尹東,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不了解閻羅那張臭嘴嗎?」
余尹東掙扎著,或許是因為已有幾分醉意,也或許是想藉機發泄多日來所累積下來的脾氣,他張口,嘶聲地吼著:
「他說的都對,我的心裡有問題,關於我母親的事讓我心存芥蒂、我有陰影,對於鬱勤我卻又不舍得放手,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又愛又怕、我就是不要她成為別人的、我就是矛盾、我就是、就是……」
握成拳頭的一手緊了緊,然後軟了下來,他推開佟繼白,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Shit,我就是不能沒有她!」他終於吼出了他心裡深處的吶喊,一個他始終不願承認的秘密。
看著坐回吧臺的友人,佟繼白朝著四周的人看了眼,又向吧臺裡的酒保聳聳肩表示不好意思。
吧臺裡的酒保朝著四周突然停下腳步來圍觀的人揮揮手,表示沒事,逕自轉身繼續調酒的工作。
閻羅也走了回來,一手搭上余尹東的肩。
「去吧,去把她找回來,我相信她一見到你,會高興得跳起來。」
佟繼白也走了過來,一手搭上余尹東的另一肩,拍了拍。「我也會努力去將我的茉莉找回來,畢竟要遇上一個能讓自己真心去愛著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余尹東抬起臉來,看著兩個好友。
「是呀,真不容易。看來我們有點自作自受。」他難得的笑了出來,這個笑揮別了以往的陰霾,是發自內心真誠的一笑。
「有自作自受嗎?」閻羅不怎麼認同這句話,不過有件事倒是真的不能遲疑。「看來我也得趕緊到歐洲去一趟,將我的女人給逮回來。」
不過,要他以後開車都不可以再甩尾,呿,實在是種可怕的酷刑呀!
第九章
屏東內埔
一汪清水由屋前流過,門前的水稻田和玉蜀黍田交錯,小小的巷道由屋子的左邊蜿蜒而出,繞過幾戶民居和一座小小的公園,最後消失在水稻田的盡頭。
余尹東照著手上的地址,一路開一路問,沿著田中小徑一直開到盡頭,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目的地。
等他停好車,下車走到馬鬱勤的家門口,已是黃昏時分。
在面積不大的小小三合院前,他來來回回走了幾遍,有點無力的發現,沒有電鈴!
沒電鈴要如何找人?
直接登堂入室,抓個人問?還是,就像練習獅子吼一樣,站在院子前喊著馬鬱勤?
這兩個想法很快被他踢出腦海,因為都不是理智裡允許他做的事。
就在進退兩難,不知又來來回回走了幾遍之後,一個婦人剛好開門,由三合院中間那幢屋子走出來。
她手上拿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米篩,正簸著米篩上頭的去殼花生子。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要找誰嗎?」余尹東才一回過身來,婦人已先開口問。
余尹東看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請問,馬鬱勤是住在……」
「喔,你找我們家鬱勤?」婦人雙眼一亮,面露驚訝。
從那一身西裝筆挺的模樣看來,也知道來人是專程由臺北一路趕下來的。
「你是……」看起來長得不像,但她說她們家、她們家……莫非她是鬱勤的母親?
「我是鬱勤的媽。」提到自家女兒,婦人神韻一轉,顯得驕傲。「她長得像她爸。」但隨即的,婦人又補充道。
余尹東因為她的這句話,一時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因為這一笑,幾日來壓抑的心情也跟著變好,變得輕鬆。
不過,看著婦人圓圓滾滾,矮矮黑黑的模樣,確實與鬱勤一點都不像。
「伯母你好,我是……」對呀,該怎麼自我介紹?他是鬱勤的老板?還是他是她的男友?
