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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飄香劍 作者: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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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飄香劍 作者:憶文

第 一 章 江湖一現

  
  風飆雲散,夜雨隨之而遏!
  晨曦霞輝,籠罩著極目無際連綿千里的崤山!
  霞光金裡滲紅,紅中透金,映照在新雨過後纖塵不染的萬千林木上,閃閃生輝,彩霞萬
道!
  望之,令人頓生清攜逸之感!
  困龍崖,位於崤山深處,人跡罕至。
  此崖險峻高絕,仞壁千尺寸草不生,不要說是人,就是猿猱之類,亦望之怯步,認為無
法攀登!
  因其太過險峻,形容其艱驗之處可困頓雲龍,故以困龍崖呼之。奇怪?
  連猱猿都望而怯步,認為無法攀登困龍崖!
  此時,卻人影幢幢,幌來幌去,足有六七名之多。
  凝眸仔細觀望之下下由更令人拍案稱絕!驚奇交集,幾疑所見非真,而是身處幻境!
  由於晨霧消散,視界明遠,對當前的情景,較前越發清晰逼真,而音容可辨。
  只見,這崖頂上廣闊平坦,約有二三畝方圓,林木稀疏尚有兩椽巨石砌建而成的石屋。
  屋前或立或坐的有六名,均年逾知命,鬚髮霜白的老人,其中則僧俗兼有!
  這幾名老人,此刻均沉默不語,神色莊重,做深思狀,好像每一個人,都懷有無息心事
似的。
  他們像這樣,悶聲不響,足足有數盞熱茶之久。
  這時緊依著石室門首而坐的一位矮胖老人,目光一掃其餘幾人,接著出聲打破這種死寂
而異常沉悶的氣氛,無限感慨的說道:「我們六人本來均已封劍歸隱,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一
切是非,想與清風明月共度晚年……
  孰料,此次為了神州一劍,我們六人竟同時再渡渝入江湖!然而,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
合我們幾人之力不但未能替武林維護正義,剷除此魔。
  相反的,連此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沒能查出不說?甚至連人家的影子也沒看到一絲,
那就更談不上摸清此人的來歷及派別哩……
  再者!我們六人相約來此,為的是共商善策,以襄義舉,可是,昨夜議諭中宵,毫無頭
緒!
  我看!照目前的情勢發展,除了遍傳俠義柬,群力而為外,可以說別無善策,未悉諸位
意下如何……」
  語聲中,這矮胖老人又瞬目,向其餘幾人掃視過去。
  他目光到處!
  只見其餘幾人,一個個均是長眉緊蹙!向他怔怔地望著而神色之間,則是猶豫不決……
  這種情形,使他感到進退維谷,無法決定,眉峰亦不由緊蹙在一起。
  他清楚,眼前幾人,均是名重一時的武林高人,並且均已封劍歸隱,退出江湖。
  在這種情形下,那一個不愛惜自己的羽毛。
  此次六人相繼出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關係著本門在江湖上榮辱存亡的話,他們
是不會輕易出山。
  然而幾人復出江湖,已是數月之久,不但未能替本門挽厄運,甚至一點希望也沒有。才
密約至此罕見人跡的困龍崖頂共商善策!
  試想:以他們六人,在當今武林中的地位,武功,在此情形下,已經感到愧報自慚,羞
對同門。
  現在若再讓他們老著面皮,具名柬請當今的武林同道襄助義舉,不論其等居心如何,定
被江湖上好事之徒譏為勢遏技窮,忝顏而為,感名清譽將更受損失!
  是故,其餘幾個對遍撒俠義柬一事,一時之間委決不下,面露猶豫之色,而緘默無語。
  此刻,困龍崖頂,又恢復到原先那種沉悶死寂的氣氛,只有呼呼的風聲,挾雜著樹木搖
拽,唰!唰!聲響。替這死寂的困龍崖頂,帶來一絲生氣。
  原來,這與會六老,均是當今武林中一代高人。
  自右而在——
  第一個是少林高僧惠禪上人,在其下首席地盤坐的道者出身武當,輩份極尊,為目下武
當拿教的師兄,道號一修。
  依次而下,為王屋派傑出人材,鐵劍追風客銘傳,再下去為太極名家趙正萍。
  緊傍著太極名家趙正萍而立的那位,身軀偉岸,皓首雪須的高大老人,出身泰山門下,
以掌上稱雄武林,姓朱諱乃素。最後一個,也就是適才發言的那名矮胖老人,此武藝出終南,
為終南派碩果僅存的老輩人物。
  此老姓柳名衍,以點穴、指功見稱於武林。其雙手晶瑩潔白,美如玉雕,故有玉指神翁
之美號。
  這六位一代武林高手,相對默然,不發一語。
  從彼此神色中,可以看出,每一個人,都是心情抑鬱愁緒倍增。
  這時,鐵劍追風客諸銘傳,目光一掃幾人,接著怒聲說道:
  「我就不相信,這神州一劍,生有三頭六臂,值得如此大費周章,其無非機智過人,行
蹤詭秘,不易為人所寒而已,不是我鐵劍追風客大言不慚。其一旦被我碰上,定不容其逃離,
我這輛鐵劍之下……」
  鐵劍追風客在幾人當中年齡最輕,而脾氣也較他人暴躁,氣怒之餘,才口出此言。
  就在他語聲甫落中……
  倏自石室左側的一株高大的柏樹上,傳來一聲渾厚嘹亮、如龍吟般的長笑,哈……
  接著就見一線白影,宛如憑虛御風般凌空飄落。
  一條白影,著地無聲,點塵不揚,顯示出其輕功火候已達登峰之境。
  這六位武林名宿,聞聲色變,暗吃一驚,不約而同的從地上騰身而起,循聲望去。
  只見,身處兩丈左右處,負手站著一個青衫一襲,身材修偉不眉朗目,面如冠玉,神態
溫文的少年書生。
  此時,這少年書生,已輟笑而立,然其笑聲餘音,猶回落四野歷久不散。
  六位老人,對少年書生一瞬之後,心裡各自一震,忖度自身功力,不論輕、內兩道均少
年為遜。
  少年書生負手而立,衫衩隨風飄拽,兩道閃閃生寒的目光,凝注著六人。
  神態之間,倔傲冷峭已極。
  鐵劍追風客諸銘傳,長眉軒動,沉聲說道:
  「你……」
  少年書生對鐵劍追風將手一擺,禁止他再說下去,接著將俊目瞪盯視鐵劍追風客一眼。
  四目相接,鐵劍追風客,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只感少年的目光,倏然間變的犀利如刃,直欲洞穿己胸。
  少年書生對鐵劍追風客一瞪之後,即冷冷的說道:「不才在下,就是諸位所要追尋的神
州一劍,今自動送上門來,未悉諸位將如何處置在下……」
  鐵劍追風客被少年威儀所懾,將到了唇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
  當時不覺,事後思之頗感羞愧氣惱,遂不等自稱是神州一劍的少年書生把話說完,已再
度沉聲說道:
  「神州一劍,看你一表人材,孰知卻生就一付蛇蠍心腸,橫行江湖濫殺無辜,這還不說,
出手之殘忍,為前所罕見不忍目睹。
  似爾這種殘暴之徒,殺之猶有餘辜。
  「下過,老朽體上天好生之德,奉勸閣下,從此洗面革心,多行善舉不再濫殺無辜,為
害武林……」
  略頓!目光一掃神州一劍,繼道:「否則!老朽掌中鐵劍,要重開殺戒,這困龍崖頂,
就是爾葬身之地……」
  說完,雙目威稜暴射,凝注著神州一劍。
  神州一劍,負手遠眺,神邑悠然,對鐵劍追風客的一番話似若未聞,目光從遠處慢慢攏
回,一瞥鐵劍追風客才冷然而語道:「諸銘傅!你真是大言不慚,像你這種負徒虛名之輩,
本少年在三招之內,奪爾掌中鐵劍。」
  驀然!
  鐵劍追風客長眉軒動,沉聲怒喝道:「好狂徒!老朽……」
  神州一劍不等鐵劍追風客把話說完,即冷哼一聲插嘴說道:「諸銘傅,廢話少說,注意!
本少爺來了……」「了」字出口,緩伸右手,食中兩指環扣,奔鐵劍追風客持劍右手的「寸
關」穴輕輕一彈。
  只聽「嘶!」的一聲,一股極輕細的破空勁風,應彈而生。
  場中六老,在神州一劍現身之際,憑他們數十年的江湖經驗,一眼就看出神州一劍胸懷
曠世絕學,為近數十年眼罕見的武林高手,心裡已存警惕!
  鐵劍追風客諸銘傅,他何當看不出來。
  只因他脾氣較暴躁,對神州一劍的倔傲神態看不順,一怒之下,才持劍挺身而出。
  神州一劍警告這語方自出口,他已早做準備,暗中奮勁以待,目光炯炯盯視著對方的一
舉一動。
  當神州一劍彈指飛襲至時,他已凜然色變,本能的挽臂錯步問後掠去!
  神州一劍又冷哼一聲,原式不動,猛蜷疾彈!鐵劍追風客只感數股微細的勁風交錯而至,
如困當頭,左、後、前三方均被封住,只有右側虛空無物。
  而奇就奇在,這數股交錯襲至的勁風所奔的方向全是人身上的幾處要穴。
  此刻,鐵劍追風客真是驚駭萬分,在掌貫定真力凌空虛揮,而身形則向右側閃了過去。
  神州一劍又冷「哼!」一聲,趁著鐵劍追風客幌身右閃之際,又將右手中指微蜷疾彈。
  指風所奔的方向,依然是鐵劍追風客發覺,欲避已遲,只感右手寸關傳來一陣麻痛!五
指本能一鬆,掌中鐵劍隨勢疾墜!
  就在這個時候,神州一劍又發出一串哈!哈!長笑,身形一幌,快如風馳,將凌空下墜
的鐵劍抄握在手,持劍幌身退至原處。
  他這一來一去,不足眨眼之間,可與電射風馳一較長短!
  他朝那柄鐵劍睨視一眼,然後輕蔑的自言自語道:「這種廢銅鐵,也拿來現眼……」
  語聲中手腕輕輕上下一抖,鐵劍追同客那柄仗以成名的鐵劍,到了他的手裡,就如同朽
木枯草一般,被抖的寸斷碎裂。
  鐵劍追風客臉色汗落如雨,仁立當場一動不動。
  其餘醜老的神色,比他也強不了多少!
  其中,以玉指神翁柳衍為最甚!因為,他是以指功名穴員稱於武林,在六老之中,以他
的功力最高!
  現在他目睹神州一劍所施展的「彈指神通」可就是已入化境,比他不知要強過多少倍!
  至此,一團陰影掠過他的心頭,擴大!擴大!……
  同時,一種極不樣的預感湧現腦際。不由輕歎,暗道:「就眼前情勢看來,這困龍崖頂!
半島成為我親六人埋骨之所……」
  神州一劍手握斷劍之柄,目光一掃六老,道:「你們六位下山之目的,在下已洞若觀燭,
而在下未出山行道之時,曾立過重誓……」
  略頓,又掃視六人一眼後,聲調突轉獰厲,一字頓,道:「要,殺,盡,天,下,敵,
視,及,意,存,殺,害,我,之,人……」
  上面的十個數字,他好像化費了極大的力氣,最後「人」字出口,他竟輕輕吁了一口氣,
才又續道:「照你等的蓄意及我的誓言看來,你我雙方已成水火這勢,不能相容。換言之,
這困龍崖頂,不是六位歸天之處,就是我神州一劍,埋骨之所,生死誰屬,實難預料,話已
講明,六位注意了……」
  六人聞言,神情立現緊張,一個個暗調真氣,蓄勁以待。
  神州一劍目光一掃六人微微一笑,身形一動欲進倏止,微思,續道:「各位慢點緊張,
在下還有兩件大事忘了交代……」
  其一,少時動手之後,在下僥倖獲勝,而六位當中若有人帶傷不死的話,這應歸屬夭意
譴罰於我,從此我就絕跡江湖,覺地歸隱,十年之內不履入江湖寸步。
  其二,我自淪入江湖,為時雖短,而死在我手下之人,卻難以勝數,這些殘殺之人,其
死因有二:
  一是應我誓言,一是於無意中見我的廬山真面目,故殺之以滅口,現在我就展示本來面
目供各位過目,少時動手之後,偌若各位疏忽失招而為在下所乘,也算是死而無撼……!」
  六入至此,方知神州一劍這俊逸的外表,並非其真實面目,一個個均抱著好奇之心,目
光盯住在他的臉上。
  其中,玉指神翁柳衍,對此並未注意,因其腦際正在籌思密慮著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這個決定不僅關係著他個人,同時也關係著整個武林,就因他這一念之起,挽救了一
場武林浩劫。
  神州一劍在六人十二道目光注視下,右手撫在臉上,不動不語,而其神情好似異常激動,
混身微微發抖!
  六人訝然驚奇,望著神州一劍,不知他葫蘆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一個個平息盯注一
瞬不瞬的。
  良久,良久,望著神州一劍,好像下了最大的決定,將撫在臉上的左手用力向後一株。
  一付慘絕人寰,令人不忍目睹的面孔,隨著一抹之勢展露出來,六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
聲「啊!」驚叫。
  原來神州一劍的真實面目,竟是用一條條長達數寸的疤痕所組成,黑紅相間,使人絕後
生寒。
  神州一劍用手撫摸著臉上的疤痕,倏地發出一聲獰厲的長笑,仰首問大,厲聲吼道:
  「我恨!我恨,我恨天下所有仇視及使劍之人……」
  吼完,又連連獰笑不已。
  六人默然不語,他們知道神州一劍定有一段傷心往事,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好半晌神州一劍才止住慘然狂笑,緩緩轉過身形,將那件假面具夏罩在臉上,才轉過身
形,神態之間又恢復原先溫文之態、目光望著六人,低啞著語聲道:「好了,請各仕留意,
在下要動手了……」
  場中剛剛緩和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語聲中他的身形一幌,直奔六人欺身而進,右手劍柄臨空一揮,立時發出破空厲嘯之聲。
  他這欺身揮臂看來無甚出奇之處。
  但!看在六人眼裡,劍柄所指之處,均是奔自身的要穴而來,不由紛紛幌身後退。
  六人不前不後。不快不慢。同時幌身後退,無形中中間讓出來一大塊空地,而神州一劍
恰居其中。
  他手握劍柄,傲然環視一周,接著雙肩微動,身形快如電射風飆,右手劍柄指劃之間,
分襲六人。
  六人只感身劍風聲竦然,連敵人是如何出手,都沒看情楚,拒退之念尚未興起,胸前要
穴,已被點中,居痛連心神智昏迷。
  悶「哼」連傳!六中已有五個人,仆臥在地一動不動。
  顯然是傷致要穴,回生乏術含恨九重。
  只有玉指神翁柳衍仁立不動,雙目不瞬的盯望著神州一劍。
  可是,從他的臉上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也受了極重的內傷,此刻不過是強打精神,
勉力支持而已!
  神州一劍見狀,臉上依然是木無表情,而他的雙目之內,卻射出兩股由悔恨,絕望,痛
苦……等交織而成的異樣神采,朝柳衍注視有頃,突然仰天淒厲狂笑道:「天意!天意!……
老天你為何對我龍寒秋如此不公呢?讓我再忍受十年痛苦……」
  邊笑邊踉蹌飛馳而去……
  雪厭老樹枯籐!
  冰凝伊水長流!
  好大的一場風雪!連續數天飄落不停,並且是越下越大,放眼四眺,到處都是白茫茫一
片,整個大地就如同銀妝玉砌一般!
  積雪沒膝,行人絕跡,甚至連一條狗也極難尋見。
  大地,靜寂的如同死境,只有呼!呼!的冷冽風聲,劃破了這靜籟的四野。
  通往洛陽的官道上,已積雪數尺失去了它本來的面目!除非特別諳悉此處地理環境之人,
倘可憑其記憶,尋出官道所婉蜒的方向。
  如果換一個生人的話,他真不敢冒險而行,迷失方向事小,雪中行路陷墜深坑遇險事大。
  基於此因,這條平常行路如梭,絡繹不絕的陽關大道上,此刻,卻看不到一絲人影。
  時近黃昏,天色已漸漸的暗了下來。
  大雪依然飄落不停!
  風亦依舊勁吹,並且有越吹越勁的趨勢!
