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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亂茶坊 <公主欠你的> 作者:莫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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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亂茶坊 <公主欠你的> 作者:莫顏

莫顏--公主欠你的—大唐亂茶坊

2006-02-07
赫嘯風
李雲蓉

八成是上輩子欠他的!遇見赫嘯風,她老是屈居下風。不過是想出宮去玩,這位御林軍統領大人把她當刺客抓,被他打敗已經夠丟臉了,被他打傷還得脫光讓他治傷,她堂堂一位公主,還冰清玉潔,都教他看光、摸遍啦!幾次交手後,她漸漸對他心服心動,連告白都對他說了,這公主的面子身段她都擱下了,他也該表示表示吧……

沒想到這蒙面刺客竟然是刁蠻出名的雲蓉公主假扮的,他不僅失敬地制伏她,還斗膽地打傷她,現在還得失禮地脫光她的衣服幫她療傷,禍已然闖下。但能怎麼著,對她失禮總比看她喪命好吧!不過,跟她交手真是件苦差事,她太美,看得他失魂;她太刁鑽,惹是生非,常常遇險,他得忙著收拾善後,邊擔心她邊受她吸引,到最後連她的情意他也包下了……

楔子
大唐,一個華美絢爛的年代。

  那一年,河清海晏,物阜民豐。

  正月十五日上元夜,長安城內宵禁令解除,坊門全部開放,九街十二衢的街坊鄰里全都懸掛起精巧的燈籠,當朝天子並在朱雀門、安福門、丹鳳門前分別豎起二十丈高的燈架,上披飾有金銀的織錦緞料,並裝點萬盞燈,遠望有如火樹銀花,街頭巷尾都洋溢著興奮喜慶的氣氛。

  燈火燦爛的長安城內人聲沸騰,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參與盛會,就連皇族嬪妃都競相出宮冶遊,徹夜狂歌亂舞。

  「長樂坊」,是長安城中最有名的一個地方。這裡有名的不只是上等佳餚、美酒、笙歌、舞伶,也有異國來的各式雜耍表演,因此成為王公貴族和名人雅士遊戲尋樂之所。

  「長樂坊」吸引的不只有王公貴族、江湖俠士、甚至是遠從日本國來唐的遣唐使、新羅來的王子、金髮綠眼的波斯人、西域胡人,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也由於吸引的階層廣,異國人多,故時常上演王公貴族爭奪舞伎、江湖尋仇、倭奴和新羅人大打出手的混亂戲碼,漸漸地,人們說起「長樂坊」便直笑歎著那個亂茶坊、亂茶坊的,久而久之,便有了「亂茶坊」的別號出現。

  上元夜的「亂茶坊」,特意安排了聞名長安城的第一舞伶蘇合香獨舞失傳已久的「火鳳舞」,舞技精湛的蘇合香,因身體病弱,故無法時常獻跳,想看蘇合香跳舞並不是容易的事,因此「亂茶坊」在上元夜安排的這場獨舞,讓想一睹蘇合香風采的人紛擁而至,呈現了一種空前爆滿的盛況。

  樂工們抱著樂器簌簌彈奏,琵琶聲脆,簫樂曼妙,圓形舞台上有八名舞伎行雲流鴻般飄舞著應景舞「上元樂」。

  幾案上擺滿了糕點果品,侍女們更捧出用西域瑪瑙夜光杯盛裝的葡萄美酒為客人們一一送上。

  一曲舞畢的舞伎們正魚貫退下,換上「亂茶坊」第一舞伶蘇合香。

  「這夜光杯不如波斯的琉璃杯好!」三名金髮綠眼、坐在一桌的波斯男子,忽地輪流起身叫嚷。「我們不要夜光杯,給我們拿琉璃杯盛酒來!」

  樂聲短暫停歇的這當時,那三名波斯男子的喊聲清清楚楚地讓茶坊內的客人們聽見了。

  「客人,『長樂坊』內並未備有琉璃杯,望您們多多包涵。」侍女微笑客氣地應對。

  蘇合香一手執扇,提著纖足緩緩走上舞台。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絕色傾城的姿容上,那兩抹如黛般的眉心透著一股出俗的傲氣,男人們迷眩而神往地看著她,她那雙美眸也在男人間悄悄搜獵著。

  樂工沒理會這個插曲,指尖繼續落向琵琶弦,台上舞伶蘇合香倏地拋出薄如蟬翼的長袖,隨樂聲曼妙起舞。

  「長安城內最大的『亂茶坊』居然沒有琉璃杯?我波斯的琉璃杯就當真比不上西域的夜光杯嗎?」波斯男子的厚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瞠目怒罵。

  「客人就請委屈這一回吧。」侍女苦著臉陪笑。

  「簡直太瞧不起人了!」其中一名波斯男子將手中的夜光杯狠狠摔出去。

  「啊——」夜光杯不偏不倚砸中了台上蘇合香的額角,滲出了細細血絲。

  茶坊內驚呼聲四起,引起不小騷動,樂工們急忙丟開樂器,查看蘇合香傷得重不重?

  此時,一位俊秀非凡的公子忙上前關心。這位公子有著比女人還漂亮的肌膚,和一對晶燦的星眸。

  這位俊俏白晰的公子爺,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紅妝,乃當今大唐文樂公主所喬扮。

  她偷偷喬裝出遊,本欲至「亂茶坊」散心賞樂,豈料竟遇見此等敗興之事。

  這裡是長安城,那些番邦人竟敢在天子腳下放肆!她冷厲的眸子往那些生事的傢伙狠狠瞪去,不過不用等她出手教訓,因為早已經有人看不過去發威了。

  「你們波斯人太可惡了,竟敢摔我們的夜光杯!你們的琉璃杯本來就比不上我們的夜光杯!」另一桌的西域胡人跳出來與波斯人對罵。

  「你們這些西域豬!」那三個波斯人惱羞成怒,掄起拳頭便朝那一桌的西域胡人攻過去。

  頓時,雙方扭打成一團,杯盤齊飛,桌椅翻跌。

  這下子,茶坊內更是大亂了。不想惹事的人紛紛奪門而出,想看熱鬧的則全閃到了牆角邊觀看好戲。

  突地,一個波斯人被西域胡人一腳踢飛,整個人栽倒在一名俊朗出塵的男子面前的幾案上。

  「有些事,當適可而止!」陸君遙驀地抓住波斯男子的手,語氣溫淡。許是遠道而來,受了風寒,眉宇間刻劃些許僕僕風塵味兒,神情微倦,時而輕咳,吐出的語句卻字字柔軟而沈定,奇異地不給人一絲病弱感,教人不容忽視。

  剛柔並濟。現場所有人,同時浮起那樣的想法。他的出現,令茶坊內未嫁閨女兒芳心暗暗浮動,姊兒愛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娶親了沒?真俊!

  「不關你的事,放手!」掩飾住短瞬間的震懾,波斯人死命想掙脫對方的箝制,卻怎麼用勁也無法掙脫。

  「住手!大家都快住手!別打了!」茶坊內的男僕護衛全都擁上來勸架,鬧哄哄地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兩邊人馬隔開來。

  「喂,放手,快放手啊!」被男子制住的波斯人氣急敗壞地嘶嚷著。

  「那『亂茶坊』內的損失、欠蘇姑娘的道歉呢?」陸君遙談天似的,好聲好氣商量,波斯人愈是掙扎,臉色愈是慘白。天!這人明明沒用勁,手骨卻像火焚般疼痛得要折斷了。

  「剛才發生的事情全是意外,要賠償多少我們都賠就是了,請這位大俠放了我們!」心知遇上了高人,身材魁梧高大的波斯人沒了氣勢,狼狽求饒。

  這時,那桌,一直安坐著的男客,他身著白衫,貌相俊美,氣質飄逸,一直不動聲色地端著夜光杯品味葡萄酒的美妙滋味。他微笑,開口了,話語輕,但字字珠璣,他這一說話,就攝住了眾人的目光——

  「幹麼打打殺殺呢?既然諸位對杯子有意見,不如明日我擬個折子報到皇上那去,教皇上親自定奪是胡人的夜光杯好?還是波斯的琉璃杯好?你們都隨我入宮,在皇上面前為自家杯子美言幾句。皇上說誰好,往後大唐宴席就用誰的杯子。至於吾皇慣用的,咱大唐產的金銀杯,在你們眼中不值一提吧?我們就不討論了,各位覺得在下意見如何?」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波斯人跟胡人怔了會兒,旋即面色驚恐,紛紛急道——

  「小事、小事,兄台何須驚動皇上?」

  「是啊,大唐的金銀杯我們也常用,金盃銀杯拿來盛酒美極了,哈哈哈哈哈……」胡人趕緊抱唐皇大腿。

  這會兒,他們有人眼尖地認出這廝了,這可不就是當今的狀元郎司徒劍滄。他說這話擺明讓他們難看嘛,區區一隻杯子他竟要鬧到皇上那去?可惡,陷他們於不義,這廝陰險啊,擺明讓他們得罪大唐皇。

  情勢急轉,侍女們竊笑。

  文樂公主回頭看著狀元,心下讚賞——說得好!

  「這怎麼會是小事呢?」司徒劍滄繼續挖大坑邀他們跳。「各位客氣了,在下也很想知道皇上意見如何,這琉璃杯跟夜光杯不知皇上覺得哪個好……我這就擬折子,你們幫著看看。」他喚身旁侍女命道:「拿筆墨來。」

  「是。」侍女強忍住笑,很配合地立刻去拿。

  「嗟,小題大作!走!」波斯男人們丟下銀兩,灰頭土臉急急離開「亂茶坊」。其他跟著打架鬧事的西域胡人眼看情況不利,也速速離開。

  望過一室殘亂狼藉,陸君遙逸出幽長歎息。這下倒好,連偷個空喘息的地方都沒有。

  說來可笑,他能夠從容不迫地迎對任何事物,唯一令他望而卻步的,竟是……

  長指挑起薄如蟬翼的軟劍,陸君遙離開「亂茶坊」,也帶走無數暗傾的戀慕芳心。

  「噯噯噯,怎麼都跑了?」司徒劍滄搖頭歎道:「掃興。」他甩開羽扇,起身,悠悠哉哉地,緩步離開「亂茶坊」。

  紛亂平息後,文樂公主取出繡帕遞給舞伶蘇合香,一瞧見她怪異的眼神,才想到此刻自己正喬裝成男子,堂堂大男人怎會隨身攜帶女人的繡帕?好在素來反應機靈,便不慌不忙地編了個理由。「這繡帕本想買來送給我妹子的,若不嫌棄,請蘇姑娘拿去用。」

  蘇合香微笑道謝,拿著繡帕輕輕壓在額角的傷口上。

  「幸好傷口不大,否則這張漂亮的臉蛋破了相就可惜了。」文樂公主說道,心下為她鬆了口氣。

  「破了相也沒什麼可惜的,反正我賣的只是舞技。」蘇合香無所謂地聳肩,嗅到了繡帕上淡雅的香氣。在茶坊獻舞六年了,她識人的本領絕佳,早一眼瞧出這貴氣逼人的俊俏公子多半是女扮男裝無疑。

  「破了相怎麼會沒什麼可惜?你可是『長樂坊』第一舞伶吶!」茶坊坊主得了消息,急沖沖地趕了來,坊主是個圓潤豐滿,宛如盛放牡丹的貴氣婦人。

  蘇合香頑皮地轉了轉眼珠子。

  「這位公子,多謝您的繡帕,現在繡帕沾了血,待我洗淨了之後再還給公子。」她朝公子歉意地一笑。猜出那公子與她同是女子後,她這一笑笑得極純真自然。

  「不用還了,就送給蘇姑娘吧!」文樂公主瀟灑地說,打開折扇輕輕拂涼,一舉手一投足,把京城公子爺的行止學得唯妙唯肖。

  蘇合香不知道那公子為何女扮男裝,但覺得她十分有趣,謝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讓坊主切身進來截斷。

  「這位公子,今日掃了您的雅興了,過幾日您再來賞舞,我不收您半分錢。」坊主張開寬袍大袖,客客氣氣地送走客人。「諸位客倌,今日敗了興,過幾日請再來『長樂坊』賞舞,本茶坊絕不收錢!」

  一陣小小的混亂中,蘇合香被樂工們簇擁著退下了。

  離去前,文樂公主環看了一眼紊亂不堪的茶坊大廳,想著此處不久之前的景象——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伎、客人們歡快的笑談聲、佳餚美酒夜光杯……

