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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有膽量 <女人我最大2> 作者:忻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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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有膽量 <女人我最大2> 作者:忻彤

這位新搬來的包粉虹小姐,到底是哪根筋有問題?

選個清晨四點五十八分搬家,還乒乒乓乓地粉刷房間。

要知道他東方睿能夠身體勇健得像頭黑熊,

全拜十一點就寢六點起床的規律生活所賜,她竟敢吵他?

這女人沒事穿個全身粉紅活像頑皮豹,已經很惹人厭了,

再加上沒時間觀念、生活習慣一團糟、智商過低……

很好,完全不符合當他鄰居的條件,廢話少說,快滾吧!



欸~~這東方先生很不懂做人的道理喔!

人家她雖然年紀不大,可也是通過國家考試的法官,

因為審案時太不“識相”,被調動到臺北地方法院。

一路開車北上,會忘記時間也正常嘛!他幹么那么兇啊?

本來想說既然合不來,以後大家就少見面為妙,

沒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位人稱“東方不敗”的大律師?

嘿嘿~~看來這位“不敗”,是注定要敗在她手裏嘍!
楔子


  臺南地方法院

  向來只有小貓兩、三只聽審的法庭,今天竟然坐滿,超過百名的男女老少幾乎擠爆第三法庭,而且壁壘分明;左邊清一色是全身金光閃閃、眼睛長在頭頂的「豪野人」;另一邊,則是膚色黝黑、滿臉氣憤的外勞。

  「全體起立!」一名穿著黑袍鑲藍邊法官制服的嬌小女子,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宣讀判決書。「本席宣判……被告……呃……劉大為的傷害罪名……成立,判刑一年八個月,不……不得緩刑。」

  正式當上法官還不滿一年的包粉虹,開庭審議的經驗屈指可數,尤其是看到這么大的場面,多多少少有些怯場;只不過膽怯歸膽怯,卻不影響她的判決結果。

  喧騰一時的虐傭案宣告結案,引來兩極的反應,現場吵成一團。

  「哇……太棒了!」外勞這邊興奮地又叫又跳。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是未成年少女的嬌小法官,竟然這么有膽量!

  半年前,被告劉大為將原告泰傭毆打得渾身是傷,還有腦震蕩現象,由於劉大為是某議員的親戚,結交權貴甚多,雖然經常聽到他拿幫傭出氣,毆打成傷的傳聞,而且還是罪證歷歷,但因為他的靠山硬得很,沒人敢上門找碴,囂張了好幾年。

  不料,這次竟然碰到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白目法官,膽敢判了他的刑!

  「不公平!」

  「法官不公啦!」

  豪野人這邊憤恨不平,劉大為更是大拍桌子,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裏。「抗議!我不服,我要提出上訴!」

  「你……上訴就上訴,我……我才不怕你!」面對劉大為的叫囂,一張小臉上幾乎只看得到粉紅色塑料鏡框的包粉虹,氣呼呼地嘟起粉紅的唇。

  這種作賊喊抓賊的人,真的很可惡!真應該再判他重一點的刑罰才對。

  「退庭!」說完她轉身就要走下法官席。

  「妳給我站住!」竟然有人敢不買他的帳,劉大為氣得嘴角抽搐,指著她的手指直抖。

  「幹么?」包粉虹倒是挺聽話地停下腳步。

  「誰準妳這樣跟我說話的!你們院長都得要賣我幾分面子,妳這個小鈴咚的法官竟然敢辦我!妳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妳,妳不怕我……」

  「不怕!」他的叫嚷聲終止於她軟軟卻堅決的嗓音。

  在她眼裏,沒有人情世故,沒有關說賄賂,只要犯罪的證據確鑿,誰來說情都沒用。她也因而得罪不少權貴,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流放」。

  大四那一年,她因為向往當「包青天」,選擇報考司法官特考,而非法律係學生所向往的律師特考,並且一次就考上,經過兩年的訓練,她被分發到臺東地方法院,過沒幾個月的時間就被「轉調」到宜蘭,接下來是嘉義、金門,最近一次,就是目前的臺南地方法院。

  「很好,那我就讓妳在臺南做不下去!」他雖然沒有公職在身,但是他家族在臺南的權勢大如天,就算是總統也得敬他們三分,現在一個初出社會的黃毛丫頭竟敢跟他嗆聲?分明是找死!

  耳熟的威脅再度傳來,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粉虹仍忍不住有些受傷……

  唉……看樣子,又要打包了……
第一章


  寒流過境的一個星期天淩晨,天還蒙蒙亮,一輛破舊的粉紅廂型車已經慢慢地「爬」進了臺北盆地。

  用「爬」來形容這輛車絕對不誇張,因為它遲緩的前進速度,真的只能這樣形容。

  「呼……好冷……」車齡二十幾年的「粉紅噗噗」是標準的冬冷夏熱,整輛車唯一不夠響的只有喇叭,其它每個部分都鏗鏘作響,聲音奇大。

  超級怕冷的包粉虹,穿上一堆衣物還拚命顫抖,她小心地開在外車道,一邊對照地圖找路,一邊小心地招呼她的老爺車,深怕它耍脾氣停在半路上,她就得頂著寒風推車。

  她微鬈的短發因為開了近八小時的夜車而顯得淩亂,巴掌大的小臉上戴著超大號的粉紅鏡框,幾乎遮住大部分的五官,除了不著人工唇彩的粉嫩唇瓣。外面罩著深粉紅色的外套,裏面的休閒服是淺粉紅色,腳上的球鞋也是粉紅色。

  除了頭發和眼珠是黑色外,她從頭到腳,就連皮膚都白裏透紅,帶著淡淡的粉紅光澤,說她是「粉紅女郎」,一點都不誇張。大概就是因為名字叫做粉虹,她簡直愛死粉紅色了,要不是礙於法官的身分,她連頭發都想染成粉紅色。

  叩……叩……噗……

  此時,她的寶貝車抖了幾下,宣告罷工。

  「怎么又不動了」粉虹對於它的任性習以為常,只能無奈地扭動車鑰匙重新啟動。

  試了一次,不動。

  再試一次,還是沒動靜。

  她不屈不撓地又試著發動好幾次,大冷天裏竟然忙得滿頭大汗,可惜的是愛車就是不給面子,一動都不動,氣得她手指方向盤,用力「教誨」起來   

  「喂!還沒到我要去的地方,你就給我搞怪,是想怎樣?」粉虹的臉頰因生氣而更加紅潤動人。「我警告你,如果我沒辦法順利搬好家,我就把你賣給收破銅爛鐵的!」

  噗……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威脅發生效用,車子竟然發動了,再度以牛步緩緩前進。

  「算你識相。」她對愛車的反應還算滿意。

  這輛車是在她第三度被「請」出門後,為了往後搬家方便特地買的,因為她很清楚以自己不知「變通」的個性,要想在一個地方長居久住是絕對不可能。

  上任短短十一個月,她已經被五個地方法院「請」出門,明天即將邁進第六個  臺北地方法院。

  她被遣調的輝煌紀錄,絕對可以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來形容,平均兩個月就換一個「收容所」,若非法官是終身職,她早就被掃地出門,回家吃自己了。

  通常法官的任期是一年,時間一到會調動到下一個地點服務,但如果關係良好,還是可以繼續留任,只可惜那絕對輪不到她。因為她只會制造緊張,讓她的上司嚇得胃抽筋、腦充血,以將她踢出管轄範圍為己任。

  她很清楚,只要她願意在判案時睜只眼、閉只眼,就可以「安居樂業」,但是她做不到,因為那就失去當法官的意義。

  每次被「驅逐」時,心裏頭多多少少會有些感慨和惆悵,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堅持是對的。

  「……一百六十八巷……這裏左轉……然後二號……六號……十八號……欸,就是這裏!」她開心地往前傾身,透過擋風玻璃,仰頭打量未來的住處,一棟四層樓的普通公寓。

  唉……希望這次可以住久一點啊……

  四處張望,她眼尖地發現了一個停車位,只是有點小。不要緊,她的技術了得,一定塞得進去。

  她無視於前後面包夾的房車,硬是把自己的老爺車往中間擠,前後的車子當然是災情慘重,尤其是前面的白色奔馳,車漆被刮去一大片不說,還染上片片粉紅,明白昭示「虐待」它的「加害人」是誰。

  只可惜,加害人視若無睹,完全沒看到。

  「哇,我的停車技術果然高竿。」她跳下車,得意洋洋地看著在夾縫中生存的愛車,完全沒發現自己闖的禍。她興奮地來到房東所住的一樓門口,按下門鈴,完全沒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才淩晨四點二十八分。

  等了三分鐘,沒動靜。

  她不屈不撓地再按一次,而且這次整整壓了一分鐘之久,直到屋內的人受不了地飆出來,爆出國罵  

  「X!是誰?這么早吵什么吵!」房東是個六十幾歲的歐吉桑,他怒氣衝衝地用力拉開大門,卻看到一個挂著大大笑臉的「粉紅人」,讓他一肚子火瞬間成灰。

  「你是楊先生嗎?我是包粉虹啦,今天要住進來的房客,你好啊。」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禮貌十足。

  「呃……妳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看著全身粉紅色又笑得燦爛的粉虹,房東滿是皺紋的臉上,頓時只剩下呆愣的表情。

  「這是押金和一個月的租金。」粉虹從粉紅色腰包裏拿出一迭現金交給他。「總共是四萬五,請你點收。」

  房東接過錢清點。「嗯……沒錯。」

  「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房間鑰匙,我要趕快整理,明天要開始上班了。」

  「喔……」房東進房拿出兩把鑰匙。「這把是大樓的大門,這一把是房間的門。」

  「謝謝。」她接過鑰匙又問:「請問我可不可以粉刷房間墻壁?」

  「可以呀。」有人要免費幫他粉刷墻壁,當然好。

  「那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嘍。」她禮貌十足地彎腰致意。「我現在就去粉刷我的房間。」

  「欸……等等……」房東急忙叫住她。「現在還不到五點 ……」若是吵醒那只「黑熊」,這個小女生可能會被踩成「粉紅地毯」。

  「沒關係啦,我已經很習慣熬夜開夜車了。」粉虹拉開車門,七手八腳地搬下幾個油漆罐和一大袋工具,一邊往樓上走,一邊還騰出一只手,感動地向房東擺了擺。「謝謝你的關心喔!」

  「 ……我不是在關心妳……」房東徒勞無功地對著她的背影哀嘆。「我只是怕要替妳收屍啊……」
鏗!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皮動了一下。

  鏘!

  男人眼皮眨動三下,呼吸暫停了一拍。

  砰!咚!

  男人睜開眼皮,看到床頭櫃上鬧鐘的時間,胸膛快速起伏。

  隔壁不斷傳來擾人清夢的噪音,讓東方睿向來冰冷無波的眼神,終於出現熱度,而且是足以燒死人的熱度。

  現在時間是早上四點五十八分!

  「該死!一大早吵什么吵!」他淩厲的眼飽含殺氣,一把掀開被子,火速跳下床,連鞋子都沒穿,大步跨出房門,往隔壁的噪音制造者邁進。

  可惡!哪個不長眼的混蛋,竟敢擾他安眠?非劈了他不可!

  他的生活比軍人還規律,晚上十一點準時上床,早上六點起床,整整七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少個一分鐘都會讓他變成暴怒的熊!

  他的臉上充滿勃燒的怒火,準備親手宰了隔壁不斷制造噪音,打擾他睡眠的混蛋。

  赤腳踩著無名火,他一步步往隔壁殺去。

  砰!砰!砰!

  無視於門邊的門鈴,東方睿採用最直接的拍擊,告訴裏頭的人,他現在非常不爽。

  「誰呀?」充滿朝氣的聲音揚起,木門隨即被拉開,包著粉紅頭巾的粉虹從門後現身,手上還拿著一小盆油漆和刷子,好奇地看著門外。

  只見一名高大的陌生男子堵住整個門框,一張臉布滿風雨。

  她才剛搬進來,就有鄰居來打招呼,雖然臉色不怎么好看,但禮貌還真周到。

  「你好……」她趕緊鞠躬回禮,想給對方一個好的第一印象,但是觸目所及竟然是一片光溜溜,肌理分明,沒有絲毫贅肉的……

  古銅色胸膛!

  哇!好壯觀喔!她的雙眼不受控制地順著「引人入勝」的肌理繼續往下看,一件平口的藍色格子內褲,緊緊地撐住結實緊俏的臀部,再下面就是覆上一層黑毛的強壯修長雙腿,讓她的臉頰不斷充血,最後幹脆放聲尖叫  

  「哇啊  !」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竟然只穿一條內褲!

  糟了!慘了!一大早就碰到暴露狂!臺北的治安果然很糟!

  「別叫了……」魔音穿腦,他連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這女人是怎樣?不但吵得他不能睡,現在還想刺穿他的耳膜?

  「你……你……你這個暴露狂!」她拿著刷子的手驚愕地指著他,緊接著馬上退後一大步。「你幹么?想調戲我是不是?」

  「妳說什么?」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她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不但大罵他是暴露狂,還說他想要調戲她!拜托,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德行!穿得像只頑皮豹,竟敢大言不慚說他想調戲她,這對他的眼光簡直是嚴重侮辱!

  「我告訴你喔……我可不是好欺負的……」她雙眼轉來轉去,察看四周有沒有可用來打擊「色狼」的工具,下一秒,她端起手上的小臉盆,往他身上潑去  

  「啊  該死!」

  頓時,房裏只剩下東方睿的吼叫聲。



「呵……對不起啦……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捏……」粉虹一臉尷尬地站在東方睿的門口陪笑,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只差沒學鴕鳥將頭埋進地板。

  天啊,她竟然把前來警告她制造噪音的鄰居當成暴露狂,還潑了他一身油漆,真是丟臉丟到南極去了!

  自從半個小時前不小心「順手」將手中的整盆粉紅色油漆往她的「芳鄰」身上潑後,她就一直被關在他的門外,直到他衝洗完畢,才不甘不願地打開門,但嚴禁她踏進他的房門一步。

  只見他像個大老爺地端坐在屋裏中央的黑色牛皮椅上,一臉兇惡地跟她遙遙相「瞪」,就算隔著一小段距離,她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眼中的熱度。

  雖然她可以理解他一定是氣壞了,但他也太不給面子了吧?人家都在他門口罰站半個多小時了,他非但沒有請她進去坐坐的意思,還從頭到尾沒給她好臉色看過,很不懂得待客之道喔!

  這么想著,粉虹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瞄……

  這個男人的膚色黝黑,身材高壯,方正的臉剛硬嚴肅,一雙淩厲的眼讓人不敢直視。原本挺直的鼻梁有被打斷過的痕跡,雖然破壞完美,卻更增添幾分性格。寬厚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散發難以親近的冷冽氣息。

  這像刀雕刻出來的深邃五官絕對稱不上帥,卻比一些擁有俊美面容的男人多了一股性格的男人味。

  抬頭偷瞄一眼他被合身黑色T恤緊緊包裹住的寬闊胸膛,不小心回想起他肌理分明的胸肌,一抹紅暈隨即浮上,讓她的臉更加粉紅了……

  哎呀……她在亂想些什么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已經洗去粉紅色油漆,穿上衣物,否則她的眼珠子還真不知道要往哪裏擺呢。

  「妳以為一聲對不起就沒事了?」幾乎刷掉一層皮才洗去一身粉紅油漆的東方睿,聲音冷得像冰塊,怒視眼前縮成一團的「粉紅球」。

  「你……難道你想對我動私刑」她鏡片後的眼珠子睜得老大,驚愕地瞪著他。

  「私刑?」這女人的想象力未免太過豐富,雖然他的長相很「黑道」,但沒人規定長相兇惡的人就一定是壞人吧?

  「我警告你,臺灣是個有法治的國家,容不得你亂來喔!」她挺起小小的胸膛,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絲懼怕,只要提到正義公理,她的勇氣全來了。

  他冷冷地瞥她一眼。「正因為臺灣是個有法治的國家,單憑妳無緣無故潑我一身漆,我就可以控告妳。」

  這個女人倒是滿有種,竟敢當他的面跟他嗆聲,就連男人都沒幾個有這種膽量。

  「失禮啦……」他的提醒,讓她的氣勢頓時弱了一半。「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個男人很不簡單喔,竟然可以當場駁得她說不出話來,他是做什么的啊?

  看他一身 結的肌肉,感覺上像是做捆工或是搬運工,但是他的氣勢太壓人,眼神又太兇惡,搞不好是一個經常出生入死、跟人火並的黑道大哥。

  嗯……非常有可能。

  「不過,剛剛那種情形,任何人都會誤會呀,沒有人會穿著一條內褲到處亂跑……」她忍不住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

  「淩晨五點就被一個不識相的人吵醒,難道要我換上禮服去抗議嗎?」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眼光銳利到刮人的地步。

  「呃……你起碼可以套上長褲嘛……」

  「我愛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妳走吧。」他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起身趕人,並以壓人的氣勢宣布:「聽清楚,晚上十一點到早上六點,不準再制造噪音,否則就搬家!」

  「欸……?」她驚訝地逸出長音。「這是誰規定的?房東沒跟我說呀!」她每天都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怎么可能不發出聲響,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我規定的。」彷佛他的話就是聖旨。

  「你又不是房東,憑什么定規矩。」她不服地反駁。

  「因為……」他得意地睞她一眼。「就連房東都得要聽我的。」

  他打從高中就住在這裏,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因為在大學時曾一時興起,幫房東處理過一件麻煩的官司,從那時起房東就把他當成救命恩人看待,不僅不收他的房租,還經常送些有的沒的名產給他吃。

  雖說以他目前的經濟條件,要住信義計劃區的豪宅都沒問題,但東方睿就是偏愛這間住慣了的老房子,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只不過他堅持付房租,因為他不想欠人情。

  「厚,你威脅他齁?」她杏眼圓瞪。

  他警告地冷瞥她一眼。「又隨便揣測,妳想吃官司嗎?」

  「可是……我都很晚才下班耶,難道不能做點調整嗎?」在他冷眼警告下,她再度意識到自己的胡言亂語,於是改用商量的語氣討價還價,並且免費附上一個討好的笑容。「比如說,改成一點到八點?」

  「不行。」他毫不考慮地拒絕她的提議。

  「為什么?」他這個人很鴨霸喔。

  「晚上十一點到早上六點是我睡覺的時間。」

  「嗄」就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哈……拜托,又不是小孩子,幹么還要在規定時間上床?」

  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直線,打從他上國中以後,就沒人敢當面取笑他,這女人難道真的不怕他?

  「我說十一點就是十一點。」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很不通情理 。」她噘起粉紅唇瓣抱怨。

  「妳如果不能接受,可以搬出去。」他給她另一個選擇。

  「我為什么要搬出去?我已經繳押金和一個月的房租,我有權利住進來。」她宣示自己的權利。

  「多少?」

  「嗄?」

  「妳繳了多少錢,我給妳。」早知道就幹脆租下整個樓層,省得麻煩。

  「不行,我明天就要上班,沒辦法另找其它住處,而且我墻壁都粉刷好了……」

  「那妳就給我安靜點,否則我會讓房東『請 妳走人。」

  「你……」在不同的場合又聽到這樣的威脅,粉虹突然悲從中來   

  「為什么每個人都想趕我走?」不但工作上被排擠,就連鄰居都嫌棄她,她做人有失敗到這個地步嗎?

  看到她臉上突然出現的悲傷表情,東方睿竟感覺自己的心彷佛被刺了一下,原本想回嘴的刻薄話,也全數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搞什么,他竟然心軟了

  打從五歲就嘗盡人間冷暖的他,早已「無血無目屎」的他,竟然心軟了,他是哪根筋不對呀?

  「這樣好了,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自怨自艾沒幾秒鐘,她馬上換上一張討好的笑臉,既然硬的不成,就改用軟性訴求。

  她生性樂觀,不會讓自己陷入負面情緒太久。

  「說吧。」雖然驚訝於她變臉的功夫,但寧可看她的笑臉,也不想再看到一張哀傷的小臉,他竟然做出許久不曾做過的舉動  協商。

  「我幫你整理房間,你就小小調整一下休息時間,讓我緩衝一個小時,你覺得如何?」為了「長治久安」,她願意出賣勞力。

  他的房間比自己那間大了一半左右,格局比較方正,家具雖然不多,但是地板到處都是檔案夾和書籍,連站立的地方都很難找到。

  「嗯……」他手支著下巴考慮她的提議。

  他的房間到處堆滿書籍文件,雖然他已經習慣在地上找東西,但是現在越堆越多,連床都快被書淹沒了;他曾經下定決心想要整理房間,但是這幾年工作忙碌,讓他連睡眠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有時間整理房間。

  如果多了一個可以免費使喚的勞工,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我覺得你的墻壁也要重新粉刷,最好換上粉紅色,可以讓你心情愉悅,脾氣也會變溫和喔。」看他的態度有些軟化,她進一步提議。

  他的家具裝潢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全都是她最討厭的顏色。正因為如此,他的脾氣才會又臭又硬吧。

  她相信只要增添一點粉紅色,他就不會再這樣冷冰冰了。

  「妳說什……」剛才被潑得一身的粉紅色惡夢瞬間閃過東方睿的腦海,讓他突地頭皮發麻,立刻改變主意  

  「妳離我房間遠一點!」他臉色兇狠地起身趕人。「十一點就是十一點,沒得商量!」

  「欸,你……」

  砰!