  驀地!遠處傳來「唏聿聿……」的一聲馬鳴!
  奇怪!在這樣的風雪天裡,況且又時近黃昏,竟有人不畏嚴寒及絕大的危險,縱騎馳騁。
  說好聽一點,此人真是雅興不淺!說不好一點,那過路人一定是個活得不耐煩的二百五。
  馬嘶聲中,一匹汗氣蒸騰週身烏黑的高駿健馬,直奔洛陽這個方向馳來!
  馬上騎著一個人,白髮皓首錦衣裘袍的矮胖老人。
  這矮胖者人好似久病未癒,神情之間,顯是困乏萎靡已極!他騎在馬背上身形來回搖幌
不停,有幾次都差點滑跌下來!
  那匹黑馬真是神駿異常!行走在數尺餘厚的積雪上,依然縱躍起飛,絲毫不顯露疲憊之
像!
  同時,它好像對洛陽附近的地理,異常熟悉。
  因為,它始終沿著被積雪所淹沒的官道在飛馳!連每拐一個小彎,它都摸的極清楚。
  一人一馬馳在風雪交加中,令人不可思議!約兩盞熱茶之久,洛陽已遙遙在望,頂多還
有一二里之遙。
  黑馬這個時候,突然將飛馳之勢,慢了下來,扭頭望著老人,「唏聿聿……」發出一聲
低低的嘶鳴!
  老人由於身受極重的內傷!一路行來神智都是恍恍惚惚迷迷惘惘的,究竟是到了什麼地
方?
  他一概不大清楚。
  黑馬一聲低低的長鳴,才使他的神智稍稍恢復清醒!艱困而費力的將頭慢慢抬了起來。
  只見他面如金紙,眼眶深陷,目光黯淡無神,怔怔的望著黑馬好半天,才舉起顫抖的右
於,輕撫著馬頸,低啞著語音道:「青兒!你辛苦啦!」
  此刻——
  僅僅吐出了六七個字,對老人來說,好像已用了極大的力氣,只見他氣喘吁吁,接著是
一陣劇烈的咳嗽,連連噴出好幾口濃紫的血痰。
  經過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老人覺得自己精神反而好了不少,抬臂抹去尚滯留在口角旁邊
血跡。
  這種精神好轉的現象,他並不感欣慰,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內傷,已經到了無藥可救
的地步。
  如果,他不是因為尚有一件重大的心願未了的話,怕不早已自求解脫,而不再忍受這如
箭刺心的痛苦!
  他用手輕輕揉撫胸膛,接著發出一聲長歎!凝聚目光向前透視著已是萬家燈火的洛陽,
臉上閃過一絲淒涼而絕望的神色,自言自語道:「才到洛陽呀!距離終南還遙遙數千里,恐
怕支持不到終南……」
  自語至此,憂然而止,將其憂急悲傷心的心意,表露無遺。
  那匹黑馬,一直盯視著老主人,神情之間顯得著急惶恐不安,又發出「唏聿聿……」一
聲低鳴,才拔足奔洛陽馳去。
  洛陽為我國五大古都之一,據載東周、東漢、北魏、後唐等朝代皆建都於此,交通便利
商業鼎盛。
  除此而外,名勝古跡尤多,如:
  城東的白馬寺,相傳建於漢明帝,為我國第一古剎。
  城南的龍門山,橫跨伊水兩岸,潛溪寺,九間房,千佛崖,老君洞,香山寺等諸名勝,
皆建於此山。
  再者就是城北的邙山,多帝后陵寢名人古墓。
  其他的如金古園,關帝廟等古跡,不勝枚舉。
  如在往常,這個時候,洛陽城內正是華燈初上,夜市方興,叫買叫賣之聲不絕於耳,人
群如梭,絡繹不絕。
  而今天則大不相同,人們畏寒怕冷,都呆在家裡,足不出戶。
  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才頂著大雪冒著寒風跑出來,事情一辦完馬上就返回家主。
  因此,洛陽城裡冷清清的,極難看到行人。
  黑馬馱著老人,緩行在街上,走到一家名叫福客店的門首,老人慢慢爬下馬背。
  由於積雪過深,再加上老人的傷勢發作,雙腿深陷地雪裡,說什麼也爬不起來。只累得
他青筋暴露喘息不停。
  他正在用力掙扎的時候!
  驚動了店裡的店掌櫃,探首一看,隨即發出一聲驚叫,急忙喊出兩名夥計,把他拉上台
階!
  他喘息一陣,然後有聲沒氣的說道:
  「夥計,給我準備一間乾淨的客房,並請將那匹青馬拉走,多加草料明天一起算帳。」
  店掌櫃的連聲稱是,命一名夥計,把馬牽走,一名夥計扶老人走進客房。
  夥計一面替他拂去皮裘上的雪花,一面準備扶他躺下。
  他輕將頭一搖,低聲說道:
  「不用!你趕緊給我拿一壺開水來!」
  夥計連聲應是,轉身離去。
  他等夥計走後,雙手扶著桌沿,喘息了好一陣,才強打精神,盤膝坐在床上,伸手由懷
裡取出一隻玉瓶,從中倒出數粒丹丸,一齊送進嘴裡,然後閉目調息。
  此刻他也清楚,自己萬萬不能躺下去,否則!這一躺下去的話,說不定就水無起來的那
一天。
  故而,他忍耐著萬般痛苦,強行運氣調息。
  夥計去而復返,將開水放下,然後恭聲問道:「老爺子,給你準備點吃的吧……」
  他將手一擺,道:
  「不用了,你去吧!有事喚你再來……」
  夥計垂手而退,臨去尚回頭瞥了老人一眼,暗道:「這老頭子病得不輕!要是死在店裡,
那才倒霉……」
  老人吃下自製的治傷聖藥,又調息了好半天,才算喘過一口氣來,不過,比起昨天來,
傷勢又加重了不少。
  他真擔心自己明天不能繼續趕路,那樣一來,一切都完了。
  他清楚自己的傷勢,只有加重不會減輕!
  明天不能走,後天就更不能走了,說不定一輩子也走不了。
  他思忖至此,週身倏地一陣抽搐顫抖。
  此刻,他胸中除了傷勢不斷傳來陣陣劇痛外,並有一種比此更利害無數倍的絕望痛苦在
折磨著他。
  他突然陡啟雙目,大聲的呼道:「柳衍!柳衍!……你不能死啊!否則,一番心血白費
不打緊,而十年後的一場腥風浩劫,將有誰來平息……」
  原來這矮胖老人,就是在困龍崖頂劫後餘生的玉指神翁柳衍。
  這一番大吼,對他來說已是盡力而為了。
  然而,別人聽來,就如同是夢中囈語,含混不清。
  情緒激動,思潮起伏,更加重了傷勢的惡化,在一陣劇痛稍過的時候,他猛然醒悟,自
己在如此胡思亂想的話怕連今晚也拖不過!逐趕忙摒除思潮,使靈台空明,一心一意的運氣
調息!
  就在這個時候,門首突然出現一條矮瘦短小的人影!
  此人好似有所畏懼,欲進不敢,欲退不退,在門口躊躇不去。
  玉指神翁柳衍,雖是身受重傷,但他過去到底是江湖上一代高手,聽覺較常人為靈,門
口的異聲,已引起他的注意,陡啟雙目,發現門首有一條短小的人影幌來幌去,逐沉聲喝問
道:「什麼人?」
  人字出口,門外傳來一聲清楚的回音,道:「是我,老伯伯……」
  語聲中,從門外走來一個衣著破爛,身軀矮瘦的幼童,雙手托著一個布包,走近老人,
道:「老伯伯,這是您的吧!剛才我見您睡著了,不敢出聲驚憂,結果還是把您給驚醒來,
我真該打……」
  幼童站的遠,他並未注意,等幼童近來的時候,他只感眼前一亮,驚容立現,暗道:
「好一付美材,可惜相遇恨晚,一切都是枉然……」
  他一面思忖,一面向幼童仔細打量過去。
  只見這幼童,年約十歲左右,穿著一襲干補百綻、破爛不堪的棉衣,一雙小手凍的紅中
發紫,紫中透亮。
  立在當地一直發抖,但!這並掩飾不住他那天生的靈秀之氣,尤其一雙瞳眸燃綻生光如
同兩點寒星,隱泛威稜。
  他從幼童手裡,接過自己那方布包,暗歎一聲!繼忖道:「小小年紀,即如此英氣逼人,
將來更不可限量,可惜!自己身受重傷,一句都是枉然……」
  他繼忖至此,忽然靈機一動瞼上閃過一絲異樣神色,目光再度向幼童盯視過去。
  幼童見此行目的已了,遂恭身而語道:「老爺子,你休息吧!小的要走了……」
  說罷,又對老人恭施一禮,正待轉身離去之時!
  玉指神翁柳衍,突然說道:「慢著!小友你家住那裡?姓什麼?叫什麼?家裡都有什麼
人?能否告訴老朽……」
  幼童一聽先是一怔,接著臉上倏然佈滿淒苦之容,小嘴一撇眼圈一紅,淚光浮動,要哭
的樣子!
  但他立時強行忍住,並舉手抹去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就在這瞬息間,小臉上又恢復原
先的神情,怔怔的望著玉指神翁不置一語。
  玉指神翁行走江湖數十年,閱人無數,他一眼就看出,幼童的身世一定極其淒涼!微付
之下藹顏笑道:「上友可否將你的身世告訴老朽……」
  幼童又對玉指神翁望了片刻,才生硬的說道:「我姓典名叫玉楓,沒有家,也沒有親人。
  爹娘在我極小就死去了,至於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
  玉樹神翁心裡又一動,繼續和顏悅色的問道:「你父母是在什麼時候去世的?」
  幼童眨眨大眼,望著玉指神翁,將頭輕輕一搖。
  「你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幼童又將頭輕輕一點。
  「此店的主人,是你什麼人?」
  幼童聞言,小臉一縱,怒形於色,冷「哼!」一聲道:「什麼人也不是!」
  玉指神翁察言觀色,知道店主東對幼童一家不好!否則,他一提到店主,幼童就怒形於
色!
  此刻,他心裡就已暗暗有了個決定,遂繼續問道:「那何人薦你來此工作……」
  幼童餘怒未息,繃著小臉,低聲說道:「我也不太清楚?聽別人說,我是撿來的……」
  至此,玉指神翁對幼童的身世及當前的處境,已瞭然於胸,就不再追問幼童的工作情形
及身世,怕再撩起幼童的憤念及傷心,遂調轉話風,試探性的問道:「那你就在此工作一輩
子嗎?」
  幼童茫然不知所答,怔怔的望著玉指神翁。
  玉指神翁見狀啞然失笑,不由暗忖道:「讓一個不足十歲的稚童,況且他又是孤苦伶仃,
舉目無親無依無靠,要他如何回答得出呢!就是換一個大人,處此境遇,一時之間亦無法作
答……」
  忖思至此,遂改用啟發鼓勵的語聲繼道:「我的意思是說無論任何人,都有一種志氣,
自己將來做什麼,譬如,做官,經商,學武藝,除惡人等等……」
  說至最後一句,他特別加重語氣。
  幼童好似恍然而悟,啟唇笑著說道:「我長大以後什麼也不做,專心一意的保護那些無
父無母的小孩,使他們吃的好,穿的好!不再受那些惡人的欺負……」
  「好志氣!但你憑仗著什麼去救助那些和你一樣,無父無母、身世可憐的小孩們呢?」
  幼童天真幼稚,在他那小小的心靈中,以自身作譬,認為天下所有和自己一樣的孩童,
到處受人白眼,遭人欺凌。
  當他聽完玉指的翁的問話,一想對呀!自身都顧不了,那有辦法去救助別人呢?不由又
茫然的望著玉指神翁,囁嚅道:「我……我……我……」
  「我」了個半天也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
  玉指神翁微笑道:「我有辦法使你達成心願,但不知你肯不肯……」
  幼童雙目大睜,射出兩股逼人的光芒,緊聲問道:「老伯伯!我肯,我肯,請你告訴我
是什麼辦法……」
  「學武藝……」
  幼童先將「學武藝」三字重複一遍,接著驚奇地問道:「老伯伯!什麼是武藝呢?」
  玉指神翁望著幼童,笑道:「就是練功夫……」
  幼童「噢」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對,好辦法,好辦法。」
  他的小臉上,在自語中現出欣喜及毅然之色,但!這種神色極快的又消失淨盡。
  接著,蹙眉苦臉,垂頭喪氣的說道:「老伯伯!你的辦法雖好,可惜不行,因為沒人肯
教我,再說!店主人也不會答應的。
  玉指神翁見幼童漸漸入竅,老懷大慰!
  原來他適才暗中所做的決定,就是準備將幼童收在身旁帶回終南,交給掌門人盡心培養,
十年後的重任,就寄托在此子身上!
  但他知道,僅憑終南一派的武功,別說傳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是神州一劍
的敵手。
  關於這一點,他早已做了安排。
  他等幼童語聲甫落時,即接口說道:「你放心!這一切我都能替你解決!只要你肯跟我
走包你練成一身冠絕古今的功力,而達到心願……」
  幼童一聽大喜若狂,一頭撲進玉指神翁懷中,喜極而淚,冽著嘴咽聲道:「老伯伯!我
肯,我肯!就怕店主不應……」
  他幼失怙恃,身世可憐,自懂事時起,從沒有人對他如此藹顏悅色的說過話,處處受人
白眼叱罵。
  再者,當他第一眼看到玉指神翁的時候如見親人,小心眼裡產生出極大的好感,覺得位
老人和藹可親,並生出依戀之感「
  試想,玉指神翁說帶他走,焉有不肯之理。
  玉指神翁也老懷大慰,輕撫著幼童的頭頂柔聲說道:「孩子!把眼淚擦掉!去叫店小二
喚來。」
  幼童依言抹去臉上的淚痕,將頭一點,正要轉身出去的時候,店小二剛巧正進來,一見
幼童把眼一瞪叱道:「小渾蛋,你在這幹什麼?打擾這位老爺子的休息,還不給我滾出
去……」說著,揚手照准幼童打了過去。
  幼童嚇得一哆嗦,將頭縮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玉指神翁見狀,將臉色一寒,對店小二
沉聲叱道:「住手,是我讓他留在此地的,與你何干……」
  店小二聞聲住手,躬身陪笑,玉指神翁又瞪了他一眼,然後從布包中摸出一塊約有一兩
重的銀錠,手指著幼童對店小二說道:「你替他去買一套上好的棉衣回來,餘下的銀子賞
你……」
  店小二連聲稱是,匆匆轉離去,在他快要走出房門的時候,玉指神翁又發話道:「店小
二,把你們掌櫃叫來,我有話說……」
  等店小二走後,玉指神翁把幼童喚至面前,命他坐在自己的身旁,用手輕撫著他的頭頂,
柔聲說道:「孩子!不要怕,有我在,他們不敢再欺負你了……」
  幼童餘悸猶存,惶恐的望著玉指神翁,一言不發。
  未了,門口傳來一聲輕咳!接著走進來一十年約五十餘歲高人打扮之人,一進門將手一
拱,對玉指神翁笑道:「老爺子!你還沒休息,不知道喚老漢有何吩咐?」
  玉指神翁將手一揮命他坐下,店掌櫃坐下後,望著幼兒裝出了無限慈愛的樣子,柔聲說
道:「玉楓!天不早了你去睡吧,晚上要是冷的話,自己到櫃房多抱兩床棉被,別著了涼,
凍出病來……」
  幼童緊緊偎依著玉指神翁,小臉上出畏懼之容,將頭連點。
  玉指神翁在店掌櫃說話的時候,用手從麵包中摸出一塊約五十兩重的金元寶,往桌子卜
一放。
  店掌櫃只覺眼前一亮,雙唇半啟,兩目發直,愣愣的盯著那塊金錠,一付饞涎欲滴的樣
子,惹人生厭!