  這是大唐。

  一個什麼人都有的年代。

  一個什麼事都會發生的年代。


第一章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夜晚的大唐皇宮,靜謐中透顯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除了滿天的星斗夜未眠,就剩輪番巡夜的御林軍,踩著穩健威武的步伐,通過皇城每一處角落,森嚴的守衛滴水不漏,連隻鳥兒都別妄想飛進這華麗莊嚴的大唐皇宮。

  一個鬼影子……不,是三個,在皇宮深苑裡利落地穿梭著,一會兒飛簷,一會兒走壁,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巡夜禁衛軍的利目靈耳,每一條路線,每個換班的時刻,她們都瞭如指掌,熟得好似皇宮就跟他們自個兒的家一樣。

  而皇宮,的確是她們的家。

  「公主,你真的要去?」一片黑漆漆中,傳來宮女蔻兒壓得不能再低的聲量,

  她的語氣裡透著無奈,明知問了也是白問,但礙於職責所在,她還是不抱希望地開口,期望公主可以打消潛出宮的鬼主意。

  那個始終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的黑影,唯一露在外邊的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異常晶亮的光采,也壓著極低的嗓音回應。「當然要去,遲了就看不到好戲了。」

  跟在她們之後的第三位黑衣人,甜甜的嗓音附和公主的話。「不論公主去哪,掬香就算捨命也一定陪公主去。」

  「那還蘑菇什麼?走吧。」公主輕笑道。

  三個黑影,繼續沿著皇宮的隱密處,鬼祟移動。

  深夜子時的休憩時刻,皇宮宵禁,這時候還敢出來行動的,除了刺客,就屬大唐的文樂公主李雲蓉了。

  夜很黑,她們三人也一片黑,穿著一身的勁裝黑衣,把自己搞得烏漆抹黑,不為別的,就為了一睹長安城外十里坡的決鬥。

  據說,即將決鬥的兩位江湖人士皆赫赫有名,說好醜時在十里坡會面,這場決鬥吸引無數的人前來看熱鬧,包括李雲蓉。江湖一向在朝廷的管轄之外,私人恩怨自有一套江湖規矩來解決,連朝廷也千涉不得,她好不容易得知消息,哪可能放過此等大開眼界的機會。

  三人來到皇宮南面的城牆邊,這兒的守衛和巡夜最弱,並且掬香早已奉公主之命,和守衛的打過招呼了,要他今晚在子時的時候,若聽聞貓叫聲的暗號,便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們方便翻牆而過,差不多就是現在了。

  李雲蓉雙手圈在嘴邊,學貓兒叫了兩聲。「喵~~喵~~」等了一會兒後,心想應該可以了,她舉手朝身後兩位婢女示意前進。

  她自幼除了琴棋書畫,也習武練劍,這是她和其它貴族之女不同的地方,她萬分慶幸自己會武功,因為這給了她方便,讓她在被皇宮裡的沉悶壓得透不過氣時,得以潛出宮外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她率先躍上了牆頭斜簷,黑衣包裹的身軀在星光下靈巧無聲地落在瓦上,唯一露在外邊的一對美目,因自己即將成功偷潛出宮,而笑得如一彎銀月。

  當她站起身並轉了個方向時,毫無預警地與另一雙銳利的眸子四目相對,

  她倒抽一口涼氣,第一個反應是往後跳開一大步,拔出腰間的長劍指向對方。

  真是見鬼了!

  適才她明明沒看見牆頭上有人呀,怎麼突然憑空冒出來?別說腳步聲了,連一點聲息都感覺不到!

  她盯著那雙融入黑夜中的鷹目,彷彿能看透黑夜中所有不可告人之事,奪人心魂。

  「大膽狂徒,深夜闖入皇宮禁地,不怕觸怒王法嗎?」冷凜的聲音自寂然的暗夜裡響起,那般渾厚低沉,擾得人心惶惶。

  這傢伙是誰啊?

  皇宮內的御林軍少說上百名,她沒一一見過,對此人陌生得很,正在懊惱被發現之際,連天上的月兒也跟她作對似的,竟在這時候探出頭來,灑下一片月瑩光輝,照出了她眼神裡的戒備,也映亮了對方那魁梧偉岸之軀。

  聳立在瓦簷上的男子,有一張剛毅峻冷的面孔,飛揚的劍眉下是一雙如鷹隼般銳利又深邃的眼,他雙手負於身後,神情凜凜,傲然於天地之間,那態勢看似一派的儒雅輕閒,卻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氣魄,連他週遭十里內的空氣恍若也跟著冷凝停滯了。

  有那麼一瞬間,李雲蓉懷疑自己見著了異界來的羅剎。

  兩道影子隨後不約而同地落在李雲蓉兩旁、分別是蔻兒和掬香,她們和公主同樣,一見著了白袍的赫嘯風,差點沒驚叫出聲,她倆的武功比公主還高,卻同樣探不到對方的氣息,才會毫無警覺地躍上來。

  李雲蓉因為不認得對方,所以沒像兩位婢女那麼恐懼,還奇怪她們幹麼嚇得擺出奇怪的姿勢,一點也沒有神秘黑衣人的架勢。

  「他是誰?」她刻意粗啞著嗓聲低問。

  「御林軍……統領大人……赫嘯風……」掬香吞著口水,恐懼得唇角微顫。

  「同時也是……大內……第一高手……」蔻兒冒著冷汗,喉嚨都乾啞了。

  什麼人不遇,偏遇上御林軍統領大人,兩位宮婢心下哀叫救命,這下好了,見光死!

  「喔?」李雲蓉面露興味,原來是那位據說行事低調,為人神秘,執掌御林軍大權,統率大內高手的統領大人,除了皇兄,一般人難得見到此人。

  她好奇打量對方,這姓赫的長得挺威武英俊的,不過就是那張臉嚴肅了點,如果能夠笑一笑的話就更好。

  赫嘯風沒有溫度的目光盯著那三名黑衣人,神情更冷。

  「三名刺客,很好,都到齊了。」

  被誤認刺客何等嚴重,會砍頭的!更可怕是遇上統領大人親臨,別說在皇宮裡,即使在江湖上,凡練武之人,皆對赫嘯風的名號深深敬畏著,蔻兒正欲表明身份,但她還來不及開口,便被公主搶先一步。

  「沒錯,我們是『天山三俠』,奉命來刺殺那個好色的皇帝!」李雲蓉啞著嗓子粗魯地嗆道。

  她這話沒嚇著對方,倒先嚇壞了左右兩個跟班,蔻兒和掬香四隻眼睛同時抽搐地瞪著她,她們三人何時變成天山三俠了?敢情公主是想闖江湖想瘋了,竟然隨便謊報名號,還罵自己的哥哥是好色皇帝。

  而且,敢在統領大人面前說自己是刺客,無異是在閻王殿前排隊投胎啊!

  天山三俠?赫嘯風墨黑的眉峰微擰了下,他不曾聽聞過江湖上有這號人物,冷眸淡淡地掃過三人,暗忖對方既然能通過層層嚴密的御林軍守衛,必然有兩下子,不可輕忽。

  「哼,要刺殺皇上,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過我這一關。」

  李雲蓉慧黠的美眸浮現一抹興味,平日練劍對打,宮裡的士兵奴才們,因為忌憚她是公主,所以都不敢使出全力,難得有機會可以放下公主的身份,和對方來個全力搏拚,這比看人決鬥還有趣哪,怎不教人興奮呢,害她一顆心都活絡地燒起來了。

  她嘿嘿冷笑,一副江湖霸主的囂張樣。「好大的口氣,待會兒可別求饒啊,刀疤香,上!」

  靜~~

  四下鴉雀無聲,氣氛冷到不能再冷,懾人的名號喊出,卻無人回應。

  李雲蓉很沒面子地瞪了掬香一眼。

  「我?」掬香莫名其妙地用食指指著自己。

  「當然是你,快上!」

  掬香欲哭無淚地瞪著公主,自己何時變成了刀疤香?就怕這一刀砍過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反倒成了陰曹地府裡的一縷孤魂,還得托夢請人幫她早晚三炷香哩!

  事到如今,掬香只得硬著頭皮上陣,長劍出鞘,施展輕功朝對方攻去,她的武功雖然不弱,但遇上大內第一高手統領大人,無異是以卵擊石。

  果不其然,一下子掬香就落入下風處,打得很吃力,可怕的是對方只用一隻手,連武器也沒有,穩健的下盤簡直像雙腳紮了根,屹立不搖地站在原地。

  李雲蓉見狀,水眸眨了眨,沒想到這傢伙這麼厲害,可以原地不移?

  「魔爪蔻,上!」美眸閃過一抹頑皮神色,她就不信,看他可以撐多久。

  蔻兒黑著瞼,魔爪蔻?聽起來真的很俗耶!她眼角抖了抖,心底哀怨為什麼連自己也要做這麼丟臉的事,深深地做了個吐納後,她露出邪惡的眼神,從腰間掏出雙短刀,擺了個魔爪的姿勢,好符合這個爛名號。

  赫嘯風一手對付一個,依然游刃有餘,他可以速戰速決,將對方擊敗,但令他猶豫沒下狠招的原因是,這些人沒有「殺氣」。

  來行刺的人居然沒有殺氣?這太不尋常了,對方每-招都存心避開會致人於死的攻勢,感覺上是帶著顧忌在跟他對打,甚至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味道,也因此他沒全力以赴,只用兩成的功力見招拆招,並且靜觀其變,看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李雲蓉眼裡閃過狡黠的笑意,她的戰術就是要掬香、蔻兒一人一邊牽制住他,好讓他兩手無暇他顧,她再來個出其不意。

  眼見機不可失、她迅雷不及掩耳地突襲,將功力傾注於劍尖,直指赫嘯風的眉心,她不像掬香和蔻兒心存忌憚,畢竟過慣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又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是來真的。她心想反正對方一定會躲開,那麼她就能達到逼對方腳步移位的目的了!

  一感受到來勢洶洶的劍氣,赫嘯風原本內斂的眼神,突地露出精芒,剎那間,雙手幻化成百掌千影,先震開左右兩名刺客,然後徒手接住朝眉心刺來的利劍。

  李雲蓉原本帶著自信的笑,瞬間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對方只不過用兩根指頭捏住她的劍尖,她的劍就這麼彎了,像繩子一樣纏繞在對方手上,功力之深厚讓她屏住了呼吸,卻來不及煞住衝勢,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瞪著對方擊出無情的一掌,正中她的胸口。

  「嘔--」火燒似的炙痛竄上她的喉間,接著吐出了鮮血。

  她的蒙面頭巾滑掉了,一頭如瀑的青絲飄散開來,月光照出她被鮮血染紅的容顏,淒美得如墜落凡間的仙女。

  這一掌將她震出了皇宮高牆外,如斷了線的風箏,直墜入黑暗迷霧裡。

  至少,她達成了今晚其中一個目的--越過戒備森嚴的皇宮高牆。

    

  痛!

  李雲蓉覺得自己的胸臆間彷彿萬箭穿心般地刺痛著,她這輩子從沒如此撕心裂肺地痛過。

  混沌意識中,她迷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有人不斷地呼喚她,聽聲音好像是蔻兒和掬香,但她找不到光亮的出口,懷疑自己是否陷在夢境中,但胸口被烙鐵灼燒似的疼痛卻又那麼真實,令她痛得想哭。

  誰來救她……因為真的好痛啊……

  咦?這是什麼感覺?好像有一股力量注入她的身子裡,逐漸舒緩她的不適,還很舒服呢……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覆在她的胸口上,暖暖的,觸及她私密的肌膚……是蔻兒吧?一定是蔻兒在幫她療傷,因為蔻兒的武功最高,她感到灼燒的地方變成暖烘烘的熱流,正貫穿她的奇經八脈,原本喉中那股血腥的鹹味也減少了。

  胸口不再那麼痛了……

  李雲蓉逐漸從混沌的意識中甦醒過來,她睜開沉重如鉛的眼簾,眼前模糊的視線也緩緩清晰,最後凝聚成一張男人的面孔。

  她面帶疑惑,回復六成的意識還在努力釐清發生了何事,眼前的男人不正是那個叫什麼「好笑瘋」的傢伙嗎?