「你是阿勤的男朋友?」婦人猜。
這就是女兒一直拒絕回來相親的原因,不過實在搞不懂,這次她又突然答應要相親,還沒預警的提前跑回來。
余尹東想了下,笑了聲的點點頭。
婦人將手裡的米篩放到一旁的竹架上,走過來上上下下仔細的瞧了他一遍。「不錯、不錯,是一表人才,阿勤的眼光真的不錯。」
她才不在乎女兒是不是嫁給老公同學的兒子,最要緊的是女兒將來幸福。
「伯母,鬱勤……」余尹東急著想見人。
「喔,她在田邊看書,阿你自己去找她,就往前面的田埂直直走,走到玉蜀黍田前面再轉個彎,然後一直走到盡頭,有一棵老椿樹,她應該就在那棵樹下。」
婦人邊說邊比劃著,性情率真坦直,甚至想都沒想他是不是壞人,隨意的一個點頭,她就相信了他是她女兒的男友。
「那,我……」余尹東再次開口,不過仍被打斷。
「去吧,去吧,年輕人嘛,偶爾吵吵架是會有的,不過可別欺負我家女兒喔!」婦人朝著他猛揮手。
余尹東會心的一笑,開口道了聲謝,轉身筆直的朝著田埂走去。
*** *** *** *** *** ***
鬱勤坐在椿樹下,背倚著樹幹,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
微風輕輕地吹來,樹梢的枝葉擺動,婆娑起舞,發出沙沙聲響,就像她此刻不能平靜的心情一樣。
看著腕上的手錶,再看看手裡蠟黃的紙張。
原來這是一封情書,是古董錶裡的物件之一,就是前一陣子戴薇拉送過來的蠟黃信封裡的東西。
該說這封信跟這只手錶是一體的,拍賣會上的東西,除了本體的價值之外,往往會因為物件本身所附加的故事性,而增加它的身價。
情書是一個名為Ward的男人寫給他的情人Verna的書信,信裡說明了一段不能圓滿的情感,內容充滿遺憾和懊喪,字裡行間皆是真情與悔恨。
她不知道最終這對情人可否有結果,但由輾轉了幾手最後來到她手上的錶來看,這一段愛情似乎已年代久遠,由歐洲到美洲再到亞洲,由貴族轉到富商們的手中再到她的手上。
這樣曲折的過程,在她看來似乎也與一段情感沒兩樣。
又看了一眼手錶,鬱勤抬頭望向天邊夕陽,孤單的鳥影劃過天際,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唉,又想起了送她手錶的男人,那個一輩子都不可能由她心頭抹去的身影。
「不知道他在幹嘛?」她這次的賭注是真的下得很大,押上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會很生氣吧?」她喃喃自語。
記得私自請假的第一天,她撥給尤光的電話中,尤光告訴她,他們已經開始懷念起冰山,不要活火山!
很明顯的,他在發脾氣,而且四處亂吼人!
尤光的形容或許誇張了些,他說公司現在就像一座失控的侏羅紀公園,最偉大的暴龍在園區內亂跑,看見人就噴火。
鬱勤低低地笑了數聲,腦中閃過的畫面暫且驅走了她不好的心情。
事實證明,他就如她所想像,不是只有一張冷冰冰的撲克臉,他也有喜、怒、哀、樂,高興時該笑、生氣時會發火、懷疑人時冷哼、不予置評時漠然……
「你在笑什麼?」他的聲音傳來。
鬱勤嚇了一跳,喉間發出噫的單音。
「不可能、不可能……」她撫撫心口,發覺自己似乎太想他了,想得居然已開始有了幻聽的症狀。
「什麼不可能?」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回鬱勤聽得清清楚楚,似乎不是幻聽、不是幻想、不是……
緩緩地,她抬起臉來,將腦袋轉向聲音的方向——
啊地一聲,她整個人由地上彈跳了起來,砰地一記單音,她的腦袋撞上了樹幹。
*** *** *** *** *** ***
她從沒在他面前出糗過,僅此一次。
鬱勤疼得眸眶垂淚,搗著額頭,整個人蹲了下來。
「我記得並沒有批準你的假單。」余尹東來到她的身旁,嘴裡雖硬聲的說,卻在她的身旁蹲下,移開她的手,雙目凝神,仔細的檢查起她的額頭。
「如果你一直不批準的話,不就代表著我永遠不能放假?」鬱勤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動作變得溫柔。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她的心裡仍驚愕不已,漣漪陣陣。不過,仍不明白他的來意,是為她的曠職而來?還是……
呿,全天下有哪一個老板會因為質問一個曠職的秘書,而一路由臺北開車追到屏東來逼問?
「放假也該挑時間。」他冷著聲說,動作卻是無比輕柔的撫觸著她的額頭。
他是在質問她,不該挑最忙的這陣子?
「我也沒辦法,我說過,我是回家來相親的。」撇撇嘴,鬱勤生氣地將臉轉開,避掉了他的撫觸。
余尹東看了下落空的手,沉默了會兒,嘆口氣。
「昨天我和閻羅還有繼白,喝酒喝到深夜,本想連夜開車趕下來找你,但閻羅說什麼都不肯讓我走,直到一覺醒來,他才肯放人。」
「你……」鬱勤轉回臉來,愕然的看著他。
他的意思是說,他急著南下來找她,甚至是酒後駕車也顧不得?