  玉指神翁雙眉一皺,輕聲喚道:「掌櫃的!……」店掌櫃就好像驟然中魔似的,醜態依
然。
  玉指神翁見狀,眉頭皺得更緊,放大聲音喚道:「掌櫃的!」
  店掌櫃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應道:「老爺子您喚老漢……」
  玉指神翁將頭一點,道:「這錠金子是給你的,不過……」
  微頓指著幼童繼道:「我年老體弱,單人行路,甚感孤寂,想將楓兒收在身邊,做我貼
身小廝,那五十兩黃金,就算酬謝閣下養育楓兒之恩,未悉閣下尊意如何?尚盼明示。」
  店掌櫃一聽,真是喜出望外,眉開眼笑,但他還不好意思,就漠然接受玉指神翁的重酬,
假意謙遜道:「老爺子,你喜歡楓兒,那是他的造化,老漢焉有不肯之理,只是那五十兩黃
金,老漢天膽不敢承受……」
  玉指神翁將手一擺,道:「掌櫃的不用客氣,理所當受,另外老夫尚有一事請教,盼閣
下能以實言相告,不作虛偽之辭。」
  「老爺子,你有什麼事只管問好了,請教兩字實不敢當,只要是老漢我知道的,一定詳
實敬告……」
  玉指神翁把頭一點,微吟道:「這件事據老朽所知,只有閣下一人最清楚!那就是楓兒
的出身來歷……」
  店家一楞,怔怔的望著玉指神翁,心裡想道:「噢!原來如此,這老傢伙定是一個絕戶,
想買小傢伙回去繼承香煙,傳宗接代,又疑心玉楓身世不明,以後會有麻煩,我不防據實相
告,使他放心,免得到了手的五十兩黃金,又飛跑了。」
  他忖思至此,裝出無限同情關懷的樣子,睨視幼童一眼,然後輕歎一聲,對玉指神翁說
道:「老爺子,說起來玉楓這孩子的命也真夠苦!自小沒爹沒娘不說,直到如今連自己的真
實姓名,都不太清楚,曲玉楓三個字,還是我根據一塊玉牌……」
  他說至此處,臉色微變,猛然一頓,後悔自己不該將玉牌之事洩露出來,因為前些日子,
據一位專管珠寶生意的客人說,那塊玉牌是用上好的古玉雕磨而成,價值不薄,自己糊裡糊
塗的說了出來,豈不是將到手的錢財,又輕丟掉一樣。
  他心裡雖然悔恨交加,但表面尚強行鎮定,繼道:「不不!曲玉楓三個字是我隨意給他
取的……」
  玉指神翁行道江湖數十年,閱歷經驗均甚豐富,一聽就識破了店家的心意,當下也不說
破,只微微一笑作罷。
  店家真擔心玉指神翁查問玉牌之事,那時他將用何言以答,現見玉指神翁好像沒有聽清
楚似的,他這才放心,遂又繼續說道:「記得是在七年以前,黃河氾濫成災,饑民遍野,那
個時候,我正在一家車行裡做事。
  有一天我趕車由韓城回來的時候,行至中途,突然聽得路旁草叢中傳來一陣幼兒的哭聲,
我心裡一動,遂跳下車轅,撥開荒草一看。
  只見一條破被裹著一個尚未滿週歲的幼童,正是哭得聲嘶力竭,我一看就知是災民所遺,
心生惻隱,遂抱回來撫養至今。
  現在算來,已整整的八年了!關於楓兒的身世及來歷,我也就知道這麼多,其他的情形,
和老爺子您一樣諱莫如深一概摸不清楚。」
  店家在敘述曲玉楓的身世時,玉指神翁在暗暗觀察他的神色,直到說畢為止,除了玉牌
之事外,憑他的經驗判斷大部分可靠。當下將頭一點,藹言對店家道:「你這番好心,將來
必有好報……」
  店家連忙謙遜道:「不求有報!但求楓兒雙親不死,日後一家能夠團圓,也不枉我一番
苦心。」
  玉指神翁心裡一動,認為店家說的話頗有道理,說不定楓兒的雙親,尚健在人世。
  然而,當他想到歲月如流,事世變遷,父子母子迎面而過也不全相識,再說,連一點可
資證明之物都沒有。
  可是,如何從店家手索回那塊玉牌呢?略思之計上心頭,當下不露聲色的對店家說道:
「掌櫃的,你我一言為定,由此時起,楓兒的一切就由我來照管,煩憂之處,尚祈大量涵寡,
你請回去休息吧。」
  店家懷著滿腹欣慰,取起那錠金元寶躬身而退。
  當店家快要退出房門之時,玉指神翁突然又出聲喚道:「掌櫃請留步……」
  店家一聽喚自己留步,心裡就是一哆嗦,暗道:「要糟!莫不是這老傢伙,心痛金子而
變了卦,那自己空歡喜一場……」
  他心裡雖然著急,但又不能不回去,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又退了回來,怔怔的望著玉
指神翁,心裡卻直打鼓。
  玉指神翁微微一笑,道:「掌櫃的,老朽尚有一事相煩,我想送楓兒一件,永遠留念之
物,如玉鎖、玉獅、玉牌等等均可。」
  他說至玉牌二字,特別加重語氣,實暗含深意,並隨意取出一錠約五兩重的黃金,遞給
店家道:「這錠金子若不夠的話,再來向我拿,不過,一定要上品之玉,要是能買到一方玉
牌,那就最好。」
  此時店家一顆驚顫的心房,才算「砰通」一聲落了下來,接著喜極欲狂,差一點張口哈
哈大笑出聲,還算他見機早,用力咬住嘴唇,沒笑出來,伸手按住五兩黃金,一言示發匆匆
離去。
  等店家去後,玉指神翁側目向幼童望去,只見他熱淚盈眶,怔目出神。
  玉指神翁輕歎一聲,用手撫著幼童頭頂,低聲喚道:「楓兒……」幼童緩緩仰首,向玉
指神翁望來,咽聲道:「老伯伯!我……」
  玉指神翁已看出他的心意,遂插嘴說道:「你不要難過,如僥天之悻,你堂上雙親還健
在的話,我定設法,使你一家骨肉團聚。」
  幼童眼放異彩,破涕為笑道:「真的,那我就太高興了,有了爹娘,惡人就不敢欺負我
了。」
  就在這個時候,店家匆匆的走了進來。
  一進門就笑嘻嘻的對玉指神翁說道:「老爺子,事情真巧,前些天我一個遠方朋友,路
過洛陽,臨走之時,將一方玉牌留下,托我代實物,不知可合您老的心意。」說罷,遞上一
塊晶瑩透明綠光閃閃長約三寸寬約二寸的玉牌。
  玉指神翁接過玉牌,略加審視,即看出這方玉牌,是用極上等的翠玉雕刻而成,同時,
他亦斷定此玉牌正是曲玉楓所有。
  因為,玉牌的一面,用古篆刻著「曲玉楓」三字,而另一面,卻刻著「天祐我兒,福祿
長壽」八個字。
  然而,八個字卻只有一半,玉指神翁感到奇怪,仔細一看,才恍然而悟,暗道:「原來
這玉牌,僅是一半……」
  他知道其中定有原因,說不定另一半就在他父母的身畔。
  收下玉牌命店家退去。
  望望畏依身側的曲玉楓,已酣然入眠,遂取過一床棉被替他蓋上,而自己坐待天明,好
繼續趕路。
  孰料,天意施然,這一代大俠,竟未能支持到終南山就撒手四歸,含恨九泉,然而!因
其愛材一念,卻替武林中造就出一朵奇葩,十年後代他完成了未竟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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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途中遇險

  
  飄雪,依然下個不停!
  冷風,依舊呼、呼!勁吹!
  黃河,已失去了他那洶湧咆哮的舊貌,好像他亦和人們一樣,畏懼這大雪寒風,結起一
層厚約一尺的冰,以求自保!
  天寒地凍,積雪及腰,人們畏寒怕險,足不出戶!連飛鳥也餓著肚子祈待著天氣放睛!
  萬物,都對這大風臣服下來。
  而此時卻有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高頭大馬,飛馳在黃河的厚冰上,向對岸奔馳過去,
而它不時仰首長嘶,好像在對風雪挑戰,大聲疾呼。
  「我不怕你們這一對惡魔,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遠遠望去,黑馬背上尚伏坐著—個
幼童,如果不加以仔細審視的話,真看不出是一個人來!
  因為,他的身軀太矮小了,看樣子最多十來歲。
  原來,這幼童就是昨夜店中那個名喚曲玉楓的幼童。
  只見他雙目紅腫,熱淚長流,胸襟盡濕,已結成一層薄冰,哽咽,抽搐之聲不時從他鼻
端喉頭傳了出來!
  看神情他好像有極傷心之事。他自始至終,緊緊爬伏在馬上,失神怔思,一幕使他永生
難忘的情景,再度展露面前……耳畔亦索繞著一種使他百聽不厭的呼喚聲:
  「楓兒!楓兒……」
  他思至深處,整個身心,都跌進了回憶中……
  一燈如豆,寒風淒淒!他好夢方濃,突然被—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夢中給驚醒過來,睜
眼—看,把他嚇了一大跳。
  只見那位—見就使自己產生無比好感的老人,此刻臉如白紙,氣喘吁吁!劇痛不止,嘴
角掛著血跡。
  他在向地上一看,他那徑寸心房,差一點奪腔而出。
  原來,地上有一大灘黑血塊,足足的一尺見方,這不用問,—定是這位慈藹可親的老人
吐的!
  他雖然不清楚老人患的是什麼病,但他知道老人的病勢—定不輕!因為,他聽別人說過
人只要一吐血,病就不輕,況且又是那麼多。
  他被眼前的情景,驚駭的「哇」一聲哭了出來,並咽聲喊道:「老伯伯!你……」
  老人雖狂咳不止,但神智異常清醒,望著他斷斷續續淒然笑道:「楓……兒……不……
要……要……」
  他不忍心違背老人的意旨,遂勉強抑悲止哭,但熱淚猶如決堤之水,依然沿腮滾滾而下。
  老人經過一陣喘息之後,劇咳已暫時停止下來,而老人的精神,卻比適才大差,上身一
陣抽搐,終於躺了下來!
  他趕忙上前,準備將老人重新扶坐起來!
  老人依枕將頭輕搖,淒然啞聲道:
  「不用了,我躺著比起來要舒服的多……」
  他順手拉過一床棉被,替老人蓋在身上。
  此刻,老人閉目輕喘一陣後,精神才略見好轉,緩啟雙目,望著他有頃,伸手入懷,摸
出一塊似鐵非鐵,似木非木足有手掌般大小,色呈深紫的圓牌來,然後又將目光移向了他。
  然後莊重而嚴肅的道:「楓兒!你不要難過,要知人生自古誰無死,此時,我已是油干
燈枯,最多尚能苟延一兩個時辰……」
  說這兩三句話,已累的老人喘息半才天接續道:「我自知必死,趁我臨死之前的有限時
光,有幾件事交代你,望你謹記勿忘。」
  稍息,續道:「我死之後,一切身後之事,拜託店家代為辦理,你就騎著青兒趕赴終南,
自有人會來搬運我的遺體!再者,你不要擔心,終南雖遠,而老馬識途,它認得路。」
  又喘息良久,用手撫著那塊紫光閃閃的圓牌,續道:「此物,雖無珠玉可貴,但其本身
卻含隱著一椿極為珍貴的隱秘,希你妥為保存萬勿示人,否則將招至殺身之禍,為此我昨夜
曾修書一封,交你保管,五年後拆閱,當可了然—切,再依我言行事。」
  勉強講完了這一大段話,又喘息良久,才繼續道:「你胸前所掛的玉牌,是你一家骨肉
團聚的重要關鍵,亦希珍藏並暗中訪察另—半的下落。
  再者,我死之後,除了我身上現穿著的外,其他的東西一齊帶回終南,交掌門人保管。」
  說至此處,已語不成聲,勉強吐出一語:
  「喚店家來……」
  他正要轉身之際!店家已從外邊走了進來,同時店小二也跟了進來,兩人正欲開口說話。
  老人將手—擺,目光望著兩人有頃,才低聲說道:「夥計!請你把我的青馬牽來……」
  店小二應聲,轉身離去。
  老人一語之後,閉目養神,一直等店小二拉馬回來,才緩啟雙目向店小二望著。
  店小二見狀,趕忙趨身上前,輕輕說道:「老爺子,您的馬牽來了。」
  老人將頭一點,自布包中取出一錠黃金,並說道:「楓兒!馬在門外,你收拾收拾上路
吧。」
  他—聽就是一愣,哭喊—聲,道:「老伯伯,我……」
  老人突然將面色一沉,用力提高了聲,叱道:「不要再說下去,叫你走你就走!」
  在萬般無奈下,懷著傷痛的心情,背走老人那方面包,走出了房門,爬上了馬背,臨去
之時,咽聲說道:」老伯伯,我走了,望老人家多多保重……」
  可是!那匹青馬,說什麼也不肯走,在當地悲鳴不已。這時,老人在店小二扶攙下,走
了出來,望著青馬,斷斷續續語音低啞的說道:「青兒,你去吧!將玉楓送到之後,再來接
我……」
  青馬這才悲鳴一聲,豆大的珠淚滾滾鴯上,潑足飛馳而下!一直走出好遠,曲玉楓還扭
頭後望,見老人尚依在店小二的扶持下,頻頻揮手!
  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聲,痛哭起來!他就這樣,離開了老人,離
開了洛陽……
  浴風沐雪!天涯海角任馬奔馳。
  他從回憶中覺醒過來,不由又伏在馬背痛哭失聲。
  哭著!哭著!只感一陣迷糊,竟伏鞍而眠!夢中尚不時聽他哭喊「老伯伯,老伯伯……」
  暗夜已漸漸降臨!路旁稀疏的人家,飄出了裊裊炊煙,—家大小,歡聚—堂,笑語如珠
聲播戶外,使這死寂的大地,呈現出一絲生氣。
  誰又能料想得到,此刻,正有一匹青馬馱著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飛馳在大風雪裡!
  青馬發出一聲長鳴,才將昏睡中的曲玉帆給驚醒過來,睜眼—看,暗夜已臨,多虧白雪
映照,才不至於十分黑暗!
  他心裡不由暗暗發慌,同時,感到飢渴交加用手撫著青馬柔聲說道:「馬兒!馬兒!我
們該找地方休息下來……」
  青馬也真夠靈異,聞聲「唏聿聿」—聲低鳴!緊趕—陣,來到路旁的—處人家門前停下。
  玉楓慢慢從馬上爬下來,在這家門前,躊躇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伸手扣門,而他心
裡則怦怦直跳。
  還好,這家人家,雖對他的來厲,感到驚奇,卻盛情的招待他,晚上臨睡之時,他再三
辭謝了主人替他準備的臥鋪而與黑馬同睡在鋪滿了麥根的堂屋。
  在他幼稚單純的心靈中什麼也不怕,就擔心失去了青馬,因為他自懂事起已飽受欺凌,
除了在病中的老人外,對任何人都失去了信心。
  是以,他在投宿之前,已暗暗打定主意,須刻不離青馬。
  青馬亦真善解人意,它擔心曲玉楓會冷,竟自動臥倒下來,用嘴將夢中的曲玉楓輕輕拉
至下面。
  一宿無話,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拜別了主人,踏上征途!
  曉行夜宿,四日以後,已出了河南省境!同時,也走出了風雪的范界。
  只見麗日當頭,春意盎然,他不由精神一爽,傷情愁緒,也漸漸淡薄下來,已不像前幾
日以淚洗面,哭哭啼啼。
  由於他一路行來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不提及自己此行的去向,所以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他也不清楚。
  他對此並不擔心,因心他始終記得那位老伯伯所說的話:「楓兒,不用擔心,老馬識途,
它會帶你去的……」
  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玉指神翁的真姓名,這是玉指神翁有意不告訴他,這是別具用心。
  一天青馬馱著他,捨棄了平原大道,而直奔左側連綿不斷的高山峻嶺飛馳而去。
  他見狀先是一楞,咬唇微思,接著好似恍然大悟,小臉上立現驚喜之容,用手輕撫著青
馬的脛鬢,柔聲說道:「青兒我們是不是快要到家了……」
  從他問話的語氣中,可以看出,在他那純真的意識中,已無疑將玉指神翁,視為唯一親
人。
  故此,才生此問。
  青馬再靈異到底是一頭獸類,對曲玉楓的問話,似懂非懂的,發出一聲「唏聿聿……」
的長嘶!
  曲玉楓純真幼稚,心裡想到的就信口問出,對於青馬的長鳴,根本就未加注意,只是左
顧右盼沿途的風光。
  開始入山之時,青馬沿著一條婉蜒曲回的樵徑飛馳著,等越過兩座山頭,那條樵徑已告
中斷!
