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形象的狂奔在倫敦巷道追扒手,
一頭撞進見義勇為的他懷裡,
也撞出一場我倆沒有明天的異國戀情,
為了與他長相廝守,她拋家棄父母,
為了圓他的音樂夢,她四處打零工,
怎知她那誓言不離不棄的洋老公沒天良,
竟在繼承大筆遺產後翻臉不認糟糠妻,
誰希罕!她可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女人,
女兒當自強,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雖然她總在夜深人靜想起那薄情郎……
匆匆四年過,她以為他倆今生無緣再見,
他卻頂著全球知名富豪閃亮亮光環現身,
深情款款對她說──
Sorry baby,當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楔子
回家一打開電視,又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曲茜表情微怔,呆愣的看著電視中的他好一會兒,這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把電視關掉。
往往人們在構築夢想時,都是一相情願的。因此,當他們察覺到事與願違時,悲劇多半都已經發生了,然後就在無力挽回時夢醒心碎。
蕭茲·林賽,與她曾經有過近一年婚姻情緣的前夫。
她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當年遇見他,到底是她三生有幸,還是三生不幸?
第一章
呼呼呼……
曲茜在倫敦街道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就要因為一口氣接不上來而嗝屁——
不,開什麼玩笑,就算她要死,也得先將被人搶劫去的皮包給搶回來!因為那皮包裡不只裝著她這回自助旅行的所有旅費,還有她的護照,以及回程機票,說什麼也不能失去它。
她從小就乖巧聽話,父母要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就連自已的婚姻大事都在她大學畢業那年被安排妥當了,而她還是所有相關人士中最後一個被通知這個消息的。
很生氣嗎?
其實也不會,因為她知道父母的所作所為,出發點全是為了她好。
對方是個大她八歲,事業有成、個性穩健的男人,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對她也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老實,一點浪漫幽默的細胞都沒有。
她相信他絕對會是個好老公,但問題是她當年只是一個才剛從大學畢業的二十二歲小女生,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說結婚就結婚,說嫁人就嫁人?
所以為了拖延婚期,她第一次勇敢表達出自己的意願,說她想繼續攻讀研究所,因此為自己多爭取到了兩年的自由。
可是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兩年的光陰轉眼間匆匆又過,這回她總不能再搬出想攻讀博士學位的理由,來拖延已經延宕了兩年的婚期吧?
終於她還是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只不過在點頭答應的同時,她開口要求希望在結婚前能到英國遊學一個月。所以她現在才會在倫敦這數不清的窄巷裡鑽進鑽出,拚命狂追扒走她皮包的扒手。
呼呼呼……站住……你這個該死的小偷給我站住……混蛋……臭小子……你就不要給我抓到……否則一定叫你吃不完兜著走……該死的混小子……
完全沒力氣叫喊或叫罵,曲茜只能邊喘息邊在心裡咒罵著。她到底是招誰惹誰呀,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真是快要氣死她了啦!
風聲在耳邊呼嘯,狂奔的雙腳好像不是自己的,曲茜覺得胸口有種要爆裂開來的感覺,但她還是沒有停下來,也不能停下來。
前方的小個兒對這裡的地形街道極為熟悉,但是因為腿短的關係,所以即使他一路上左拐右鑽的企圖擺脫她的追逐,她仍能勉強緊跟住他而不被甩掉。
絕對不能讓他從她眼前消失,她一定要將自己的皮包給搶回來才行,否則她這輩子將會永遠失去自主權,以及家人的信任。她一定要把皮包搶回來才行!
呼呼呼……停下來……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挺身幫她攔人,她被搶劫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是嗎?為什麼就是沒有人出面幫她?