「你真的要跟其他男人相親嗎?」他伸來雙手拉著她一同站起。
迎著他的眸光,鬱勤首度由裡頭覷見溫柔的光氳。「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你又……」
他不許她將話說出,突然將她摟近,以一指壓住她的唇瓣,柔軟的指腹摩挲著她微啟紅唇。
「你應該很了解我的,我又冷又硬,有可能開口說好聽話嗎?」他的氣息近得鬱勤忍不住緊張起來,身子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你說不說好聽話,又關我……」她實在很難將什麼事三個字說出口。
他的指腹仍在她的唇瓣上摩挲,太勾挑、太誘人、太該死、太讓人瘋狂,也教人不住顫抖。
他是不同的,今天的他很不同。
雖然以往他從不掩飾對於她身體的渴望,但那是激情的、是掠奪的、是爆發的,絕對沒有細膩兩字,更不可能是引誘、是勾挑。
「噓!」他將俊顏貼近,近得幾乎一張嘴就能吻上她。「我想吻你!」
「呃?」鬱勤眨眨眼。
就算聰明如她,此刻腦袋也沒有作用。
「我想吻你。」他又說了一次,說得很慢、說得字字清楚。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的渴望她,渴望的全身發疼,腦海裡是她、心裡是她、全身的細胞在狂聲吶喊,是她、要她。
直到這一刻將她攬在懷中,他才有了踏實感,不再心顫畏懼會失去她,他要她、要她,要她一生一世。
「你……」她應該要質問他,頂著一夜宿醉匆匆南下趕來見她,難道就只是要說句,我想吻你?
不過照慣例,他又沒讓她有機會將話說完,身一傾,薄唇直接封緘住她的。
這個吻不同於以往,沒有霸道的佔有、沒有瘋狂的掠奪,只有著淡淡的柔情,還有幾不可辨的溫柔。
溫柔?!
鬱勤猛地眨了眨眼,而余尹東仍不願離開她,一手伸到她的腦後掌住她亂動的頸子,溫柔的誘引她張開唇瓣,執意更深切的與她糾纏。
終於,鬱勤忘了腦中的疑問,忘了身在何處、何地,忘了時間、忘了一切……
夕陽下,榕樹前,一抹橙黃的美景,搭著深情擁吻的兩人。
*** *** *** *** *** ***
這頓晚餐的氣氛很怪,也有點僵。
「余先生,請請請,別跟我們客氣,我們鄉下別的沒有,滿園子跑的土雞倒是一堆。」鄭蘭客套的站了起來,又夾了塊雞腿肉放到余尹東的餐碗裡。
「謝謝。」余尹東尷尬的一笑。
其實他不太喜歡吃雞肉,但盛情難卻。
不過這點,馬鬱勤倒是很清楚。
「媽,你別再夾雞肉到他的碗裡了。」鬱勤站起來,筷子直接伸到余尹東的碗中,將雞腿肉搶走。
「呃,你這丫頭怎麼這樣?」鄭蘭被她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他不喜歡吃雞肉。」鬱勤邊咬著剛搶來的雞肉,大聲宣告。
「呃,這……」鄭蘭頓覺尷尬。
「不會的,伯母,你別聽鬱勤胡說。」為化解這抹尷尬,余尹東主動伸長筷子,從前方的盤子裡夾了塊雞肉。
沒想到,才剛放到碗裡頭,鬱勤就活像個土匪一樣,又是一伸筷子就將雞肉給搶了過來。
「你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鄭蘭不能理解女兒的反應,本張口欲訓斥,然而原本一直靜靜的吃著東西的男主人,剛好挑在這個時候開口。
「我們還沒請教余先生,你是從事哪個行業?」馬偉雄說。
以前任他千催萬催也無法將女兒給叫回來相親,而這次卻意外的答應要回來相親,而且還提前了好幾天回來。
今天又莫名其妙的跑出了這個男子,雖然他的老婆說,他是女兒的男朋友,不過馬偉雄卻是打從心裡的不相信。
「伯父,你叫我尹東就可以。我從事建築還有土地開發的行業,我目前在余氏建設裡上班,職稱是……」
眼看不對勁,他的話還沒說完鬱勤趕緊搶白:「他是我的老板!」
她大聲宣告,為了不讓自己居於劣勢。
還以為他特地趕到屏東來找她,會對她告白!
但方才在榕樹下,他是吻了她沒錯,吻的方式也變得溫柔、讓人虛軟沒錯,不過他卻也只是吻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什麼老板?」這一聲驚訝的高音是來自於鄭蘭的口中。
原來不是女兒的男友喔?從頭到尾都是她會錯意嗎?害她拍胸脯的對老公說,這下女兒的婚事有望。
「他就是我的老板,余氏建設的董事長,余尹東先生。」鬱勤故意漠視余尹東微微挑高的一眉。都有了必死的決心,哪還會怕惹得他不高興。
「這麼說是我會錯意了。」馬偉雄呵呵笑了兩聲,轉頭瞪了一旁的妻子一眼。
鄭蘭縮縮脖子,捧著碗,趕緊扒著飯。
余尹東將一切看在眼中。「伯父,我是余氏的董事長,也是鬱勤的老板沒錯,不過這次特地南下,是來拜會兩位長輩,其實我應該更早來拜會兩位,鬱勤與我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
「耶!」又是一聲驚訝聲,鄭蘭放下遮住臉的碗。
馬偉雄瞪了自家女兒一眼。
鬱勤驚訝得忘了咬雞肉,一塊滑嫩的雞肉掛在筷子上,緊靠在嘴邊抖呀抖。
他、他、他到底想怎樣?