  大門就這么砰的一聲,在滿臉訝異的粉虹面前被甩上。

  奇怪,她說錯什么了嗎?
第二章


「我兒子一定要平分遺產!」

  臺北某地方調解委員會的小辦公室裏坐著四名關係人。現場唯一的女人黃莉禎;化著精致的濃粧,一身行頭都是香奈兒,刻意維持的好身材讓人看不出真實年齡,剛剛那句話就是她說的。

  而一位看起來德高望重,年約六十歲的男子,坐在主席位。而表情嚴厲的東方睿,則不發一語地坐在主席位旁邊。

  還有一名神色緊張的中年人,坐在黃莉禎身邊、東方睿的正對面,不時抬頭偷看他,神情看起來非常膽怯。

  黃莉禎是國內知名財團掌門人羅世中的情婦,跟了他十年有餘,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誰知他上個月突然意外身亡,沒來得及訂立遺囑,沒名沒份的她當然拿不到遺產,但是她兒子就不一樣,有DNA為證,當然要好好分一杯羹。

  可是羅世中家裏的人不認帳,只好尋求調解委員會協商,若是還談不出結果,就要鬧上法院,這是名人最不樂見的情況。

  「黃小姐,據我所知,羅世中先生生前並沒有完成小孩的認養程序,不是嗎?」一直保持沈默的東方睿終於開口。

  雖然他的外表很黑道,但職業卻是一名律師,而且是頂尖的律師,在法界相當有名,外號「東方不敗」,也就是說只要有他出馬,沒有打不贏的官司。

  他不但口才好反應快,心思縝密,還有極佳的情緒控制力,喜怒不形於色,讓對手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我……我……那個……我……」黃莉禎被東方睿逼人的氣勢嚇到,「我」了好幾聲就是接不下去,趕緊扯著身旁委任律師的西裝外套,提醒他該盡的義務。

  「呃……雖然羅世中先生生前沒有完成認養程序,但是小孩已驗過DNA,確定跟羅先生有親子關係無誤,所以……所以……有權平分財產。」黃莉禎的委任律師高臺生低頭不敢直視他銳利的鷹眼,吞吞吐吐了老半天,總算將話擠出來。

  天啊,東方睿的氣勢比傳說中還可怕!跟他對看一眼,就足以讓全身細胞嚇死光光。

  「請你回去細讀民法第一O六五條第一項的法律條文。」東方睿看向高臺生,語氣隱含著淡淡的譏諷。「非婚生子女經生父認養者,視為婚生子女,其經生父撫育者,視為認養,這樣才擁有繼承權。否則就算DNA證明小孩是羅世中先生的,只要沒有被正式認養,就不可能擁有羅家的財產繼承權。」

  「哎?!是這樣嗎?」黃莉禎震驚地問高臺生。「你不是跟我說只要DNA符合,我兒子就擁有繼承權的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可是……」

  「羅家願意給五千萬,當作是小孩的撫養費。」委托人希望在一億以內,處理掉這個問題。

  「那怎么夠?」黃莉禎不滿地駁回。「羅世中活著的時候給我的安家費都不只這些!」她每年的花費就不只一千萬 。

  「你是說不夠你自己花?」就他的調查顯示,黃莉禎很舍得花錢在自己身上,一個月的刷卡費用超過上百萬。

  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女人的本質,就跟「她」一樣,她們只想到自己的利益,根本沒將小孩放在心上,他最厭惡這種自私的女人!

  「當然,我要買珠寶、衣服還有保養品,光是這些一個月就要上百萬……」黃莉禎直覺地回答後才發現中計,連忙補救。「呃……我剛剛都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其實我的錢都花在小孩的教育上啊,你也知道嘛,現在不多學點東西,怎么出人頭地?」

  「是嗎?」東方睿不信地冷哼。

  基本上他對這類睜眼說瞎話的人,沒有特別好惡,只要能對他的眼的人,不管委任人的對錯,更不論他們是黑道或是白道,好人還是壞人,他都會從專業角度把所有的案件冷漠而優雅地處理掉,冷漠到近乎無情與殘酷。

  早在二十年前,他父親為好友作保而搞得家破人亡時,他就知道世上沒有正義公理,法律只是保護有權有勢的人,而不是好人。

  所以他絕不當好人,而要當一個有力量的人。

  「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肯結束這場鬧劇?」羅家不希望這個女人再繼續打著羅家私生子的名號上媒體作秀。

  「我要平分遺產……」

  「不可能。」他立刻否決她的提議。「說出一個金額,再耗下去,你的約會要遲到了。」

  「你怎么……?」黃莉禎一臉驚愕地瞪著東方睿,不敢相信自己養小白臉的秘密竟被他挖到。

  他還她一個心知肚明的冷笑,再次追問:「你要多少?」

  他會打贏每場官司不是靠運氣,除了口才和兇惡的表情外,還會搜集充分的證據和資料,這才是致勝的關鍵。

  「十億。」黃莉禎乾脆地說了一個數字。

  「最多四千萬。」東方睿硬是比剛剛的開價又少了一千萬。

  「哎!你剛剛不是說五千萬嗎?」

  「你如果還要浪費我的時間,我就繼續往下降。」他的時間就是金錢,每個小時的顧問費可是十萬元起跳。

  「沒有十億,我就告上法院。」黃莉禎還搞不清楚東方睿並不是她惹得起的人,鼻孔朝天,跩個二五八萬。

  「很好。」東方睿臉上的笑容讓人不寒而僳,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會讓你連一塊錢都拿不到!」

  這世上沒有他打不贏的官司!
「房東,早啊。」早上八點半,正要去法院上班的粉虹一臉朝氣地向正在門外澆花的房東打招呼。

  「包小姐,你等一下……」房東趕緊放下手上的水桶,追上前去。

  「嗯?」粉虹笑咪咪地回頭。「哎喲,不要叫我包小姐啦,聽起來很不習慣 ,叫我粉虹就好了啦。」

  「呃……粉虹,你住得還習慣吧?」房東小心翼翼地問。

  「很好啊,這裏的環境很清幽,我很喜歡。」

  「那……你有沒有被……嚇到?」

  「嗄?」被嚇到?被什么嚇到?難道是……「那個」?她害怕地躲到房東的身後,小心地抬頭探看目前所住的公寓。「房東,你的意思不會是說房子……不乾凈吧?」

  「三八,你在說什么啊!」房東好氣又好笑地將她拉出來,正色澄清。「我是說你隔壁的那個人啦。」

  「喔……你是說那個暴露……」

  「啥?什么暴露?」

  「你攏無知,我來的第一天,他就來給我敲門,還威脅我 。」

  「失禮啦,我忘記跟你說,早上六點以前是他睡覺的時間,不能吵到他啦。」

  「我現在知道了。」被他狠狠地教訓過,她怎么可能會忘掉。

  都是因為他的「龜毛」,害她這半個月回到家後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一個不小心發出噪音,又要看到「養眼」鏡頭。

  其實剛開始對於他的說法,她也是抱持高度懷疑,於是特地挑了兩個晚上提早回家,準備抓包,都挑在十一點半左右窺看他的房間,屋內果然黑摸摸、靜悄悄。

  她還不信邪,偷偷趴在門縫聽,隱約聽到平穩的呼吸聲,證明他真的睡死了。

  他的作息時間正常到不可思議,軍人都沒有他乖!

  不過,可能他們兩人的生活作息完全錯開,她一直沒再碰到他,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房東,你幹么租房子給這種人哪?是不是他威脅你?」看那人的模樣很像黑道,不是不可能。

  「不是啦,他曾經幫了我一個大忙,要不是他,我的財產早就被一個壞心的親戚騙光了。」他對東方睿一直很感激,本想讓東方睿「白住」當作是酬謝,但他堅持要給房租,而且一毛錢不少,完全不會乘機哄抬身價,是個很實在的人。

  粉虹懷疑地看著房東,他們講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不要看他一臉壞人相,其實他人還不錯,只是比較不會跟人相處。」認識東方睿超過十年,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個性。「你可以找個機會跟他聊聊,遠親不如近鄰嘛,你說是不是?」

  「說的也是……」反正她最擅長的就是哈啦,少一個敵人,就是多一個朋友嘛。
「粉虹,你今天要審理的案件很棘手喔。」一個還算欣賞她傻勁的法官王國輝,擔心她會再度被「流放」,好心提點。

  「為什么?」她納悶地反問。「不就是一件單純的認祖歸宗案嗎?為什么會很棘手?」

  上來臺北快半個月,她還沒有機會開庭審議過,光處理桌上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案件,就讓她每天忙得天昏地暗,還消化不到三分之一,只好帶回住處繼續挑燈夜戰。

  今天,是她接手第一個需要開庭審理的案件——羅世中婚外情私生子認親案,拜媒體炒作之賜,儼然成為這陣子最火熱的新聞。

  由於羅世中是國內有名財團的掌門人,政商關係良好,前一陣子突然意外身亡,遺囑也沒來得及訂立,三個兒子吵成一團,忙著鬥爭卡位。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蹦出一個叫做黃莉禎的女人帶著兒子上門認親,擺明要瓜分遺產,協商不成,告上法院,羅家三兄弟也提出抗告,說黃莉禎恐嚇勒索。

  「你看過相關資料了嗎?」

  「嗯!」她笑得好得意。「看完了!」她最會默背東西了,只要認真地熟讀一遁,八成以上的資料,全都記在腦子裏。

  「你有什么看法?」

  「嗯……由DNA交叉比對的結果來看;,小孩確定是羅世中的。」被告的小孩做過DNA檢驗,透過羅世中檢體的交叉比對,確定是羅世中的親生骨肉無誤。

  「那……你打算怎么判?」聽多了包粉虹的「事跡」,他大概能猜出她可能會給的答案。

  「這還用問?當然是判被告無罪嘍!」她毫不猶豫地給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回答。「既然小孩是羅世中的,黃莉禎就不能算是恐嚇勒索啊。」

  果然跟他猜的一樣!王國輝暗嘆一口氣,又問:「你應該知道羅世中是誰吧?」

  她用力點頭。「我當然知道啊,他很有名 。」她雖然很少看電視,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那就應該知道他家族的勢力龐大,跟上頭關係良好。」王國輝進一步提點她。

  若單就案子本身來說,她的判決並沒有可爭議的地方;只不過其中只要牽涉到「人」,就沒那么好解決。就算是必須司法獨立的法官,也要仰人鼻息呀。

  「然後呢?」她不解地看著他。「上頭跟這個案子又沒有關係……哎?!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小孩是上頭的?!……不對呀,小孩已經做過DNA檢驗,確實是羅世中的啊!」她驚嚇地自言自語好一陣子,終於理出一個結論,放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呼……你不要嚇我嘛,我還以為扯出案外案哩。」

  「哎……」對於她的不識時務和少根筋,王國輝額頭突然間多了好幾條黑線,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她會一再被「踢」出門的原因。

  所謂跟上頭的關係良好,理所當然能得到特別關照,也就是說不能得罪,他都已經說得這么明白了,她竟然還聽不懂,哎……
這個丫頭完全無法揣摩「上意」,光憑「是非」行事,老是捅蜂窩,擾得上頭的人不安寧。有她在,就像放了一顆不定時炸彈在身邊,為了避免她辦到不該辦的人,進而影響到自己的地位,最好的解決方法自然就是將她驅離自己的勢力範圍。

  「怎么啦?」無緣無故的,他幹么嘆氣呀?

  「算了……」王國輝無奈地搖搖頭。「個性的養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一時半刻不可能改得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看到她,總會想起當年熱情澎湃的自己,只是司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司法,還伴隨著政治角力和權益輸送,看多了不可告人的醜惡內幕後,熱情早已冷卻。

  「……」一再「流離失所」的粉虹,並非全然不懂他的語重心長所為何來,只是,她無法放棄自己堅持的信念啊!

  「我跟你說,」王國輝不再「關說」,只提醒她另一個重點。「羅家一定會使出全力讓自己勝訴,這點從他們雇用『東方不敗 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件案子的棘手之處正是因為有「東方不敗」當辯護律師。

  「東方不敗?」粉虹的表情從茫然到恍然大悟。「喔……你是指電影裏面的人物嗎?就是林青霞演的那個角色嘛,不過,這個案子跟林青霞有什么關係?」

  「天啊!你在法界也有一段時間了,竟然不知道誰是東方不敗?」王國輝的表情只能用「被雷打到」來形容。

  「不知道。」她直截了當地搖頭。雖然當法官將近一年,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忙著適應新環境,沒有熟到跟人聊是非的程度。

  「『東方不敗 是一個非常難纏的頂尖律師,就算再沒勝算的案子到他手中,他都可以化險為夷,贏得官司,因此才會得到這個封號。」王國輝告訴她這個法界都知道的「基本常識」。

  「是嗎?」有這么神的人嗎?她才不相信哩。

  「他不只打官司的功力犀利,個性更是難以預測,只要他願意接手的案子,他才不管委托人是何方神聖,不論是黑道或是白道,好人還是壞人,他都可以不擇手段地打贏官司,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既然知道他的為人,你們幹么還讓他為所欲為?」她討厭不分是非黑白的人,這個叫做「東方不敗」的人,等於是為虎作倀嘛,

  「你以為我們喜歡嗎?可是他句句引經據典,讓我們無法判他敗訴啊。」他是每個法官和檢察官的心頭刺,但又沒人有能力拔除這根刺。

  「這么厲害?!」

  「前一陣子不是有一個黑道殺死警察的案件嗎?」

  「我知道!」她猛點頭,那個案子經過媒體的渲染,也是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那個黑道份子竟然獲判無罪 ,真是可惡!」

  在她心中,黑道就是壞蛋,殺人更該受法律制裁,結果那個判決做了最壞的示範。

  「那個案子就是東方不敗負責辯護的。」

  「什么?幫那種壞人辯護?真是個沒良心的家夥!」還沒見到他本人,粉虹對他的印象,就已經打了一個大X。

  「沒有人會說他是好人。」以他的行事風格,確實稱不上好人。「但是他打官司的能力不容小覦,否則就不叫『東方不敗 。」

  其實熟悉內幕的人都知道,那個被殺害的警察跟黑道是一夥的,他會被殺是因為對方想黑吃黑,但是為了維護人民保母的形象,上面下令封鎖一切消息,不準對外泄漏。但是「東方不敗」畢竟不是省油的燈,聰明地掐住這個把柄,得到他要的判決結果,他是個為求勝訴,不擇手段的人,

  「是喔……」

  既然如此,她倒想看看這個「東方不敗」是什么三頭六臂的家夥!

坐在法官席上的粉虹,挺直背脊,努力板起娃娃臉,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高大、更嚴肅,增加一些權威感。

  戴著粉紅大鏡框的眼睛慢慢看向臺下,原告這一方只坐了一個人,應該就是那個號稱「東方不敗」的委任律師吧。

  穿著黑色滾白邊律師袍的他看起來很高壯,臉部的表情很兇惡,態度非常不可一世,讓她有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啊……!」不會吧?!她涂著粉紅指甲油的手指顫抖地指著他,表情只能用「看到鬼」來形容。

  是他!住她隔壁的暴露狂!

  說得也是,除了她隔壁那個霸道的暴露狂外,世上她再也找不列另外一個長相很黑道,態度很欠扁,一臉唯我獨尊的臭男人。

  她還以為他是黑道大哥哩,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名律師,而且還是外號「東方不敗」的超級大律師!

  聽到這「凄厲」的叫喊聲,東方睿不耐地拾起眼眸瞪向發聲處,卻在看到那副熟悉的粉紅鏡框時,錯愕地愣了三秒鐘。

  是她!住他隔壁的毛躁粉紅女!

  沒想到她竟然是個法官,而且還是這個案子的主審法官?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會如何審理這個案子?

  「嗯……呃……」粉虹迅速恢復鎮定。「由於原告沒人出席,請委任律師先行代表陳訴。」

  雖然身為法官應保持中立的立場,但是她向來對於只派委任律師出席,自己卻不列席的關係人沒什么好感,因為這通常正代表了他們對司法的輕慢。

  「過去這十年來,被告黃莉禎以小孩為由,陸續向羅世中先生勒索現金上億元,還有兩棟價值五千萬的房子。如今,羅世中先生才過世,她甚至要求平分遺產,因而我的委托人才會決定提出控訴。」東方睿的陳訴簡潔扼要,並交由法庭人員呈上一疊文件給粉虹。「這裏是銀行匯款相關資料。」

  「那不是勒索,是他自願給我撫養小孩的安家費用啊!」穿戴一身黑的黃莉禎急忙為自己喊冤。

  由於上次在調解委員會敗得一場涂地,黃莉禎另外花大錢聘請一位業界數一數二的律師,因為其他人聽到對手是「東方不敗」,紛紛打退堂鼓。

  為了扮演好孤兒寡母的角色,她聽從律師的建議,從一堆花花綠綠的名牌服飾中,挑出身上這套最低調的黑色套裝,舍棄平日的濃粧傃抹,故意以素顏上陣,全是為了博取法官的同情。

  「等等……別急嘛,我會給你說話的機會。」粉虹伸手擋下黃莉禎的辯駁,快速翻閱剛才東方睿所呈上的資料。

  天啊!十三年就有超過上億元的收入,還有兩棟市價超過五千萬的房子。

  哇……小老婆的待遇還真好哪!難怪現在有一大堆女人不計名分地願意做小,太好賺了嘛!

  粉虹快速消化完所有的資料並默記在心中,並且示意臺下的人繼續激辯,她則是不發一語地旁聽,

  「羅世中先生生前沒有正式認養小孩,就算DNA證明小孩是羅世中先生的,只要小孩沒有被正式認養,法律上就不可能擁有繼承權。」東方睿老神在在地說出法律規定。

  法律上規定,非婚生子女經生父認養或撫育時,視為生父之婚生子女,而與一般合法婚姻下所生子女無異;但是若沒有經過正式的認養程序,就無法和其他繼承人共同繼承遺產。

  「雖然羅世中先生沒有正式領養小孩,但過去這十年來仍給小孩撫養費,這就表示他承認小孩的存在,也就是間接認養。」被告律師雖然畏懼於東方睿的氣勢,但仍說完該說的主張。

  「請問,羅世中先生有白紙黑字說明那些匯款的用途嗎?」東方睿冷靜地反問。

  「……」黃莉禎和律師面面相覦,暗惱在心中。想也知道,給情婦的錢怎么可能會「白紙黑字」留下證據嘛。

  「既然沒有,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懷疑那些錢也許是分手費,或是封口費?」東方睿祭出殺手 。「就我們所知,你每個月都要花上百萬的治裝費,這還不包括珠寶首飾,如果這是小孩的撫養費用,為什么大部分的錢都是花在你自己身上?」

  「這……」這個指控更是讓黃莉禎啞口無言,十歲的小孩哪需要用到什么錢,當然是花在自己身上嘍。

  「庭上,我問完了。」東方睿信心十足地坐回原位,光看黃莉禎啞口無言的模樣,就可以知道他這場仗又贏了。

  粉虹仔細聆聽雙方你來我往的激辯,情勢明顯有利於原告,因為東方睿不但口才一流,而且氣勢壓人,被告和律師被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過,她心中自有一把尺,辯護律師口才的好壞並不會影響她的判決,能左右她的,只有事實的真相。

  「全體起立。」五分鐘後,粉虹站起來宣讀剛剛寫下的判決書。「本席現在宣布羅家控告黃莉禎勒索案的審查終結,判決如下——被告黃莉禎並無勒索羅世中的實證,匯款應屬羅世中個人意願的贈與,所以勒索罪名不成立。」

  「耶!」黃莉禎一臉得意地朝東方睿示威的一笑。

  哼,女人果然是站在女人這一邊的,還「東方不敗」哩,呸。

  「嗄?!」除了粉虹和黃莉禎外,法庭上其他人包括書記官、法警和旁聽的人士,尤其是被告的辯護律師,全都傻愣愣地張大嘴巴瞪著她。

  全部人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這女人好大的膽子,竟然判「東方不敗」敗訴!

  「你們幹么都這樣看我?」粉虹不解地問著身旁的書記官。

  「因為……」書記官頓了一下,輕聲解釋。「你很有種!竟敢終止東方不敗的不敗紀錄。」不知該說佩服,還是罵她白目。

  「唉?」她這才想到這一點,趕緊解釋,「東方不敗,我不是故意找你碴喔,只是認為就算你說得再好,但事實還是事實,所以才會判你敗訴。」

  她多此一舉的解釋讓東方睿更是不爽,雙眼極為兇狠地瞪向粉虹。「我不服這個判決!」

  她到底會不會判案哪?竟然判他敗訴!

  這是他當律師以來吃下的第一記敗仗,也是他最無法接受的判決理由,什么叫做事實就是事實?若是如此,還要辯護律師做什么?

  粉虹沒有理會他的抗議,繼續宣判。「小孩雖然是羅世中的親生子女,不過由於沒有正式認養程序,所以沒有繼承權,不能平分羅世中所留下的家產。」

  「嗄?!」黃莉禎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再也笑不出來。

  那 阿捏?她在乎的是遺產,不是案子的勝負啊!

  東方睿的嘴角勉強彎出一絲滿意的幅度,還好,這個粉紅女的腦袋不全然是豆腐渣。

  「不過,羅家需再支付黃莉禎的兒子八千萬,當作是小孩成年前的撫養費用。」

  「為什么?」東方睿好不容易微彎的嘴角,在聽到她剛才的話時,再度不滿地垮下。

  「小孩今年十歲,羅世中已經付了一億有餘,外加兩棟房子;依此推算,若是他沒有過世,在小孩成年前的這八年間,每年再支付一千萬元,是非常合理的數字。」倘若羅世中生前若有合法領養程序,依遺產平分法來看,這名非婚生子起碼可分到二十億元。

  顯然羅世中是故意不讓私生子合法化,避免家產外移。

  「也好。」黃莉禎對這個判決,雖不滿意但可接受,有總比沒有好。反正等她花完這筆錢,再上羅家鬧就又有錢花了。

  東方睿對於粉虹的判決很不滿,正想發言,卻聽到她接下來的但書——

  「這筆錢必須以小孩的名義成立教育信托基金,除了他本人外,其他人不得挪用,黃小姐,你也不例外。」粉虹望向黃莉禎,正色說出最後的但書,讓黃莉禎再也笑不出來。

  「呃……法官,我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大失所望的黃莉禎異想天開地提議。「能不能改判我敗訴,但是給我一點錢啊?」她要的是錢,不是勝訴啊!

