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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玄奇

 一
  雨聲響起來了。無痕坐在江南的小橋上,聽天空對大地的傾訴。雨裡,他渾身濕透了,卻仍舊一動不動,沒有一丁點兒要離開的意思。要知道,聽一場真誠的傾訴,對他這麼一個孤獨者來說,是一種幸福。當然,這不能用耳朵去聽,得用心去聽。
  聽到動情處,無痕很自然地閉上了雙眼。此刻,雨聲已經變成了音樂。音樂是情感的宣洩口,正宣洩著他心中的痛苦。在音樂存在的時候,他的心被麻醉了,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
  忽然,幸福又走遠了,因為音樂又還原成了雨聲。雨聲中夾雜著腳步聲。腳步聲節奏緩慢,音色肅殺。陡然間,雨裡瀰漫著一股殺氣。那股殺氣正在逼近小橋。
  無痕不喜歡殺氣,卻也不害怕殺氣。就在三個月前,他還是天下第一劍客。那時,他的身上殺氣四溢。然而,世事難料,才過三個月,他身上的殺氣就全都變成了晦氣。
  有晦氣相隨的無痕站在小橋上,思考著怎麼對付咄咄逼人的殺氣。眼下,他已經無法退下橋去,因為逼近小橋的腳步聲已經在小橋的兩頭止住。
  雨聲中,兩個殺手,一男一女,男握刀女持劍,各自把著小橋的一頭。他們想在橋上征服無痕。他們也清楚,想要征服無痕,就必須征服他手中的劍。可是他們更清楚,無痕手中的劍可不是一般的劍。
  那劍名青釭,砍鐵如泥,鋒利無比。它本是三國時候曹操所使之劍,後來在長坂坡之戰中被趙雲所奪。自那以後,它就一直跟隨著子龍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在戰爭中,由於飲血過多,它具有了魔性,以致一日不飲人血,就會龍吟不絕。子龍知道了這個秘密,死時就把它帶進了墳墓。自那以後,這青釭劍就在世間消失了。這一消失,就是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後,青釭劍又在江湖上出現。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它為什麼要出現在無痕的手裡。只要被握在無痕的手裡,它就不怕沒有足夠的人血喝。而且喝的還都是壞人的血。可是,那是在三個月前,而現在,這還很難說。因為無痕的心已經被一個女人給攪亂了。而一個劍客,心若亂了,就什麼都亂了。
  此刻,青釭劍很害怕,它會喝不到敵人的血。它更害怕,它會喝到主人的血。跟隨無痕三年,做了許多懲惡揚善之事,它的心已經被主人的正直所打動。所以,它下定決心,無論主人在此戰中有何不測,它都絕不變心。除此之外,它也知道,作為一把劍,它眼下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幫助主人殺死敵人。一念至此,它龍吟,不絕。無痕會意,拔劍出鞘,惡戰開始……
  儘管青釭劍在這場惡戰中已經盡力了,但是它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無痕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男殺手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女殺手的劍指在他的心窩上,他的青釭劍躺在他的腿上,而他自己卻已經臥倒在小橋上,一臉絕望。
  欣賞著無痕的狼狽模樣,男殺手覺得還不過癮,他有意加重無痕的絕望。他的快樂向來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無痕,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殺你嗎?」男殺手心裡清楚,他這句看似簡單的問話,能夠戳破無痕心中尚未癒合的傷疤。
  果然,無痕的眼角有淚溢出。這正是男殺手想要的。
  「是賀子君派你們來的?」無痕明知故問。
  「是的!」女殺手知道無痕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但是她偏要這樣回答,因為她跟她的搭檔一樣,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無痕的臉在抽搐、變形。女殺手從中看到了無痕的心情。那是一種掙扎在痛苦中的猙獰。女殺手想使那種猙獰更加猙獰,於是她問無痕:「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有!當然有!」無痕悲聲喊道:「我想托你們傳句話給賀子君!」
  「什麼話?」女殺手隱隱約約能夠猜到那是一句什麼樣的話,五成是詛咒,五成是叫罵。可是她猜錯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無痕竟然托他們給賀子君傳那麼一句話。
  「祝她幸福!」男殺手也有點難以置信這竟然是無痕的回答。
  不應該啊!按理說無痕應該恨賀子君才對啊!可是他的回答裡卻只有愛,並且是無奈的愛。說不出是為什麼,也許是女人天生心就軟的緣故,女殺手有點想同情無痕。但是當她剛剛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她就竭力把那種感覺扼殺在搖籃之中了。因為她十分清楚殺手動惻隱之心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自決。於是,為了減小自決的可能性,她朝無痕應了一聲「好」後,就挺劍朝他的心窩刺去。
  就在女殺手的劍快要得逞的時候,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怪事的製造者是青釭劍。好一把青釭劍,它竟然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主動出擊,擊退了女殺手手中的劍。然後,它又像一個人的似的立了起來,護在無痕胸前,問道:「主人,你沒事吧?」
  在場者包括無痕在內無不大驚。
  無痕在驚愕之餘,還沒來得及答話,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已經發生,男殺手的刀接住青釭劍的話笑道:「他怎麼會沒事?你別忘了,我還騎在他的脖子上呢!」
  青釭劍怒喝:「你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就讓你們兩個從此在兵器家族無法立足!」
  男殺手的刀沉默。
  青釭劍問:「怎麼!你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男殺手的刀依舊沉默,但它用行動回答了青釭劍的問題。
  它相信青釭劍有這個能力,所以它竭力掙脫主人的手,離開無痕的脖子,退到一邊。
  男殺手憤怒至極。他正要質問自己的刀,卻聽見女殺手的劍已經吼道:「你怕死嗎?」
  男殺手的刀朗聲答道:「不怕!」
  女殺手的劍追問:「既然不怕死,又為什麼要當縮頭烏龜?」
  「為了你!」
  「為了我?」
  「對!是為了你。我一點都不害怕我死,卻非常害怕你死!」
  女殺手的劍沉默。但是它心潮起伏,喉頭堆滿了千言萬語。
  男殺手的刀也是沉默,也是心潮起伏,也是喉頭堆滿了千言萬語。
  僵局!一個由美麗的靦腆構成的僵局!