  他坐在她面前幹什麼?還露出那種跟地府閻王有得拚的嚴肅表情,一隻手還放在她胸部--什麼!他他他--

  「別動。」赫嘯風在她妄動之前,低沉地命令。

  「你好大的膽子!」

  不由分說,她一掌打出去,立即地,胸口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疼,讓她打出去的拳頭成了名副其實的繡花拳,且人沒打著,反而直接落人人家的「手」裡。

  「你中了我的火龍掌,我正在運功幫你治療,如果你現在亂用內力,只會加重傷勢。」赫嘯風不疾不徐地向她說明,沉著的嗓音自有一股威嚴,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接住她的拳頭,放在她胸上的大掌依然沒離開。

  她蒼白的臉色因為劇疼而更顯痛苦,喘著氣,沒打著對方,反而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

  她乃堂堂一國公主,這人竟敢擅自脫了她的上衣,只剩一件單薄的抹胸,並厚顏無恥地佔她便宜。

  這股氣,教她如何能忍?再打!

  另一個繡花拳揮去,理所當然毫無力量,恐怕連打一隻蚊子都不夠力,對方只稍移動身子,便輕鬆避開了她的拳頭。

  打不到已經很氣了,慘的是她把僅剩的力氣消耗殆盡,身子一軟,跌進了人家雙臂承接的懷抱裡,一股男性陽剛的氣息也籠罩而來,她現在不只胸前被他碰了,連光裸的背也被圈在他的臂彎裡。

  她向來不讓人佔便宜,只有她佔人便宜的分,才這麼一次,就自己把便宜全送給人家了。

  「呀……放開!」她試圖掙扎,無奈身子又痛又沒力氣。

  「我說過,你不能亂動。」赫嘯風很有耐心地重複,語氣裡含著不容辯駁的堅持,垂斂的眼眉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當馨香軟玉的身子跌至他懷裡時,墨黑無底的夜瞳,閃過一絲銀亮。

  他一直曉得女人的身子很軟,只是沒想到這麼光滑細軟。

  李雲蓉在羞憤之餘,一種奇妙的感覺充斥著她的感官神經,男人的手臂,比她想像的還要結實粗壯,那麼真實,分不清這種陌生的慌亂和躁熱是為了什麼?只曉得唯有沉下臉色,才能維持她公主的自尊,而且這人真可惡,竟敢命令她。

  「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誰?」

  赫嘯風沉吟了會兒,才回復。「知道,所以卑職正在搶救公主殿下的傷勢。」

  低沉的語氣裡有著似有若無的歎息,在他打了她一掌之時,也同時從另外兩名黑衣人口中聽到驚叫,她們喚她為公主,他才曉得原來對方正是宮內人口耳相傳的刁蠻公主,也就是為什麼此刻他會在此運功為她療傷的原因。

  「既然知道,你還不放開本公主!」

  憤怒的容顏從他懷裡抬起頭,桀騖不馴地仰視他。

  赫嘯風微怔,自始至終,他一直保持清冷穩健的沉著態度,不因任何外在因素而受影響,即使曉得對方的身份,他也依然不動如山,直到眼前的風景,讓八風吹不動的他為之一怔。

  適才的掙扎,讓她抹胸上的細帶子微鬆,半露出粉嫩白皙的酥胸,呈現一幅令人血脈賁張的景色。

  君子非禮勿視,他立刻轉開臉,臉上冷硬的線條在此時因為尷尬而微微一變,雖然男女授受不親,因救人為先,起碼他是隔著衣料在為她運功,行得正坐得穩,但親眼看到抹胸內的冰肌玉膚又是另一回事。

  一直以來,他只是遠遠地瞧著公主,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凝視她,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刁蠻、任性、愛捉弄人的觀感,而他適才也領教到了,全皇宮裡敢扮成刺客半夜出來玩耍的,恐怕也唯有這位行事作風大膽的文樂公主了。

  對於刁蠻的女人,他向來敬而遠之,但還是被她美麗的容貌給驚艷住。

  在皇宮裡,美麗的嬪妃和宮娥他見過不少,但她的美……卻不同於一般柔弱矯飾的那種,而是充滿朝氣和靈慧的,即使現在她看起來如此蒼白虛弱,可那硬撐著不肯認輸的骨氣,倒令他佩服。

  「失禮了,公主。」他突然健臂一摟,將她從床上抱起。

  「你想幹什麼?!」

  「為公主療傷。」

  「我不用你療傷,掬香--蔻兒--」她呼喊著,真該死!她們跑去哪了?在她最需要她們的時候偏偏不在,從醒來就沒見著她們。

  這是哪裡?這裡並不是她的閨房,筒單的擺設和陽剛氣息的佈置,似乎是男人的地方?

  難道,這裡是他的住所?

  他竟敢私自將她帶回來,真是膽大包天!

  在氣憤之餘,內心的某一處升起從未有過的紛亂情緒,擾得她心湖掀起一陣漣漪,還莫名地臉紅,她感覺得出,這人雖尊稱她一聲公主,但骨子裡可一點都不怕她,而這一點,才是她芳心大亂的原因。

  「大人,藥池準備好了,照您吩咐將七七四十九種藥材,用文火熬成汁,倒入木桶的熱水裡。」掬香一邊從門外跑進來,一邊向統領大人稟告,一見到回復意識的公主時,大為欣喜。「公主!你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掬香,你來得正好,帶我回宮!」

  「不行呀公主,你身負重傷,統領大人正在幫你療傷呢。」

  「我不用他幫忙,叫御醫來--咳咳--」

  在掬香不知如何回答之際,赫嘯風直接拒絕了她的命令。「火龍掌的毒,只有卑職可以解,御醫也束手無策。」

  「你以為我會相信?」

  「若不在一個時辰之內運功治療,公主恐怕有性命之虞,這也是為什麼卑職未經公主同意先行施救,實屬不得已,若有「冒犯」,望公主海涵。」

  他的「冒犯」很明白是指脫下她的衣服,令她臉頰一熱,直想開罵,但一用力,胸口又痛了,貌美的花容瞬間皺在一塊,懸在眼眶裡的淚水為那倔強的容顏增添三分嬌憐,這些全收進赫嘯風湛黑幽邃的眸底。

  「別運氣,否則吃苦的是自己。」

  這還用你說嗎?她賭氣地瞪他。

  赫嘯風很明白火龍掌打在身上會有多疼和多難受,那感覺猶如五臟六腑在灼 燒,光是吸一口氣就會教人痛哭流涕,而她卻能夠忍住,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毅力。

  他的手臂感受到懷中人兒因為隱忍而微微抖顫,雖然她表現得倔強刁蠻,但她的勇敢著實令他刮目相看。

  原來,她並不是一個只會耍性子,一點苦頭也吃不了的公主,這一點,和那些平日養尊處優,稍一折騰就嬌弱得需要人家呵護的貴族千金們大相逕庭,見慣了那些女人,她這一面,反而變得特別了。

  他慶幸著當時沒有用盡全力,因為只要再多一成功力,勢必教對方五臟俱裂,必死無疑。

  思及此,他心下某一處竟微微抽了下,他並不怕皇帝怪罪斬首,身為一個習武之人,對死是無懼的,他是對自己差點置她於死地而泛起一絲的寒意,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白,胸口那股複雜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赫嘯風無視於她的抗議,抱著她經過一條長廊,跨過一道拱門後,進入了房裡,房中準備了一個大木桶,桶裡放滿了熱水,帶點黃褐色的水裡散發出濃濃的藥材味,而蔻兒正站在木桶旁攪拌桶裡的藥材。

  他將她交給蔻兒,然後命令。「將衣服全部脫掉。」說完,便背過身等著。

  什麼?!李雲蓉又瞪大了眼睛。

  「是。」蔻兒應答,然後和掬香兩人就要合力侍候她脫衣。

  「住手--我命令你們住手--」叫她在男人面前脫光光,開什麼玩笑!就算痛死,她也非掙扎不可。

  「公主,你不脫衣服,怎麼泡藥澡?」

  「你放心,池水混濁,坐下去瞧不見的。」

  蔻兒和掬香兩人一人一句,連哄帶勸地安撫。

  「你們敢!到底你們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她厲眼一瞪,擺出公主至高無上的尊威,兩人見狀,懾於主子的威儀,動作遲疑了下。

  「當然是聽公主的呀!」

  李雲蓉聞言鬆了口氣,誰知她倆接著道:「不過為了救公主的命,聽統領大人的。」

  她呆愕,進而驚恐地低呼出聲。「我不--」她也只能抗議這麼多了,因為掬香和蔻兒兩人分別露出刀疤香和魔爪蔻的表情,向她伸出了魔爪。

  在無處可逃,也沒力氣逃的情況下,李雲蓉如同一隻待宰等著被拔毛的雞,任由她們手腳利落地扒光,終至一絲不掛。


第二章
空氣中瀰漫著藥草香,李雲蓉全身光裸,被困在一桶池水裡。

  為了怕留下永不復愈的內傷,她不敢妄動內力,她再衝動、無知,也深深明白此事的嚴重性,何況她現在虛弱無力,身子又不著寸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鬼鬼不理,連貼身女婢都「出賣」她,只好羞赧地待在水裡,認命地讓赫嘯風醫治。

  水深及胸,煙霧裊裊,她一頭柔亮的青絲往後綰起,露出纖細的頸子和晶潤瑩白的肩臂,胸部以下的美麗春光隱藏在色濁的藥水裡,隨著水波晃動,半露的酥胸若隱若現,成就一幅引人邐思的銷魂美景。

  她貝齒咬著唇瓣,在赫嘯風的目光下,感到皮薄的臉頰被火燙著似地灼熱,儘管身為尊貴的大唐公主,一旦卸下了錦衣華服,她和一般女子沒什麼不同,一樣會感到不安和羞澀,甚至是輕顫的。

  赫嘯風將她的美收進深黑的湛眸裡,她的掙扎、她的忐忑,即便是一個微小的細部表情,也逃不過他明察秋毫的眼底。

  他冷靜地收回目光,凝聚心神,運行內力,使之功聚於雙掌。

  「得罪了,公主。」厚實的大掌平貼在她光滑的背部上,將內力灌入她的體內。

  她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將源源不絕的內力灌入她體內時,她的疼痛便逐漸減低,可說是舒服的。

  只要輕輕閉上眼,便能從皮膚的觸覺感到他粗糙的掌心有著厚厚的握繭,那是一雙長期練功使劍的手,粗糙的繭與她柔滑似水的肌膚形成明顯的對比,如同他倆的身份,他是個粗獷的武夫,她則是嬌貴的金枝玉葉,兩個八竿子打不著,又從未有任何瓜葛的人,卻因今晚的一場糊塗仗而有了交集。

  他們連熟識都不算,她的衣服就被他給脫了,內襯的抹胸也讓他瞧見,現在還親觸她的肌膚,說真的,好處都讓他佔盡,她可虧大了。

  可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並非打心底生氣,表面上的怒意有一半以上原因是為了維持自尊而裝腔作勢的,如果不這樣,她會羞得抬不起頭來。

  「你私自帶本公主回房,不怕事後本公主向皇上去告狀嗎?」要知道,在皇宮裡的男人中,唯有太監和御醫可以碰她,其它男人若是摸了她的身子,不管是何理由,皆是砍頭的大罪。

  「情況緊急,不容卑職猶豫。」

  「哼,你打傷了我,這個罪,輕則斬手,重則可是要斬頭的。」

  她這麼說只是嘴上不服氣,故意嚇他,原以為他會因此變臉膽怯,誰知這人完全無動於衷,還光明正大地回答--

  「公主放心,卑職會自動向皇上請罪並說明原委,然後交由刑部審判,聽從發落。」

  這還得了,那不是全皇宮的人,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奴僕小廝,到時候都知道她李雲蓉半夜不睡覺,穿著夜行衣冒名刺客眺到牆上演大戲嗎?戲沒演好還不打緊,最後反而被人狼狽地打下來,還被扒光衣服又看又摸的。

  到頭來丟死人的是她,成了全皇宮茶餘飯後取笑的對象。

  她暗暗咬牙,姓赫的明知她丟不起這個臉,故意說這話氣她。

  「你敢?!」

  「卑職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你要是敢把今晚的事說出去,本公主定不饒你。」

  「公主要卑職保密?」

  「廢話--哎!」說話的力氣用多了些,扯動了傷痛。

  「公主鳳體珍貴,千萬別說太多廢話。」

  「你……給我記住……」竟敢一語雙關取笑她說廢話?好啊這傢伙!

