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靖涵從沒料想過,再見到杜皓耘,會是在醫院的手術臺上。
堂堂杜大總裁竟被情人買通殺手開車撞成重傷,如此狼狽地等待她救助,
想來他花心風流、拿愛情當遊戲的性格是一點都沒變。
他或許沒變,她卻不再是以前那個開朗愛笑的女孩,
今天的費靖涵,已成為冷若冰霜、嚴肅無趣的外科醫師,
過去的戀情對她來說只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回憶。
此刻他是身受重傷,她的心卻早死了。
反正上一代錯綜復雜的恩怨也不允許他們再有任何交集,
就讓一切過去,讓她繼續過著平凡無奇的人生吧!
醒來的瞬間,杜皓耘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那個唯一讓他付出過真心的女孩?
當年她不告而別,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次就算她再怎麼冷漠,就算她早有婚嫁對象,他也絕不會再放過她了!
第一章
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正有如費靖涵此刻的心情。
事後回想起來,即使天空是陰暗無光的,她仍可以靜心等待陽光的出現,但她始終沒有這麼做,一直讓心底的毒瘤不停長大,甚至恨起哥哥、討厭起父母……
「靖涵,妳真的不跟我們出門嗎?」曹玉梅出門前又問了女兒一次。
十二歲的靖涵坐在沙發上直搖頭。「我要跟曉喬玩,我剛剛已經打電話約她,等一下她就來了。」
曉喬是住在費家隔壁的鄰居,和靖涵同年齡,又是同班同學,自然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妹妹,妳真的不跟我們去參加喜宴嗎?」哥哥競焱又問了一次。他穿著正式西裝,十八歲的他,儼然已是個英挺的小男人。「這次是去五星級的餐廳呢!」
「我才不要去,吃那麼多,會變胖的!」靖涵撇著嘴駁斥。
「她不去就算了,別理她了!」爸爸不耐煩地揮手。他是費效陽,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所謂的成功,不只是名利雙收,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包括了美麗的嬌妻,和一對寶貝兒女。
「那……我們出門了!」媽媽沒走幾步又轉過頭交代道:「妳跟曉喬如果肚子餓了,冰箱裏有食物,可以微波來吃,我們很快就回來,順便帶宵夜給妳……」
「好──」靖涵尾音拉得好長。「你們很煩耶!要出門就快點出門,不要一直囉哩囉嗦的好不好?」
「妳這是什麼口氣!對媽媽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女兒沒大沒小的口氣令費效陽慍怒。
靖涵也不甘示弱地怒目瞪視父親,父女倆差點杠起來。
「好了!不要吵了!」媽媽趕緊拖著爸爸出門。
當車子駛離車庫時,靖涵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終於出門了。
今天爸爸帶著媽媽和哥哥去參加某商界大亨女兒的婚禮,她一點都不想去,這年紀的她很別扭,很不喜歡跟家人出門,說不出是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什麼都看不順眼。
她的叛逆期來得早,十二歲的她,就喜歡頂撞父母,也因為進入青春期,她開始嫌棄自己的身體,她不懂為什麼臀部會變大,胸部也逐漸隆起了,臉上還冒出可怕的痘痘……這樣出門實在太醜了,所以她變得不愛出門。
不一會兒,曉喬來了。
盡管只是到隔壁鄰居家,曉喬仍是穿著正式及膝洋裝,跟靖涵一身亂搭的服裝截然不同。她們兩人的個性也完全不一樣,一個活潑、叛逆;一個內向、安靜、聽話。
雖然是過來找靖涵玩的,曉喬仍隨身帶著鋼琴樂譜。被外界稱為鋼琴才女的曉喬還沒練完今天的曲子,母親囑咐她記得借用費家的鋼琴繼續練習。
她們兩人邊看電視邊聊天,覺得無趣就下棋,玩了一陣子,自律甚嚴的曉喬說:「靖涵,妳的鋼琴借我用好不好?我要再把這曲子練習一下。」
「好啊!」靖涵也學過鋼琴,家裏為她買了一臺大鋼琴,可惜她的琴藝跟曉喬無法比,也沒曉喬的好耐心。
看曉喬專注地練習,靖涵不敢吵她,無聊地閒晃了一下,便晃進了媽媽的書房。
爸爸對媽媽真是好的沒話說,爸爸自己有一間大書房,也特別為媽媽準備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就在爸爸書房後面,有媽媽專用的書桌,櫃子上擺著媽媽喜歡的女性圖書。
曹玉梅是個心細手巧、很喜歡變花樣的女人,雖然她貴為費家夫人,作風卻低調不揮霍,日常生活中更是經常廢物利用,將許多物品化腐朽為神奇,替家人製造許多生活樂趣。
書房裏掛著媽媽自己做的貝殼窗簾,還將不穿的亞麻布衣服縫製成桌布,深藍色的亞麻布洋溢著海洋的味道,從面紙盒到檔案夾,都選用媽媽最喜愛的藍色,這間書房完全屬於媽媽,保有媽媽的心情和專有色彩。
一邊聽著不遠處曉喬彈奏的琴聲,靖涵一邊閒閒地東翻翻西看看。書桌下擺著個小保險櫃,好玩的是,裏面裝的不是昂貴珠寶,而是媽媽覺得最值得珍藏的書籍,所以保險櫃根本沒有上鎖,她好奇地打開來瞧瞧媽媽有哪些寶貝書。
只見裏頭有英文小說、中國古典文學、辭典……這些在市面上都買得到,媽媽怎麼拿它們當寶貝啊?她撇著嘴翻開一本書的前頁,才發現其中原由。每一本書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意義,都有媽媽珍藏的價值。紅樓夢是媽媽高中時老師送的,辭典則是媽媽國中全校第一名得到的禮物,聖經是媽媽的好友送的,還有一本英文小說茵夢湖,則是爸爸送給媽媽的,上面有爸爸的簽名,時間約是十八年前。
最後這本……好像筆記本,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應該是媽媽的筆跡,依紙張的發黃程度來看,歷史相當久遠。
她忍不住翻開一瞧,才發現那竟是母親的日記。
原來媽媽從大學時代就有寫日記的習慣。她好奇地翻閱,一頁頁地往下看,越看,她的心情越沉重,臉色更是越來越難看。
每一頁,每一行,每一字都是媽媽的血與淚。
時光彷佛回到過去──
我懷孕了,至勝居然要我拿掉孩子……我真不敢相信他是這樣薄情寡義的男人,富家千金林婉瑤愛上他,為了錢,他居然可以辜負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怪我瞎了眼看錯人……
我好猶豫,孩子一天一天地長大,要不要拿掉?不!我無法狠下心,我真的狠不下心……
我很驚訝老闆居然喜歡我,今天費效陽跟我表白了,可是我沒臉接受他,像我這樣命運坎坷的女人……
老天!為什麼他要對我這麼好,我配不上他啊!效陽,求求你,不要讓我愛上你……
我今天老實跟他說了,我懷孕了,而且我決定生下來。我以為效陽一定會瞧不起我,沒想到他說,這是我們的孩子,妳好好生下他,我願意做他的父親。我倒在他懷裏哭泣,他緊緊擁著我,跟我求婚,我點頭了……我何其幸運能遇到效陽啊!
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我平安生下了寶寶,效陽很高興他做父親了,他為兒子取名為競焱……
這裏每一篇日記都代表我過去受的苦難,從今天以後,我不會再寫日記了。因為不需要了。現在我過得幸福又美滿,效陽是上帝賜給我最珍貴的禮物!我深深感激我遇見了他,過去生命的種種悲苦,都化成雲煙消散了,從今而後,我只有無上的美好!
讀完日記的最後一頁,靖涵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地合上日記。
這真是個致命的打擊。
原來,哥哥竟然是媽媽跟其他男人生的,不是爸爸親生的,可是為什麼哥哥總是得到爸爸無數的疼愛,爸爸愛他似乎更甚於愛她?
她瞧不起媽媽,在跟爸爸結婚之前居然有別的男人,還懷了孩子,媽媽根本不是冰清玉潔的好女人。
她也瞧不起哥哥,哥哥沒有費家的血緣,憑什麼特別受寵?他根本不應該待在費家,他應該離開去跟他的親生父親在一起!
她更討厭爸爸,爸爸一點也不公平,爸爸該疼愛的是她,怎麼可以疼毫無血緣的哥哥呢?
這個家她待不下了,她討厭他們,她討厭……他們根本不值得她尊敬!
以後他們講什麼話,她再也不要聽了!
人生真的有很多階段。
小時候的靖涵可愛得不得了,爸爸、媽媽、哥哥都把她捧在手掌心疼愛,可是到了青春期,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靖涵的成績滿江紅不打緊,在學校裏的行徑簡直是目中無人,不但蹺課、跟老師頂嘴、不交作業,而且品行惡劣;她從不遵守校規,學校規定穿白布鞋,她卻穿紅布鞋,要穿皮鞋,她就穿涼鞋,制服的裙子有如迷你裙,頭發還染得五顏六色,穿耳洞就算了,還想要學外國人在肚臍穿洞……在升學主義掛帥的臺灣,父母當然期望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可是靖涵卻反其道而行。
「這樣下去不行……」費效陽為了靖涵,不知道白了多少根頭發。「玉梅,我看我們就送她出國好了!」
「送出國?不!我捨不得……」曹玉梅抗拒。
「妳想能不送出國嗎?」費效陽憂心忡忡地道:「這是唯一的方法了。臺灣的教育很古板,升學主義掛帥,靖涵這麼叛逆,根本沒有發展的空間,美國是自由教育,也許她能脫胎換骨也不一定。妳放心,競焱在那裏念大學,他會照顧她的,現在飛機往返很方便,妳也可以常常去探望她啊!」
左思右想好多天,為了女兒的將來和前途,曹玉梅也不得不點頭了。
就這樣,靖涵被送出國了。
那一年,她十三歲。
父母到機場送行,依依不捨地跟她話別,她還是一臉酷酷的模樣。一直到出境,她都沒有回頭。
直到坐在機艙裏,飛機要起飛了,輕微的震動讓靖涵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飛機起飛的瞬間,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她連忙偷偷別過頭,不讓鄰座的婦人發現她在哭泣。
她拭去淚水,看著底下越來越模糊的陸地,沒想到,真的要離開這裏了!
這一去,就是十年八年,雖然那裏有哥哥照應,可是她才十三歲啊!她恨父母怎麼做出這麼狠心的抉擇……
靖涵到了美國,適應了初期種種的不順後,生性聰穎又喜愛自由的她,沒有父母的管教,所有在臺灣被稱為不良少女的行為,在這裏是見怪不怪,況且又不用太在意學業的好壞,沒有任何壓力,這令她很快就喜歡上美國,無憂無慮地過了幾年,直到她高一那一年。
在美國,高中時期已是男女自由交往的階段,學生們都非常期待也喜歡在每個節日舉辦盛大舞會。每位女生都會精心打扮自己,搶風頭,希望成為舞會上最能散發光芒的人物,對靖涵而言,她輕而易舉地做到了。
「哥哥,學校有舞會,我要錢買禮服。」只要有舞會,她就會毫不客氣地向哥哥拿錢。
反正哥哥很寵她,對她這方面的金錢資助不曾少過。
「拿去吧!」費競焱果然二話不說就給她一筆錢。
這些年,妹妹總是處處跟他唱反調,處處跟他作對,不僅對他,連對父母都是如此叛逆,這幾年有時候爸媽飛來看她,她卻躲起來不肯見父母,他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乖巧可愛的妹妹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甚至常常不跟他說話,除了有求於他的時候。
他竭盡所能地滿足妹妹,心底只希望有一天妹妹能跟家人重修舊好,恢復過去跟家人共有的美好時光。
拿了錢,靖涵也沒道謝,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認為反正爸爸每個月匯給她和哥哥的生活費很多,她不過是多經過一手拿到錢,何必道謝,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其實費競焱都是拿他自己投資股票的錢給靖涵零花,他不願隨便揮霍父母的錢。
每次要參加舞會,靖涵都有足夠的錢去買名家設計的昂貴禮服,光這點其他學生就做不到了。
這天傍晚,熱鬧的舞會上,當明眸皓齒、美若天仙的靖涵一出現,馬上得到很多異性的青睞。大家紛紛來邀請她跳舞,她一一接受,沒有拒絕。因為她本性就活潑、愛玩,又好動,所以也愛跳舞,她舞跳得好,立刻得到現場許多的掌聲。她不停地舞著,直到喘不過氣,才暫時停下來休息。
這時,一個同樣是華裔,名叫陳泰倫的高三學生前來邀靖涵共舞。他是個戴著眼鏡、孱弱害羞型的大男孩,靖涵的美讓他悸動,讓他不由得主動前來向她搭訕,而靖涵覺得他是個和藹可親的大男孩,自然而然就跟他聊起天來了。
「妳是舞會裏最出風頭的人物!」陳泰倫讚美地說道。
「是嗎?」她俏皮地笑著。
這時,現場忽然一片鴉雀無聲。
靖涵好奇地隨著眾人目光的方向望過去。
如果她是舞會裏女孩中最閃耀的人物,那現在出現的這個人無庸置疑的是舞會上最出風頭的男孩。
每次他一出現,便有數不清的女孩圍繞著他。
他看起來相當狂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有一頭黑發和棱角分明的五官,彷佛籠罩著神秘的力量,深邃的黑眼睛裏恍如細碎的鑽石閃爍著,低沈的聲音充滿磁性。
他是每個女性的夢想,女孩們皆為他瘋狂。
她很早之前就聽聞其大名,這個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紈褲子弟,名叫杜皓耘。
聽說他家富可敵國,母親每個月給他優渥的生活費,他就住在這一區最貴的別墅,開著拉風的跑車,豪宅裏經常舉辦各式各樣的宴會,他的女人緣極好,不過他也很清楚這些女孩多半是看上他口袋裏的錢,因此他從不付出真感情,更換女朋友的速度極快,然而,仍然有許多不信邪的女孩前僕後繼接近他。
雖然傳聞將杜皓耘形容得如何了不起又有吸引力,靖涵卻不打算理他。
她也同樣出身於豪門,是個千金小姐,所以她覺得這種有錢公子哥兒沒什麼厲害的,只不過是有錢的痞子,沒什麼真本事。
「我們來跳舞吧!」靖涵主動拉起陳泰倫的手,走進舞池。
陳泰倫的舞技很差,不過在靖涵的帶領下,跳得越來越出色,兩個人玩得很開心。
這時,靖涵完全不曉得自己的態度竟惹來杜皓耘的注意。
杜皓耘定定看著亮麗的靖涵。她很與眾不同,不像時下的女孩像花蝴蝶一樣圍繞著他,反而跟一個毫不起眼的男生聊天、跳舞。
除了她以外,全場的女人都對他杜皓耘著迷。
她為什麼不看他呢?她應該要看他的!難道那個書呆子比他還吸引人?
向來習慣當第一名的杜皓耘,因為靖涵嚴重忽視他的行為,不禁感到氣憤難消。
她那極具侵犯性的美,令眾人目眩神迷。
很多女孩主動上前想邀杜皓耘跳舞,卻被他搖頭拒絕。
「你不去跳舞啊?」他的好友洛基問道。
「我今天不想跳舞!」他意興闌珊地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滑過,杜皓耘的心情惡劣極了,因為費靖涵從頭到尾不曾看他一眼!
洛基聳聳肩,顯然今天老大心情不好,看來老大對那個女的很有興趣,因為老大從進場就一直盯著她不放。
他在一旁遊說:「老大,想請她跳舞就去啊!不然等一下就沒機會了。」
杜皓耘冷哼一聲。他向來瀟灑豪放,遊戲人間,不曾在意過任何女孩,這下被洛基看穿,怕面子掛不住,立刻裝出不屑的神情。
「邀請她跳舞的男同學很多,我怕你排不到……」洛基又好意地提醒。
這話讓杜皓耘目光一閃,馬上換上吊兒郎當的口吻說道:「拜託,我想要的,不可能得不到。」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耐,他馬上自信地走向前,旁邊意會到他動作的人們紛紛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走入舞池,打斷了正開心跳舞的陳泰倫和靖涵,他完全不看陳泰倫,用著得意的口吻對靖涵說道:「我有榮幸邀請妳跳支舞嗎?」
沒有女人能拒絕得了他,他自信滿滿地想。
萬萬想不到,靖涵只瞥了他一眼,一臉鄙夷地說:「你這個沒禮貌的家夥,沒看到我有舞伴嗎?要請我跳舞,難道不用向他打聲招呼?我不會跟你這種沒有家教的人跳舞!」
眾人一陣嘩然。
杜皓耘的臉瞬間又青又紅,這可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閉門羹!
「泰倫,來!我們繼續跳舞!」靖涵連多賞他一眼都不肯,拉著泰倫開始跳舞,泰倫只得尷尬地配合。
杜皓耘碰了一鼻子灰,周圍的人們低聲地竊竊私語,顏面全無的他,立即掉頭就走。
旁觀的洛基一眼就看穿老大其實很在乎那個女孩,看來,老大對她好像真的有幾分認真,他來想個法子撮合撮合……
這場舞會,杜皓耘遇到了火焰般的費靖涵,她是這輩子唯一讓他如此難堪的女孩,這筆帳他記下了!
昨晚在舞會玩得太晚,靖涵回到家後脫了禮服就累得上床睡覺,隔天睡到很晚才起床。
刺眼的陽光灑入室內,她睡眼蒙 地走到浴室洗澡。這棟房子很大,佈置也很典雅,有獨立的房間和浴室。脫去衣服,踏入浴缸,打開蓮蓬頭,先將自己淋溼,接著用沐浴乳揉出一堆泡沫抹在身體上,接著讓水花衝去泡沫與臟汙。
冷不防,手機響了,靖涵赤裸著身子跑出來接,可惜沒接到,她詛咒一聲又返回浴室,這時手機又響了,是簡訊。
誰發的簡訊啊?
她又跑出來打開手機,登時發出錯愕的叫聲。
天啊!這是什麼惡心畫面!
一張男人的裸照。
一個男人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他的手臂放在額前微微遮住臉孔,身體的肌肉因用力而緊繃,彷佛堅硬的鋼鐵。靖涵從未見過如此堅硬的線條,他好強壯啊!視線來到他的雙股間,不由得臉紅心跳……
可惡!哪有人自戀到隨便把自己的裸照寄給不認識的人,她是招誰惹誰?她把照片放大,就算看不清楚真面目,她也知道他是誰!
就是昨天舞會上那個痞子杜皓耘!
該死!他把她當什麼了,竟敢這樣欺侮她?!
她洗好澡,上網查出他今天有課,於是連忙換上輕便的衣服,還沒有駕照的她直接叫了計程車,往學校駛去。
她站在他教室外面,直到鐘聲響起,老師才說完一聲下課,她立刻衝進去大喊:「大家不要走!」
她要當眾公開杜皓耘的真面目,要讓所有的同學當證人!
杜皓耘看到她,一顆心莫名地愉悅起來。
昨夜的舞會她讓他那麼難堪,照理說他應該對她很感冒的,可是說也奇怪,再次見到她,讓他嘴角不禁浮起意外的笑容。
看吧!她主動來找他了,一定是昨天擺架子拒絕了他,後悔不已,前來挽回的吧?他一廂情願地自忖。
偏偏,事與願違──
「大家看!」靖涵高舉手機。「杜皓耘是個變態,根本是暴露狂!」她大聲指責。
杜皓耘一張俊臉瞬間垮下來。
「什麼?」同學們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她面露不屑的表情,鄙夷至極地說道:「他居然把自己的裸照寄給不認識的人!你們說,這種行為難道不是變態嗎?對我而言,這是嚴重的視覺強暴,我不甘心被侮辱,決定公諸於大眾,讓大家知道杜皓耘卑劣的真面目!」
眾人一陣嘩然,奔過來搶看手機裏的照片。一看之下,女學生們掩面尖叫,但那並非鄙夷,反而是如獲至寶的驚喜。因為杜皓耘的體格實在太棒了!結實、性感而美麗,全身都是精瘦的肌肉,沒有一絲絲贅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裸照怎麼會出現在費靖涵的手機裏?到底是誰搞的鬼?
杜皓耘還摸不著頭緒,又無端被栽贓,原本因看到她而高興的情緒立即蕩到穀底。不管怎麼樣,他不可能讓自己當眾丟臉,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挫他的銳氣!
「大家不要大驚小怪!」同學們停下動作回頭,杜皓耘換上一張滿不在乎的笑臉,緩緩對靖涵說道:「妳在做什麼啊?親愛的!」
親愛的?這個稱呼讓靖涵傻眼了。
「昨晚我們在舞會上相遇後,我先走了一步,妳還欲罷不能的跳舞跳到散會。」他知道有好幾個同學昨天親眼目睹他被費靖涵狠狠拒絕的事,現在是他扳回一城的好機會。「可是舞會結束後,我們不是相約在草地上約會親熱嗎?妳不是答應要和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嗎?」他優雅地走向她,雖然外表靜如止水,她卻能感受到他那股即將爆發的怒焰。
「別開玩笑!誰是你的女朋友?」她大聲駁斥。可惡!他竟敢說出這種謊言!
周圍的同學們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杜皓耘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妳啊!難道妳說的話都不算數嗎?」他佯裝出困擾的神情。「我為了討妳開心,才寄自己的裸照給妳,這也算是情人之間彼此取悅的方式嘛!我不知道妳竟然會生氣……」他露出無懈可擊的英俊笑容,筆直地站在她面前。
「你有沒有搞錯,這根本是無中生有……」靖涵又氣又急地想解釋,但來不及了,現場氣氛已經起了大變化,大家都不聽她的話,每個人流露出玩味的神情,期待更精採的內情大公開。
陽光透過窗戶的細縫射進來,像金色彩帶般罩住他們倆。他龐大的身影看起來好邪惡,為她帶來一股奇異的顫栗。
陽光刺痛她的眼睛,她想逃開,想推開他,他的手卻使力環住她的腰,把她拉向一堵用肌肉築成的硬墻,同時有股熱氣在她的頸後燃燒。
她的思緒加快,心跳也隨之加速,不由得先聲奪人地大吼:「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妳一定會原諒我!」他信誓旦旦地說道。
「不!」
她看起來既驚慌又急切,他不禁在心底得意地竊笑。
下一秒,他低頭堵住她的唇。
她愕然地瞪大眼睛,杵在原地,忘了反抗。他的吻炙熱而潮溼,她嘗到無比的甜美。
她的雙唇如此滾燙,又如此柔軟,杜皓耘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前所未有地興奮起來。
他們渾然忘我地吻著,直到四周響起歡呼聲,才讓靖涵從迷霧裏回神,連忙把他推開。
杜皓耘對眾人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彷佛意味著他徵服了眼前的女人。他舉高手表示謝謝大家的支持,這更讓靖涵顏面全無,下一秒,她結結實實甩了他一個耳光,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靖涵隨即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被打了一巴掌的杜皓耘,摸摸發燙的面頰,以幽默的口吻說:「看來我的女友還不原諒我,我要追出去了!」
全班立即哄堂大笑。
這不是隨便說說,杜皓耘真的追了出去。
校園暖和陽光照射的草地上不時有情侶卿卿我我,靖涵氣炸了,拚命地往前走,後頭卻有輛車一直跟著她。她回頭一看,駕駛居然就是剛剛那個不要臉的大無賴杜皓耘!