  作為同類,青釭劍讀懂了其中的暗語。它很享受這個僵局,它很不想打破這個僵局,但是它必須打破這個僵局!因為:各為其主!
  「若不是為了護主,我真不願意與你們為敵!」青釭劍終於打破了這個僵局!它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個很大的罪。這已經不是它在今天犯的第一個罪!
  女殺手的劍開始向它問罪:「自古以來,人類的恩怨情仇都由他們自己了斷,我們做兵器的從不插手,你為什麼要破壞規矩?」
  青釭劍沉默了一會兒,正色道:「因為我被我的主人感動了!」
  「哦?」女殺手的劍、男殺手的刀齊聲道。
  青釭劍朗聲道:「這世上像我主人那樣重情義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我絕不允許他隨隨便便地就被兩個冷血的人殺死!」
  男殺手的刀質問青釭劍道:「難道你不知道,身為兵器,我們是不該動感情的?」
  青釭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男殺手的刀道:「可是你為什麼要對眼前這位劍妹妹動感情呢?」
  男殺手的刀無言了,女殺手的劍臉紅了。他們的臉色很冷,但是他們的內心很熱。
  這一點,青釭劍心裡明白。它確信這對兵器情侶可以改造,因為他們都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可以得救。於是,青釭劍改用一種舒緩的語氣對那對情侶道:「其實,我們大可以換一種活法!」
  「怎麼換?」那對情侶對青釭劍的話頗感興趣。
  青釭劍還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道:「以前我們餓的時候,是不問是非曲直,見人就殺的,這樣做是解決了我們一時的溫飽問題,但是我敢斷定,每當午夜夢迴時,我們的良心都不得安寧,因為我們都錯殺過許多好人。」
  男殺手的刀「哼」了一聲,嚷道:「良心!連人類都不要良心,我們又何必要那勞什子良心!」
  「是呀!」女殺手的劍也附和著男殺手的刀道:「我的主人做事是從來不用良心的!」
  「那只是你的主人!」青釭劍朗聲喝道:「我的主人就不是那樣,他是很有良心的!」
  「有良心又怎麼樣!」男殺手的刀又嚷道:「到頭來還不是被人追殺!」
  「對!」女殺手的劍又附和著男殺手的刀道:「這年頭有良心的人都被稱作傻瓜!」
  青釭劍聞言,白了女殺手的劍一眼,冷笑道:「恐怕你這話說早了吧!」
  女殺手的劍搖搖頭,很自信地回答:「不早,不早!」
  「誰說不早!」青釭劍「哼」了一聲,指著男殺手的刀對女殺手的劍道:「我來問你,如果刀兄不要良心了,去愛其它的寶劍,那麼你會怎麼做?」
  「我會殺了它!」女殺手的劍語氣堅決。
  「你沒有理由殺它!」青釭劍的語氣同樣堅決。
  「為什麼?」女殺手的劍急切地問道。
  「這應該問你!」青釭劍不急不緩地說道。
  「問我?」
  「對!問你!因為你覺得良心一點都不重要!」
  女殺手的劍啞口無言,它對良心的態度迅速改變。男殺手的刀亦然。它們突然異口同聲地道:「做劍不能沒有良心,做人更不能沒有良心,我們要保護有良心的人,殺掉沒有良心的人!」
  刀劍情侶的這番話可著實把他們的主人嚇了一大跳!男殺手與女殺手均本能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然後挪步向橋下退去。
  青釭劍見此,忙向刀劍情侶喊道:「不能放他們走,斬草要除根,今天我們要替天行道!」它話音剛落,刀劍情侶就主動出擊,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自己的刃貼在了自個主人的脖子上。
  男殺手與女殺手不得不停住腳步,怒問:「你們想要怎麼樣?」
  刀劍情侶冷冷地答道:「我們要殺了你們!」言罷,它們就要動手。
  「慢!」這是無痕的聲音。
  兵器們都不解地朝已經站立在地的無痕望去,他們要無痕給出一個解釋。
  「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放他們走吧!」這就是無痕的解釋。
  「不行!」青釭劍並不買它主人的帳,它有自己的理由:「這種沒有良心的人,你放過他們,他們還會去害其它的人,所以,為了更多人的安全,我們必須殺了他們!」說到這裡,它催刀劍情侶道:「快點動手殺了他們,免得夜長夢多。」
  刀劍情侶點頭會意。可是,就在它們要對那兩個壞蛋痛下殺手的時候,又一樁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兩條由天上雨點聚成的水蛇從天而降,張開血盆大口,一對一地將正要逞兇的刀劍情侶吞入肚中。
  青釭劍看到同伴慘遭不測,心痛之餘,朝那兩條水蛇厲聲喝道:「你們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此助紂為虐?」
  兩條水蛇冷笑一聲,道:「說我們是妖孽,那你們又是什麼?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們卻在此幹這趕盡殺絕的勾當!要我們說,你們才是真正的妖孽才對!」
  「一派胡言!」青釭劍凜然道:「我佛慈悲,卻也會斬妖除魔!那兩個殺手為錢殺人,天地難容,確實該殺!」
  「你才是在胡說八道呢!」兩條水蛇很自信地道:「誰說他們天地難容了,我母親就能容下他們!」
  「你母親?」青釭劍知道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它心中大叫不妙,臉上卻強作鎮定,問:「你母親是誰?」
  兩條水蛇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俱猶豫著,不語。
  「它們大概是害怕自己的母親會遭遇不測吧!」青釭劍這樣想著,不禁對兩條水蛇產生欽佩之情。
  正在這時,一個強硬的聲音襲擊了青釭劍的耳朵:「是我!」
  青釭劍強忍著嚴重的耳鳴,循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條小河正帶著一臉挑釁望著自己。