「這麼說,你是……」輕咳了聲,馬偉雄問。
「我是鬱勤的男朋友,我們已經交往了好幾年,實在不好意思,因為工作總是太忙的關係,而沒辦法陪她一同南下來拜訪。」
余尹東偷偷地瞅了她一記,揚起眉宇,撇撇嘴。
似在告訴她,不管你怎麼玩,我都奉陪到底,而且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 *** *** *** *** ***
晚餐之後,在母親的催促下,鬱勤被趕出門,帶著余尹東到住家附近走走逛逛。
「你到底想怎麼樣?」離開家門有一段距離後,她停下腳步問。
他打破了私下交往的約定,還當著她父母的面前坦承兩人的戀情,是準備要接納她了嗎?
余尹東側過臉來看著她,忽然解下身上的西裝,套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雖然是南部,但冬季的夜風吹起來還是有點冷。」幫她拉緊衣服,他伸來一手欲握緊她的。
鬱勤閃開了,雙目直勾勾的瞪著他。
「你到底是想怎麼樣?」她很固執,又問了一次。
余尹東望了她一眼,昂起頭來看看星空,沉靜了半晌,嘆了口氣。
「你對我呢?」
「我對你?」
「你對我的感情又是怎樣?」
他承認,他從沒對她表白。
是因為心結的關係,以前他的心裡有個抹不掉的陰影,又愛又怕受傷害,不敢面對她的情感,所以僅能故作冷漠以待。
不過,她也一樣,從沒坦承愛他,更少沒當面說過。
「我……」鬱勤一時語塞,只能瞪著一對大眼與他對望。
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也太奸詐、過於狡猾。
明明是她先問的,他卻三言兩語的轉移重點,反過來盤問起她?
「你?」他在等她的答案,深邃的眸光透露出期待。
鬱勤在該與不該說之間掙扎,幾經猶豫,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後終於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是的,我是愛你的,愛得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還要深。」反正已經決定放手一搏了,不是嗎?那麼,告訴他,坦然自己的愛戀又有何妨?
一聽,余尹東足足靜默了約有數十秒,他臉上閃過許許多多的神情變化,彷彿一幕幕的戲曲,詭譎難測。
看他一句話都沒說,神情又陰晴不定,鬱勤失望極了,心情在剎那間蕩到了谷底。
果然,他果然是……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否則就要當場在他的面前哭出來。
推開他,她轉身快步往前走。
余尹東沒如她的意,他的一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怎也不肯放。
「放手!」她朝著他吼,非常難得,百年難得一見。
他對著她搖搖頭,神情認真且肅穆。「你還沒聽我說呢,怎可就這樣走掉?」
一使力,他將她整個人拉回來,緊緊緊緊的鎖在懷中。
他的臉俯在她的耳邊。「我愛你,好多年了,你能原諒我這些年來的行為嗎?我幼稚,而且總在童年父母親離異的陰影矛盾中掙扎,愛你,卻也怕被愛傷害,說實在,我真不是個勇敢的男人,我……」
「別說了,別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她緊緊回抱他,以手指壓在他的唇瓣上,眸光凝淚的看著他。
是喜極而泣的淚,她知道,她終於等到了她所希望的幸福。
*** *** *** *** *** ***
深夜,鬱勤的父母仍舊為余尹東的事,在房裡激烈的討論著。
他們一方持肯定,一方持否定的看法,父親認為這是女兒為推諉相親想出的法子,而母親則是認為,余尹東是女兒貨真價實的男友。
這樣的討論進行了一整晚,卻沒想到在幾分鐘之後,歸於平靜。
真相水落石出。
被討論中的男主角,或許是睡不著的關係,從三合院裡的東邊臥房走出來,越過庭院,走向西邊,來到女主角的臥房前。
余尹東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誰?」屋裡很快傳來鬱勤的聲音。
「是我。」他聲音略帶低沉沙啞的回道。
門被刷地一聲拉開,鬱勤就站在門後。「你要進來?」
她以為在她家,他會稍微收斂一下。
「我睡不著,從你離開臺北之後。」他說著,已快步踏入她的房內。
好吧,他承認,昨夜有睡著,不過是因為酩酊大醉的關係。但嚴格說來,還是睡睡醒醒。
鬱勤推上門,在門上落了鎖。「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還沒轉回身來,余尹東已迎了上來,由身後緊緊的抱住她。「沒有你,我一直睡得不好。」
一側臉,他就要吻上她。
鬱勤以手抵住他的嘴。「別這樣,這是我家。」
她轉了過來,與他面對面。
「你小聲一點不就好了!」他才不可能依她,天知道他想她想得快瘋了。
「可是……」她想抗議,但來不及,他的吻已烙下。
「我會負責吻住你,我們不發出任何聲音就好。」直到又深深的吻上她,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是個笨蛋。
只有笨蛋才會以感情來自我折磨。
他愛她、渴望她,早已深得無法自拔,卻一再想不透閻羅的話,走不出父母離異的陰影。
沒錯的,他是他,不是父親;而鬱勤是鬱勤,也不是母親,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感,怎可能會有相同的結果?