杜皓耘瀟灑地對她揮著手,將車停在路邊,把頭探出車窗。只見陽光在靖涵的頭頂上形成一個光環,使她看起來像個天使,不過,她絕對不是溫柔的天使,應該是刁蠻的小公主!那生氣勃勃的美麗模樣讓他的心狂野地跳動起來。
「幹麼!」她兇巴巴地怒喊著。「你為什麼說那種話?還對我……你……可惡!」她氣得跺腳。
那可是她的初吻,居然被他奪走了!
「誰叫妳要惹我,想在眾人面前讓我下不了臺?我當然要想辦法保護我自己呀!」他露出淘氣的笑容。
「誰叫你傳裸照給我!」她聲嘶力竭地吼回去。
「我發誓,那不是我搞的鬼。」他正色解釋道。「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保證會查清楚,給妳一個交代!」
「我才不相信!」她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冷哼。「除了你誰會做這種事?!」她掉頭就走,可是每走一步,車子就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
「幹麼!你很煩耶!」她氣急敗壞地說:「你一直跟在我後面做什麼?」
「我載妳回家吧!」他一派輕松地回答。
「不需要!」靖涵毫不領情地拒絕。「我有錢,我會自己叫計程車回家!」
「那可不行,」他壞壞地笑。「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怎麼能讓妳自己搭車回家呢?」
「誰是你的女朋友?我才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怒目瞪視。
「剛剛在大庭廣眾下,我不是已經說了?過不久,校園裏每個人都會知道費靖涵是我杜皓耘唯一承認的女朋友!」看到她千變萬化的表情,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憑什麼要我聽你的話,我才不要做你的女朋友!你馬上去跟那些人說清楚!」
「這我就辦不到了。」他痞痞地微笑。「我已向大家宣告妳是我的女朋友,如果立刻就推翻這說法,那我的臉往哪兒擺?」
靖涵咬牙切齒地說:「你真卑劣,這都是你自以為是的自大個性在作祟,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啊!要我做你的女朋友,你等下輩子吧!」
她氣呼呼的揮手招來計程車,迅速坐上,車子絕塵而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計程車,坐在車子裏的杜皓耘露出難得的笑容。
他對她很感興趣!這麼不好惹的女孩,他還是第一次碰到,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馴服她!
只要他看上的女人,沒有追不到的!
第二章
接下來的日子,對靖涵來說真是一連串的困擾與難堪。
杜皓耘送花、送小禮物給她,她一律退回去,在校園撞見他,她也不理睬他,都做到這種程度,在校園裏,每天還是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自從杜少爺公開說她是他的女朋友,靖涵已經成為女孩們的眼中釘,大家都認為她搶走了杜皓耘。她試著跟要好的同學解釋,試著對大家說不是這麼一回事,可是根本沒人相信她。
這天午後,她一個人坐在樹蔭下,泰倫走過來跟她打招呼。
「靖涵,妳好!」他主動坐在她身邊。
靖涵眼瞳發亮,好久沒有朋友和她聊天了,見到泰倫主動接近,她的心情終於好一點了。
「你最近好嗎?泰倫!」
「我……」他欲言又止,看得出來似乎並不太好。猶豫了一會兒,他提起勇氣問道:「聽說,妳的男朋友是……」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她義正辭嚴地駁斥。「這一切都是誤會!」
「真的嗎?」他多日的陰霾總算露出曙光了。
「可是,可是……說來話長。」這該怎麼啟齒呢?「這過程有些復雜,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清楚……」
「沒關係,只要妳不承認他是妳的男朋友就好了!」這樣他就有希望了!畢竟感情的事是兩情相悅,誰也不能勉強誰。「這樣說來,我們還是朋友嗎?」
靖涵二話不說就點頭。「當然,我們是朋友啊!」
冷不防地,背後冒出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她是我的女人,請不要碰她!」
靖涵和泰倫同時猛地回頭。
看見杜皓耘,靖涵的眼中不禁燃起怒火。真是陰魂不散的家夥,還肆無忌憚的跟到這裏!
「奇怪,這關你什麼事?」靖涵不服氣。
下一秒,杜皓耘強勁的拳頭已經狠狠朝陳泰倫揮過去,正中下巴。他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杜皓耘恐嚇道:「你敢碰我的女人看看,這次只是警告,下次我會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你這人真沒品,竟敢隨便亂打人!」靖涵怒氣騰騰地回吼。「你要漫天撒謊,那都隨便你,可是你憑什麼管我和誰當朋友?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不、是、你、的、女、人!」
「妳現在給我上車!」他對她的澄清置若罔聞,只發出鋼鐵般的命令。
「我不要!」
「上車!」
下一秒,她被高高扛起,然後落在杜皓耘的肩膀上,她驚慌地喘息,接著,嬌小的她便被塞進他的跑車裏。
他要帶她去哪裏?
好幾次,她奮力掙紮,可是他總有本事邊開車邊把她制服,最後,他發火地說:「別再逼我,妳要我們發生車禍,一起命喪黃泉嗎?」
這句話總算讓她安靜了一會兒,她一直憋住怒火,直到他把車停在港口邊的瑪莉皇後號輪船旁。美國國慶日快到了,這裏每一年都會大規模的施放煙火,現在零星的煙火飄在空中,相關單位正在做測試。
「我們應該要好好說清楚。」她開口,已經火冒三丈。
「先讓我把話說清楚。」他趁這時候解釋清楚。「我查過了,我的裸照會傳給妳,都是我朋友洛基搞的。」
「為什麼?」靖涵大惑不解。「我跟他又不認識,他幹麼這麼做?」
「這事有點蹊蹺……」他顯得難以啟齒。那晚舞會上他心神不寧,一直盯著費靖涵,洛基都看在眼底,為了幫老大撮合,他才做了這件自認充滿創意的事──趁杜皓耘裸睡的時候,拍下照片,又花了一點時間找到靖涵的手機號碼,然後搞出這一場鬧劇。
「我會找時間讓洛基跟妳道歉!」他氣定神閒地道。「好了,換妳說了。」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她有話直說。
「沒辦法,妳一定要做我的女朋友。」他直截了當地表明。「大家都這樣相信,就算是演戲,妳也要陪我演到底。」
「我……」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從來沒看過如此無理取鬧的男人。「這是什麼邏輯,你只考慮你自己,那我呢?」
「只要妳跟我合作,我什麼都可以給妳。」他極力安撫並且給予承諾。「這只是演戲罷了!」他說得輕松,心底卻有著自己也不明了的感受。真的只是演戲?他試圖說服靖涵,卻似乎無法讓自己相信。
「什麼……」靖涵試著跟他講道理。「演戲有開始也有謝幕的時候,你打算什麼時候演完這出戲?」
「等我畢業以後。再八個月,到時候,我跟妳就毫無關聯了!」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就這樣?」她一時愣住了。他是當真的?真的要跟她演一對情侶,就為了讓他有面子?還是有其他理由?
「對!很容易吧?一點也不難。」他興高採烈地說:「我很懂得如何取悅女人,放心吧!跟我在一起,妳每天都會心花怒放的!」
看他說得天花亂墜、意氣風發的模樣,靖涵的思緒陷入迷惘。她雖然應該不至於喜歡他,但也不討厭他,這樣說來,似乎試試也無妨。再說,她向來喜歡跟家人唱反調,現在故意交往一個形象不佳的男朋友,也好氣氣哥哥!
「好吧!」她故意不是很幹脆地慢慢點頭。「我也沒什麼損失,就當幫你吧。」
「太好了。」他開心地笑。
靖涵看了覺得好笑,她突然覺得在杜皓耘那已是成熟男人的外表下,仍是童心未泯,充滿稚氣。
她的心意外的泛甜,但還是不忘強調。「你可別忘了我們只是假裝的……」
「知道啦!」他打斷她,自顧自地說。「我明天早上去接妳上學。」
「不需要。」她搖搖頭。「從你家到我家要開一個小時車,到學校還要半個小時路程,這樣你要很早起床。」
「我想要這麼做,別阻攔我!」說也奇怪,向來晚睡晚起的大少爺,為了眼前的假女朋友,他卻甘之如飴地願意早起。「妳是我的女朋友,要聽我的話,我明天早上到妳家接妳!」
看他堅持的模樣,她不再說什麼,心裏卻不禁有些擔心,明天哥哥若是看到了杜皓耘,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翌日。
靖涵一大早就起床,特別打扮了一番,她搽了亮彩唇膏,在秀發上噴了會閃閃發亮的發雕,雖然依舊穿著襯衫和牛仔褲,可是這裏面有用心的地方──她昨晚花了好多時間把衣服燙平,穿起更是好看又挺直。
望著鏡子裏亭亭玉立的身影,驀地,心底有一個聲音跑出來戲謔地嘲笑她:費靖涵,妳這是為誰打扮?
她目光一閃。是啊,天!她到底在幹什麼?
他又不是她的正牌男朋友……
宅子外響起喇叭聲,聽到喇叭聲,靖涵馬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下樓,來到玄關,就看到哥哥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他是誰?」
「我男朋友。」她聳聳肩,無所謂地開始穿起鞋子。
費競焱神色一凝。「妳怎麼從來沒告訴過我?妳才高一,應該要以課業為重。」
「因為才高一,所以就要聽你的話嗎?」她不屑地瞪著競焱,說出傷人的話。「你根本不是我哥哥,你管不著我做什麼!」
她開門奔出去,經過院子的草地,朝著車子大叫。「快走!我哥哥出來了!」她怕哥哥會罵杜皓耘,打開車門,快速跳進去。
杜皓耘倒是一臉氣定神閒的模樣。說也奇怪,雖然講好是演戲,他卻有種想被費家人認同的想法,不希望他和靖涵的「交往」受到阻礙。
他風度翩翩地下車,笑容可掬地面對費競焱。「你好!我叫杜皓耘,目前就讀高三,很高興認識你!」
「我叫費競焱,是靖涵的哥哥。」競焱的目光犀利,死盯著杜皓耘,似乎想看透他,看穿他真正的意圖和為人。
「我知道。」杜皓耘笑容可掬。「有空我會來拜訪,但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要上學了。」他揮手。「再見!」
「再見!」
競焱隨後也開車出門,他現在正攻讀MBA的課程,其中有個同學的弟弟剛好跟靖涵念同一所學校,他拜託那個同學幫忙打聽杜皓耘這個人,可是傳回來的消息讓競焱憂心忡忡──
杜皓耘是學校裏花名在外的花花公子,妹妹跟這種人在一起,恐怕是註定要受傷的……
跑車行駛在寬廣的道路上,杜皓耘轉頭看了身旁默不作聲的靖涵一眼。
「妳和妳哥哥感情好像不太好?」他試探地問道。
「我很討厭我哥哥。」她哼了一聲,直接表明。
「為什麼?自己的哥哥有什麼好討厭的?」
「這……」總不能對杜皓耘說出自己家庭的醜聞吧!哥哥是媽媽跟外面的男人生的……她笑得僵硬。「反正,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吧。」
「我看得出妳哥哥很關心妳,其實有哥哥很好啊,可以保護妳,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也有人可以訴苦……」他心有所感,想起自己從小到大沒有兄弟姊妹,雖然有個富裕的家庭,但是他的內心一直很孤單,渴望親情的滋潤。
「我才不這麼覺得!」她賭氣地說:「我真希望我爸媽只生我一個就好,幹麼要有哥哥?」何況本來就是如此,只有她才是爸爸和媽媽生的,哥哥又不是!
「妳怎麼這樣說?」他瞥了她怪異的神情一眼。「當獨生女才不好,有難的時候,沒兄弟姊妹相挺,很寂寞的。像我不但是獨子,而且還是養子,就更孤單了。」
「你是養子?」費靖涵驚訝地問。
「是啊。」他毫不介意,似乎看得很開。「我爸媽在我六歲的時候就車禍去世,養母是我媽媽的好友,她一直沒有孩子,當時看我變成孤兒很可憐,所以就收養了我。」
靖涵搖搖頭,有些不敢相信。真是沒想到,杜皓耘竟有著和哥哥雷同的命運?
杜皓耘的腦子裏又浮現養母林婉瑤從小到大對他的諄諄告誡──
「我撫養你長大,以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這一生都可以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我只要求一件事:你要聽我的話,不許忤逆我!」
他雖然深深感激養母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但也常常感到喘不過氣,在養母的權威之下,他深深被壓抑著,沒有自我。
杜皓耘用力甩頭,想要揮去這如魔咒的咒語,他轉移話題:「這星期天我們去海邊遊泳好不好?」
靖涵立刻眼睛發亮。她很喜歡遊泳,雖然要跟杜皓耘單獨相處,似乎不太妥當,但在她心裏,比起星期天待在家和哥哥大眼瞪小眼一整天不知要好多少,何況跟杜皓耘出去玩,也可以氣氣哥哥,何樂而不為?
「好!」她點頭答應。
「那就這麼說定了!」
遼闊的海天一色讓人忘記煩惱,他們踏上一大片沙灘,沙灘溫暖而細軟,一個又一個的浪打上岸來,濺溼他們的腳,然後又退回海裏,打溼了岸上細致的沙灘,留下一些貝殼、海螺,將一粒粒的細沙帶回海的深處。
「我要去遊泳!」靖涵開心得跑向大海。
「喂!等我一下!」杜皓耘緊跟在她身後。
靖涵撲通一聲就跳入水裏。好冷!她在水底劃動雙臂,試圖暖熱體溫,然後盡情享受遊泳的樂趣,一直到空氣用盡才冒出水面,現在她的身體已經適應冰冷的水溫,感覺非常的舒服。
片刻之後,她感覺下方有水波流動,某樣東西輕輕扯動腳踝,把她往下拉,她第一個反應是用腳踢掉那個東西,奮力抗拒那股力量,但是沒多久她便發現,是杜皓耘在拉著她。
他的身體有著灼人的熱力,她想逃,可是他的肺活量比她大得多,他一直把她困在水裏,她快要窒息了!她努力掙紮著,在肺中的空氣即將凈空時,他的嘴巴馬上覆住她的,給她足夠的氧氣。
她顫抖地貼著他,杜皓耘用力踢動雙腳,讓兩人浮出水面。
破水而出後,他立刻放開她,莫名其妙地離她而去,他像一條魚遊入更深處,水面激起一堆水花,只留她一人漂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太可惡了!又被他奪去第二次吻!
她惱怒地瞪著遠方自由自在潛泳的他,卻不禁眷戀地將食指撫上自己的唇,依戀剛剛屬於他的陽剛氣息。那個吻,對她而言一點也不單純,那吻中強烈的需求觸動她的心弦!
她怎麼了?何必如此心神不寧?
杜皓耘受美國開放式教育的洗禮,一個吻對他而言一定不算什麼,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是個「人工呼吸」式的接吻!
可是,她一顆心怦怦跳,無法遏止地臉紅!
難道,他對她的意義不再單純了嗎?
她很在乎他的親吻,這場戲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看他興致勃勃地遊著,暫時沒有回岸邊的打算,靖涵卻意興闌珊,被自己怪異的情愫搞得不知所措,連遊泳的興致都沒了。
她回到岸邊,躺在椅子上做日光浴。
另一方面,杜皓耘並沒有靖涵想像中的冷靜,他也在懊惱著。
他不該吻她的,該死!杜皓耘拚命咒罵自己的莽撞和粗魯!
他原本只是好玩,想跟她在水面下打水仗,誰知道卻一時情不自禁地從淘氣的遊戲變成親吻,而這個吻……
他對其他女孩從來沒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一股奇異的興奮傳遍他的全身,宛如有只無形的手撥動著他的心弦,他的神經顫栗起來,小腹上的肌肉緊繃而糾結,吶喊著某樣無法理解的需要。
他迷惘了。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奇怪的念頭──他想要將她佔為己有?
直到夜幕低垂,夕陽西下,他好像發泄了所有的精力,才累極地上岸。
「我們走吧!」他一邊喘氣一邊對靖涵說道。
「你不休息一會兒嗎?」靖涵從躺椅上坐起身,懶懶地問道。
「不想。」他面無表情地道。他並非有意表現得如此惡劣,只是突然對她充滿疑惑,這疑惑比他課業上任何數學程式都還要困難千倍。
他對她的感覺不再單純,當初不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才脅迫她做他女朋友嗎?現在卻好像不只是如此。
可是,靖涵卻完全誤會了。「我又沒惹你,你擺什麼臉色給我看!」
「我……」他囁嚅。「天色晚了,回家吧!」
「走就走!」把東西收一收,她坐上他的跑車。
一路上,兩人始終默不作聲,沒有任何交談。
難道這不只是一場戲?他怎麼可能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杜皓耘百思不解。
他有很多女朋友,他承認。但她們始終都只是過客,來來去去,他從不認真對待她們。
當他漸漸長大後,心底非常明白養母是掌控他一生的人,養母要他做什麼,他沒有說不的能力和權利。
他沒想過要談戀愛,更不會對女人奉獻他的心。因為養母已經說過會幫他挑選將來的結婚對象,挑一個她看得順眼的媳婦,一位適合做杜氏企業少夫人的人選,至於是不是他的真愛,適不適合做他的妻子,他愛不愛對方,這些都不重要。
也因為如此,他對於感情有股認命的淡薄,反正,他決定要孝順,不願意跟養母作對,他不願愛上的女人不討養母喜歡,他更不可能娶一位養母不喜歡的女人。
他從沒想過他會有對感情認真的一天,沒想過有天會遇見真心喜歡的女孩……事發突然,對靖涵不對勁的反應和心底不該掀起的波濤,讓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他更不知道靖涵到底喜不喜歡他,內心忐忑不安又沮喪。
把靖涵送回家後,已經深夜了,他不想回家,開車四處兜風,最後來到高速公路旁的一家PUB。
已滿十八歲的他,還沒碰過酒,可是今晚苦悶無處發泄的他,決定要嘗嘗借酒消愁的滋味!
三五成群的客人在一起聊天喧鬧,增添了溫暖的氣氛。店裏放著慵懶的美國南方爵士音樂,舒緩的節奏流泄著,令人彷佛可以自在卸下面具,盡情感動,盡情宣洩。
倚靠著毛茸茸的坐墊,杜皓耘叫了杯酒,他相信酒可以讓自己忘卻對靖涵不該有的情愫。一口接著一口,他的酒杯沒有乾過。
酒吧裏的金發妹妹珍妮剛剛從視窗看到他的進口跑車,研判他是富家公子哥,趕緊把握機會前來搭訕。
「你看起來很寂寞,我可以陪你嗎?」珍妮體貼的問。
「有何不可?」他幹笑著。
是的,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費靖涵一個女人,他可以擁有任何女人!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我陪你喝酒!」
「來!乾杯!」
「乾杯!」
珍妮越坐越近,最後主動坐在他的大腿上,還跟他大玩親昵的遊戲。她猜拳輸了,就火熱地吻他,他接受她的熱吻,想證明吻其他女人的滋味跟吻靖涵沒有兩樣。
奇怪的是,眼前是個火辣的金發少女,他卻提不起勁,沒有任何感覺,好像只有吻靖涵的時候,才會令他熱血沸騰!
他更沮喪地狂喝酒,不一會兒,他已開始覺得舌頭僵硬,神智恍惚。
「你想要我嗎?」珍妮已經貼在他的胸膛上,在他耳際訴說著露骨的邀請。「只要你給我錢,我可以把自己獻給你……」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靖涵!」他想要用力推開她,奈何酒精作祟,他使不上一點力,平常孔武有力的他,此時卻癱軟在珍妮的懷裏。
靖涵?是誰?這個風流瀟灑的帥哥失戀了嗎?這樣更好,失戀的男人最需要女人的撫慰!珍妮嬌聲說道:「靖涵又不在這裏,那就把我當靖涵好了!我們上樓去吧,這裏有空房間!」
「不要!妳不是靖涵,靖涵的頭發是黑色的……」
「就算我頭發不是黑色,但我有本事讓你在床上銷魂一整夜,讓你忘記靖涵……」她誘惑著他,故意抓住他的手讓他撫摸堅挺的雙峰。
「不……不……」他覺得頭暈目眩,頭痛欲裂。「不……不要碰我!除了靖涵,我誰也不要……」用盡全身力量說完這句話,他便失去知覺。
可惡!不知好歹的家夥!
珍妮頻頻咒罵,她碰了一鼻子的灰,當然很不甘心。她從他口袋找出皮夾,拿出裏面大把的鈔票,放入自己的口袋,接著找到他的手機,按電話簿,找到靖涵的號碼,打電話過去。
靖涵回家時,已經很累了,雖然心底還是很介意今天杜皓耘怪裏怪氣的模樣,可是一洗完澡便倒頭就睡。
深夜接到電話,她迷迷糊糊聽到是陌生女孩的聲音,那聲音冷淡地說明杜皓耘醉倒在酒吧裏,需要人來送他回家。
靖涵睡意全失了,皓耘深夜一個人在酒吧喝醉了,萬一出什麼事該怎麼辦!
「我立刻過去!」
掛上電話後,靖涵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可是現在是深夜,臨時也叫不到計程車,她換上衣服著急地走來走去,驚醒了哥哥。
「怎麼了?怎麼還不睡覺?」競焱睡眼惺忪地問。
「皓耘出事了,他醉倒在酒吧不省人事!」靖涵不知如何是好。
「什麼?」競焱二話不說便道:「我陪妳一起去接他吧。」他換上衣服,趕緊開車載著妹妹前往酒吧。
酒吧裏滿是煙味,客人喧鬧不已,競焱和靖涵衝入酒吧的時候,杜皓耘正橫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毫無知覺,珍妮還死皮賴臉地趴在他的身上。
靖涵杏眼圓睜,心底一股酸意不斷泛上來。
珍妮看到靖涵,很確定她就是大帥哥嘴裏的女孩。顯然這東方女孩魅力十足,能擄獲大男孩的心,讓她妒火衝天。
「妳是他的女朋友嗎?但是,現在應該不是了吧?」她故意挑撥離間。「他的女朋友已經易主了!換成我了!」珍妮炫耀似地笑著。「我們剛剛邊喝酒邊玩遊戲,他說他愛我呢!」
靖涵臉色大變。
接著,珍妮說出更不堪入耳的話。「他原本要跟我上床,可惜喝得酩酊大醉,只好等下次了,現在你們把他帶走吧。」她擺擺手。
靖涵感覺彷佛被狠狠打了一個耳光,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無地自容,只想掉頭就走。
競焱什麼話也沒說,立刻扶起人高馬大的杜皓耘,靖涵不由得也出手幫忙。
「等一下!」
這三個字又讓靖涵不得不回頭,再次面對對方奚落的眼神。
珍妮以侮蔑的口吻說:「妳真差勁,我好心通知妳,妳怎麼不跟我說謝謝?」
「我……」靖涵好困難、好困難才說出口:「謝謝!」
珍妮又得意地交代:「等他醒來時,不要忘記跟他說我等他,叫他要來找我!」
她又不是傳聲筒,珍妮太侮辱她了!
靖涵不懂,為什麼心會有這種如刀割般的疼痛?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她何必被珍妮諷刺一下就傷心難過?何必那麼在乎他?
她不懂,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第三章
好不容易回到家裏,費競焱沒講什麼,只是一臉嫌惡地把杜皓耘丟到客房的大床上,草草替他蓋上被子,就熄燈轉身離開。
見靖涵站在客房外頭,失魂落魄地不發一語,費競焱心疼地催促她去休息。「趕緊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靖涵輕輕點頭。
回到房間,靖涵躲在被子裏,淚水潸然而下。這一刻,她終於懂得什麼叫做心痛。
她為什麼會心痛?是因為她喜歡上杜皓耘嗎?
她討厭他跟其他女生在一起,她想要獨佔他,想要全部的他,偏偏,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一場有期限的遊戲!