  青釭劍沒有問小河為什麼要和自己作對,因為它擔心刀劍情侶的安危,所以它不想在較為次要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它直截了當地對小河道:「放了我那兩個朋友!」
  「好!」小河居然答應了,青釭劍驚喜之餘,連忙答謝。
  不想小河卻冷笑道:「你先別急著謝我,我放它們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青釭劍早都料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說!」
  「你們要放過那兩個殺手!」小河說:「用兩個人換回兩把兵器,你們並不吃虧。」
  青釭劍正要說話,卻被無痕搶去了話頭:「好,我們成交!用兩個無情無義的人換回兩把有情有意的兵器,我們確實不吃虧!」他話音剛落,就看到那兩條盤旋在空中的水蛇都張開血盆大口,吐出了那兩把兵器,然後又各自吞下一個殺手,扎進河流,無影無蹤。
  成交結束,小河抱拳說道:「無痕大俠宅心仁厚,日後必得善報!」
  無痕回禮道:「聖河菩薩心腸,老天必然保佑!」
  青釭劍卻苦笑道:「河老兄,恐怕你是東郭救狼,自釀苦果!」
  無痕害怕青釭劍激怒小河,又起禍端,連忙插話道:「聖河,我們還有要事,不再驚擾,告辭!」
  小河道:「好!為了表示我對無痕大俠的敬意,我停雨送行!」它話音剛落,大雨停,烏雲散,太陽出。
  無痕抱起三件兵器,下橋,走進前方一片樹林。
  
  二
  
  走到樹林深處,無痕止步,哭泣。
  青釭劍知道無痕的心事,說道:「主人,如果你想哭,就到遠處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去哭吧,等哭夠了,再到這裡來,我們在這裡等你!」
  無痕依言,放下三把武器,獨自向樹林更深處走去。很快,就不見了。
  刀劍情侶望著無痕離開的方向,問青釭劍:「你的主人是在為賀子君傷心吧?」
  「是呀!」青釭劍無奈地回答。
  「你的主人很愛賀子君嗎?」
  「對!」
  「那為什麼賀子君會雇我們的主人去殺你的主人呢?」
  「此事說來話長,這得從我的主人是天下第一劍客說起。」青釭劍歎了一口氣道:「人世間的恩恩怨怨,皆因名利而起,賀子君為了當上天下第一劍客,就設計了勾引我主人的陰謀。」
  「哦!」男殺手的刀道:「莫非賀子君也是個劍客?」
  青釭劍道:「她根本就不會舞劍,她只是想圖『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而已!」
  「好一個為名瘋狂的女人!」女殺手的劍驚歎一聲問道:「她的陰謀得逞了嗎?」
  「得逞了!」青釭劍答道:「她先用假意騙走了我主人的真心,然後又拋棄了我的主人!」
  男殺手的刀道:「其實對你的主人來說,失去那樣一個女人,應該是件好事才對!」
  「按理說該是如此!」青釭劍歎口氣道:「但是我的主人是一個率真之人,一旦把真心交出去,就不可能再收回來了!」
  女殺手的劍問:「這麼說,你主人的心已經亂了?」
  青釭劍答道:「是的!已經徹底亂了!」
  男殺手的刀接過話道:「一個劍客,心若亂了,就等於毀了!這個女人也真夠狠的!」
  「是啊!」青釭劍怒聲喝道:「我的主人已經夠慘了,可那個女人還不肯罷休,竟然雇你們的主人來殺人滅口!」
  「一個人沒有良心到此,也就到頭了!」女殺手的劍道。
  「一個如此狠毒的女人,不殺不快!」男殺手的刀道。
  「可我們到哪裡去找這個女人呢?」青釭劍道。
  「是呀!我們到哪裡去找這個女人呢?」刀劍情侶也跟著歎氣道。
  三件兵器正犯愁呢,忽然,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三位不用歎氣,我可以幫助你們!」
  三件兵器循聲望去,看見了十步以外的一棵千年大樹。
  青釭劍問:「是你在說話嗎?」
  千年大樹答:「是我在說話!」
  青釭劍又問:「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千年大樹答:「因為你們很有正義感!」緊接著它問了一句:「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充分嗎?」
  「很充分!」青釭劍道:「你知道賀子君在什麼地方嗎?」
  「知道!」千年大樹道:「她在地底下。」
  三件兵器驚訝異常。
  青釭劍問:「她在地底下幹什麼?」
  千年大樹答:「勾引土地爺。」
  三件兵器明白了:她又在故伎重演了!
  「唉!」青釭劍道:「土地爺危險了!」
  它們正說著,忽然聽到一陣哭聲從地底下傳來。它們低下頭去,看到了土地正從土中鑽出。
  土地在地面上站穩後,拍拍身上的土,乞求三件兵器道:「求求你們,快點殺了賀子君,救我爺爺!」
  女殺手的劍撫摸著土地的頭道:「放心吧!我們會盡力的!」
  青釭劍歎口氣道:「我們怎麼才能到達地底下呢?」
  千年大樹道:「我給你們開門!」言罷,它的胸膛上出現了一個大洞。原來,那裡是通往地府的大門。
  三件兵器逞兇心切,迅速闖進地府大門,一時忘記了還在樹林裡轉悠的無痕。
  
  三
  
  而此刻,無痕已經走遠了。他離開三件兵器後,並沒有放聲大哭,而是陷入了沉思。在沉思中,他隨意邁著步子,不知不覺地又來到了小河邊,直到河水擋住了去路,他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不醒還好,一醒過來,他就吃了老大一驚:這才分別不到一個時辰,清澈見底的河水就變了顏色,染上了淡淡的黑色。
  他正驚疑不定,天上忽然又下起雨來。那雨水的顏色,竟然也是淡黑色的!
  他佇立在淡黑色的雨裡,注視著淡黑色的河水,苦苦思索著。他想知道,這淡黑色究竟從何而來!
  忽然,一條鯉魚從淡黑色的河水中躍出,滾在河岸上,喘著粗氣。
  「你怎麼了?」無痕問。他斷定這是一條會說話的鯉魚。這年頭,連小河與兵器這些死物都能開口說話,更何況像鯉魚這樣的活物呢?
