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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凶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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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凶畫

他曾經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至少從表面上看來,他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中生活了很多年。俗世中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與他無關了。

  就連那曾經如烈火一般燃燒的仇恨,如魔鬼一般吞噬著自己的仇恨,也隨著那幅畫卷被


塵封了起來。

  同樣被塵封的還有他的回憶,他幾乎已不記得20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裡時是一副怎樣可怕的模樣和心情。

  他以為那回憶再也不會被觸及,但是他錯了。

  當畫卷被打開的那一刻,烈火重新燃燒了起來,在它面前,除了顫抖,你還能做什麼?



1993年11月末,龍州市郊南明山地區。

  日近黃昏,天陰沉沉的,朔風“呼呼”地吹著,一陣緊似一陣。

  羅飛站在窗後,眺望著屋外綿延的群山,在心裡思忖著:看來今年的第一場雪很快就會到來了。




  早一點下雪也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雪封了山,這一年的工作也就可以告一個段落了。羅飛的心中隱隱有種輕鬆和解脫的感覺。

  他的這種感覺卻一點也沒有在臉上顯現出來。其實,當羅飛在想事情的時候,別人是很難從他的表情上揣度出其內心的想法的。他的面部皮膚天生有些松弛,這使得他看起來總是一副眼角下垂,愁眉不展的模樣。即使他非常高興,那笑容在面部的表現也僅僅是在嘴角處出現兩道明顯的月勾。不了解羅飛的人會因此而覺得他冷漠,難以接近,而事實上,羅飛是一個典型的外冷內熱的天蝎座男人。在與別人交往時,通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對方也許還在費力琢磨羅飛的態度時,而羅飛可能早已完全把對方當作自己的朋友了。當然,這個人首先應在人品上先獲得羅飛的認可。

  羅飛看人非常準,這也許和他的星座有關。有本書上說,天蝎座的人思維縝密,擅識人辨物,好推理分析。這些話用在羅飛身上極為恰當,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解謎的慾望和能力。“為什麼”是出現在他腦子裡最多的詞彙,他總在尋找各種問題的答案。這些問題在別人看來或許是微不足道的,或許是無法解釋的,但羅飛卻樂此不疲。也許在很多情況下,他並不是在追求問題的結果,而是在享受那種探求的過程。

  自小起,羅飛就一直夢想著能成為一名警察,像小說中的福爾摩斯那樣,偵破各種離奇詭異的案件。這樣的生活該是多麼的精彩和刺激!他一直在為這個夢想努力著。10年前的夏天,高考結束,他終於進入了省警官學院。

  警校畢業後,成績優異的羅飛被直接分配到龍州市南明山派出所工作,很快就因工作突出被提拔為副所長,兩年後,提拔為所長。羅飛管轄著方圓30平方公里的山區,這個面積在全市17個派出所裡是最大的,但他並不喜歡這份工作。

  在羅飛廣闊的轄區內,有527家住戶和4座寺廟,常住人口共2 513名。兩年多來,鄰裡糾紛和失竊是所裡接報最多的案件。羅飛有時走了很遠的山路,可能就是因為張家的二舅喝酒打了李家的姑爺,或者王家被人偷摘了果園裡的果子。

  在春秋兩季,羅飛的工作會顯得略微有些意義。南明山雖然未經開發,但在季節合適的情況下,山上的美景還是吸引了不少的遊客。人多,事自然也就多了起來。防火、防盜、防偷伐都是派出所應盡的職責。

  毫無疑問,這樣的工作讓羅飛感到了厭倦。他寧願自己是基層某個刑警隊的偵察員,每天在外面忙碌地奔波、走訪、調查,接觸各色各樣的人和事,觀察他們,剖析他們,尋找那些被遮掩的真相。這才是他當初夢想和追求的生活。

  兩年前,羅飛就向上級寫了申請報告,要求調至市局的刑警隊工作。他的要求在不久前終於有了結果,組織上已經做出了決定,等他把今年手頭上的工作完成後,就會安排調動事宜。

  所以,羅飛現在非常盼望著快下雪。他久久地佇立在窗後,凝視著陰沉的天空,然而天色越來越暗,雪花卻始終沒有飄落下來。

  “羅所,沒回家?一個人在發什麼愣呢?”一個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隨即一聲輕響,說話者拉亮了屋裡的日光燈,燈光立刻烘托出一種夜晚的氣氛。

  說話者的聲音對羅飛來說再熟悉不過。他回過頭來,出現在他眼前的果然是周平那張笑嘻嘻的臉龐。

  羅飛離開窗口,來到辦公桌旁坐下,順便解釋了一句:“今晚我值班。”

  周平大大咧咧地走到羅飛對面坐下:“今晚我也不回家了。”

  “為什麼?”