  「不行。」粉虹回她一個笑臉,但說出的話,卻是斬釘截鐵地回絕。

  她怎會看不出黃莉禎在打什么歪主意,她一向討厭破壞人家家庭還大言不慚的人,之所以判黃莉禎勝訴,只是為了公正立場,可不是讚同黃莉禎的行徑!
第三章


  「我一定會再提上訴!」

  一走出法庭,粉虹就被東方睿堵住。

  「幹么,你還不滿意嗎?」她不解地反問。「羅世中留下來的遺產有上百億 ,對羅家人來說,分給同父異母的弟弟八千萬,不算過分吧?」

  「不是錢的問題。」

  「那又是什么問題?」

  「原則。」

  「我的判決完全依法行事,哪裏違反什么原則?」

  「我的原則。」他不可一世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不是依照你的原則判案,就是不合理?」

  「沒錯。」

  「拜托……你也太霸道了吧?」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負耶。

  「法官的判決應該是依據律師所提出的辯辭和證據,誰有理就是誰擭勝,我的辯詞完美無缺,為什么會被判敗訴?」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她無法同意他的說辭。「照你這么說,犯罪的人只要找到厲害的辯護律師,鑽法律漏洞,把黑的說成白的,就可以高枕無憂嘍?」

  「沒錯。」要不然要辯護律師做什么?「律師的工作就是為人洗脫罪名。」

  「你錯了。」對於他的是非不分,她氣呼呼地反駁。「律師才不是為人洗脫罪名,而是為人洗刷冤屈,還給受害者正義和公理!」

  「哼,你還真天真!」他發出冷笑,這世上竟然還有這么愚蠢的可笑想法。「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更沒有公理,法律是給懂法律的人用的,不要在那邊自封正義使者,真是可笑到極點!」

  「誰說的!」她挺起小小的胸膛。「我就是站在正義公理這一方。」

  「就算你能秉持正義和公理處理案件,那又如何?」他又發出冷笑。「只要我再上訴,別的法官一定可以讓我勝訴,你信不信?」

  要碰到像她這么不識時務的法官,還真有點難度。

  「信啊,這種事經常發生。」她早已習慣成自然了。「就算最後我的判決被駁回重審,但是該做的,我還是得做,這就是我的原則。「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評語。「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愚蠢。」

  可以想見,她為了堅持自己的理念,一定經常撞得滿頭包,這種傻子已經越來越少見了。

  「誰說堅持正義就叫做愚蠢?」她可是大大的不服。

  「那你告訴我,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為什么一定要有好處?」她不解地反問。「看到為惡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好人沈冤得雪,我就很高興了。」

  「你果然很天真!」他再度發出冷嗤,好心地給她一個忠告。「看來你受到的挫折還不夠多,等你認清所謂的正義公理只是一個屁時,你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法官。這可是我這幾年學到的寶貴經驗,就免費教你吧。」

  「你放心,我的信念才不會改變哩。」她握緊拳頭宣誓道。

  「很好,咱們等著瞧。」

「呼……哈……」

  脫下法官袍,換上一身粉紅套裝再加上厚外套的粉虹,一臉無精打採地拉著捷運車廂的拉環猛打呵欠。

  今天審完羅世中私生子案後,立刻被院長叫去辦公室「關照」一個多小時,轟得她腦袋混沌,只好七點多就「提早」回家。

  這半個月,為了消耗桌上的案件,她幾乎每晚都十二點才離開法院,就算是周末假日也自動到法院加班。

  只可惜,上頭總是關心自己的前途,遠勝於部屬的努力。

  粉虹擠在一群人中間,嬌小的她只能聞到各種不同的體味,熏得她頭昏腦脹,腦袋也越來越昏沉。

  呼……好累……好想睡覺喔……

  每晚熬夜想睡又不能睡的時候,她就很羨慕隔壁那個十一點就可以上床睡覺的男人,也就是那號稱「東方不敗」的暴露狂。

  想起他先前不屑的警告和提醒,她就一肚子火。

  可惡,他把她包粉虹當成什么人了?他以為她和他一樣是非不分嗎?如果只憑律師舌粲蓮花,就可以不管案件的真實為何,那么這個社會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才不會因為一再被上頭關切就改變自己堅持的信念,一個法官如果沒有正義和公理,那才是一個屁哩!

  效……?怎么有人一直碰她的屁股?粉虹敏感地察覺這個不尋常的肢體碰觸。

  她納悶地回頭看看左右,車廂內是很多人沒錯,但沒有到擠成一團的地步,就算擠也不可能一直擠她的屁股吧?

  ……又來了!而且這次還大膽地磨蹭,她馬上惡心到全身寒毛豎立。

  「你幹么一直摸我的屁股?」她立刻火大地一手抓住那只「毛毛手」,轉過頭瞪向一名穿著西裝,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年輕男子,大聲怒問。

  她非常確定是這只手在作怪,因為這是在自己身上抓到的「物證」!

  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喔,竟然還敢在「太歲屁股上動土」,真是不要命了!

  「我哪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你了?」那名男子沒有慌張,反而大聲恥笑。「也不看看你的身材,又短又肥,拜托我摸,我還不屑摸咧!」

  為了追求刺激,他這幾個月「偷雞摸狗」,雖然偶爾一、兩次擦槍走火,但靠他「先聲奪人」的氣勢,被害人立刻安靜無聲,讓他平安無事,就不信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粉紅女敢拿他怎么辦。

  原本站在他們兩人周圍的乘客,快速閃開一大段距離,以免遭受波及,頓時方圓兩公尺內,只剩他們兩人對立站著,其他乘客都冷眼旁觀,不想多管閒事。

  這一陣吵雜的喧嚷聲,引來一道冷騖的眸光,冷冷地掃向爭端的來源,下一秒,這對眼眸隨即訝異地放大……

  是她!

  那個潑他一身漆,並且賞他生平第一記敗仗的粉紅女!

  東方睿納悶地看著她一臉氣呼呼、想找人拚命的模樣,七拼八湊,已然看出大概,原來是抓到捷運色狼了。

  啐!那個色狼還真不挑食,幹么去摸一個發育不良,打扮又怪異的「小女生」呢?未免太饑不擇食了吧。

  「沒關係,我們就在這站下車,立刻要站務人員報警,看是你非禮我,還是我非禮你?」粉虹緊緊抓住色狼掙扎不休的手不放,

  東方睿的眉頭微挑,不禁讚賞地點點頭。這女人不傀是個法官,還算有點大腦,沒有受激而演出潑婦罵街的爛戲碼。

  「你這個瘋女人!我沒時間聽你鬼扯!」男子的臉上首度出現驚慌的表情。「放手!」

  此時正好列車到站,趁著車門打開,色狼用力甩開她的手,衝了出去。

  「快!」粉虹跟著衝出去,追在他身後大喊。「快捉住他,他是捷運色狼!」

  只可惜所有路過的乘客紛紛作壁上觀,不想惹禍上身,腳步沒人家大的粉虹,只能氣餒地望著前頭狂奔的人。

  「可惡……」跑步是她的最大障礙,無論她怎么努力,就是跑不快。

  突然,一個身影飛快地越過她,幾個箭步就追到那個色狼,將他壓倒在地。

  「放開我……幹么……放開我……」被壓倒在地的男子痛苦地哀叫。

  「閉嘴!」東方睿厲聲吼道,讓男子不敢再哀哀叫。

  身體緊緊壓制住色狼,東方睿的臉上卻出現一絲疑惑的表情。他不斷納悶地問著自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在看到色狼逃脫時,他的腳竟然會自行衝出去逮人?

  最痛恨當好人的他,竟然出手幫了那個擾他安眠,並且終止他不敗紀錄的粉紅女!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呼……謝謝你……幫我抓到色狼……你真是一個大好人……」好不容易追趕上來的粉虹,感激地猛道謝,稍微喘過氣後,才看清楚是誰幫了她——

  「是你!」東方不敗!

「還好有你幫忙,否則就讓這個色狼跑了,真是謝謝你!」

  粉虹和東方睿兩人從警局做完筆錄出來,她滿臉欣慰地向他道謝。

  這一路上,他不發一語地押著色狼,請捷運的站務人員報警處理,然後還跟著她到警局做筆錄,忙了兩個多小時,直到現在才離開警局。

  「你雖然看起來跩個二五八萬。」無視於他的沉默,她繼續說著。「說話又很衝,其實做人還挺不錯的耶!」

  稍早跟他的談話,讓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蕩」到最低點;但他剛才的義行,讓她對他的印象又大大改觀。

  看來……其實他這人還不算太壞嘛,還有得救,

  「跩個二五八萬?」東方睿不滿地泜頭瞪她一眼,這是形容「恩人 的用字嗎?

  他一直保持沉默,除了不愛說廢話外,最主要的目的是,他正在反省!

  他在反省自己的不對勁,不但出手幫她抓色狼,還陪著她到警局做筆錄,他到底是怎么了?

  由於父親的慘痛經歷,他向來厭惡當好人,而今天,幾百年沒用過的正義感,竟然會突然現身,而且還用在她身上!

  對於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有這種行為,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不會是因為寒流入境,冷昏頭了吧?

  原本他都是開他的白色賓士車出門,但是前幾天,他的車無緣無故被一輛粉紅色的車擦撞得「血跡斑斑」,只得將車送廠重新烤漆,下星期才能出廠。

  可惡,若是讓他抓到那輛粉紅車的車主,絕對要告死他!

  等等……「粉紅」車……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快得讓他抓不到頭緒。

  「原來那個男人是慣犯,每次搭捷運就會乘機偷吃女孩子豆腐,真是太可惡了,還好有抓到他,這種人一定要好好給他一個教訓!」她剛才已經跟警方表明自己的立場,堅持要提出控訴,絕不輕饒。

  雖然大部分法官對這類案件都會從輕量刑,念在初犯或是一時糊涂犯錯,找盡各種理由為被告開脫罪名;但她非常反對這種姑息養姦的想法,要不然這類事件就不會層出不窮。

  「哈啾……」突來的冷風讓她冷得猛打噴嚏,牙齒也開始「打仗」,喀啦喀啦地響個不停,沒戴手套的雙手也忍不住靠近嘴邊呵氣。「哇……好冷喔……」

  她最怕冷了,一到冬天就會將自己裹成肉粽,縮成一個球。

  東方睿瞥了她一眼,隨即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進一間鄰近的超商。

  「你幹么?想買什么吃嗎?」她跟在他身後轉,嘰嘰喳喳個不停,看他拿起一個塑膠包裝,更是好奇地湊到他跟前。「 ?這是什么東西啊……好吃嗎?」

  他沒理會她的聒噪,逕自到櫃臺結帳,然後拆開包裝,將裏面的暖暖包取出搓暖,對她粗聲粗氣地丟出兩個字。「拿去!」

  「哇……好溫暖喔,謝謝……」她感激地捧著暖暖包。「你真是一個好人!」他雖然看起來酷酷的,但是人真的很好 。

  「別再說我是好人,我只是不想再聽到你的磨牙聲,吵死了。」他連忙跟「好人」兩字撇清關係。

  姦人通常沒好報,就像他那個為朋友背債,搞得妻離子散的愚蠢父親。

  「你幹么這么別扭呢……」她頭一低,眼光瞥到他黑色褲子上有一道白影,好奇地湊上前仔細一看……

  「啊——!」她隨即指著他的褲襠尖叫。「你的拉鏈沒拉!」他果然有暴露傾向!

  東方睿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查看,原來不是拉鏈沒拉,而是褲子的拉鏈旁裂了一條縫,應該是剛才追捕色狼時過度賣力的結果。

  「我才下是拉鏈沒拉,是褲子破了。」他雙手尷尬地擋在褲子破裂處。

  「是嗎?」她懷疑地瞅著他的手,哪那么剛好?

  「我騙你幹么?」還懷疑!

  看,這就是當好人的下場!所以他才討厭當好人。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心」地不在這個話題打轉,再怎么說,他剛剛才幫了她,這點小「瑕疵」,她就不計較了。「我叫做包粉虹,包是包青天的包,粉是粉嫩的粉,虹是彩虹的虹,不是紅色的紅喔。」

  包粉虹?他嘲諷地看她一身粉紅色打扮,難怪她就像是被粉紅妖怪附身。

  「我只知道你叫東方不敗……」

  「不敗的紀錄已經被你給打破了。」他冷冷地提醒她今天下午才做過的好事。

  「輸一次有什么關係嘛。」一個大男人幹么這么愛計較哩。

  「我不喜歡輸。」他才不理會別人怎么看他,他只是不喜歡輸的感覺。

  「凡事都要爭第一,不累嗎?」

  「……」累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他出人頭地的最快方法。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總不能每次都喊你東方不敗吧?」

  「東方睿。」暗嘆一口氣,說出她要的答案。

  「是哪一個ㄖ ?祥瑞的瑞嗎?還是瑞士的瑞?」

  「你說的是同一個瑞。」他忍不住賞她一個「你是白癡啊」的眼神。

  「喔……說的也是……嘿嘿……」她不以為忤,傻笑兩聲,又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那到底是哪一個ㄖ 呀?」越挫越勇,就是她最大的優點。

  「睿智的睿。」他身邊不曾出現這么聒噪的人種!通常只要他賞一個冷眼,其他人就會安靜無聲,只可惜他的「冷臉」在她身上起不了作用。

  「哇,好有深度的名字喔,不像我的,好聳。」對於這點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嗯。」他頭一回點頭認同她的話。

  「沒辦法啊,誰叫我阿爸阿母是鄉下人,取不出好名字,不像你,東方睿,聽起來就很有氣質。」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你父母一定很有學問。」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他不知道替他取名字的父親是不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只知道當父親發酒瘋時,他就得開始躲拳頭。

  就他記憶所及,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因為替朋友擔保而負債累累,每天過著躲債主的生活,從此變成酒鬼一個,母親受不了四處奔波的貧困日子,跟了一個有錢的老頭子跑了,當了人家的二奶。

  從此,他的生活陷入饑寒交迫和拳頭的威脅,直到國中父親過世被送到孤兒院為止。

  「對呀,比我的名字有氣質多了。」

  他翻翻白眼,世界上要找比她還沒氣質的名字,難度還真高哩。

  「對了,阿睿……」

  「阿睿?」是指他嗎?他跟她有熟到互叫名字的地步嗎?

  「對呀,以後我就叫你阿睿,你可以叫我粉虹喔。」

  「……」他不予置評,雙手繼續遮住褲子,故作若無其事地繼續邁開大步向前走。

  「你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她在後面拚命小跑步趕上他的步伐。

  「不用。」他加速腳步,只想趕緊逃離「粉紅蒼蠅」的攻擊,回家換褲子。

  「那怎么行?」她跟在後頭猛追。「你幫我抓到色狼,我當然要答謝你嘍。」

  「我不是幫『你 抓的。」他特別強調,不想跟她沾上一丁點關係。

  「不管怎么說,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是事實啊。」她很堅持有恩必報的基本原則。

  「我看……我是惹了一個大麻煩……」他小聲嘟囔。

  「嗄?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她努力踮起腳尖,希望能縮短兩人身高的距離。

  「只要你不要在我耳邊念個不停,就是對我最好的謝禮。」他的語氣中除了一貫的冷硬之外,又多了幾分不耐煩,通常這個反應就足以嚇跑所有不識相的人。只可惜,就是有人不吃他這一套……

  「阿睿,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不是很好相處 ?」她一臉不認同地諄諄教誨。「這樣不行,你會交不到朋友喔。」

  「就算交不到朋友,關你什么事?」他習慣用一張冷臉「掃除」障礙,只可惜這個粉紅女不是一般障礙物,遲鈍得惱人!

  「雖然你這個人很不好相處,又有暴露的傾向,但是從你剛才拔刀相助之後,我就認定你是一個好人了。」她沒理會他的問題,豪氣萬千地宣布道:「放心,雖然沒人想跟你做朋友,但是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她的評語讓他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他很不好相處。他承認,但關她屁事。

  暴露的傾向?只因為他曾經只穿一條內褲去抗議她擾人安眠,還有剛剛為了幫她抓色狼而讓褲子破裂露出內褲,就被她冠上「暴露的傾向」,有沒有搞錯啊?

  最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一臉「犧牲奉獻」地說要當他的朋友,更是讓他「欲氣無力」,有被打敗的無力感。

  他的行情有槽到需要她「施舍」當朋友?

  「阿睿,你看,這就是我的車喔,很可愛吧。」走到巷子口,粉虹興奮地指著自己的愛車獻寶,已經將他當成朋友。「我跟你講,全臺灣就只有這一輛喔。」

  「這……」東方睿一臉抓到兇手的兇惡表情。「原來就是你!」

  剛剛一閃而逝,怎么也抓不回的思緒,終於「塵埃落定」,原來她就是刮壞他車子的元兇!

  說得也是,除了她以外,還有誰會愛「粉紅」成癡。

  「整輛車都是粉紅色的 ,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喔。「完全沒察覺他的火氣,粉虹沾沾自喜地摸著粉紅色的車身,雖然有些部分已有脫漆的斑痕。「你知道嗎?這部車是我求了好久,原來的車主才以三十萬賣給我的耶!」

  「你…!」他原本想要好好教訓她刮壞他車的行為,卻在聽到她花了天價買下這部破車後,頓時轉移發火的焦點——

  「你是白癡啊!竟然花三十萬買這堆破銅爛鐵?」沒看過比她更笨的女人!

  「什么破銅爛鐵!它只是舊了一點,跑得慢一點,狀況多一點……」她憤慨地為自己的愛車辯駁,但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終至無聲。

  「繼續啊,怎么不說了?」他惡劣地落井下石。「這種車子的行情頂多一萬塊,你竟然多出三十倍,還真凱。」她看起來就像是那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笨蛋。

  「我知道價格是貴了一點點,但是……嘿嘿……我就是喜歡粉紅色嘛,」無視於他的嘲弄,她的笑容很「憨厚」,讓他覺得替她惱火的自己像個白癡。

  「算了。」他從口袋掏出鑰匙,她愛當凱子是她家的事,他幹么替她瞎操心。

  「 ?阿睿,你就這么走了啊?」她叫住他。

  他悻悻然地指著自己的房門。「我住的地方到了,不進去難道要站在門口喂蚊子嗎?」

  「可是我還沒請你吃飯 ?」

  「我睡覺的時間到了。」

  「嗄?」她低頭看著手上的手表,時間指向十點四十六分……

  不會吧!他的上床時間也未免準時過頭了吧?
第四章


  晚上十一點已過,也就是他上床睡覺的時間到了,但……他怎么還醒著?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正坐在包粉虹房間的小桌旁,手中還拿著一個裝了熱騰騰火鍋料的碗。

  「哇……好幸福喔……」粉虹喝了好幾口熱湯,大呼過癮,又順手拿起湯杓舀了幾片鮮嫩的牛肉片到東方睿的碗裏。「來,牛肉可以吃了,煮太久肉變硬就不好吃了。」

  半個小時前,沒理會他的「客套」,她硬是把東方睿拖進自己的房間,七手八腳翻出冰箱裏所有的菜,切切洗洗,半小時後,他們已經坐在套房中間的小桌子,圍爐吃火鍋。

  東方睿茫然地瞪著早已塞滿的碗,右手的筷子動都沒動。

  他今晚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出手幫她抓下色狼,害自己的褲子破掉,一路遮遮掩掩地回家。不但如此,還怕她冷,買了暖暖包給她用。而且,明知她是刮花他車子的兇手,他竟然讓她「逍遙法外」,沒有追究,甚至沒要她賠修車費!

  最最讓他百思不解的是,明明他睡覺的時間到了,他卻放著溫暖的被窩不睡,跑到她的小套房蹲坐著吃他壓根兒沒想要吃的晚餐!