呼呼呼……誰來幫幫她?拜託……誰來幫幫忙……
曲茜心裡的哀求還沒有乞求完,便突然驚見一個高大身影從另外一條窄巷裡冒了出來,一把將前方小個兒給攔腰抱起。
「啊!」前方小個兒驚叫出聲。
「哈哈……」高大的身影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曲茜心裡打了個突,但卻沒有停下狂奔的雙腳,立刻毫不猶豫的奔向那個高大的身影,以及被他圈抱在腋下的小偷。
「把、把皮包……還給我。」急促的呼吸幾乎讓她說不出話來,她緊緊的揪住高大男人的衣服,喘息的說道。
「小傑,你又偷東西了?」
低沉嚴肅的嗓音突然從她頭頂上響起,讓她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這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有著一雙藍色眼珠,黑髮,五官鮮明,膚色古銅,和她在街上隨處可見的「蒼白」英國人有著明顯的不同,感覺好像是亞裔混血兒,是個陽光且極有男人味的大師哥。 不過他現在的模樣可一點都不陽光,相反的還充滿了陰霾。
「把皮包還給人家。」他對著被他放回地面上的小偷嚴肅命令道。
曲茜記得他剛剛叫他小傑,所以他們倆是認識的?
她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因為看他的表情,似乎對小男生的偷竊行為感到不悅,因此她想要回自己的皮包應該不是難事才對。她在心裡忖度著。
「蕭茲哥——」小傑猶豫的看著他,雙手緊抓著搶來的皮包,倔強的不肯還。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再偷東西了嗎?你不也答應過我了嗎?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
「快把皮包還給這位小姐。」
小傑倔強的抿緊嘴巴搖頭。
「小傑,你不聽蕭茲哥的話了嗎?」
「我……」小傑用力的搖頭,眼淚從他眼睛中淌了下來。「媽媽生病了,沒有錢看醫生,我需要錢……」他哽咽的低著頭,再也說不下去。
男人怔了怔,在小傑面前蹲下身來。
「你媽媽生病了?為什麼不來找我?」他一邊替他拭去臉上的淚水,一邊開口問道,溫柔的模樣與剛剛的嚴厲判若兩人。
「媽媽說不能一直麻煩你,我沒有辦法才又去偷,我沒有不聽你的話,你不要生氣。」小傑吸著鼻子,以微帶哽咽的嗓音說。
「你都叫我什麼?」
「蕭茲哥。」
「既然你叫我哥哥,我就是你的哥哥。哪有哥哥不管弟弟的事的,以後有什麼煩惱一定要告訴蕭茲哥,知道嗎?」
小傑吸著鼻子點了點頭。
「好了,把皮包還給人家。帶哥去你媽媽那裡,我們必須送她到醫院去。」
小傑再度點點頭,這才伸手將一直緊抱在懷裡的粉紅色背包遞了出來。
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接過他手上的粉紅色背包,轉身面向曲茜。
「對不起,我代替他向你道歉。你先看看背包裡的東西是不是都還在,如果掉了什麼的話,我願意替他賠償。」他將背包遞還給她,態度誠懇的對她鞠躬道歉。
曲茜愣愣的看著他,既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他手上的背包。她在想,這個男人和小偷之間是什麼關係?他們倆應該沒有什麼實質上的關係才對,可是他卻為了小男孩向她鞠躬道歉,而且還要去幫助小男孩生病的母親,她被他善良而熱心的舉動迷惑住了。
「小姐,你聽得懂英文嗎?」見她一動也不動的,蕭茲·林賽微微的蹙起眉頭,再次開口問道。
「懂。」她點頭,伸手接過背包。
「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麼?」他說。
曲茜依著他的話低頭打開手中的背包,迅速看了一下裡頭的重要證件,確定護照、機票都還在之後,她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即從背包裡拿出皮夾,從裡頭抽出一百英鎊遞給眼前的男人。
「這是什麼意思?」他沉聲問道,臉上有著明顯的不悅。
她猜想,他大概誤以為這些錢是犒賞他捉到小偷的酬勞吧?