  「是,卑職會記住保密。」

  「你可惡…該死……」

  「公主請勿動氣,否則只會讓自己的傷勢更痛。」

  還用得著你說嗎!早就在痛了!

  她含淚咬著牙,又想哭又想罵人,這傢伙存心氣死她,她和人吵架從不輸陣的,偏偏現在連吵的力氣都沒有,唯一可以罵個痛快還不會回嘴的兩個婢女,在脫光她衣服,將她放到木桶裡後,便眼明腳快地逃之天天,以為她不曉得她們兩個躲在門外偷瞧嗎?光看那門縫裡的四隻眼珠子就知道了。

  「你別太囂張,小心我--」她欲哭無淚地罵道。

  她沒發現,背後那張威凜漠冷的面孔上,不輕易笑的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

  突地喉緊一熱,她嘔出了一大片黑血,一陣暈眩感襲來,癱軟的身子撐不住,眼看就要沉入水裡。

  身後的雙掌快手地捧住她,並點住她的天柱和完骨兩穴。

  總算把她體內的火龍毒給逼出來了,他濃眉舒展,放下心了,輕柔而小心謹慎地將虛弱的她從池裡抱起,拿過長袍包住懷裡的香軀,也遮住了那令男人銷魂瘋狂的雪膚胴體。

  而她,就這麼倒在他寬敞堅實的臂彎裡,嬌小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

  「你給我記住……」即使虛弱至此,她仍喃喃念著,頑強地不肯服輸。

  真是倔強的公主哪……

  那斂下的鷹目,望著懷中嬌貴的公主,少了平日銳利的眼神裡,蘊著一絲火苗,視線落在她漸有血色的唇瓣上。

  「給我記住……」

  溫柔渾厚的聲音,輕輕回道:「我記住了,公主。」

    

  宮裡耳目眾多,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都會傳到下人的耳裡,並奔走相告。

  文樂公主,身體微恙,掬香和蔻兒口徑一致地向外邊的人這麼說,所以宮裡的人都以為文樂公主是染了風寒,因而臥病在床。

  早先除了皇上來探過,其它大臣王爺,皆讓管門的太監奉公主之命給婉拒在門外。至於御醫也只能站遠遠地觀其色,提供一些藥材,不准把脈,反正文樂公主是出了名的刁鑽,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李雲蓉躺在錦織金繡的床楊上,床幔薄紗垂簾,遮住她還有些虛弱,但氣色已見好轉的玉容。

  唯獨兩位貼身美婢曉得,李雲蓉不是染了風寒,而是受了內傷。

  所幸火龍掌的毒性已祛,她的脈象穩定,如今只是氣血較弱,只要照著「好笑瘋」開出的藥方,讓御醫配藥熬汁,每日依照膳食服用,靜養一個月便可康復。

  「公主,該喝藥了。」掬香娉婷地步入閨房,端著七分滿的藥碗來到公主的秀榻前。

  一旁的蔻兒扶起公主靠在湘繡枕上,讓她方便喝藥。

  李雲蓉盯著碗,秀眉打了個千層結,那藥汁濃稠得不像話,黑黑的像泥水,偏偏良藥必然苦口,她已經喝了五天。由於前三日她都處於昏沉嗜睡的狀態,都是兩位貼身女婢餵她喝藥,到了第四天開始,她終於可以坐臥起身,自己端藥來喝。

  但這藥奇苦無比,腦筋清醒時,味覺也變清楚了,害她這會兒聞藥色變。

  「這藥苦死人,差人加些蜂蜜。」

  「不可以。」蔻兒道:「統領大人交代過,不可摻任何東西,免得壞了藥的屬性,什麼該配什麼,有一定的。」

  「是呀,統領大人還說,這藥持續喝一個月,公主的內傷必然康復。」

  李雲蓉美眸睨了兩人一眼。「喔?那位統領大人還交代你們什麼事啊?」

  「統領大人說,在這一個月內,不可妄用內力。」

  「統領大人也說,生冷食物妄不可進食。」

  「統領大人還說,三餐改吃藥膳進補,可加速復原。」

  「統領大人更叮嚀,早晚露水重,早眠晚晏可以,早晏晚眠不行,熬夜更是大忌。」

  李雲蓉瞇細一對媚眸,這兩個丫頭,左一句統領大人說,右一句統領大人叮嚀,敢情把他的話當聖旨,比她這個公主還要權威。

  「你們什麼時候變成了姓赫的屬下了?好像本公主才是你們的主子吧?」

  兩個女人聽出公主話中的酸諷,一時不好意思起來,就連平日冷性子的蔻兒,「他是不是也對你們下了藥?不過幾日,你們全都幫他說話,別忘了,我這傷可是他造成的。」

  「那是因為大人以為我們是刺客,若不是公主編那什麼天山三俠的名號,赫大人也不至於誤傷公主您呀。」蔻兒搖搖頭,天山三俠,依她看,叫「天黑三蝦」還差不多,想想就丟臉,她們的武功,實在差統領大人太多了,她和掬香只受點輕傷,還多虧赫大人手下留情。

  「住嘴!我還沒跟你們算帳呢,竟然違抗我的命令剝光我的衣服,害我顏面盡失。」她橫眉豎眼地瞪著她們,紅潮染頰的臉蛋有三分是氣怒,七分是羞赧,她這輩子還沒為男人寬衣解帶過。

  掬香和蔻兒很識相地閉上嘴,兩人要笑不笑地憋著笑意,直到公主冷眼瞪來,才連忙收斂住。

  李雲蓉回想起五日前的那一夜,依稀記得他的掌觸,那雙手好大,足足將近她的兩倍大呢,還有他雖然嘴上稱卑職,但她可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謙卑,她從沒見過像他那樣敢對她言語頂接,又威武不屈的男人,平心而論,他真是一位令女子傾心的武將,也難怪掬香和蔻兒那麼崇拜他。

  但這也抹滅不了他對她失禮的事實,兩名婢女滿嘴都是統領大人說,說來說去,卻沒說到她最想知道的重點。

  她一手輕撫著胸口,今天感覺好多了,胸腔那股鬱結的感覺也消減不少,但「某個地」方的瘀血卻依然鮮明。

  李雲蓉板起的面孔忽而染上了淺粉嫣紅,不自在地低聲問:「那他……可有說我這裡的瘀血幾日才會褪去?」

  她們兩人一聽,憋住笑的面孔更是微微抖動,甚至還脹紅了臉,因為公主的內傷雖無大礙,但白皙玉嫩的粉胸上卻烙下清楚的印子--赫大人的掌印。

  那兩個掌印不偏不倚,分別在公主無比尊貴的渾圓上,也難為了公主,她必是下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出這難以啟齒的問題吧。

  兩名美婢差點奔到外面躲起來大笑,偏又不能笑,笑了會遭殃,不笑又會內傷,這這這--實在是一項痛苦的抉擇啊!

  「?……統領大人沒說……」

  「公主若想知道……奴婢找機會……問統領大人……」

  她們現在的臉部表情處於抽筋的狀態,用最大的氣力憋住已瀕臨忍耐極限的狂笑衝動,連耐力較好的蔻兒都脹紅了臉在死撐。

  李雲蓉羞窘至極,玉顏更加臊紅,怒斥:「誰要你們去問了!不准問!」

  「是,公主。」

  兩人抖啊抖,肅靜,又抖啊抖,肅靜,再抖啊抖,肅靜,繼續抖啊抖--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別以為沒笑出來就沒事。」

  「是,公主。」

  「下次不准再提那個人。」

  「是,公主。」

  「這件事不准傳出去。」

  「是,公主。」

  「也不准偷笑。」

  「……」抖啊抖,抖得沒完沒了地繼續抖--

  李雲蓉有些頭疼地閉上了眼。「算了,退下。」

  「是……可是這碗藥……」

  李雲蓉若真的刁鑽任性,就會命人將藥汁添上糖蜜,她若真是狠心的公主,就會處罰她們,但她是一位講理又心地善良的主子,倔強只是表面上而已,所以適才講的話僅止於口頭上的嚴厲。

  她將藥碗拿來,一口氣喝下,為了早日康復,再苦也得忍耐。

  飲盡後,將碗還給掬香,咬著牙對憋笑得只差沒流出眼淚的兩人命令。「退下,我要一個人靜靜。」

  「是,公主。」

  這句遲來的命令無異是一種大赦,兩人收拾收拾,為公主蓋好錦被後,連忙斂身告退。

  太好了!這下子終於可以衝出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大笑。

  於是,她們各自搗著抖動的唇速速離去,再不走,得內傷的是她們啊!

    

  靜養了一個月,李雲蓉的傷勢好了八成,剩下的兩成只要按時喝藥調養,便可完全康復。

  「嘿咻!嘿咻!」李雲蓉甩甩四肢,動動筋骨,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都快發霉了,趁著今兒個天氣好,她迫不及待要策馬奔騰,享受乘風的快意,可蔻兒和掬香這兩個丫頭卻不肯合作。

  「為什麼不能騎馬?」

  「公主的傷勢還沒好,不可以做激烈運動。」

  「我早好了。」

  「只好了八成而已。」

  「好了八成就是快好了。」

  「快好了跟完全好了不一樣。」

  李雲蓉鼓著香腮,瞪著擋在馬廄前頭的蔻兒,這小婢竟敢雙臂橫胸地與自己大眼瞪小眼,堅決不肯讓她上馬。

  僵持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選擇放棄,好吧,不能騎馬,她去射箭總行吧!於是改變主意,想回東院去拿她的弓矢,結果到了東院的房門口,又被另一尊「門神」擋住。

  「公主還不能射箭?」

  「為什麼?」

  「你的內傷尚未完全康復。」

  「只是射個箭而已!」

  「不行。」

  「你……」任李雲蓉自己一雙大眼睛瞪得火冒金星,可掬香也一臉堅決不肯退讓。

  兩名婢女分明是說好了,才會一人盯一個地方,不准她騎馬、射箭。

  想當然耳,又是僵持了好一會兒,連好說話的掬香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肯退開。

  李雲蓉氣鼓鼓地轉身,好吧,她拿劍劃個幾下總行吧,心意一決,又改向兵器房走去,結果來到房門口,這次的門神換成了奶娘,連同掬香和蔻兒,也緊跟在她身後,三人將她團團圍住。

  「幹什麼?」她來回瞪著把自己團團包圍的鐵三角。

  「公主不可以碰任何兵器。」

  「喂!太誇張了吧,我又不是手不能提、腳不能走的病貓子,連拿個兵器玩玩也不行!」

  「公主,奶娘是為你好,在完全康復前,絕不可做劇烈運動。」老婦苦口婆心地勸道。

  她翻了個大白眼,哎叫連連。「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人還沒康復,就會被悶出病來了。」

  「公主,你可以做其它事呀!」

  「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不如掬香陪你對弈?」

  「又下棋?早膩了!」

  「蔻兒陪你放紙鳶吧。」

  「那種姑娘家玩的沒挑戰性的玩意兒,本公主沒興趣。」她揮揮手嗤之以鼻,那帶點男性化的舉止立刻引來奶娘的抗議。

  「公主啊~~」奶娘好沒氣地道:「不是奶娘要說你,好歹你也學學那些大臣千金們一樣撫琴吟詩,不要老是只想騎馬射箭。就拿相爺府的柳千金來說,她跟公主一樣年紀,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有那中書侍郎大人的三位千金,個個姿色都比不上公主,每天上門求親的人卻絡繹不絕,而咱們文樂宮卻乏人問津,公主又一天到晚穿長褲皮靴,別的公主和那些後宮娘娘,都穿上現在長安時下最受歡迎的六幅裙,聽說那淑妃娘娘還穿到八幅裙哩,想想,若是公主肯精心打扮一下,肯定把那些公主妃子全比下去,偏公主你野得跟男人一樣,唉~~」