  “看球唄!11點半有場冠軍杯,巴塞羅那對米蘭。”




“回家看不了嗎?”羅飛本身並不是個球迷。

  “噯……”周平晃著腦袋,“回家一個人看多沒意思,這兒有老鄭陪我。看球嘛,就得邊看邊侃。”

  羅飛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老鄭是所裡傳達室的師傅,今年50多歲了,獨身一人,整天就


貓在屋裡和那台21寸的彩電為伴,也是一個鐵桿的球迷。

  羅飛看了看手錶:“現在還不到7點,你在這兒乾等4個多小時?”

  “我早跟老鄭約好了,趁著這會兒閒工夫一起喝兩杯。熟食和一瓶老白乾都放在老鄭屋裡了。你也一塊來吧!一會兒要是下起雪,喝起來多有氣氛。”

  “不行,值班期間不能喝酒。”羅飛想也沒想就回絕了周平的提議。

  周平有些遺憾地撓著自己的板寸頭:“嗨,值班也就是個形式!都這個天氣了,誰還往山裡跑?”

  說歸說,周平清楚羅飛是個嚴謹的人,不待對方回答,他自己隨即便話鋒一轉:“那就我和老鄭單挑去了!你這邊要有什麼事,隨時叫我。”

  羅飛點點頭,目送周平離去。

  如果離開這個派出所,最令羅飛遺憾的就是會失去周平這樣一個下屬。周平是本地人,年紀不大,雖然30不到,但已經是個有著10年警齡的老警察了。由於學歷比較低,這麼多年來也只在所裡混了個刑偵隊隊長。不過他自己對這一點似乎並不在意,總是能保持飽滿的工作熱情,閑下來的時候則充分地享受著屬於自己的生活。羅飛非常欣賞他這樣的性格,當然,最讓羅飛滿意的還是周平的工作能力。這傢夥不但思維敏捷,而且對轄區內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幾乎是了如指掌。這除了得益於周平本地人的身份,也和他樂觀開朗的性格有關。他那圓圓的笑臉上似乎洋溢著一種神秘的氣質,使他總能很輕鬆地與各種人物打成一片。

  羅飛開始整理這一年來的工作資料。夜色漸深,“嘩嘩”的風呼嘯得愈發刺耳,使得羅飛好幾次產生了跑去傳達室喝上兩口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在這調動前的關鍵時刻,他不想讓自己的工作出現任何差錯。

  這期間,酒至微酣的周平跑過來拖著羅飛下了幾盤象棋。論棋力,羅飛是要稍勝一籌的,很快他便贏了第一局。從第二局開始,鄭師傅便有意無意地站在了周平一邊,時不時地提個醒,支個招什麼的。旁觀者清,多了這個得力的助手,周平穩住了陣腳,一時間兩人殺了個難解難分。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到了深夜的11點。周平看了看表,伸了個懶腰:“結束結束,我得洗個臉,養足精神準備看球去。你去不去?”

  “我對足球不感興趣。你們看吧,我在沙發上打個盹。有情況你立刻叫我。”

  “行,你就放心睡吧。這麼個破地方,能有什麼情況?” 周平滿不在乎地咧了咧嘴,一邊往外走,一邊還遺憾地嘀咕著:“這麼精彩的比賽,居然不看……”

  雖說自己也覺得不會出什麼事情,但畢竟是工作時間,羅飛的心情無法完全松弛。他脫了外套蓋在身上,連鞋子也沒脫,便草草地躺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從傳達室隱隱傳來了電視裡球場的鼎沸聲。

  剛才下棋的時候還挺精神,現在一躺下,倦意很快便席捲周身。羅飛打了幾個哈欠,思維便漸漸模糊了起來。

  就這麼恍恍惚惚地不知睡了多久,羅飛突然感覺有人在推他。他本來睡得就不踏實,馬上睜開了眼睛,只見周平正站在床前,神情嚴肅地對他說:“羅所,有人報案。”

  羅飛一聽,睡意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騰”地從床上坐起,問:“人呢?怎麼回事?”