  「我難受,我快要死了!」果然,鯉魚說話了。
  「應該和水有關吧!」無痕猜測道。
  「是的!」鯉魚很痛苦地道,「不知道為什麼,這條河裡的水忽然變得又黑又臭,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逃到岸上來了,誰知道,天上也下著這種又黑又臭的水!」說到這裡,它瞪大眼睛,朝天罵道:「媽的,賊老天,你直接弄死我得了!」
  言罷,鯉魚就閉起眼睛,不再說話了!無痕覺察不太對勁,就蹲下身子,伸手去探鯉魚的鼻息,結果,鯉魚已經沒有了鼻息,它自盡了。
  無痕很同情鯉魚,就在地上挖了一個小坑,將其掩埋。
  看著眼前這小小的墳墓,無痕悲憤交集,質問小河:「你為什麼一定要置小魚於死地?」
  小河歎口氣道:「無痕大俠,此時此刻,除過委屈與愧疚,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
  無痕冷冰冰地道:「該怎麼說就怎麼說,總之,我只想聽真話!」
  小河正色道:「這事和你放走的那兩個殺手有關!」
  「我已經後悔了!」小河哀怨道,「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沒有良心的人!」
  無痕輕輕搖了搖頭,沉默起來,忽然,他盯著小河道:「看你的臉色,你是被他們下毒了!」
  小河點頭道:「是啊!我所中的毒名字叫『無良』!」
  「無良,無良,取的應該是沒有良心的意思!」無痕沉吟著問:「這種毒是什麼樣的呢?」
  小河答:「它無色無味,也沒有形狀,它就是一個無良的心念!」
  「好一個無良的心念,無色無味,也沒有形狀?!」無痕不太理解,皺眉道:「如果要用這種毒害人,該怎麼下毒呢?」
  小河道:「毒隨心散!」
  無痕凝眉,不懂。
  小河又道:「就拿那兩個殺手來說吧,他們那無良的心念散到哪裡,那種毒素就會滲透到哪裡!」
  無痕倒吸一口冷氣,恨恨地道:「這種毒藥很厲害嗎?」
  小河歎了口氣,苦笑道:「你看看我的樣子,再看看小鯉魚的墳墓,就知道它到底厲害不厲害了!」
  不看還好,一看,無痕恨得牙癢癢。他忽然朝小河高聲叫道:「你應該立刻把那兩人壞傢伙趕走!」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小河喟然歎道:「那兩個殺手已經用無良毒控制了我的絕大多數子女。」
  「那怎麼辦?難道就該像這樣委曲求全嗎?」
  「當然不是!我要抗戰!」小河斬釘截鐵地說道。
  「抗戰!」無痕問,「你靠什麼?」
  小河簡潔地答道:「靠你!」
  「靠我!」無痕有點吃驚。
  「是的!靠你!」小河很自信地道:「我敢肯定你不會見死不救,因為能看出你不是一個無良的人!」
  「當然!」無痕咬牙切齒地道:「我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無良的人!」他突然想起了有負於自己的賀子君,頓時,心中充滿了戰意,問小河道:「你說我們第一步該怎麼做?」
  小河道:「去把你的那三把兵器找來,不是我打擊你,沒有它們幫忙,你是很難成功的。」
  無痕這才想起那三件神奇的兵器,於是說道:「好,我這就去找它們來!」
  「恐怕你是沒有這樣機會了!哈哈?」忽然,天空中飄來了這樣一番話來。
  無痕抬起頭,看到一條由許多滴雨珠凝成的水蛇正在自己頭頂盤旋。這條水蛇的形狀和上次那兩條水蛇大致相同,惟一的區別就是它不是晶瑩透明的,而是淡黑色的。
  「你是幹什麼的?」無痕問。
  淡黑水蛇答道:「我是出來執行任務的。」
  「畜牲,我沒有讓你做什麼事情啊!」小河對淡黑水蛇道。
  「母親大人!」淡黑水蛇淡淡地道:「你沒有讓孩兒做事,但兩位殺手大人卻讓孩兒做事了!」
  「可你媽我還沒死呢!你應該聽我的話,而不是去聽那兩個殺手的!」小河顫聲吼道。
  「你這樣活著和死了沒有兩樣!」淡黑水蛇指著小河道:「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根本就沒有能力保護你的子女們。為了活下去,我們只能背叛你,投靠兩位殺手大人。」
  小河黯然道:「罷了,罷了,像你們這種沒有骨氣的子女,不要也罷。但是,看在母子一場的份上,請你告訴我,那兩個殺手派你出來做什麼?」
  淡黑水蛇道:「這個告訴你也無妨,因為以你目前的能力,根本就不能對我造成威脅。聽好了,兩位殺手大人向我下達了兩個命令,一個是去找賀子君,另一個是殺掉無痕。」
  無痕怒道:「他們可真是白眼狼,我對他們手下留情,他們卻要置我於死地。」
  淡黑水蛇道:「人都是自私的,你的良心阻礙了他們的財路,所以你就必須死!」說到這裡,它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有良心的傻瓜,只有死路一條,你就認命吧!」
  「認命!」小河哼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想要殺無痕,你有那個能力嗎?」
  「怎麼!」淡黑水蛇道:「你想阻攔我嗎?」
  「是!」小河回答。
  淡黑水蛇用一種很輕狂的口氣道:「母親大人,若是在以前,你說這個話,我會立即後退,因為我相信你有阻止我的能力。但是,現在,你對我講這個話,我根本就不會考慮,因為大家都背叛了你。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小河一陣哈哈大笑,凜然道:「誰說我一無所有,除過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崽子,我還有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