她跟杜皓耘,只是說好了一起演場戲,為了滿足彼此的虛榮心和好勝心,八個月後,他們就雙雙各奔東西,再無瓜葛。
她沒料到妒忌和傷痛宛如利劍般穿透心臟,絕望從胸口擴散開來。
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現在發現已太遲了,她不應該喜歡他,也不能喜歡上他,這是一個錯誤,當時她不應該高估自己而答應當他的女朋友,現在,她真的陷進深淵,爬也爬不起來了。
明天,她還能若無其事地面對杜皓耘嗎?這一場戲,她還演得下去嗎?今晚所見到的場面讓她沒來得及設防,便面對了殘酷的真相。她這才明白,自己原來一點都不堅強,只是以前從沒遇見過愛情。
嗚咽的哭聲在深夜中傳來,隔壁房的費競焱睜著眼,冷靜思考著該如何讓妹妹停止傷心,他該和那個杜皓耘面對面說清楚。
隔天一早,一夜無眠的靖涵紅腫著眼,若無其事地去學校上課。出門前,她偷偷往房門虛掩的客房裏瞄了一眼,只見杜皓耘睡得深沈,還沒醒過來。她在餐桌前留了張紙條詳細寫著昨晚的事情經過,還注明了冰箱裏有食物,他可以任意取用,她會替他請假……然後,才帶著心碎去上課。
她的眼角噙著豆大的淚珠,經過一夜的掙紮與折磨,她已經決定長痛不如短痛,不要再演戲了,她要跟杜皓耘分手。
既然她已經愛上他,而他心不在此,那就分手,落得幹脆。
隨後,一早就出門的費競焱又返家,坐在餐桌旁,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情緒,慍怒地等候杜皓耘起床。
接近中午時分,杜皓耘終於醒了,他的腦裏閃過昨晚有個叫做珍妮的少女過來跟他說話的畫面,她說要他跟她上床,他一直說不要,還一直要找靖涵……
「靖涵……」一張開眼睛,他立刻驚訝得跳了起來。這裏是哪裏?
宿醉讓他感到頭重腳輕,胃也難過得緊。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的?
費競焱聽到客房傳來聲響,立刻過去推開房門,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頓時相交,一個惶亂不解,一個怒火高漲。
「你醒了?」競焱咬牙問道。
「你好,我怎麼會……」
「我先跟你解釋為什麼你會在我家。昨天你在酒吧喝醉酒,然後一個女孩子打電話給靖涵說你喝醉了,要她去接你……」他言語簡潔地說完事情經過。
「原來如此。」杜皓耘的腦袋裏還很混亂,但仍感謝地說:「謝謝你。」雖然費競焱有提到一個女孩打電話給靖涵,但因為他對珍妮根本沒有多大記憶,也就沒當一回事。「靖涵呢?」他左顧右盼,不見靖涵。
「上課去了!」競焱的口氣不太好。
「說得也是……」杜皓耘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費大哥,謝謝你收留我,我也該去學校了。」只有早點到學校,才能見到靖涵。
「什麼時候這麼認真向學啊,這不像你嘛。」競焱冷言冷語地說道。
「你怎麼……」杜皓耘被費競焱這麼一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下一秒,費競焱緊握拳頭,冷不防地朝杜皓耘揮了一拳,一出拳就擊中他的嘴角,杜皓耘慘跌在地上。
「這一拳是為我妹妹打的,她所承受的痛苦,遠比這拳帶給你的痛多太多了!」競焱咆哮著。
「什麼?我不懂……」杜皓耘撫去嘴角的血跡,一臉莫名其妙。
「你少在那裏裝模作樣!你昨晚竟然和那個金發少女親熱,完全無視於靖涵的存在!」競焱氣急敗壞,無法原諒杜皓耘的花心。「你怎麼可以傷害靖涵?既然你跟我妹妹交往,不管你們未來有沒有結果,起碼這一刻要對我妹妹忠誠,你怎麼可以拈花惹草,傷她的心?昨晚她哭了一整夜,她向來很倔強,從不哭泣的,卻因為你而哭腫了眼,我只有這個寶貝妹妹,我不能容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你!」
靖涵哭得很傷心?杜皓耘又驚又喜,這麼說,難道靖涵也對他……
可是他來不及想清楚,已經又挨了好幾拳。「等……聽我說……」
但競焱猛朝他進攻,每一拳都毫不留情,杜皓耘基於本能自衛也不得不回拳,兩人扭打成一團。
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最後,兩人再也沒有力氣,氣喘吁吁,身上都掛了彩,癱軟在地上。競焱揉著疼痛的雙手,臉上有不少瘀青,杜皓耘就更慘了,面對愛人的哥哥,他對競焱並沒用多大的力氣,可是競焱對他恨之入骨,下手一點都不留情,打得他鼻青臉腫。
「我愛靖涵,我愛她……」杜皓耘忍住身上疼痛,勉強說出真心話。
「什麼,你……」費競焱的臉色丕變,以諷刺的語氣說:「少來了!花名在外的杜少爺,你說這種話騙別人還可以,想拿來騙我,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昨天是誤會,不僅是昨天,之前你對我和靖涵都誤會了……」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杜皓耘把他和靖涵的事都說了出來。「我們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我們只是在演戲,至少在昨天以前……」
「什麼?」費競焱張大嘴巴,聽杜皓耘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你們現在算是……假戲真做?」
「是的。」杜皓耘意外的正經,平常嘻皮笑臉的模樣都收斂了。「我搞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煩悶之下就跑去酒吧喝酒,喝了一堆酒還是一樣煩悶,在酒吧裏是有女孩子來跟我搭訕,但是我拒絕了,我心裏想的都是靖涵,後來就喝醉了……我想,你們看到的那個場面,應該是那個女孩搞的鬼。我真的很抱歉,害靖涵難過……」他一臉沮喪,悔恨不已。
「你……」費競焱以銳利的眼神看著他。「你真的愛靖涵嗎?」
「是的,只是……」他露出極為懊悔的表情。「我以為她並不會喜歡我,所以才去酒吧買醉,我害她傷心難過……」
費競焱考慮了一會兒,才沈聲說道:「錯了,我確定靖涵是愛你的,不然她也不會如此傷心。」
「真的嗎?」頓時,杜皓耘臉上的落寞一掃而空。「靖涵愛我嗎?真的嗎?我……我要去學校找她,要跟她說我愛她!」說著他轉身就要走出門。
「等一下,」費競焱叫住杜皓耘。「你現在傷痕累累,我幫你包紮一下。」
「不用了,我很急……」他迫不及待想見到靖涵。
「不差這一點時間。」費競焱取出醫藥箱,幫杜皓耘止血和包紮。
沒多久,滿臉塗上紅藥水並貼上紗布的杜皓耘,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愛。「謝謝你,費大哥!」
「不客氣,只是……」費競焱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年紀還小,未來的事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我只請你答應我一件事,請替我好好守護她!拜託你!」
「我會的。」杜皓耘堅定地承諾。
兩個大男生彼此握手,訂下共同保護一個女孩的承諾。
學校裏,靖涵一整天都有別於平時的活潑,表情冰冷,完全不理人。
下了課,她獨自一人坐在水池旁邊發呆,聽噴水池的水嘩啦嘩啦地流,她幾乎也不禁要流下淚來。
愛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她哀悼自己的初戀,嘲笑自己愛上不該愛的男孩……
這時,忽然有一大把玫瑰花出現在她面前,她回過頭去,紅腫的眼立刻又起了霧。
手捧著玫瑰花,兩行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撲簌簌直下,因為杜皓耘就站在她眼前。
「你的傷,怎麼來的?」才看了他一眼,她立刻驚呼出聲。
他渾身是傷,臉上的紗布讓他看起來有點滑稽可笑,頭發淩亂,神情狂亂憔悴,盡管如此,他看起來仍然瀟灑不羈,迷人極了。
「先跟我走,我要跟妳把話說清楚!」他硬把她拖到車旁。
「不要──」她不要再和他有接觸了!這樣下去她會無法管住自己,也無法從這場遊戲中脫身。「昨天我是看你可憐,才收容你,可是我要跟你說清楚,你這個花心大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她搶先把狠話說盡。
「我喜歡妳!」他斬釘截鐵說道。「我只要妳!昨晚的事是個天大的笑話和噩夢……」他把昨晚的事又說了一遍。「我是因為妳而去買醉,那時候我想不通,但是現在我懂了,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妳。」他邊說邊把她塞進車裏,關上車門。
「什麼?」如此巨大的狂喜令她來不及反應,任由他動手。
他已經介面,滔滔不絕。「是,我喜歡妳!從今天開始,就從這一刻開始,妳是我杜皓耘的女朋友!」
她猶自目瞪口呆,沒有會意過來,他突然伸出手,將她扯入懷中。
「妳愛我嗎?」他在她的耳邊問道。
她已經因為強烈的震驚而無法反應出喜悅,表情有些茫然。
杜皓耘宣示地說:「我愛妳。」
他的唇飛快擄住她熾熱的小嘴,那是一個足以融化冰雪的熱吻。
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少女,初嘗兩情相悅的甜蜜,火苗很快就失控,他的吻逐漸來到她的頸項,手也開始在她身上遊移。
正當靖涵也漸漸失去理智時,杜皓耘忽然踩了煞車,將身子退了開來。
「為什麼……」靖涵不懂。
「因為我怕會在車子裏要了妳!」他沙啞地低聲說。「我們還太年輕,我不願現在做傷害妳的事……」
朝他牛仔褲上的鼓起望過去,靖涵不由得面紅耳赤,趕緊別過頭。「對不起……」她臉紅心跳。
在靖涵眼裏,杜皓耘彷佛變身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和那個愛面子又自大的男生完全是兩個人。
沒多久,他的呼吸平穩多了,顯然已恢復正常。「從現在開始,我們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他滿足地輕呼一口氣。
「對了,你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她心疼地問。
「是妳哥哥……」
「什麼?」她不禁又氣又心疼。「他太過分了,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揍你?」
「不,妳要好好感謝妳哥哥這樣保護妳。」他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他還要求我好好守護妳,有這樣的哥哥,是妳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妳要好好珍惜這樣的幸福!」
靖涵為之動容。向來冷靜穩重的哥哥知道她受的委屈,竟然氣得打了杜皓耘一頓?靖涵終於發現,原來同母異父的哥哥是真心在保護她,她的心底頓時注入一道無可言喻的暖流。
這一刻,奇異地,從前對哥哥所有的不滿都消解了。
「對啊,我真的覺得我很幸福!」她露出滿足的微笑。
「我送妳回家吧,我想要好好謝謝妳哥哥,我們約妳哥哥吃一頓飯,怎麼樣?」
「好啊!不如跟哥哥約在外面餐廳吧!」她提出建議。
「這樣太沒誠意了,我親自下廚煮一桌好料的。」他眨眨眼道。
「你會做菜?」她頓時目瞪口呆。「看不出來!」
「別懷疑,以後我們如果結婚,我甘願為妳做家庭煮夫!」
靖涵雖然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但還是很開心。
「妳哥哥喜歡吃什麼?」
「他喜歡吃他自己發明的牛奶火鍋──就是火鍋裏加牛奶,以及青菜和豬肉、羊肉等。」她簡單形容。
「聽起來挺不錯的,我們這就去唐人街超市吧!」
「好。」兩人立刻出發了。
稍後,兩人買了一堆食材回到費家,花了一些時間準備了一桌佳餚,當然靖涵也有幫忙,像是洗青菜、切肉,準備飲料、香檳……等等。
今夜,對靖涵而言是難忘的日子。
從她十二歲那年偷看了媽媽的日記,知道競焱真正的身世後,她就再也沒有正眼瞧過他,雖然這幾年在異地都和哥哥住在一起,可是她從來沒有跟他一起吃過晚飯,現在完全不同了,因為競焱的真心付出,徹底讓她軟化了,如今,她當競焱是唯一也是真正的哥哥。
競焱接到靖涵的電話通知要準時回家,這可是這麼多年來妹妹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電話裏頭的語氣又神秘兮兮,讓他不由得時間一到就馬上離開。
他打開家門,發現有點不太一樣,可是又說不出是什麼,接著聞到廚房傳來的陣陣奶油香味,赫然看到滿桌的佳餚。
他一臉驚喜地站在餐桌前。
「哥,你回來了!」靖涵笑容滿面。「肚子餓不餓?我們做了你最喜歡的牛奶火鍋,趕快去洗手一起來吃吧!」
靖涵變了,她整個人發亮,也開朗多了,笑聲不斷,平日那個叛逆又暴躁的火爆妹妹不見了,他彷佛又看到多年前那個可愛的妹妹。
這是愛情的力量嗎?那他真要好好感謝杜皓耘。
「當然好。」他朝廚房望進去。「杜皓耘呢?」
「來了。」杜皓耘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穿著圍裙,真像道地的家庭煮夫。「為了感謝費大哥的大力相助,我和靖涵做了這一桌佳餚,都是大哥喜歡吃的。」他態度恭敬地說:「希望費大哥會喜歡!」
「你這家夥,」費競焱冷硬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靖涵才認識你多久,你就開始巴結我這個大哥了?」
「別這麼說,哥哥,我們快點來吃吧!」靖涵趕緊結束話題,小臉有些泛紅。
「先說好,我不反對你們交往,但是你們年紀還太早,千萬不可做出會後悔的事。」費競焱先把話說清楚。
「知道啦!」靖涵沒好氣地回答。
「這樣我就放心了。」競焱拿起筷子,迫不及待要動手了。「我們一起開動吧!」
餐桌上,三人又說又笑,吃著熱騰騰的牛奶火鍋,在蒸騰的熱氣中,映出他們愉悅的笑臉。
興致一起,他們拿起酒杯乾杯,向來話不多的競焱,破例地說了很多話──
「這頓飯我吃得很高興,因為這是這幾年來,我和靖涵第一次同桌吃飯。」
靖涵慚愧地低下頭。「以前是我太幼稚……今天雖然不是聖誕節,但是我卻覺得今天比聖誕節更像聖誕節,大家快樂地一起吃飯、喝酒,我也很快樂。」
「是的,今天是個『家人』團聚的日子。」杜皓耘微笑並語帶雙關地說著。
「少惡心了!誰跟你是一家人!」靖涵故意潑他冷水。
「快了,妳十八歲就嫁給我吧!」他說得煞有其事。「我們先訂婚,兩年後就結婚……」
「不要!我還要念大學……」她才不想那麼早嫁人。
「不行,我不能等那麼久……」他哪能耐得住那麼久。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討價還價個沒完,完全忘了旁邊還有「大人」在。
「吵夠了沒?」最後,費競焱一聲令下。「無論如何,一定要等到靖涵大學畢業才行!」
杜皓耘這才一臉悻悻然地閉嘴,靖涵則是差點笑岔了氣。
那一晚,靖涵跟遠方的好友曉喬通MSN,她偷偷告知曉喬她交了一個男朋友,讓曉喬羨慕極了。雖然兩人都是十六歲,可是曉喬家教很嚴,爸媽不可能讓她這麼小就交男朋友。
「競焱哥哥有女朋友嗎?」曉喬從電腦傳來這幾個字。
「據我所知,追哥哥的女孩是不少啦!但哥哥根本不為所動,哥哥現在注意力都在課業上,還有華爾街的股票上面……」
兩人又聊到其他一些生活瑣事,聊到曉喬要練琴了才下線。
戀愛對十六歲的靖涵而言,完全是正面、健康的影響。
她變成循規蹈矩的女孩。她喜歡念書,而且是發自於內心的,因為她已經有強烈的認知,未來要做杜皓耘的妻子,因此她要自己能擁有最好的條件才貌。
競焱私下打越洋電話給父母報告這件事:「爸,媽,靖涵現在變了,真正的長大了,她的成績突飛猛進,也不再無理取鬧,你們放心吧!你們現在要以靖涵為榮!」
「我就說嘛!」費家兩老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孩子的叛逆期過了就沒事了,只是靖涵的叛逆期比較長而已。」
費競焱為了不讓父母擔憂,隱瞞了靖涵交男朋友的事。他想,只要自己注意著,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靖涵和杜皓耘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戀人。
他們甜蜜地一起度過許多節慶,從陰森森的萬聖節,和家人相聚在一起的感恩節、聖誕節,然後是跨年元旦的狂歡晚會,最後是中國的農歷春節。
這個週末,他們這對小情侶當然還是難分難舍地膩在一起,靖涵來到杜家,一整天都待在他的房間裏。
笑聲不斷從房間裏傳來,杜皓耘正拿著相機拍照,而調皮的靖涵擺出很誇張的坐姿和動作,讓皓耘拍照。
「對!就是這個姿勢不要亂動,等我……」他按下相機的自動設定按鍵,然後突然衝過去將靖涵抱坐在他的大腿上,靖涵尖叫出聲,這時喀嚓一聲,照片被拍了下來。
「再一張!」
他又教她擺出很誇張的姿勢,可是當按下自動快門時,他又衝到她身邊,抱住她並親吻她,喀嚓一聲,這張照片足可為他們的感情留下紀念。
「喂,你幹麼啦!好好拍照行不行?」嘴上兇歸兇,她的臉上卻沒任何不悅。
接下來又拍了好多張照片,杜皓耘簡直玩瘋了,他笑嘻嘻地說:「拍完照了!我要抱妳!」他把相機收起來,然後一把抱起靖涵。
他喜歡抱著她,每次擁抱她,就彷佛擁抱了幸福和溫暖。
他用下巴磨蹭她的秀發。「靖涵,等我媽媽來,我要把妳介紹給她認識,我從來沒正式介紹過任何女孩子給媽媽,妳是唯一的一個。」他真心誠意地說。
「真的嗎?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滿足地笑著。
「那妳不回報我嗎?」
「怎麼回報?」她裝傻。
「妳猜猜看!」他觸碰她如花瓣的柔嫩面頰,他的指間頓了頓,竟有些留戀動情,呼吸有些不穩。他的目光無法離開她,頃刻間,他勾起她的秀發,輕輕撥在耳後,他饑渴地欣賞著她美好的容貌。
「妳很美,真的很美。」他發自內心的誇獎著。
靖涵的臉乍紅,她知道自己遺傳媽媽的長相,長得不錯。可是被男朋友直截了當的讚美,還是會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想要她的欲望來勢洶洶。「天啊!我想要妳……」他低沈的嗓音揉進濃濃的欲望,黑眸望進她的眼底。
原有的嘻鬧聲突然都安靜下來,室內突然只聽得到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不……」
她的話被他吞進嘴裏,她想推開他卻無能為力,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圈得她好緊,高大碩壯的身軀將她往床上壓去,她在他的熱吻下喘息,幾乎癱軟在他懷中,燠熱難當。
「妳好香,好甜……」他停不下親吻的動作。由她的唇吻上她的頸,輕舔著那白細的頸,輕舔著她的耳垂。
門口,有個中年女子呆立著,看到了這一幕,她是杜皓耘的養母林婉瑤。
她親眼看見兒子抱著女朋友親吻,當那女孩抬起頭時,臉孔正好面對著她。
林婉瑤文風不動,僵硬如石,她的心在顫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下一刻,她發出沙啞淒厲的尖叫──
「啊──!」
第四章
難得的春節假期,杜皓耘的養母林婉瑤千裏迢迢從臺灣來到美國,打算和唯一的寶貝兒子歡度農歷春節。
她原本要搭另一班飛機,也打電話告知皓耘,誰知,因為下大雪,班機延誤,所以她打電話給兒子,要他別等了,她會自己從機場坐車過來。
長途的飛行對林婉瑤來說是家常便飯,她是林氏企業的女總裁,一生榮華富貴,除了丈夫早逝,自己無法生育以外,沒有什麼遺憾。
然而,這樣的人生幸福嗎?很多時候,她很空虛,雖然她有花不完的錢,但是,難免會有些難以理解的落寞。
二十年前,她是個富家千金,也像時下少女一般,對愛情有著憧憬,她愛上了家境清寒的杜至勝,也知道杜至勝有一個溫柔又癡心的同居女友曹玉梅。
從小到大,無論她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因此她一看上杜至勝,便開始用名利權勢來誘惑他,甚至不擇手段地用自己的肉體誘惑他,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選擇,最後,杜至勝果然拋棄了曹玉梅,跟她結為連理,成為林氏企業的駙馬爺。
一切看來都是如此的完美,但殘酷的是,她後來竟發現自己不能生育,丈夫也在十二年後得了肝癌,很快撒手人寰。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忘記當初以第三者的姿態搶了曹玉梅的男朋友,橫刀奪愛,也許因為如此,她對曹玉梅總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和良心不安。
表面上,她一直都很堅強,到了夜晚,她卻經常獨自垂淚到天明,如此持續了幾年,直到看到杜皓耘,她才看到了希望。
杜皓耘是好友的獨子,一場車禍奪去他父母的生命。參加好友公祭時,她在靈堂上看到杜皓耘孤孤單單地站在一旁,眼看著親朋好友把他當作皮球般踢來踢去,沒有人要撫養他,他可憐兮兮地站在角落。雖然如此,臉上那絕不屈服的表情卻如此明顯。
當下她就決定,要收養無父無母的杜皓耘。
沒了丈夫沒關係,她不是多了個兒子嗎?兒子是她的,她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他!
很快地,皓耘都已經十九歲了。
今天當她進入別墅,在玄關處看到一雙短筒皮靴,上面還係著兩顆可愛的粉紅色小球。
兒子有女明友?
她一向就知道兒子的女人緣很好,可是她知道兒子都只是玩玩,不曾帶女孩到他的房間,顯然,這女孩受到特殊待遇。
當她站在杜皓耘房門前,親眼目睹兒子和女朋友的甜蜜畫面,她驚愕的是,那個女孩竟和年輕時的曹玉梅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當年她們曾為了杜至勝,約在餐廳裏談判,曹玉梅當時那張梨花帶雨、心神俱碎的哀傷臉孔,林婉瑤永遠也不會忘記。
「啊──」她發出沙啞的尖叫。
皓耘和靖涵連忙回頭,他們的驚訝當然不比林婉瑤少。
皓耘首先恢復鎮定,站起身。「媽,妳來了。路上累不累?」
費靖涵趕緊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幸好沒有很亂,她才放下心。「伯母,妳好……」她羞答答地面對林婉瑤。
「我……」林婉瑤呆愣著,一直盯著費靖涵,不知如何介面。天底下怎麼會有長相如此相像的人呢?算算曹玉梅應該也快五十歲了,難道她是……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伯母……」費靖涵又怯怯地叫了一次。
林婉瑤還是死盯著靖涵看,讓她渾身不自在,連杜皓耘也看不下去了。「媽媽,妳怎麼了?」
林婉瑤終於回過神。「不是的,我只是……」她不理睬兒子,注意力全放在靖涵身上。「很高興認識妳,妳真漂亮,妳叫什麼名字啊?」她深藏不露,表面上似乎對靖涵很滿意,內心卻已經起了很大的戒心。
「我叫費靖涵,今年十七歲。」靖涵乖巧地回答。
「這樣啊,那妳家有幾個人……」林婉瑤很自然地跟靖涵聊起天來,在杜皓耘眼底,還以為媽媽能接受靖涵,他的歡喜自是不在話下。
杜皓耘到一樓幫母親拿行李,等行李都安頓好了,林婉瑤還在跟靖涵聊天。談話間,林婉瑤已經得知靖涵也來自富裕的家庭,但還沒機會問到靖涵母親的名字。
「妳們肚子餓不餓啊?想去哪裏吃飯?」杜皓耘心情大好地詢問。
「那我們就邊吃邊聊吧!」林婉瑤跟著應聲接道。
「那我去開車。」杜皓耘開心得要開車載媽媽和女友一起去用餐。
小倆口的眼神交會,不禁露出安心的微笑。靖涵對於杜皓耘母親的親切大大髮了口氣,單純的他們根本不曉得,即將面對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十天的中國春節假期裏,杜皓耘善盡人子的責任,陪林婉瑤四處遊玩,而林婉瑤私下派人去調查費靖涵的背景,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她跟兒子閒話家常,關心他的生活:「你想申請哪所大學?」
「當然不要離靖涵太遠。」杜皓耘開口閉口都是靖涵。
「好!我知道了。」她微笑點點頭,心裏卻因為費靖涵搶走了兒子的心而憤恨不滿。「那你不要擔心,媽媽會幫你處理好申請學校的事情的,你和靖涵好好相處吧。」
「好,謝謝媽媽!」
假期結束後,杜皓耘和靖涵去送林婉瑤搭機,林婉瑤表面上對這小倆口一臉不舍和疼惜,頻頻微笑揮手道別。直到飛機飛上天空,她才卸下偽裝的面具,憤恨瞬間爬滿了她保養得當的美麗臉孔!