  又來了,打從她滿十八歲開始,奶娘動不動就跟她抱怨哪家千金嫁給了哪家的公子,哪家公子向哪家千金提親,要不就勸她像個大家閨秀一樣穿絲綢衫金縷裙。

  「奶娘,我是野了一點沒錯,但我很快樂啊,才不管那些男子如何看待我呢,本公主又不求他們娶我,而且放眼長安城內,還沒有人可以入本公主的眼呢!」

  「那赫大人如何?」沒來由的突然冒出這一句,讓李雲蓉頓了下,原本倔強的神色不經意洩漏了女孩兒家的羞澀,睨了掬香一眼,

  「沒事提起那個人幹麼?」

  「赫大人也尚未娶妻,又一表人才,奴婢覺得他和公主很配呢!」

  「胡說。」

  「奴婢才沒胡說呢!」

  「哪位赫大人?」奶娘饒富興味地問。

  「就是御前統領赫嘯風大人呀,上回咱們三人和他打過照面,至於如何打照面就不細說了,因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覺得他對公主也挺好。」

  「此話當真?」一聽到有人對公主有興趣,奶娘老眼昏花的眼睛頓時亮如銅鈴。「怎麼從來沒聽你們說過,那位赫大人貴庚啊?面貌生得如何啊?脾氣怎麼樣啊?」

  掬香舉起大拇指。「萬中選一的美男子,武功高強,他在咱們宮女心目中,不但是最佳丈夫人選,就連掖庭宮那些妃子們也迷他迷得緊呢!」

  聽掬香這麼說,蔻兒也忍不住失笑。

  奶娘欣喜道:「哎呀,這麼好的男人,那還等什麼,公主,你快向皇上說去,請皇上將你婚配予那赫大人。」

  「拜託~~你們越說越誇張了,我不過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竟說到婚事去了,不理你們!」李雲蓉嗔罵著,轉身就往宮外走去,其實是臉紅了,不想讓她們取笑。

  「公主,你去哪?」

  「既然不能舞刀弄槍,也不能騎馬射箭,我到處逛逛總行吧,你們不准跟來。」她板起臉兒警告,一身簡單的輕裝便衣,就這麼跑走了。

  其實自從那一晚,她就沒再見過赫嘯風了,也自從那一晚,那英姿不凡的身影便深烙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如蔻兒她們所言,這人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她會故意在皇宮裡繞來繞去,或是去找皇兄,看看能不能再遇上他,但結果是失望的。

  她閒極無聊地逛著御花園,任憑皇城再大,風景再美,但怎比得上外面寬廣遼闊的世界呢?她坐在池塘邊的串子裡,倚著欄杆往下望著池中倒影。

  池水映出她一張未經粉妝修飾的臉蛋,她不愛打扮,因為覺得麻煩,有時她會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帝王之家的生活,看那些池子裡的魚兒,狀似悠閒,不愁吃食,但倘若他們知道江河大海的存在,還會安於這小池子嗎?

  以往她還可以出宮游賞,為了養傷,足足一個月都沒出宮過,她都覺得自己快結出蜘蛛網了。

  「好無聊啊……」

  她輕歎了口氣,跳上憑欄坐著,臨高而望,兩隻腿兒晃呀晃的,一點也不怕萬一自己掉下去怎麼辦,下面可是水深及頭的池塘。

  雙腳晃呀晃地,她突發奇想,想試試自己的平衡感好不好,反正身子也康復得差不多了,不動動筋骨舒活舒活,她真的會悶死!

  百般無聊的眼珠子,上看看,下望望,左瞧瞧,右轉轉,驀地靈光一閃。

  嘿嘿,她兩邊的唇角往上揚起,誰說一定得動刀動槍或騎馬的,她可以找別的法子,眼前「那個」不正是個解悶的好主意!

  她東張西望了一下,發現四下無人,立刻跳下欄杆,搓搓手,決定來個手腳並用、大展筋骨。

  ══  ══  ══  ══

  蒼翠的林蔭裡,兩名男子緩緩走來。其中一人生得俊秀出眾,他雙手負在身後,步履穩健,身著白袍,斯文儒雅中有股不怒而威的傲然態勢,此人正是甚少出現在人前的赫嘯風。

  與他並肩而行的男子也有極為出色的外表,但莽氣較重,瞧得出長年征戰沙場,是個粗漢子,他是雲麾將軍韓岳,剛回京城,一回到京裡後,便立刻來找他的拜把好兄弟赫嘯風。

  韓岳和赫嘯風邊走邊聊,他將塞北目前大致的情況說予好兄弟聽--

  「小弟這次得了一個月的假,回來向皇帝老子稟報邊防情況,探望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找大哥喝個兩杯。」說到這個,韓岳禁不住要唸唸他這位英俊有為的好兄弟。「赫大哥,您年紀也不小了,該娶妻了吧,到現在你還沒有看上的姑娘嗎?我這兒有不錯的對象,要不小弟給您作個媒吧。」

  赫嘯風連個眉頭都沒動一下,淡淡回應。「如果是有人請你來說媒,就免了。 」

  韓岳搔搔頭。「嘿,就知道瞞不過您,其實是相爺叫我來的,他曉得我跟大哥交情好,所以托我來跟您說一聲。」

  「這事皇上也跟我提過,我已經婉拒了。」

  「啥?皇上跟您提過?」韓岳一聽就知道沒希望了,連皇帝老子大哥都敢拒絕,那相爺家的千金是絕對沒這個福分當赫夫人了。

  說起他這位赫大哥,不但人長得帥,功夫又好,全皇城裡,自己唯一最佩服的就是赫大哥了。赫大哥雖然只是一名御前統領,但誰都知道,他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皇上本有意給予赫大哥高官厚祿,是大哥不愛罷了,寧願當個來去自由的統領。仔細想想,大哥真聰明,哪像他自己,雖身為將軍,但自從回朝第一天開始,就一堆沒完沒了的應酬,害他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大哥,咱們長安城裡的美女其實也不少,難道都沒有你看上眼的?聽說那御史台大人剛及笄的千金,在去年五月的荷月宴初次亮相,便艷名遠播,還有尚書大人的大小姐,是才貌兼具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宮裡的張淑妃並稱京城三大美女。撇開張淑妃不算,另外那兩位可真是美,沒有一個女人比得上她們,男人都想得到她們,難道大哥不想嗎?」

  赫嘯風對韓岳的話絲毫無動於衷,不過對他話裡的用詞倒是有些意見。「沒有一個女人比得上她們?不盡然。」

  赫嘯風只是神秘地一笑,沒有回答,那個夜晚,星光下的花容月貌盤據在他腦海裡,那雙明媚有神的美水眸及玉雕般精緻的容顏,比任何他見過的女人都出色,美貌的女子不稀奇,但是有個性的女子卻相當難得。

  每當他思及與她鬥嘴時,她那神靈活現的表情,及倔強的挑釁言語,惜笑如金的他也禁不住莞爾。

  不愛笑的人竟然笑了,令韓岳更為好奇。「大哥認為有哪位女子比那兩位千金更出色?」

  「是……」幽遠的眸光不經意落向前方,赫嘯風正要開口,在瞥見前方的情景時,怔住!

  韓岳奇怪地看著赫大哥,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瞧去,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大哥目不轉睛地呆愕。

  在前方的涼亭旁,有個人像猴子似的正在爬樹,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行不驚人死不休」的文樂公主。

  「耶?」不是……文樂公主嗎?她在幹麼?」

  「……」赫嘯風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每次見面,她總是那麼出人意表?

  「哈哈,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頑皮,好久沒與她相敘一番了。」

  鷹眸突地拉回,銳利的眸光射向韓岳。「你跟公主很熟?」

  說話向來快人快語的韓岳,直截了當地回答:「豈止熟,我們是知己。」

  赫嘯風心陡地一緊,冷然無波的情緒竄生從來沒有過的窒悶感,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了妒意。


第三章
遠處忽然傳來女人的哭聲,正在爬著大樹鍛煉體力的李雲蓉,被這個哭聲給吸引,禁不住仔細聆聽。

  是誰在哭?哭聲中還夾雜著另一個女人的謾罵,於是她從爬了一半的樹跳下來,好奇地循聲走去,果真在不遠處的池畔邊瞧見一名女子正在教訓一名宮婢。

  嘿,那不是死對頭張淑妃嗎?

  也不知那名宮婢是哪裡得罪了張淑妃,而張淑妃正命人要把婢女推下池塘。

  李雲蓉沉下臉,憤怒地走上前。

  「住手!」她大喝,來到那些女子面前,瞧了一眼滿臉恐懼的婢女,再瞇著眼瞪回眼前這些女人,冷問:「怎麼回事?」

  其它妃子都以張淑妃馬首是瞻,但見著了以刁蠻出名的文樂公主,都心虛害怕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唯獨張淑妃傲慢地迎視文樂公主。

  「本宮正在教訓這不懂規炬的丫頭,請公主別多事。」

  「教訓?我看你好像要把人家推下池塘哪,這池水深度比一個人還高,你想害死人家嗎?」

  張淑妃冷哼。「只是一名婢女,公主殿下,你也管得太多了吧。」

  在皇宮裡,李雲蓉看不順眼的人很多,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眼前這位恃寵而驕的張淑妃,仗著皇兄寵她,老是在後宮裡作威作福,別瞧她狀似柔若無骨的嬌美樣,其實是個工於心計又好妒的女人,由於後位懸虛,她便自以為是最有可能成為皇后的人,在後宮裡稱老大。

  李雲蓉望著那抖得如秋風落葉的宮婢,淚珠兒懸在眼眶裡,這些宮婢長年待在宮中侍候這些主子,只能仰人鼻息以求生存,看了著實可憐。

  「你做錯了什麼事?」李雲蓉溫柔地問。

  「奴婢……奴婢……」

  「別怕,有什麼事,本公主會替你做主,說。」

  「是……奴婢因為匆忙,適才不小心……撞了淑妃娘娘一下。」

  「然後呢?」

  「沒了。」

  李雲蓉呆了呆。「就這樣?」

  「是的。」

  她先是驚訝了好一會兒,接著便瞇細了眼,當一對冷凜的眸光朝那些女人瞪去時,除了張淑妃,其它妃子都不自覺地被她的目光給懾退了一步。

  張淑妃其實也是忌憚於李雲蓉的,因為她不同於宮裡其它的女人那麼好欺負,所以當她瞪過來時,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人家不過撞了你一下,你就要把她丟進池塘?」李雲蓉質問淑妃。

  「本宮身份何其尊貴,她擋了本宮的路,又撞了本宮,沒將她責打七十大板,不過丟個池塘,已是網開一面了。」張淑圮倨傲地抬高下巴,一副責罰有理的高姿態。

  李雲蓉點點頭,對她的論調頗認同。「淑妃言之有理,做奴婢的以下犯上,是該重罰。」

  張淑妃微怔,料不到文樂公主不但沒有與她作對,還贊同她的話,心想這妮子終於懂得逢迎了,瞭解到與她作對只會自討苦吃,宮裡的女人都聰明的巴結她,而文樂公主大概是覺得一個人被孤立久了,終於選擇向她靠邊站,哼,算這小妮子識時務。

  才這想著,文樂公主又開口了。

  「不過光是說奴婢撞了主子一下,就要丟進池塘,傳出去,總覺得理由不夠充分,至少要安個罪名,才不會損了娘娘的顏面。」

  好面子的張淑妃,最丟不起的就是面子,忙問道:「不知公主有何高見?」

  李雲蓉轉著鬼靈精的美眸,慎重其事地請教淑妃。「請問淑妃娘娘有被撞斷腿嗎?」

  「唔……沒有。」

  「斷了手?」

  「沒有。」

  「閃到腰?」

  「也沒有。」

  李雲蓉左思右想,搖頭晃腦,進而恍悟道:「啊,有了。」

  張淑妃及所有嬪妃、宮娥,皆張大了眼等著洗耳恭聽。

  「罪名就是她撞壞了淑妃娘娘的腦子,所以惹得淑妃娘娘發神經,要丟她下水以示警惕。」

  「噗--」有人一聽,不小心笑了出來,因為公主的這個諷刺說得太絕了。

  搞了半天,原來文樂公主是在耍她,張淑妃當場變臉,全身顫抖,這女人竟敢罵她腦子壞掉,還發神經,氣得她直呼名諱。「李雲蓉!」

  「有何貴幹,母夜叉。」

  張淑妃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著她。「你你你--」

  「我我我--我在聽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死三八。」她故意學對方的結巴,牙尖嘴利地讓張淑妃招架不住。

  在皇宮裡,還沒有人吵得贏她,也許她吟詩作詞不怎麼樣,但有理可是說遍天下無敵手,區區一個張淑妃,她還看不在眼裡。

  「你竟敢侮辱我!」

  「你竟敢臭死人。」

  「我--什麼?」張淑妃和眾人又是一愣,兩人對罵怎會無端跑出一個臭死人的罪名?