  「誰?」淡黑水蛇驚訝地問。
  「我!」隨著話音落地,一條水龍自河水中躍出,飛到空中,與淡黑水龍相對而立。這條水龍也是淡黑色的。
  淡黑水蛇道:「龍兄,看臉色,你也中了無良毒,按理說,為了活命,你應該投靠殺手大人才對,怎麼還這麼死心塌地地跟著這個沒有能力的母親呢?」
  「住口!」淡黑水龍喊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河對著淡黑水龍點頭道:「一忠一奸,這就是龍與蛇的區別!」
  淡黑水蛇忽然覺得和淡黑水龍講那些是自討沒趣,但它還是不太死心,又問了句:「聽龍兄的口氣,招安是沒得商量了?」
  「招安!」淡黑水龍叱道:「你有資格說這兩個字嗎?你要搞清楚,我是善,你是惡,就算你要招,也只能是招打而已。」它話音剛落,就向淡黑水蛇撲去。
  淡黑水蛇招架。一場龍蛇大戰在空中上演。大戰的結果是龍勝蛇敗,蛇逃走。
  淡黑水龍正要追趕,小河叫道:「水龍我兒,窮寇莫追!」
  淡黑水龍臨空而降,站在河岸上,道:「母親,斬草要除根啊!」
  小河道:「話是這麼說,但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不是剷除奸逆,而是找回神器,殺掉那兩個無良的殺手,他們可是禍根啊!」
  淡黑水龍道:「母親教導的是,可是神器在什麼地方啊?」
  無痕道:「我帶你去找它們!」說著,他跳上了龍背。
  「好!」淡黑水龍應了一聲,就騰空而起,著著無痕的指引,朝樹林邊緣飛去。
  
  四
  
  與此同時,地底,土地爺的府上,三件神器正躲在窗外,偷聽土地爺與賀子君的談話。
  屋內,土地爺坐在床上,賀子君卻坐在土地爺的腿上。
  顯然,賀子君已經把土地爺給勾引上了。
  土地爺正抱著賀子君傻笑。
  「你以後真的會對我好嗎?」賀子君用一種嬌滴滴的聲音問。
  「當然!」土地爺回答得底氣十足。
  「可你是信佛的啊!」賀子君指著擺在對面桌子上的佛像說。
  土地爺抓起被子,把它拋在佛像上。
  「你不再信佛了嗎?」賀子君故意問道。
  「信!當然信!」說著說著,土地爺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你就是我的佛!」
  「那麼你肯為我殺人嗎?」賀子君問得夠狠。
  「會!」土地爺不假思索地問道。
  「可是佛門弟子是不能殺生的啊!」賀子君皺眉道。
  土地爺摸著賀子君的大腿,色迷迷地道:「我已經破了色戒,也不差再破上一個殺戒。」
  賀子君甩開土地爺的手,站起身來,說:「只要你殺一個人,那麼我就是你的了!」
  「殺誰?」土地爺急切地問,他實在太想得到賀子君了。
  「無痕!」賀子君說得字正腔圓,她生怕土地爺聽不清楚。
  「他在哪裡?」土地爺想快點把事情給辦了。
  賀子君道:「他在樹林裡,但是具體在哪裡,我就不知道了。」
  賀子君的話讓窗外的三件兵器很驚奇。
  「這個女人怎麼會知道我主人的下落?」青釭劍喃喃自語道。
  青釭劍的話音很低,但是由於離得近,女殺手的劍還是聽到了。她想了一會兒,道:「我想起來了。記得賀子君向我主人下追殺令時,說過『你要好好幹,我會監視你』這句話。」
  「對!這句話,賀子君也對我的主人講過。」男殺手的刀也想起了賀子君給男殺手下命令時的情景。
  「這麼說,當兩個殺手和我的主人交手時,賀子君就躲在一旁。」青釭劍猜測道。
  「肯定是這樣!」刀劍情侶齊聲道。
  「後來,她看到兩個殺手失敗了,就跟著我們來到了樹林裡,本來,這件事情可以就這樣結束了。但是,她不死心,又在土地爺的身上打起了主意。」青釭劍繼續猜測道。
  「肯定是這樣!」刀劍情侶繼續齊聲道。
  青釭劍道:「這個土地爺可是個厲害的角色,幸好他不知道我主人的具體下落。」它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內土地爺對賀子君道:「沒關係,樹林是我的地盤,只要他還沒有離開樹林,那麼她就死定了。」
  青釭劍那顆剛熱起來的心一下子又涼起來了。他很氣憤,他真想走上前去問問那個無良的女人為什麼一定要置自己的主人於死地。
  還好,土地爺歪打正著替它問了出來:「你為什麼要殺無痕?」
  賀子君咬牙切齒地道:「因為他用卑鄙的手段搶走了我『天下第一劍客』的寶位!」
  青釭劍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了,大罵一句「你放屁」,就破窗而入,衝進屋子,刀劍情侶緊跟在它的後邊。
  屋內兩人先是一驚,後是一怒。
  土地爺指著三件兵器喝道:「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還沒等三件兵器開口,賀子君就搶著答道:「這是三件會說話的兵器,它們都是無痕的幫手。」
  「好極了!」土地爺拍拍手,朝三件兵器說道:「還沒等我去找你們,你們倒自己找上門兒來了。」
  「你應該就是土地爺吧?」青釭劍看著土地爺問。
  土地爺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土地爺!」
  青釭劍歎了口氣道:「你讓你的孩子很失望。」
  土地爺不太明白,問:「我怎麼讓他們失望了?」
  男殺手的刀道:「你的孩子以為你遇險了,哭著求我們來救你!」
  女殺手的劍續道:「看來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就算你遇險死掉了,那也會變成一個風流鬼。」
  土地爺越聽心越軟,他似乎聽到了孩子們的哭聲。
  賀子君怕情況有變,急忙大聲喊道:「別聽它們的,它們故意要擾亂你的心神,快殺了他們。」