是呀,精明如他,卻想了多年,才體悟了這個道理,他是活該受愛的折磨,不過……個中滋味,甘之如飴……
*** *** *** *** *** ***
鬱勤父母的臥房中——
「老伴,看來我們隨時可以準備辦喜事了。」鄭蘭笑著說,以眼瞄瞄窗外暗示。
馬偉雄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轉身就要往外衝。
「這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女兒居然跟男友關在同一間臥房裡?
「你要去哪?不許你破壞了好事。」鄭蘭趕緊攔住他,又拖又拉,連哄帶騙的將人給拖回床前。
「現在女兒已經有男朋友了,我看你還是去把相親的事給推掉吧!」坐回床上,她笑盈盈的接著說:「還是你舍不得嫁女兒,這種心情我能了解,套句電視上的說法,是不是叫什麼又愛又怕受傷害?」
「……」馬偉雄望著妻子,無言以對。
是呀,天下的父母,誰不是這樣呢?
是又愛又怕受傷害,想女兒嫁人,又舍不得她嫁人,矛盾的心情,愛情如此,親情亦然。
第十章
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鬱勤就又收到了玫瑰花。
有別於以往,今天的花不是花店代送,而是由李宗亮親自送到她的面前,她的手中。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巧合?
就在百般拒絕無效下,鬱勤正伸手準備接下花的同時,余尹東剛好由辦公室裡走出來,他的眸光看來無異,但動作卻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一、二、三,大約只有三秒鐘吧?他搶過花束,以神準的射姿,咚地一聲,將花束直接丟到角落的垃圾桶裡。
「宗亮兄,如果你是到我公司來與我商討土地的合作開發案,基本上我會很歡迎你,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來騷擾我的女人的話,以後請你別再踏入余氏一步。」
他冷著臉,就如往常,所以一點也不嚇人。
不過,他的這一番話,驚人的威力倒是無限,先是鬱勤睜著兩只大眼,眨呀眨的傻瞪著他,然後李宗亮則是高高的挑起一眉,滿臉不可置信的瞧著他。
他、他的話,未免過於直接了些吧?
而,余尹東接下來的動作,更是可以將人嚇到噴飯。
他走過來,一把將鬱勤給攬了過來,直接大膽的就在她的唇上一啄,不在乎有第三者的欣賞,一啄之後,更是誇張的上演纏綿戲碼,欲罷不能的激吻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終於放開了佳人,轉向李宗亮。
「現在你明白了嗎?是要跟我進辦公室來討論合作案?還是要直接滾出余氏,你可以自己作決定。」
宣示完他的所有權之後,他沒等佳人回神抗議,而是一轉身,就往辦公室裡走。
鬱勤看著他的身影,紅著臉。
天啊,他是認真的!
他真的打算公開兩人的戀情了,而且也已經做了,還是以最直接,大膽到會讓人跌倒的方式!
同樣也瞪著余尹東背影瞧的李宗亮,似乎陷入了一種兩難的深思,兩道濃眉擠蹙得幾乎要疊在一起。
許久之後,他吁聲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才是他拒絕我妹妹最主要的原因。」咕噥了聲,他轉向鬱勤。「不過,馬秘書你也真是的,既然你是尹東的女人,那天我追問你時,你早早承認不就得了,幹嘛搞得我這般丟臉?」
女人可以有無限多,但生命就只能有一條。
他坦承,馬鬱勤是很迷人,但跟他的生命比起來,他較在乎自己能活多久,還有財富能累積到多少。
以余尹東方才的表情,他深刻明了是警告,如果還想多活幾天,也不想讓合作案破局,那以後到余氏來,最好將這個迷人的馬秘書當作隱形人吧!
「我幹嘛跟你說什麼,也不必對你承認些什麼。」她睇了他一眼,轉身走回位置上坐好。
她當然什麼事都不能說了,在這種大機構裡上班,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消息很快就會傳得滿天風雲。
*** *** *** *** *** ***
晚餐之後,余尹東抱著鬱勤,兩人一同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從屏東回來之後,余尹東就要求鬱勤直接搬到他的住處,目前兩人過著正式且甜蜜的同居生活。
他想,再過一陣子,等說服父親之後,就正式再南下一趟屏東,當面向鬱勤的父母提親,然後兩人就可以正式步入婚姻生活。
不過,一想到父親,他的心情就很難樂觀。
「怎麼了?」貼心且聰慧的鬱勤,很快發覺了他身體微微的僵硬。
「沒什麼。」他僵硬的朝著她笑笑。
「少騙我了,我可是對你很了解的喔,而且……」她還想長篇大論的說下去,但電鈴聲卻在這時響起。「我去開門。」
她從他的懷中跳起來,余尹東卻突地伸來一手拉住她。
「別管他!」這個時間還有誰會來找他?除非是……
是的,除了他父親之外!