「那孩子的媽媽看病需要錢吧?這是給那孩子的,不是給你。」她平靜的解釋。
蕭茲愕然的看著她,一時間呆住了。
這個女人的腦袋應該沒有問題吧?她剛剛才被小傑搶了皮包,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拿錢出來幫助小傑?
她到底是意個怎樣的女人?
「你應該不是英國人吧?」他問。
「不,我是台灣人。」
「來讀書的嗎?」
「不,來自助旅行的。」
「照理說,你的皮包被搶應該會很生氣才對,因為裡面一定都是必須隨身攜帶的重要物品和證件不是嗎?為什麼你不生氣,反而還拿錢出來幫助搶劫你的小偷?」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問道,美麗的藍色眼珠中沒有懷疑,只有濃濃的不解。
曲茜眨了眨眼,被他這麼一問,自己也呆愣了起來。
對呀,她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可憐小傑的處境嗎?不對,她和小傑素不相識,而且他剛剛還搶了她的皮包,差點把她嚇個半死,她可憐自己都來不及了,沒道理去可憐他。
那麼她到底是發什麼神經,居然拿錢出來想幫助他們?
他們?不是小傑,而是他們?
曲茜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突然瞭解到自己想幫助的是他們兩人,而不單單小傑一人,因為眼前的男人雖然善良、熱心,但卻不像是個有錢人。
他的衣著看起來有些破舊,頭髮因過長而隨便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腳下穿著的布鞋更是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她想他應該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幫助小傑,所以才會毫不猶豫的拿錢出來幫助他們。
她想完成他的善心,幫助小傑母親順利就醫。這就是問題的答案,只是她可以老實的對他說嗎?這樣會不會太突兀又太傷人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應該做些什麼才對。」她語帶保留的說,接著凝視著他問道:「我做錯了嗎?」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卻擁有他前所未見的奪目光彩,美麗得讓蕭茲·林賽幾乎無法直視。
這個女生乍看之下並不出色,因為他認識太多比她更漂亮的女生,可是他卻從沒見過像她一樣擁有一對如此明亮、直率,又充滿靈性雙眼的女人。
好漂亮,她真的好漂亮。
「怎麼了?」曲茜被他專注且不知為何愈來愈灼熱的眼神,看得有些手足無措,尷尬的伸手順了順自己的頭髮。
蕭茲微笑的搖頭。「要不要一起來?」
「嗄?」她聞言呆了一下。
「既然想幫忙就一起來吧!」他對她咧嘴一笑,說完隨即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和小傑一起朝小傑指示的方向跑步前進。
風聲再度在曲茜耳邊呼嘯起來,但說也奇怪,這樣被一個陌生男人拉著跑的她,竟然沒有一絲一毫害怕、擔心,或是茫然的感覺,有的只是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她的人生將會因他而有所改變。
他的名字叫蕭茲·林賽,大她整整五歲,但是不管從外表、談吐,或者行為上卻都完全看不出來。
曲茜一開始以為他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比她還小,因為他充滿陽光又愛笑的臉,感覺起來就像是個大學生。再加上他愛玩的個性,和談論夢想時流露出來的憧憬模樣,更讓他像個孩子,所以當他告訴她年紀時,她還真被嚇了一跳。
在她的生活中,只認識一個年近三十歲的男人,那就是與她訂婚兩年的未婚夫張書行,當年她認識他的時候,他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
但是該怎麼說呢?他們倆的個性根本就南轅北轍,是完完全全不同類型的兩個人。
因為張書行的關係,她一直以為三十而立的男人都應該像他這樣穩健,事事按部就班的照著計劃表做,不會浪費時間做一些對自己前途或是改善生活無關的事,簡直毫無情趣可言。
可是一個與她刻板印象完全不同的蕭茲·林賽,卻突然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他是一個年近三十,卻充滿陽光與浪漫思維的大男孩。
他是一個地下樂團的鼓手,平常除了靠表演賺錢外,還靠寫曲、寫詞貼補家用。他的收入並不是很穩定,但是開朗的性格和臉上的笑容卻從沒有因此而改變。
他做事從不設定計劃,老是隨遇而安、隨心所欲、隨機應變,但卻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樂。
他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男人。聽小傑說了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他也曾經是小傑第三隻手下的受害者,結果他卻以德報怨,從此挑起照顧他們母子倆的擔子,就像他對待自己一樣。