  青馬對山中的情形,好似頗為熟悉!
  但見它四蹄微躇,略以顧盼,即沿著—道深不見底,雲霧繚繞的山間邊沿,輕登巧縱如
履平原,飛馳過去。
  起初,他真擔心青馬—個不慎,失足墜澗焉有命在,故而膽顫心驚,恐懼萬分,等青馬
改道而馳時他才放下心來,敦知,他害怕的心念剛釋,童心繼起,咧嘴傻笑,又顧盼不停!
  在麗口西眄殘暉斜熙中,青馬馱著曲玉楓,進入—座高大寬敞的巖洞,接著扭頭對他發
出一聲「唏聿聿」的低鳴。
  青馬的心意,好似在說:「今夜,我們就在此歇息。」
  數日來的朝夕相依,曲玉楓已大致摸清楚青馬的脾性,只見他翻身下馬,並舉起驚奇的
目光,將整個山洞搜視—遍。
  這座山洞好像一大間房屋似的,四壁光滑地下乾燥,在右臂角下,留有一堆燃盡的殘灰
及—碧清的小水漂,他見狀暗道:「怪不得青兒馱我來此,這座石洞還真有人來過。」
  青馬在一聲低鳴後,即步出石洞,啃著青草充飢!
  曲玉楓朝青馬發出一聲會心的微笑,席地而坐,從布包中取出—份應急備用的乾糧,慢
慢的吃著。
  瞬息之間,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夜氣呼呼不時吹來野獸的急吼聲,刺耳難聞毛骨悚然,懼念隨之而起,躡足步至青馬身
側,小手輕撫著長大的馬臉顫聲道:「青兒!我……」
  青馬好似猜到他的心意,用頭在他身上輕輕的擦著,而鼻端則發出咻咻的低鳴,像是在
安慰他說:「不要怕……」
  這一夜他就更緊緊的偎依在青馬身側,由於心生懼意、久不能入眠。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才朦朦朧朧的昏睡過去!
  倏地,—聲急厲的馬嘶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睜眼一看天已大亮,而身旁的青馬已失去蹤影!
  他心裡不由傳來一陣劇烈的狂跳,爬起來就向洞外跑去,而嘴裡則急急的高呼道:「青
兒!青兒……」
  回音四播,卻沒有得到青馬的—絲回音。
  佇立洞口四下張望,空山寂寂,那有青馬的蹤影。這種情形使得他六神無主急慌交加,
不由大聲哭喚道:「青兒!青兒!……」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傳來青馬急厲的嘶鳴聲!
  聲震四野入耳清晰,他心裡一喜,竟破涕為笑,認為青馬並沒捨他而去,不由再度放聲
喚道:「青兒!快回來呀!」他像這樣連著高喊,足有十數聲之多,可是這—次並沒有再得
到青馬的一聲回鳴,此刻,他已漸感事情不妙,急慌之情捲土重來緊緊扣住他的心弦,熱淚
再度奪眶而出。
  雖然如此他並不死心,認為青馬絕不會捨他而去。
  在他那純青幼稚的想法中,認為,青馬沒聽到他的喚聲!否則,—定應聲而回。
  故此,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的哭喚著:「青兒!青兒!你到那去了?快回來吧!」
  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天真,青馬不但未能聞聲趕回來,甚
至連一絲聲息都沒發出!他像這樣,繼續哭喚不停,忘記了時間,也忘了疲累。—個時辰過
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
  他的哭喚聲,已由高亮清越,轉為低弱,漸漸的已嘶啞不成聲,但見他嘴唇掀動,語不
成音!淚水亦是由多而少,由少而竭。此刻!他可以說是,欲哭無淚,欲喚無聲,別說他是
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就是換一個大人,在這種身心交瘁的情形下,也難支持五六個時辰!
  漸漸的他感到,頭重腳輕,倦極,眼前—黑而昏倒地上。
  時間—刻不停過去了!夕陽的餘暉,也被四下湧起的暗潮所吞噬。夜!又來臨了!
  —陣陣寒意甚濃的晚風,吹醒了昏迷中的曲玉帆。
  只見他矮瘦彎曲的身軀,在地上略掙扎,就爬了起來,目光怔怔的向四周打量過去,臉
上充滿了驚疑之容,並自語道:「我怎麼會突然間,又回到此地來呢?」
  自語中眼前頓時現出一幕,令他心悸的情景……
  冰天雪地,四無人煙,冷風像利刃般砭骨生痛,而他就置身其中,又冷又餓不由狂奔狂
喊!
  倏地,一個不慎失足墜落—座萬丈冰崖裡,心裡一急而失去知覺。
  唉?原來他作了一場惡夢,乍醒神智未蘇,當他經過片刻沉思,已恍然而悟,日間所發
生的—切,重臨腦際,急忙遊目四視,而嘴裡卻又在喃喃自語道:
  「青兒!該回來了吧……」
  他極目搜視之下,又告失望了。
  此刻,他心裡的那種痛苦情形,比適才夢中身墜萬丈冰崖的情景,還要急慌難過數倍不
止。
  絕望後的曲玉楓,不由再度放聲哭喊起來:
  「青兒!青兒!青兒!……」
  他經過了五六個時辰的昏睡,消耗過度的精力,已恢復了不少。
  故而,此時他尚能再度大聲哭喚!
  夜深人靜,其哭喊聲更顯得嘹亮清越,再加上空谷傳音就更增聲勢。
  只聽荒山遍野,到處總是青兒!青兒的哭喊聲,哭喚聲慘哀欲絕,倍增傷情!
  這哭喊聲,又漸漸由高轉弱,由弱轉低,接踵而至的,則是憂然而止寂然無聲!
  只餘下一絲繚繞的餘音,尚徘徊在空谷中。
  夜!悄悄的溜走了!
  朝霞徐徐上升,映照在披滿了晨露的草木上,頓時銀絲亂舞,萬霞交輝,這使寂寂空上
憑空增添絢麗景色!
  曲玉楓自昨夕昏倒之後,經過了漫長的一夜,才悠悠甦醒來。
  他此時的遭遇,和他的身世一樣,令人憑添憐情。
  他翻身坐起,愣怔有頃,而第一件湧上心頭的事情,是青馬回來了沒有,不由高高喚了
兩聲:
  「青兒!青兒!」
  喚聲中他並瞬動雙目,向四周及洞內望去!
  情景依舊,馬兒未歸,他又失望,雙目之內不禁淚光浮動奪眶而出,沿著夾腮滴落胸前。
  經此—天一夜的無情折磨兩度昏厥,這孩子的小臉上,已清瘦不少,精神亦較前幾天,
萎靡的多。
  他天生異資,根骨深厚,尚且呈現萎疲之像,不然,換另外—個人的話,怕連坐起來的
力氣都會沒有。
  只他悶坐咽泣良久良久…………才伸手解下背包的包袱,從中取出一份為了應急備用的
乾糧,一口一口的啃著。
  直到現在,他還懷著青馬一定會回來的信心。
  不過,他想透了—點,認為空喚無益,青馬若是記得回來的話,就是不喚—聲,它也照
樣會回!
  否則……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自我安慰的喃喃自語:「青兒是一匹好馬!它—定會回來
的……」
  他就憑藉著這一線希望和自信,困睡餓食,眨眼之間就是三天過去了!
  天意施然!他對青馬的回來,抱著牢牢不破的信念與希望,呆守石洞寸步不離,才保住
一條小命!
  不然,只要他一起離去之念,最多走出—裡地,定慘遭獸吻。
  在青馬失蹤後的前兩三天,他所擔心的僅有一件事情,青馬不再回來,其他的—概不在
考慮中。
  在經過了三四天之後,另—件使他感到慌急的事情接踵而至了。那就是乾糧告盡,吃的
發生了問題。
  這一天也就是青馬失蹤後的第五天,日影偏西,正午已過,按照往常的習慣,他早已吃
過了中飯。
  而今天卻一反常例,怔怔的望著手裡的一份乾糧,呆坐發楞,臉上露出猶豫不決之色!
  好半天才聽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吃吧!先吃—半留一半,青兒,午後萬一不回來,明
天好歹也有東西吃,不至於挨……」
  自語中,他把手中的那份乾糧,分成兩份,並且分的非常平均,他將其中的—份,三口
兩口吃了個精光。
  接著又拿起另外一份,沉吟考慮了久久,才閉目咬牙放進身旁的包袱中,放好了之後才
啟開雙目輕吁了一聲,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
  第三天的中午,他已面臨抉擇。
  只見他雙手托著,昨天留下來的耶份乾糧,又考慮了好久,他真想再留下一半明天吃。
  可是,乾糧太少了,僅有的這—半,已不足一飽,要再分食一次的話,那就更少了!
  他眼望著乾糧,實在忍不住飢火的煎熬,毅然決然的吃了下去,吃完之後,才自言自語
的說道:「青兒!要是再不回來的話,看樣子非去找東西吃不可了……」
  但他轉念—想,又認為不妥,搖頭自語道;「不行!不行!萬一青兒回來看不到自己,
一定會再跑開,那豈不大糟……」
  他像這樣,顛三倒四,胡思亂想,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第二天的中午更慘,粒米未進
飢餓難耐,弄得他心頭意亂,坐立不安,不時的向四周環視過去!祈盼著青馬能及時趕回來。
  此刻,他盼望青馬回來的心情,比慈母眨眼望她出征的兒子,早日歸來的心情,更甚無
數倍。
  他由晨曦盼至中午,山中午盼至黃昏。
  結果,他仍舊失望了。
  夜臨大地萬簌俱靜,到處一片幽寂,淒涼。
  曲玉楓,—天滴食未進,只餓的眼冒金星,四肢發軟!飢餓之感越來越嚴重了!
  他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眼前唯—可食之物,只有水。考也不考慮就爬到水潭的旁邊,
拚命的喝了個飽!飢餓之感才稍為的好了一點。
  然而,這種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情勢較前更嚴重,輾轉翻側不能成眠。
  夜暗,天寒,飢餓,恐怖,這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情形一齊加諸在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身
上,叫他如何能忍受得了。他不由得哀傷欲絕,熱淚奪眶而出,紛落如雨,他已下決心,要
不顧一切的,到洞外左近找—點裹腹之物充飢,因為他也再無法忍受下去。
  就在舉步欲行之際,倏地聽到身後不處傳來一聲令他毛骨悚然,陰惻惻的歎息聲!
  只把他嚇的魂飛膽落,週身發抖立時冒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屏住呼吸仆伏在地上,一動
也不敢動,哀傷之情悄悄的溜走一空。
  他仆伏在地上,豎耳靜聽,好久好久,那聲令他魂飛魄散的歎息聲,卻再度傳來,同時,
他也沒發現任何異狀。心裡才悄悄安定下來,輕輕的轉動雙目,向後偷視過去。
  目光到處,所看到的,均為他所熟悉的洞壁和地面,除此以外,什麼也沒看到。
  他心裡不由感到異常奇怪,還認為是自己聽錯了!
  就是他懼悚之念剛釋之際!
  突然原先的怪聲,再度傳來而且是一連幾聲,較前既大聲而清晰。
  此次,他聽到的是千真萬確,再不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並確認是從身後傳來,更認定是
人發出的歎息聲,深夜驟聞就難怪他驚懼交加,一連數聲,使他斷定是人所發,就不像適才
那麼驚懼。
  他壯著膽子,循聲望去,然而情景依舊,毫無所見。這種情形使得他越發的驚奇和困惑,
雙目朝傳來歎聲的方向凝注著,心忖:「莫非自己遇到鬼……」
  驀地——
  他想到鬼,週身的毛髮隨之悚立,駭恐之情較前更甚!雙目大睜氣息吁吁,人呆愣不動,
他好像驟然間變成傻子—樣。此時,那突如其來,淒厲刺耳的歎息聲,又再度傳來,並且聲
聲相接,其中尚挾著微弱的痛苦呻吟。
  這次他比先前聽的更清楚,並確定自己原先所料不錯,是個人發出如此絕望,傷情的歎
息!
  而發出歎息之人,好像身受重傷或染懼重疾的!
  他—判定是人非鬼,緊張之情鬆懈不少,極目向傳來歎息的方向,凝視過去,而身形亦
慢慢向前湊近,心裡並暗忖道:「我非要一觀真相不可……」
  那突如其來的歎息聲!至此,又倏然而止。
  由於月暗星稀,洞中黑暗異常,他除隱隱的看出閃閃發光的洞壁外,毫無所見!雙手撫
摸著光滑的洞壁,心裡既發毛又驚奇!
  突然,他感到右手撫摸之處,虛空無物,再用手上下左右一陣亂摸,這才恍然而悟。
  原來,在兩壁相接之處,竟有—條半尺寬的裂縫!他第一天進洞的時候,因已屆黃昏光
線黯淡,是以未曾發現這條裂隙!以後的幾天中,由於青馬失蹤,心情急慌,他就更無暇旁
顧,所以—直就沒有發現,這條半尺來寬的裂隙!
  暗中他用手探索著那條裂隙!心裡則暗暗警告自己道:「還是趕快躲向一旁吧!萬—裂
隙中,踞有毒蛇猛獸,適時爬出來,豈不危險。」
  思忖中他正想縮手,並將身形移向—旁時!
  那突如其來的歎息聲,竟再次由裂隙深處傳來,一連又是幾聲,挾雜其中的低弱呻吟,
較前更為清晰,如發自耳畔。
  此時,他已經知道那歎息之聲,是從裂隙中飄送進來。故而,重聞之下,已能保持鎮靜,
不為所動。
  他為防萬—,依然及時縮手閃身,暗中靜觀變化!歎息之聲,時斷時續,次數亦較先為
頻!
  他伏在裂隙一旁,悄悄向隙中張望過去,只見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不過,他可以斷
定,這條裂隙,既深且長,好像一直通到洞外!
  因為!他感到隙中不時吹來陣陣冷風。
  此時,他集中全神,在探索歎息的來源,竟忘記了飢餓,等時間—久,心神難免略分。
  而難以忍受的飢餓之感,又趁機湧至,不發則已一發則不可收拾,比原先更嚴重無數倍,
幾有刻不容緩之勢!只感目眩心跳,四肢發軟,再也無法隱寂下來,心裡忽發奇想,暗道:
「既然有人,也—定有食物,自己何不過去討取一些充飢呢?」
  他的心意決定得快,行動則更快,毫不考慮的俯身向隙中爬了進去。
  唉!這孩子也真可憐,為搏一飽,竟敢冒奇險!
  他伏身在裂隙中,手腳並用交替前進,眼前幻出種種美食,想到這些美食,就在前面不
遠處時,殘留在心裡的一絲懼念,立時煙消霧散去之淨盡,他就加速前進。
  這時,他的腦際一片混亂。
  除了美食和飽餐一頓之外,任何事情,都不在他心念中,那就更不曉得什麼是危險。
  他像這樣手腳並用,加速前進,
  漸漸覺得,裂隙越來越寬大,已可容其直起腰身,摸索前行,約十丈左右時,耳畔突聽
到嘩嘩的水聲而那淒傷感歎之聲,亦適時再次傳至。他聽來如在耳畔,更清晰*真。
  他心裡—喜,認為快到地頭。
  倏地,他感到銀光—閃,地勢豁然開朗,微躇身形,瞬目掃視,只見自己處身在一座四
周環山約有數畝大小的盆谷中。
  在谷的中央,有—銀浪沖激,畝許方圓的大水潭。
  他對這水潭僅僅—瞥之後,即藉著月色啟目四視,竟在搜尋人跡,他認為此地一定住的
有人。
  然而,卻出乎他意外之外,既無人跡也無房舍,他又仔細的搜視過去,情景依然一無所
見。
  失望之餘,心力難支,身形一陣搖晃,眼看又要昏倒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佇身之處的右側,突傳來冷冷的語聲道:「娃兒,你從何處而來?敢莫
是身體不適?」
  語聲冷峻的令人遍生寒意,而聽進曲玉楓耳內,則好像是仙樂一般的美妙悅耳已極,不
由精神—振,循聲望去。
  約數丈外,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巨石,石上坐著—個身著黑袍之人!
  曲玉楓因飢餓過甚,目力較差,一時之間沒看清楚此人的長像,遂向前走了幾步,再仔
細打量過去!