  他今晚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他到底是怎么啦?東方睿今晚第N次自問。

  「趕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忙著吞食口中的菜,粉虹也沒忘了招呼客人。「冷冷的天氣就是要吃熱熱的火鍋才過癮嘛!」

  「……」他被動地挾起一塊牛肉入口,軟嫩鮮美的口感隨即喚起他的饑餓感,他開始大快朵頤,三兩下就將碗裏的食物扒光光。

  寒冬吃熱食,果然是一大享受。

  這個情景讓他想起以前,那時候家裏的錢全被父親拿去買酒暍,幾片吐司就是他一天的糧食,當他在店外看著別人喝熱湯時,自己只能啃著乾面包和著冷水吞下肚。

  從那時開始,他就發誓,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

  「愛吃什么自己挾喔。」說完,粉虹又舀了一大瓢的料到他碗裏。「來,多吃一點……啊!我忘了冰箱裏有冰啤酒喔,你要不要喝?」

  「嗯。」明天是周六休息,不會影響工作。

  她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給他一罐後,迫不及待地拉開自己那一罐的拉環喝下一大口,「哇……好喝!吃火鍋,喝冰啤酒,真是一大享受。」

  東方睿慢慢暍著啤酒,吃著火鍋,並且不動聲色地打量坐在對面大吃特吃、一點形象都沒有的粉虹。看她吃東西也會跟著開胃,沒一會兒,原本滿滿的鍋料幾乎見底。

  「你就這么放心?」酒足飯飽,他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放心……什么啊?」她用筷子叉著最後一顆貢丸咬著,有點茫然的眼眸不解地望著他。

  她雖然沒什么酒量,卻極愛享受微醺的感覺,可以幫助睡眠,才喝了半罐啤酒的她,就已醉眼迷蒙,滿臉通紅。

  「我。」

  「你怎樣?」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就不怕發生危險?」他故意湊近她,想要嚇唬她,這才發現她的皮膚光滑柔細,宛如孩童的肌膚,尤其是喝了酒之後,臉頰紅撲撲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讓人想咬上一口。

  「跟你在一起會發生危險,為什么?」

  「不怕我酒後亂性?」

  「不怕。」她的語氣非常肯定,「因為你是好人。」也許他之前曾經是非不分,嘲笑正義和公理,但他今晚所發揮的正義感,就足以抹去那些壞紀錄。起碼,在她心中是如此。

  他聞言發出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好人?」「當好人」是他最不屑做的事,他可不想步上父親愚蠢的後塵。

  「你幫了我——」

  他不耐地截斷她的話。「我說過我不是幫你……」

  「你看,你為善不欲人知,果然是好人!」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解釋,自有一番解讀。

  「我……」

  「我跟你說喔,雖然你的臉老是兇巴巴,但是心地善良……」酒精開始在她腦裏發酵,她不會發酒瘋,只會酒後吐真言。

  他?心地善良?她是醉到腦袋壞掉了是不是?若讓那些受他「迫害」過的被害人聽到,絕對會笑到下巴掉下來。

  「有人跟我說過「東方不敗 是個冷血無情的律師,可是我卻認為阿睿是一個好人……」

  「別再說我是好人……」

  「你知道嗎?我才當法官不到一年,已經換了六個地方法院……」

  嗄?不會吧?他頗為震驚地看著她,她的調職率未免太過驚人了。

  不過,就她今天的表現,他大概可以猜出她被再三調職的原因,應該是因為她的「不識時務」吧。

  「我不懂……我為什么不能按法律判案?」她打了一個酒嗝,繼續發抒這一年來的不滿。「為什么單純的案件還要牽扯政治、利益、前途……這樣的判決根本不公正!」

  賓果!被他猜中了,她果然是因為太「條直」才會再三被流放。

  「這不是我想當的法官哪……」再三受挫的生活,讓她再也忍不住落下不甘心的淚水。「對不起……」她趕緊抽張面紙,擦去不小心滴下的淚水。「我並不想哭的……」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並不想跟人哭訴,只是累積太多的委屈,讓她一時情緒失控。

  看到她強忍卻仍然流下的淚水,他的心突然一緊,不曾安慰過人的他,只好拚命找話題。「那你想當什么樣的法官?」

  「我要當包青天!」她立刻破涕為笑,說出自己偉大的志願。「因為我們都姓包。」

  「包青天?」他真是服了她了!

  一般人被懲罰性地調個一、兩次職,就會改正缺點,但是她卻依然故我,絲毫沒有「改過向善」的念頭。

  這種人真是夠傻的,但是,傻得讓人心疼……

  等一下……心疼?他竟然為她心疼?

  這怎么可能?他幹么心疼這個女人?

  「我跟你說喔……其實我很喜歡你的胸膛 ,很性感……」她繼續出賣自己,並且搖搖晃晃地爬到他身旁,穩穩地抱住他的腰,躺在她頗為欣賞的胸膛上,漾出一臉幸福的笑。「你好像暖爐喔!如果晚上可以抱著你睡覺,我就不會再手腳冰冷了……」

  他就像個暖爐,軟硬適中,抱起來比抱枕還舒服耶……

  嗯……好舒服……好想睡喔……

  「喂!」才吃她一頓火鍋而已,她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吃他豆腐啊!

  他推推她的肩膀,試著搖醒她,卻被她揮開手,繼續呼呼大睡。

  「別吵……」她只要一入睡,就算有萬馬奔騰也吵不醒。

  「不會吧?」她竟然睡死了!

  向來辯才無礙的他,第一次啞口無言,只能愣愣地瞪著她兀自睡得香甜的小臉。

  是她太沒有危機意識,還是他太沒有威脅性?

  雖說像她這種又乾又扁的小孩身材,無法引發一個男人的性趣,但他再怎么說也是個年輕體壯的男人吧,她就不怕他饑不擇食?

  無力地搖頭,再搖頭,最後他只能「好人」做到底,把她抱到一旁的床上,替她蓋上印有HELLOKITTY圖案的粉紅棉被,最後拿下她的粉紅色大鏡框,這才發現少了誇張鏡框的她,一張臉秀秀氣氣,像個未成年的小女孩,而不是呆呆板板的法官。

  若不是親眼確認過,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是個法官,而且還是判他敗訴的法官。

  對於這個不按牌理出牌,出其不意擾亂他生活秩序的小女人,他向來冷峻迫人的眼神,不自覺地放柔……

睡到自然醒的粉虹,全然不記得自己做過的好事,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跟隔壁的大律師開心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就……

  沒了。

  她只是隱約記得,入睡之前曾經抱著一個很舒服的、暖暖的東西,應該是抱枕或暖爐之類……

  「抱枕?」她納悶地拿起床上的三個抱枕,二試抱。「不對,不是這種感覺……嗯……也不是……難道是在作夢?」那么這個夢也未免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意猶未盡。

  她微惱地抓抓亂成一團的頭發。「我應該沒跟他說出不該說的真心話……吧?」

  對於自己「酒後吐真言」的壞習性,她也很受不了,還因而得罪過不少人,但她又戒不掉小喝幾杯後微醺的輕松感。

  其實自從她發現自己的壞習性之後,她已經很少跟人一起喝酒了,只不過昨天跟東方睿「聊」得很開心,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說他聽,但是沒幾個月就被迫調職的她,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她好久沒說話說得這么痛快了,才會一時忘了節制,

  唉……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在別人面前喝酒!」她鄭重地對自己說道。不這樣的話,以後難免又說出讓自己悔不當初的實話。

  「洗把臉之後,去探探他的口風吧。」希望她說話沒得罪到他,老實說,她還滿喜歡這個「外冷內熱」的鄰居哩。

  快速洗了個戰鬥澡,她照例穿戴起一身粉紅,往隔壁邁進。站在他的門口,她小心翼翼地按下電鈴,等待開門的同時,她的一顆心期待地怦怦跳。

  門唰地被打開,東方睿就站在門口。「什么事?」

  看到她,他原本有點嚇人的冷硬表情瞬間放軟,只是他自己並沒發現這個小小的轉變。

  「呃……請問……我昨晚……有沒有說什么……奇怪的話?」才過了一個晚上,怎么突然覺得他好像變得更順眼了,害她的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

  奇怪?他之前有這么帥嗎?

  「有啊,你說了很多……」看她一臉局促不安,他突然有了整人的念頭。

  「嗄?!」她的心臟差點停掉,急忙追問:「我說了什么?」

  「你說我的胸膛很性感。」他特別選了最具震撼力的話說。

  「嗄?!」她不敢也不願相信自己竟然說出這么大膽的話。「你騙人!我才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咧!

  拜托,不要說講出口了!她連想都沒想……不對!

  他上身赤裸的畫面突然回到她的腦海裏,天啊!她真的曾經動過這個念頭!

  不會吧?!她驚嚇過度地抱著自己的頭,她真的這么說了?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怎么?想起來了?」她變化萬千的表情,他笑得很賊。

  她不甘不願地掩面承認。「嗯?!」她相信以自己「酒後吐真言」的功力,絕對有可能說出這段丟臉的話。

  這下子,她的臉已經丟到南極去了!

  她坦率承認,反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還以為她會矢口否認呢,沒想到她還滿可愛的嘛。

  「你來找我就只是想問我這件事?」

  「嗯……」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好話後,她一張小臉沮喪地低垂著,沒臉見人。

  「我回去了……」

  「喂,等等……」他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幹么?」問話都沒有生氣,跟她平日嘰嘰喳喳的模樣相差甚遠。

  「呃……我剛剛是……騙你的啦。」不想看她頹喪的模樣,他只好說謊。

  這是他第一次故意放水讓對手過關,跟他平常緊咬對手弱點不放的風格,大不相同。

  「真的?」她的頭立即抬起來,期待地望著他。

  「嗯。」他輕輕地點了頭。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不想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會讓他也跟著低落,這是未曾有過的心情。

  他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人,為什么唯獨對她……

  「我就說嘛!我怎么可能說那么丟臉的話?」粉虹的態度馬上大為轉變,還神氣巴拉地伸手戳戳他堅硬的胸膛。「你這樣不行啦,為了整我就撒這種謊?很沒有君子風度 !」

  「我……」他不想見她傷心,卻讓自己背黑鍋,一口悶氣嘔在心中,真是鬱卒到最高點。

  「你吃午飯了嗎?」她「不計前嫌」地對他綻開笑臉。

  「沒。」這下子,換他悶悶不樂了。

  「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也要順便採買一些存貨,昨天晚上的火鍋把我的冰箱都清空了。」她又恢復平常的聒噪。「我發現這附近有一家牛肉面很好吃喔,你有沒有去吃過?」

  「沒有。「他無力地搖頭。

  「我們走吧。」她興奮地推著他出門,心情好到想高歌一曲。「你一定會喜歡的,真的很好吃喔!」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心就輕飄飄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雖然她本來就愛笑,但是跟他在一起時,她的嘴就合不起來,不斷地想講話、想笑……

  受到她感染,他的心情也變得很輕松,雖然情況完全按照她的希望走,但是他並不覺得有被人擺布的不悅,

  說實話,他並不討厭她的陪伴,甚至還慢慢習慣她的聒噪,這……

  不太妙耶。

「喂,你夠了吧!」東方睿伸手阻止粉虹將架上的東西掃進推車的動作,指著他手上所推著的推車。「這是第二輛推車,而且已經滿了!」

  稍早兩人去吃完她所推薦的牛肉面後,就到附近的超市大採買,她像是不用錢地大搬特搬,幾乎快搬光超市的所有商品,

  「嘿嘿……」她被他拖到結帳的地方排隊,以免她又「手癢」。「我搬來這裏半個月了,第一次有機會出來大採購嘛,再說,今天有你幫忙搬,當然要多買一點嘍!」

  「你拿我當搬運工啊!」他不禁為自己的遭遇嘆息。想他堂堂一位大律師,竟然在這裏幫一個判他敗訴的女人搬貨,他越想越不甘。

  「別這么說嘛,如果你的冰箱鬧饑荒,我可以免費救濟你喔。」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的好心喔……「

  「不客氣啦,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朋友?」他們什么時候晉升到朋友關係,他怎么不知道?

  「一共是五千兩百六十五元。」收銀機的小姐花了六分鐘才結完粉虹的帳,接過她的信用卡刷卡,然後說道:「小姐,我們現在購物滿一千元就可以抽獎品,你可以去前面的服務中心抽,還有機會抽到轎車喔。

  「抽獎?好棒!我的偏財運很好喔,一定可以摸到大獎!」她興奮地四處張望。「服務中心在哪裏啊?」

  東方睿認份地提了六大袋沈重的物品,用下巴指向左前方。「在那邊。」

  「啊!」她這才發現他手上都是她的東西。「不好意思,我忘了拿我的東西了,我來拿兩袋好了。」

  「不用了,你不是要抽獎嗎?快走吧。」

  她興衝衝地跟著他的腳步來到服務中心,看到獎品單上的獎品,第一特獎是轎車,第二獎是東京來回機票,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獎品。但最吸引她的還是……

  「特別獎是HELLOKITTY!」她最喜歡HELLOKITTY了。

  「啊!是那一個嗎?好棒喔,我喜歡。」她興奮地指著高高放在臺上的超大粉紅色HELLOKITTY玩偶,約有一百公分大小。

  「你喜歡也沒用,不一定摸得到。」

  「誰說的,我就摸給你看!」跟服務人員核對過發票後,她信心滿滿地伸手進摸彩箱,摸了第一個獎,拆開。「 ,竟然是面紙一盒!再來!」

  「啊……是馬克杯……再來……啊,竟然杠龜……我就不信邪……」她戰戰兢兢地摸出第四張,打開一看——

  「保溫壺?怎么會這樣?」她哭喪著一張小臉。

  「別難過了,摸不到才是正常的。」東方睿看著有趣,忍不住露出一絲看好戲的笑容。

  「喂!」她突然將他手中的塑膠袋都放在地上,拉住他的手。「你來幫我摸最後一個獎。」

  「我不行啦。「

  「難說,搞不好就被你摸中。」她央求地望著他。「拜托啦,我的幸運神今天休假去了,也許你的還在工作。」

  「別浪費最後一個機會,我沒有偏財運。」應該說,他根本不是個幸運的人,幸運之神從來不曾眷顧過他。

  「試試看嘛……」

  敵不過她哀求的眼神,他無奈地將手伸進摸彩箱。「沒中可別怪我。」說著他摸出一張禮品券交給她。

  「喔~~好緊張喔~~」她慢慢地打開禮品券,只見上面寫著——

  特別獎——超大HELLOKITTY玩偶乙只

  「哇!你摸到了!是HELLOKITTY!太棒了!你果然有幸運之神眷顧!」她興奮地又叫又跳,完全不在意賣場客人的眼光都往這裏掃。

  他傻愣愣地看著她遞給他的禮品券,上頭的確寫著「特別獎」幾個字,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抽到獎……

  怎么這么準,一抽就中,難道真如她所說,幸運之神開始眷顧他了?
第五章


  「喂,你看那個男的,好好笑喔!」

  「就是說嘛,一個大男人竟然抱了這么大一只HELLOKITTYY,真是怪異 。」

  「拜托,他不覺得丟臉嗎?」

  從超市到停車場約一百公尺的路上,抱著超大HELLOKITTY布偶的東方睿,理所當然地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不只是因為「身高」一百公分的玩偶夠大、夠吸引人,更因為抱著它的東方睿外型太過剛硬,跟布偶的可愛形象完全相反,難怪會引人側目,也讓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謝謝你陪我來買東西,還幫我抽到特別獎,真是太謝謝你了啦!」粉虹笑咪咪的,開心極了。

  「我現在只想趕快到停車場。」要不是她太矮沒辦法抱玩偶走路,他才不會做出這么丟臉的事咧。

  「是不是太重了?再給我一包吧。」她手上只有兩包比較輕的物品,最重的東西都在他手上。

  「不用了。」她個子小不隆咚,一個不小心,可能會被壓扁。

  「那我來抱HELLOKITTY好了。」她掙扎地伸出雙手要拿回布偶,卻被他阻止——

  「要練摔跤回你自己房間練,不要在馬路上丟人現眼。」明明是關心,但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很刺耳。

  「阿睿,你真的是典型的面惡心善耶,這樣子做人很吃虧喔!」相處幾次,她對於他的個性已能大概拿捏個七、八成。

  他嘲諷地看著她。「你又知道我是怎么樣的人?」

  「當然,你是一個好人嘛。」她非常肯定。

  「我說過,別再說我是好人。」

  「可是你真的是好人哪!」她舉例為自己的話證明。「就拿抓捷運色狼來說好了,你那天才被我判敗訴,若是其他壞心的人,一定會故意裝作沒看見,讓色狼逃走,也等於讓我當眾出醜,但是你沒有。」

  「那是……」

  「還有,既然是我的車刮花你的車,你可以理所當然地要我賠你修車費,但是你沒有。」

  「呃……」

  「再來,你明明過了十一點就要上床睡覺,但是你卻陪我吃火鍋,還把喝醉的我抱上床。」

  「嗯……」

  「最後,你雖然認為一個大男人抱著大玩偶很丟臉,但為了不讓我摔斷脖子,你還是繼續抱著。」她清澈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光是這些,就足以讓我了解你是什么樣的人。」

  她雖然個性有些小迷糊,頭腦卻很清楚,她知道他不是個會為自己歌功頌德的人,無論外界對他的評論為何,他都不會澄清,但是他曾為自己做了些什么,她點滴在心頭,他在她心中的評價絕對有別於其他人。

  「我……」被她這雙眼一盯,東方睿感覺自己倣佛無所遁形,不得不跟著檢視自己的想法。

  他當然不是像她所說的好人,因為他曾為了自己的好惡,替許多人眼中的壞蛋辯護,並且讓他們無罪開釋,他也從不覺得心虛。可是,現在認識了她,他竟突然有種不想令她失望的感覺?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搬這堆東西,否則我可能要分好幾次才能買齊。」每次需要搬運工時,她就會強烈地羨慕那些有男朋友的人,

  說到男朋友……不知道在別人眼中的他們,像不像是一對戀人呢?看看在她身旁提著大包小包還抱著玩偶的他,這個想法讓她有些怦然心動。

  其實他這個人還不錯,雖然有些酷酷的,老是面無表情,但是感覺卻很可靠,應該會是一個好對象才對……

  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啊!好羞人喔……

  「喂,你在笑什么?」笑得他全身發毛。

  「我……我只是在想,在別人眼中,我們看起來像不像一對戀人?」不小心發現自己對他的好感之後,她突然覺得有些別扭,但是有話直說的她,還是老實回答。

  學生時代,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課業上頭,後來又被工作纏上,忙都忙死了,哪還有心力注意男人,更別說周遭沒有一個男人吸引得了她。

  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她還沒談過戀愛,他可是第一個讓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呢,

  他失笑。「怎么可能?覺得我們是父女還比較可能。」

  他雖然不到三十歲,但是相貌老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大:而她不但個子嬌小,還有一張標準的娃娃臉,看起來就像個高中生。

  「哪有……」她才想反駁,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小孩凄厲的哭聲,抬頭找到聲音的來源,竟然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正揮拳打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

  「哇……嗚……我不敢了啦……不要打我……哇……」

  「我叫你去買酒,你竟然給我買面包?!你欠揍啊!」

  「我肚子餓……」小男孩哽咽地哭訴。

  看到這場景,東方睿全身頓時一陣發冷,幼年時的恐懼突然上身,他覺得倣佛看到當年那個無助的自己,只能任父親痛打,無力抵抗……

  「看我怎么教訓你!」中年男子高舉拳頭,又想揮向小男孩,卻被粉虹奮力攔住——

  「你幹么這樣打小孩?會打死人耶!」她將渾身發抖的小孩護在自己後面,挺身面對喝醉酒的高壯男人。

  粉虹的聲音總算喚回東方睿的神志,只是精神還有一些恍惚,他只看到嬌小的她硬挺著肩膀對抗一個大男人,一顆向來冷硬的心頓時受到極大的震撼。

  她奮不顧身保護小男孩的模樣,簡直就像與老鷹拚命的母雞。她怎么能為一個陌生人做到這個程度?她難道不怕受傷嗎?

  「他是我兒子,我有打他的權利,關你屁事?」男子酒氣衝天地朝著她吼,一手推開她,抓回兒子,伸手又是一拳。「X!都是你!害你杯去厚人念。」

  「嗚……」小男孩不停地掉眼淚,又不敢大聲哭,讓人看了非常不忍。

  「夠了!」粉虹再度上前護住小孩,氣憤地跟男子對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他的話,我立刻報警!」就是有這種將小孩當成私有物的父母,家暴事件才會層出不窮。

  「臭女人,你欠揍……」中年男子火氣還沒發完,拳頭正想往她身上招呼,卻被東方睿狠狠拽住手——

  「想打架的話,就找個頭跟你差不多的人,別那么孬,只敢拿小孩跟女人出氣!」這就是他當年想跟父親說的話,只是當時他沒那個膽,只有挨打的分。

  等待中的拳頭沒有落下來,粉虹抬起頭,這才發現原來是東方睿又出手救了她!

  「你說什么?」男子虛張聲勢地怒問,但眼睛卻不敢跟東方睿對看。

  這人的眼神好恐怖!

  「怎么?我說錯了嗎?」東方睿一把拽住對方的領子,乘機發泄累積二十幾年的怨氣。「稍有不順就喝酒澆愁,要不然就拿小孩和老婆出氣,你根本不配當男人!」他火大地用力把男人甩開,男人立刻狼狽地跌坐地上。

  「你沒有資格當人家的父親,你根本沒有替你的家人想過!你該死!」一邊罵著,東方睿的拳頭一邊狠狠地揮出。

  「你不要打我爸爸!」此時,小男孩突然從粉虹的懷中衝了出來,拉住東方睿的拳頭,勇敢地瞪著他,不讓他再打自己的父親。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就連中年男子也不例外。

  小男孩的舉動深深震撼東方睿,他發覺自己當年並沒有像這個小孩一樣站在父親身邊,扶他一把。

  當年父親一直沈溺在酒精中無法振作,自己是不是也該負起相當的責任?他沒讓父親察覺該有的責任,是他放任父親繼續沉淪下去。

  他也有錯!

  「好,我不打你爸爸了,對不起。」東方睿慢慢站起身,感慨地摸摸小男孩的頭。

  如果當年他能更堅強一點,幫助父親走過低潮,而不是畏怯地躲在一旁,也許結局會不一樣。

  「你真該感謝有這么一個好孩子。」他轉頭對中年男子說。

  「我……」中年男子慚愧地掩面痛哭,失業再加上找工作不順,讓他情緒低落到極點,才會拿小孩跟老婆出氣。

  他不配當男人!