她的猜想沒有錯,根據調查結果,費靖涵果真是曹玉梅的女兒!
怪不得,她們長相如此相似,費靖涵簡直就是曹玉梅的翻版。
她意外得知費靖涵還有一個哥哥,叫費競焱,推算費競焱的年齡,那時杜至勝還跟曹玉梅同居在一起,他一定就是杜至勝的親生兒子……
林婉瑤痛苦難耐地把臉埋在雙掌中間。
她回想起杜至勝生命最後的那兩個月,他在得知自己得肝癌後,每天不辭辛勞的早晚準時到某間學校,原來,就是為了探視他的親骨肉啊!
費競焱是杜至勝的親生兒子,杜至勝在死之前,一定也是心知肚明!
原以為,杜至勝死了,她和曹玉梅之間的情債都應該一筆勾消,看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如今,曹玉梅的女兒居然會跟她兒子成為男女朋友!
不!杜皓耘是她的,他絕對不能跟費靖涵在一起!
我一定要拆散他們……她目露兇光,陰狠地暗暗立誓。
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地,杜皓耘高中畢業,他的母親為他申請到了西雅圖的一所大學,令他馬上要面臨和靖涵分開的痛苦。
「媽媽怎麼這樣,太過分了!」杜皓耘當場摔落錄取通知信。
「怎麼辦?我們要分開了,而且相隔好遠!」靖涵也是眼淚快掉下來。
「沒關係,我們去跟媽媽說說看。」
杜皓耘趕緊拉著靖涵到電腦前,利用視訊和林婉瑤做溝通──
「媽,妳當初答應我可以申請附近的大學,為什麼現在卻是在西雅圖?」隔著電腦螢幕,杜皓耘馬上劈頭就問。
「皓耘,你聽我說,好學校不好申請,你是個乖兒子,你一定會體諒媽媽的用心良苦。」林婉瑤透過電腦螢幕,目光投在靖涵身上,冷淡說道:「你們的未來還長,靖涵是個好女孩,她一定會體諒你的,也不會阻擋你有更好的前途和機會發展,我想她不會不替你的未來著想……」
靖涵的秀眉高高挑起,可惡,這分明就是拿話坑她。她一咬牙便說道:「沒關係,皓耘,你去吧!」
「靖涵──」
「沒關係的。」她露出苦澀的微笑。「現在利用電腦,還是可以每天見面的,」她不得不這樣說道:「你就去西雅圖念大學吧!」
「靖涵──」杜皓耘又惱又氣,靖涵怎麼會不明白他想和她長相廝守的心呢?
林婉瑤心中隱隱得意,故意滿口讚揚:「靖涵真是個懂事的女孩,皓耘,這點你就比不上她了,為什麼你就不能多體諒媽媽的用心呢?媽媽當然希望你念一流大學,你留在這裏只能念三流大學,你們未來的日子還長,有必要為了一時的快樂而毀了將來的大好前程嗎?」
靖涵臉色一沈。她真的不懂,為什麼大人總是因為他們年紀小,就不看好他們呢?大人總是不相信他們真正相愛,認為他們的感情經不起任何考驗。哼!她就要證明,就算分隔兩地,她和皓耘還是會長長久久。
「皓耘,」靖涵有些賭氣地附和道:「伯母說得沒錯,你答應吧!」
這下子,杜皓耘真的無話可說了。
母親和女朋友都希望他去西雅圖念書,他還有說不的權利嗎?
再怎麼依依不捨,九月份一到,他還是不得不收拾行李,前往西雅圖念書。
對真心相愛的情侶來說,這樣兩地相隔的日子當然很難熬,幸好萬聖節快到了,他們相約在萬聖節那個週末,靖涵到西雅圖找皓耘度週末。
結果,那年的十月二十九日,是個讓靖涵永遠難忘的日子。
費競焱不放心讓妹妹一人去西雅圖,原本要開車載她去,但她堅決不肯,一再保證到了目的地,皓耘會來接她,費競焱也只好放行。
坐上飛機,她的手裏握著杜皓耘寄給她的鑰匙,不禁笑顏逐開,再過沒多久她就會見到皓耘了。
夜晚,繽紛的摩登夜景中帶著羅曼蒂克的幸福感,她終於到達西雅圖。其實她欺騙費競焱,她根本沒有告訴杜皓耘自己搭哪一班飛機,她想要給他一個大驚喜!
坐在計程車上,沿途看到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氣繚繞,兩旁是垂柳搖曳風中,依湖而建的各式洋房,十足是秋日裏的美麗風情。車程不到半小時,她便到達了杜皓耘住的地方。
她看到洋房二樓亮著暈黃的燈光,右手微微發抖地拿著鑰匙打開大門。
就要見到他了!她的心在燃燒,呼吸也急促起來。
二樓的房門沒鎖,她瞥見了房內的床上躺著她朝思暮想的情人,杜皓耘正在睡覺,他向來習慣裸睡,露出上半身和強壯的大腿。
只是……恐懼倏地攫住她,她的喉嚨緊縮,嘴唇幹燥,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不是一個人躺在床上,身邊還有一個女人,她的黑發散開在枕頭上,露出赤裸的肩膀,靖涵直覺知道,被單下也必定是一絲不掛。
錐心的疼痛有如一把銳利的尖刀,狠狠刺向她的心臟,讓她痛到無法說話,她的心臟彷佛被挖了出來,變成一個空洞。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自己動起來,兩腳有意識般地帶著她離開,下樓的每一步都空空蕩蕩,有如踩在雲端。
走到一樓大廳,她居然見到了林婉瑤!
林婉瑤優雅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一張美麗端正的臉喜怒不形於色。
單純的靖涵絕對猜不到林婉瑤一直在監控她的一舉一動。得知靖涵訂了飛機票,林婉瑤就知道她要來找皓耘,算準了時間,她把皓耘迷昏,又叫了她最滿意、從小就很喜歡兒子的富家千金女艾莉兒,脫光身子躺在床上……
天衣無縫的陰謀,果然成功傷透了靖涵的心。
「妳來了!不過妳來得很不是時候。」她瞅著靖涵,彷佛在看著曹玉梅,時光似乎又回到二十幾年前,她們在餐廳談判當日。
雖然表面上她贏了,得到杜至勝,可是骨子裏她知道自己輸了。和杜至勝結婚十二年後,他就死了,她也沒能替他生下任何孩子;而曹玉梅不僅替杜至勝生了白白胖胖的兒子,自己也嫁給好男人,幸福又美滿,不像她,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她微微一笑,對靖涵說道:「妳也看到了,皓耘跟別的女孩睡在一起,那個女孩是杜皓耘的未婚妻,所以……妳跟皓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皓耘只是跟妳玩玩,而我對妳很抱歉,做媽媽就是這樣,兒子闖了禍,我總是要替他善後嘛!」
靖涵什麼話也沒說,她只覺得林婉瑤就像是只充滿魔性的怪獸,有著一張噴火的大嘴,銳利的鋼牙,吞噬著她,把她咬得屍骨無存。
靖涵一直站在那裏發呆,林婉瑤話講完了,就下令趕人:「沒事了,妳可以走了!不要一直待在我家,這樣讓皓耘醒來看到很不好。」
靖涵也是自尊心極強的女孩,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她一路恍恍惚惚,又回到機場,立即搭機回去。
一路上她累積了許多情緒,強忍著被背叛的憤怒和想哭的衝動,壓抑再壓抑,一走進家門,她的悲傷便瞬間爆炸。
她無視於眼淚狂掉個不停,抓著費競焱的手,聲聲哀求──
「哥哥!求求你把我藏起來,求求你把我帶離開這裏,哥!求求你,讓我轉學……」
這裏的一景一物有她跟杜皓耘的記憶,除了離開別無他法,否則她會崩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費競焱擰著眉問道。他沒見過靖涵這麼痛苦的模樣。
「不要問為什麼……拜託……」靖涵說不出男友背叛的事。
「我去找杜皓耘問清楚!」競焱氣得立刻就要起身。
「不要!」靖涵抓住哥哥的手,拚命地阻止。
競焱的怒火升起。「杜皓耘移情別戀了嗎?」
她淚眼婆娑地點頭。
「該死!我去找他算帳。」他緊握拳頭,就要往外走去。
「哥哥不要,不需要了。」算了,她看開了。「這樣又能怎樣?也不可能重修舊好啊!況且你不是說過我們還小,未來的事本來就變幻莫測,我們的感情會生變,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大驚小怪,我只是……如果不離開這裏,我怕我會受不了!」
競焱神色關切,緊握住妹妹的手:「我答應妳,我們立刻搬家,妳立刻轉學,就連手機電話也都換掉……事不宜遲,我們馬上整理行李,兩個小時後就出發。」他立刻打電話聯絡住在另一個城市的好朋友,安排了房子讓他們兄妹倆暫住。
他們連夜搬家,好像逃難似的,逃到另外一個城市,一切重新開始。
隔天,杜皓耘醒來時,頭重腳輕,頭還痛得厲害,他不懂為何會如此,明明沒有喝酒,頭為什麼那麼痛,難道是生病了嗎?
驀地,他感覺旁邊有東西在蠕動,他一回頭,竟發現艾莉兒躺在床上。「妳在幹什麼?」他立刻用力把她推醒,大聲質問。
「是你昨天邀請我上床,你忘了嗎?」她嗲聲說道。
「不可能!快點給我滾下床!滾出我家!」他嚴厲地命令。
然後,他胡亂跳下床,穿上衣服。記起今天是萬聖節,他連忙撥電話給靖涵,電話卻都撥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心亂如麻,憂心忡忡,連忙奔出門,從西雅圖開車到靖涵家至少要開十個鐘頭以上,他卻不顧一切把車開往高速公路。
她說好要一起過萬聖節的,為什麼失約呢?
終於抵達靖涵的家,裏面卻沒有人在,鄰居說年輕的男主人昨天有來敲門,說他們要搬家,拜託鄰居看顧這房子一陣子,只說會抽空回來把房子賣掉。
才一天,怎麼一切都不一樣了?靖涵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靖涵,靖涵,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總共開了近二十幾個小時的車子,風塵僕僕地又回到家,身心俱疲,心灰意冷。一進門,看到母親大人面不改色的坐在沙發上。
「媽,妳知道靖涵去哪裏了嗎?」他還是滿腦子都是靖涵。
「口口聲聲都是靖涵!」林婉瑤把所有的不滿一股腦全宣洩出來。「你這樣不眠不休的開車去找她,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在高速公路上亂闖,萬一出了車禍怎麼辦?」
他懊惱地坐在母親面前,這些話他根本聽不進去,還是那句老話:「媽,妳知道靖涵去哪裏了嗎?」
「我怎麼知道,也許人家根本不要你,拋棄你了!你也不用惋惜,反正她根本不是什麼好女孩。」林婉瑤惡毒的說。
「媽媽,妳怎麼這麼說?」杜皓耘生氣了。
「我說的一點都沒錯,她是仇人的女兒,不會是什麼好女孩……」
「媽──」
「她是曹玉梅的女兒,你知道嗎?」
關於自己的養父杜至勝生前和兩個女人的故事,杜皓耘早就耳熱能詳,小時候,養母諄諄告誡說曹玉梅恨她,曹玉梅是仇人。當他稍稍長大,覺得養母這樣的想法很可笑,完全是自己良心不安和心理作祟,也許曹玉梅現在過得很好,根本不在意年輕時被橫刀奪愛的事,如此怎麼可能還想要向母親報復呢?
他沒有任何反應,這顯然惹惱了林婉瑤,面對母親的仇人,兒子竟然一臉冷漠。
她嚴厲強調:「不管如何,反正我不準許你們來往,費靖涵不見了最好!」
「媽,妳怎說出這麼冷血的話?」杜皓耘激動得站起身。
「一個不聽話的兒子才是無情無義。」林婉瑤不甘示弱的教訓起來。「是誰養你,是誰給你好日子過?你這忘恩負義的家夥,你全忘了你欠我的恩情嗎?」
談話顯然很難繼續下去了,杜皓耘垂下肩膀,上樓去了。
接下來,不知道有多少日子,靖涵都陷入無比的低潮裏。
她常常坐在陽臺上發呆,直到有一天,費競焱為她準備了豐盛的菜肴,高唱生日快樂歌,她才徹底從情傷中清醒。
是的,沒有了愛情也無所謂,她還有愛她的哥哥和親愛的爸媽啊!
在污泥上跌倒了,爬起來就好了,也許渾身汙穢,但只要洗個澡,不就又煥然一新了嗎?
「哥哥,答應我,在我的生命裏,不要再提起這個人,我要徹底地忘掉他,當作我從來沒有認識這個人。」她表情嚴肅地對著費競焱立誓。
「好,我答應妳。」競焱點頭。
「謝謝你,哥哥。」她衷心感謝哥哥這一路的默默支持。
她又恢復正常,只是她也變了,變得沈默寡言,鎮日把自己埋在課本中,將自己的腦袋裝滿了知識。之後的高中日子就在念書裏度過。
高三那一年,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甚至順利地被推薦進了醫學院。
費家夫婦特地來美參加她高中的畢業典禮,她和爸爸、媽媽開心的拍照留影,彷佛回到小時候,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景象。
她做到了,她真的可以將他忘了,並且讓自己過得更好!
杜皓耘從來沒有放棄尋找靖涵的念頭,可惜靖涵有如從人間蒸發,從那天起就下落不明,時間流逝,他已經筋疲力竭,加上又擺脫不了養母的控制,於是,他又恢復從前那個紈褲子弟的模樣,女伴一個一個地換,整日遊戲人間,這讓林婉瑤相當滿意,因為兒子終於又是屬於她的了!
她要控制兒子的一生,包含兒子未來的媳婦。
她總是對艾莉兒說:「妳是我未來的媳婦,皓耘現在只是玩心重,等到玩累了,他的心定下來了,你們就結婚。」
因為這席話,讓艾莉兒甘願癡癡等待,她看到皓耘身旁的女人來來去去,卻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沒有林婉瑤的許可,那些女人是進不了杜家大門的!
她也相信皓耘在母親控制之下,勢必要娶她,至於皓耘愛不愛她,她一點也不擔心,她只要能得到皓耘的人就夠了……
杜皓耘在美國大學畢業後,又念了碩士,之後就回國接掌林氏企業。而這段日子裏,靖涵依舊待在美國念醫學院,畢業之後更成為優秀的外科醫生。
他們懷著不為人知的傷痕,各自過著生活,卻沒料到,命運即將要他們兩人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重逢……
第五章
十年後。
暈黃的燈光,喧鬧吵雜的酒吧裏正進行著一項談判。
這是一對外型相當登對的男女,男的英俊挺拔,眉宇間還流露著一股無人匹敵的自信,以及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身上穿著手工的名牌西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絕對是富豪級的人物。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性感冷傃,是屬於那種傃冠群芳的美女。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只見女方臉色越來越差,男方倒是一派瀟灑,無所謂的模樣。
「我可沒有說過愛妳。」他慵懶地說道。「那是妳自己這樣以為,而我懶得否認罷了。我對妳沒有任何責任,別拿這些大帽子來壓我。」
「所以從頭到尾,你只是在玩我,是不是?」賈愛愛氣憤地質疑。
「這不是玩,只是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他說得理直氣壯。「哪有人一相處就知道合不合適的,當然在相處過後知道不合適就要踩煞車,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對於眼前即將卸任的情婦,林氏企業的杜總裁慣常的手段就是安撫,如果繼續哭鬧,大不了就給錢了事,然後揮手掰掰。
「你這不過是藉口罷了!原因是因為你對我膩了!厭煩了!你找到更好的貨色,是不是?」賈愛愛平日撒嬌嗲聲的樣子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取代的是嬌蠻和扭曲的恐怖臉孔。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糾纏不清的女人!
杜皓耘煩了,直接問道:「妳要多少錢才肯放手?」他隨手取出支票,慷慨地問她:「說個數字吧!拿了錢立刻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要錢,我只要你!」賈愛愛的佔有欲近乎瘋狂。
「不可能,我不屬於任何女人!」他幹脆挑明說了。「別忘了這只是男歡女愛,誰也不欠誰,我沒有騙妳!」
話一說完後,他的耐性也宣告用盡,馬上站起身,拿起帳單去櫃臺結帳,理都不理她就走了。
不過,這回杜皓耘可疏忽了。
賈愛愛不是以往那些女人,拿錢後就算了。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敢玩弄她,就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她目露兇光,迅速撥了手機號碼,通知等在附近的同夥。
杜皓耘走出店外,今天停車的地方有點遠,他正要過馬路去停車場取車時,冷不防地,耳邊聽到一部車子疾駛而來的聲音,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車子已經直直朝他衝過來。
他一回頭,車子已經猛撞上他的身體,他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人彈飛起來,接著又掉落地面。他的呼吸薄弱,接著便失去知覺,陷入昏迷。
在路人的見義勇為下,救護車很快來了,將他快速送到醫院急救。
T大醫院。
今天輪到費靖涵當班。
今晚沒什麼重大病患,她坐在桌前,伸伸懶腰,墻上的鏡子反射出一張美麗的容顏。披肩的烏黑長發有著東方女子的典雅氣質,白皙的面頰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緊抿的紅唇沒有半點上揚的弧度,全身上下散發著閒人勿近的警告意味。
這幾年,她的改變很大,與過去活潑外向的叛逆少女截然不同,在眾人眼裏看來,她古板又無趣,一點朝氣都沒有。事實上,在面對家人和好友曉喬時,她還是有輕鬆活潑的一面,但她並不想讓旁人發現。
她故意戴上眼鏡,而且還是很古板的黑色鏡框,要讓醫院員工覺得她很冷漠,很嚴肅,是個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不懂生活情趣的女人,醫院男醫生背後都私下叫她冰山美人,而跟她處不好的員工呢!就在背後罵她性冷感,不然就是罵她老處女。
二十七歲的她並沒有固定的男朋友,並不是沒人追,其實當年剛進入醫院實習的時候,也有一大堆異性包圍著她,但都被她一一打回票,後來覺得要花時間拒絕人太麻煩了,她索性就「遮掩」自己的外貌,戴上厚重的眼鏡,遮住那雙黑白分明、燦亮充滿靈動的眼眸。接下來,她收起多餘的言語和笑容,除了家人和好友曉喬之外,幾乎不跟任何人往來,平常也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和以往開朗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招確實收到成效,追求者很快就變少了。
也因此,她的另一半遲遲沒有下落,急壞了爸媽,媽媽總是不停地追問她:「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啊?改天帶回家給爸爸、媽媽看看……」
「沒有的話,」費效陽也說:「就和人家介紹的對象見見面,怎麼樣?」
這是……相親吧?她想起過去哥哥被爸爸逼得不得不去相親,現在居然也輪到她了?
哥哥現在和曉喬彼此相愛,兩人非常幸福,反觀自己,卻已經對感情徹底失望,不再相信真命天子的存在。
「我不要。」她當場拒絕爸爸的相親命令。
「妳一定要去。」爸爸忍不住說出重話。「妳一直就是爸爸、媽媽最擔心的孩子,從小叛逆不說,還害得我們非把妳送出國,妳媽媽也每天都想妳想到哭,好不容易妳變乖了,可是我們現在卻又要擔憂妳的終身大事……」
靖涵一臉慚愧,是的,她讓爸爸、媽媽操心了好多年,平白多了好多白髮。就在這樣的罪惡感下,她最後還是去相親了。
在大家的撮合下,她認識了爸爸、媽媽口中的好男人──楊秋生。
他真的是個「好」男人。家境富有,長相斯文,頂著生技博士的學位,很聽父母的話,個性沈穩實際,平日喜歡閱讀,是個沒有情趣的老實男人。
就這樣,他們在雙方父母的期待下,理所當然地開始交往,幸好她工作忙碌,楊秋生也是,所以大多數只有週末喝喝下午茶,聽他口沫橫飛地談論當今的生技美容發展,她總是沈默傾聽的時候居多。
看到他們兩人有互動,費家二老也欣慰地展露笑靨,以為女兒也找到了另一半,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靖涵站起身活動筋骨,不再去想那些事,該不會是今天值班太無聊,讓她回想起過去生命裏的點點滴滴?
曾經有一段日子,有個男孩是她的陽光,抱著他,就讓她覺得幸福。他們交往了,他們是一對甜蜜單純的小戀人……
陷入沈思的她,突然被擴音器的呼叫驚醒:「費醫師,費醫師,一位車禍重傷的男病人需要立刻開刀,請立即到手術房……」
靖涵二話不說,馬上消毒,穿上手術衣進入手術房,這名男患者生命垂危,內臟大量出血,需要立即開刀縫補。
上了手術臺,像以往一般,她面無表情地面對血肉模糊的患者。手術前,她不經意地望了患者的臉孔一眼,腦袋頓時無法思考!
是杜皓耘!
她曾經預期過兩人重逢的情況,怎麼也沒想過會是在他性命垂危的時刻見面,震驚和諸多情緒翻攪著,令她無法動作。
「費醫生,費醫生,妳怎麼了?」護士遞過手術刀,她卻毫無反應。
她回過神,收斂起不該有的泛濫情緒。「對不起。開始吧!」
她是醫生,他是奄奄一息的病人,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是。
他的傷勢很嚴重,身體有好幾處大傷口,費靖涵靜下心來,以專業的態度快速又完美地將所有傷口縫合……
他是她的病人,所以理所當然地要去探望他。
身為醫師,必須以職業道德為優先,不管是仇人,還是至親,對於病人,她都要一視同仁。
然而,因為病人是他,她的壓力還是格外的大,直到他的狀況完全控制住,危機解除,她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她默默走進他的病房,注視著杜皓耘。
他還沒醒來,眼睛緊閉著,在她的記憶裏,那對黑色的眼睛總讓她不知所措。她從來不知道他的睫毛這麼長,臉上的撕裂傷讓人有些膽戰心驚,引發她體內一股全新的情感,她幾乎無法抗拒想伸手觸碰他的衝動。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杜皓耘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他逐漸恢復知覺,感覺全身像是被截肢那樣劇痛,渾身像是四分五裂。
他痛苦地緊繃著下顎,睜開眼睛對著眼前的她,忽然間,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微微張開嘴巴,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有認出她來嗎?