  賀子君的話惹惱了男殺手的刀。
  男殺手的刀指著賀子君大聲喊道:「就是你這根爛舌頭,不知害死多少人,今天我就要給它來個了賬。」話音剛落,它就一躍而起,朝賀子君的嘴砍去。
  就在男殺手的刀砍向賀子君的時候,斜刺裡衝出一根木杖,準備襲擊男殺手的刀。
  男殺手的刀一心要殺賀子君,對背地裡襲來的木杖毫無知覺。這一切,都被女殺手的劍看在眼裡。
  看到自己的情郎即將死於非命,女殺手心中焦急萬分。在此生死關頭,它毫不猶豫,箭一般竄了過去,一把推開男殺手的刀,生生受了那根木杖的一擊。
  那一擊是致命的。
  女殺手的劍死得很慘。她斷為兩截。
  男殺手的刀躲過一劫。平安無恙的它也無心再去取賀子君的性命。它撲在心上人的屍體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絕。哭著,哭著,他忽然抬起頭,瞪著那根木杖,吼道:「你他媽的是幹什麼的?」
  木杖是個啞巴,土地爺替它答道:「它是我的武器!」
  男殺手的刀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喝道:「我他娘的管它是誰,它殺了我的劍妹妹,我就要殺它!」說著,它就朝木杖撲去。
  木杖迎戰,不出五招,就將男殺手的刀制服。
  「主人,怎麼處置它?」木杖問土地爺。
  土地爺道:「這是個沒用的東西,殺了它吧!」
  木杖打算動手。
  青釭劍高聲喊道:「手下留情!」
  土地爺命令木杖住手,問青釭劍:「有何貴幹?」
  青釭劍道:「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青釭劍拍了拍胸膛,指著男殺手的刀道:「把它放了,我來當你們的人質。」
  土地爺問:「為什麼?」
  「因為——」青釭劍慢吞吞地道:「因為你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土地爺正要嘲笑青釭劍口出狂言,忽覺眼前青光一閃,那光太強,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眨眼的一剎那,青釭劍與男殺手的刀已經調換了位置。
  土地爺心中大驚,但他表面上還是強作鎮定道:「你為什麼要找死?」
  青釭劍道:「因為我不想看著我的兄弟死?」
  「難道你想讓你的兄弟看著你死?」
  「我不會死!你們不會殺我的!」
  「你就那麼肯定!我們為什麼不會殺你?」
  「因為我對你們還有用處!」
  「什麼用處?」
  「我可以幫你們找到無痕?」
  「哦!無痕在哪裡?」
  「不知道!你們真笨,連我耍你們都看不出來!」青釭劍哈哈大笑起來。
  「他媽的!殺了它!」土地爺惱羞成怒,命令木杖下手。
  木杖朝青釭劍揮起殺手。
  「手下留情,無痕在此!」
  木杖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個劍客破窗而入,看他一臉正氣,不是無痕是誰!
  青釭劍看到主人,興奮不已。
  賀子君卻惡狠狠地叫了聲:「無痕」,臉上露出殺氣。無痕看著賀子君的樣子,心中極其痛苦。他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心上人會如此痛恨自己。
  「你就是無痕?」土地爺的問話,把無痕從痛苦的泥沼中推出。
  「是!我就是無痕!」
  「果然是一表人才!可惜——」土地爺歎了口氣道:「可惜我必須殺了你!」
  「殺我可以,但是請你放了青釭劍!」無痕道。
  土地爺正在猶豫,賀子君在邊上提醒道:「不能放,斬草要除根啊!」
  「對!青釭劍必須死!」土地爺命令木杖對青釭劍下殺手。
  木杖再次揮起殺手,無痕心中大驚。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群中有一個白影閃動。當那白影從木杖身邊閃過時,青釭劍得救了。
  木杖那一殺招又落空了。
  隨後,眾人看到眼前多了一個白袍老將,他正手持青釭劍,站在無痕一旁。
  無痕見青釭躲過一劫,就對白袍老將抱拳道:「多謝老將軍救我寶劍!」
  青釭劍笑道:「主人不必多禮,這老將軍不是別人,他是我在三國時代的主人,趙子龍將軍。」
  「趙子龍!」無痕驚訝不已,問子龍:「將軍怎麼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子龍抱拳還禮道:「無痕大俠,按理說,你們人間的是非恩怨,我是不該插手去管的,因為我已經在五百年前皈依了佛門!」
  「想不到像你這種叱吒風雲的戰神也會皈依佛門!」
  子龍歎了口氣道:「生前殺戮太多,死後靈魂不得安寧,幸虧有佛祖點化,才能走上正道!」
  土地爺道:「既然將軍已經遁入空門,為何此刻又來過問這空門之外的事情呢?」
  子龍呵呵笑道:「土地老兒,說到這事,還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土地爺既驚又疑。
  「是啊!」子龍講道:「剛才,在大雷音寺,眾神正聽佛祖講法,忽然,天地間變得漆黑一片。我正在想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忽聽佛祖講到,『子龍,這黑暗和你有些關係,你快到下屆的土地府去,了結前世恩怨。』我聽到這話,將信將疑,就到這裡來了,沒想到,剛到這裡,就碰上你們要害我的青釭劍!」
  「啊!」土地爺急忙解釋道:「我是確實不知道你和青釭劍的關係,請將軍恕罪!」
  子龍沒有搭理土地爺,而是指著牆角的桌子繼續問罪:「怪不得佛祖那邊漆黑一片,原來是你用被子把他的臉蒙住了!」