  只見此人頭小頸長,頂挽髮髻,兩腮削瘦身著—襲胸繡紅紅八卦的黑色道袍,兩手黝黑
枯瘦,指甲長有數寸,猶如鳥爪!此時亦正瞪著寒光灼灼的雙目,向他望著。
  四目相接,曲玉楓登時打了—個寒顫,只聽此人—串桀桀狂笑道:「這是天助我也……」
  其笑聲淒厲刺耳,猶如鳥鳴!
  深夜驟聞令曲玉楓感到此人陰森可怖,他已看出此人對自己不懷好意,轉身就跑。
  他剛剛轉過身形,足未離地,身後又傳來桀桀狂笑聲!接著就感一物從頭套下,胸腰—
緊,身形凌空而起!
  輕飄飄落在怪人的身側!
  這一來只把他嚇的小臉蒼白,冷汗如雨,咽聲嚷道:「你!你!放開我……」
  此人見狀,又發出—聲桀桀狂笑道:「娃娃!你是來者容易去者難……」
  曲玉楓—聽,心裡更加害怕,但他天生倔強!邊哭邊大聲喊嚷道:
  「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怪人看著他,獰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谷底潭內突然轟轟作響,排浪洶湧,聲勢極為駭人!
  怪人一見臉露喜容,右手輕舉,在曲玉楓渾身上下一陣亂劃,只聽嘶嘶的碎裂聲,連續
傳出。
  曲玉楓一套棉衣被怪人的長甲劃成千條萬縷,散落石上,瞬息間他身上已是片縷無存,
只把他凍的語不成聲,縮作—團。
  怪人對此漠然無動於衷,伸手入懷裡取出一把黑黝黝的匕首,在曲玉楓的大腿上輕輕一
劃,立時紅光陡現,血流如注。
  天氣又冷,肚子又餓,再加上傷口疼痛,—齊加諸在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身上,那能受
得了,他但覺眼前—黑又幾乎昏迷過去!
  怪人見狀,不但未生絲毫憐憫之情,反用手一抓曲玉楓的臂膀,厲聲喝道:
  「娃娃,你仔細的聽著,要想活命,就照著我的話去做,否則,就讓你活活凍死在潭水
裡。
  記著,等我將你拋入潭中之時,就會看見一條週身滿佈金鱗,形似蟒蛇,頂生獨角之物
出現在你的身側!
  那時你就狠勁的捅他一刀,任務達成,我自然會拉你上岸。」曲玉楓的神智,已漸趨昏
迷,怪人的話,他只聽了—半,為了活命,他接過了匕首準備依言行事。
  怪人的神情,此時,顯得無比的緊張。
  雙手托起曲玉楓,躍下巨石,趨近水潭,雙臂用力,就將曲玉楓拋入潭內。
  曲玉楓身陷潭內,只感水冷逾冰,四肢麻木,神智在劇寒侵襲下,反較清醒!
  這時!他突覺波浪一分,眼前金光閃爍中,—物張牙舞爪向他噬來。
  他見狀,心裡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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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談笑書生

  
  華山南麓洛水之濱,在群山拱抱中,有—名叫景村的山小鎮,其中居民不足千戶,多以
耕獵為生。
  此鎮—年到頭,都是那麼冷清肅條,只在二三四月間,才稍顯得熱鬧繁榮。
  因其與華山遙遙相對,東南遊客欲游華山之勝。而沿洛水西上的話,此是必經之地。
  並且,多數遊客,均於此地棄舟登陸,轉入淮南與潼關之間的官道。約—二日路程即達
華山。
  因此,每年二三四月間,是景村鎮一年當中最熱鬧繁榮的一段時期。
  由於今年落了一場歷來罕見的大雪之故,雖然已是冬盡春至,而天氣猶嚴寒異常,與隆
冬無異。
  再加上洛水冰凍未解,舟楫不通。
  雖然已是陽春二月,景村鎮還和往常—樣,井無遊客過境,市面仍然呈現一片蕭條冷清。
  除此而外,這座純樸的山城小更被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愁淒氣氛所籠罩。
  在街上很難看到—張笑臉,有也是比哭還要難看的苦笑!如果稍為留意的話,當會發現
一宗,令人驚詫而不敢置信的怪事……
  鎮中居民,竟百分之九十以上,駝背躬腰,面無人色,骨瘦如柴,精神萎靡的連舉步,
都很困艱異常,行不足丈,就得站立稍息,否則,就會哮喘連連,步步難移。
  且人人面現愁苦之色!迎面要遇均以無言的苦笑作答,好像是大禍臨頭,無可避免。
  在鎮北的洛水岸略集立著不少鎮民,一個人靜立不語,若非身臨目睹的話,定不會信此
地有不少人在。
  此時,洛水已全部解凍,只有部份大小不待的冰塊,尚未能溶化,隨著湍急的水流,浮
飄過去。
  「轟隆!轟隆!」的流水聲,以及冰塊相撞發出「砰!砰!」的撞擊聲,相互相應如萬
馬奔騰,聲勢極為雄壯!
  站立岸畔的人群,對奔騰咆哮之勢,視若無睹,只怔怔的向水中凝望過去!
  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安與驚愁的神色,妤像「洛水」替他們帶來無限災難似
的。
  洛水中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如此凝視不瞬呢?
  原來,在湍流不息的水面上,競不斷的飄來,大小不等的死魚屍,其中最大者,足有數
尺長生,百斤左右,
  洛水沿岸的村民,大都世居於此,平常能看到一條三十斤重的大魚已算奇聞!
  現在一下干,能看到如此之多,又如此長大的魚。還能不驚奇萬分!
  起初,人們心存疑懼,任其漂浮而去,不敢撈食!
  但!沿岸的居民當中,不乏膽大好事之徒,競不顧一切,率先動手網撈烹食,食後並未
發生任何異情!
  其仙人見狀,戒懼之意為之松鄧,紛紛起而效之,食後均感味美肉鮮,百吃不厭,—個
個無不額手稱幸緘認上天所賜!景村鎮位於洛水卜游,當然亦不例外!大撈特撈並曬乾蓄存。
  月餘之後,也就數去年的十二月底,已入深冬,冰封江河!嚴寒日冷。這種現象才暫時
遏止下來。
  孰料,就在這個時候,洛水兩岸突然,流行起—種見所未有,聞所未聞的怪疾,凡是患
病之人,均感骨軟,血枯!
  起初,人們認為這是天降瘟災,紛紛救佛拜神。
  然而,情勢不但未見好轉,卻越來越嚴重,患怪病的人數日漸增加群醫束手,醫藥無效。
  此際已有人醒悟到,固定是與撈食死魚有關。
  因為,凡是動食過那些魚的人,均感染此病,相反的均健壯如昔,無絲毫異狀!
  此時,流言四起,傳說紛紜!
  有的說洛水本身含有巨毒,群魚皆中毒暴斃!撈食之後。亦間接中毒!
  有的說洛水上游,潛來絕毒之物,散發巨毒……
  有的說……
  總而言之,怪病之起閱,是因食魚中毒無疑。
  自此以後,人們對水中死魚,畏如蛇蠍,不但不敢再撈而烹食,並且,連摸也不敢摸—
下。
  冬至春至,冰溶河開!洛水好似從靜眠中,復醒過來,又恢復了昔日的雄姿!
  日夜不停的奔挪咆哮,東流而下。
  景村,這座山城小鎮,本來就特別肅靜冷清,再經此打擊更是—蹶不振!
  皆認身懼怪疾,生之無望!恨本無的他顧……。這是洛水開凍後的第四天頭上,河之上
游,突然傳來—陣前所未聞的異聲!
  只聽隆!隆……的喘流之中,挾雜著一連串,令人聞後毛髮悚然的「呱!呱!……」厲
叫聲。
  接著就見—道金光的黃影,貼著水皮風馳電閃般疾倏地,那道金光閃閃好似力竭勢衰,
猛然停頓下來,而其頓又起,前進不足十丈,突又停頓下來。
  那道金光閃閃的黃影,像這樣,幾進幾頓之後,終於完全停頓下來,—陣掙扎,最後寂
然不動!
  其中—部分人,為好奇心所使,正想湊近以看究竟,就在他們舉步欲行之際。
  岸畔的一棵大樹上,驀地飛下兩團毛茸茸的白影,直奔水中那靜止不動的金黃之物飛撲
過去。
  遠遠望去,隱約看出,這兩團白影,竟是兩頭,火眼金睛高可及人,通體雪白的大猿!
  只見他們身形凌空頭上腳下,快要接近水而時,陡仲雙臂,一頭抓起那條金黃色之物,
—頭從水中抱起—個約十歲的幼童,雙雙又飛回岸畔,沒入林中。
  眾人見狀,驚詫交加,噴噴稱奇!
  沿岸飛馳。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突然又看到,一個身著黑色道袍胸繡血紅八卦,面貌凶
惡,骨瘦如柴的老道,沿著河而來。
  離著人群們尚有十丈左右,即頓住身形。目閃凶光,
  —瞬眾人接著厲喝遭:「吠!爾等有沒有看見,一條色呈金黃似蛇非蛇之物,馱—幼童,
由此經過……」
  這—群純樸的老實人,幾曾見過如此橫蠻兇惡之徒,心裡又氣又驚,—時之間均面露不
快之包,不言不語,老道見狀,氣急交加,俯身拾起—塊拳頭大小的青石,托在掌心,五指
用手一捺,青石立成粉碎。
  眾人見狀,臉現驚容。神色瞬變。
  老道將手掌一攤碎石紛紛落地,再度厲聲喝道:「究竟是看見沒看見,快照實說出,如
膽敢欺騙道爺,我就將爾等的頭一齊抓成粉碎……」
  此刻——
  這—群老人,見狀不山毛髮悚然,脊背透寒,膽量較小的,竟被嚇的週身顫抖,語不成
聲!其中一部份阻量較大的,強自鎮定,結結巴巴的說「看……看 ……見了不過已被……
兩頭……白猿……抱……入—…林……中……啦!」
  老道目光一掃眾人,怒哼一聲,道:「此話屬實……」
  眾人如小雞吃米一般,將頭頻頻連點。
  老道劉色一變知道眾村民所言非虛,又一聲發出冷哼,身形在冷哼聲中,一掠數丈,疾
奔那兩頭白猿,隱沒的樹林,飛馳過去。
  而他心裡,則感到事情有點不妙,臆測定有武林高手,趁機捷足先登,此去能否如願以
償,尚在未知中。
  他思至深處,心裡既氣且急雙目之內登時閃射出兩條懾人的閃光,恨聲自語道:「見機
行事,達到日的要不擇手段。」
  約盞茶之久,他已穿出密林,頓身四望,見自己正停身在一處,峭壁干仞,危崖高聳的
山谷入口處。
  他蹙眉沉思有頃,暗暗忖道:「四周形勢險峻,無路可循,那兩頭畜牲!定是順此谷底
逸去……」
  他為了慎重,又仔細的將四周的形勢審視一番!已確實認自己的想法不錯,才放心大膽,
又展開身形,沿著谷底向前飛馳追去。
  他邊行邊不停的向兩側谷壁上,搜尋過去,以免大意有失,前行約數里之遙,倏見眼前
豁然開朗。
  狹長的山谷,至此,突然加寬了敷倍不止;足有十數畝方圓,一座高可插雲的山峰,迎
面凝立,前行無路到此為止。
  他遂再度頓住身形;目光灼灼的向四周眺望過去。
  只見左側谷壁下,有一排挺拔蒼碧的古松,每一株都有兩人合抱粗細,顯然每株的樹齡
都在數百年以上。
  他目光所至,猛然看見兩頭通體雪白火眼金睛的大猿正相互追逐嬉游,吱!吱!之聲,
隨風傳來。
  他見狀心裡喜極欲狂,認為這是天助其成,這兩頭白猿正是他所追尋的目標。
  當下他毫不考慮,晃身疾撲過去。
  然而,就在他身子幌動,舉步欲行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絲,低如蟻鳴的喝叱聲:「—
白,二白!在我運功之內,百丈以內,不容任何人獸!
  尤其,那些禽獸不如,人鬼皆非的東西,逾越寸步。
  否則,嚴懲不貸!……」
  這幾句話,雖低如蚊鳴,卻清晰可聞,井鏗鏘有力似金玉相擊,耳鼓都被震的隱隱生痛!
  他聞聲色變,心神為之一震,身形本能地停了下來,暗道:「適才發話之人,分明是施
展內功中至高無上的傳音入密絕技,放目當今,內功修為,達此境界者,可說是寥寥無幾。
思忖中舉起驚駭交加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見那排巨松的後側,有一條數尺寬窄的溪流,潺潺有聲,由西往東婉蜒而去。
  溪流的對岸,倚石跌坐著一個,年約三十有餘四十不足,面如冠玉,劍眉星眸的中午文
士。
  此時,那中年文士,跌坐溪畔,手持摺仰望浮雲,搖頭晃腦,嘴裡並吟哦有聲。
  視其神態,實不似一身懷絕學之士,倒像一個,屢試不第,深中書毒的落魄書生。
  適才他的目光,都集中在兩頭白猿身上,根本不注意到其他,再者中年之士的坐處,恰
在一株巨松之後,是故沒看到。然而,當他對那中年文士,仔細打量之後,除感到此人神采
華逸,瀟灑惆儻不群外,並無任何奇特之處。
  再者,他對這中年文士,亦感到陌生已極,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麼樣的—個人。
  因此,他心裡疑竇叢生,不由暗想道:「莫非另有其人……?」思慮中,又本能的向四
周眺望搜尋過去……
  空空寂山,再無人蹤,一時這間,使他難以確定,此中年文土。究否即為施展「傳音入
密」之人。
  他蹙眉沉思有頃,遂暗生警惕,道:「天下之大,盡多奇人異士,深藏不露,自己還警
慎從事以免弄巧成拙,招來無為之辱……」
  他心存驚懼。已不像適才,那麼明目張膽的掠馳飛進,盡量交行動,隱秘起來藉著亂石
來掩藏前形。
  當距離越來近的時候!他心裡的喜慰怯懼之情就逾甚!換言之,此刻他心時即狂喜又害
怕!
  因為,他已看見在中年文土身側淺淺的沙灘上,正有一赤裸的幼童,仰面而臥,同時,
在幼童的身旁,尚躺著一條金光閃閃,約二三尺長的怪蛇1
  他此行就是為著追尋。那幼童及那條似蛇非蛇的怪物而來!現見目的將達,心裡當然異
常興奮。
  然當他目光掠及,那兩頭神態威猛的白猿時,心裡不由又生出無比的怯懼之意。
  他並未把那兩頭白猿放在心上。而是畏懼它們身後的主人,是以,距離越近,他心裡的
興奮及怯懼之情,亦就相互加深,在距離著那中年文士存身之處尚有數下丈之遙時,已頓身
不前,隱藏在了棵矮木後,目光灼灼的窺視過去!想摸清那中年文土的莫測虛實,再擇機下
手。
  這時,突見那週身赤裸仰臥沙灘的幼童,四肢發出一陣輕微的蠕動,即復靜止下來!
  中年文士唇角含笑,—瞥幼童,目光緩緩移向老道隱身之處,陡地險笑整容,目射寒光
對那棵矮木凝視不瞬!
  接著嘴角又掛上一絲冷峻的冷笑,喃語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老道見狀,週身為之一震,只感中年文士的兩道目光,利如寒刃,欲穿胸透腹,望而生
寒,心裡不由暗暗叫苦!
  此時,他已確定這中年文士,是—武林高手,原先的猜疑,已為之一掃而空!
  他本想悄悄而去,但他想到那條千百年,難得—見的武林瑰寶金鱗角膳時!貪婪之念復
熾,不甘心就此忍痛而去。
  但是,眼前的種種情形,都使他泛生寒意!知道—個處置不當,取辱事小,說不定就招
致殺身之禍,折濺此谷含恨而終。
  一時之間,去留之念索回腦際,使他難以抉擇!
  他思忖沉吟良久,終於被瑰寶所誘,決心冒險一試!
  暗中將師門,視為至寶的七毒飛梭,揣在手中,復奔中年文士,跌坐之處掩藏過去!
  此次,他的行動較前更加謹慎,絲毫不敢大意!
  他—面向前掩藏前進,—面腦際在思索著中年文士的來歷,將當今幾個有名之士,一一
加以印證!
  可是!
  卻始終想不出中午文士是誰?