靖涵有些害怕,但是接下來他又把目光轉開,四下張望,顯然還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處。
他……沒有認出她吧!事過境遷多年,花名在外的杜皓耘,身旁永遠不缺女伴,他肯定忘記她了。靖涵的心放鬆下來,卻也莫名地低落。
「杜先生,」她深呼吸,用專業的口吻,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我是費醫生,也是為你動手術的醫師。你發生了嚴重的車禍,開刀後情況已沒有大礙,但還是必須留在醫院治療。」她當他是陌生人,冷淡地說:「你的母親現在人在德國,我們已經聯絡到她,她正搭飛機趕回來,等一下員警會來做筆錄,根據目擊者描述,你的車禍似乎並不單純,請好好回想一下事情經過。就這樣,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後,她轉身掉頭就走,誰知他竟然伸手抓住她的手,令她猝不及防地低聲驚呼,轉過頭來。兩人目光相遇,那對黑色的眼眸似乎看透她,直達她的心靈深處。
她用力撇下他的手,慌亂地逃開。
在病房外,她的心跳如擂鼓,並且苦澀地扭曲著。
不能讓他認出她,絕對不能!
十年了,她也知道他是臺灣媒體的寵兒,尤其熱中報導他多採多姿的私生活,每次看著那些雜志報導,她都要一再告誡自己不能被影響,要把他徹底遺忘。她一直做得很好,直到此刻他出現在她面前,她所有的努力差點都要付諸流水。
不行!她不能因為他而露出馬腳,顯得脆弱、無能,她可以遮掩得很好,一直以來不都是如此嗎?沒有他,她也一樣活得很好。
當費靖涵離開病房,並關上門後,杜皓耘立即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剛才,他幾乎忍不住要當場呼喊她的名字!
該死的!為什麼他這麼落魄憔悴,讓他以這種模樣與她見面?他這輩子不曾如此氣憤自己的運氣不好。
十年了,她仍是他見過的女性中最美、最性感的!雖然她極力想要遮掩自己的花容月貌,可是他仍是一眼就瞧出她那與眾不同的美。
當年她不告而別,讓他遍尋不著,本來以為愛已消逝,誰知竟會在醫院再度相遇。不管她當年為了什麼離棄他,但是他的心底深處對她始終念念不忘,唯有她,曾讓他嘗到什麼是幸福的滋味……
他的眼神轉而深不可測,這麼多年了,沒想到她竟然成為專業的外科醫生,而且她也變了,變得小心翼翼,失去笑容。
她結婚了嗎?她有男朋友嗎?她還記得他嗎?剛看她冰冷嚴肅的表情,他懷疑她對他根本沒有印象……
他著急地想要知道一切答案。然而,現在急也沒用,迫在眉睫的應該是要好好養病,在這段期間,他可不想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讓她有如驚弓之鳥般的逃開,一切,都等他病好了再說。
這一天,員警隨後問完話後,就低調地離開了,畢竟是鼎鼎大名的杜總裁,如果被媒體揭露是情殺案件,這些火辣辣沸騰的負面新聞一旦浮上臺面,只怕會鬧得不可開交。所以,警方已經受到林氏企業的壓力,必須把這個案子壓下來。
稍晚,林婉瑤匆匆忙忙地抵達了醫院。正在病房裏的費靖涵遠遠看到她衝進來,不禁有些怔愣,沒想到她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
十年了,她也已經是見過世面的成熟女人了,她有自信能面對一切,不再像當年面對林婉瑤的搶白,轉身就跑。
林婉瑤會認出她嗎?
為了不想多惹是非,靖涵早就先戴上眼鏡、口罩,遮住大半邊的臉。
當然,如靖涵所料,林婉瑤根本連看她一眼也沒有,也一點都不感激醫生救了她的寶貝兒子,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看,玩太瘋,差點把命玩掉了!」林婉瑤並沒有責怪兒子的女性關係紊亂,倒是責備兒子看女人的眼光太差,才會鬧出這種醜事,還差點賠上性命。「沒關係,我一定會揪出那個女人,讓她不得好死!兒子,我會替你出這一口氣!」
這偏頗的言論令靖涵在一旁暗暗搖頭。
「媽,說完了嗎?我好累。」杜皓耘對林婉瑤的習慣性轟炸早已疲乏。
「好!好!待會兒『你的艾莉兒會來,由她好好照顧你。」林婉瑤借機說:「你也該收收心了!我看啊!這次復元後,找個時間讓你們結婚……」
靖涵目光微微一變,心底抽搐。他要結婚了?
「媽──」杜皓耘開口制止。「我現在受傷,什麼都不想談!」
林婉瑤無法容忍事情不順她的意,兒子越不聽,她越要說給他聽:「艾莉兒是我唯一看順眼的女孩,也是唯一可以做杜家媳婦的女孩,她等你這麼久,我也讓你玩得夠久了,你該定下心了,成家後趕緊給我生個孫子,不準說不!你聽到了沒?」
這時,病房門打開了,一個香氣襲人的性感女神走進來。「親愛的,我來看你了!」她就是艾莉兒,林婉瑤心中認定的準媳婦,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和豪華配件。
靖涵搶先開口。「看來這兒沒我的事,我先走了,各位,幸會了!」她迅速走出病房。
走在長廊上,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忘了這一切,忘了這些人,他們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而房裏,杜皓耘無視於喋喋不休的艾莉兒,只是一直盯著靖涵關上的那扇門,深怕那彷佛是象徵她關上了的心。
第六章
接下來的日子,杜皓耘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復元。原因之一,是他不想讓艾莉兒一直黏在他身邊,除非他出院,否則艾莉兒每天都來醫院對他糾纏不休,令他煩躁;而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當然就是靖涵。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雖然天天在醫院裏碰面,但對話和氣氛就像普通病人和醫生的關係,這讓他無從得知靖涵的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必須趕快出院,才能以正常的身分與靖涵接觸。
十年後再次重逢,今杜皓耘更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情感──他還是想要她,他瘋狂地想將她追回來。
他很明白養母林婉瑤始終是這段戀情的最大阻礙,原本因為養母的恩情,他已經放棄了這段年輕時代的純純戀曲,可是,當靖涵一出現,就輕易燃起那昔日的熱情和愛戀,他確定了靖涵始終存在於他的心中,不曾褪色。
他拿起手機,按了幾個鍵,手機螢幕上秀出一張張照片,那是昔日他和靖涵交往時,因為好玩而拍下的甜蜜照片,他將檔案轉存在手機裏,工作煩悶時,偶爾會對著這些照片發呆。
這是他的秘密,也是長久以來唯一未斷的聯係。
很快地,出院的日子終於到了!
窗外,雨滴點點下著。
「恭喜你,今天要出院了。」靖涵努力露出禮貌的笑臉,告訴自己要把他當作一般病患。
這些日子以來,每天看著杜皓耘那個千金準夫人身形窈窕地翩翩飛到醫院來陪伴他,眼看著這對金童玉女的組合,她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在確定杜皓耘的傷復元情況良好,沒有大礙之後,除非必要,否則她不會踏入杜皓耘的病房,消極地眼不見為凈。
終於,他要出院了,只要他走出醫院,過了今天,她和他就毫無瓜葛了。
「費醫師,謝謝妳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嘴上這麼說,他卻在心裏愉悅地想著,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她看起來與平日並無不同,依然穿著醫生的白色袍子,但在杜皓耘的眼底,卻有如希臘女神般的美麗。
「哪裏的話,這是身為醫師的職責!」她冷淡地回答。
「妳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為了感激妳的照顧,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請妳吃飯?」他禮貌地邀請。
「我想不需要。」她直截了當地拒絕。
「為什麼?」他不禁露出失望的模樣。
「這是我的職責,況且你是知名人物,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可不敢跟你走在一起,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說得直接,話裏不禁透著火藥味。
「妳──」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楊秋生打來的。「秋生……要吃飯?好,今天晚上好了……」
他們長話短說,很快就掛了電話,畢竟兩人工作都很忙碌。
「秋生?」他敏感地問:「他是誰?」
「我的男朋友。」她直言不諱,道聲再見,便轉身要走出病房。
男朋友?「等一下!」他大聲喝令。「我不準妳跟他約會。」
「為什麼?」她一臉錯愕地回頭。他的腦袋應該沒有受傷吧?斷層掃瞄明明沒有問題啊!
「因為……」他直接揭露她的偽裝。「因為妳是我的女朋友!」
她臉色發白,聲音支離破碎。「你……知道我……」
「不曾忘記。」他有如昔日那個自信滿滿的杜皓耘,對她宣告:「妳是我唯一承認的女朋友,也是唯一愛上的女人,我怎麼可能輕易把妳忘記。」
「別胡說八道,」她堅決否認。「我根本不認識你!」
「該死的!難道妳想不認帳?」他沒想到她的脾氣那麼硬。「我有證據。」他往前走向她。
「什麼證據?」她的腦袋一片混亂。
他上前,靠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我有我們交往時相愛的照片,妳記得嗎?那時的親吻、擁抱……」
「你……你……」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的話裏除了宣告,也夾雜著威脅。「這些照片我都收藏得好好的。不只洗成照片,並且也存在我的手機裏……」
他的熱氣吐在她的面頰上,讓她無法思考,心情亂糟糟的,弄不懂他到底是何居心?
她試圖以冷靜的態度說:「就算是這樣,那些也都是過去式,沒有意義了……」
「對我而言,那些都不曾過去,只是暫停,而現在又繼續開始了!」他的眼睛有如鑽石般閃亮。
莫名地,她感到強烈的不安。她不懂他的話,他不是有要好的未婚妻嗎?為何要來招惹她?
「不可能。」她也直接回道。
「妳怎麼知道不可能?」他別有深意地笑了。
「費醫生,有病人找妳。」這時,有個護士匆忙跑進病房,打斷他們的談話。
他馬上快速地小聲說道:「現在不方便談,約個時間,我們好好談一談,時間、地點我會通知妳。」
「你……」她扶扶眼鏡,想說什麼又礙於護士急切的目光,深吸一口氣說:「好。」
「一言為定。」
靖涵低頭避開他那黝黑的眼眸,跟著護士匆匆回病房。
週末,黃昏時分。
富麗堂皇的裝潢,處處都顯出高貴典雅的派頭,這種高級會員制俱樂部,來往的人都是上流人士。
靖涵穿著黑色的正式套裝,黑色高跟鞋,戴著黑色墨鏡,飄長的秀發挽成發髻,看起來一絲不茍,端莊正經,跟俱樂部裏面時髦、傃麗的大亨女伴顯得截然不同。
她故意用古板的黑色套裝來武裝自己,希望讓杜皓耘失去興致而打退堂鼓,果不其然,她一走進俱樂部,立即成為全場的焦點。她以為達到目的,殊不知其實那身黑和冷淡的氣質讓她美麗的臉龐增添了一股神秘感,合身的套裝更襯出那曼妙的體態和修長的雙腿。
杜皓耘坐在角落,對她揮手微笑。他也感受到周圍的富家公子哥蠢蠢欲動,頻頻露出羨慕的神情,讓他升起強烈的危機意識,決定要好好保護「他的女人」,不讓別人靠近。
他今天穿著一襲白色亞麻西裝,和健康的褐色肌膚成強烈對比,堅毅而粗獷的臉龐散發男人的氣息,更不用說那性感至極的嘴型。
他們的一黑一白裝扮成為強烈的視覺焦點。
她一坐下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怎麼樣?」
「我以為現在應該是秋天,怎麼妳就像寒冬裏的寒風,冷得刺骨啊!」他低聲微笑地開她玩笑。
「哼!」她冷嗤。「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要給你溫煦的陽光和溫暖的春風嗎?」
「好!沒關係,就算妳是冰山,我保證我這把大火會溶化妳的!」他似笑非笑地對她眨眨眼,不禁讓她莫名地臉紅耳臊。
「休想!」她連忙丟出這句話。
「要喝點什麼?雞尾酒?」
「都不要,白開水就好。」她喝了一口桌上的開水。「我們趕緊把事情解決,你那些照片……」
他目光一閃,打斷她的話,話鋒一轉問道:「當年,為什麼妳會不告而別?」
當年她的突然消失一直是團迷霧,今天,他一定要找到答案。
「你還有臉這麼說?」她怒目瞪視。「當時你除了我還有其他女人,不是嗎?」
「絕對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回道。
「我都親眼看到了,你到現在還要裝蒜?真是無恥!」她心寒地幹笑。
「我為什麼要騙妳!我跟妳交往後,就沒有其他女人!」他勃然大怒地說:「倒是妳,什麼都不說就走了!」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了。她轉過臉,像是在背書般地說:「那一天,我千裏迢迢地去西雅圖找你,想要和你共度萬聖節,我用你給我的鑰匙進入你家,想給你個意外的驚喜,可是,我卻看到你和一個女孩赤裸地躺在床上。我下樓後,你的母親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她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她要我們分手,所以我就離開了……」
他呆愣了好一會兒,聲音沙啞地問:「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嗎?」
如他所料的,果然是他的母親在搞鬼。
這不能怪靖涵突然消失,若是他的話,或許會殺人也說不定,他不敢去想個性剛烈的靖涵當初會有多傷心。
「這真的很像我母親會做的事,我醒來時,發現艾莉兒居然躺在床上,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馬上趕她走。我趕緊打電話給妳,因為我們約好要一起過萬聖節,可是妳的電話怎樣也無法撥通,我立刻開車去找妳,妳家卻已經人去樓空,我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找到妳……」那陣子的他,簡直跟瘋了沒兩樣,只要有機會問到靖涵的下落,不管哪裏都會趕過去。
聽到這些話,靖涵驚訝地呆呆望著杜皓耘,怎會有這樣的母親,做出如此讓兒子傷心的事?
他繼續道出上一代的恩怨。「妳的母親年輕時有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可是這個男人後來拋棄妳母親,另娶他人。這個負心漢就是我的養父杜至勝,他後來娶了我養母林婉瑤。母親認為妳母親因此而會懷恨在心,因此也視妳母親為仇人,當她知道妳的母親是曹玉梅,便使計破壞我們的感情。」
靖涵大驚失色,事實竟是如此!
她其實早就知道媽媽的秘密了,只是她不知道杜皓耘的父親就是杜至勝,她也無法想像自己居然會跟杜皓耘在一起,沒錯,媽媽也不會接受情敵的兒子當女婿的。
這樣的交往確實是不會有結果的。
知道真相又如何?她苦澀地自忖。
她面露僵硬的笑臉說:「這一切都太遲了,不能挽回什麼。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瞇起眼,犀利地注視她柔美中帶著傃麗的臉龐。「怎麼說?」
「你明知道我們上一代的恩怨,你、我的母親是情敵,我們雙方的父母是不可能答應我們在一起的。」她呼出一口氣。
「這不是重點。」奇怪,這個問題已經不再困擾著他。若是他不曾認識靖涵,也許他就會一直當個聽話的孝子,跟艾莉兒結婚。但是,也許是命運之神的捉弄,也許是他們緣分未了,十年後,讓他再度遇到靖涵,想得到她的心強烈得不可思議,甚至超越一切!以前把母親擺第一順位的他,現在唯有靖涵才是他生存的意義。
當然,這也是林婉瑤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恐懼的事情。
「不,這才是重點。」她怎樣也不能讓母親不開心。「難道你能背叛你的養母嗎?」
他一語不發。
「好了。」他們之間沒什麼好說了。「現在證明我沒有對不起你,你應該不會恨我了吧。」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楊秋生打來的。
「秋生?我等會兒就會到家了……我媽媽要你到我家吃飯嗎?好,我一個小時後回家。」
這一切,杜皓耘都聽在耳裏,他咬牙切齒,就差沒有搶過手機跟她的男朋友大聲嗆聲。
掛上電話後,她伸手跟他要照片。「照片可以給我了嗎?」
他搖頭,露齒微笑,「我現在不打算給妳。」
「什麼?」她杏眼圓睜,急切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要給我?」
「等我想給的時候再給,等我高興給的時候再給。」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憑什麼?」他在要她嗎?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因為我發現見到妳的那一刻,我對妳仍有某種程度的眷戀,等我想清楚,厘清對妳的感情後,我自然就會把照片還給妳。」
眷戀!她不禁一陣心悸。
不,他們是不可能的,他有了艾莉兒,怎麼可能對她還有感情?他一定只是想玩弄她!
「你在整我?」他的出爾反爾讓她氣憤不已。
「我怎麼敢,費大醫師!」他對她微笑致意。
「太過分了!我才不受你威脅。」
「這不是威脅。」他輕聲道,話裏有著難以察覺的溫柔。「過去我們的甜蜜回憶,妳難道一點也不珍惜?」
「可惡!」現在他掌握大權,莫可奈何下,她氣得起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他的目光轉為銳利,一臉若有所思。
平常只有週末休假的時候,靖涵才會回家。
醫院的工作常常要值班,她不喜歡住醫院宿舍,認為缺乏隱私,索性就在醫院附近租下一房一廳,一方面是工作方面所需,一方面當然也是想逃離父母的囉嗦和總是要她相親的疲勞轟炸。
週末的時候,費競焱和嫂子曉喬都會帶著一雙寶貝兒女回來探望父母,順便一起用餐。哥哥的兩個孩子是三歲的毅毅和兩歲的嫻嫻,她最疼這兩個侄子、侄女了。
每到這個時候,就是費家三代同堂,和樂融融的畫面,爺爺高興的含飴弄孫,奶奶和嫂子在廚房為心愛的男人張羅晚餐,哥哥則是幫小女兒泡牛奶,而她呢?經常就是那個「外人」。女大不中留,爸媽很想趕快把她嫁出去,看到她有個好歸宿。
她突然感嘆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兒身,就可以像哥哥那樣永遠陪在父母身旁,一方面她也深深感謝哥哥的存在,縱使他和爸爸毫無血緣,但是他無庸置疑是爸爸最好、最棒的兒子。
她和家人及男朋友楊秋生共進晚餐,氣氛是愉快的,她卻有點心不在焉,只是沒人發現。
用餐後,哥哥和嫂子帶孩子回家,楊秋生不久也走了。她明天不用上班,因此留在家裏過夜,星期一直接去醫院上班。
待在房間裏,她不安地來回踱步。
糟糕!真是糟糕!
當年的那些照片裏,有很多親密動作和肢體接觸,若是流傳出去,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看來,她還是得去找他,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把照片要回來。
星期二大早,靖涵跟醫院請了假,前往林氏企業大樓,她一定要要回照片,不然會寢食難安。
她必須承認,就算對杜皓耘舊情難忘,也改變不了事實。十年後,他們依舊不可能在一起,她現在只想把照片拿回來,然後各過各的生活。
據靖涵所知,林婉瑤現在人在義大利購物,她每年都會去歐洲玩上一個月,現在去林氏企業,不會碰到她。
她忐忑不安地來到了林氏,她拿出名片,跟秘書約見杜總裁,秘書認得她是當時替總裁開刀的醫師,必恭必敬地請她入內。
「對不起,總裁現在在開會,可能要等一下。」
「沒關係。」她正襟危坐地坐在皮質柔軟的沙發上。
秘書小姐還送來咖啡和小點心,「請慢用!總裁開完會後會直接過來!」
「好的。」
秘書帶上門離開,寬敞的辦公室內只剩下她。
這裏的空間規劃比起她醫院的辦公室要來得人性化。她的辦公室很狹小,還放滿了醫療資料和文件,散發著消毒水的味道。而他的辦公室,寬敞又豪華,看得出全都是歐洲進口的辦公用具和裝潢,光是她坐的沙發,大概就要數十萬吧。
她隨便取出一本雜志,想要打發時間。可是,眼睛卻無法專注在雜志上,她心亂如麻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談判」。
連續兩天沒睡好覺的她,沒多久就昏昏欲睡,手一松,雜志掉在地上,她斜躺在沙發上,打起盹來了。
這就是杜皓耘進來看到的景象──
她睡得香甜,絲毫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今天的她穿著金黃色和粉色交雜的洋裝,看起來相當粉嫩、亮麗。他知道她很喜歡黃色,看來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沒改變過。
平穩的呼吸讓她纖細的曲線上下起伏,粉嫩的臉頰有著淡淡的紅暈,櫻桃小嘴微微張開,可愛的小鼻尖流露出一絲頑皮的味道。
她一直是冷若冰霜的樣子,此時卸下了武裝,露出有些脆弱的可愛模樣,讓他好想抱住她,極盡地呵護她、寵愛她。
他想要吻她。
他的眼神因欲望而變黯,情不自禁,他的嘴唇輕觸那粉嫩的面頰,他只是想淺嘗一下,不打算驚擾她。
只是當他俯向她的時候,她捕捉到他的氣息,那帶著淡淡的白蘭地香味,總讓她心醉神迷,她連忙張開眼睛,看到他只離她咫尺,她瞪大雙眸,下一秒,「啪!」一聲,她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所有的浪漫情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彼此怒目瞪視。
「你太過分了!」她義正辭嚴,試圖忽視所有紛亂的情緒。「不要以為你想碰誰就能碰誰,我不是那種女人!」
天殺的!他忍不住低聲詛咒。他想要她,她卻視他如敝屣,這嚴重傷了他的自尊,他這個自傲、自負的男人,當然不容許受到侮辱。
整理好情緒,他故意露出邪邪的笑容說道:「何必這麼嚴肅?妳忘了嗎?當年我們曾經吻得那樣瘋狂纏綿……」
「別說了!」
她以雙手摀住耳朵,他則以實際行動制服她。
他迅速地親吻她,大手纏住她的秀發,他的舌潛入她的口中,甜蜜又熱情。
她的雙腿癱軟,身軀不斷地顫抖,小腹緊縮,她無力推開他,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她的眼鏡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拿掉了。這個吻讓他們重溫舊夢,讓他們如野火般的狂燒,他的手愛撫著她敏感而顫抖的肌膚,愉悅的感覺淹沒她的全身,一道道的暖流,使她無法移動,隔著衣服,他的唇饑渴的來到那美麗的雙峰間,一邊啃咬著,另一邊他的手加重壓力的捧住,為她帶來一股奇異的戰栗。
他多麼想要她!只要她願意跟著他墮落,只要她點頭,他會立刻在沙發上佔有她……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尖銳響起,他們為之一震,急忙分開,他咒聲連連,這節骨眼竟敢打電話吵他,他決定立刻開除那個人。
她則感激這通電話,讓被他迷昏的她徹底清醒。
電話是艾莉兒打來的!
她的聲音很尖銳,連靖涵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親愛的,快中午了,我現在過去跟你吃午飯喔!三分鐘後見!」不等皓耘說不,她主動掛上電話了。
靖涵不禁感到羞愧,面紅耳赤。
眼前的男人正要跟未婚妻午餐約會,她算什麼?她只是他的點心嗎?
電話掛斷後,他轉過身子正要開口時,她卻先出聲了:「再見……不,我永遠不要跟你見面!」
衣衫不整的她,狼狽地離開。
他很想把她追回來,但是艾莉兒三分鐘後就要到了,他只得按捺住心底的衝動。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對著她消失的倩影氣定神閒地說。
他立刻著手調查她的住處,打算租下她隔壁的公寓──重新追求她!
靖涵迅速回到醫院,她下午還有一個無法取消的重要門診。
她的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臉紅得有如天邊的晚霞,長發散亂,隨意披在纖細的肩膀上,一想起剛剛自己失去分寸,像個放蕩女人的行徑……她自覺羞愧,無臉見人。
費靖涵啊!費靖涵!妳的自製力跑去哪裏了?