搶劫她的人是小傑,結果他卻一手攬下所有責任,甚至為了補償她的精神損失,自願當她的導遊,帶她遊遍倫敦境內,吃遍所有美食小吃。
一路上他的見多識廣與博學多聞更是讓她大開眼界。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問題,總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才,不應該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地下樂團鼓手,他應該要更顯著、更出人頭地才對,至少他若去當導遊,絕對會是箇中的佼佼者。她也親眼看過他在台上表演時的魅力,就像個天生的巨星一樣,他讓人完全無法轉移目光,就這麼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表演深深迷惑住。
這樣的他照理說早該被星探挖掘才對,但結果卻非如此。
總而言之,他應該算是一個懷才不遇的奇男子。曲茜微笑的思索著。
拿著從M.J.Bradleys買來的美味三明治走向坐在廣場台階上的她,蕭茲被她臉上美麗的微笑給迷住了,不由得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才回過神來出聲打斷她的沉思。
「你在想什麼?」
聽見他的聲音,曲茜立刻抬起頭來,對他漾出一個比先前更加美麗迷人一百倍的微笑。
怦怦、怦怦……
心跳在瞬間大聲的鼓噪了起來。
完了!
他似乎聽見這麼一個聲音從他心底響了起來。
他完了!
那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還伴隨著幾乎可以嚇到人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完了,他真的完了,雖然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喜歡上她,因為她在不久之後就會離開英國,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國家去,可是他為她心動的感覺卻一點也不受控制。
他是真的愛上這名異國女孩了,這下子真的完了。
「這個給你。」他突然將手中裝著三明治的紙袋塞進她手中,然後轉身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做,今天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玩。再見。」說完,蕭茲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他的突然離去,讓曲茜完全措手不及,連詢問明天他會不會再來找她都來不及開口,就已經失去了他的蹤影。
瞧他走得這麼匆忙,他所想到的那件事一定很重要吧?他這樣匆匆趕去來得及嗎?
打開手中紙袋拿出三明治,這個從M.J.Bradleys買來的三明治,其實她昨天就已經嘗過了,不過因為太好吃的關係,她才會念念不忘的央求他今天再帶她來科芬園走一趟。
張大嘴巴用力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曲茜慢慢的咀嚼,細細的品味,但卻發現自己找不到昨天所嘗到的美味感覺。
是蕭茲買錯了三明治的種類嗎?
她低頭檢查手中的三明治,裡頭包的內餡與她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她又咬了一口……
還是不對,繼續咬下第三口、第四口,半晌之後,終於放棄的將吃不到三分之一的三明治裝回紙袋裡。也許是因為她現在還不太餓的關係吧,她替自己想到了這個答案,還是待會兒再吃好了。
將紙袋收進背包裡,拿出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碰觸過的旅遊書。
下午她該去哪裡玩呢?她翻看著旅遊書想著,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飄向了她的外國朋友。
他還好吧?應該沒事吧?
坐在旅館一樓的沙發上,從早上七點等到中午十二點,曲茜終於接受蕭茲今天不會來找她的事實,頹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出旅館,開始今天的遊歷行程。
西敏區、白金漢宮前的禁衛軍儀式、金碧輝煌的國會大廈和深沉宏亮的大鵬鍾都是她今天遊覽的重點。
英國的聖地西敏寺,原本是她最期待去的地方,但因為臨時少了蕭茲的陪伴,對英國史只知皮毛的她,到了那裡大概也只會被那一堆陵墓、禮拜堂、名人塚和紀念碑搞得七葷八素,所以她決定等改天蕭茲有空陪她時再去逛。
灰濛濛的天空,遊人如織的街道,宏偉壯觀的建築,美麗的林蔭大道,還有瀰漫街頭的濃濃咖啡香,英國倫敦給她的感覺始終如此浪漫,一如她第一天踏上這塊土地時的感受。
只是景色依舊浪漫,心底那抹無法言喻的感動卻已不知所蹤。它們昨天明明還存在她心中不是嗎?為何只隔了一天而已,她的感受會變得如此之多?