「可是……」鬱勤不解的眨眨雙眼,電鈴在這時又響起,這次響得更久,久到讓人不得不懷疑,那個按電鈴的人,手是不是被電得黏在按鍵上了?
「一定是我父親。」他抿緊唇線,望入她的雙眼。
「是老董事長。」鬱勤先是愣了幾秒,然後裝出不以為意的笑容。
現在的感覺好怪,如果不去開門的話,就好像他們兩人談的戀情,真的是一段姦情的樣子,怕被門外的人抓姦,見不得光。
「我覺得我沒關係,你呢?」一會兒後,她提足了勇氣,眸裡閃現自信的望著他。
「我?」是呀,她都不怕了,有十足的勇氣面對,他是個男人,又怎能逃避?
「我當然是沒問題。」牽起她的手,余尹東低頭在她的手腕上一啄。「不過,由我去開門!」
他很堅持,將她給攬近,在她柔軟的唇上一啄之後,他轉身去開門。
果然,門一打開,門外的人都還未現身,就聽到讓人氣到吐血的質問聲傳了進來。
「尹東,你是怎麼回事?你罵哭了李宗吟,還當面對著李宗亮撂狠話,真的都是因為那個狐狸精嗎?你這孩子,怎會這麼不理智,為了一個賤女人,值得嗎?你不是一再向我保證過……」
「爸!」余尹東極端不悅的一吼,打斷了余震天的話。
就因他話中一再提到的狐狸精、賤女人,這幾個字!
他無法聽人這樣詆毀鬱勤,哪怕對方是自己最敬重的父親。
「怎麼?你哪根筋不對了?」被他突來的一吼,余震天愣了幾秒,一回神才想到人還站在門外。「走,進去說、進去說。」
推開余尹東,他逕自往屋裡走。
還沒踏出玄關,也沒來得及將腳上的皮鞋脫下換成室內鞋,余震天就看見了站在客廳裡的馬鬱勤。
「你這個女人……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氣憤的質問,一轉身,余尹東剛好關好了門,轉回身來。
他和鬱勤互看了一眼,交換了一記甚富默契的眸光。
「爸,鬱勤目前跟我住。」他由鞋櫃裡取出拖鞋,放到父親的腳前。
「你已經跟她同居了?」余震天大吼,氣得一腳踢開他放好的拖鞋。「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到底對我兒子施了什麼魔法,還是餵食他吃了什麼藥?」
他輸了嗎?這個女人就要搶走他唯一的兒子了嗎?
「……」鬱勤默不吭聲,聰明的選擇不出聲回答。
面對一個情緒將臨失控的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應任何的話,免得隨隨便便的一個字,都能被對方視為引爆脾氣的激發點。
「爸。」余尹東看了一眼被踢遠的拖鞋,慢慢的走過去撿了回來,然後他站直了身子,滿臉肅穆地說:
「我和鬱勤是真心相愛,這正是你和媽的婚姻中所缺乏的,而且我不是你、鬱勤也不是媽,將來我們的婚姻不會跟你們有一樣的結果,所以請你別再拒絕接納她,如果你肯用心去觀察,你會發覺鬱勤是個百分之百的好女人。」
「你……」他的一席話,讓余震天氣得渾身發抖。
一旁的鬱勤則是感動的眸眶含淚。
「如果你堅持要這個女人,不怕我收回你手中的一切?」他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了嗎?
「余氏嗎?」余尹東瞥了一記,冷冷地問。
他當然不怕了,因為余氏需要他,在他的手中,他不知將余氏給壯大了幾倍。
「你……」余震天氣得只差頭頂沒冒煙了。
但腦筋一轉,他沒忘余氏真的需要兒子,還有如果真的吵開來撕破了臉,不就正好將兒子往那個女人的懷裡推?