她快步進入醫院,一路經過大廳長廊,許多同事經過她身邊,均以奇異的眼神一直看著她。
她被看煩了,不耐煩地對其中一位年輕的男醫生說道:「請問你到底在看些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不是,是……」男醫師支支吾吾地說:「我……費醫生,妳的眼鏡……妳戴眼鏡的時候已經很漂亮了,沒戴眼鏡更是……該怎麼說,反正就是風情萬種,更迷人了!」這位平常木訥的醫生忍不住地大膽讚美她。
「什麼?」靖涵趕緊摸摸自己的面頰,她的眼鏡呢?
她其實沒近視,平常都是戴平光眼鏡。
眼鏡呢?可惡!一定留在他的辦公室裏!
她咬牙切齒地又在他的罪行簿上記上一筆!
第七章
下了班,靖涵沿著紅磚道散步回家,黃昏的暗沈天空透著冷意,她一臉疲倦,滿腹心事。
所有的疲憊和掙紮都來自一個名字──杜皓耘。
老實說,她真的不敢再面對他了。
他輕而易舉地擊垮她埋藏多年的情感,掀起那多年試圖遺忘的熱情,同時也讓她記起分離的痛,他們之間的問題仍然存在,她不該去自尋麻煩!
算了,照片拿不回來就算了。他應該不會當真刁難她才是,畢竟公開照片對他也沒好處,再說往事已矣,即使公開也已是過去了,不需要去操心太多。
她通常都沒有時間料理晚餐,除了週末回家吃晚飯時會順道帶些媽媽為她準備的菜肴以外,她都是用便當或是微波食品解決。她想起昨天從家裏帶了半隻北平烤鴨,還可以撐個一餐,於是又繞去便利商店買了愛喝的玫瑰花茶。
她走進大廈大門,看到搬家工人正在搬一套嶄新的沙發。「有人搬家啊?」她隨口問管理員。
「是啊!」和氣的管理伯伯回答。
「這棟大樓不是原本就有附贈傢俱和裝潢嗎?怎麼這個新主人還這麼大費周章去買新傢俱?」她皺起眉頭,疑惑地道。「花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吧!」
「是新住戶不滿意附贈的傢俱,他認為不好看,就買了整套全新的。」
「是這樣啊!」像這種挑剔的人應該不好相處,跟這種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我上樓了!伯伯,再見!」
她坐電梯上了八樓,這棟大樓每層樓有四戶,隔壁一直是空戶,沒有租出去,現在她卻看到搬家工人在隔壁住處忙進忙出。
俏臉瞬間垮了下來,該不會……老天!難道剛剛她覺得難搞的新屋主正好就住在隔壁?
這時,電梯門剛好開了,一個瀟灑英挺,風度翩翩的男子走進來,散發著輕松自在的氣質,還心不在焉地拍拍袖口。
是杜皓耘?!
「你──」她說不出任何話,如臨大敵。
天啊!今天早上才到他辦公室跟他要照片,沒隔幾個小時,這個惡魔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
「妳好!」杜皓耘對著她露出迷人的笑臉。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
「我剛搬到這裏,這裏是我的新家,我是妳的新鄰居!」他自在地說。
「怎麼可能……」她簡直無法置信這種巧合。
「沒什麼不可能的。」他笑得詭詐。
她相信事情絕不單純,他是林氏企業的大總裁,怎麼可能放著豪宅不住,跑來住這種一般的大廈?
「為什麼你會搬來住在這種地方?」她揚起眉問道。
「為了妳!」他故意貼近她,聲音小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他語氣慵懶,帶著挑逗的眼神。「我想看到妳,所以故意搬到妳隔壁,做妳的鄰居。」
他的表情讓她分不清真假,但是靖涵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你又在騙人了。」她不願意相信。
「相不相信是妳的事,不管如何,我現在是妳的新鄰居了!我剛搬進來,是這棟大樓的新住戶,請妳多多指教了!」他正式並客氣地對她微笑。
「可是……」她還沒有說話,杜皓耘就回頭指揮搬家工人將傢俱放進屋內,然後,故意看也不看她,就自顧自地走入隔壁屋內。
他居然住在她隔壁?
這如炸彈般的事實炸得她不得安寧。
靖涵恍惚地回到自己的住所。脫下衣服後,換上家居服,她呆呆地吃飯,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連洗澡也心神不寧。
洗完澡,她連頭發都沒吹乾,只披了一件浴袍就站在窗前眺望臺北夜景。
這裏的視野極佳,居高臨下,從陽臺望出去,亮著燈火的大樓櫛比鱗次、由近到遠迤邐而去,提供美麗的夜景。
她出神地望著銀白月色美景,腦海卻浮上他的笑容……
叩!叩!叩!
沉重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誰?」她走近門邊,隔著鐵門問道。
「杜皓耘。」他對著鐵門回答。「可以麻煩妳開一下門嗎?」
「有什麼事嗎?」
「我剛打掃完,下樓去便利商店買便當,上樓後才發現我忘記帶鑰匙了。」
那關她什麼事?「你忘記帶鑰匙為什麼找我?去找鎖匠啊!」
「妳忘了我們是鄰居嗎?我們只隔一道墻,窗戶是相通的。我出門時確定窗戶沒鎖,我只要從妳的窗戶爬進我的窗戶,就能回家了。」他用著誠懇的口吻。
「拜託妳,開門讓我進去。」
「可是……」她猶疑了一下,讓他進來似乎不太好;可是拒絕的話,不是太無情了?
他一定聽得出她舉棋不定,馬上又說:「拜託妳敦親睦鄰,就當作日行一善吧!以後哪天說不定我也會幫上妳的忙……」
「我……我不方便讓男人進來……」
「沒開係。」一聽,他詭異地露出得意的笑容,敢情靖涵沒讓男人進入過她住的地方?「妳不幫忙的話,那我就從樓梯間的窗戶爬過去好了,雖然那邊比較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不過也沒辦法!」
她臉色一僵,立刻就說了:「好啦!你進來吧!」
門一開,他迅速進入,隨手就把門關上。
她忘了自己身上只披著件浴袍,晶瑩的水珠由她誘人的頸子滑到鎖骨,而他當然注意到了。
她隨著他灼熱的視線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不禁雙頰嫣紅,拉攏胸口衣帶,心臟狂跳。
「窗戶在那邊,快一點!」她好不容易才出聲催促。
「謝啦!」他微笑。說忘了鑰匙當然是假的,他的目的只是先來瞧瞧靖涵的住處。迅速地環視一眼,他暗自得意地笑了。因為他發現她真的是一個人住,屋內並沒有任何屬於男人的物品。
來到窗邊,靖涵把窗戶打開,低頭瞧去,強風陣陣吹來,她這輩子第一次發現八樓這麼高,恐怖感不禁從心底升起,萬一他真的摔下去怎麼辦?
「抓緊一點,你千萬不要摔下去!」她忍不住擔憂地出聲叮嚀。
「沒問題!」臨走前,他還給她一個飛吻。「親愛的,謝謝妳的關心!」
她別過臉,不自在卻又不放心地說道:「快點過去啦!小心一點。」
他笑嘻嘻地抓緊窗戶外框,長腿一跨就跳了過去,當他平安落在隔壁陽臺時,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我要把窗戶關上了,你自己小心一點,以後不要再忘記帶鑰匙了!」說完,她隨即把窗戶關上。
然後,她恍神地坐在梳粧臺前,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那一張慣有的冷漠臉孔,曾幾何時已經慢慢崩解了,從他出現後,他顛覆了她堅固的城堡,她多年辛苦建立的城堡已經塌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過了兩天,在她的夢中,他出現了。
他的吻來到她的頸後,一路滑下,他的唇如閃電般刺激她戰栗的神經,她的心狂跳得劇烈。她要他,她想要他……她已經準備好接納他,而他也打算完全徵服她。
她感覺前所未有的甜蜜,狂野而刺激。她喘息著……
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鬧鐘鈴聲響起,驚醒了靖涵,將她喚回現實,頓時一股羞愧感射向她。
喔!她猛捶著枕頭。她居然也會做這種夢?
因為他,那個總是微笑的惡魔,讓她首度做了春夢!
現在幾點了?她瞇眼看鬧鐘,下午六點整。
昨天值大夜班,她到天亮才回來,卻因為緊張而有了睡眠障礙,到了早上十點才慢慢入睡。今天休一天假,她慢吞吞地起床,肚子咕嚕咕嚕地叫,想起冰箱裏的微波食品,有三杯雞炒飯、玉米濃湯、還有青菜沙拉……幸好平常冰箱儲藏的食物夠多,不用特地下樓買。
叮咚!叮咚!
當她正在微波食物的時候,電鈴響了。
她從大門的小孔望出去,又是杜皓耘,他又來幹麼?
既然躲不過,不如就大方地開門應對。「有什麼事嗎?」
他身著西裝,松開的領帶斜掛著,有著一股邪惡的帥氣。
「妳吃晚飯了沒?」
「正在做。」她簡單回答。
「我沒錢吃晚飯,妳願意收留我吃一餐嗎?盡盡做鄰居的義務!」
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的耳朵有問題嗎?你沒錢吃晚飯?這是杜總裁該說的話嗎?」
他擺擺手說:「我真的沒有帶現金,我平常都是用信用卡,不然都是簽帳,然後秘書會幫我處裏,我怎麼知道一個人出來住,現金會比信用卡好用?」
「那你可以打電話叫你的秘書幫忙,幫你送現金過來或是買一個便當……」她說著就要關門。
「我等不及了,肚子好餓。」他嘿嘿笑著乞求她。「拜託,收留我一餐,妳也不會少一塊肉吧!」
「我……」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無法拒絕他。骨子裏,她對他仍舊懷著眷戀,再次重逢,他吹皺她心底一池春水。「好吧!可是我的晚餐很簡單,全部都是微波食品。」
「沒關係,肚子餓的時候,連鹵肉飯都是山珍海味呢!」他開心地進屋,然後自動自發地幫她把晚餐熱好。
窄小的餐桌旁,兩人有點擁擠地一人坐一邊,共同享用簡單的微波食物,他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開心模樣,竟讓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滿足。
他們的模樣就像一對新婚夫妻……
「妳常常吃這個?」
「當醫生是很忙碌的,我沒時間好好做飯,最多就是週末回家媽媽會替我補一補。」
她果然還是那個決定了就全力以赴的靖涵。他有些憐惜地問:「會不會後悔當醫生?」
「不,」她想了想,頓了頓才說:「離開你之後,我就很努力念書,後來就被推薦進了醫學院,一路走來,我喜歡上幫助別人的成就感,我想,我要當個好醫生的信念從沒改變過。」
他的臉黯淡下來,有些回憶會讓人感傷。「人生的事真的很難預料,如果妳當年沒有離開我,也許妳今天不會有這樣的成就,可是……」他霸道地說:「我不會讓妳再離開我。」
「說這種話不會太獨裁了些?」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屬於自己。」
「喔?」他卻轉移話題說道:「但我卻喜歡跟妳一起吃飯,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了。」
「杜大總裁,你在胡說吧?你指頭隨便揮揮,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跟你吃飯,哪有一個人吃飯的機會呢?」她很不是滋味地挖苦他。
「再多也不是我要的,我只要一個女人,這個想法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他臉上的真誠無庸置疑。
他的目光變得灼熱,似乎也燃燒到她的面頰,她整個喉嚨緊繃。「吃完飯了,你趕快走吧!」
「好吧,謝謝妳的招待,改天換我請妳!」他不想逼她太緊,便站起身來告別。
「不需要了!」她趕緊送他出門。
她的心底正在拔河,怕見他,但又想他。她明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無解,可是,為什麼對他就是情難自禁?
對杜皓耘來說,十年這麼長的日子裏,他卻從來沒忘記她,她一直在他心中佔有非比尋常的地位。如今他不是那個只有十八歲懵懵懂懂,受養母控制的少年,他成熟了,能夠主宰自己的未來,他更確定再也沒有任何難事可以阻礙他們在一起,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所有的阻礙他會一一鏟除,他勢必要得到她……
晚上九點,杜皓耘又來敲門了。
「什麼事?」她探出頭擰著眉問。
「我……」他的表情有點為難。「我想洗澡,可是家裏沒熱水。」
「怎麼可能?」哪來這麼多狀況?這是騙人的吧?
「之前我請水電行幫我重新接新的係統,可能沒弄好,居然沒有瓦斯,總不能叫我洗冷水澡吧!這麼晚了,又沒人來修,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他的理由總是如此的完美無瑕,找不到任何缺點。「麻煩借妳家的浴室讓我衝一下,好不好?我只是洗個澡,洗完澡,我就走了!」他連換洗衣服都拎在手上了。
這也太誇張了!太離譜了!
她漂亮的雙眸閃過怒火。「你不要太過分了!我──」
「別生氣,」他慢條斯理地打斷她。「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發誓絕對不是故意往妳這裏跑,惹妳討厭。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妳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次吧!」
他都跟她承諾了,她只好大人有大量。「就這麼一次喔!」她一邊叮嚀一邊又開門,他笑嘻嘻地入內。
他走進浴室洗澡,她則是坐在客廳翻起醫學雜志,試圖漠視他的存在,他帶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不到二十分鐘,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
「不好意思……」他直接站到她面前。「請問吹風機在哪裏?」
她無可奈何地抬起頭來。
他居然只在腰際間圍著一條小毛巾,她極力避免自己臉紅,以免被他取笑,卻無法控制撲通撲通狂跳的心,他那強壯的身體覆著一層水滴,看起來充滿力量,很難不讓人產生遐想。
「吹風機在哪裏?」他又問了一次。
她感覺口乾舌燥:「在……下面的櫃子裏。」
「謝啦!」
靖涵慌亂地逃進廚房裏。「我要煮咖啡,我去廚房!」
她在廚房聽到吹風機的吵雜聲,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他赤裸強壯的模樣,她力圖保持鎮定,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向來以冷靜自豪,這點絕對不能被他摧毀。
她愛喝咖啡,而且只喝自己親自研磨、用咖啡機慢工出細活煮出的咖啡,她更愛讓整個房子洋溢著咖啡的香味,那樣會振奮精神。
杜皓耘從浴室出來,腰際仍只圍著一條浴巾。
這時,電鈴響了。
靖涵人在廚房,因此杜皓耘就大剌剌地直接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正是靖涵目前交往中的男朋友楊秋生。
他露出震驚的表情,看著沒穿衣服、顯然剛沐浴好的杜皓耘,難道靖涵跟他……?
而倚在門邊的杜皓耘,則好整以暇地等待狂風暴雨襲來……
第八章
楊秋生得知靖涵今晚休假,不用上班,因此過來看她。他一直很喜歡靖涵,雖然靖涵對他總是冷冷淡淡,但是他不在乎,常常找機會約靖涵吃飯。
如今,兩個男人僵在門口,彼此充滿敵意地瞪視著。
「你是誰?」楊秋生臉色蒼白地問。
杜皓耘文風不動,楊秋生不過是個軟弱平凡的男人,他根本不放在眼底。
「你又是誰?」杜皓耘不客氣地反問。
「我……」是費靖涵的男朋友。楊秋生此刻居然說不出口。
靖涵手拿著熱騰騰的咖啡走出來。「是誰?」她的頭往外一探,臉色馬上大變。「秋生,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了,」看到靖涵的表情,他以為靖涵默認了跟這男人的關係,他的表情變化之快,窮兇惡極,跟以往的溫柔截然不同。「但沒想到會看到不該看的!」
靖涵張口結舌,連忙解釋:「秋生,你誤會了!聽我說,他是新鄰居,家裏沒瓦斯,所以借我的浴室……」
「所以妳愚蠢得讓一個不認識的鄰居到妳家洗澡?妳以為我會相信這種理由?算我看走了眼!」楊秋生的目光充滿鄙夷,咬牙切齒地說:「費靖涵,妳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差勁女人──」
「你閉嘴!」靖涵還沒來得及回話,杜皓耘已經狠狠朝楊秋生的下顎揮拳過去,楊秋生踉蹌倒地,杜皓耘立刻惡狠狠地罵:「沒錯,我想追她,但是她根本沒有接受我,你應該相信你的女朋友,而不是懷疑她的清白,還說得那麼難聽!」
「少裝得一副義憤填膺的清高樣子!」楊秋生以嫌惡的眼神看著他們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哪還有什麼好事?還敢教訓我?你們真是不要臉!」他撂完話轉身就走。
「爛人!」杜皓耘用力甩上門,回過頭對靖涵說:「這種男人不要也罷,他只想到自己,不懂得信任別人,妳跟他在一起只會吃虧。」
靖涵啞口無言。
如他所說,她並不在乎失去楊秋生,反而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不曾愛過他,這樣分手了,雖然她背負了子虛烏有的罪名,但是她相信會是最好的結果。
她盯著杜皓耘,眼光慢慢地往下移,那瞬間,她的表情僵住了──
「怎麼了?」他狐疑地低頭,原來浴巾不曉得何時已經滑到地上。「啊!」他臨危不亂地把浴巾撿起來。
靖涵這才恢復神智,想到自己剛剛竟然那樣失態,呆呆地看著他的裸體,她全身上下就像火焰般燃燒起來。
「趕快給我滾出去!」她惱怒地大叫。
「是的!」他也覺得今晚夠了,別再挑戰靖涵忍耐的限度,又回到浴室穿衣服,立刻離開。
今天,他打了漂亮的一仗,把她的男朋友給除去了。障礙又少一個了,離他得到她的目標又更跨進一步。
楊秋生的出現,讓杜皓耘的注意力更是全部集中在費靖涵身上,一想到靖涵身邊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追求者,他就不由得卯足全力,要讓靖涵再次屬於他。錯過一次已嫌太多,他不會再傻到將機會拱手讓人。
他回想起過去他們下廚煮火鍋邀請費競焱一起用餐的情景,心底有了主意。他去買了一堆食材和鮮奶,還有紅葡萄酒,打算做牛奶火鍋,他想要如法炮製,重現過去甜蜜的情景,讓她好好地記起來,她曾經如此愛他……
要進入她家很容易,只要小心點,別從八樓摔下去,就可以從他家的窗戶跨到她家的窗戶了。
杜皓耘借用她的廚房,開始洗菜,佈置……他大約知道她回家的時間,打算給她一個大驚喜。
美味的食物上桌後,他還擺上蠟燭,放著慵懶輕松的音樂,增添浪漫的氣氛,一切都如他計劃中的完美。今晚,他期待會獲得美人芳心!
他聽到鑰匙開門聲,趕緊躲到門後面。
門外的靖涵卻沒有立刻開門,外面響起說話聲,杜皓耘警覺地站在門後傾聽。
昨天晚上口出惡言離去的楊秋生,今天竟然跑來了。當然靖涵對他已經信心全無,她淡淡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你離開。」
「我有話對妳說。」他昨夜還搞不清楚在靖涵房間裏的男人是誰,他只覺得眼熟,離開後,他去問管理員,管理員說他叫杜皓耘,楊秋生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人就是赫赫有名、遊戲人間的風流人物──林氏總裁杜皓耘。
「我調查出來了!」楊秋生一臉唾棄地說:「杜皓耘根本是個視女人為玩物的愛情騙子,騙了不少女人,妳可是個高學歷的醫生啊,妳可不要傻傻地被他玩弄!」
楊秋生表面上是好意提醒,事實上他是假借關心之名來奚落靖涵!這是一種微妙的心態,他想讓靖涵承認,她一個高學歷的醫師還是被花心大少玩弄在股掌間,好教他消了這口窩囊氣!
靖涵聽出他的不懷好意,不高興了。
她正色道:「這是我的事,你說得沒錯,我是知識份子,所以我不會笨到被男人愚弄,不勞你費心。」她揮揮手。「你請回吧。」
楊秋生非常生氣。靖涵絲毫沒有感激他揭發杜皓耘偽善的面目,還下逐客令?他說起話來更是口不擇言:「妳不要執迷不悟,到時落了個難看的下場,可是沒有男人敢要妳!」
這番羞辱的話,讓靖涵肝火上升,她來不及駁斥,杜皓耘已經開門出現在兩人面前,懶洋洋地說:「你這人真沒格調,怎麼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
「你……」靖涵錯愕又生氣地問道:「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裏?!」
詫異的當然也有楊秋生,在他的眼底,杜皓耘能在靖涵住所來去自如,更證明他們兩人有不尋常的關係。
「你接近靖涵,不就是為了玩弄她嗎?」楊秋生不甘示弱地說:「杜大公子,請問,你打算多久會玩膩她?根據你過往的情史,最快兩禮拜就換一個女伴!我想費醫生跟你會更快打破紀錄,你跟她一個禮拜就會玩完了,因為她是一個很無趣的女人,你不會有任何興趣的!」
靖涵火冒三丈,只因為楊秋生得不到她,就說她的壞話?楊秋生真是個輸不起的男人!
誰知杜皓耘伸手攬住她的腰,得意地說:「可惜啊可惜,她是跟你在一起才會無趣,跟我就不同了,我還覺得她是個渾身是勁的女人!」他繼續說道:「還有,我打算娶她,你會收到我們的喜帖,屆時歡迎你來喝喜酒!」
喜酒?靖涵不以為意,因為根本不可能,她想他一定是為了氣楊秋生才隨便說說,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顯然已經扯破臉,楊秋生最後說出更惡毒的話:「這樣的爛女人我也不要了,就送給你吧!」
「你怎麼罵人!」靖涵氣得想揍人。什麼是沒有風度的男人,她現在徹底領教了!「你給我滾!」
楊秋生帶著恨意離去了。
「別氣了,我們先進去吧!」杜皓耘笑笑,自然地帶她進門。
咦?這樣對嗎?這不是她家嗎?為什麼他先是出現在自己屋內,然後又擺出一副主人的姿態?