  「我哪裡臭?」張淑妃不服氣地反問。

  「你怎麼不臭?叫你有話快說,結果你說話有口臭,有屁快放,結果你放的屁更臭,難怪後宮整日烏煙瘴氣的,都是你在污染,沒事後頭還拖著一堆馬屁精,真不明白那些人怎麼受得了你的『臭屁』。」一語雙關,正反裡外都在罵她,同時還不忘把那些逢迎巴結的嬪妃宮娥也順便全罵了,令那些女人現下都不知該把羞慚的臉往哪擱去。

  張淑圮撫著胸口猛抽大氣,李雲蓉說得句句都像刀子插進她心口,這輩子她還沒受過這麼大的侮辱,備受皇上寵愛的她,誰人不買她的帳,誰人不仰她的鼻息,這該死的李雲蓉,就偏與她作對,活似上輩子結了仇。

  在氣氛火爆的當口,突然有人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真妙!哈哈哈--」

  雲麾將軍韓岳從樹後走了過來,一邊不羈地狂笑,一邊拍手叫好,而在他身後的, 則是赫嘯風。

  張淑妃等人,一見到將軍和統領大人,皆驚呼了出來,這兩位都是大夥兒公認的美男子和暗自傾慕的人,個個羞煞了臉蛋,忙以袖掩面。

  李雲蓉的心也跳得很快,在與韓岳身後的那雙灼亮黑眸對上時,紅雲悄悄染上雙頰--剛才吵架的過程,他……全看到了?

  「末將和統領大人拜見淑妃娘娘、公主,及各位妃子。」韓岳聲音亮如洪鐘,和赫嘯風向兩位女子行拜見禮。

  張淑妃柔聲道:「將軍及赫大人免禮。」

  「謝淑妃娘娘。」

  「本宮和公主正在商議對下人們該如何管教呢,讓兩位見笑了。」張淑妃提袖半掩,一舉手一投足充滿了嫵媚,完全變了個人。

  商議?她們明明是在吵架!

  李雲蓉瞪大眼,這個死三八變得還真快,從母夜叉又變回了嬌滴柔弱的矯作模樣,速度之快令她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至於她自己,就沒這種變臉的好功夫了。

  韓岳拱手道:「好說,是末將二位打擾了,望娘娘和公主別計較。」

  「哪兒的話,看在將軍和赫大人的分上,本宮就免了婢女的罰則。」

  那名女婢一聽,立即大喊:「謝娘娘!謝娘娘!奴婢下次不敢了!」

  「咱們走吧。」張淑妃對身後的「妃子團」命令,朝兩位男子嫣然一笑,便娉婷生姿,踩著蓮步,離去前不忘送幾個嫵媚的秋波給兩位男子。

  韓岳明知張淑妃是故意的,仍有些消受不起,暗忖難怪紅顏多禍水,危險!危險!

  那名僥倖逃過一劫的宮婢,再向公主叩拜道謝後,也匆匆退下。

  如今只剩他們三人,什麼複雜的宮中禮儀也毋須太過計較了,韓岳快人快語地對李雲蓉豎起大拇指。「公主不愧是公主,還是跟以前一樣伶牙俐齒,哈哈哈!」

  李雲蓉插著蠻腰數落道:「臭韓岳,誰叫你偷聽的!」

  「我們是正巧經過,料不到會遇上公主這精彩的辯論。」

  「我只是打抱不平罷了。」她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赫嘯風,接著趕緊避開他的目光,真是丟臉死了,讓他瞧見自己粗魯的一面。

  很奇怪的,有生以來,她頭一回對自己過於粗魯的言行感到有些後悔,不知他會怎麼看她呢?他的表情好嚴肅,教人無法測出他的心思,倒是測出自己的心跳已超出正常,臉蛋微微發熱,只好徑顧著和韓岳說話。

  赫嘯風將她與韓岳的互動及羞澀的臉紅全看進眼裡,黑瞳教一抹冷寂給淹沒。

  「公主不生為男兒太可惜了,有此正義感,最適合和我上場殺敵。」

  「殺你個頭,我喜好打抱不平,可不代表我喜歡殺人。」她做了個吐舌的鬼臉,偷偷又瞥了旁邊那人一眼,這姓赫的還是那副棺材臉,連對她笑一笑都不會,反而剛才對張淑妃她們溫和有禮,她心下酸酸的,好似被什麼給刺痛了下。

  難道說,男人都喜歡嬌滴滴的女人嗎?他也不例外?

  思及此,她心裡竟難過起來。

  「公主,小弟難得回來,咱們好久沒一塊騎馬奔騰,不如來賽一程如何?」

  「不行!」赫嘯風突然出聲制止,令兩人當場怔愕。

  「大哥?」韓岳頗為訝異地望著他。

  李雲蓉先是怔愣,繼而嬌容一沉。「為什麼?」

  他沉吟了會兒,才淡漠道:「公主乃千金之軀,騎射對公主來說太危險。」

  實際上真正的原因,是他曉得她尚未完全康復,所以出聲制止,但他不想透露自己的關心,只是冷肅著臉,就讓她誤會,以為他也認為女子不該像她這麼野,該待在閨房裡才對。

  「好,我們賽一程!」她突然對韓岳道,無視於他的勸說,擺明了唱反調。

  「不行。」赫嘯風對韓岳厲眼警告。

  「我是公主,我說了算!」

  「就因為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請勿任性。」

  「你好大的膽子!」

  「請公主莫讓卑職為難。」

  「你……」她握緊了拳頭,銀牙緊咬,恨恨地瞪著始終一臉冷漠的他。

  好重的怨氣啊~~夾在中間的韓岳,料不到自己的一句話,竟讓公主和赫大哥對峙了起來,一時亂了方寸,一邊是公主,一邊是赫大哥,他該幫哪邊?

  仔細想想,赫大哥比較可怕,他寧願得罪公主,因為他很明白公主心地很好,而赫大哥是公私分明的人,所以情急之下,他還是選赫大哥靠邊站好了。

  「呵呵……公主,赫統領說得對,您的命很值錢,要是有什麼閃失,末將賠不起,所以咱們還是別賽馬了。」

  李雲蓉抿著唇,倔強的神情中流洩了一絲委屈,雖然她極力忍著不表現出來,但赫嘯風膲山來了。

  她含屈的表情,令他胸口揪緊著。

  「不要就算了,本公主也不稀罕,哼!」她轉身包開,離他們越遠越好,討厭他的冷漠,也討厭自己管不住的難過,熱熱的眼眶讓視線模糊了。

  該死的赫嘯風!他一定跟別人一樣,將她當成了一位任性又野蠻的公主,氣死人了!任何人都可以看扁她,唯獨他不行!

  要像個大家閨秀是吧,她做得到!要溫柔婉約是吧,她也行!

  等著瞧吧!有機會她一定要讓他刮目相看,她在心底暗暗發誓。

  赫嘯風目送著那離去的倩影,她眼底的受傷,他看到了,但為了她好,他寧願讓她怨恨。

  「哈……公主就是這樣,偶爾耍耍性子而已,沒事的,放心吧,我瞭解她。」

  韓岳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卻無端遭來一對白眼,令韓岳一陣莫名。「呃……你幹麼瞪我?」

  「……」赫嘯風沉默不語。

  是呀,他幹麼瞪韓岳,但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公主適才對韓岳臉紅羞怯的神情,他第一次嘗到妒火中燒的滋味。

  她……喜歡韓岳嗎?

  「赫大哥?」韓岳被瞪得屁股發涼,想不起來自己是哪兒得罪大哥了,從來沒見他這樣過。

  「走。」

  「走去哪?」韓岳摸不著頭緒。

  「我們來賽一程。」

  「啊咧?」

  「輸的人要被對方打三掌。」

  「什麼!大……大哥?」

  「不准拒絕。」

  韓岳凸著眼珠子,大張著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等到回神時,他發出的第一個聲音,便是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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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盛世,聲威遠播。

  人民豐衣足食,四海臣服,值此春暖花開時節,各國朝貢使節紛紛來到。

  大唐皇帝宴請使節,賜予宮廷珍喂和歌舞,金鑾殿前武士林立,皇帝和嬪妃們在大臣的簇擁下上座,紅氈毯上舞伶們翩翩起舞。

  在皇宮闕樓大殿前的舞台上,一片歌舞昇平,各國使節則坐在玉柱雕欄圍起的軟席上,宮娥如蝶舞般穿梭其間,為貴客斟滿葡萄美酒,而賓客們在享受幾案上的瓊漿玉露時,也一睹大唐富足強盛的風采。

  三宮六院的佳麗粉黛們,平日深居後宮,唯有在慶典和這種大型的宮宴時,得以陪侍在側。她們平日除了皇帝的召見寵幸外,就只能趁此機會盛裝打扮,想盡辦法引起皇上的注意。艷光四射的嬪妃們,加上各國進貢的美女,賓客們真是目不暇給,見識到美女如雲的盛況。

  「公主呢?」皇帝問向一旁的江公公,發現公主的坐席仍空著。

  「啟稟聖上,適才文樂宮的小春子來報,公主等一會兒就來了。」

  皇帝雙眉微蹙,一臉擔憂。「公主不會又想出什麼鬼點子來玩了吧?」他深知皇妹生性好動,要她好好待在一個地方根本不可能,別的皇族千金是像個大家閨秀一般端坐在席上,他的皇妹卻老是跟男人一樣喜歡到處探險。

  「皇上,公主的頑皮是眾所皆知的,就算想出什麼鬼點子,也不足為奇呀,您忘了去年秋狩的事嗎?」陪侍一旁的張淑妃,一對狐媚的眼兒瞇笑著,嗓音酥軟入骨,說出的話卻隱含唯恐天下不亂的味道。她與文樂公主向來水火不容,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在皇上面前「提醒」公主的不是。

  思及去年的秋狩慶典,皇帝便心有餘悸,為了提倡武風,每年都會舉行狩獵競賽,去年的競賽中,他昭告群臣,誰先獵到腳上套有金鏈子的山豬,誰就得勝,獎賞除了金銀珠寶,還會賜予官祿美女。

  競賽的目的在於鼓勵武風,獎勵騎射,誰知最後獵到山豬的,竟是女扮男裝的文樂公主,她一身的男裝胡服打扮,當場令皇帝傻眼。

  「今個兒各國使節在座,朕可不希望她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免得讓人恥笑,丟了朕的顏面。」皇帝眉頭皺得更深了。對於這個年紀最小、也是最古靈精怪的皇妹,一直感到頭疼。

  「依臣妾看,公主的野性子很難改哪,那些奴才們,哪個不畏怯公主的刁鑽任性呢,臣妾聽說公主動不動就要士兵們和她比劍,以她公主的身份,誰敢真的和她打呀,就怕不小心傷了她一根毛髮而被砍頭,嚇得皇宮裡每個士兵遇到她就避之唯恐不及呢!」

  皇上皺眉。「有這種事?」

  「這件事宮裡的人都曉得,是不是呀,赫大人?」張淑妃那狐媚的眸子,眨著波光,溜滴滴地往在座的赫嘯風那兒瞟去。

  執掌御林軍大權,負責皇城的安危和保護皇上之責的統領大人赫嘯風,向來甚少在大眾場合露面,難得今日他也列位在座,那峻偉堂堂的相貌,早令一票女人動了春心。

  英俊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多瞧一眼,張淑妃也不例外,有幸得見這位時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赫統領,她就會與他攀談個幾句,好賣弄自己的嬌姿美色,何況這位赫統領,可是深得皇上器重和信任的心腹呢!