  「每個人都有不順利的時候,但是別忘了,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粉虹扶他起來,好言相勸。「慢慢來,一定有出路的。」

  「謝謝……」男子慚愧地低下頭。

  「別再打他了喔,要不然我真的會報警。」粉虹正色提出警告。

  「我知道了。」

  「對了,能不能請你們幫個忙?」她將手中兩大袋的食物交給男子,「我剛才多買了一大堆東西,吃不完會壞掉,可不可以拜托你們幫我拿一些回去吃掉?」

  「這……」

  「拜托你啦!」粉虹一臉祈求地笑著。「我真的買太多了。」

  東方睿讚賞地看著她的義行,她不光只是會說,更會以行動證明。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男子沒有再推辭她的好意,拿了兩大袋救命食物,牽著小男孩的手轉身離開。

  「等等……」東方睿突然叫住中年男子的腳步。

  「呃……還有什么事?」中年男子懼怕地望著他慢慢接近的身影。

  「你過來一下。」說著,他將男子拉到十公尺外的距離。

  「你想做什……」小孩擔心地想要跟上前,卻被粉虹一把拉住——

  「沒事,不用擔心。」她拍拍小孩的頭,柔聲安慰。

  雖然不知道東方睿在搞什么名堂,但是她相信他絕不會傷害那個男人。

  「你明天來我的辦公室找我,我知道幾個工作機會,你可以去試試。」東方睿拿出一張名片,小聲地對男子交代。他可不想讓粉虹聽到他正在做的「好事」,要不然他會很尷尬。

  「謝謝……」男子感激地接過名片,不住鞠躬道謝。

  東方睿別扭地揮揮手。「別謝了,我只是介紹工作機會給你,做不做在你自己。」

  「謝謝。」男子又鄭重地鞠躬道謝後才離開。

  看著男子牽著小孩的手,雙雙走遠的背影,東方睿欣慰地揚起嘴角。

  「你果然是好人耶!」一直在一旁看著他的粉虹,再次確定自己沒看走眼。「如果你以後接案子也能有所挑選,那就更完美了。」
雖然跟他接觸沒幾次,但她已能確定他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雖然老是兇巴巴地說著兇狠的話,但卻有顆善良的心,

  她越來越欣賞這個心口不一的大男人了。

  「你……都聽到了?」他還特別將人拉到旁邊小小聲說,怎么會被她聽到?

  她搖頭,「我雖然沒聽到,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在做好事。」

  「別再說了……」一股熱氣浮上臉頰,他趕緊將放在地上的東西拿起來,轉身往停車場方向前進。

  「哇……」她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地嚷著。「你的臉好紅喔!」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愛了!

  「你很吵。」

  「奇怪?你真的很不習慣被人稱讚夠?」看出他在不好意思,她故意逗他。

  他隨即回她。「奇怪?你真的不是普通的雞婆駒。」他嘴巴雖然這么說,但心裏卻很讚賞她的行為。如果當時也有人這樣保護他的話,他的人生應該會不一樣吧?

  她聳聳肩。「沒辦法,我就是正義感太多嘛,這是天生的。」

  「也對,你說過你想當包青天嘛。」

  「嗄?!你怎么知道?難道是我昨晚跟你說的?」

  「你的確告訴我滿多的。」他不置可否地回答。

  「咦?!我還說了什么?」不會連以前做過的糗事都說了吧?

  「不告訴你。」讓她緊張一下也好,這樣才可以稍稍平撫他稍早的窩囊氣。

  「哎?阿睿~~說嘛~~說嘛說嘛~~」她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臂搖晃,就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

  「不告訴你。」他回她一個壞壞的笑,就是不泄漏半句。

  「你很壞 ……」總覺得有把柄在他手中,讓她的心很不踏實。

  「呵……」看她挫敗嘟著嘴的可愛表情,他只覺得好樂,就連先前被人嘲笑抱著娃娃的埋怨都沒了。

  他不記得有多久沒這么輕松地笑了,這種感覺,真好。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首次綻開的真心笑容:心臟好像被電到,電流一下子傳遍全身,酥酥麻麻……

  哎……她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被告林美滿因為過度防衛,造成討債公司的人意外致死,乃是因為長期被暴力催討,壓力不斷累積,造成她的精神衰弱,一旦遭受過度的刺激,會讓她暫時喪失行為的判斷力。當時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這點在我檢附的公立醫院所開立的精神檢驗報告書中,都有詳細記載。」

  法庭上,東方睿沉穩地為被告辯護——

  「依刑法第十九條第一款規定,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監定確認後,不負刑事責任。」

  林美滿的丈夫長期不務正業,跟地下錢莊借錢去花天酒地,吸毒、賭博樣樣來,當債主追討上門時,他拍拍屁股,躲得無影無蹤,將三千多萬元的債務留給她。她靠打零工賺來的錢養活自己和兩個小孩就已經很艱難了,如今又多出一大筆債務,更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更可惡的是,討債公司的人每天到林美滿工作的店門口鬧事,讓她連工作都沒了,甚至還會敲壞她家裏的門鎖闖進屋裏,到處砸東西泄憤,打得她和小孩鼻青臉腫,讓他們一家三口天天過著心驚膽跳的日子。

  終於有一天,討債公司再度上門,並且又動手打人,當林美滿看見自己的小孩被摔到墻角時,她走到廚房拿出一把菜刀,發狂地猛砍討債公司的人……

  「本席宣判,被告無罪開釋。」粉虹宣告判決書的同時,嘴角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東方不敗」真不是蓋的!

  當她接手這個案件,她就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為林美滿減輕罪刑,以法官的論點,她當然知道殺人者要受刑罰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但是林美滿的處境太過可憐,讓人不忍。

  所以當她看到林美滿的辯護律師是東方睿時,她就知道林美滿有救了,而且他也沒讓她失望!

  他竟然聰明地利用精神失常的保護條文替林美滿辯護,讓這個案件能夠圓滿落幕,真是可喜可賀。

  藉由這個案件讓她知道,自己的功力差他甚多;她只想到該如何從輕量刑,而他卻能從多方面思考,找出對委托人最好的出路,這才是真正的辯護律師。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果然夠犀利。

  還好,他今天站在「對」的一方,如果他今天是討債公司的委托人,這場仗可就難打嘍。

  嗯……要好好想想該如何「教育」他,讓他繼續「棄惡行善」。

晚上十一點又二十八分才回家的粉虹,還沒進自己家門,就先按了隔壁的電鈴。

  睡夢中被電鈴聲吵醒的東方睿,不用動到大腦也猜得出外面的人是誰。除了包粉虹,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擾他安眠!

  閉著眼睛默數三秒鐘,希望外面不識相的女人能夠知難而退,但他顯然低估她的毅力。

  叮咚?叮咚!

  門鈴聲隔了五秒再度響起,

  他無力地嘆了一口氣,隨便找件長褲套上,打開燈,擺出一張兇臉開門——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你睡了嗎?」門外的她,笑臉甜甜。廢話!他連回答都懶得回了。

  「我聽人家說這家鹵味超好吃,我特地去排隊買了一些試試,才會這么晚回來。」她沒理會他的臭臉,逕自走進他的房間,一個沒踏好,差點被地上的書籍絆倒——

  「哇——」

  她拿著鹵味和包包的雙手亂抓,希望能抓到一個可以支撐的東西,但是只抓到空氣,最後她只好把眼睛閉起來,等待即將到來的碰撞。

  「小心!」他反應迅速地抱住她的身子,以免她倒在書堆裏陣亡。

  「還好……」再度逃過劫數的粉虹,慶幸地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片養眼的胸肌,線條完美,色澤健康……

  她的臉轟地爆紅,天啊!她正靠在他赤裸裸的胸膛 !

  臉頰上傳來的體溫讓她全身熱到不行,只好趕緊移開僵硬的身體,兩眼直視他頸部以上的部位,不敢確認他是否跟上次一樣只穿內褲。

  「你怎么啦?滿臉通紅,」

  「我……熱啊……」她作勢用手扇風,想要降低臉的溫度。

  「熱?」他納悶地望著她。「今天明明有低溫待報,你不是最怕冷了嗎?怎么會熱?」

  「你明知道低溫特報,幹么穿這么少?不伯感冒喔?」她衝口而出。

  「喔……」明白自己是讓她失常的主因,他的心情大好,被吵醒的不悅也消失無蹤。「原來是我讓你熱力四射啊?」

  她又羞又惱地推他一把。「你趕快去穿一件衣服啦。」

  他一進房後,她快手快腳地整理地上的書籍,將同類的書擺在一落,不到幾分鐘就清出一個可以席地而坐的空間。

  兩分鐘後,東方睿走出房間。

  「哎,你的手腳挺快的嘛。」他才進房換件衣褲,客廳就清爽許多。

  「是啊!因為我常搬家嘛!現在我可是整理達人喔!」說著,她試探地向他提議。「你這裏這么亂,這個星期六我幫你整理吧?」

  自從前幾天發現自己的心意後,她就一直想要多多與他接觸,但是礙於兩人的作息時間有差異,一直無法做到。

  「好啊。」他沒有考慮就點頭應允。

  一口答應後,他才想起以前的女友也曾提議要幫他整理,卻被他毫不考慮地拒絕,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領域被人侵佔,但他現在卻乾脆地答應了這個小女人……

  「真的?」哇,她可以幫他整理房間耶!女朋友幫男朋友整理房間,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立刻開始在腦裏策劃要如何改造他的房間。這房間不是黑色就是咖啡色,看起來暗沉無光,一定要增加一些溫暖的色彩和裝飾才行……

  「可是……」他有一個但書。「你只要幫我整理這些書籍,不需要幫我裝潢,更不需要粉刷墻壁。」

  「真的不要?我會幫你弄得很溫馨,不會看起來冷冰冰喔。」她強力遊說,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絕對不要!」他的意志十分堅定。

  「喔……」她的表情很是遺憾。「好吧。」

  看她失望的模樣,他差點松口,但是只要想到她房間清一色的粉紅風暴後,他趕緊拉回心念,絕對不要自己的房間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來吃鹵味吧。」她把兩袋鹵味打開,放在兩人中間,叉起一塊海帶放進嘴裏。「嗯……」軟硬適中的口感,讓她不禁滿意地讚美。「好吃!」

  他拿一只鴨翅膀咬下一口,甘美而不乾澀,鹵汁都有鹵進去,味道還不錯。

  「這時候若能喝點酒,那就太棒了。」把酒言歡吃鹵味,是人生一大樂事,只可惜她已經決定不在別人面前喝酒了。

  「我這裏剛好有啤酒。」他起身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遞給她一罐。

  「呃……」她又愛又恨看著他手上那一罐冰冰涼涼的啤酒,使出全身的意志力才說出:「可是我戒酒了……」

  自從上次喝酒後在他面前說出醉話後,為了避免吐出更多真言,她就下定決心不再喝酒。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他狐疑地看她一眼,拉開啤酒罐的泣環,爽快地喝了一大口。「讚!」

  她羨慕又嫉妒地看著他享受的模樣,好好喔,她也想喝一口……

  他再度將啤酒罐遞到她面前。「喏,拿去!」明明就一臉想喝的樣子,還說要戒酒,想騙誰呀?

  「我……我真的不能喝啦……」她艱難地將瞼撇開。

  「為什么?」

  「我怕我酒後會亂說話。」

  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了解地笑一笑。「那你只要喝一小口不就好了。」

  「 ,對嘛。」她急忙搶下他手上那罐已經打開的啤酒,咕嚕嚕喝了一大口,「嗯~~真的好好喝喔~~」

  「你……」她喝了他喝過的地方!

  「我怎樣?」她不解地看著他。

  「沒事……」既然她沒注意到,那就不要說破,以免尷尬。

  「鹵味好吃嗎?」

  等到她帶來的鹵味吃得差不多,粉虹才一臉諂媚地笑問道。

  「還不錯。」

  「那好……剛好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她飛快地拿出自己的筆記,簡略說出目前正在處裏案件的重點。「你覺得這個案例要怎么判?」

  經由今天林美滿的案件,讓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狡辯」功力之強,無人能出其右,不但條理分明,又能巧妙地「利用」法律漏洞,讓人拿他沒轍。

  她知道自己的個性太直,只會一味按照自己所謂的正義公理判案,但結果只是讓自己被上頭叮得滿頭包,那些「大咖」還是依然逍遙法外。

  既然如此,她決定來個「以惡制惡」!

  她要充分學習東方睿的「姦詐狡猾」以彌補自己的不夠圓滑,就不信不能將那些惡人漂亮地繩之以法,也讓上頭的人再也不能拿她做文章。

  「咳……」他差點讓最後一口豆乾噎住,接過她快速遞過來的啤酒,灌了一大口,喉嚨才舒緩下來。「這是吃鹵味的報酬?」

  「別說得這么難聽嘛,這叫做互相幫忙。」她笑得很天真,

  「你……」

  「趕快給我意見,你就可以上床睡覺啦!」

  「……」向來以姦詐狡猾著稱的東方睿,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誤上賊船,被一只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小綿羊騙了。

  真是吃人嘴軟啊……

  他現在吐出來還給她,會不會太晚?

第六章


  「我沒辦法接這個案子。」

  聽完陳瀾仁的案件說明,東方睿聳聳肩,回絕了這個可以賺上數百萬元的案子。

  陳瀾仁擔任某政務官時涉嫌內線交易,非法賺進數億元的利益,日前被媒體踢爆,正被檢調單位調查當中,極有可能被起訴,聽說東方睿號稱「東方不敗」,絕對有能力讓他無罪開釋,特地上門求救。

  「為什么?」陳瀾仁焦急地問:「是不是價格不滿意?沒關係,我可以加倍,只要能擺脫這件官司,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我現在不接這類案件,你另請高明吧。」若在以前,他極有可能接下這個案子,但打從認識那個正義過了頭的粉虹,他似乎已經無法再昧著良心替明知有罪的人開脫了。

  光是這個星期,他就推掉六個類似的案件,損失至少超過一千萬哪。

  「怎么會這樣?」陳瀾仁不相信地問。「外面的人都說只要付得起價碼,你什么案件都接的啊!」

  「你聽說的是以前的我,但是,現在的我變了。」

  自從在粉虹家吃火鍋開始,她就「黏」上他了,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已經習慣她的存在,甚至慢慢被她同化了。

  「我管你什么以前還是現在,我告訴你,你如果敢不接我這個案子的話,你這間事務所也別想開了!」既然軟的不行,陳瀾仁乾脆就來硬的。「雖然我現在官司纏身,但是要找人搞倒一家事務所,絕不是難事!」

  「喔……」東方睿皮笑肉不笑地道謝。「真是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更小心的。」

  在法界混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哪些骯臟手段可用?說實話,有些忮倆還是他先玩出來的,想跟他鬥,真是昏頭了。

  「你的意思是……仍然不接我這個案子?」陳瀾仁目露兇光,口出威脅。「我只要撥通電話,就——」

  「請便。」東方睿有恃無恐地拿出預藏好的錄音筆。「不過,在你打電話之前,最好先聽聽這段錄音。」

  我管你什么以前還是現在,我告訴你,你如果敢不接我這個案子的話,你這間事務所也別想開了!……雖然我現在官司纏身,但是要找人搞倒一家事務所,絕不是難事……

  「你……」陳瀾仁震驚地瞪著他手上的錄音筆。「你竟然錄音?」

  他冷哼一聲。「如果連這點基本的自我保護都做不到,我還能混這么久嗎?」

  「你——拿來!」

  陳瀾仁立刻衝過去想奪下他手上的錄音筆,但人高馬大的東方睿立刻一把拽住他的手,讓他痛得哀哀慘叫——

  「啊……痛……放開我……好痛……快斷了……」

  「現在換我告訴你,這段錄音我會交給媒體,並且先備案,一旦日後有類似情況發生,我就可以馬上證明我的無辜。」東方睿揚著手中的最佳證物冷笑道。

  說完,他隨即按下內線找來公司的安全人員,把陳瀾仁丟給他們,

  「『請 陳先生出去,以後不準他踏進公司的大門一步。」

  「是。」兩名彪形大漢隨即拖著陳瀾仁往外走。

  「東方睿,你給我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被架著走,陳瀾仁仍繼續撂狠話。

  「等等……」東方睿喊住保全的步伐。

  「你如果跟我求饒,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你。」陳瀾仁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立刻跩了起來。

  「我剛剛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東方睿笑得極冷,讓陳瀾仁也忍不住心裏頭開始發毛,

  「什……什么事?」

  「也沒什么,」東方睿故作若無其事地道:「只是我曾經幫過青幫的輝哥一個大忙,他跟我說過,只要是有人想不利於我,他會幫忙,而且保證『不著痕跡 。我想……你應該明白這意思吧?」

  「青幫」是臺灣目前最大的幫派,他們手段兇狠,對付仇家完全不留情,只要稍微有點腦筋的人,就不會惹上他們。

  「你……認識青幫老大?」陳瀾仁所有的氣焰全消,膝蓋開始發軟,只差沒跪地求饒。「東方先生,這事是我不對,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有事好商量……」

  「帶走吧。」東方睿完全不理會陳瀾仁的求饒聲,冷著聲下令。

  「我越來越像道德家了。」想到自己這一個星期來選擇案件的高標準,他不禁感嘆自己的「沉淪」。

  這,全都是包粉虹惹的禍。

「你怎么又來了?」

  看到門外的粉虹,東方睿的表情只剩下無力加無奈。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十一點四十九分,也就是早就過了他該上床的時間。

  連續半個月,她都在十一點以後才按他家門鈴,無視於他的冷臉和抗議,害他不得不將睡眠往後挪一個小時來配合她的拜訪時間。

  「嘿嘿……別生氣嘛,我每天都忙到現在才下班,我也沒辦法啊。不過,你看……」她乾笑兩聲,趕緊奉上「束修」,孝敬師長。「我特地帶了你喜歡吃的鹵味,裏面有你最愛吃的鴨翅膀喔。」

  他愣愣地接過塑膠袋,納悶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家的鴨翅膀?」連他自己都沒有特別留意到這個喜好,她怎么會知道?

  「上次我買這家鹵味來,你把所有鴨翅膀都吃掉了,這不就表示你喜歡吃嗎?」她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喔……」她在觀察他!心中因為這個發現而有些竊喜,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間:「那除了這個,我還喜歡什么?」

  「你喜歡黑色和咖啡色,討厭明亮的顏色,但最近已經開始喜歡粉紅色了。」對於他這點改變,她可算是最大功臣。因為覺得他的房間實在太過冷硬,於是她陸續從自己的收藏挑幾件粉紅色的擺飾搬過來,其中一個,就是那「尊」特大號的

  HELLOKITT。

  「……」看到房子裏她送的粉紅抱枕、粉紅桌巾和粉紅地毯,還有那個擺在床腳邊超大的HELLOKITTY,他不知道該如何澄清自己討厭粉紅色的基本態度不變。當初只不過是因為不想看她失望的表情,只好一一接收,沒想到卻被解讀成他開始喜歡粉紅色,真是……

  對於她的一廂情願,他已經懶得解釋,反正,他也已經慢慢習慣自己的生活習慣被她蠶食鯨吞地改變了。

  「還有,你喜歡吃鹹口味,不能吃太辣,但是對甜食卻碰也不碰,唯一例外的是芝麻湯圓。」

  他又驚又喜地望著她,就算是認識他多年的朋友,也不一定會知道他的喜好, 她這個才搬到他隔壁不到一個月的小女人,竟然對他了若指掌!

  為什么?原本的竊喜在經過他職業律師多疑的反覆思索後,慢慢滲進一些懷疑,越擴越大……

  許久不見的冷意再度襲上他的臉。「你為什么要調查我?」為什么要用心觀察他?有什么企圖?

  「多相處就知道啦,幹么特地調查?」她不解地反問。

  多相處就真的會知道嗎?他懷疑地盯著她閃爍的眼眸,那為什么生活多年的夫妻也不一定會知道彼此的喜好?

  「呃……再說,我們是朋友嘛,當然要多關心你一下嘍。」她越說越心虛,就怕他發現自己對他的心意。

  朋友?她的說辭讓他更加狐疑,其他稱得上朋友的人對他也沒這么開心……她為什么要這樣關心他?是不是對他……?

  「 ,快點吃吧。」她趕緊扯開話題,率先拿起一只鴨翅啃。「嗯……好吃。」

  「法院裏的同事難道沒有其他人可以跟你討論嗎?」他迂回地套問。「要不然你幹么每天都來考我?」

  「自從來你這裏『學習 之後,我判的案件就沒有再被上頭關切過,所以我當然要繼續來嘍!」經他指點過後,她判案的功力精進,不再死板板地照本宣科判讀,經常引用國內外成功的案例,讓上頭不敢再動不動就拿她開刀。

  從他身上她學會如何讓自己的判案更加面面俱到,為那些有權勢的人留個臺階下,也讓上頭的人有面子,不再找她麻煩。

  雖然結果跟她預期會有一小段出入,但是她起碼可以稍稍懲罰那些惡人,而不是和以前一樣硬碰硬,自己血流滿面,對方卻是毫發無傷。

  「你看得出這個被告哪裏有問題嗎?」她抱來一大疊「作業」,不恥下問。

  被告被控殺害自己的老婆詐領保險金,雖然現場找到幾項證據,但都不具有關鍵性的影響,而且被告提出他那時正搭飛機到高雄,他有登機證為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於是案情陷入膠著。

  他邊啃鴨翅邊仔細看她帶來的資料,看完一遍,他立刻發現一個疑點——

  「他說他在事發的前天就到高雄出差,事發當天不在臺北,所以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難道人在高雄就不能回臺北嗎?」

  「哎,我也這么認為,可是我同事卻說我想太多。」聽到他的觀點跟自己一樣時,她有種找到知音的快樂。

  「除非你能找出這個不在場證明的遺漏之處,否則不可能一舉攻下。」

  「如果你是對方律師,你會怎么做?」這就是她來找他的重點了。雖然他「心術不正」,但是歪腦筋特別多,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小問題,

  「小姐,我的時薪可是五位數起跳,你幾只鴨翅膀就想打發?」這半個月,他已大大被她賤買,幾個粉紅抱枕、桌巾、地毯和一個他抽中的HELLOKITTY,就讓他「鞠躬盡瘁」,他真是虧大了。

  「哎呀,朋友嘛,幹么計較這么多啊?」

  朋友?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莫名其妙就多了她這個「朋友」,不但擾亂他的作息不說,還成了她的廉價勞工。

  多了這個「朋友」,他還真是虧大了!
時間是晚上一點三十五分,東方睿已經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

  這一個月來,每天晚上都被粉虹疲勞轟炸,炸到他已經習慣,並且開始若有似無地期待她的造訪,結果,就在這時,她卻「失蹤」了。

  她已經失蹤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來,她沒來找他,也沒回她自己的住處,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

  她到底到哪裏去了?他的心情從稍早的焦慮,變成現在的鬱悶。

  她一定根本沒把他當朋友,要不然為什么沒跟他說她去哪裏?