  “報案人在接待室,說有人墜崖了。”

  “墜崖?”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羅飛很乾脆地對著周平做了個“走”的手勢,急匆匆地直奔接待室而去。

  報案者是個40多歲的男子,中等身材,體態略顯瘦弱。雖然初冬的夜晚寒氣逼人,但他卻是一頭的大汗,似乎剛剛有過劇烈的運動。看到羅飛和周平進屋,他激動地站起身,雙眼滿是求助的目光。




羅飛上下打量著他。

  “我姓周,這是我們羅所長。”周平做了個簡潔的介紹,然後直入主題,“你先說說情況吧。”

  “我的……我的同事……他……他……”男子氣息未定,說起話來還不怎麼利索,一直


費力地往下咽著唾沫。

  “別著急,你先坐下。”羅飛打斷他,然後看著周平,指了指墻角的熱水瓶。

  周平會意,倒來一杯熱水,遞到男子的手中:“喝點水吧。”

  男子接過水杯,下意識地喝了一口,然後便緊緊地用雙手攥著,杯中的水微微地有些顫動。

  “你帶證件了嗎?”周平在他身邊問道。

  “帶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遞過來,“這是我的……工作證。”

  羅飛看著男子,似乎很隨便地問了一句:“你是個畫家吧?”

  男子抬起頭,表情有些愕然:“你……你怎麼知道的?我還沒有說。”

  周平打開男子的工作證,上面寫明了對方的身份:龍州美術學院教授,張斌。周平轉過頭,也略帶詫異地看著羅飛。

  “是你的右手告訴我的。”羅飛平靜地回答著張斌的問題。

  張斌展開右手,疑惑不解地看著。周平在一旁似乎發現了什麼,釋然地一笑。

  “你看出來了?”羅飛不動聲色地問道。

  周平點點頭:“他的指甲縫中有彩色的顏料末,這應該是他不久前調色時沾上的。另外,他的食指根部有明顯的繭痕,就像寫字多的人會在中指第一關節處留下繭痕一樣,食指根部的繭痕通常是長期手握畫筆造成的結果。”

  張斌對照周平的話觀察著自己的右手,他的注意力暫時被這奇妙的推斷所吸引,緊張的情緒看起來緩解了一些。

  羅飛“嗯”了一聲,以示對周平的讚許,然後他繼續詢問張斌:“墜崖的是什麼人?”

  “我的同事,叫陳健。”

  “什麼時候,在哪裡?”

  張斌的氣息已平靜下來:“大概是晚上11點多鐘,地點是山上的一座寺廟裡。”

  “哪座寺廟?”周平插話。南明山上有4座寺廟,都有可能接待一些要求投宿的香客。

  張斌合手搓著水杯,露出為難的表情:“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們是進山寫生的,天黑了臨時決定借宿在不遠處的寺廟裡,當時也沒有去留意看寺廟的名字。”

  羅飛的目光停留在張斌端著水杯的雙手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片刻後,他問道:“那座廟進門之後,是不是有一株松樹?那棵樹基本已經枯死了,但卻很粗,要兩個人才抱得過來。”

  “對,沒錯!”張斌略微有些興奮。

  周平看著羅飛,脫口而出:“枯木寺!”

  羅飛點點頭,看來答案早已在他的心中。周平眉毛一揚看著他:“這次你是怎麼猜中的?”

  “不是猜,是觀察和分析。”羅飛微微笑了一下,嘴角出現兩道縱溝,看來這次準確的推斷令他自己也很滿意。

  “還是通過他的手嗎?”周平至少注意到了羅飛剛才的視線。

  “對,不過是左手。”

  周平不解地皺起眉頭,可以看到,張斌的左手手腕及袖口沾了不少泥土,不過他想不出這跟張斌去過哪裡有什麼關係。

  如果在平時,羅飛會一步步地引導周平往下分析,這會是一個讓他自己覺得非常有意思的過程。不過現在他不能浪費時間,穩定張斌情緒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直接把這個推斷的過程講述了出來:“你看,他的左手很髒,甚至連袖口處都快磨壞了。這說明他在下山的途中經過了一段較長的陡峭路段,迫使他必須常常用手撐扶山體,以保持身體的平衡。”

  周平若有所悟,但還沒有完全明白:“山上一共有4座寺廟,從南山的枯木寺或者北山的大明寺下山往派出所方向走,都會分別經過一段較險峻的山路。這些路我都走過好多次。你是怎麼把大明寺的可能性排除掉的呢?”