  赫嘯風冷傲威嚴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當然也無視於張淑妃有意無意瞟來的媚眼,他目光筆直地看著前方,淡淡地回答:「卑職忙於軍務,對此等流言不曾注意過。」

  張淑妃掩口矯笑。「說得也是,赫大人乃做大事的人,當然不會去管這種芝麻小事。」

  此時太監來報。「稟皇上,公主已到。」

  皇上聽了龍顏大悅,這表示公主這回乖乖聽話,沒打算做出什麼頑皮的事,於是放心了。張淑妃則暗暗哼了一聲,而赫嘯風始終望向前方的黑眸也拉回了視線,鎖住那群不知因何事而騷動的大臣們。

  在人群逐漸讓開一條通路時,一抹娉婷婀娜的倩影也姍姍來遲。

  赫嘯風原本淡漠的眼神,在赫見佳人粉妝黛抹的同時,因震撼而征住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她……

  文樂公主一出現,驚艷四座,瞬間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在宮娥的攙扶下,李雲蓉金釵步搖地走來,甚少打扮的她,破例盛裝而來。

  她梳了個飛仙髻,畫了個拂雲眉,在額心點了個梅花印,唇瓣上則塗了個淡紅心的唇色,讓她本就生得傾國傾城的美貌得以更彰顯,益發嬌柔美艷。

  她手執織羅扇,上衫是金縷蹙繡的大袖衣,外披宮錦襖子,及腰的袖長飄渺如仙,衣料是織造精美的鏡花綾,下半身則是金泥簇蝶裙,裙長曳地,寬大的翻花領口,讓人得以窺見她甚少示人的粉頸以及玉嫩的半胸。

  如此天仙絕色的美人兒,真是坐也嬌,行也嬌,見之令人魂魄銷,當場把所有女人都給比了下去。

  赫嘯風望著她,眸光深邃似海,沒人察覺那眸底適才淡淡掀起一絲的情緒波紋。

  從她半露的雪胸看來,曾經經由他的手掌,烙印在她胸口的瘀血如今已經消失了,這表示她的傷勢起碼已經復原八、九成了。

  「臣妹來晚了,請皇兄恕罪。」李雲蓉微微福身,那與生俱來的尊貴高雅氣質,盡現於她舉手投足間。

  皇帝欣喜道:「皇妹來得正好,賜坐。」

  「謝皇兄。」她讓宮娥攙著扶到上座,當抬起頭時,不期然地與他四目交會。

  她鎮定地移開眼,表現出不將他看在眼裡的態度,其實心湖一蕩。

  她曾想過,下回再見到他時,定不給他好臉色看,但他穿著御林統領的軍甲,是如此威武不凡,有如天神降臨,俊朗出色得令人心口直跳,臉蛋微微發熱。

  不該是這種反應啊!她在心中暗罵自己的沉不住氣。

  「若公主每回都能如此打扮,不要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朕就心滿意足了。」

  「早知皇兄會取笑人家,臣妹便不要花這麼多功夫粉妝上場,因為一點也不划算呢!」她扮了個羞澀模樣,令皇上大笑。

  「好好好,朕失言了,皇妹今日若天上仙女下凡,美得令全場驚艷。」

  「謝皇兄證誇。」她淡淡一笑,只是唇角輕揚,便明媚動人,艷冠群芳。

  事實證明,她並不是一位只會胡服勁裝打扮的野公主,真要嫻淑起來,她也可以很大家閨秀,儀態萬千。

  皇上讚不絕口,其它王公大臣也頻頻附和,目光的焦點不在那些舞姿曼妙的宮娥,也不在嬪妃上,全集中到文樂公主這兒了。

  一旁妒忌的張淑妃,不甘心自己被搶了風頭,她這個後宮第一美女,怎能被比了下去,於是她故意接話。「是呀,公主若能不做驚動天地的事就好了,免得被人發現--哎呀--」

  皇帝微怔。「發現什麼?」

  張淑妃鳳眸裡閃過一抹詭詐,卻故意裝出說漏嘴的驚恐神色。「沒什麼,只是宮內的傳言而己。」

  李雲蓉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這可惡的張淑妃打什麼主意?

  「什麼傳言?」皇上問。

  「臣妾不敢說。」

  皇上沉下臉。「朕命令你說。」

  張淑妃狀似委屈。「臣妾只是聽說……公主似乎常常半夜不睡覺,偷偷溜出宮去玩呢!」

  這個殺千刀的狐狸精!

  李雲蓉冷著玉容瞪向張淑妃矯揉造作的嘴臉,恨不得掐死這女人的雞脖子。

  「真有此事?」皇帝震驚,瞪向李雲蓉。

  她忙不迭地反駁。「她胡說八道。」

  張淑妃演技一流的面孔,立即裝出一副可憐的無辜樣。

  「臣妾並未道聽塗說,此事在宮裡流傳已久,不信的話,可問問統領大人,皇宮守衛在他的管轄範圍內,赫大人一定也聽說過。」於是眾人的目光改集中在赫統領那兒。

  「赫統領,可有此事?」皇上沉聲問,若是真的,堂堂一國的公主,在宵禁時刻潛出宮,他可非追究不可。

  李雲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美目轉向赫嘯風,此時此刻,她的處境全繫於他的一句話。

  而他,會怎麼回答呢?


第四章
現場一片靜默,與舞台上熱鬧的歌舞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李雲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如果赫嘯風敢抖出那晚的事,她一定要他好看!她會剝了他的皮,把糖塞進去,然後用針線縫起來,讓螞蟻爬滿他全身,死不了,卻會癢得生不如死。

  不過,據聞赫嘯風只聽命於皇上一人,王候將相的權力再大,也壓他不得,因為這是皇上賜予他的特權,所以雖然他只是一名統領,卻不受任何權勢威迫,無人奈何得了他!

  也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她萬分緊張,怕他真會全盤托出……

  赫嘯風放下酒杯,神情清冷沒有一絲波動,垂斂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將她略顯慌亂的神色看在眼裡,沉吟半晌後,才回覆皇上——

  「臣並未聽聞此事,在臣的職責掌控範圍內,從未讓任何宵小深夜出入皇宮,除了……」

  她心頭一驚,胸口窒了窒。

  「除了什麼?」皇上問。

  他的唇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下,才接續道:「除了某個晚上,臣不小心讓一隻鳥兒飛出皇宮。」

  眾人聞言,皆大笑出聲,赫嘯風最後的話,讓原本凝結的氣氛,重新恢復了活絡,而此刻那只「鳥兒」,正因為他的話而不小心嗆到了,無人察覺,除了他。

  「原來不苟言笑的赫統領也會說笑,朕頭一回見識到,難得!難得!」

  「臣說的是事實。」

  他沒欺瞞聖上,因為他清楚的指出「在他掌控範圍內」,至於其他屬下是否也像他一樣就不得而知了,而他口裡的那只「鳥兒」,是人扮的鳥,還是一隻美麗無雙的鳥兒。

  他越正經,眾人們笑得越開懷。

  「今個兒難得這麼開心,愛卿們盡量狂歡、談些高興的事兒,別掃了朕的興,來,喝酒!」

  群臣應聲舉杯吆喝,一飲而盡,無人再去探究誰偷出宮,誰又犯了宮規,只要皇上高興,誰還管幾隻鳥飛進飛出的「鳥事」。

  總之,今朝有酒今朝醉,在這興頭上潑冷水的是白癡!

  張淑妃暗暗咬了下銀牙,皇上都下令不談掃興的事了,她只好乖乖閉嘴,喝自己的悶酒。

  李雲蓉悄悄鬆了口氣,纖手端起金樽,以長袖遮住半張臉,和大夥兒對飲,她這個動作看似千金閨秀飲酒時的禮儀,其實是為了要遮住自己吐舌的鬼臉。

  呼~~逃過一劫!

  姓赫的還挺守信的,沒抖出她偷潛出宮的事,只不過他真可惡,竟說她是鳥兒,明眸不服氣地悄悄往他那兒瞟去,不料對上他銳利的視線。

  他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像會炙人似地,她趕忙垂下眼,心口那隻小鹿又不安分地亂跳了!好在她可以袖半掩,沒人會奇怪她的舉動,讓酡紅的雙頰隱藏在袖底下。

  老實說,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乖乖坐在這裡,穿著一身笨重的宮裝,梳著麻煩的仙髻,讓婢女將五顏六色的胭脂塗抹在臉上,當眾人對她的美麗屏息時,她並沒有得意的感覺,直到見著他,曉得他也在瞧自己,莫名的喜悅佔滿心頭,似一江春水暖意流過,煨燙著胸口。

  美眸又偷偷往他那兒窺去,發現他沒再看她時,她才得以好好打量他,今日他身披駝絨軍裝,腰圍金帶,腳踏蠻靴,這身武人的裝束穿著他身上,英俊極了,與之前的模樣是完全截然不同的風貌,她發現許多嬪妃宮女都在偷瞧他呢!

  聽掬香說,他年過二十六,卻尚未娶妻納妾,為什麼呢?這年歲的男人老早妻妾成群了,他卻還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曾聽聞他對哪名千金有意思過。

  是眼界過高?抑或尚未遇見心儀的人?

  她自己也十八了,還不肯讓皇兄婚配,是因為至今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點燃她的熱情,她要的,是一個可以與她平起平坐,瞭解她體內對自由奔放的渴望,可以伴她飛翔,而不是像其他男人那樣把女子當成附屬品,處處束縛她,不准穿長褲勁服,不准騎射,不准拋頭露面,不准這不准那的。

  她就是她,才不想因男人的私心而放棄最真實的自己,不然寧可離宮出走,放棄公主的榮華富貴。

  他呢?是否跟她一樣,追求的不是一個只會相夫教子的妻子,而是能在各方面與他相抗衡的知己伴侶?

  回憶起那一晚兩人的獨處和對話,她感覺他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樣,會跟她辯駁,還會……說笑呢!

  她無法直視他的眼,在自己難得盛裝打扮時,心虛地曉得自己的動機出於「女為悅己者容」的心態,她今日的嬌艷絕俗,大半是為了他。

  「赫大哥,真沒想到你會出席這場宮宴,平常你不是最討厭應酬嗎?」雲麾將軍韓岳說道,他跟赫嘯風同樣,一向不喜歡這種承歡巴結的場合,身為武將,該把精力花在守關殺敵上頭,而不是在此欣賞舞樂,四夷雖臣服於我朝,但尚有一些化外民族在伺機而動吶!

  「今日外來使臣眾多,我得保護皇上的安全。」赫嘯風穩坐席上,內斂清冷的神情看不見一絲波動的情緒,有若老僧入定,不像韓岳那般沒耐性。

  韓岳生得高大粗獷,有著北方男兒的栗悍,充滿武將的莽氣和直率性子,有什麼說什麼。

  「可是大哥您平時都隱藏在暗處保護皇上,不曾像這樣穿著,這跟您以往的作風不像呀。」話雖這麼說,不過看赫大哥這一身英武的裝扮,還真是英姿煥發,連他都很欣賞!

  唉!以赫大哥的實力,做到輔國大將軍都沒問題,是赫大哥不愛罷了。不愛名利、不愛做官的他,肯當個御林軍統領,不過是為了向家裡人交代,並且還是因為統領這職位單純,只需向皇上負責,毋須巴結應酬,所以才肯接的。

  而如今,赫大哥一反常態坐在這裡,喝那娘兒們的小酒,吃那不知叫什麼東東的珍味,害他也只好跟著奉陪,他自己已習慣了大口吃肉喝酒,像這樣金銀打造的小杯子小酒壺,哪及得上用青銅樸拙的酒杯來得過癮。

  「偶爾為之也不錯。」赫嘯風淡道。

  韓岳瞪著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一點也不像赫大哥會說的話。

  「和這些文人喝酒有何樂趣可言?若要說有什麼不錯的,就是看看那些美麗的妃子和宮女了,各色胭脂各有所長,但依我看,最美的還是文樂公主。但文樂公主向來喜愛穿胡服皮靴,以刁鑽凶悍出了名,而今日的她,還真是令人驚艷。」

  赫嘯風沒有回應,沉默地喝著酒,韓岳一雙眼仍在那美人公主上留連,自顧自地說道。

  「聽說公主一十八了,至今尚未許人,昨日皇上召見我,為獎勵我守疆有功,問我想要什麼,乾脆我向皇上請求婚配,把公主許給我好了。」

  一道森冷窒人的寒意瞬間襲來,那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韓岳,身子一頓,警覺地左右張望,用一副戒備的表情對他低聲道:「我感到有殺氣,你感覺到了嗎?」

  「沒有。」

  「沒有?」怪了,是他多心嗎?剛才明明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不過既然大內第一高手赫大哥說沒有,那就是沒有,喝酒喝酒!他正欲舉杯一飲而盡時,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

  「她不適合你。」

  「嗄?」韓岳緩緩看向赫大哥,無端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他一時摸不著頭緒。

  「誰?」

  「文樂公主。」

  他盯著赫大哥好半晌,搔搔頭,挑挑眉,左想想,右推敲,靈光一閃,猛地恍悟地握拳擊掌。「啊哈——難不成你——」

  「喝你的酒。」冷肅威嚴的語氣裡,帶著不准他多舌的警告。

  韓岳再粗枝大葉,也明白男子漢大丈夫不把兒女私情的話放在嘴邊的道理,這時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否則惹惱了赫大哥,他的項上人頭可不保。

  「是是是,我喝、我喝。」他很合作地把自己的酒杯喝乾,倒酒時還不忘幫赫大哥也斟滿,滿臉的嘻笑,一副「小弟非常明白」的嘴臉。

  不得了哪!從沒動過心的赫大哥,終於有了意中人,可喜可賀哪!