  他壓根兒忘了,就算是朋友,她也不需要跟他報備她的去處,三天沒見到她,已經讓他亂了方寸。

  嘰……

  此時,他耳尖地聽到隔壁傳來細微的開門聲,匆忙套上長褲,就急忙衝出去,用力敲她的門。「包粉虹!」

  「哎?」打開門看到他,她滿臉驚喜。「這么晚了還沒睡呀?」一看到他,連日來的奔波勞苦,全都消失無蹤。

三天沒有看見他,她心裏對他的想念,超乎自己的想像。看來,她對他已經不單單只是喜歡而已了,

  「你這三天去哪裏了?為什么沒告訴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脫口說出一大串話後,他才發現糟了。該死,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通通都說了。

  「你擔心我?」她只聽到最重要的話,笑得好開心,

  「廢話,我擔心你被殺了,我還得去認屍。」他的反應果然不是蓋的。

  「厚,一出口就沒好話。」就不能讓她多高興一下喔,討厭。

  「你到底去哪裏了?」

  「前幾天我不是問你一個殺妻詐領保險金的案子,依照你提的查案方向,我私下『偷偷 提醒檢察官,他臨時出差到高雄搜證,果然找到關鍵證據,所以現在案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她露出釋然的笑容。

  「怎么說?」

  「檢察官去他住的飯店查詢,證實他當晚的確是住在那家飯店,但是我們請飯店調出當天大廳的錄影帶,發現他在十點多搭計程車出去,直到早上七點多才進飯店。依循他當晚搭乘的計程車車號找到司機,證實當晚載他到一家長途客運公司,再根據客運公司的證詞,證明他當晚的確搭車回臺北,因為那班車只有他一個乘客,原本不想開,所以站員的印象很深刻。檢察官將這些資料和證詞擺在他面前,被告已經俯首認罪,所以我這幾天都待在法院處理這個案件。」

  「嗯。」意料中事。「下次別這樣了,還『偷偷」提醒檢察官,法官不是應該要秉公處理案件?」

  「我知道啦……」粉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只是看不慣這種行為,恰好又知道了可以破案的方向,所以……」

  「你啊……」東方睿無奈地搖頭,

  「阿睿,謝謝你,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們可能會忽略這個查案方向。」向他請教越多,她越佩服他的能力,跟他豐富的經驗學識一比,她真是差太多了!

  「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自己的大驚小怪讓他有些赧然,趕緊藉口離開。

  「阿睿,謝謝你的關心。」她笑得好開心。

  「我才不是關心……」她的坦率讓他很不自在。「只是突然少了你的聒噪聲,一時無法適應。」

  「過分!竟然說我聒噪!」聽他說「一時無法適應」,她的心裏頭甜甜的,他的意思是不是說……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這叫健談,懂不懂?」

  「有什么不一樣?我感覺不出來,」他不以為然地道。

  「我裁定包粉虹是健談不是聒噪!」

  「球員兼裁判,一點都不公平!」舉牌抗議不公。

  不知不覺,跟她鬥嘴也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不愛跟人多說廢話的他,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沒有意義的「胡言亂語」。

  看來,他已經被她給帶壞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一道粉紅身影已經慢慢佔據了他的心,為他幽暗的心房,增添一抹光亮又帶點暖意的色彩。

星期天中午,粉虹打理過「荒廢」大半個月的家務,興衝衝地來到隔壁找她最愛的芳鄰,今天除了周末假日固定的採買工作外,她還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向他告白。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發覺他對自己應該有心,否則依他孤僻的個性,不可能讓她「登堂入室」,進入他的生活。

  所以,她決定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否則老是在猜測他的想法,讓她覺得很累,她實在不喜歡這種不確定的感覺。

  她舉起手,戰戰兢兢地按下門鈐,等他開門的幾秒鐘時間,她的心怦怦直跳,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東方睿很快就來應門,但表情卻有些冷凝,彷佛又戴上先前的面具。

  「阿睿,一起去吃飯吧?」

  「對不起,我現在有客人。」他擋住門口,沒讓她看到屋裏面的狀況。

  「喔……那我自己去吃嘍。」她失望地轉身離開,卻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從他尚未關起的房門裏面傳出來——

  「誰呀?」

  「鄰居。」

  只聽他冷漠地回答完,隨即就是門關上的聲音。

  他房裏有一個女人!粉虹的腳突然黏在原地動不了,心不斷地傳來陣陣抽痛。原來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鄰居」?對他來說,她連朋友都稱不上?

  到頭來,原來是她自己自作多情,還差點鬧了一個大笑話。

  她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一滴淚不自覺地流下……
「你中午吃什么?」稍晚,東方睿主動來找粉虹聊天,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她聊天。

  「……隨便吃吃……」她的反應沒有平時的熱絡,有種刻意的冷淡。

  她想問那個女人是誰,可是卻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問,問了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喔……」面對難得的沉悶氣氛,東方睿有點手足無措,連忙再找話題。「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她迅速解決掉他的問題,讓氣氛持續凝重。

  「你怎么了?幹么不說話?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平常都是她在負責找話題,他只要搭腔就可以,光她一個人就有本事將氣氛炒熱,不像他,絞盡腦汁,場子卻依然冷到不行。

  「沒什么,可能有點感冒吧。」她隨便找一個藉口。

  「那就趕快去看醫生啊,走,我帶你去。」拉著她的手,急忙就要出門去。

  「不用啦。」看到他急切的模樣,讓她心暖了些。「只是喉嚨有點癢,多喝開水就可以了。」

  「那就好。」他放下心,「那我回去了,你多休息。」

  「等……等等!」不想讓他走,她趕緊道:「呃……朋友送我一罐伯爵紅茶,泡來試試。」

  她拿出一套玫瑰花的高雅瓷具,有模有樣地泡了一壺伯爵紅茶。「來,喝喝看,好不好喝?」

  他喝了一口,滿意地扯開嘴角。「還不錯,滿香醇的。」

  「我們是朋友吧?」她突然問道。

  「……嗯。「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但他仍肯定地點頭,

  「那就好。」她臉上有著雨過天青的笑容。

  起碼她跟他的關係不只是「鄰居」,已經晉升到「朋友」階段,如果她再努力一點,是不是有可能打敗「元配」?

  她現在終於可以理解為什么有人願意當第三者,因為愛情是自私的,如果能輕易割舍,就不能稱為愛了。

  她決定了,她就是喜歡他,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故意跟他撇清關係,弄得自己也不愉快。

  「你是不是在預謀什么?」他明顯察覺她心情有極大的轉變,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我哪有預謀什么?你這個大律師也未免太多疑了吧。」精神一來,語氣也跟著犀利。

  「剛才還要死不活的,沒幾分鐘就恢復正常啦。」這才是他習慣也喜歡的包粉虹。

  「也許是這杯伯爵紅茶有療效吧。」

  「聽你在胡扯!」他擺明不信的眼光。「你最好不要出去亂宣傳,以免吃上官司,我可不會替你辯護。」

  「我就知道你最小氣。」

  「我小氣?」聽到這個指控,他可是大大的不服。「我這個月當你的免費顧問,一毛錢都沒收,你還敢說我小氣?」

  「是是是……我知道東方不敗大律師是太好人,大善人,總可以了吧。」

  「知道就好。」

  「哎?」她納悶地問;「你怎么不再否認你是好人?你不是最討厭我說你是好人的嗎?」

  「我只是不喜歡當濫好人,不過若是聰明的好人,那就另當別論。」依他的聰明才智,想要讓他當冤大頭,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說,他不可能步他父親的後塵。

  自從那天地救下那個免於遭受酒醉父親毆打的小男孩,倣佛也將他從幼年的桎梏解救出來,他已走出那段陰霾。

  她聽出端倪,好奇地問:「你曾經當過濫好人嗎?」法官做久了,反應好過一般人。

  「不是我。」他簡短地結束這個話題,還是有些排斥。

  「那是誰?」她不屈不撓地繼續問。

  「你……」他無奈地嘆口氣。「很愛問!」

  「我想知道你的事嘛。」她雖然愛管閒事,卻不是什么都管。

  「……」他又嘆了一口氣才開口。「你還記得半個多月前救的那名小男孩嗎?」

  「嗯。」粉虹用力點點頭。

  「我以前的情況跟他差不多。」他輕描淡寫地敘述那段悲慘的童年。「我父親曾為朋友作保,結果背上一身債,最後搞得妻離子散。家裏的錢全部被我父親拿去買酒,我一天頂多只有幾片吐司果腹,他死後,我被送到孤兒院。」事隔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這一段往事。

  「那你母親呢?」

  「我沒有母親。」他冷冷地回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母親過世了……」她以為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不忍提及才會突然表情大變,看來他很愛他的母親呢。

  他沒有糾正她的說法,繼續往下說:「院裏的修女對我們很好,雖然吃穿不是很好,但都能溫飽,而且我還有一個『長腿叔叔 長期資助我念書的費用,讓我可以一路讀上來,我很感激他。」

  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這段過去還會傷害到你嗎?」

  其實她想做的不只是握住他的手,她想將他緊緊抱在懷裏,給他溫暖,驅逐那段痛苦的回憶,但她只是一個朋友,舉止不能太親昵。

  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她注意到他皺了兩次眉頭,這段日子的痛苦絕對遠比他說出來嚴重好幾十倍。

  還好,他在孤兒院雖然生活困苦,但有受到良好的照顧,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會了,我應該感謝有孤兒院的收容和『長腿叔叔 的幫助。」若在以前,他一定是滿心憤恨不平,痛恨父親的無能,怨恨母親的無情,但在認識她之後,他漸漸釋懷,不再讓過去束縛自己,試著以感謝的心情去面對過去。

  「那就好。」她不希望他再背負過去的傷痛。「對了……今天是誰來找你?」她故意裝作不在意地問。

  「我的前女友。」他老實回答。

  「前女友?也就是已經是過去式了?」她的心又復活,眼睛發亮。

  「嗯。」

  「她來找你做什么?」她一問完,才發覺這個話題太私人,連忙道:「啊……對不起,這是你的私事,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只是她會因好奇而死。

  「那我就不說嘍。」看出她「假客氣」的心態,他故意逗她。

  「啊?!可是……」她連忙道:「你真的不想說嗎?說一點點也不行嗎?」失策,她不應該說出違心之論的。

  「哈……」她的反應真的很好玩,一根腸子通到底,直到不會轉彎。

  「到底是什么嘛?說啦~~」

  「她要求跟我復合。」他沒整她太久,爽快地給了答案。

  「那……你怎么回答她?」她十指緊握,一雙大眼望著他,緊張得不得了。

  「我說——」他故意拉長音吊人胃口。

  「說什么?」她緊繃神經,停止呼吸,就怕漏掉他的重要答案。

  「再說吧。」他壞心地給了一個有等於沒有的答案。

  其實他已經明白告訴柯嘉琪,也就是他的前女友,他們之間已經結束。因為……他的心已經裝了另一個女人。

  「嗄?」她 愣愣地張大嘴,這算什么回答?

  她到底有沒有希望成為他的女朋友啊?

第七章


  這天,粉虹移師到東方睿的房間吃燒烤大餐,慶祝她到台北上任兩個月還沒被踢出門。奮戰三十分鐘之後,就在所有裝著食材的盤子即將清空之際,兩人開始陷入爭奪戰

  「你已經吃了四塊玉米。」粉虹指著他桌面上的四個玉米「屍體」,捍衛自己的權益。「所以這個是我的!」她挾起最後一塊玉米。

  「可是你吃了我的茄子,所以這是給我的補償。」他並不是非吃不可,但就是喜歡享受跟她「搶食物」的樂趣,看她搶食物拚勁十足的模樣。

  「厚,明明是你自己不敢吃茄子的ㄟ。」

  「不管我吃不吃,你吃了我的茄子是事實,所以……這塊玉米是我的。」她筷子上的玉米再度易主。

  「怎麼可以這樣?」

  叮咚!叮咚!

  就在兩人為了最後一塊玉米爭得你死我活之際,門鈴響了。

  「奇怪,會是誰?」東方睿納悶地望向大門,她乘機挾過他筷子上的獵物,當著他的面,咬下一大口甜美多汁的玉米。

  「嗯……好吃。」

  「你……」她的挑釁,讓他好氣又好笑。

  「哼哼~~」她得逞地揚起嘴角,指著大門。「去開門吧。」

  身為主人的他,只好起身開門,冷著一張臉準備凍死壞他好事的訪客,看到來者,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什麼事?」是柯嘉琪,他的前女友。

  柯嘉琪果然被他的冷臉嚇到,但隨即擠出一抹風情萬種的笑容。「不請我進去坐坐?」

  她是國內一家大型工程公司的千金,去年父親請東方睿擔任公司的法律顧問,他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酷樣立刻迷得她七葷八素,這也是為什麼她會「紆尊降貴」跟一個不是企業家級的人交往的原因。

  他們交往半年左右,因為聚少離多,柯嘉琪在四個月前提出分手要求,原想以退為進,讓他正視自己的重要性,沒想到他卻答應得很乾脆,讓她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差點沒把她給嘔死。

  這四個月,她密集跟其他條件好的男人約會,想要找另一個足以與她匹配的好對象,但是沒有一個人的條件勝過他,於是她決定吃回頭草,

  雖然他前天沒給她好臉色看,但她相信那是因為他一時拉不下臉,只要她再主動示好個一、兩次,他絕對會再屬於她。

  「現在不方便。」他絲毫不給面子地直接拒絕。

  當初跟她在一起,不可否認,是受到她出色外貌的吸引。只可惜,他們兩人的共通性太少,不但沒有共同話題,就連消遺、興趣都沒有交集,在一起幾個月,他就膩了,當初吸引他的外貌,也再沒有任何吸引力。

  就在他想要分手時,她剛好也提出這要求,於是兩人就這麼分了。分手的這幾個月,他一點惋惜的感覺都沒有,而且對她幾乎沒留下什麼記憶,這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她。

  如今,隔壁就住著另一個更吸引他的女人,他又怎麼可能吃回頭草?

  聽到耳熟的聲音,粉虹連忙偷偷摸摸地爬到看得到門外狀況的角度,這一看,她知道自己輸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東方睿的女友水準?!她完全沒得比。

  這個女人長相美麗,身材高跳又凹凸有致,穿著銀灰色的貂皮長大衣,看起來高貴迷人;跟她一比,自己就像是未成年的學生,又呆又醜,輸得超徹底……

  柯嘉琪一看到東方睿背後的粉虹,一張俏臉馬上拉下,敵意十足地瞪著她

  「她是誰?!」

  「不關你的事。」他語氣中的保護意味十足,

  「睿,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嘛~~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嘛~~」柯嘉琪故意親暱地摟著他的腰不放,這是做給粉虹看的,宣示她的所有權。

  「我……我先回去了。」粉虹有自知之明,不管她再怎麼打扮,都不可能贏過這個美女的。

  「等等,她馬上就走……」

  「沒關係,我還有工作沒做完,要回去趕工了。」粉虹快速將桌面收乾淨,抱起一堆髒了的鍋碗瓢盆,準備拿回自己的住處清理。

  對於粉虹的識相,柯嘉琪滿意地勾起嘴角,還在粉虹經過身旁時,拍拍她的頭以示獎勵。「小妹妹,謝謝嘍!」

  「不客氣,『阿姨』。」粉虹禮尚往來地回報,而且笑得天真無邪。

  「你……」柯嘉琪的臉立刻嚴重抽搐。

  粉虹一離開,東方睿更是不給面子地拉下臉

  「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你還來做什麼?」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柯嘉琪湊上紅唇,想要替他消消火,他卻毫不留情地撇開瞼

  「我跟你的關係已經結束,請不要再來自討沒趣。」他將話說得更白。

  「你不愛我了?」這怎麼可能?向來只有她甩男人的分,沒有男人拒絕得了她。

  他冷哼一聲。「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不信!」這世上沒有男人會不愛她的!對於自己的條件,她可是非常有自信。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為了讓她死心,他說出這句可以一勞永逸的話。

  「什麼?!誰?!」

  「你剛剛也看到了。」

  「你是說……」柯嘉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問道:「剛才那個小女生?」

  小女生?想到粉虹剛剛稱呼柯嘉琪「阿姨」,東方睿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可不像外表那麼好欺負。

  首次看到東方睿瞼上顯露溫柔的笑意,柯嘉琪震驚得愣了好幾秒……

  他竟然笑了!就算在親密時刻都沒給她好臉色看過的東方睿,竟然笑了!

  「別開玩笑了,她看起來還是個學生吧!」她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輸給一個又醜又土的小女孩。

  「她看起來是比你年輕。」他冷諷道。「但只比你年輕一歲而已,應該是她駐顏有術吧。」

  「你……」她的自尊嚴重受辱,表情由憤恨轉羞怒,最後卻又轉為優雅的笑。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氣我的,因為被我甩了,你覺得面子掛不住,所以才會故意氣我的,對不對?」他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女人呢?

  「為什麼不可能?在我眼中,她比你好太多了。」這是他的心裡話。

  這一番話聽在柯嘉琪耳裡,萬分不是滋味……

  可惡,這世上只有她不要的男人,沒有她要不到的男人!
自從捧著鍋碗瓢盆回自己的房間後,粉虹一直站在流理台前面,拿著鋼刷用力刷洗鍋子,心不在焉的她,根本沒發現可憐又無辜的不鏽鋼鍋幾乎已經給她刷掉一層皮了。

  「我才不是什麼小妹妹咧!可惡!」那女人嘲弄的語氣,真是氣死人了。「臭阿睿,既然說她是過去式,幹麼還跟她摟摟抱抱?」

  親眼看到他跟前女友親暱相擁:心裡頭還是忍不住酸澀。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醋勁不是普通的強。

  就算她努力壓抑,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越陷越深,深到無法再自欺欺人,心頭悶悶澀澀的,好難過……



叮咚!

  此時,門鈴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咦?是阿睿嗎?」奇怪,他平常都直接拍門,這次怎麼變文明暸,還會按門鈴。

  她連忙關掉水龍頭,放了可憐的鍋子一馬,整理好心情才去開門,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沮喪的模樣。

  「阿睿……」她燦爛的笑臉在看到門外的人,立刻枯萎。「是你?」

  竟然是她!東方睿的前女友。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柯嘉琪刻意露出讓人難以拒絕的優雅笑容。

  「請進。」正好,她也想弄清楚這女人跟阿睿現在是什麼關係,

  一進房,柯嘉琪便打量起她房裡的擺飾,臉色難掩鄙夷。

  天啊,竟然全都是粉紅色,就連她也是一身粉紅色裝扮,真是有夠沒品味!

  粉虹對一身華服的柯嘉琪指著放在地毯上的軟墊。「請坐。「她的房間沒有椅子,訪客只能坐地上。

  「不用了,」柯嘉琪倨傲地表示。「我站著就好。」她才不想弄髒身上的貂皮大衣呢。

  「那你想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來者是客,就算是情敵,也要展現出良好的風度。

  「不用了,謝謝。」諒她這裡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

  「喔。」粉虹聳聳肩,既然如此,就直接切入重點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知道我跟睿為什麼會分手嗎?」柯嘉琪也想趕快解決,離開這個地方。

  她真搞不懂東方睿,明明有上億身家,為什麼偏偏喜歡住在這棟破公寓裡?

  「不知道。」

  「因為……」柯嘉琪裝出一臉哀傷地說:「我懷孕了,他卻叫我拿掉,一點也不留情,為了孩子,我才會不得不離開他。」

  「是嗎?」粉虹對於她的話抱持保留的態度,因為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為了孩子犧牲奉獻的女人。「那孩子呢?」看她的肚子平坦有如高速公路,不像是懷孕幾個月的模樣。

  「我跟他分手後,天天以淚洗面,健康狀況也跟著變差……上個星期,小孩不小心流掉了……」說到這裡,柯嘉琪故意按按眼角,擦拭不曾存在的淚水。

  「……」粉虹雖然不想相信柯嘉琪的話,但是在知道東方睿的過往後,又不得不懷疑這個可能性。

  依他以前的個性,的確有可能不要孩子。

  「其實……剛才你走後,睿跟我說要重修舊好,因為他發現還是只有我最適合他。」對付這種青澀的小女生,只要要點小手段就能讓她死心。

  他果然還是重回美麗的女友懷抱!粉虹的心一陣刺痛,但仍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言不由衷地向她道賀。「……恭喜。」

  「睿說他這陣子受到你很多照顧,要我特地來跟你道謝。」

  「鄰居嘛,彼此幫忙是應該的。」這女人幹麼特地跑來跟她說這些?向她示威嗎?還是提出警告?