「算了,我今天就說到這,不過你們兩人別妄想著能私下結婚,不經過我點頭同意,這樣的婚姻,我永遠不會承認!」
拋下話,他轉身憤然開門離去。
*** *** *** *** *** ***
一星期後,余尹東到歐洲出差,說是為了考核土地開發案。
一早,還未到十點鐘,余震天就親自殺到辦公室來。
電梯門當地一聲開啟,他就怒氣騰騰的走了出來,一副準備將人給生吞活剝的來到馬鬱勤的面前。
「從現在開始,收拾好你的個人物品,馬上滾出我的余氏。」
鬱勤抬起頭來看著他,腦中靈光一閃,跟著啊了一聲。
「對不起,請問為什麼?」她早該料到了,這次的出差考察是他故意安排,目的在支開尹東,好徹底鏟除她,最好能一次將她給趕走。
不過,她不會這樣就低頭。
為了不辜負了尹東的一片真心和努力,她也要更用心,加倍的努力去捍衛兩人的愛情。
為了他們的愛情,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迎戰。
「你還有臉問為什麼?」余震天的眸光是鄙視的、是譏笑的。
「我為什麼不能問?我是余氏名正言順的員工,是董事長的秘書,就算要辭退我,也該有個原因或理由。」
鬱勤站了起來,強迫自己不能退縮。
「你要原因和理由?」余震天冷哼了聲。「就憑我是余氏的掌權者,是大老板,我要你走,你就馬上給我走,還需要什麼原因理由!」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生氣,氣得已開始渾身發抖。
鬱勤睇著他,加強心理建設,可千萬別將他的話當一回事,否則在氣勢上就先輸了。
「那麼,請問這位先生,你的職稱是什麼?」她逼自己盡量裝出冷硬的模樣。
「我……」余震天一時被她給問住。
「我是……是……是老董事長!」對的,她不都這樣喚他嗎?
「喔,老董事長喔!」鬱勤誇張的將喔聲拉長,然後眨眨眼睫,不怕死的盯著他瞧。
賓果,她終於找到了反擊的契機。
唉,她也不想變成這般牙尖嘴利。
「有件事我不大明白耶,所謂老董事長的意思,是不是指已經退休的董事長呀?既然已經退休了,就不是公司裡的一員了,不是公司的一員,怎麼還能大剌剌的站在這裡說要辭退我?」
「你……」如果有煙霧測量器,絕對可測出余震天此刻頭頂所冒出的白煙指數。「你別太得意,跟我要嘴皮是沒用的,信不信現在我就按電話叫樓下的警衛上來,將你給架出去。」
鬱勤懶懶的看著他,其實一顆心早就七上八下。
「我不信!」不過話說回來,這樣不就將事情給鬧大了嗎?讓整個余氏的人都看笑話,她丟臉是沒關係,但是尹東……
「算了,我走!」只好讓步了,到其他樓層去辦公也一樣,只要叫總機將電話給轉過來就好了。
隨意收了兩下桌面,她抱起東西轉身往電梯走。
「哼,狐狸精,想跟我鬥,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余震天在她的身後大笑,或許是笑得太激動,也許有可能是方才過於氣憤,總之在一陣狂笑之後,他突然失去了聲音。
鬱勤在電梯門開啟,走進去轉身的剎那,見到他整個人軟趴了下來,搗著心口,一臉痛苦的模樣,嚇得她趕緊又跑了出來。
「老董事長,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天啊,他可別有什麼事,否則她該如何向尹東交代……
*** *** *** *** *** ***
余震天再度醒來已是兩天之後,人在醫院病房裡,亮晃晃的白色燈光照得極為螫眼,讓他緩緩抬起手來,在眼前煩躁的揮了揮。
一個護士在這時剛好推開病房的門走進來,見到他醒了,很快來到床邊。
「余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護士抓下他的手,為他量量脈搏,又由一旁的櫃子上拿起血壓器,準備幫他量血壓。
「還好你們公司的馬秘書處理得當,否則醫生說你差一點就心肌梗塞。」護士邊量著血壓邊說,還笑著看向一旁。「我從沒看過員工這樣盡責的,她不眠不休照顧你有兩天兩夜,就算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
隨著她的眸光,余震天這才發覺了坐在幾步外沙發上,沉睡著的馬鬱勤。
他的喉頭有些乾澀,乾澀的幾乎無法問話。「一直都是她在照顧我嗎?」
他對她挑剔又尖酸刻薄,沒想到她還……
「是呀,可能是剛剛睡著了吧,昨晚和前晚都是我當班,我看她緊張的整晚都沒睡。」護士笑著說。
余震天的心裡一陣激蕩,有一股未知的、不解的暖流正在慢慢溢出、發酵,然後緩緩蒸發,溫暖了他的心。
「通知我兒子了嗎?」他緩聲問。
護士仍舊笑著說:「聽醫生提過,是通知了,但由於飛機航班的關係,恐怕要到今天晚一點的時候,他才能趕到醫院來。」
「喔。」他應了一聲,眸光仍停留在歪著頭,坐在沙發上斜睡著的馬鬱勤身上。
或許真如尹東所說,她真的跟自己的妻子不一樣。
腦中回想著從前的場景,一幕他發著高燒,妻子卻仍然對他不聞不問的場景。
「耶,老董事長,你醒了!」這時鬱勤因為一記過猛的點頭,整個人醒了過來,一見到床上的人已蘇醒,她揉揉眼睛,趕緊跑過來。
余震天的眸光緩拉回到她的身上。
抿緊的唇線,無聲蠕動了許久,終於吐出了聲音來。
「我看你已經很累了,回去休息吧!」沒有以往不善的口吻,他的聲線只是沉了些。
「不累、不累,我還頂的住。」鬱勤發覺了他的改變。
「我讓你回去,你就回去。」萬一他身體好了,換成她病了,兒子一定會責怪他。
鬱勤也執拗了起來,關於這點,她死也不肯讓步。
「我說,我已經很好了,我要留在這裡繼續陪你,不管你高不高興看到我,除非尹東來了,否則我是不可能離開的。」
將床邊的椅子拉了過來,她索性一屁股的坐了下來。
來吧,來吧,如果他想與她大眼瞪小眼也無所謂,只要他的身體趕快好起來,就算要她陪著繼續玩起無知的搶兒子遊戲,也都無所謂!