  土地爺聞言,趕緊跑過去拿走蓋住佛像的被子,跪下去,磕頭道:「我罪該萬死!請佛祖恕罪!」
  子龍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要跟我去見佛祖,看他老人家怎麼處置你!」
  土地爺道:「遵命!」
  子龍正要發話,忽聽男殺手的刀大叫:「不好,那兩個壞蛋跑掉了!」
  男殺手的刀所說的壞蛋,指的是賀子君和木杖。他們知道自己惡貫滿盈,在劫難逃,就在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土地爺身上時,私下一嘀咕,最後由木杖馱著賀子君,衝出窗戶,逃之夭夭了。
  「除惡務盡,追!」子龍手持青釭,押著土地爺,帶領無痕與男殺手的刀,衝出地地府,來到地面上。
  
  五
  
  地面上空,賀子君騎著木杖,停在雨中,與一條淡黑水龍對峙。
  淡黑水龍在此等待無痕,不想卻有意外收穫。他以龐大的身軀堵住逃亡者。
  逃亡者見前方有龍攔路,後方又有追兵,正無可奈何,忽然,看到眼前這條淡黑水龍的臉開始抽搐,那表情,相當得痛苦。
  木杖久經沙場,它能夠看出,淡黑水龍中毒了,而且,此刻那毒性正在發作。
  「不用怕!這條龍已經離死不遠了,讓我們送它一程!」
  「好!」賀子君求之不得。
  木杖鼓足勁,朝淡黑水龍猛衝過去。
  淡黑水龍被撞得稀碎。
  想那淡黑水龍也算是神通廣大,為何眼下卻不堪一擊呢?因為它遇見了賀子君。賀子君是一個無良的人,她的體內儲藏著大量的「無良毒素」。那些毒素可以誘使淡黑水龍身上的毒的毒性立即發作。
  淡黑水龍就是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賀子君的手裡的。
  無痕他們追過來的時候,淡黑水龍已經碎在地上,斷了氣。
  「龍兄!」無痕抱著水龍的屍體,悲聲大叫。
  子龍拍拍無痕的肩膀道:「死者已矣,我們還是先去追敵吧!」
  無痕點頭,放下水龍,跟著子龍向前追去。
  大家報仇心切,加快腳步,眼看著就要追上賀子君了。
  青釭劍忍不住大聲喊道:「賀子君休走!」
  青釭劍的叫聲沒能叫住賀子君,卻招來了淡黑水蛇。
  淡黑水蛇是沖賀子君過來的。那兩個殺手交給它兩個任務,其中有一個就是找回賀子君。
  它看出賀子君正遭人追殺,情急之下,一口將其吞下,朝小河所在的方向逃去。
  賀子君被救走了,只留下木杖獨自逃命。
  子龍忽然停步不追了,坐在地上,朝土地爺道:「土地老兒,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速速把木杖拿下,它的手裡可有一樁命案。」
  男殺手的刀聞言,心裡很難受。它知道子龍所說的是劍妹妹的命案。
  土地爺應了聲「是」,用腳跺地道:「怪孫孫,還楞著幹什麼,快點把那個混蛋給我抓過來。」
  「好的,爺爺!」大地歡快地應道。因為,它的爺爺終於不再辦錯事了。
  大地話音剛落,木杖就跑不動了。只見前面的大地忽然長高了,它一下子就衝到人家懷裡去了,怎麼掙扎也掙不脫。
  就這樣,木杖被會變形的大地抓到了老主人土地爺的面前。
  它一抬頭,看到男殺手的刀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它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它剛想到這裡,就聽見土地爺對男殺手的刀道:「刀老弟,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該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吧!」
  「放心吧!我不會手下留情的!」男殺手的刀走到木杖面前,高聲叫道:「劍妹妹,我這就為你報仇了!」言罷,它一刀下去,將木杖劈成兩段。
  大仇得報,男殺手的刀向眾人施了一禮道:「對不起,我要去和我的劍妹妹團聚了,不能再陪你們了,就此別過。」說完,它朝土地府的入口走去。
  眾人都知道它去殉情,但是沒有人阻攔,因為,大家知道,死亡對它來說是另一種活著。
  無痕望著男殺手的刀遠去的背影,想起了那無情無義的賀子君,心中暗歎:「連沒有血肉的刀劍都能做到生死相許,而有血有肉的人卻做不到這一點,唉!如果這輩子有人願意為我去死,那麼我就算沒有白活。」忽然,他想起剛才在土地府青釭劍差點為自己喪生,心中禁不住對那件兵器產生了一絲情愫。這絲情愫令他心中不安,因為他覺得人與兵器是不能夠相愛的,所以他盡力壓著自己的情感,可是越壓,越是亂想。正在他心裡苦苦爭鬥之時,青釭劍說話了:「啊!雨下大了!」
  無痕這才醒過神來,發現天上的雨比剛才大了許多,而且雨的顏色也比剛才黑了許多。望著這墨黑色的雨,他不用想也知道,賀子君入河了。
  賀子君的身上有大量的「無良毒素」,她一入河,身上的毒素與那兩個殺手身上的毒素一匯合,三個無良的人就可以控制整條小河了。這就是那兩個殺手尋找賀子君的原因。
  無痕把小河遇難的事情告訴了子龍。子龍道:「必須斬殺那三個無良的人。」
  青釭劍問:「你會幫助我們嗎?」
  子龍道:「這個時代的問題得由這個時代的人來解決,我是不能插手的。」說著,他把青釭劍遞給無痕,接著道:「但是我可以送給你們一句話,利用敵人的弱點。」說完,他對無痕點了點頭,就押著土地爺飛走了。
  「爺爺!」土地大叫。任憑它怎樣叫,土地爺都不會回來了。它忽然把氣撒在了青釭劍的身上:「你答應要救我爺爺的,為什麼又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抓走
  青釭劍笑呵呵地道:「我已經救了他啊!」
  土地不懂!