  猛然間他想到了一個入,喃喃自語道:「莫非是他!」
  他忖思至此,心神為之一震,削瘦陰險的臉頰上頓時閃顯驚駭之容,身形也本能的停了
下來,復喃喃繼語道:「眼前此一酸丁,莫非真是傳言中的,談笑書生柳四老賊嗎?」
  他反覆自問,依然半信半疑!
  因為,談笑書生柳四,成名極早,遠在數十年前,即已威鎮武林,現如今還健在的話,
怕不百歲有餘!
  而眼前這中年文土的穿著打扮,雖極似談笑書生,
  但看上去頂多四十餘歲,兩者相較,年齡卻相去甚遠!
  故而,他始終疑命參半,不能確認此中年文七就是談笑書生柳四。
  這時,那中年文士突然發出—聲哈哈長笑,笑聲猶如龍吟風鳴!直貫雲霄歷久不散。
  雙目在長笑聲中,陡啟兩股逼人的寒光從中暴射而出!向老道藏身之處,盯視著,嘴裡
沉聲說道:「不錯!
  我就是那個老不死的柳四老賊!依你往日的性格,遇上你這種慘無人性之徒!輕者廢你
週身功力,重者一掌擊斃,替武林除一大害!
  我自歸隱以來,已將近五十年不開殺戒,今良言相勸,望爾從速洗面革心,並速退去!
否則,哼!稍時你想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這自認是談笑書生柳四的中午文士,其跌坐之處。距離老道隱身的樹葉,至少也有七十
餘丈之遙!
  而其低沉的語聲,竟遠遠送達老道耳畔,字字逼真,清晰可聞,猶勝迎面低語。
  若非內功絕高,實難臻達此境!
  老道聞言,臉色一變再變。
  驚駭之餘,權衡利害,心算就算眼前這中年文士,不是談笑書生,而其內功之高,自己
亦難望其項背。
  他心忖至此,知道再逗留下去,亦是有害無益,遂明離去之意!
  就當他正要悄悄離去之際,目光突然掠及,手中的七毒飛梭,心裡突然一動,暗道:
  「師門至寶,百無虛發,中者無藥可救!
  自己驟起發難,諒那窮酸,在無備之下,還不身遭毒手……」他自以為得計,嘴角極其
自然的掛上一絲陰森森的冷笑。
  暗中氣納丹田,力貫雙足,雙肩微幌,身形凌空而起。
  在他忖計,只要兩三個起落,七毒飛梭,就可以脫手打出,方圓廿丈以內,盡被毒梭威
力所籠罩!
  縱有通天本領,亦難倖免!
  然而。就在他身形凌空的剎那間,突聽身後傳來一聲,極其嚴峻的冷笑,接著就感到—
股逼體生痛的勁風,直奔身後要穴襲至。
  這突然之變,只把他嚇得魂飛船落,欲避已遲……
  只感「命門」穴一麻,而失去知覺……
  空谷靜寂,溪水潺潺!和日當空,情景依舊。
  只在中年文士跌坐之處,不知何時?多出—位貌像肅穆,灰布憎袍年約六旬的老年女尼。
  而在老尼的身側,尚依偎著一個,粉莊玉琢眉目如畫,年約十多歲左右的垂髫女童!
  三人均緘默不語,六道目光,一齊投向,那個赤裸仰臥,昏迷不醒的幼童身上。
  其中女童那澄澈如水,光可鑒入的大眼內,競充滿了無盡關懷憐愛之情,向赤裸仰臥的
男童,盯視有頃。
  突將嬌軀向後一靠,整個偎進老尼懷抱,然後仰起小臉望著老尼,無取焦急的幽幽說:
  「奶奶,你救救他吧。天這麼冷,時間一久,定會凍出病來,沒爹,沒娘,怪可憐的。」
  說至最後,語音竟咽哽低呸。淚水滾動闇然欲泣!
  老尼聞語、神色微變,肅穆的面頰上,登時閃過—絲黯然神傷之色,無限慈愛的望著懷
中女童,手撫其發,淒然—笑道:
  「茹兒,你放心好了,有奶奶和你柳爺爺在此,還能袖手旁觀,任其死去嗎?不過此非
其時。還要稍候片刻……」
  女童—聽奶奶答應教人心裡—高興,竟破涕為笑,當她聽至最後,笑容又斂,急急的問
道:
  「奶奶,為什麼呢?還要稍候片刻……」
  老尼望著女童,暗中發出——聲輕歎!忖道:「天意施然,人力難回……」
  思忖中用手一指地下那條金鱗密佈,頂生獨角似蛇非蛇的怪物道:
  「此物名喚金鱗角膳,是千年巨膳與剛剛脫殼的雄蚊,交配而生,性喜酷寒淒居深水,
每游必散射毒游,無論人獸沾之即骨枯血凝而死,其毒無比,普天之下,只有其頂生之殷紅
獨角,是唯—的解毒之物!
  此金鱗角膳,雖是巨毒之物,而其精血卻是無上妙品,有祛病延壽奇效。
  習武之人,若能服食—滴,可抵十年不斷苦修,只是……」
  女童不等老尼說完,即驚喜交加的插嘴說道:「奶奶,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吃下角膳的
血……」
  至此,卻戛然而止,雙手—比變為自語道:
  「那麼長大一條,定有幾萬滴精血,如盡被其吃掉他那的功力,豈不是有幾萬萬年了!
啊!那真了不起』……」
  老尼望著女童,莞爾一笑,輕拍其頭道:
  「傻丫頭,照你這麼說那還得了!要知金鱗角膳,乃世罕見靈物。
  與生具來,週身只有數清精血;井悉數聚集在七英吋部,如果有幾萬滴的話,就不再被
人珍視。
  再者,金鱗角膳雖性喜酷寒,而其精血,卻是奇熱,如服一滴尚無大礙,若加服數滴的
話,非於周天對時之內就打通奇經八脈。
  不然,週身筋脈將被炙裂而亡。」
  微頓指著赤裸仰臥的男童,繼道:
  「其於無意中。將金鱗角膳的精血,悉數吸食淨盡,故而他此時,不僅不畏嚴寒,反感
燥熱難耐。」
  老尼語聲至此,倏見那名赤裸仰臥的男童,四肢一陣掙動,繼而發出一聲徽弱的呻吟!
  那位自認是談笑書生的中年文士向赤裸的男童瞟了一眼,然後衝著老尼微微—笑,接著
將面容一整,對剛剛醒來的男童,沉聲喝罵道:
  「膽大的劣子,竟敢將老夫豢養的金鱗角鱔,擅自殺死,非亞懲不能稍消老夫心頭之
恨……」
  此時,曲玉楓的神智,已恢復了十之八九,正在楞目沉思,數日來的離奇遭遇……
  當他思至那一夜!……
  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已記不得是那一夜了!
  只清晰的記得,是一個星疏月黯的夜晚!實在無法再忍受飢餓的煎熬。拖著飢餓疲乏的
身軀,模模糊糊的順著一條夾隙,進入一所四面環山的盆谷中,遇上一個,貌像極為兇惡的
老道。
  當時,他還竊竊自慰,認為只要是人,就可以討點東西吃,以抑難以忍受的飢餓之苦。
  孰料,那位老道,沒容他述說來意。就用長長的指甲,劃破了週身的棉衣,被拋入一條
其寒逾冰的水潭內!
  身浸水中,只感冷風淒淒,四週一片黑暗,水寒逾冰砭骨透胸,氣血疑滯四肢麻術。
  幾有轉動不靈之勢!
  那時,他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應,真想放聲大哭!
  可是,由於連日來不斷的痛哭咽泣,此刻已是欲哭無淚,而他的神智,連駭帶餓本已進
入半昏迷狀態。
  被酷寒的潭水—激,反倒清醒異常,—種求生的本能支使著他,想游離水潭免遭凍斃之
危。
  就在他勉力擺動四肢,欲奔岸畔去之際,倏見一條長約三尺,卻有數寸粗細,週身金光
閃閃,頂生一雙殷紅似火,晶瑩透明的怪蛇,直奔他撲噬過來,只把他嚇的徑寸心房,幾乎
奪腔而出。手足無措。
  這時,他突聽到那個老道,連聲急語道:
  「娃娃,快動手啊!如容它欺近你的身側,你就沒命了,刺他一刀,我就將你拖下岸
來……」
  就在他分神頃聽之際,那條怪蛇已游近他的身畔,相距不過二三尺之徑,他本想遵照老
道的話,插那怪蛇一匕首!
  無奈,心有餘力不足,緊握匕首的右臂,已麻木的失去知覺。
  連輕輕的擺動—下,都不可能。
  那還有餘力,卻打怪蛇呢?
  在他心意微動的瞬息間,那條怪蛇,已鼓浪厲嘯而至,直奔他胸前撲過來!
  他載浮載沉的身軀,被怪蛇帶來的衝浪一衝!再加上他本能的閃避,竟閃開了怪蛇的猛
沖之勢。
  無巧不巧,怪蛇的頭部,竟衝入他的左手。過度的緊張,已使他忘記之駭怕,毫不考慮
的將五指一攏,緊緊的捉住了怪蛇頂上的那只紅角。
  前文已經提到:這只怪蛇,是一條極為罕見的金鱗角膳蛇,游週身必射毒液,無論人獸
沾之,即骨枯血疑,無藥可救,普天之下,只有其頂上的紅角,是唯一的解藥。
  無論中毒深淺,只要有其獨角,輕輕一擦身中其毒者的任何部分,即可見效。
  適才,曲玉楓所感到的麻木之情,井非因過度的寒凍所致,實是他已深中角膳之毒。
  也是他命不該絕,在這於鈞一發的生死關頭,他竟輕而易舉的捉住了角膳獨角!
  換言之,他本能的巧合,使他握住了普天之下,唯一可救他性命的東西。
  他對此可以說茫然無知。
  只知用力!用力!緊握不放,其目的僅是想使那條怪蛇,因頭部受制!不能反噬自己而
已!
  漸漸的他感到,四肢那種麻木之感已失,並能揮動自如,臂力亦為之大增。以任怪蛇掙
扎擺動,也無法脫出他的掌握!,
  他見狀心裡一寬,揚臂作勢,正要用匕首向怪猛刺之際!耳畔突又聽到,那個在他看來
兇惡已極的老道,又大聲喝道:「娃娃!不許亂動。
  只緊握共角,別讓他跑掉就行了。我現在就開始將你拖上岸來。」曲玉楓心裡一怔,猜
不透那老道用意何在?為可突然間又禁止自己殺害那條怪蛇?
  他楞思未已,倏感腰際一緊,遂即傳來一股大力,將自己向岸上拖了過去!
  他驚奇的瞬視之下,只見一條黑光發亮小指粗細的長繩,一端緊縛己腰,一端直向岸上
伸延過去。
  他對這線索的來源也無暇細想,只盼望快一點脫離水潭。
  瞬息間他離著水潭的邊岸,僅有一丈左右,眼看就可以離水登岸之際。
  倏聞,岸上那個兇惡的老道發出一串,充滿了狂喜之情的桀!桀!大笑。
  隱約中他見惡道,將雙臂猛的一抖。
  接著,就感到一股大力,帶動身形凌空而起。
  他驟不及防,心裡為之一驚,在這種情形下,左手仍然緊緊握住怪蛇那根獨角不放。
  而右手則隨勢一揚一落,無巧不巧,握在掌中的匕首,恰巧切在那根黑光發亮的繩索上。
  只聽「哧」的一聲,那根繩索應聲而斷,而那股向上帶動的大力,亦隨之消失,而他的
身形亦疾墜而下。
  上升勢緩,下降勢疾。
  他還未來得及考慮是怎麼—回事,已「撲通」一聲,再度墜入水中。
  這時,突又聽得惡道急怒的喝罵聲:
  「小狗,你這是自己找死……」
  喝罵聲中。
  他感到尚有一股強勁而緊扣心統的破空之聲,當頭罩落。
  由於適才落水勢疾,只震得他氣血翻騰,當那股扣人心弦的破空之聲,臨頭的剎那間,
他雖曉得事情不妙!
  但是,欲避而力不從心!
  就在這干危—發之下,突感雙腿被—條軟綿綿的東西,緊緊束在一起,並猛力的向水底
沉落〔
  他現在已是筋疲力盡,只要任何一點力量,就可以之情的桀!桀!大笑。
  隱約中他見惡道,將雙臂猛的一抖。
  接著,就感到一股大力,帶動身形凌空而起。
  他驟不及防,心裡為之一驚,在這種情形下,左手仍然緊緊握住怪蛇那根獨角不放。
  而右手則隨勢一揚一落,無巧不巧,握在掌中的匕首,恰巧切在那根黑光發亮的繩索上。
  只聽「哧」的一聲,那根繩索應聲而斷,而那股向上帶動的大力,亦隨之消失,而他的
身形亦疾墜而下。
  上升勢緩,下降勢疾。
  他還未來得及考慮是怎麼—回事,已「撲通」一聲,再度墜入水中。
  這時,突又聽得惡道急怒的喝罵聲:
  「小狗,你這是自己找死……」
  喝罵聲中。
  他感到尚有一股強勁而緊扣心統的破空之聲,當頭罩落。
  由於適才落水勢疾,只震得他氣血翻騰,當那股扣人心弦的破空之聲,臨頭的剎那間,
他雖曉得事情不妙!
  但是,欲避而力不從心!
  就在這干危—發之下,突感雙腿被—條軟綿綿的東西,緊緊束在一起,並猛力的向水底
沉落!
  他現在已是筋疲力盡,只要任何一點力量,就可以將他拖走,所以他就眼巴巴的隨著那
股力量,—直沉入水底。
  雖然如此,他的神智還異常清醒,知道那條怪蛇,始終未進出自己的手掌,但是怪蛇不
除他自己亦將無法脫險。
  他本想用右手的匕首,將怪蛇殺死,但因水中不便用力遂將這只匕首,胡亂的向怪蛇身
上一插,不管中與不中,即將手鬆開,緊緊攏住蛇頭然後張嘴猛力咬下!
  他一口咬下,只感一股微細,而略帶腥膻的液體,流入口內。
  而他亦漸漸失去知覺,昏迷過去!
  以後的事情,他就不復記憶!
  原來曲玉楓,一口剛好咬中,金鱗角鱔的畜血部分。
  角鱔於痛怒之下,失去了靈性,順著水流盲目的飛游而下。
  在游至距村鎮不遠的河面上。才力竭而亡,被談笑書生柳四所豢養的兩頭靈猿撈去!
  再說曲玉楓,從餘悸猶存的記憶中甦醒過來。
  只覺得腹內酷熱難耐,如被火焚,同時,口乾舌焦,欲思飲!
  他微—轉動身軀,正要起來找水解渴,陡又聽到一
  聲叱聲:「膽大的劣子,竟敢殺害者夫豢養的金鱗角鱔,如不量懲!難消老夫心頭
之……」
  叱聲入耳,他以為。是原先那個兇惡的老道所發,但仔細聆聽之下才知道非惡道所發,
而是另有其人,心裡為之寬放不少。要知,他與那個老道,相晤為時雖甚短暫。
  但是,卻留給他—個極惡劣的印象,尤其那種狼嗥般的語聲,更使他永生難忘!
  故而,叱聲入耳,他立即就分辨出,非惡道所發,而是另有其人。
  他瞑目聆聽,對於發聲喝叱之人,不但無絲毫惡感,反面覺得其怒叱聲悅耳動聽,純潔
的心田深處,竟泛起一種莫名的親切之感。
  其因何在?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同時,他從那一連串的喝叱聲中,已聽出那個被自己咬死的怪蛇,叫作金鱗角膳,並且
是有主之物。
  他心裡後悔,責犯自己不該咬死那條角膳,雙目輕啟朝傳來叱聲的方向望去。
  只見五六尺外立著一個中年懦者,怒容滿面,目光灼灼的向自己逼望著。
  他目光一掠及那中年儒者的臉頰,適才泛上心的親切之感,較前更深更濃,雙唇一動,
輕聲說道:「大叔,都是我不好,—時不慎……」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是那個中年儒者,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接著用手中折扇,
指著他叱道:「住嘴!誰是你的大叔,我非把你活活打死才能稍息心頭之恨。」
  說罷,即跨步上前,倏伸雙掌在曲玉楓週身—陣拍打。
  曲玉楓只感,中年儒者的雙掌如同鐵打銅鑄,每打一下就痛澈肺腑!