偏偏此刻她還被楊秋生搞得腦袋亂轟轟,沒有力氣抗議了。
一走進屋裏,她更是驚愕得睜大了眼。這裏有些很不一樣的改變,粉紅色的餐桌布、粉紅色的餐具、粉紅色的蠟燭,洋溢著浪漫的情懷,小餐桌上還擺著熱氣騰騰的火鍋。
「我們一起吃飯吧!」他拉著她一起坐下來。
「你怎麼……這是怎麼弄的?」
「我花一個下午在妳廚房弄的。」
「為什麼要煮晚餐給我吃?」她想弄清楚他真正的用意。
「因為妳太瘦了,基於做個好鄰居的原則,我想好好答謝妳之前的幫忙,今晚特別下廚答謝妳,希望妳會喜歡。」他輕描淡寫地答。
她忽地抬起頭,看著那深刻如雕像般的五官,他的黑眸閃過濃鬱的關切之情,那眼神深深地震懾著她,瞬間她被牽引了,剎那間失神。
她定了定心神,轉移話題。「你怎麼進來的?」
他抬起下顎,要她看向窗戶。
「你這是小偷的行為吧,看樣子,我應該把那扇窗戶給鎖起來!」她又氣又好笑,故意這樣說道。
「萬萬不行,那我以後想進來,窗戶鎖著,我失望透頂,剛好又有一陣大風吹來,一時失手摔下去,那怎麼辦?」他半真半假地說著玩笑話。
「這……」人命關天,她也不願意他恐怖的預言成真。
在杜皓耘的半耍賴式幽默下,兩人的氣氛十分和樂,她慢慢除去戒心。
「好吃嗎?」
「好好吃。」她咬了一口羊肉,滿足地點點頭。「天氣變冷,吃火鍋真的很舒服!」
「妳跟妳哥哥一樣喜歡吃牛奶火鍋。」
「哥哥比我還喜歡喝牛奶,我只是不討厭。」
「妳哥哥現在怎麼樣?」杜皓耘挾了一堆菜到她碗裏。
「很好,相當幸福。」靖涵將吃不完的又丟回他碗內。
「妳家人一定希望妳能像哥哥那樣幸福!」
「對啊!可是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像爸媽和哥哥那樣幸福。」她撇撇嘴角說:「年紀愈大,越發現幸福難求,有時候要看自己的命好不好,有時候是靠運氣,幸福兩字簡單,可是真的得到幸福的人少之又少。」
「怎麼這麼說,如果妳願意,就能得到幸福……」他專注地看著她。
太熟悉他那樣盈滿愛意的眼神,她胸口一陣痛,連忙低下頭。「我吃飽了,謝謝你!」
「那我來收拾碗筷。」他站起來。
「我幫你。」
「不用了,妳記不記得,以前我到妳家都是我當家庭煮夫,一手包辦做菜和洗碗的工作。」他笑著說:「要叫我這種大少爺做洗碗煮飯的工作,就只有一個叫費靖涵的女人有這種能耐。」
洗好碗,他沒有要離去的意思。「我帶了一瓶紅酒,一起嘗嘗吧?」
「紅酒?」她覺得有些不妥,但又說不出來。
「喝喝看吧!看我挑的酒怎麼樣。」
「好啊!」今晚的氣氛讓她放鬆了,因此沒有拒絕。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他打開酒,倒了兩杯。「以前,我們也很喜歡這樣邊喝酒邊聊天。」
「對啊!我們常常偷喝酒。」她想起來了,「當時我還未滿十八歲,哥哥不準我喝酒,有一次,在你家偷喝……」
「乾杯!」他拿起酒杯和她的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乾杯!」想起年少時瘋狂好玩的一面,她也放鬆了。
他們心情大好,加上葡萄酒溫潤可口,他們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很快她就面色紅潤,微醺的嬌態可人。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不是嗎?」
「為什麼?」
「從前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對我好是應該的,但是你現在可以不必要這麼做,我又不是你什麼人。」這是她心中不安的因數,隨著酒意吐露出來。
杜皓耘蹙眉打量費靖涵異常潮紅的粉頰。「我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妳,費靖涵。」
她已經暈茫茫了,卻還是駁斥他:「睜眼說瞎話!」她傷心地說:「我才不相信,你有很多女伴……」
「她們只是妳的替身,我從來沒對她們動過真感情。現在我有了妳,我就再也不需要她們了。」
「我不相信……」她醉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是真的,我會證明給妳看。」
「怎麼證明?」她瞪著他問。
「看著我。」他命令。
她聽話地瞪大雙眼看著他。
是的,也許她能夠在他的眼眸裏找到什麼。
在那一對深邃的眼眸裏,她看到了一切,她看到了真正的他,她看到了他對她強烈狂猛的欲望,他對她無庸置疑的愛,令她心跳加速的那份溫柔與渴望。
他實在不應該直視她的眼睛,她有一雙最勾魂的眼眸,烏黑的眼睛迷蒙而誘人,濃密的睫毛像午夜的晴空,黑得發亮。
他忍不住碰觸她嫣紅的雙頰,他的手指只是輕輕的碰著,卻讓那強烈的悸動深入她的神經,她感覺熱度爬上脊背,燒向喉嚨,並且繼續往上延伸。
這樣對他是不夠的。
他想要品嘗她如嬰兒般柔軟的肌膚,每一吋曲線和她的心,他渴望品嘗那秀色可餐的紅唇,他更想到那神秘熱力之處。老天!現在只是光用手掌碰觸著她,已經帶給他不可思議的喜悅了!
如果他現在不得到她,他會饑渴而死。
醉眼迷蒙中,靖涵放肆地盯著杜皓耘瞧。他有一雙湛亮的眼,臉型微瘦卻有型,挺直的鼻樑讓他整個臉都立體起來,他看起來如此可口,她真想咬他一口。
驀地,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
「我想……」她相信自己醉了,頭暈得厲害,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想要給他,這念頭何其瘋狂,可是她不想阻止。今晚他跟她在一起,她想放縱一下,縱容自己沈醉在情欲之中。
「我想要咬你一口!」她的眼睛閃動著。
「咬我?」他毫無遲疑,用著很挑逗的口吻說:「美人的命令,小的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請妳咬我吧!」他傾身向前,故意俏皮地翹起嘴巴。
「我真的要咬你喔!」她佯作恐嚇道。
「請……」他也輕笑著。
他的嘴一陣輕痛,她真的這麼做了。
那一秒之後,他們再也停不下來了。
她在他的唇留下紅印後,隨後就換他把美妙的感覺注入在她的丁香小舌中,那強烈的感覺讓她彷佛看到喜悅的火花,如此燦爛。
他的手掌順勢滑向她的腰,像溫水般流動。
就在沙發上,激情瞬間點燃,他們急躁地褪去彼此的衣物,她有著滑嫩而美麗的肌膚,那是男人夢想徵服的曼妙身軀。
她感覺他深深地與她合而為一,她無法忍受這種心醉種迷的滋味,莫名的戰栗震撼她,深入她的靈魂,她吶喊著,他更加瘋狂,彷佛一匹無法駕馭的野馬,最後那一刻來臨,他癱軟在她的身上……
深夜。
月光透過窗簾投下淡淡的陰影,更增添神秘的氣氛。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的床那麼小,她想轉身,卻碰到堅硬的東西。「好痛!」她睡得不是那麼舒服,身體也有不熟悉的疼痛感,她睜開雙眼。
赫然看到自己竟然躺在杜皓耘的身上,靖涵立刻酒醒了,她憶起自己是何等的瘋狂。
她立刻離開他的身體,躡手躡腳地從他身邊下床,身體不適應的疼痛讓她步伐不穩,只能坐在床沿邊。
「妳要去哪裏?」黑暗中,她背後忽然傳出杜皓耘的聲音。
「我去……浴室。」她不敢回頭,輕聲說道。
「不要離開我。」他霍地抓住她的手臂,抱緊了她,他的頭深深埋入她的頸窩。
「我們之間所發生的……」她嘆氣,無力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著了什麼魔,我一定瘋了……」
「不!妳沒瘋!我愛妳!」他迫切地說:「我相信妳也愛我的,不然妳不會把妳寶貴的貞操給我。靖涵,我好愛妳!」
「我……」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轉,終於說出心中的秘密。「我也愛你,但那又怎樣?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可能的,可以的。」他胸有成竹,斬釘截鐵地說道:「為什麼要因為別人而犧牲我們的愛情,讓我們無法相愛呢?我們只要有彼此就可以了。」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她認為這是天方夜譚。
「我們相愛不是嗎?愛可以解決一切。」當他再度親吻她時,她忘記一切的擔憂,他的唇溫暖而甜蜜,他再度輕而易舉地讓她渾然忘我。
她愛他,這麼多年,從少女到成熟獨立的單身貴族,她的心中只裝得下一個男人,他就是杜皓耘。
她一直逼自己忽略,逼自己遺忘他,到最後,她失去了快樂,而今,她不要再壓抑自己了,就算沒有未來,何不珍惜眼前?
熱情來得又急又快,他們展開另一回合──她笨拙的探索他的軀體,她的手指好玩的輕輕爬過他的大腿內側,令他頓時欲望勃發,臉部肌肉倏地緊縮,她發出得意的笑聲,他則不甘示弱地將她雙腿撐開,一隻手滑入。
她的雙腿顫抖,神經緊繃,該死的!他為什麼總能那樣影響她?
「我要……」她忍不住的呼喊。
當他堅挺的欲望探入她的體內時,她弓起身子,發出震驚的喘息,他深深佔有她,他急切地移動,狂喜折磨她。
「我愛你!皓耘。」
「我愛妳!靖涵!」
他們的靈魂互相結合,所有的痛苦已經消失,只剩下天堂……
清晨。
幾乎一夜無眠的兩人,仍是盡情地宣洩彼此的思慕與愛戀,他將她抱到浴室,在窄小的水池裏,杜皓耘斜躺著,一方面享受泡澡的放鬆,一方面愛撫她完美的胴體,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擁抱她、親吻她,任愛欲在水中不斷地蔓延開來。
美好的時光總是顯得短暫,天亮了,他們不得不分開,要上班了。
「我不想離開妳……」他緊擁著她。
「但是我還是要去上班,病人需要我。」她不得不從夢幻回到現實,她必須到醫院去。
「我討厭那些病人,憑什麼和我搶妳!」他很不是滋味地說道。
「你跟孩子沒兩樣!」她笑著搖搖頭。
她坐起來穿衣服,雙腿間的酸痛讓她不由得皺眉。
「不要動,讓我享受為妳服務的樂趣!」他幫她從衣櫃裏挑衣服,找到細肩帶的小背心毛衣,還有緊身牛仔褲。「再配上長靴,外面穿大衣,妳穿這樣一定好看。」
「杜總裁,你該不會是想改行當服裝造型師吧?」她開他玩笑。
「我喜歡為妳這麼做。」他真的動手幫她穿衣服。
「這太露了。」靖涵對細肩帶背心有意見。
「絕對不會。這會被妳的醫生袍遮住,妳這性感的樣子,只能給我看!」他擺出大男人的氣勢。
她努嘴,原本想抗議,可是一抬頭看時鐘。「糟糕!時間來不及了。」她看著他。「你呢?什麼時候出門?」
「我晚點再去。」他是老闆,上班的時間可以隨心所欲。「我先送妳出門,妳來不及的話就坐計程車。晚上我到醫院接妳下班,我們再一起到外面吃晚飯。」他連晚上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好。」
出門前,兩人當然又是一番依依不捨的熱吻。
靖涵先開門,杜皓耘跟在後面。
她萬萬想不到,杜皓耘的家門口竟站著一個女人──艾莉兒。
一看到杜皓耘衣衫不整地跟在靖涵身後走出來,艾莉兒目光一閃,立刻潑辣地迎面甩了費靖涵一耳光。
靖涵感覺血液從她頭部往下流,顏面盡失。
「賤女人,敢搶我的男人,妳不想活了!」艾莉兒兇悍地大罵。
她伸出手,打算再賞情敵一巴掌,這掌卻落在杜皓耘的胸膛上。「艾莉兒,妳在幹什麼?!」他憤怒地擋在她們之間,捉住她的手腕。
「我在門口等了你一個晚上,原來你跟隔壁的女人在胡搞瞎搞!」杜皓耘好多天沒跟她連絡了,而且莫名其妙又搬出杜宅不知去向,她在他秘書身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知杜皓耘居然搬到這種普通大廈裏來住。
「夠了!」他憤恨難消,累積的憤怒如火山爆發,他無法忍受靖涵被欺負。「我高興做什麼是我的事,輪不到妳在這裏撒野!妳以為妳是誰?」他大聲怒斥。
「我是誰?」艾莉兒也不甘示弱地回吼:「我起碼是你媽媽唯一認同的杜家媳婦!我起碼還是你們家承認的未婚妻!」她兇巴巴瞪著靖涵。「她又算什麼?她又是你第幾號玩伴?」
玩伴?費靖涵很難堪,感覺嚴重的被羞辱,尊嚴活生生被踐踏,淚水不爭氣地滑下,她悶聲不吭地走進電梯。
「靖涵!靖涵……」杜皓耘急得要叫住她,但電梯門已關上。
艾莉兒有恃無恐地瞪著杜皓耘。「你媽媽從義大利回來了,她要跟你談我們的婚事!」她信誓旦旦地道:「你一定要娶我!」
「妳……給我滾!」杜皓耘完全不理她,趕緊追了出去。
可惜他遲了一步,到了樓下,靖涵已經坐計程車走了。
第九章
杜皓耘打電話到醫院找靖涵,醫院方面卻說她請假。
靖涵很重視病人的,她原本要到醫院看診,如今卻請假,可見她一定受到很大的傷害。
他拚命打靖涵的手機,可是始終都是關機的狀態,他只好發簡訊給她──
靖涵:
我愛妳,不管如何,請記得回家
晚上我會在妳家等妳
皓耘
半天過去了,他遲遲連絡不到靖涵,盡管如此,他仍不打算改變他的決定。
他要向她求婚,他要去買鑽戒,要去找他的母親,用盡畢生的力氣,就算跪在地上,無論如何他也要懇求她答應他們的婚事。
這些都是今天之內要辦好的事。
他先到珠寶店挑了一隻設計優雅時尚的鑽戒,接著,他打電話給他的母親約時間見面。林婉瑤當然心底有譜,知道兒子會為何事而來,因為艾莉兒已經打過電話給她了。
車子行駛在仰德大道上,轉個彎,映入眼簾的是濃密的綠蔭,一幢三層樓的紅瓦白墻歐式別墅隨即出現在眼前,那就是林婉瑤的住所。
杜皓耘把車子停在車庫裏,開了門上樓,出聲問安。「媽,義大利好玩嗎?」
「還好。」坐在梳粧臺前的林婉瑤轉過身來面對兒子。
在杜皓耘的心中,養母一直都是保持得那麼美麗、高貴,並且高高在上。
拜醫學美容之賜,快六十歲的她,容貌看起來不超過五十歲,他知道養母身邊有很多中年男人在追求,可是她都不為所動,依然深愛著去世多年的丈夫。
看到自己睽違已久的寶貝兒子,林婉瑤不是不高興,但是她沒有任何喜悅,因為他竟然違抗她的話。
「我看中了一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耳環項鏈和戒指,要四千萬臺幣。」她懶洋洋地說。
「那您買下來了嗎?」杜皓耘問道。
「買下來了。」她理所當然地說:「我打算送給艾莉兒當作結婚禮物。」她翻翻月歷。「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幫你們辦好結婚的事。」
「媽,」杜皓耘一鼓作氣地說道:「我不喜歡艾莉兒,很抱歉,我沒辦法答應妳的要求,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
林婉瑤萬萬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拒絕,當面抗拒她的命令。看來,兒子真的喜歡那個女人,但她絕不容許兒子忤逆她。
「那你有喜歡的女人嗎?」她明知故問。
「我有喜歡的女孩,我很愛她。」
林婉瑤挑眉,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她無法接受「她」做杜家的媳婦。
在接到艾莉兒的哭鬧告狀後,她立刻覺得不尋常。皓耘身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都是玩一個甩一個,他很少會如此認真,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而打了艾莉兒兩個耳光。
他的認真只有對一個女孩,那也是她最痛恨的女人的女兒,而今……
她立刻找人調查了杜皓耘住處隔壁的屋主,得知竟然是費靖涵。這三字有如天打雷劈,激起她經年累月的恩怨情仇。
可是她面無表情,讓兒子讀不出任何情緒。
她話鋒一轉說道:「剛剛銀行打電話給我,說你刷卡買了一個價值兩百萬的鑽戒。」
杜皓耘目光一閃,母親這麼快便得知他的一舉一動,顯然,縱使她在天涯海角,依然對他了若指掌,難道他永遠無法脫離養母的控制嗎?
「對。我打算跟她求婚。」他語氣堅定地回答。
「你是在告訴我,即使我不同意,你也要娶她?」終於,她雙眸閃著怒火。
「媽媽,妳知道……」他也不是傻瓜,既然母親對他的事一清二楚,母親應該早就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誰了,只是不肯認輸說出費靖涵的名字。「我願意竭盡所能地乞求妳的諒解。」他懇求道:「就算要我跪下來求您,我都願意!」
「如果我不答應呢?」林婉瑤強悍地說。
「別這樣,媽媽。」
她露出絕對淩厲的眼神,發下惡毒的咒語:「我永遠不會準許你娶她!有我,就沒有她,有她,就沒有我!」
「媽,」杜皓耘試圖要說服母親。「妳不應該一直活在仇恨的世界裏,這世上還是有真愛──」
「真愛?什麼真愛?我不相信愛!如果真的有愛,我的丈夫就不會無情地離開我!」向來優雅的林婉瑤突然吼叫起來。「如果真的有愛,我的兒子就不會離棄我,跟那個賤女人生的女兒結婚!」
「媽……」杜皓耘保證道:「就算我結婚,我也不會離開妳!我永遠是妳的兒子!」
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眸早失去了理性,林婉瑤惡狠狠地說:「不!你會的,你會跟至勝一樣離棄我……」她一直往後退,退到陽臺邊,直到不能退為止。
「媽,我不會,妳為什麼一定要那樣想呢?」杜皓耘越來越無法理解林婉瑤的孤獨與孤僻。「媽,我結婚後一樣會孝順您的。」
林婉瑤置若罔聞,歇斯底裏地大叫。「你要選擇誰?如果你跟她,我就死給你看!」
「媽,別逼我……」
看著杜皓耘為難但堅定的神情,林婉瑤知道大勢已去,除非她賠上自己的生命,否則兒子不知道要回頭。
他的話還未說完,她真的往三樓外跳下去。
「媽……」杜皓耘的叫聲響徹整幢別墅,就遲了那麼一步,他來不及握住養母的手,眼睜睜看著母親在他面前跳樓自殺……
林婉瑤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要讓杜皓耘遺憾一輩子……她真的做到了!
林婉瑤醒來時,看到兒子一臉悔恨,沮喪地站在她面前。
「媽……」
幸好林婉瑤跳下樓的時候,碰到一樓遮陽板,幸運撿回一條命。但是她嚴重骨折,起碼一年內無法自由行動,必須倚賴輪椅和拐杖。
她忽略兒子眼底的關心,忽略他的痛苦,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仍繼續說出絕情的話:「這次沒死成,我還會繼續死給你看,只要你不跟她分手,我也不會讓你們兩個在一起!」
「為什麼妳要這樣逼我,妳想把我逼死,是不是?」杜皓耘瀕臨崩潰,他不懂,為什麼養母要他生不如死?她有愛過他嗎?
他激動得捶打墻壁,直到滿手鮮血淋淋。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他?
他這一生從沒主動要求過什麼,唯獨想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卻怎麼也無法達到!
「皓耘!」
林婉瑤的心臟幾乎停止,只見杜皓耘已經有如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般,衝了出去。
看著地上血跡斑斑,躺在病床上的林婉瑤也動搖了。
難道她……徹底失去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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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道這一切驚人發展的靖涵哪裏也沒去,她去找她的嫂子,也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曉喬。
哥哥出門上班去了,曉喬忙著照顧兩個孩子和處理家務。毅毅和嫻嫻在姑姑身邊繞來繞去,這兩個寶貝是她的最愛,她跟他們玩成一堆,只是雖然有兩個侄子當慰藉,她仍顯得魂不守舍。
「妳怎麼了?」曉喬敏感地察覺靖涵很不對勁。
「我……」她有口難言。
曉喬叫保母和菲傭把孩子帶出去玩,她泡了靖涵最愛的咖啡,坐在露臺上,兩人聊了起來。
「妳……和那個楊秋生,現在怎麼樣了?」曉喬試探性地問。
「……分手了。」靖涵不敢跟父母親說,跟曉喬可就毫無顧忌了。
「太好了!」曉喬也不喜歡楊秋生。「我一直覺得他根本配不上妳,只是礙於爸媽的期望,我一直不敢講。何況,」她盯著靖涵,認真地說:「我看得出來,妳的心根本不在楊秋生身上。」
靖涵苦笑。
不愧是知己,曉喬能看穿她的喜好和情緒。
「妳知道嗎?」曉喬考慮了一下,說道:「其實妳哥哥以前有個很好的模特兒女朋友,我跟他結婚後,他們還私下交往,我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那模特兒找上門……」
「什麼?」靖涵無法置信,她一直以為曉喬和哥哥是最佳典範夫妻。
「他娶我時,並不愛我,他是為了還爸爸的養育之恩。」曉喬一時脫口而出,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溜嘴,趕緊轉移話題說:「畢竟,競焱是一個孝子。」
競焱並不想讓家人知道他發現真相的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風波,因此,曉喬也一直保守秘密。
這話卻透露出端倪。為了還父親的養育之恩?靖涵的眼睛瞪得好大,這麼說來,難道哥哥也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親生的兒子?
原本以為只有自己掌握這個家的秘密,原來,哥哥也謹守著這個秘密,不讓父母用心保護的秘密被洩漏……
「那你們後來……」靖涵小心翼翼地問。
「爸媽去環遊世界的時候,我知道了他還跟外面的女人來往,我要求離婚,然後搬出去住……」曉喬敘述那一段她一生中最灰暗無光的日子。
「那段時間裏妳一定很難熬。」靖涵無法想像,原來曉喬也曾經受過感情的折磨。
「沒錯。要逼自己不去愛自己深愛的人,是很痛苦,我做不到。而且沒有他的日子,我無法快樂起來。」向來柔弱的曉喬,竟然如此勇敢。「所以,追求自己的摯愛何錯之有?妳沒有錯!就算前面的道路困難重重,妳也應當披荊斬棘、勇往直前,因為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心愛的人白頭偕老。」她露出幸福的笑臉說:「老實說,我真的很難想像如果沒有競焱的日子,我鐵定會活不下去……」
曉喬微笑地對好友說道:「靖涵,妳應該努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千萬不要放棄!盡力之後,再來怨兩人無緣吧!」
沒有皓耘的日子……
靖涵無法想像失去皓耘以後,黑暗無光的日子。
她的生命從十年前離開他後,就一直是枯萎的向日葵,可是十年後,經過陽光的照射,她恢復了生命的能量,她終於明白何謂活著!
這瞬間,她產生了一股堅定的意念──這是屬於我的幸福,我不要讓幸福從我手中溜走!
這念頭一起,靖涵立刻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要離開:「我要去追求屬於我的幸福!」
「加油!」曉喬會心一笑。「祝妳幸福!」
曉喬深信,靖涵看上的男人一定很棒,配得上靖涵的男人一定是人中豪傑。
迎向門外的陽光,靖涵彷佛凝聚起一股堅定的意志力和戰鬥力。
就算皓耘有未婚妻,有最難纏的養母,但是只要有愛,愛就是力量,就算赴湯蹈火,她都要和皓耘在一起!
走出曉喬家大門,靖涵才發現自己一直沒開手機,連忙打開手機。
手機裏留了近二十通的簡訊,字字都是皓耘的溫柔與關愛。她感動得雙眸蒙上一層霧氣。
她趕緊回家,皓耘說會在家裏等她。
回到家後,沒看到皓耘的人,她打手機給他,可是電話沒通。
她癡癡地等著,等了好久,窗外不知何時下起小雨,逐走燦爛的陽光,緊接著,更下起傾盆大雨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雖然她保持樂觀和信心等待著,不安卻無法抑制地逐漸擴大。
直到門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她才連忙起身開門,卻見到他近似癲狂地衝了進來──
「靖涵……」他整個人脆弱得倒在她身上,彷佛剛從地獄返回。
靖涵從沒見過他這個模樣,他的臉孔憔悴而骯臟,淩亂的頭發黯淡無光,下顎還有刮痕,嘴巴破裂,他的手還流著血。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他到底碰到什麼事。
「靖涵,」他陷入歇斯底裏,嘴裏喃喃念著。「我要瘋了……」
他拚命抱住她,彷佛身陷大海中,而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不曾看過他如此失去理智,一股恐懼感凝聚在心中,隨著他的崩潰而逐漸累積。
她只能抱住他,只能讓他盡情地發泄,直到他慢慢安靜下來……
第十章
夜色悄悄降臨,窗外的招牌燈泡閃爍著,像極了天邊的星星。
杜皓耘無力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靖涵溫柔細心地替他包紮手上的傷,然後拿溫毛巾擦拭他的臉龐。
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心,她一驚看向他,與他目光交纏。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龐,喑啞著說道:「我愛妳,靖涵。如果沒有妳,我的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麼過……」他哀傷的敘述。「我去買了一隻戒指,那是要跟妳求婚的戒指,我去找我母親,告訴她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娶妳,我願意跪下來懇求她,只要她點頭。可是,她說她就算死也不會答應讓我們在一起。她用自殺來威脅我、逼我跟妳分開,我還是不答應,讓我眼睜睜看著她從三樓跳下去……」
接著他語無倫次地訴說養母如何不放過他,在醫院醒來還是繼續詛咒他們……
淚水自靖涵面頰滑落,他一定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和罪惡感,這令她為他感到肝腸寸斷。
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盡量冷靜地說道:「你累了,睡吧!什麼都不要說了。等你睡醒,一切噩夢都會結束。」
「妳不要離開我……」他的拇指滑過她的臉孔,剌痛她的心。他喃喃自語:「妳千萬不能以為我不愛妳,那妳就錯得離譜……」
「我知道。」她柔情款款地安撫他。「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她溫柔地替他蓋上棉被。
他好累,睡神在召喚他,他一閉上眼睛,就沈入了夢鄉。但就算在睡夢中,他依舊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怕她會逃開。
外面一片漆黑,靖涵不禁猛打哆嗦。好冷!她彷佛深陷地窖,陽光照不進來,風吹不到,只有無止盡的黑暗。
原本以為幸福已經勝券在握,她以為只要有愛,天下就無難事,可是,她錯得離譜,單純得可笑,林婉瑤瘋狂的自殺行徑,等於徹底宣判她死刑!