她輕歎一聲,終於向自己承認這是因為身邊少了一個人的關係。
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在蕭茲出現之前,她明明就很享受一個人旅行的感覺,可是才讓他陪自己幾天而已,現在少了他陪伴,不管做什麼她竟然都有種孤單與蒼涼的感覺。
昨天中午的M.J.Bradleys三明治之所以感覺不到先前的美味,是因為少了他妙語如珠的佐料,與三明治本身無關。
唉!不知不覺間又輕歎了一 口氣,曲茜背起背包站起身來決定去找小傑,看看他媽媽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因為現在的她完全沒遊興,與其浪費時間走馬看花,不如做些比較有意義的事。
唉!再度輕歎一聲,她提起精神朝地鐵站走去。
第二章
小傑的媽媽名叫喬安娜,是名三十歲的吉普賽女郎。她年輕時因被愛沖昏了頭,才會離開族人跟著愛人渡海來到英國。
只不過幸福短暫得有如曇花一現,她到英國不久後就被拋棄,當時已有身孕又沒錢的她,只好靠著替人算命的方式餬口,過著顛沛流離的流浪生活。
一晃眼,她到英國也快十年了。
這十年間她為了養活孩子,除了當過算命師、乞者、藝人,也做過扒手和妓女。
她知道週遭的人都以歧視的眼光在鄙視她,但是她不在乎,她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心肝寶貝能夠在不挨餓受凍的情況下長大成人,這就夠了。
也許上蒼真的聽見這個可憐母親的乞求,在她發現自己患了絕症之後,就派了一個真正的好心人來到她身邊,讓她可以不再擔心死後兒子該托給誰來照顧。
蕭茲·林賽,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又是個不務正業的男人,但是她的第六感卻告訴她,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蕭茲哥,我媽媽真的沒事嗎?」
「沒事。」
「真的嗎?那為什麼媽媽一直躺在床上睡覺,她已經睡了好幾天了。」
「那是因為你媽媽之前工作得太累,所要現在才要好好的休息,知道嗎?」
「那媽媽要休息多久呢?再過幾天就是媽媽的生日,我想帶媽媽上館子去吃飯。你看,這是我存了好久好久的錢。」
聽著簾幕外兒子的童稚言語,喬安娜不由自主的扯了抹微笑,她閉著眼睛在兒子與蕭茲低沉好聽的嗓音中緩緩入睡。
「蕭茲哥,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就來找我呀?你今天不必帶曲茜姊姊去玩嗎?」小傑好奇的問。為了陪曲茜姊姊,這陣子蕭茲哥都是晚上八九點以後才會來看他和媽媽。
蕭茲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竟然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蕭茲哥,你是不是喜歡上曲茜姊姊了?」九歲的小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再次問道。
他頓時瞠大了雙眼,露出一副被嚇呆了的表情。
「小傑,你為什麼會這樣說呢?」他深吸一口氣,試探的問道。
「因為自從曲茜姊姊出現之後,蕭茲哥每天都笑口常開,一副很快樂的樣子呀。」小傑說得理所當然。
「以前的我看起來很不快樂嗎?」蕭茲眉頭微蹙,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是這麼說啦,只是不像這幾天傻笑得那麼頻繁而已。」小傑小大人般的對他咧嘴笑道,臉上充滿了揶揄的表情。
「你這個小鬼!」蕭茲忍不住賞他一記鐵沙掌,然後用力揉亂他的頭髮。「你今年才幾歲而已,知道什麼叫做喜歡嗎?」竟敢揶揄他!