  「不過你也知道,情人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柯嘉琪寓意明顯地提出警告,非讓她知難而退不可。「我要你離他遠一點!」

  「這可能有點難喔,你也知道,我跟他就只隔一道牆,沒辦法離太遠ㄟ。」她就是不想讓柯嘉琪得意,故意唱反調。

  「你不用跟我耍嘴皮子,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不要自討沒趣,睿是不可能喜歡你的。」看她的反應就知道東方睿還沒跟她告白,既然如此,就更要斬草除根,以免春風吹又生。「他跟我說,他早就看出你對他的情意,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對你沒意思,只好讓我來當壞人,你可不要怨我喔。」

  「喔……對不起,我還有事,沒辦法跟你多聊了。」

  柯嘉琪意在傷人的話果然讓粉虹很受傷,但她仍表現出最佳風度,才不會讓情敵看笑話哩。

  「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你偏要自取其辱,我就幫不了你了。」柯嘉琪不安好心地又補上一句。

  她得不到的男人,別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哇哩咧!粉虹不爽地頂回去。「不用擔心,不屬於我的『東西』,送我我也不要!」

  可惡,把她包粉虹看成什麼啦?她才不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哩。

  「那最好。」柯嘉琪眼見奸計得逞,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室濃郁的香氣,久久不散,正如同她帶給粉虹的傷害,嗆得。

半夜十二點,粉虹還獨自坐在辦公室裡,桌上的文件資料一個字部沒看進眼裡,因為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東方睿身上。

  自從柯嘉琪來向她嗆聲之後,她已經躲了他一個星期了。

  她這一個星期每天早出晚歸,故意錯開他的作息時間,就連週末假日都自動跑到法院加班,為的就是避開跟他碰面的機會。

  她知道他來找過她好幾次,因為每次回家都會發現門板上貼有他的留言,但她仍然選擇避不見面,不想讓自己越陷越深。

  既然他已經跟前女友重修舊好,她就不該再癡心妄想,否則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以割捨……
「該死,都已經一點多了,她還不回來!」東方睿不住地打開房門窺探隔壁情形,卻始終只看到一片漆黑。「她到底在搞什麼?」

  連續一個星期看不到她人,他的情緒已經瀕臨失控邊緣。

  他知道她這幾天都有回家,因為他留的紙條都被撕下,但他不懂的是她為什麼不來找他!

  他紙條上寫得很清楚,只要她回來,不管幾點,都可以來敲他的門,但讓他失望的是,他始終沒有等到她。

  直到今天,他終於領悟,原來她在躲他。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她氣到避不見面?

  他最近接的案子都有經過高道德標準的嚴格篩選,完全符合她的正義公理原則,他都已經做到這樣了,她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可惡,今天非跟她問個清楚不可!她做事不能「虎頭蛇尾」,既然一開始是她纏著他不放,她就不能在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後,對他「始亂終棄」!

  要不然,他漸漸遺落的心,要跟誰討?

半夜兩點,粉虹拖著疲憊的腳步輕聲爬上樓梯,經過東方睿的房門時,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流露出依戀,隨即痛苦地別開瞼。

  不該再想他了!

  也許她該另找住處,以免觸景傷情……

  「為什麼躲我?」一個聲音突然從黑暗的角落蹦出,嚇得她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哇……!」她受驚嚇地拍拍胸部,惱火地怒斥兇手?「你這麼晚了幹麼躲在這裡嚇人哪?」

  「你為什麼故意躲我?」東方睿從暗處走出來,臉色比黑夜還陰鬱。

  「我哪有……」她心虛地看著地板。

  「你以為我這麼好騙嗎?」若不是他今天打定主意不睡,在這裡埋伏,可能還碰不到她人哩,

  「那又怎麼樣?」她也火大了,飆出心中的委屈。「你有女朋友,我當然要避免瓜田李下,不能跟你走太近,否則又要被你女朋友警告。」

  她都已經儘量克制自己的思念了,他還想怎樣?

  「女朋友?」他立刻想起那號問題人物。「你是指柯嘉琪?」他不懂為什麼又扯出柯嘉琪來?

  她不說話,表示默認。

  「我說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已經是過去式。」他再度澄清。

  「可是她說……啊!」粉虹恍然大悟。「她騙我?」她竟然被那個女人騙了!

  「你相信她的鬼話?!」他的嘴唇立刻抿成一條直線。

  「我……」她心虛外加悔恨,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明白寫著被背叛的眼,那會讓她更覺無臉見人。

  「你寧可選擇相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而不是我的保證,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她的不信任,讓他有種被背叛的感覺,胸口悶得很難受。

  自從他父親過世後,他就武裝起自己的心,沒有人傷得了他,但他今天卻有受傷的感覺,看樣子,他已經在她身上放下太多……

  「對不起,我不應該聽她的一面之詞。」若不是因為太在乎他,她也不會被那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算了……」他又恢復初見面時的冷淡表情,決定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距離。

  他不要再受傷了……

  「等等……」她趕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決然離開的腳步。

  「……」他冷漠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一臉陪小心地笑著。「對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嘛……」

  「我明天要開庭,還要準備一些資料……」他隨便找了一個藉口。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就這麼讓他離去,她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那個會跟她鬥嘴的東方睿,只剩下冷血無情的「東方不敗」!

  她不要他再戴上面無表情的面具!可是現在滿腦子漿糊的她卻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展現誠意,讓他轉怒為喜。

  看著他決絕的腳步,她焦急萬分,話就在下一秒突然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
第八章


  話一出口,粉虹自己也愣了幾秒,但是倉皇恐懼的心卻在瞬間一一歸位,浮動不安的情緒終於安定下來。

  沒錯,她不要再偷偷摸摸喜歡他,這種懦弱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她!

  如果連坦誠面對自己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她就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包粉虹了,她要用力承認自己的心!

  「我已經喜歡你好一陣子了,因為太在乎你,所以才會被柯嘉琪騙得團團轉,這是我的錯。」她直率地為自己的愚蠢道歉。

  「你……」她突來的告白讓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只能呆呆地瞪著她。

  雖然多多少少有察覺到她的情意,但是卻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直接撞擊他的心,讓他毫無防備地再度接受她!

  原本害怕會被傷害的心,竟然因為她的聲聲告白而完全痊癒。

  這傢伙就只會投直球嗎?不管是在工作或是感情,她的處理方式都是一個樣。但是不可否認,這卻是最能讓人信服的方式。

  「你呢?你喜歡我嗎?」她決定了,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她就要搬離他遠遠的,不再受他影響,

  「我……」她突然傳回來的超快速直球,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這麼一記強球,要接下嗎?還是躲開呢?

  雖然他也喜歡她,但他就是沒辦法像她一樣直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了……」粉虹誤會了他的沉默所代表的涵義,她強忍心中的刺痛,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對不起,就當我剛剛是在胡言亂語,沒事的……」

  「我……」他知道她誤會了,也知道自己不該再保持沉默,但……

  「對不起,我累了……」她輕輕地說,暗示他該離開了,讓她自行療傷。

  她真的累了,單戀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比工作還耗費精力。

  她也許不適合談戀愛吧?

  「呃……」他只好尷尬地轉身。「那我走了……」

  他就要走了!她難過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隱隱作痛……

  告白失敗後,他們兩人大概再也回不到搶食物吃的「朋友」關係,好吧,她也該再找新的住處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不是因為被「遣散」而搬家呢!

  此時,東方睿邁開步伐走了兩步,又突然踅回來,用力抱住她。

  「你……」他幹麼啊?安慰她嗎?

  「我也喜歡你。」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抱得好緊好緊。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呆滯得像個木頭人,只能僵硬地倚在他的懷裡。

  這是真的嗎?不是整人遊戲吧?

  「對不起,我沒有跟人說出心裡感受的習慣,剛才才會是那種反應……」對於自己的死個性,他只能道歉。

  工作上,他是一個斬釘截鐵,慎謀能斷的狠角色;但在情感處理上,卻是個連小學都還沒有畢業的小學生。

  他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感受,甚至沒想過要讓別人知道,擔心這會成為他人傷害他的把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做法竟會傷害到他喜歡的人。

  為了她,他願意改。

  「沒錯,」她使出全力回抱他,嬌嗔道:「你害我的心差點碎光光了啦。」

  她的嘴裡抱怨著,但是心卻在歌唱。

  「對不起……」他輕柔地摸著她粉嫩的臉頰,就像對待一件上好的瓷器,接下來,他忍不住誘惑,低下頭輕輕吸吮她柔軟的唇瓣,用心品嘗。

  他他他……吻她!第一次嘗到初吻的粉虹只覺得有道電流貫穿身體,她的心跳加速,心臟簡直就要從喉嚨跳出來了。

  「你抱起來好舒服,好像暖爐喔,暖呼呼的……」她舒服地窩在他懷裡磨蹭。

  「呵……」再次聽到同樣的評語,他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麼?」她好奇地抬起頭。

  「這是你第二次跟我說同樣的話。」

  「第二次?!」她不解地望著他。「我跟你說過?什麼時候?」她怎麼完全沒印象?

  「記得第一次我來你這裡吃火鍋嗎?我們各喝了一罐啤酒,你好像喝醉了,你就是那個時候跟我說的。」

  老天!她羞愧地雙手掩著臉哀嚎。「除了這個,我到底還說了些什麼?請你一併告訴我吧。『

  「你說我的胸膛很性感。」

  「天啊!」她真想撞牆自殺,她的「酒後吐真言」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假話。

  「原來你覬覦我的胸膛很久了。」他壞心地故意調侃她。「早說嘛,我可以免費藉你。」

  「說,你對幾個女人說過這句話?」小臉上醋意橫生。

  他愛憐地點點她的鼻頭。「當然只有你啊,小醋桶。」

  「嘻……」她滿意地再度窩回她專屬的暖爐。

  他也喜歡她ㄟ,嗯……好幸福喔。



幾個星期後,禮拜天的晚上,粉虹跟東方睿出門吃完晚餐,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卻發現她的房門前站了一對年約六十的夫婦。

  「咦?!」粉虹驚喜地迎上前去。「阿爸、阿母,你們怎麼來啦?」

  「村裡的旅遊剛好來台北玩,我們就順便來看你了。」包母嘴裡雖然回答她的話,但是眼睛卻一直瞄向她身旁高大的東方睿。

  這個像流氓的人是誰呀?眼神好兇喔!

  「粉虹,他是誰呀?你是不是惹上流氓?」包父趕緊將女兒拉到一邊,小小聲地問,但是大嗓門的他,音量控制得並不好,清楚得讓在兩公尺外的東方睿聽得一清二楚。

  「你太大聲了啦!」包母尷尬又害怕地拉著包父提醒。

  「真的?」包父緊張地偷偷看著東方睿。「啊可是我已經儘量小聲了啊……他會不會揍人啊?」

  「我也不知ㄟ……」包母也畏懼又防備地瞄著東方睿。

  「阿爸、阿母,我跟你們介紹,他是我的男朋友,叫做東方睿啦。」粉虹快速打開自己的房門,讓所有的人都擠進小房間後,趕緊澄清他的身分,以免這對寶貝父母跑到警察局報案。

  「阿睿,」她緊接著轉頭跟他道歉。「對不起,我阿爸和阿母說話比較直接,不過他們沒惡意啦。」

  「沒關係。」他早就習慣被當成黑道了。

  「男朋友!」包家父母兩人一陣錯愕,異口同聲地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們認識三個月了,他是我的鄰居。」說來真該感謝他,若不是有他這個軍師,她哪能在一個地方待超過兩個月。

  「他是做什麼的?」包母擔心地看著他長得很黑道的外表。

  「他是律師啦。」

  「律師喔,那就好。」起碼是正常職業,包母興致勃勃地打量他。「你今年幾歲?」

  「我今年二十九。」

  「人家說逢九不能結婚,那就明年好了。」

  「阿母!」粉虹受不了地制止母親跳躍式的想法,她也想得太快了吧。

  「我說得沒錯啊。」

  「太快了啦……」他們交往還不到一個月ㄟ。

  東方睿好笑地聽著她們的談話,這才是家人應該有的正常相處吧,也是他一直很嚮往的感覺,可惜他只擁有過短短幾年……

  「我不同意。」一直保持沉默的包父突然開口。

  「為什麼?「這句話是包母問的。

  「對呀,為什麼我不能跟阿睿在一起?」

  「你還太年輕……」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耶。」她的朋友已經有人結婚生子了呢。

  「村裡的阿珠二十歲就結婚了,現在都有兩個小孩了,二十五歲怎麼會太年輕?」包母也無法接受這個爛藉口。

  「反正我說不准就是不准。」包父看都不看東方睿,語氣硬得很,簡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粉虹是家中的老么,也是唯一的女兒,是他疼到骨子裡的寶貝,才不會讓她隨便嫁給一個陌生人哩。

  「伯父,我對粉虹是真心的,而且在你放心將她交給我之前,我會一直等下去。」最懂得「察言觀色」的東方睿,看出包父的心聲,聰明地採取以退為進。

  「這孩子真有心,不錯。」包母對東方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甚至不惜跟結婚三十幾年的老伴嗆聲。「你就別再阻礙他們了,要不然我就跟你翻臉!」

  「哎……你們吃飯了沒?」粉虹乘機轉移話題。

  「吃飽了啦,我們只能出來一下子,馬上就要回飯店。」

  包父耍脾氣不想說話,由包母代表發言。

  「你們住哪一間飯店?」

  「我們有帶名片……哎,你名片拿出來啊!」包母不爽地瞪著沉默的名片持有人。

  包父悶悶不樂地從口袋掏出一張飯店的名片,馬上被包母奪過去。

  「名片在這啦……」包母笑得可開心了,跟包父那一張「晚爹」面孔有著天壤之別。

  「我載你們回去。」粉虹自告奮勇要當司機,雖然她並不知道名片上的住址在哪裡,但路是長在人的嘴上,免驚啦。

  「不用啦,我們坐計程車就好了。」

  「晚上坐計程車危險,我載你們回去比較安全啦。」

  「你載更不安全!」始終沒有加入話題的東方睿終於忍不住插話。

  粉虹不滿地雙手插腰,質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可是信心滿滿。

  「你的車不安全,而且你的技術更恐怖。」

  「我的車哪裡不安全,我的技術又哪裡恐怖了?」侮辱她的車,就等於侮辱到她的人。

  她的粉紅噗噗經常拋錨,這她承認,但她仍堅信那是世上最好的車!

  她的開車技術就更不用說了,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收過違規罰單,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的車三不五時就拋錨在半路,每次都害後面的車子差點追撞上來,更別說你那種時速不到二十的龜速,後面的喇叭聲永遠響成一團,你都沒有發現嗎?」記得有一次要買盆栽,於是兩個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上路,從那一次之後,他就不准她再開車上路。

  「他們愛叭就讓他們叭,有什麼關係。」她才不在意咧。

  「有關係,因為會造成交通混亂,你總不希望隔天報紙刊登某包姓法官因時速過慢,而被駕駛丟雞蛋吧。」

  「哪有這麼誇張?」他誇張的比喻讓她忍不住失笑。

  「有可能,台北人開車的耐性很差,你如果不想你的寶貝愛車提早壽終正寢,最好把它供著就好,別開出門。」他提出最中肯的建議。

  「欸……」她不滿地拉長音。

  「我載伯父伯母回飯店,就這麼決定。」許久不見的「我說了算」的鴨霸表情再度出籠。

  「厚……霸道。」她嘴裡罵著,但臉上卻帶著最甜美的笑容。

  包父和包母不發一言地看著他們小倆口鬥嘴,雙雙露出欣慰的表情。

  「這個孩子不錯啦,你可不要太固執。」包母小聲向包父提出警告。

  「我知道啦……」他也知道這個年輕人面噁心善,對粉虹是真心的,但他就是捨不得獨生愛女嫁人嘛。

  「知道就好。」包母不放過他,繼續威脅:「我看粉虹也是真心喜歡他,要是因為你而害他們分開,你看粉虹還會不會認你這個老爸。」

  包父一愣,沒錯,牽手的威脅下是空穴來風,這是有可能的代志!這是要按怎才好?

  直到東方睿將他們安全載到飯店門口,包父還陷在前所未有的患得患失中浮浮沉沉……

  「老ㄟ,他們要走了啦。」包母推推一路失魂落魄的老伴。

  包父嘆了一口氣,終於鬆口。「你要好好照顧粉虹,否則我拿鋤頭砍你。」

  他看出他們兩人是真心有意愛,這就夠了。

  「我會的。」東方睿立刻做出承諾。

  早在粉虹帶他走出過去的泥沼,他就認定她是他這一生的「依靠」。

  她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燭光,雖然光線微弱,卻散發著柔柔暖暖的光亮,驅走他所有的黑暗過去:他相信只要有她陪著,他的人生不會再只是冷硬的輸贏,而會有更多的驚奇等著他。
第九章


  假日一大清早,東方睿就去敲粉虹的門,把她從暖暖被窩裡挖起來。

  簡單吃過早餐後,開著他的白色賓士,他們一路往桃園的山區開,直到車無法再前進的路段,兩人才下車沿著山路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粉虹跌跌撞撞地跟著東方睿走,若不是他牢牢牽著她的手,她早不知道跟地面親吻幾次了。

  「那裡!」他指著一段距離外的尖塔,那是一個教會辦的孤兒院,他在那裡住了五年的時間。「算是我第二個家。」他要帶她回去給他的「家人」看看。

  太久沒運動,讓粉虹才爬了這一小段山路就氣喘吁吁,但是她卻甘之如飴,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讓她進入他的過往。

  「你經常回來嗎?」她想知道所有跟他有關的事情。

  「自從考上大學以後,我就沒有回來過。」但是他每年都會寄一大筆錢給這個經濟不算寬裕的孤兒院。

  「為什麼?院裡的人對你不好嗎?」

  「不,修女們都很慈祥,雖然經濟拮据,手頭的捐款不多,但還是盡力餵飽我們一大群人。」每次跟粉虹搶食物,就會讓他想起以前院裡孩童搶食的情況,現在想想,還滿有趣的。

  「那你為什麼不想回來?」

  「其實孤兒院裡的生活比我待在父親身邊的日子還好過,但是那裡畢竟不能算是正常的家。所以當我有能力出去後,就沒想要再回來。」只要能跟父母住在一起,沒有一個人會願意住到孤兒院的。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很多人都不願讓人知道他們是出身孤兒院,所以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一定是院裡的老大吧?」

  「你怎麼知道?」

  「你的眼神兇惡,塊頭又大,怎麼看都像個老大。」

  「你的皮在癢嗎?」他皮笑肉不笑地拉扯她肉肉的臉頰。「想要變肉餅,直接說一聲就可以了,我很樂意為你效勞。」

  「痛……」她努力救回被拉扯得差點變形的臉頰,雙手拚命揉搓,埋怨地瞪著兇手。「變形怎麼辦?」

  「我喜歡變形的麻糬。」

  她氣嘟嘟地瞪著他。「過分,我的臉才不是麻糬哩。」

  「喔?可是我最喜歡吃麻糬了。」他低頭咬了她粉嫩嫩的臉頰一口,意有所指地說:「真好吃。」

  「你……」她的臉頰立刻飆紅,不像麻糬,倒像顆紅番茄。

  「阿睿?」此時,一名年約六十歲的外國修女,納悶地看著門外鮮見的陌生訪客,突然眼裡閃著驚喜,興奮地跑出來喊著。「阿睿?是你嗎?」這個年輕人的臉型和身形有點像她一直掛記在心頭的東方睿。

  「瑪莉修女,好久不見。」他中規中矩地跟胖胖的外國修女打招呼。

  「真的是你!太好了!」瑪莉修女開心地抱著他。「你過得好嗎?」

  「對不起,這麼久沒回來。」他的表情柔和許多,不再像平常那樣緊繃。

  「傻孩子……」她慈祥地拍拍他的頭。「說什麼對不起?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你好。」粉虹主動向這位慈祥的老修女打招呼。

  「阿睿,這位是……?」這女孩雖然一身粉紅裝扮,看起來有點怪異,但全身卻散發溫暖的氣息,越看越可愛呢。

  「她是我的女朋友,叫做粉虹。」他臉上的表情更加溫柔。

  瑪莉修女親切地跟她握手。「粉虹,你好。」原來是因為認識這麼一個好女孩,難怪阿睿以前冷酷的氣息都不見了,真是太好了。

  「瞧瞧我,年紀大了,腦袋也不行了,竟然忘了請你們進去坐……」瑪莉修女爽朗地笑。「我們進去坐吧,外面太冷了。」

  走進院裡,東方睿懷念地四處打量住了好幾年的地方。「院裡好像都沒怎麼改變……」

  瑪莉修女欣慰地說:「多虧你這幾年寄回來的捐款,否則孤兒院可能撐不下去了。」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捐款少了許多,還好有他的救濟。

  他黝黑的臉微紅,渾身不自在。「若不是孤兒院收容我,我也不會有今天。」他雖然無情,卻不忘本。

  他又在害羞了!粉虹好笑地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羞赧,他這模樣比他威風八面時還吸引她,真是太可愛了。

  原來他都有定時寄錢回來,只不過他生性不是個愛張揚的人,才沒讓人家知道他也是會做善事的。他這種個性,實在太吃虧了。

  不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誤解他,她還是會站在他這邊,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好人。

  「其實你更應該謝謝你的『長腿叔叔』才對。」瑪莉修女意有所指地暗示。

  「如果能找到他,我當然想當面謝謝他,可是你不是說他都不留下個人資料,無從查起嗎?」「長腿叔叔」是他對長期資助他的恩人的稱呼。那是一個匿名出錢捐助他唸書的大好人,是他念念不忘的恩人。

  「瑪莉修女,你真的不知道誰是長腿叔叔嗎?」粉虹突然問道。她總覺得瑪莉修女的反應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哪裡怪?

  「呃……不知道……」瑪莉修女心虛地垂下眼,趕緊找了另一個話題。「阿睿,你每年捐那麼多錢,可以嗎?負擔會不會太大?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呢?」他每年的捐款都超過七位數,是孤兒院目前最大的經濟支援,但她不希望他誤入歧途。

  「放心,我沒做壞事,我的職業是律師。」對於自己外表所造成的誤解,他已經很習慣。

  「那就好……」瑪莉修女的表情有點尷尬又帶著欣慰。

  「阿睿,我覺得你要換換表情比較好。」身為他身邊最親密的人,粉虹有感而發。

  「請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這話聽起來真不舒服。

  「才不會動不動就被當成黑道份子啊。」她一臉認真地解釋。「你看看不只是我,我爸媽,還有瑪莉修女,第一眼看到你的人,都會以為你是混黑道的,所以你一定要換換表情才可以。」

  「換什麼表情?」

  「像我一樣啊!」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親切的笑容,多可愛呀,」

  「那叫做呆。」他不給面子地反駁。

  「你說什麼?」她雙手插腰。「有膽再說一次!」

  「我是說……」他口是心非地說:「你說的對極了。」

  「這還差不多……」
「呵……」瑪莉修女欣慰地笑著。「看到你這樣,我就安心了。」他以前臉上習慣掛著的陰鬱,已經消失無蹤。

  「啊,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瑪莉修女故意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你母親最近有來找過你。」

  「哎?」粉虹驚訝地望著東方睿。他母親不是過世了嗎?