*** *** *** *** *** ***
傍晚余尹東終於回到了臺灣,然後馬不停蹄的先趕往了醫院。
入夜之後,他終於離開了醫院,拖著一身的疲憊和風塵仆仆回到住處。
「呃,你怎麼回來了?」鬱勤剛洗完澡,走出浴室就見到他將身上的西裝亂丟,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的仰躺在床鋪上。
她還以為他會留在醫院裡陪父親,沒想到……
余尹東由床上坐了起來,扭扭僵硬的脖子。
「他要我回來休息,明天一早再到醫院去看他就可以。」他朝著她伸出雙手,示意她走近。
乖乖地,如讓人給催眠了般,她走向他,也交出了自己的雙手。
「這樣好嗎?放老董事長一個人在醫院裡?」就算在健康上已無大礙,但難免會覺得寂寞吧?
余尹東握著她的手,微微使力,讓她跌坐到他的雙腿上。
「沒關係的,據我對我父親的了解,除了偶爾會發一點小脾氣,有時也會有點小倔強。」
「啊?」她不解的仰著頭看他。
余尹東笑了,笑容既亮眼且燦爛。「你該改口了。」
「呃?」又是另一句讓她莫名其妙的話。
「我父親答應了。」他的一手輕輕撫觸著她的頰靨,溫暖的唇在她的額上緩緩降落。「他不再反對我們兩人的事。」
「耶?」鬱勤驚訝得只能眨眼了。
「經歷了一場突來的重病,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他霍然想通了許多事,也知道某些偏見不該存在。他說……是你讓他想通了一切。」
「噫?」眼睫眨得更快更用力。
「還有,經過這次驚天動地的送醫事件之後,我們兩人的關係不僅公開,大家也都知道我們的同居關係,所以我父親要我們盡快結婚,免得成了員工口中討論的話題。」
「嗄?」說到哪兒了?怎麼……一下子要結婚了!
「怎麼,你不願意嗎?」他當然知道她不會,但就有那麼一點劣根性,想逗她一下。
「沒有、沒有。」鬱勤趕緊搖頭。
天知道,她等得都快白髮了,怎會不願意嫁給他!
「就是說,你願意?」他望著她,望人她瑩亮的眼裡,笑著問。
「當然、當然。」就算是半夜問她,她也會用力的點頭說願意。
不過……現在好像就是半夜喔?
「那……」他低頭在她的唇上一啄,然後鬆手放開她,站了起來。「我肚子有點餓了,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鬱勤看著他,跟著站起。「我剛剛有煮了一壺奶茶,你可以先喝一點,還有如果你想吃麵的話,我可以馬上煮。」
還以為他要提結婚的日期呢?沒想到……
可惡,他一定是故意的,吊人胃口!
「奶茶?」提及奶茶,余尹東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天尤光請代班的秘書幫我煮了一壺奶茶,難喝的要命,可是他卻說是你交代的配方,絲毫未差,可是……為何喝起來會差那麼多?」
「真有這種事?」鬱勤揚揚眉,一臉疑惑,過了一會兒,她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嗎?」他至今想不透。
「知道、知道。」她掩嘴偷偷一笑。
他狐疑地睨著她。「是什麼?」
該不是那時的她,是存心整他吧?
她雙手背後,裝模作樣的在他的面前晃來晃去。「你先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我就告訴你。」
以為這樣她就會被他唬嚨過去,門都沒有。
「好吧,好吧。」他彎身將她給抓了過來,俯在她耳邊說。「就下星期的這一天,怎樣?」
「嗯……好像快了點。」看來女主角好像不是很滿意。
「還有一個星期準備,你還嫌快?」男主角可不認為。「我們之間一向是我說了算,所以……」
他朝著她嘿嘿笑著,擺出習以為常的霸道口吻。
「還有,快說吧,奶茶到底有何不同?」沒再給她思考的機會,他抓緊時機逼問。
鬱勤望著他,無奈地聳肩一嘆。
算了,誰教她要愛死了這個男人,也只能再度讓步了。
朝著他揮揮手,她示意他附耳過來,以著極小、極小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
「愛,是愛情,因為我在奶茶裡多加了一味——愛情!」
【全書完】
編注:請繼續鎖定《我的老公是惡魔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