因為他的右手比左手乾淨得多。這說明下山時,山壁位於他身體的左側,由此我推斷出這條山路應該是通往南山的。”

  “有點意思!”周平臉上顯出讚嘆的表情,“我怎麼把這一點給忘了!”

  “不說這些了,和案子關係不大。”羅飛把臉轉向張斌,對方正用佩服的眼神望著他,


自此羅飛可以肯定自己的那番推論是完全正確的。不過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現在關心的是有關案件細節性的問題。

  “出事的具體地點在哪裡?”羅飛繼續問道。

  “在寺院後門外的一條山路上。”張斌說話的聲音很低,身體也弓在椅子上,顯得有些精疲力竭。

  羅飛和周平非常理解張斌為什麼會是現在的這種狀態。現在是凌晨2∶45,從枯木寺到派出所之間,正常情況下也至少要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以張斌的年齡和體質,在這樣漆黑、又刮著大風的夜晚裡從山上趕下來,連續走了3個多小時,其體力和意志的消耗可想而知。

  “意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羅飛把話題引向了最關鍵的部分。

  這句話仿佛刺中了張斌記憶中某個敏感的部位,他的思緒被引回到了事情發生時那恐怖的一幕。立刻,他的情緒重新波動了起來。他不安地搖著頭,喃喃自語著:“意外?不,不是……這不是意外……”

  “你這是什麼意思?”羅飛蹙起眉頭追問,“不是意外,難道是自殺?或者是凶殺?”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我該怎麼說?”張斌手中的水杯顫抖得比剛才更加厲害,一些水花濺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羅飛皺起眉頭:“你不是現場目擊者嗎?你看到了什麼就說什麼。”

  張斌的目光游離著,好像在躲避某種可怕的東西:“不,你們不會相信的……你們肯定不會相信……我看見了……”因為有些接不上氣來,他不得不停下話語,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屋裡的氣氛因為張斌的表情而顯得有些緊張。周平走到張斌面前,用手扶著他的肩膀,小心地詢問:“你看見了什麼?”

  張斌咬著牙,似乎鼓足了巨大的勇氣,終於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鬼,一個沒有頭的鬼……”

  “什麼?”羅飛和周平對看了一眼,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這太荒謬了!

  張斌的情緒越來越難以控制,他全身強烈地顫抖著。突然,他手中的水杯“啪”地摔在了地上,然後他用手緊捂著自己的胸口,慢慢地癱倒在椅子上。

  周平連忙把他扶住:“怎麼了?”羅飛也搶挨了過來。

  張斌痛苦地喘著粗氣,右手哆哆嗦嗦地伸向上衣口袋。

  “是心臟病,有藥!”羅飛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了張斌的口袋,果然從裡面找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張斌吃了藥,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但仍然疲憊不堪地閉著眼睛。他的嘴囁喃著,似乎還在說什麼。

  羅飛把耳朵貼到張斌脣邊,豎起耳朵聽著。

  “凶畫……他們……他們打開了那幅……凶畫……”

  羅飛:“什麼?凶畫?他們又是誰?”

  張斌已經無法再回答,他昏迷了過去。

  情況危急,羅飛無暇再細想這些奇怪的話語。他轉過頭,語氣中帶著些焦急:“你快去開車,立刻把他送到醫院去進行搶救!”

  “是!”周平答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羅飛搭起張斌的胳膊,腰部一使勁,把他背了起來。還好張斌並不算太重,羅飛背著他來到院子裡,周平此時已經把警車打著了火,正打開車門等著他。

  羅飛把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張斌塞進警車的後座,關上車門,同時大聲對周平說:“等他身體狀態有所恢復後,及時調查進一步的情況!”

  周平把腦袋探出窗外,有些不放心地問:“羅所,事情看起來有些蹊蹺啊!現場那邊怎麼辦?”

  “我立刻就上山。你先別管這些了,救人要緊。如果需要增援,我會再和你聯繫。快去吧!”羅飛伸手在車廂上拍了拍,以示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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