「我當然知道,」小傑咕噥道:「因為我也有喜歡的人。」
「你說什麼?!你也有喜歡的人?」蕭茲驚訝的一把將他拉到面前,一臉好奇的緊盯著他,「她是誰?什麼時候介紹她給蕭茲哥認識?就今天吧,你說怎樣?」
「我才不要。」他撇開臉,臉上有抹淡淡的紅潮。
「為什麼?」蕭茲雙手叉腰。
小傑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的撇嘴道:「蕭茲哥長得這麼帥,如果她移情別戀愛上你,那我怎麼辦?」
蕭茲張口結舌的看著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哈哈……」他倏然一發不可收拾的仰頭大笑。
天啊!這個小傢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們倆相差了足足有二十歲耶,他竟然會擔心他的小女朋友移情別戀愛上他這個「叔叔」,這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蕭茲哥!」被他笑得有些惱羞成怒,小傑伸手用力的槌了他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蕭茲邊笑邊道歉,他實在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小傑撇了撇嘴,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精靈頑皮的笑容。
「曲茜姊姊來了!」他叫道。
「在哪裡?」蕭茲的笑聲頓時中斷,緊張的左右張望。
「那裡。」小傑伸長手指向前方道。
蕭茲毫不懷疑的立刻轉身,接著便聽見
「騙你的啦!」
確定前方並沒有他想見的那張臉,他緩慢地轉身面對捂著嘴巴笑得不可遏止的小傢伙。
「小傑——」
「哈哈……」小傑哈哈笑出聲來。
「你這小鬼不要再拿曲茜來開我玩笑好不好?」他無力的癱坐在屋裡唯一一張椅子上。
「蕭茲哥,你是不是在躲曲茜姊姊呀?」收起笑聲,小傑一臉好奇的問。
蕭茲倏然一僵。「你什麼都不知道,別亂說話。」
「可是你剛剛聽到我說曲茜姊姊來了的時候,好像嚇了一大跳,而且還露出一副想逃跑的樣子。」小傑站在他面前側著頭,懷疑的看著他,「不是嗎?」
蕭茲看了他半晌,突然輕歎了一口氣。
「你這小鬼的觀察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他用力揉亂他的頭髮,露出一抹苦笑。
「你真的在躲曲茜姊姊呀,為什麼?你不喜歡她嗎?」小傑一臉不解。
「不喜歡……」就好了。他閉上眼睛無奈地說。
「曲茜姊姊?!」
小傑突如其來的叫喚與驚愕嗓音讓蕭茲在一瞬間睜開了雙眼,順著小傑的視線轉向大門,卻在看見門前站著的那抹娉婷身影時,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下。
曲茜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一席話,她來這裡只是單純想看看小傑和他媽媽的,可是……
你不喜歡她嗎?
不喜歡。
他說他不喜歡她,但是她從來沒有強迫他要喜歡她,更沒有強迫他要陪她不是嗎?一切都是他自願的,他為什麼……為什麼……
一股難堪的感受,伴隨著幾乎要呼吸不過來的心痛,迅速在她體內蔓延開來。
她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再一步,接著轉身就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只知道如果再繼續待在那個地方,她一定會痛苦至死。她現在真的好難過,他不喜歡她……
「該死!」見她轉身就跑,蕭茲立刻咒罵一聲,飛也似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拔腿急追出去。
「曲茜!」他大聲叫,但她狂奔的身影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她一定是聽見自己剛剛和小傑的對話,並且誤會他了。
「曲茜,停下來!」蕭茲再次對她大叫,但她仍然置若罔聞的不斷往前奔跑,而且該死的跑得好快!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停下來聽他解釋呢?