  剎那之間,只把他痛得汗出如漿!
  那中年儒者見狀,不但無絲毫憐惜之情,反而較前更疾更厲,曲玉楓本想出聲討饒,及
拔足逃跑。
  然而,他的嘴連連大張,乾著急竟發不出一絲聲音!
  同時,感到週身綿軟無力,連彎動手指的力量都沒有,焉能步飛逃!他只有眼巴巴的,
挺著挨打,而無絲毫辦法!
  足有半盞茶之久,曲玉楓的週身上下,除頭臉外。遍遭掌擊。
  他終於又痛昏過去!
  這時,那中年儒者,好似異常吃力,臉上已微微見汗,才停止下來。
  目光灼灼的在曲玉楓週身,審視—遍後,就地跌坐,閉目調息。
  那個老尼,一直盤坐不語,日光卻嚴肅而緊張的向談笑書生和曲玉楓,盯視不瞬。
  直到談笑書生住手調息,才移開目光,並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凝視著迎面的峰巒。目光
變的猶豫不決,好像他胸中,有一件極難決定的大事!
  而依偎在她身側的女童,其神情則就大不相同。
  只見她將嬌軀探探埋在老尼的胸前;玉肩頻頻聳動,並隱聞咽泣之聲,顯然她是非常傷
心!
  原來,當她看到曲玉楓,挨打的情景時,心裡異常同情曲玉楓;竟纏著奶奶出面說情,
在她的意識中,認為她奶奶一向冷心軟,定會答應她的請求!
  孰料,這次則一反常態,不但未能如願以償,反被她奶奶怒視一眼,好像怪她多管閒事,
嚇的她不敢再多說話。
  是以,當她看到曲玉楓,汗水如雨,蹙眉徽喘痛苦神情心裡登時對柳四和她奶奶起了極
大的反感。
  一氣之下,竟欲晃身上前阻止。
  而就在她香肩晃動之際,老尼突然伸手,握住其右臂,將她給拉了回去,並對她低聲叱
道:「小孩子家!大人的事要你多管……」
  她長到這麼大,還是平生第一次,遭受責罵,小心眼裡感到異常!一頭撲進老尼的懷中,
暗暗咽泣起來!
  老尼無限慈愛的,對懷中的女童注視一眼,欲言又止,搖頭黯然一歎!
  目光移向談笑書生和曲五楓。
  這時,談笑書生柳四,調息已畢,站起身形,踱至老尼面前,在一塊青石上坐了下來。
  老尼見狀,微微—笑道:「四先生,至此大功已告成一半,老尼實替你高興。此子不僅
福祿深厚,並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曠世奇才,如加意培檀,將來的成就,定在你我之上,
只是……」
  是字出口,卻憂然面止並未道出下文,日光復向迎面的峰巒凝視過去,久久都不轉動—
下,顯然心有所思!
  談笑書生柳四,見老尼語意未盡卻憂然而止,心知內中定隱情並且與自身有關,故而他
亦不好意思加以追問,
  約半盞熱茶之後,老尼才將目光緩緩收回,睨視談笑書生一眼,接著垂眉微思,才繼道:
  「貧尼素對先天易數,頗感興趣,自隱居東海後,更是朝夕不輟加以鑽研,雖不就言精,
亦略具心得……」
  接著用手一指昏迷不醒的曲玉楓。繼續說道:「適才,貧尼一見這小施主,就感心田波
動,血潮無故,遂袖卜—卦而卦象所示,卻令貧尼難以置信!
  故而又連卜兩卦,說也奇怪!先後數卦,如出一轍,眾卦所示,均雲,日後先生將有—
極親之人,死於此子之手。」
  談笑書生聞言,就是一怔,神色微變,變的茫然不解不由晴暗想道:
  「極親之人,指何而言……索聞東誨神尼,不僅神功絕世,並精擅先天易數,靈驗如神。
  再者以其為人之正直不阿,嚴謹肅穆,斷不會輕打誑語,然而,我孑然一身,何來極親
之人呢?……」
  他這茫然沉思之狀,那能逃過東海神尼的—雙神目,一瞥之下,她已瞭然柳四所思為何,
微吟,道:「四先生,筮卜之術;本就荒誕無稽,信之則有,不信則無,你就不多費神思,
只要堅定入必勝天之旨,凡事無不迎刃而迎。」
  說罷,拉起懷中的女童,對談笑書生稽首午,道;「貧尼尚有要事待辦,不克久留,要
先行一步……」
  那個女童早巳停止咽泣,偎在奶奶的懷中,靜聽兩人談話,現在聽說要走,目光一掠曲
玉楓,顯出依戀不捨的樣子,在她奶奶的催促下,才輕聲對談笑書生道:
  「柳爺爺,再見了!歡迎你老人家、到東海紫金島來玩。」
  談笑書生含笑目送一老—少的身形,完全隱沒後,才慢慢轉過身形,向昏迷中的曲玉楓
望去,見其已悠悠醒來,遂啟唇一嘯。
  在其嘯聲中,只見兩頭神俊高大的白猿,風馳電閃般飛跑過來,垂手躬立狀極溫馴!
  談笑書生柳四,望著白猿,用手—指曲玉楓,道:「你們兩個,將他背回山去……」
  他邊說邊走向那個—直仰臥未動的老道身畔,從其背上解下—個布包,然後活其穴道,
並未留難,任其飛竄而去。
  談笑書生手托著那方布包,草草審視之下,竟發出啊的一聲驚叫。
  接著,面色瞬變,怔立當地,久久不語! 一時之間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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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崑崙老人

  
  曲玉楓再度從昏迷守,甦醒過來時,已是日薄崦嵫,夕陽西下,他緩啟雙目,向四周打
量過去!
  只見自己處身之所,竟是一棟佈置的異常雅致,而簡單的精舍,但卻聞無一人,心裡不
由頓感驚奇,幾疑身在夢中,連日來的離奇遭遇,又一一湧現眼前!
  他正怔目沉思之際,倏見精舍門首,突然出現一頭,火星金睛高可及人,通體雪白的高
大白猿。雙目金光閃爍向他望著。
  他見狀心裡不由大吃一驚,本能的掙扎著,想翻身坐起,他這一用力掙扎,不大要緊!
  只感週身劇痛如割,直襲肺腑,瞬息間就痛出一身冷汗,又差一點昏遵過去。
  佇立精舍門首的那頭白猿,一見曲五楓掙扎欲起之勢,毛茸茸的長臉上,立展焦急之色,
身形微晃穿門而入,撲至曲玉楓床前。
  嘴裡一陣「吱!吱!」急叫,並舉雙爪連搖擺,看神情是示意他不要亂動。
  此刻,曲玉楓已是劇痛攻心,呻吟不絕,神智已不太清醒,白猿的動作神情,他根本無
暇兼顧。
  白猿見狀,一晃身形守門飛出精舍。
  頃刻之後,只見它雙爪托著一個半尺方圓的木盤,盤中放著三四粒,色呈探紫。大如龍
眼的果實,再次返回精舍。
  而其身後,尚跟著一頭與其完全相似的高大白猿。
  雙雙進入精舍後,即分立在曲玉楓的床前。
  其中空手的一頭白猿,大睜著一雙金光暴射的眼睛,望著曲玉楓,「吱,吱……」—陣
亂叫。
  然後伸爪由木盤中,捺起—枚果實,輕輕送進曲玉楓口內。
  兩頭白猿,一直將那三四枚,色呈深紫的果實,悉數喂曲玉楓服下後,這才悄悄的退了
出去。
  曲玉楓在兩頭白猿退去的剎那間,臉上的痛苦神情。竟消失淨盡,面呻吟之聲,由粗轉
細,而漸漸靜止下來。
  時光如逝轉眼間,曲玉楓在這棟精舍內,靜靜臥了已是旬日有餘。
  他心裡難免疑慮重重,感到不安和那夜所遇的惡道一樣,對自己不利。
  唉!要知他自幼飽受冷嘲岐視,在他未遇到玉指神翁之前可以說未嘗受過,人間絲毫溫
情?所以在他幼小的心靈深處已深深的刻烙上—種,反常而又可怕的意念,認為所有的人,
皆不可信。
  這是他未和玉指神翁相遇之前的心理想法。
  而和玉面神翁相遇之後,才使他那種反常的心理,稍有傾變,而對自己的想法發生懷疑!
  然而,就在他那反常的心理,逐漸恢復正常之時,偏又讓他接連遇上兩次,無情而幾乎
送命的打擊。
  這樣—來,不但未能使他那種反常的心理,逐漸恢復正常,反而越發的深重。同時,更
潛泛出—種仇視的意念!
  他內心裡生出,這種錯誤可怕的想法其過在他嗎?
  要知他還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幼童,其幼小的心靈,就像是一張無瑕的白紙,根本無善惡
之分,遺戒他這種錯而可怕的心理,是環境所形成。
  換言之,也是人類的先天報復慾望!
  基於上述的原因,此時曲玉楓,對任何人都失去了信心,所以心裡會感到不安,生恐此
間主人對他不利!
  如果不是因為傷勢未痊,不能隨意行動的話已悄悄的溜走,而不會再呆了下去!
  十餘天的靜臥不動,對他來說,如同是數月甚至數年那樣久!
  不過使他感到安心的是,身上的傷痛,日漸消減,大有起色。
  起初他對那兩頭大白猿,還有點怕,經過十餘日的不斷接觸,他已看出,這兩頭白猿是
一雌一雄。除了不會講話以外,卻是靈慧異常,善解人意,害怕之感為之立消,且漸生好感。
  相處日久,他已熟知兩猿的心性,每日早、午、晚,三次進來,餵他吃過東西之後,即
相偕離去,從不多留一下,如果他如感到百般無聊,強留兩猿相伴時,兩猿亦會勉為其難的
多停留一刻,即匆匆離去!
  這一天曲玉楓,吃過午飯,輕磕雙目。正要朦朧入睡之際!
  倏感,一隻毛茸茸的獸爪,在臉頰上輕輕撫摸!起初他還以為是那兩頭白猿來了,心裡
遂感到有點奇怪!
  因為,照往常的情形判斷。兩猿在離去之後,非到吃下一頓飯的時候,不會再來?
  故而,他心裡感到有點奇怪,暗道:「莫非此間主人,出外歸來,抑是發生了其他的事
情……」
  他在思忖中,緩啟雙目,向身側望去。
  目光到處,使他感到又驚,又奇,又有一種說不高興。原來,用爪輕撫其頰者,竟又是
一頭白猿,不過比其另兩頭來,要小的多,身高不足兩尺,它見曲玉楓已醒了過來,遂輕輕
一跳,蹲狀在曲玉楓的胸前。
  一對金光閃閃的眼睛,盯著曲玉楓,嘴裡發出低細的「吱!吱!」
  歡鳴。 曲玉楓童心未泯,他僅僅看了一眼,就對這頭小白猿,產生了無比的喜愛之情。
  用手撫摸其頭,嘴裡也歡愉的笑出聲來。
  這時,精舍門口,突然傳來一陣低沉「吱!吱!」嗚叫,接著就看到天天來此的那兩頭
白猿,相繼飛撲進來其中雄的一頭長臂一揮,直奔那頭小的白猿抓了過去,曲玉楓見狀,心
裡一急,正要出聲攔阻。
  而那頭上的白猿,見狀,毛臉上並無絲毫驚急之容,相反的將頭一縮,「吱!」的—聲,
直奔另一頭雌猿的胸前飛撲過去。
  兩條長臂一摟雌猿的脖頸,將矮小的身軀縮作一團。
  雌猿望著懷中的小白猿,毛臉上立時展出一種可以意會而無法言傳的慈愛神情,喉頭
「吱!吱!」的輕叫幾聲。
  那頭雄猴,也只是虛張聲勢,長臂高高舉起,而輕輕放下。
  曲玉楓這才恍然而悟,看出那頭小白猿,是兩頭大猿所生,他望著三猿離去的背影,心
裡有種說不出的,羨慕與傷感,不由黠然的喃喃自語道:「自己連一頭猿猴都不如,它在這
茫茫的天地間,還有一個家,還有著慈愛的雙親,而自己呢?孤苦伶仃,舉目無親,何處才
是……」
  至此,腦際突然閃出—線光亮,耳畔隱隱響起玉指神翁的聲音。
  「……楓兒!這方玉牌和你的身世,有莫大的關係……憑此可尋到你的父母。要妥為保
存。萬不可遺失……」
  他一面沉思,一面下意識的伸手入杯,輕輕—摸,還好,那方玉牌依然好好的掛在胸前,
遂忖道:「老伯伯的話可靠嗎……」
  手掌緊緊握著那方玉牌,而反覆的思索著玉指神翁所說的話!
  可是他思之愈久,積壓在心頭的痛苦,愈就加深!
  因為他感到這個問題太難了,真比用雙手,搬開一座長達萬里的高山,還要難上幾倍。
  閃過他腦際的,那一絲希望之光,至此,又告破滅了,他希望之餘。竟嗚嗚咽泣成聲!
  豆大的珠淚,一顆又—顆,沿著頰腮,滑落胸前……
  他像這樣,黯然咽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倏地,他感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掌,在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頭頂。
  他心裡一驚,轉動淚水浮盈的雙眼,向身側望去,目光到處,神情不禁為之一楞,暗道:
「他怎麼也來了,難道是他將自己救來此地的?」 原來就在曲玉楓,痛泣的時候。談笑書
生柳四。竟悄悄的走了。
  談笑書生柳四臉孕笑容。望著曲玉楓,無限關懷的溫聲說道:「孩子!你哭什麼?是不
是傷勢痛的難過,還是另有其他的問題,只管說出來。我盡力設法替你解決。」曲玉楓大睜
著—雙黑白分明澄澈如水的大眼,回視著談笑書生柳四,雙唇一動欲語又止,接著將頭輕輕
—搖,談笑書生柳四笑著追問一句。
  「那你哭什麼?」
  曲玉楓被問的小臉一紅。囔嚅道:「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
個所以然來,依談笑書生柳四集數十年的江湖經驗,及閱及,一時之間,也猜不透,曲玉楓
的心意,微忖,繼笑著溫聲說道:「孩子,不要怕只管將心裡的話,說出來我一定設法,使
你如願……」
  他雖然還摸不準曲玉楓咽泣的真正原因。但,在他認為,決不是什麼重大而不易解決的
問題!
  孰料,他這一念大間,竟使他重人江湖,並幾乎將數十年的盛譽,毀之一旦,這是他萬
也料想不到的!
  前文已經提到,曲玉楓在峽谷溪畔,第一次看到談笑書生柳四時,就對他產生出,前所
未有的親切之感。
  談笑書生雖然將他狠狠的打了一頓,而在他那純真幼小的心靈中,並未產生絲毫怨恨之
意,反而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不該咬死人家畜養的靈物。
  原來,—直到現在,他還認為那條金鱗角鱔,是談笑書生柳四豢養! 同時,他一見到
談笑書生柳四,刻烙在他心靈深處,天下人皆不足信,那種錯誤而可怕的心裡,無法更加諸
到談笑書生的身上。
  他本來暗中決定,待傷勢完全復原後,即趕赴終南。
  孰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辭行。
  一日,談笑書生突然對他說道:「孩子,你來到此地,算來已是一月有餘,在你養傷期
間,我已派人替你將玉指神翁的函件,送交終南掌門人。
  所以,你可以放心在此住下去,終南山可以不必再去了……「
  話聲至此,突伸手入懷,取出玉面神翁,臨危贈給那方「雲龍墨竹」來望著曲玉楓繼續
說道:「孩子,此物名喚『墨竹雲龍令』,雖非至寶,卻有其珍貴之處,為兩百餘年前的一
位前輩奇俠昆仁老人的信符。
  當年崑崙老人,臨飛昇之時,曾嚴囑其門下日後凡是身懷此令而又攀拿崑崙絕頂者,即
認人是崑崙門下,並立即收繳令符送進歷祖師,坐撣之所「天幽古洞」任此人盡情參研本門
各種絕世心法,直至有成,以能自行脫離『天幽古洞』否則,將任其死洞中。「
  曲玉楓聽的意會神往,大睜雙目望著談笑書生。
  談笑書生凝視他—眼,然後繼續說道:「據聞『天幽古洞』深藏山腹之內,直上直下距
地約百丈左右,而且四壁光滑如鏡,中間無絲毫可以攀登之處,身陷其內之人,要想脫離此
洞!非輕內兩功均達化境,並練就崑崙獨步江湖的輕功絕技『凌空蹈虛』身法瞬不能脫身洞
外。
  崑崙老人之用心,不外是想借此重險,造就出一位傑出人材,並可使崑崙絕技,延續不
輟。
  然而,過兩百餘年來,「墨竹雲龍令」遂流傳江湖,並數易其主,但尚未聽說有一人,
敢以身而試……「
  曲玉楓心裡—動,望著談笑書生,突插嘴問道:「大叔,假如有人進入『天幽古洞』,
而又不借外力,脫身洞外的話,那此人的功夫,是不是極大呀?」
  談笑書生含笑不語,只將頭一點曲玉楓見狀劍眉—揚道:「大叔請你告訴我崑崙山在何
處,沒人敢去我敢去……」
  談笑書生笑容滿面的說道:「孩子,那真危險!」
  曲玉楓劍軒動,毅然的說道:「大叔!只要能夠練成武功,什麼危險困難我都不怕……」
  談笑書生目射奇光,灼灼不瞬的盯視著曲玉楓,肅容說道:「好孩子,有志氣……不過
此非其時,一年後再看情形賊定奪。」
  原來,談笑書生經過多天暗中考察,已看出曲玉楓,天質雖然奇佳,百脈亦通,只是定
力不夠。
  如果躁性不泯的話,此去,不但一事無成,且將被致大害,所以,他不敢冒然答應曲玉
楓,才訂期—年,並看情形守奪之語。
  由這天起。談笑書生除了教授曲玉楓文事外,並授以修習上乘內功的基本心法。
  每天的午末兩個時辰內,命其獨處一室,盤坐運息。
  起初,曲玉楓只感腰骨酸痛,苦不堪言!