她該何去何從?
她不要皓耘為了她受養母折磨,她不要皓耘為了她而受苦。
林婉瑤逼皓耘做抉擇,而她不會這樣對待他,她不要皓耘為難。
有個聲音自她心底響起:走吧!只有離開,才能化解林婉瑤心中的所有恩怨。
當年曉喬決定離開的心情也是這樣嗎?
她彷佛感到心裂成兩半。她無法想像自己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必須用離開來成全愛。
見他熟睡了,她慢慢把手抽回,這瞬間,彷佛象徵他們將永遠分離。
她只準備簡單的必需品和衣服,只用一個小行李箱就收拾完畢,她已經徹底領悟:這輩子連愛都帶不走了,再多的金銀珠寶,對她而言只是廢物。
再一次地,她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最心愛的人……
在杜皓耘的夢境裏,陰魂不散的養母又出現了。在一片血紅的背景中,林婉瑤洋洋得意喊著:「我贏了!我贏了!你永遠休想逃離我的控制!」
「不!」他在夢裏大叫。
杜皓耘跳起來,整個人摔下沙發,他全身被汗水溼透,一腳落在地板上,他的手是空的,他沒有握住靖涵的手!
「靖涵?靖涵?」
空空蕩蕩的室內,只有孤獨環繞著他,他的心臟一陣緊縮,她走了……?他強烈的感覺到她又遺棄他了。
「不!」在經歷這麼多波折,努力這麼久之後,她怎能捨得棄他而去?
他渾渾噩噩,腦袋一片亂轟轟,除此之外,他還有著隱隱待發的怒氣。
該死的!他不會原諒她再次不告而別!
她會到哪裏去?
他看到桌上的手機。她連手機也沒帶?
那一定是要出國,出國後,她打算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他忙不迭地開車往機場前進。
因為時間很倉卒,靖涵只先跟醫院請假,然後打算到國外住下後再跟醫院辭職,並告知父母。她坐在巴士上,再看臺灣最後一眼,這裏也是她生長的地方,她深愛這裏。
十三歲時,她離鄉背井當了小留學生,而今,二十七歲,她居然要再度遠赴他鄉。
巴士停靠在機場,她下了車。
同時間,一臺跑車跟著緊急煞車停下,後面跟著響起一連串的煞車聲和咒罵聲。
一臉憔悴慌亂的皓耘跳下車,站在靖涵面前。
一看到他,她的心又開始燃燒。她想逃,卻被他攔住──
「費靖涵,妳太不夠意思了,我都還沒跟妳求婚,妳怎能說走就走?」他的臉有著滄桑和疲累。「經過這麼多事,再次失去對方,對我們來說都會遺憾一輩子,痛苦一輩子,妳願意下輩子都在憂傷裏度過嗎?」
「我……」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言不語。
他毫不遲疑從口袋裏取出戒指。「嫁給我!」他許下承諾。「妳不可以一個人走,要走,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遠走高飛,不管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天涯海角,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
不知怎麼搞的,她看不清他的臉,淚水遮住她的視線。但是,她還試圖掙紮。「可是,你的養母……」
「我想清楚了,」他無奈但輕松地笑著。「三十歲以前,我已經給她夠多了,任她為所欲為,從我身上剝奪了許多屬於我的東西,包括了幸福和快樂。這應該夠了,我不能再被她剝奪一輩子!這三十年已經足夠償還我欠她的,我要展開屬於我自己的人生。」他既堅決又篤定。「我願意失去我的財富、社會地位,甚至林氏企業繼承權,一無所有,只為了換回我的自由,我要跟妳在一起!」
愛意慢慢溫暖她的血液,她露出容光煥發的笑靨。
他為她套上戒指,象徵套住了她一生一世。
「走吧!」
他們相視一笑,並肩走入機場。
展翅的飛機高飛,劃破了厚厚的雲層,再也不回頭。
他們遠離了臺灣。
這是一封沒有寄信地點的信──
爸爸、媽媽: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可是我真的離不開深愛的男人。皓耘是杜至勝的養子,他的母親是林婉瑤。林婉瑤為了不讓我們在一起,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以自殘手段來逼迫皓耘。這些波折深深折磨著我們,或許也將造成一輩子無法彌補的缺憾,可是我們依然相愛,原諒我的不孝。
靖涵 留
信很簡短,卻像為費家投入一顆威力驚人的炸彈。
曹玉梅手裏拿著信,顫抖不已,費效陽更彷佛突然間變成八十歲的老人。
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費心隱瞞真相,沒想到紙還是包不住火,令他們受到重大打擊。
競焱很難相信妹妹真的一走了之。杜皓耘帶走了妹妹!這是怎樣的情緣,竟延續了十年?
「老爺,夫人,」僕人此時進來通報。「有客人來訪,是一位林婉瑤女士。」
林婉瑤這三字讓曹玉梅更是有如當頭棒喝。
客廳裏,一陣山雨欲來的詭異氣氛。
林婉瑤得到機場通知,一輛登記在杜皓耘名下的跑車已停了八天,她查了出入境管理局名單,確定杜皓耘已經離開臺灣,同班飛機的乘客中,有費靖涵。
顯而易見地,他們一起遠走高飛了……
經過三十五年,曹玉梅還是不得不面對她畢生最恨的女人!
兩人的人生都走了一大半,恩怨卻還持續牽連著。
「妳女兒拐走了我兒子!」林婉瑤一進門便大聲咆哮。「妳還我兒子來!」
曹玉梅覺得深受委屈,百口莫辯,她怎麼也沒想到靖涵會愛上杜皓耘。
林婉瑤坐在輪椅上,雙腳都上了石膏,卻還是激動得大喊大叫:「我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我什麼都不怕,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找回我的寶貝兒子!」
皓耘走了,她明白是自己逼得他不得不走,可是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錯,錯都在那個狐狸精費靖涵身上,她勾引了皓耘。
杜皓耘走後,她終於嘗到什麼是孤單的滋味,以前就算她人在國外,兒子還會每天定時打電話向她問好,而今呢?什麼都沒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親人的關心。
曹玉梅本來就是個性柔弱的女人,加上剛剛受到女兒的來信刺激,讓她一時不能消化,她一直楚楚可憐地被罵著,而林婉瑤強悍、霸道、無理取鬧,從年輕到老,個性一點都沒變。
「妳還我兒子!還我兒子!」這句話從她進門就一直掛在嘴上,到現在還沒停過。
「夠了!是妳自己把兒子逼走,還敢跑來跟我們要人,妳有沒有搞錯?」費競焱再也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指責林婉瑤。「妳倒說說看,妳兒子把我妹妹帶去哪裏了?妳這個母親沒盡到責任好好管教兒子,還來跟我們要人!」
看到林婉瑤的跋扈,費競焱終於瞭解杜皓耘為何會放棄一切,和靖涵遠走高飛。
這輩子從來沒人敢跟林婉瑤頂嘴,她氣急敗壞地望著他。「你是……」她恍然大悟,冷笑道:「你的容貌跟你爸爸一點也不像,倒是像我死去的丈夫杜至勝。」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臉色僵硬,尤其費效陽更是臉色蒼白。
「妳在胡說什麼?!」費競焱不客氣地大手一揮,僕人立刻站出來。「跟這種歇斯底裏的老女人沒有什麼好談的。送客!」
妹妹離家出走,已經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不需要再掀起任何不必要的風暴!
「怎麼?你想逃?不敢面對現實?」林婉瑤繼續刻薄地刺激費競焱。「你別裝蒜了!難道你不知道你十二歲那一年,每天風吹雨打都在你學校門口看你的男人是你的親生父親嗎?杜至勝死前都把真相告訴你了,你現在怎麼畏首畏尾的,怎麼不敢當著大家的面承認你的親生父親是杜至勝?」
曹玉梅啜泣著,這對費效陽又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秘密在女兒離家出走後,又再度被揭發──原來,兒子也早就知道他不是他的生父?
僕人將林婉瑤連人帶輪椅推出客廳,可是她的嘴巴仍然沒停過,聲音高亢地繼續咒罵:「曹玉梅,我知道妳在報復我,以前我搶走妳的男人,現在,換妳女兒來搶走我的兒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妳的!」
「林婉瑤,」這時,曹玉梅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走上前去對著林婉瑤道出真心話──
「妳錯了,我從來沒有恨過妳,相反地我很慶幸,因為杜至勝的離去,我才能遇見效陽,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到現在為止,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感激妳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恨妳?」
她一語道破事實。「是妳毀了妳自己的幸福,不是我,也不是靖涵,更不是杜皓耘,是妳欺人太甚,逼得他們毫無退路,只好遠走天涯。妳卻不知道反省,只會責備我,責怪我的女兒……」說到這裏,淚水像開閘的水庫一發不可收拾,曹玉梅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媳婦曉喬趕緊上前攙扶。「林婉瑤,妳恨我也就算了,妳怎麼罵我都沒關係,但是我只要我女兒回到我身邊……」
「媽……」曉喬幫曹玉梅擦去眼淚。
林婉瑤走了,她被僕人推出費家的大門,曹玉梅的那句話讓她安靜下來──
是妳親手毀了自己的幸福……
深夜。
費效陽一個人躲在書房裏,遲遲不肯出來。
他一輩子富貴美滿,人生沒什麼遺憾,能娶到玉梅,還有兩個寶貝孩子,也看著孫子長大,他何其幸福。讓他無法釋懷的,是原來競焱早就知道真相,如今,他不知道怎麼面對競焱。
女兒下落不明,林婉瑤又來大吵大鬧,曹玉梅一時之間無法承受這麼多的噩耗,體弱氣虛地躺在床上,曉喬一直在旁伺候著。
這個家,原本幸福祥和,而隨著真相的揭發,暴風降臨。
費競焱知道,無論如何他不能垮,他要把這個家再度撐起來。
他敲敲父親的書房門,沒有回應,他徑自開門入內。
「爸爸!」他禮貌地叫喚。
費效陽沒有理睬兒子,費競焱走到他面前,霍地跪在他面前。
費效陽一驚。「競焱,你……」
「爸爸。」競焱真心真意,低著頭說:「我很早就知道真相卻沒有告訴您,這是我的錯,但是,從小到大,我一直認為你是我的親生父親。」
這句話就夠了。
費效陽紅了眼眶,俯身向前,緊緊抱住了兒子,這句話足夠化解費效陽的心結。「兒子,你確實是我的兒子!」
競焱趕緊拉著爸爸懇切地要求:「爸爸,媽媽現在躺在床上休息,這時候她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安慰。」
他們一起來到臥室,費效陽坐在床邊輕撫妻子的額頭。「玉梅,堅強點!」
「效陽……」曹玉梅睜開眼睛,哭倒在丈夫懷裏。
「別哭了,別哭了……」他頻頻安慰妻子。「我們一起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還不是平安走過來了,靖涵一定會回來的,這個家的大門,會一直為她開啟!」
「是的。爸爸,媽媽,我相信遲早有一天,妹妹一定會回家的。」競焱牽著曉喬的手,跟著說道:「我們要有信心!」
費家人在忍耐中帶著希望,日子就在盼望中流逝……
三年後。
泰國,曼谷。
泰國水燈節熱鬧登場。千百盞以芭蕉枝幹製成的手工水燈漂入湄公河,加上千百盞天燈飛上天空,黃黃紅紅的鮮傃色彩染滿泰國天空。
杜皓耘帶著妻子和兩歲的女兒出現在湄公河畔,他們望著水燈漂流、天燈飛散,充斥著節慶的熱鬧氣息。
「聽說可以許願,很靈的!」靖涵對著親愛的丈夫說。
「好啊!」望著嬌羞可人的妻子,他寵愛地給她一吻。
他們學著當地人以芭蕉葉編出一瓣瓣的蓮花葉,接著插上清香、鋪上蘭花或菊花、點燃蠟燭,最後再放上錢幣,然後雙手捧著拿到河邊默念祈福,再放入水中讓其順水漂流。
看過了水燈,他們回到旅館。「靖涵,妳許了什麼願望?」皓耘詢問。
「我希望一家團圓!」當靖涵這麼說時,愁眉深鎖。
他則低頭吻去她的愁容。「會的,一定會的。」他保證。
林婉瑤這三個字對他們仍像是拋不去的夢魘,但除此之外,他們這幾年過得很幸福,他們的女兒彤彤也在父母滿滿的愛中健康又快樂地長大。
這三年,他們浪跡天涯,每到一個國家都不會停留超過三個月。
可是每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他們依舊沒有忘記家人,他們希望能夠盡力彌補因為他們相愛而帶給家人的痛苦。
他們會把這個城市最具有價值的紀念品越洋寄給家人,每一個家人的生日,他們都會附上最珍貴的禮物並且給予深深的祝福。
靖涵也常常寫家書給父母報平安,裏面有對家的思念。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跟年輕時的母親一樣,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化為文字記錄下來。只是她是寫信,媽媽是寫日記。她習慣每天寫信,把這些心情點滴化成信件,寄給父母。直到這時候,她才能體會母親年輕時所受的痛苦。
偏偏這都是費家人無法回的信,因為從來沒有附上地址。
生產的那天真的痛極了,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我好害怕,幸好有皓耘陪著我,彤彤沒有給我很大的折磨,兩個小時我就生下她了。她好漂亮,爸爸,媽媽,你們多了一個外孫女,你們高興嗎?
皓耘雖然是個男人,卻相信中國女人生完孩子要坐月子的觀念,他真的幫我坐月子,煮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孩子都由他洗澡……
彤彤九個月大,她會走路了!皓耘特別拍下她走路那一瞬間的照片,真希望能寄給您們看,分享我的快樂!
今天彤彤叫媽了,我開心極了,皓耘卻吃醋的說:她怎麼是先叫媽,不是叫爸?連這也要計較,他還真是小孩子氣……
爸爸媽媽,請別為我擔心,我真的很好,只是很想你們……
每一晚,靖涵習慣寫完信才上床,這一晚亦是。
「親愛的,晚了,該睡嘍!」婚後,皓耘管她可多了,尤其是她的健康和喜怒哀樂。
「來了!」她趕緊把寫好的信放進抽屜,關上電燈,來到房間。
皓耘早就安撫彤彤睡覺了,她躺進被窩,靠在皓耘身邊。
「我愛妳。靖涵!」每天晚上,他必定這麼說。
「我也愛你!親愛的老公。」她滿足地回應。
他緩緩褪去她的衣衫,以明快的節奏深入她體內,那簡直是人間最浪漫的旋律,激蕩起彼此的依戀。
那天晚上,靖涵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的家散發著七彩光芒,爸爸、媽媽,哥哥和嫂子、侄子、侄女……全家人都盛大地歡迎她回來。
當她醒時,她把這個夢告訴皓耘。
「我們回家吧!」皓耘想了一下,下了決定。
「真的嗎?可以嗎?」她一臉猶豫。「可是我怕我爸爸、媽媽不能接受你!」當年他們先斬後奏也是不爭的事實。
「事情已經過了三年。不管如何,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也有了彤彤,我想讓彤彤享受一個穩定的居住環境,和疼她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見面,妳相信我,我會讓他們接受我的!」
他知道妻子很想家,相信費家的父母也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女兒。是時候了!該回家了!
數天後,費宅。
毅毅正和妹妹在三樓玩耍,他聽見車子聲音,從三樓望下去,驚訝地大叫:「姑姑回來了!」
「真的嗎?」嫻嫻不相信。「哥哥,你騙人,姑姑早就不見了。」
「真的,哥哥沒有騙妳!」
「那我也要看……」嫻嫻踮起腳跟,也想看。
「你們在看什麼?」曉喬剛好上樓,看兩個小孩趴在陽臺上,好奇地問。
「看姑姑啊!姑姑回來了!」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說道。
「真的嗎?給我看看?」曉喬馬上也衝到陽臺。沒錯!那是靖涵,旁邊一個英挺帥氣的男人手裏還抱著一個小孩。
驚喜若狂的曉喬衝下樓大叫:「靖涵回來了,靖涵回來了!」
「真的嗎?真的嗎?」大家都不敢相信。
大門開了,有如夢境一般,靖涵真的美夢成真──全家人都來迎接她。
「你們……」二老又驚又喜地望著女兒牽著小寶貝,如今女兒也升格做媽媽了。
「爸、媽……」靖涵眼眶含淚,輕輕地說:「這是你們的孫女彤彤。」
「好漂亮的女孩!」曹玉梅眼睛發亮,伸出雙手。「來!給外婆抱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彤彤的身上。彤彤很得人緣,她很自然地伸出手給外婆抱,接著大家一個一個輪流抱,她格格笑著,很討大家喜歡。
「姑姑回來了!」兩個小孩子圍繞在靖涵身邊。
不愧是杜皓耘,聰明的拉攏兩個孩子,他蹲下身子,把彤彤帶到他們身邊,「你們看,這是你們的表妹!」兩個小孩很自然地跟彤彤玩在一起,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辛苦了,歡迎回來!」競焱對著妹妹和妹夫說道。
「我叫僕人準備一些吃的。」曉喬趕緊進門召喚僕人送上點心飲料,準備中餐。
大家圍著圓桌坐在一起。
杜皓耘正襟危坐,有些緊張地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爸爸、媽媽、哥哥、嫂子,大家好!」他還站起身必恭必敬地對大家鞠躬。
競焱跟他早就見過了,但是這些往事以後再說也來得及。
費效陽一直盯著杜皓耘看,看得他很尷尬。他連忙認錯:「對不起,我擅自把靖涵帶走……這不是靖涵的錯,都是我的錯!」
靖涵搶先回答:「是我自己要跟他走的,你們……不會罵我吧?」
「不會,我和妳媽媽想我的女兒多過責備她。」費效陽終於放下心來,這幾年來說不擔心靖涵是假的。
曹玉梅介面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妳不在時我們想死妳了!現在妳回來了,我們就很開心了。」她看著杜皓耘器宇軒昂,一表人才,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滿意。「而且,當我看到女婿時,我就更放心了!他確實是妳值得託付終生的好男人,就像我嫁給妳爸爸一樣,妳爸爸從年輕時就保護我,一直到現在。」
「可是……」靖涵有些猶豫地說:「他姓杜,是林婉瑤的養子……」
曹玉梅嘗遍人生分分合合、愛恨交雜的滋味,她毫不在意地說:「妳不在的日子,我才發現那一些都是陳年往事,我女兒的快樂和幸福,哪比得上那些陳年恩怨呢?」
「謝謝你們!」杜皓耘既感激又備感溫暖地看著他們,從今以後,這些人是他的家人了。
「皓耘,你打個電話給你母親,跟她說你們回來了,要她過來。」曹玉梅開口跟皓耘這麼說。
在她的心底,就算並不非常樂意和林婉瑤成為親家,但是,人生的事並非她能預料的,為了女兒著想,她希望能和林婉瑤化解恩怨。
「好!」杜皓耘望著妻子,然後提起勇氣撥了電話。
沒多久,林婉瑤的座車就出現在費宅。
她老了,滄桑不少,但仍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對人頤指氣使。
「林婉瑤,」她來不及說什麼,曹玉梅已經搶先說道:「現在妳的孫女在這兒,妳如果還是不接納靖涵,不接納妳的兒子,他們會永遠離開妳,再度離棄妳,妳曾經愚蠢地讓幸福溜走,現在上帝又給妳一次機會,妳自己好好想想吧!最好能夠徹底覺悟,我們這一代的恩怨到此為止,既然他們相愛,連孩子也生了,我們就成全他們吧!」
林婉瑤無法忍受被曹玉梅教訓,大聲反駁:「妳這女人憑什麼跟我說這些大道理……」
「奶奶!奶奶!」
她本來想跟曹玉梅吵架,可是這時彤彤童言童語地喊著,還搖搖擺擺地跑向她。她臉色一緩,本能地彎下身把孫女抱起來,這一抱,林婉瑤再也無法放下彤彤了。她冰冷的心倏地溫暖起來。這孩子是杜家的長孫啊!好快,她居然當奶奶了!
她從頭到尾沒有看過靖涵一眼,仍是嘴硬地說,「算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們既然連孩子都生了,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了!」
她什麼話也沒說,也不看皓耘一眼,就急忙抱著彤彤走人。
靖涵著急地大喊:「林夫人,妳要把彤彤帶去哪裏?」
林婉瑤回頭瞪著靖涵:「妳喊我什麼?妳不喊我媽媽嗎?」她故意擺高姿態道:「我是她的奶奶,總可以帶她去買玩具,當作見面禮吧!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杜皓耘連忙揮手說著。
靖涵呆愣了會兒才恍然大悟,也跟著說:「是的,媽媽,您慢走!」
林婉瑤講話簡直就是命令,沒讓他們夫妻有拒絕的餘地。「我帶她出去玩的時間,你們要乖乖回家,不準再亂跑!我會帶她回家吃晚飯,靖涵,妳現在是杜家的少奶奶,回去好好管管僕人,叫她們多做幾道好吃的菜,知道嗎?」
「我知道了!」靖涵端正站好。
眾人皆忍不住露出笑容。
顯然,彤彤將會是改變林婉瑤的重要人物。
「看來她已經等不及要含飴弄孫了。」費競焱到現在才鬆了口氣。
原本他已經打算好,要是林婉瑤不改初衷,他會強硬地要求杜皓耘不再跟林婉瑤連絡,以保護靖涵和彤彤。
「真的很難想像,向來比鋼鐵還強硬的媽媽,竟被彤彤軟化了。」杜皓耘也嘖嘖稱奇。
「所以說老人家跟孩子是一樣的!」曹玉梅加了這句話。「以後把林婉瑤當成孩子好好的哄一哄,就沒問題了!靖涵,知道嗎?」
「是的。」也許林婉瑤會是全天下最難相處的婆婆,但是,靖涵信心滿滿,有最愛的家人、丈夫和寶貝女兒彤彤作後盾,她會改變她的。
靖涵和皓耘相視微笑。
他們的幸福未來,現在才剛開始。
【全書完】
編注:關於費號焱和馮曉喬的愛情故事,請見【熱愛】係列之一──採花539《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