  「她不是我母親!」他激動地否認。「早在她離家出走時,我就當她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她做過什麼事,讓你這麼生氣,但再怎麼說,她總是生你的母親……」

  「我不想談她!」他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瑪莉修女不顧他的臭臉,繼續說:「我上次看到她時,她的臉色很糟糕,我擔心她的健康有問題。」

  「那不關我的事!」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你如果不趕快去找她,也許 」

  「瑪莉修女,「東方睿再度打斷她的話,拿出一張面額五百萬的支票交給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可以整修房子,為院童買一些新年禮物。」

  「這……」瑪莉修女欲言又止。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跟我連絡。我還有事,先走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說完,他拉著粉虹的手,快速閃人,不想再聽到和那個女人有關的話題。

  「阿睿……願主保佑你。」看著他的背影,瑪莉修女只能為他祈禱,希望他能早日拋開心中的怨懟,早日跟家人團聚。
東方睿一路開快車飆回台北,臉上的神情始終嚴肅得嚇人。

  「阿睿……」粉虹偷偷看了他冷凝的臉好幾眼,終於鼓起勇氣問出禁忌話題……

  「你為什麼不想見你母親?」

  她之前曾以為他母親不在人間了,他也沒否認,乍聽到瑪莉修女說他母親還活著,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我不想談她。」他面無表情地拒絕。

  「她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她不會因而退縮,要不然就無法深入他的心。

  她不希望他的心留有任何陰影,那會腐蝕他的個性,甚至扼殺他的靈魂,

  「我說我不想談她!」一再被人踏中傷處,讓他暴怒不已。

  「阿睿,不管你想不想談,她都存在你的心裡,如果你想擺脫她對你的負面影響,就必須讓自己從那段過去跳脫出來,否則她只會綁住你一輩子。」

  「誰說的!」他惱羞成怒地大吼。「我根本不在乎她!」

  「既然不在乎,為什麼不敢談她呢?」她輕輕地問。

  「我……」

  「阿睿,我想知道。」

  「你想藉機嘲弄我嗎?」母親跟別的男人跑掉的醜聞,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我只想保護你。」她握住他放在駕駛盤上的手,溫柔但堅定地說:「我不希望你心裡有任何陰影,我希望能解放你的心。」

  只要是跟他有關的事,她都想知道。因為她愛他,

  雖然認識他才三個月,正式交往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她已經認定他是她唯一的對象,誰教她死心眼呢。

  「怎麼解放?」他冷哼一聲。「說出來就能解放,那還要心理醫師做什麼?」

  「那我就是你的心理醫師。」只要他願意敞開心胸。

  「你為什麼能這麼直率呢?難道不怕受傷嗎?」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她的眼睛裡寫著滿滿的信任。

  「你……」他無力地搖頭,真是敗給她了。

  他不只敗給她的坦誠,也敗給她的不屈不撓,更敗給她的全然信任。

  看來,他已經徹底愛上這個看起來迷糊,卻隨時散發溫暖光芒的小女人了。
「我父親在我四歲的時候為人作保,那個人騙了一大筆錢跑了,我父親只好摃下債務,最後宣布破產,我母親受不了困苦的日子,跟一個有錢的老頭跑了,當他外頭的情婦,也就是俗稱的二奶。」

  兩人回到東方睿的房間,他喝著啤酒,慢慢說出那段痛苦的過去。

  「她跟人跑了以後,我父親更加憤世嫉俗,每天喝得醉醺醺,只要沒錢喝酒,我理所當然成為他出氣的對象,哪天沒被打,就是我撿到的。我每天都吃不飽,甚至到街上撿人家吃不完的便當吃,還會被小混混修理,為了自保,我開始學打架

  「這種生活我整整過了十年,直到我父親去世,我被送到孤兒院,才開始有了溫飽。」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有時想想,我的命還挺硬的,竟然能撐過來。」

  聽到這裡,粉虹的鼻頭發酸,眼睛也刺刺的……

  她雖然曾想像他的過去很苦,可是卻沒想到會這麼淒慘,難怪他的個性會這麼陰沉,不相信人,因為在他成長最重要的時刻,沒有人願意幫他一把。

  只要想到一個四、五歲的孩童,每天活在父親的拳頭威脅之下,還得到街上撿人家剩下的東西吃,她就好想哭……

  「哎……你哭什麼?」他慌張地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摘下眼鏡,粗手粗腳地幫她擦眼淚。「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哭的……」

  「我是替你哭的,因為這是你該為自己流的淚……」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完全將自己當成當事人。

  如果當時他母親能守著他,也許他就不用吃這麼多苦,難怪他會這麼恨他的母親!

  也許因為她愛他,所以看事情的角度會有所偏頗,但她還是認為一個只顧自己的女人,根本不配稱為母親!

  只不過,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難道他還要繼續記恨下去?這樣對他好嗎?

  「我早就忘了什麼叫做哭。」他的眼淚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流乾了,若不是他將眼淚化為努力,他流的就不只是眼淚,而是鮮血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為你哭的,我希望能為你哭出心中所有的創傷。」她來不及救出當時的他,只能代他宣泄出所有的悲傷。

  他感動地將他緊緊抱進懷裡,感性地說:「能認識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我才是,我很高興能愛上你。」她湊上自己的紅唇,第一次主動吻他,生澀的吻技,反而更容易讓人上火。

  他立刻反客為主,熱情地吸吮她的雙唇,灼熱的氣息仿佛要融化了她……

  「阿睿……」不習慣的激情讓她的呼吸急促,雙手在他的背後游移,不知道該如何為體內的熱潮降溫。

  「別亂摸!再這樣下去,我就沒辦法停了……」

  「那就別停……我愛你……」

  「我也愛你……」

  他強健的手臂輕輕抱起她,將她放在其他人不曾躺過的大床上,小心克制熱情地吻遞她的全身,肌膚相親的酥麻感,讓激情的火花竄遍她的全身,突然一道撕裂般的痛楚傳來,她不禁痛叫出聲,但在他耐心的愛撫下,她很快就陷入忘我的激情中……
第十章


  「粉虹,你變漂亮了喔,是不是談戀愛了?」她的同事看到她春風滿面,忍不住調侃她。

  「哎?看得出來喔?」她信以為真地拿出鏡子猛看自己的臉,但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你們是怎麼看的?我覺得沒什麼兩樣啊。」

  她的臉頰還是一樣紅潤光滑,眼睛閃閃動人,愛笑的嘴也一樣上揚,沒什麼不同嘛。

  但她沒發現的是,她的眼角多了一絲女性的嫵媚,而不再是純然的天真。

  「你跟誰在交往?」八卦是人的天性,就算是法官也一樣。

  「就是東方睿嘛。」她害羞地報出情人的名號。一想到他,她的臉頰又紅了。

  「什麼?!你是說那個東方不敗?!」這可真是爆炸性的消息。

  「嗯。」

  「你怎麼會跟那個冷血無情的人交往啊?」

  「沒錯,我也聽說他曾經為了拉攏生意,就跟一個客戶的女兒交往,結果官司結束,酬勞一收到,他就把人家給甩了!」

  「說得也是,他是個為得勝利不擇手段的人,小心不要被他利用了。」

  「有可能喔……」

  「你們太過分了!」鮮少為私事生氣的粉虹真的動怒了。「你們又不了解他,憑什麼隨便批評他?!」

  雖說阿睿以前的確是非不分,但他絕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因為他飲水思源,不曾忘記幫過他的孤兒院,從這點就可得證;再說,他最近接案已經有所評估,不再只是為了錢而接案,而且只要時間允許,他還會免費接一些公益案件,幫助窮苦人家打官司。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東方不敗」,他們怎麼可以對他的改變視而不見呢,真是太過分了!

  「你們說他為求勝利不擇手段,那為什麼不說是你們是非不分,沒有正義公理呢?。」

  「你說什麼?」眾法官砲火一致。「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法官,怎麼敢這樣說我們?!」

  「我說錯了嗎?」粉虹毫不畏怯地面對眾人的怒火,慷慨激昂地駁斥。「既然知道他能言善道,你們為什麼還被他牽著鼻子走?這不就表示你們的心中也沒有正義公理,怕得罪他背後所代表的有力人士,否則為什麼不敢跟我一樣判他敗訴?」

  只會批評阿睿,那他們呢?哼,五十步笑百步。

  「我……」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心虛地看著地板。

  「哎呀……」其中一個老法官出來打圓場。「我們這也是為你好,擔心你被騙,到時候公私不分就難看了。」

  「我什麼時候公私不分過?」她一向公私分明,就算阿睿是辯護律師也一樣。

  「就是因為你以前沒有,我們才好心提醒你,以免你犯錯啊。」

  「謝謝你們的好心。」粉虹毫不領情。「那希望你們也能摸著自己的良心,秉公處理。」

  犀利地回完話之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憤怒地轉身離開,壓根兒沒把身後那些比她資深許多的法官們放在眼裡。

  她很清楚經過剛剛的「辯論」之後,她在這裡已沒有同伴,極有可能被聯手給攆走。

  但是她不後侮,因為她不准任何人誣衊東方睿!
「可惡,他們又不了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離開法院後,粉虹一路氣嘟嘟地衝回家,直接跑到東方睿的房間告狀。「真是氣死人了!」

  「隨他們說,我不在乎。」原來有人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感覺這麼好,他感動地摟住她,親吻她的頭頂,他只要有她的信任就好。

  雖然他早就擁有足以保護自己的能耐,但是她的關懷卻能讓他感覺溫暖。

  「阿睿,從現在起,你要接更多的公益案子,扳回別人對你的壞印象。」

  「我幹麼迎合別人的想法?」他桀騖不馴地拒絕。

  在她的「教導」之下,他已經不再唯利是圖,甚至會免費替貧苦的人打官司,但那都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不是為了博得好名聲。

  「這才不是為別人哩,是為了你自己!」她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不要你再受傷害。」

  「他們傷不了我。」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說什麼。

  「但是我會受傷。」

  他眼中的兇光乍現。「他們要是敢傷害你,我就讓他們家破人亡!」他們可以衝著他來,卻不准動到她!

  「我是說聽到他們污衊你,我會受傷難過。」她聰明地拿自己當籌碼。「你就不怕我傷心難過嗎?」

  「我……」他舉雙手投降。「我知道了,就照你說的做就是了……」

  在她面前,他永遠是個輸家,誰教她是他唯一的弱點呢。

  嘟嘟……嘟嘟……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對不起,我接一下。」他按下通話鍵。「餵,我是東方睿……瑪莉修女?怎麼啦?……什麼?」他的神情忽然變得慌亂。「……她被送去醫院?我……我……對不起……我現在有急事,走不開,再見。」說完,他迅速地切斷通話。

  「阿睿?瑪莉修女跟你說什麼?誰被送到醫院?」粉虹好奇地問。

  「不是重要的人。」他一臉心神不寧,避重就輕地回答。

  「是不是你母親?」她何等聰明,一猜就中。

  「你……」他驚愕地瞪著她。「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愛你,所以你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

  「那我以後不就不能做壞事啦?」他故作輕鬆地打哈哈,但是神情有些僵硬不自然。

  「你母親怎麼了?為什麼被送去醫院?」她硬是把話題拉回來。

  「我也不知道,瑪莉修女只跟我說她現在被送到醫院急救……」原以為他根本不在意母親,但是聽到她被送到醫院急救,他竟然驚慌失措。

  「餵!」她搖搖呆愣的他,催促道:「那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我們趕快去看她啊。」

  「我……」他的手腳竟然在發抖,全身無力。

  「走吧,我來開車,你只要告訴我怎麼走就好。」她了解地緊緊握住他的手,穩穩地傳送力量給他。

  他對他母親並非全然不關心,也許他們母子還有機會複合。

粉虹一路上都緊緊握住東方睿冰冷的大手,載著他,一路飛車趕到醫院,這是她這輩子開過最快的時速。

  他們趕到醫院時,他母親已經被送進開刀房做緊急手術,瑪莉修女正在手術房外等待,

  「你們來了!太好了。」看到他們兩人出現,瑪莉修女松了一大口氣,

  「瑪莉修女,現在情況怎麼樣了?」粉虹代替腦筋無法正常運轉的東方睿問道。

  「醫生說她有心臟方面的問題,現在正在動手術。」瑪莉修女一臉擔憂地看著門扉緊閉的手術室。「已經進去一個小時了。」

  「你怎麼會剛好也在醫院?」

  「她今天又來孤兒院想跟我探聽阿睿的消息,結果突然心臟病發作,昏迷不醒,我趕緊叫了救護車陪她過來。」

  「瑪莉修女,謝謝你。」粉虹誠摯地道謝,謝謝她救了阿睿在世上唯一僅存的親人。

  「這是我應該做的。」瑪莉修女的注意力全放在東方睿身上,她走到呆滯的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慢慢說道:「阿睿,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母親就是你的『長腿叔叔』。」

  「什……」東方睿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我不相信!」

  「是真的,其實她在你住進孤兒院的第二年就找來了,只是她說她沒臉見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捐款給孤兒院,儘量讓你過好一點。」

  「……」他還陷在這突如其來的震驚中,無法接受對他幫助最大的「長腿叔叔」,竟然就是傷害他最深的母親!

  這怎麼可能?!

  「阿睿,過去就讓它過去,她這幾年來一直為她拋棄你的事在懺悔,盡力彌補她對你的傷害,你就不能原諒她嗎?」

  「我……」

  他已經恨了她二十幾年,就是這股恨意支撐他到現在,但一聽到她病危的消息,他竟然覺得腦袋的血液像是突然被抽空,所有的怨怒和恨意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念頭……他要她好好地活著!

  在得知她是他的「長腿叔叔」時,他就已經原諒她了,只是他不願承認。

  「瑪莉修女,他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說明。」粉虹替不願坦承自己心意的東方睿說話。「他知道該怎麼做。」

  他是個聰明人,只是不懂得面對自己的心。

  三個人安靜地坐在手術室外,又等了兩個多小時,瑪莉修女專心地祈禱,祈求上帝,而粉虹則是合掌求觀世音菩薩保佑,就連不願相信有神佛存在的東方睿也緊閉雙眼,握緊雙手祈求。

  只要她能度過這個難關,他願意放下仇恨……

  粉虹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將他的頭摟進懷裡,輕輕順著他的髮絲,柔聲安慰。「沒事的,我相信她會沒事的,」

  他緊緊抱住她的腰,深深埋進她柔軟的懷中,分享她源源不斷的溫暖和力量

  他何其幸運,能夠認識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天使。

  這個時候,手術室的燈熄滅,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三人紛紛迎上前去,東方睿搶先開口問

  「我母親的情況怎麼樣?」

  看到他焦急的反應,粉虹和瑪莉修女都欣慰地紅了眼。

  這行為說明了一切,他已經原諒他母親了。

  「手術成功,她目前狀況也還算穩定,只不過她積勞成疾,需要長期調養。」

  「沒問題。」

  他會擔起看顧她後半生的責任,因為,她是他的母親。

恍恍惚惚聞,林慧如睜開了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竟就是她思思念念多年卻不敢相認的兒子 東方睿。

  「你是……阿睿?!」她嗓音沙啞,不敢置信地確認。

  「嗯……媽……」二十幾年沒喚出口的稱呼,生澀地從他遲疑的口中流出,卻濕了在場另外兩個人的眼眶。

  粉虹感動地看著這場母子相逢,鏡片因為淚水而氤氳。

  「阿睿……」淚流滿面的林慧如顫抖地伸出沒有插著點滴針頭的右手,讓他緊緊握住。「我對不起你……」

  「媽,別說了……」他面前的母親不再擁有記憶中那美麗的容顏,只剩下一張憔悴的病容,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蒼老,她應該也吃了很多苦吧?

  「當初我因為承受不住破產的打擊,離家出走跟一個有錢的已婚男人同居,成了他的情婦,可是我的心卻被濃濃的愧疚感壓著,因為我不僅背叛了婚姻,還背叛丈夫,更背叛我疼如生命的兒子……沈重的罪惡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過沒三年,我就離開那個人了。」

  林慧如滿臉羞愧地訴說往事。

  「之後,我曾回去找過你們,才知道你爸爸已經過世,你被送到孤兒院,輾轉找到你,卻又沒臉見你,只好到工廠打工賺錢寄給你,希望能讓你好過一點,但是這不能彌補我的過錯,如果不是我鬼迷心竅,離家出走,你也不會被送到孤兒院,這都是我的錯……」

  「媽,別說了,都過去了。」他握緊母親瘦弱的手,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都過去了……」壓在他心中二十幾年的怨恨,也過去了。

  「對呀,伯母,好不容易見面了,你們要開心一點才對嘛。」此時,粉虹開朗的聲音插了進來。

  「這位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包粉虹。」他驕傲地將粉虹介紹給母親。

  「粉紅?」林慧如愣愣地看著她一身粉紅裝扮,眼淚都快嚇停了。她果然很粉紅!

  「她不但叫做粉虹,人更是很『粉紅』,遠看一定會以為是一只『頑皮豹』。」他很不給面子地調侃自己的女友。

  「厚,東方睿,你很欠扁喔!」她左手插腰,右手食指點著他的胸。「你是不是不想吃我煮的菜了?」

  「還真敢說,你唯一會的一道菜,還不是只有火鍋而已。」他繼續吐她槽。「將所有東西丟進鍋裡煮一煮,這也能叫做菜嗎?」

  「你……」她雙手插腰,露出陰森的笑容。「這是在嫌我嘍?嗯?」

  「沒……我哪敢……嘿……」他小心翼翼地陪笑,安撫發威的「頑皮豹」,可憐的「東方不敗」已成為歷史。

  「呵……」林慧如終於展開笑顏,伸手握住粉虹的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謝謝你……」

  多年來,她一直暗中偷偷看著阿睿的成長,她怎麼會不知道過去的他是怎麼封閉自己的心,冷漠地抗拒外界,但是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竟然能夠開懷大笑!

  一定是這個叫做粉虹的女孩軟化阿睿冷硬的心,為他解開過去的枷鎖。

  這個名叫粉虹的女孩,真是她和阿睿的貴人!
尾聲


  兩年後

  東方睿一進家門,看到母親懷裡一歲大的小孩從頭到腳清一色粉紅衣裳,差點沒抓狂

  「粉虹,你幹麼又把小傑打扮成一身粉紅?!」

  「你不覺得寶寶這樣打扮很可愛嗎?」粉虹引以為傲地抱著心愛的寶貝。「我的寶貝是世界上最可愛的!」

  「我知道寶寶這樣的打扮很可愛,但……小傑是男生啊!」他真想高唱三聲無奈。

  兩年前母親出院後,他跟粉虹就結婚了,他們搬到一個百餘坪的新家,母親也跟他們同住。家裡的擺設完全是粉虹的個人風格 全套的粉紅色,只有他個人專用的書房逃過這場「劫數」,那是他苦苦哀求的成果。

  她如果只拿家裡擺設開刀也就算了,但是她竟然還買粉紅色襯衫和領帶給他,而且強迫他一個星期至少要穿戴一次,改善他陰沉的形象。

  對於她這個「命令」,他不滿意但勉強接受,只是他怎麼也無法忍受她將兒子打扮得這麼娘娘腔!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後也跟他娘一樣,喜歡打扮成一身粉紅。

  「誰說男孩子就不能穿粉紅色?」她不服地指著他身上她親自挑選的粉紅襯衫,「你看,你穿粉紅色不也很好看嗎?」

  「我不一樣。」他的個性和外表都十足男性化,就算穿上一點粉紅色,也無傷大雅,但是小孩不同,如果長期耳濡目染,將來難保不會變成「粉紅佳人」。

  「哪裡不一樣?」粉虹挺著胸,跟足足高她三十公分的老公對瞪。「你給我說清楚!」

  東方睿再度敗下陣來,只能求救地望著林慧如。「媽,你來跟她說。」跟粉虹對戰,他永遠是舉白旗投降的那一方。

  「粉虹,我知道你想幫寶寶打扮,但是男孩跟女孩畢竟不同,你總不希望他以後長大被人家說娘娘腔吧?」林慧如也覺得媳婦的行為有些太過火,需要克制一下。

  「可是……我每次看到這些可愛的東西,就忍不住想買啊……」她就對粉紅色的可愛東西沒有抗拒力嘛。

  「我倒有一個解決方法。」林慧如漾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什麼方法?」夫婦倆異口同聲地追問。

  「再生一個女孩不就得了。」寶寶已經一歲大,是時候再生下一胎了,

  「對ㄟ!我怎麼沒想到?」粉虹豁然開朗,拉著親親老公就往房間跑。「阿睿,走吧,我們趕快去製造小妹妹。」

  「欸?!」被強拉去「做人」的東方睿,只能露出一臉苦笑,接下這份「甜蜜的工作」。

  誰教他是「怕妻俱樂部」的一員呢。

  「寶寶,爸爸跟媽媽去幫你製造妹妹,你以後就不用再穿粉紅色了,高不高興啊?」林慧如慈祥地逗著懷裡的金孫。

  「呵……」小寶寶笑得好樂,仿佛在慶幸自己即將脫離粉紅惡夢

  把拔,請你努力做人啊,我的未來就靠你的下半身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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