  兼旬之後,這種情形,才稍微好轉,但是,那種煩燥的心情,並未稍斂。反有遞增之勢。
  每日兩個時辰的靜坐運息,對他來說,就如同是兩天,兩個月,就好像是度過了,兩三
個年頭那樣久,他都咬牙忍耐過去。
  這種情形,一直到兩個月以後,才逐漸消失,可能做到心平氣和,靈台空明之境。
  他這種堅忍不拔的意志,實令人讚佩。
  談笑書生冷眼旁觀,內心大慰,暗道:「想不到這孩子的進展如此之速……」
  時光如流,轉瞬間又是—年春草綠的時節,換句話說,曲玉楓在這座極峰之峰,度過了
整整的一個年頭!
  一天,淡笑書生突又對他說道:「孩子,你現在可以登趕崑崙……」邊說邊從桌上,取
起一張地圖,遞給曲玉楓道:「孩子,這是赴崑崙山的詳細圖引,要妥為收藏,你現在去收
拾收拾,明日—早,我就送你上路……」
  曲玉楓一聽,臉上頓時展現出現依戀之情,眼圈一紅,竟淚光浮動,泫然欲泣!
  談笑書生見狀,輕吁一口氣,道:「孩子,只要你堅志不移,謹記我平時所授之言,終
有相會之期……」
  說吧!低著頭踱出精舍。
  春臨大地!萬象更新!
  陣陣襲體生暖的微風,徐徐吹送。
  黃河!像是一條從蟄眠中夏醒過來的巨蟒!又恢復了昔日那種,奔騰咆哮的雄姿,一刻
不停的東流而下!
  風陵渡口,亦隨著春之降臨黃河解凍,而熱鬧繁榮起來。
  傍岸的渡舟上,已擠滿了急於過渡的客人。
  擺舟的船夫,手執長篙,站立船頭,向著岸上的人群,放開嗓門大聲說道:「要過渡的,
請趕快上船啦!過時不候。」
  在船夫的語聲中,又有幾個人跳上渡舟。
  原先發話的船夫,見狀,認為以沒有客人哩,遂又大聲說道:「夥計們!準備開船
了……」
  就在這個時候,左側的官遭上,突有入突聲喊道:「大叔!請等一等再開船,在下要過
河……」
  語聲中左側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眉清日秀,衣著樸素,年約十歲左有的幼童。急奔
渡舟而來!
  這時所有的人,都對幼童投以驚奇的目光!
  難道說幼童身上,有什麼惹人注目之處嗎?
  其實不然,人們所驚奇的不是幼童而是他身後的那頭,火眼金睛,白毛似雪高不足三尺
的,一隻白猿。
  那頭白猿一步—越的跟在幼童身側,背上尚背著一個大藍布袍,樣子乖巧馴服令人喜愛。
  幼童急步走向渡舟,彬彬有禮的對船夫,恭手說道:「大叔,麻煩你了……」
  說完,拉著身側的白猿,跨步跳上渡舟。
  擺船的船夫,無限驚奇的,望了幼童一眼,才招呼同夥將船駛離河岸,直向中流劃去!
  幼童看著渡船,慢慢駛離河岸後,遂靠著艙棚席地坐了下來。
  那頭白猿,真是乖巧的令人喜愛,它亦緊傍著幼童坐了—來,兩隻金光閃爍的圓眼,遂
左右顧眨不停,身形卻—動不動。
  幼童對身傍的白猿,睨視—眼,然後將目光,慢慢移向白雲深處的一座插天高峰,怔視
也神……
  小臉上的神,在這瞬息間,—連數變……變的黯然,依戀,更有—種說不出的離愁之情。
  視其神情,此刻,他已完全跌入深思中。
  他靜坐怔視,只感耳邊隱隱響起一陣,溫文慈祥的語聲:「孩子,語云『精誠所至,金
石為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告訴我們,無淪做任何事情,只要意堅志減,不畏艱險,終
久是會成功的……」
  「你此去崑崙,迢迢數千里,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保重自己,勿使大叔我失望,但願你
重臨這華山極巔時,也正是你揚名江湖之日……」
  他深思至此,臉上的複雜神情,頓時一掃而空,重換上一層堅毅之色,嘴裡喃喃低語道:
「大叔,楓兒絕不使您老人家失望……」
  低語聲中,展露在臉上的堅毅之色,較前更加深重。
  原來這幼童,正是前文中的曲玉楓!他離開談笑書生柳四的隱居之所——華山極巔,踏
上遠赴崑崙的途程!
  談笑書生,怕他單人上路,心情孤寂,特將一頭小的異種雪猿,送給他做伴。
  曲玉楓童心未泯,對這頭幼小雪猴亦的確喜愛異常,再者,在整整的—年當中,由於朝
夕相處,人猿之間。已產生真摯的感情。
  所以,談笑書生一說將幼猿送他,他心裡異常高興。
  起初他還擔心雪猿會調皮惹禍而不聽指揮!
  然而,事實卻大出其意料之外,上路以來雪猿表現的馴服而靈慧,絲毫不用其擔心,這
—來他對雪猿就更加喜愛。
  渡船在其思潮起伏中,巳慢慢攏向對岸!
  他被吵嘈的人聲,從深思中驚醒過來,拉著白猿隨在其他客人的身後,付出船資,跣上
河岸。
  他佇岸畔,將應的方向及路線,及重新確定下一下,認為沒錯,才偕白猿,走下下去。
  然而,他卻不時回頭,向白雲深處的那座高峰,凝望過去,一股不名的黠然,依戀之情,
再度襲上他的心頭一直到群峰漸渺,他才不回頭顧視!
  他按照淡笑書生,給他所繪製的路線圖,直直的走了下去,曉行夜宿,兼旬之後,他已
進入青海境界。
  也不知道談笑書生,是有意呢?還是出於無心他替曲玉楓所繪製的路線圖,所經之處,
均是人煙稀少荒野山徑,行走起來,困苦異常。
  說也奇怪,曲玉楓—路行來,沿途無論是打尖,住店,問路,每—個人對他,都是那麼
藹言悅色,善加體恤!
  與往昔在洛陽時相比,真有—天一地之別,使他感到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人類世界。
  這時,他才深深體會到,談笑書生所說的話,是真非虛,徹悟自己以往的想法是錯誤的。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報復仇恨之念,亦隨著看法的改變,而消之無形。
  在他進入青海的第五天當中,漸漸發覺所行的路徑,較前更為荒涼艱險,人煙稀少,一
天當中,極難遇到一兩個行人!
  此時。他對談笑書生,深具信心根本不疑有他。—日他行徑一處三岔路口。
  而三條路所去的方向,均是西方,—時之間使他無法抉擇究竟走那一條才對。 。
  他在當地躊躇良久,最後毅然顧著中間的一條走了下去。
  孰料,他由正午—直到走日暮。不但未能到達,預定投宿之所,甚至連—處人家也沒有
看到。
  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晚風越吹越勁,上體生寒!
  曲玉楓心裡在開始有點發慌,強忍著疲勞之苦,向前急急趕了下去,希冀著在天黑之前,
能趕到地頭,或者是找到一處人家。
  否則,只有露宿荒野。
  他越走心裡越慌。因為,他邊走邊向四周搜視過去。
  然而,目光所至,除看到幢幢樹影,及連綿不斷的高山峻嶺外,根本沒看到—處村舍。
  那頭雪猿,好似看出曲玉楓的心意,亦圓睜著一對金光閃爍的圓眼,在四下裡瞬視著。
  曲玉楓望著雪猿,苦笑一聲道:「小白,我看我們是命裡注定,今晚要露宿慌野……」
  這時,雪猿突然發出「吱!」的一聲勸鳴,接著用長臂向前亂指。
  曲玉楓見狀,心裡——動,順著雪猿所指的方向,凝視目光遙視過去,只見一里之外,
有一棟高大的房舍!
  有此發現他心裡登時大喜,用手撫著雪猿的頭頂,誇讚道:「小白,你真好……」
  語聲中—人一猿,直奔那所高大的房舍,急走過去。
  約半盞熱茶之久,曲玉楓帶著雪猿。已離著那棟房舍,只有數十丈左右。
  臨近仔細一看,那裡是什麼房舍,卻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院牆房舍已塌的不成形象。
只有高大的正殿,還巍然聳立。
  他見狀眉峰不禁一皺,暗道:「原來是—座無人照管的破廟……」
  他佇立在,山門外邊,向裡仔細張望過去!
  只見荒草雜生,積塵盈寸。
  從以上坍塌敗壞,雜草,積塵,等情形看來,這座荒廟,顯然已好久好久,沒有入住過
啦!
  他會聽人說,凡是這種罕見人跡的地方,常會有毒蛇猛獸潛踞其內。
  故而他在當地沉吟有頃,不敢冒然而入。
  此刻夜色更加濃重,晚風越吹越勁,寒意甚濃,不大一會,曲玉楓—身衣衫已盡被夜露
打濕。
  他趕了—天的路,現在是又餓又累,再加上寒風夜露的侵襲,使他感到極需要找—個暫
避風露之所,歇息—下。
  然而,眼前除了這座破廟外,無適當的處所,可供他歇宿。
  他在忍無可忍之下,就只有大膽著膽子帶著雪猿進入破廟直奔正殿走去,他立在大殿的
門首,側著身子向裡搜視過去,想再看看有沒有蟲獸。
  這座大殿,從外貌看來,依然保持著它的威容雄姿,其實亦和他其他房舍一樣殘破不堪。
  他藉著黯淡的月色,將殿內各處,仔細的觀看了—遍,除看到了幾尊東倒西歪殘破的神
像外,井未發現任何異狀。他這才放心走了進去。他在殿外,尚沒什麼感覺,等一進入殿內,
只感到這座大殿,陰森森的有點可怕!
  他轉動著一對充滿著驚恐之情的目光,又向四周瞬視了一遍又一遍,才拉著雪猿,躲進
用巨石雕刻而成的供案下一人一猿,相偎相依,倚牆假寐。
  曲玉楓趕了一天的路,已十分疲累,但他擔心睡熟之後,會遭受到意外的危險,所以他
強打精神,不讓自己睡著,心裡並暗暗警告自己!
  「千萬不能唾下去,不然,那就很危險了……」
  他雖然不時的警告自己,一雙眼皮,已不聽指揮,直往一起湊攏,使他感到—只眼皮,
重逾千斤,欲舉無力。
  最後終於磕目昏睡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被一陣,金鐵向擊的鏗鏘聲,從夜中驚醒過來,他心裡—驚本
能豎耳靜聽!
  夜深入靜,萬籟無聲,他除聽到呼!呼!的風聲外,並末聽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不山
暗道:「莫非自己又是在做夢!……」
  他思忖之念末幾。突感存身的地下,又傳來一連串,好似金鐵墜地所發出「噹啷,的當
啷……」聲。
  他驟聞之下,疑念頓消,驚駭之餘!差一點驚喜出聲,毛髮悚立,連氣息都有點吁吁發
喘!
  那「噹啷!噹啷!……」之聲,時斷時續,聽來好像是在極遠極遠的地方,但,又好像
發自近側,令他捉摸不定!
  此時,他固緊張過度,睡意全消,豎耳屏息,仔細傾聽,想聽一聽那怪聲砰究竟發自何
處。
  他越聽心裡越發毛,同時,好奇之心,繼之而起。
  只見他慢慢爬伏下來,將耳朵緊緊的貼在地上,視其神情好像他已根察到,怪聲的來源!
  原來,他凝神傾聽之下,發現「噹啷!噹啷!……」
  聲音中,尚摻雜著沉重的步履及淒歎聲。
  並且摸準就在他存身的地面下。
  這種情形,使他內心裡的緊張之情,較前更行更重。
  他本想拉著雪猿,悄悄溜出大殿,免得在蹈盆谷的覆然使他禁不住好奇心的促使。才又
毅然的停留下來,並將頭臉緊緊的貼在地面上,想聽個究竟。
  這時那「噹啷!噹啷!」之聲,及沉重的步履聲,陡然靜止下來,接著傳來一聲,陡然
靜止下來,接著傳來一聲,憤怒的厲吼!
  這聲厲吼,只把曲玉楓嚇的週身一抖。
  伸手拉著雪猿,就準備向殿外奔去,就在他心念方起,身形欲動之際!
  倏又聽得一聲,震天巨響!
  一塊三四尺方圓的石板。在巨響中凌空而起,只聽「叭達」—聲,那塊石板,復墜落地
面。
  整座大殿,都被震的嗡!嗡!作響。
  曲玉楓被這連聲暴響!驚駭的耳嗚心跳,小臉蒼白,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愕愕的一動不
動,雪猿亦驚恐交加的緊畏在他的身側。
  他心裡雖然駭異,而神智卻異常清醒。
  只感黑暗異常的大殿,突然間亮如白晝,同時他看到,距他數尺左右處,現出一個渾身
洞口。
  亮光就是從那圓洞裡面,照射上來的。鼻端並隱隱嗅到一股衝鼻欲嘔的惡臭氣味,適才
他所聽到的那聲,扣人心弦,震盪魂魄的厲吼聲,再度由那座圓洞內,傳了出來。
  並且摻雜著淒然慘笑。
  夜深入靜,聲亮遠播四野,聽來更覺刺耳難聞!
  良久! 良久……
  洞穴下的狂吼!慘笑聲才在一聲黯淡的長歎中,靜止下來……曲玉楓驚魄甫定,好奇之
心之繼之而起,猶豫了一陣,毅然手腳並用,向那座洞穴,輕輕的爬了過去!
  這洞穴下面,又傳來沉重的步履聲。
  曲玉楓爬至洞口,向下一望,目光所至,心神登時為之一緊,差一點驚叫出聲,爬起來
就想向大殿外奔去。
  孰普,還沒等他直起腰身,就感一股大力,將其硬生生的拖進穴內……
  曲玉楓因一時好奇,壯著膽子冒著奇險,輕輕的向那座洞穴,爬了過去,肝息凝眸向下
望去。
  目光所至,只把他嚇的目瞪口呆,心神顫抖!
  原來了向下走去時,只見一個長髮散披,枯瘦如柴,週身赤裸的老人,亦正仰首向上望
著。
  四目相接,曲玉楓只感老人的兩道目光,冷森森的如同玄冰利刃,直欲透穿己胸。
  他向四下裡瞬視—眼,就急忙爬起身形,向大殿外疾奔過去。
  老人見狀,倏發一聲慘然長笑,右臂疾伸,遙向曲玉楓虛空—抓!—股綿軟之力透掌而
出。
  曲玉楓連腰身都未來得及直立起來,就感一股萬鈞吸力,將身形牢牢吸住,逕穴飄落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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