  韓岳忍不住竊笑,突然之間,這頓宴席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入喉的酒也變甜美了,越喝越過癮哩。

  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  ══  ══  ══

  文樂宮,籠罩著一片陰沉沉的死寂。

  張淑妃驚恐的眼睛佈滿血絲,臉色泛青,額頭冒汗,塗了胭脂的嘴大張,只因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將她嚇得魂飛魄散,一時之間全身血液倒流,僵冷如屍,膽戰心驚驚!

  適才她闖進文樂宮,正要為自己的貼身女婢被責罰一事,來找她的死對頭文樂公主理論,料不到一進花廳,迎目所及的,是如此懾人的景況,當場令她嚇到說不出話來。

  一陣陰風慘淒淒地吹動四周的輕紗幃幕,地上躺著個女人,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大唐的文樂公主——李雲蓉。

  公主面容蒼白,七孔流血,死狀駭人。

  「淑……淑……淑妃……娘娘……」右邊的宮女聲如蚊蚋,還抖個不停。

  「那那那那那……是是是是是……公主殿下……」左邊的宮女則舌頭打結,不聽使喚。

  「她她她她她……」中間的淑妃娘娘更是舌簧打顫,結巴得不像話,一個字就抖個沒完,還是兩名宮女齊聲把下面的話接完。

  「她……死了。」

  接著,四下死寂無聲,三人倒抽的涼氣直沁寒到骨子裡,恐懼瞬間攫住她們。

  文樂公主死了?三人瞪大了眼珠子。

  死了?三人頭皮發麻。

  真死了?三人連毛髮都嚇得豎起來,這是多麼驚天泣地,嚇死活人的事實哪!

  「啊——」

  三聲拔尖淒厲的驚叫劃破長空,破壞了皇宮內的莊嚴肅穆,就算是長安城內最有名的樂伎,也唱不出此等高難度的拔尖音律,並且還是三人齊聲合唱。

  張淑妃嚇得一時腳軟,連路都忘了怎麼走,幾乎是用「狗爬」的方式逃出了房門,早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一路尖叫遠去。

  「救命啊——出人命啦——」張淑妃和兩名宮女們瘋了似地尖叫不止,跌跌撞撞地落跑,活似後頭有鬼魅追著,只差沒屁滾尿流地滾出去。

  廳堂裡又恢復了一陣詭譎的沉寂,冷風依然淒淒,氣氛依然陰陰,該嚇跑的人都嚇跑後,突然,床上的人死而復生,並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躲在幔簾後的掬香和蔻兒也走出來,將公主攙扶起來。

  「公主,成功了呢!」掬香也跟著笑不可抑,和公主兩人幾乎要笑岔了氣,還是向來冷靜的蔻兒較有定性,雖然她也很想笑,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是「毀屍滅跡」。

  「公主,要笑等會兒再笑,先把這死人妝擦掉,不然等會兒皇上駕臨,就知道您的詭計了。」

  「可是——實在太好笑了嘛,我從來沒見過張淑妃那麼失態,像狗兒那樣爬著出去。」她都笑出眼淚來了。

  「豈只是爬,她們幾乎是用滾的呢!」掬香也一邊拭淚,一邊捧腹,笑彎了腰。

  蔻兒生性理智,不像掬香那般跟著公主起哄,反而擔憂。「公主,淑妃娘娘深受皇上恩寵,等她曉得公主是詐死擺了她一道之後,必定不會善罷干休。」這扮死人嚇淑妃的計劃,其實她一開始就不贊同。

  李雲蓉完全不在乎。「那淑妃太可惡,仗著皇兄寵她,老愛欺負她看不順眼的妃子婢女,平時任她囂張跋扈也就算了,上回的使節宴居然敢當眾掀我的底,向皇兄告狀,差點洩漏我夜晚偷溜出宮的事,更誇張的是連冷宮的妃子也欺負,人家都被打入冷宮了,她還想落井下石,本公主最瞧不起以大欺小、以強欺弱、以惡欺善的雜碎。」

  在宮裡,她與張淑妃兩人一向不合,這事在宮中早已眾所皆知,這次她實在氣不過,便想出這個整人的計劃。

  她的計劃是先藉故教訓張淑妃身邊一名寵婢,讓張淑妃氣得登門問罪,然後她化一個死人妝躺在地上裝死,把張淑妃嚇得屁滾尿流,像狗一樣爬出文樂宮,相信沒多久,皇兄就會立刻趕到文樂宮來。

  在他們趕來之前,她得趕快讓自己回復原狀,並把現場清除個一乾二淨才行。

  「可是,奴婢是擔心公主的安危——」蔻兒還想說些什麼,被公主制止。

  「我和皇帝哥哥是兄妹,有手足血脈之情,那淑妃不過暫時小人得寵,我那皇帝哥哥終究會看穿淑妃的,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失寵的,放心吧蔻兒。」

  掬香也道:「是呀,蔻兒,快幫公主上完妝,免得誤了計劃。」

  蔻兒搖搖頭,公主一皮起來,誰能制止得了她,只好依計劃行事了,但願這只是她多慮了才好哪。

  兩位貼身美婢伺候公主已久,早培養出默契了,不待公主吩咐細節,銅鏡、胭脂花盒、水盆、洗臉的絲帕等等,一應俱全,她們一人負責幫公主擦掉臉上用胭脂假造的血跡,一人則負責把現場恢復原狀。

  「行了,掬香,衣服我自個兒換掉,你去外廳守著,見到皇上來就通報一聲,蔻兒,去花廳準備,別忘了我最愛吃的葡萄,我要在那兒悠哉地等皇上駕到。」

  「是,公主。」

  兩人依令而行,如先前所計劃地分工合作,為了把握時間,不能耽擱,因為公主死亡之事勢必傳到皇上耳裡,皇上隨時會趕過來,而這正是整個計劃最精彩之處。

  李雲蓉推開內門,進入她的閨房,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身上沾了假血的衫裙脫掉,冷不防的,一道身影臨窗而入,闖進了她的鼻息範圍內。

  下一秒,她已身陷於霸氣的鐵臂銅懷裡。

  「是你?」她低呼,在措手不及下,驚瞪著這個突然闖入她香閨,還將她鉗在懷裡的赫嘯風,正想開口問他因何闖入時,赫嘯風先一步開口。

  「你流血了!」大掌撫上她水做的冰肌玉容,驚見她衣衫上駭人的血跡,他倏地變了臉色。

  她呆瞪著他,除了太過驚訝,也被他渾身爆發的怒意給嚇到。

  老天……這人生氣的時候,都這麼恐怖嗎?那濃眉緊蹙的嚴厲表情,彷彿地府來的索命閻羅,她上回假裝刺客時,都沒見他臉色這麼可怕過。

  突地,他打橫抱起她,這才使她驚回神智。

  「呀——你你你——做什麼?」

  「你受傷了,必須馬上止血!」他將她放在床上,動手檢查她身上的傷口。

  「啊——別碰呀——」這人竟就這麼扒開她衣服,還動手動腳的,她又羞又急,奮力想掙開他,卻怎麼也掙不開。

  那雙大掌在她身上到處檢查,碰著了她敏感的肌膚,男女授受不親呀,他怎麼可以擅自摸她的身呢!

  她雖然慌亂,但內心的某一處又莫名地竊喜著——

  他如此緊張,是因為擔心她?那深擰的眉頭,是因為見著她流血?還有亂了向來的分寸,是因為聽到她遇害的消息?

  失去鎮定的他,竟是如此英俊迷人,讓她整個人發暈,呼吸困難。

  她沒再掙扎,也無法抗拒,這男人一旦堅持起來,便霸氣得不容人拒絕,她感到身子在他的觸摸下發燙,有一股無以言喻的情愫被挑起,這身子未曾有其他男人碰過,除了他。

  赫嘯風的確是失了冷靜,在聽到宮女叫喊公主遇害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闖入她房裡,他從沒想過一看見她臉上的血,會令自己如此焦急和憤怒,全身的血液像要沸騰了。

  是誰傷了她!當他腦海裡浮現這個問題的那一刻,恨不得親手將對方碎屍萬斷,完全沒想到此時他的行為完全脫離了正軌。

  在逐步診脈、按穴位、察氣血後,他那足以夾死十隻蚊子的眉頭也漸漸轉成了疑惑。

  奇怪?找不到外傷,氣血正常,也沒有內傷,他只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看到光滑柔嫩,全身上下,若說有什麼異狀的,就是她的心脈律動快了些,體溫高了些,沒病也沒受傷……

  怔住!

  一抹了悟閃入他腦海裡,他愕然抬眼,不期然見著了她緋紅的雙頰,宛若雪地上開出一朵牡丹,鮮紅欲滴,而那一雙秋水似的眼波,如此不知所措,含羞帶怯地望著他,無辜嬌憐得引人犯罪,那兩片嫣紅的唇瓣,倔強地緊閉著,卻又散發著引人採擷的嬌媚。

  察覺到她沒受傷,還有自己的逾越時,他該立刻放開她的,但他沒有,反而像著魔似地緊盯著她。

  她美得令人屏息,令他無法移開眼。

  兩人視線膠著,時光恍若靜止了,他們如此地貼近,早越過了禮數那條線,此刻他在她的床上,她在他的臂彎裡,她衣衫不整,而他一隻手掌還放在她胸口上,觸及她的膚白綿軟。

  她處子之身在他雙手和眼裡,幾乎沒有秘密,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已跟一位丈夫差不多了。

  赫嘯風緊盯著她,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因為她是如此地誘人,他的鼻息裡全是她的香味,只稍移近臉龐,他便能嘗到她唇裡的甜蜜,而他,正在這麼做。

  李雲蓉心如擂鼓地跳著,她明白他的企圖,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十分渴望他這麼做,因為她強烈被他吸引著,期待他引燃自己,那個她盼了多年,一直在等待的炙熱激情。

  彷彿被下蠱一般,她閉上了眼,檀口微啟……

  「公主!來了來了——呀?」匆忙來報的掬香,八竿子沒想到自己會壞了人家的好事,一進門見到此等景象,她不禁驚呼出聲,怎麼也料不到在公主閨房裡會出現一個男人,並在看清對方後,更是詫異地凸出了眼珠子。

  「統——統統——統統統——」統了半天,就是統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曉得這下子可捅出樓子了。

  床上的兩人如大夢初醒般,被火燙著似地驀地分開,李雲蓉羞怯地拉好自己的衣衫,心虛和尷尬全寫在臉上,任誰見了,也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曖昧。

  「統領大人?」隨後進門的蔻兒也驚呼,和掬香一塊呆呆地瞪著他們兩人臉上曖昧的潮紅。

  「公主既然安好沒事,卑職告退。」赫嘯風拱手行禮,將情緒隱藏在冷靜的外表下,正打算離開時,掬香這時才想起自己的任務,忙擋住他。

  「不行呀,赫大人,皇上正往這兒來呀,現在不管是跳窗還是走門,只要你出去,都會被皇上的人看見的。」

  才說著,前廳便傳來太監通報的聲音——

  「皇上駕到~~」

  這下可把所有人嚇死了,好好的一個計劃,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她們千算萬算,都沒算到中途闖入的統領大人,害得大夥兒全慌了手腳。

  「公主,這下怎麼辦?」掬香和蔻兒神色劇變,皇上這時候來,若被他瞧見公主閨房有男人,這還得了,會死人的!

  赫嘯風本想開口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由他向皇上解釋自己會出現在公主閨房的原因,但他還沒開口,李雲蓉卻搶先一步抓住他。

  「快上床!」

  「公主要卑職……」赫嘯風一怔,眸底閃過不可思議的灼亮。

  「叫你上床就上床,別囉嗦!」

  李雲蓉毫不客氣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當機立斷一把拉上床,她才將繡被蓋住兩人的身子,在這驚險的當口,皇上剛好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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