  青釭劍道:「剛才他作惡,靈魂已死,現在他見佛祖,靈魂又活,我讓他由死變活,難道還不算救了他?」
  土地想了想,忽然一拍腦袋道:「是啊!」想明白這個問題,它既悲又喜。它悲的是爺爺以前一直是死的,喜的是爺爺現在又活了。
  它一下子特別感激無痕與青釭劍:「兩位有什麼事情需要效勞,儘管開口。」它想報恩。
  「送我們到小河邊!」無痕一點也不見外地說道。
  「好!」土地話音剛落,就載著無痕,飛身而起,眨眼間就到了小河邊。
  
  六
  
  小河望著手持青釭劍的無痕道:「你終於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
  「你有戰勝那些無良之人的把握嗎?現在河裡有多了一個賀子君,她身上的毒素一點也不比那兩個殺手少。」
  「沒關係!」無痕很有把握地說道:「像那種無良的人,就是再多上十倍,我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青釭劍聞言,道:「主人如此自信,難道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無痕輕輕拍拍青釭劍,示意它別出聲,然後對小河道:「我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哦!」小河在等無痕把話講下去。
  無痕面露悲傷,道:「水龍死了!」
  小河強作鎮定,淡淡地道:「知道了!」它讓淚都流在了肚子裡。
  無痕道:「沒有水龍,我入不了水!」
  「沒關係,沒有了龍兒,我親自給你開路,你走到哪裡,我就把路給你開到哪裡?」小河話音剛落,河面上立馬多出一條路來,那路由河水築成,呈坡狀,直通河底。
  無痕看著腳下的路,尚在猶豫,只聽小河喊道:「我向你保證,河水淹不到你!大膽地去吧,去給我的龍兒報仇!」
  無痕補充道:「不只是給你的龍兒報仇,還要為刀劍情侶報仇!」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朝河底走去。
  小河沒有食言,無痕走到哪裡,它就把路開到哪裡。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河底。
  走著走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
  無痕停下腳步。
  青釭劍問:「主人,怎麼了?」
  無痕道:「我害怕!」
  青釭劍給無痕打氣:「就是三個無良之人罷了,沒有什麼可怕的!」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青釭劍的心裡也沒有底。
  「我並不是害怕打不過他們,而是害怕會失去你!」無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
  一股電流擊中了青釭劍的心。
  「你為什麼忽然害怕失去我?」青釭劍隱隱約約知道答案,卻不知為什麼還是想問上一句。
  無痕沉吟半天,吞吞吐吐地道:「因為,我聽人說你是,你是一件寶貝!」
  無痕的回答讓青釭劍很失望,它想聽到的答案不是這個。它還是頭一次聽說自己是一件寶貝。
  「是嗎?」青釭劍很不高興地問。
  「是的!」無痕好像一點也沒有發覺青釭劍在生氣,而是說道:「江湖上的人都說,你的身上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只要得到那個秘密,愛名的人就會得到名,愛財的人就會得到財。」
  無痕的話快把青釭劍的心給擊碎了,它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無痕:「這就是你害怕失去我的原因嗎?」
  「是的!」無痕回答得很清楚。
  青釭劍的心碎了。它顫聲問:「你把你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就不怕我會離開你嗎?」
  「害怕!當然害怕!」無痕歎了口氣道:「但是,無論我有多麼害怕,最後都不得不失去你!」
  青釭劍問:「為什麼?」它心中很迷惑,暗自道:「我可從來沒有打算要離開你啊!」
  「因為我馬上就要把你送給賀子君了。」無痕這句話又在青釭劍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你要用我去換取賀子君的愛情?」青釭劍徹底明白了。它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無痕低頭答道:「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青釭劍渾身乏力,僵在了那裡。
  空氣中瀰漫著死一般的靜寂。
  「你要把這把劍送給我,你說的是真的嗎?」忽然,賀子君跑到無痕面前,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一直躲在暗處。無痕也知道她躲在暗處。因為他剛才聞到了那股奇異的香味。那種香味他只在三個人身上聞過,一個是賀子君,另外兩個是男女殺手。所以他斷定,那三個壞蛋就躲在不遠處。
  於是,他突發奇想,想出一個計謀來,故意對青釭劍說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話,為的是讓那三個壞蛋上鉤。
  看來,他的心思沒有白花,這不,賀子君已經上鉤了。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會接受我嗎?」無痕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賀子君的眼睛問道。
  賀子君不假思索地道:「當然!當然會接受!」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問:「得到青釭劍,真的就可以得到名嗎?」
  「當然!」
  賀子君喜上眉梢,向無痕伸出雙手道:「來吧!」
  無痕把青釭劍遞給了賀子君。遞劍的時候,他的手在抖。
  賀子君問:「你的手抖什麼?」
  無痕低下頭,違心地說道:「我太激動了!」言罷,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流出,飛到了青釭劍的劍刃上。
  那滴眼淚輕聲對青釭劍道:「主人讓我告訴你,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輕舉妄動,務必聽他的命令行事!」
  青釭劍在猶豫。它還在生無痕的氣。
  眼淚好像看透了青釭劍的心思,安慰它道:「放心吧,主人的心裡是有你的,雖然眼下你被賀子君握在手裡,但是這只是暫時的。只要你配合主人把戲演下去,很快,你就會重新回到他的懷裡。」
  眼淚的這番話像一顆定心丸,令青釭劍愉悅無比。
  「好!」
  得到青釭劍的答覆後,眼淚就從劍刃上滑落,溶進了河水裡。
  看到眼淚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死去,青釭劍越加恨透了賀子君那些人。它真想撲上去,劈了賀子君。但是,苦於主人有言在先,它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像一隻溫順的小綿羊般躺在賀子君的懷裡。
  此刻,賀子君正在撫摸它。她在苦苦思索青釭劍的秘密。漸漸地,她陶醉了。她那副陶醉的樣子,讓躲在暗地裡的兩個人心生妒忌。
  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男殺手與女殺手。他們本來和賀子君是一夥的。他們三個商量好了一起對付無痕的。但是,此刻,男女殺手看到賀子君那副得罪忘形的樣子,就忘了他們三人之間的約定。兩人私下裡一商量,由男殺手動手,從背後偷襲賀子君。
  男殺手偷襲成功,賀子君倒地身亡。
  男殺手拾起青釭劍,像賀子君那樣撫摸著,並且苦苦思索著。很快,他也陶醉了。
  但是,他也沒有得意多久,就遭到了女殺手的偷襲,倒在地上,死了。
  接下來,輪到女殺手拾起青釭劍,撫摸,思索,陶醉。
  最後,無痕實在站得累了,就對青釭劍道:「夠了,青釭劍,送她歸西吧!」
  女殺手聽到這句話,從夢幻中驚醒過來,她正要捨劍逃走,卻見眼前青光一閃,緊接著感到脖子上一痛,就再無知覺。
  砍掉女殺手的頭後,青釭劍飛回到無痕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主人此計實在高明。」
  「這得益於子龍將軍走時留下的那句話,利用敵人的弱點。」
  「哦!那我們的敵人,他們的弱點是什麼呢?」
  「貪名好利,無情無義!」
  「這樣的人世間還有很多!」
  「是啊!除惡務盡,讓我們這就去世間降妖除魔吧!」
  一個人,一把劍,從河底飛出,來到岸上,雨已停,陽光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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