「曲茜!我喜歡你!」他倏然停下腳步,對著她狂奔的背影大聲吼道。
曲茜的身影猛然一頓,但並沒有停下來。
「你聽見了嗎?我喜歡你!」他傾盡全力再次吶喊。
她狂奔的腳步終於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來。
一見她慢下速度,蕭茲毫不猶豫的立刻衝向她,並從她身後一把將她抱住,緊得就像要將她整個人都擠壓進他體內一樣,害怕她會再度跑掉。
「不喜歡就好了,這才是我剛剛的意思。」蕭茲緊摟著她說:「我喜歡你,喜歡到不知該如何面對再過不久你就要離開這裡的事實,所以我才會說不喜歡就好了。我不敢再去找你,害怕自己對你的喜歡會愈來愈無可自拔,可是就在你剛剛轉身離開的瞬間,我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喜歡你,曲茜,我已經愛上你了。」
蕭茲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曲茜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擁抱是那麼的緊,他的告白是那麼的直截了當,還有他輕吐在她耳邊的氣息是那麼的灼熱,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但真的只是緊張而已嗎?
如果只是單純的緊張,為什麼她的視線會變得模糊,呼吸會變得不順暢,連想開口說話,喉嚨都像是被什麼梗住了般無法開口。
她到底是怎麼了?她在哭嗎?為什麼哭呢?
「為什麼要哭?你不喜歡我嗎?」他拭去滑落她眼眶的淚水,溫柔的問。
曲茜淚眼婆娑看著他,不由自主的搖頭再搖頭。
她喜歡他,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少了他的陪伴,不管她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知道為什麼剛剛在聽見他說不喜歡她時,她會感到如此的心痛與難過。
原來——她喜歡他。
她被淚水浸濕的雙眸是那麼的明亮美麗,引人犯罪。
蕭茲雖然不很確定她剛剛搖頭的動作,到底是在告訴他,她不是不喜歡他,還是她不喜歡他,但眼前這個女人是他所喜歡的女人,在這樣緊緊擁抱著她,而她一點掙扎反抗的意念都沒有的情況下,任何一個血肉之軀的男人都會忍受不了的。
「茜……」
他輕輕抬起曲茜的下巴,凝望著她的雙眼,然後慢慢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一開始他只是試探地親吻她,如果她有任何明顯的拒絕舉動,他一定會尊重她的意願而停下來。可是她除了一開始的微僵反應之外,一點推拒的動作都沒有。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也喜歡他嘍?
這個認知讓蕭茲激動不已,不由自主的加深了與她的親吻,直到兩人缺氧才停下來。
心貼著心,呼吸纏著呼吸。
世上又多了一對甜蜜戀人。
兩人熱戀後,都有默契的絕口不提所剩無幾的相處時日,他們瘋狂的玩,瘋狂的接吻,瘋狂的耳鬢廝磨,用盡一切力量傾訴彼此愛意,只想留給對方一個美麗的回憶。
雖然如此,但離別的日子愈接近,他們臉上的笑容就顯得愈僵硬。
明知道要分離,他們根本就不應該縱容自己的情感,放任自己去談這一場會無疾而終的戀愛。
曲茜總是如此哀傷的想著,但蕭茲思考的方向卻與她完全相反。
在她開始打包行李準備離開的前一晚,他終於將腦中醞釀已久的希望對她脫口而出。
「為我留下來。」
曲茜整理行李的動作停頓了下來,背對著他,渾身僵硬得像是隨時都會崩裂粉碎一樣。
「你知道我不能。」她並沒有隱瞞他自己在台灣有個未婚夫,回國之後就要與對方結婚的事。
「為什麼不能?你愛我不是嗎?」
「我不能讓我爸媽失望。」
「為了不讓他們失望,你甘願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做賭注,嫁給一個你完全不愛的男人?」
曲茜無話可說,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卻慢慢地淌了下來。
「我真的沒辦法眼睜睜看你回去嫁給一個你完全不愛的男人。」他從她身後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將臉頰埋進她秀髮中,低聲的乞求道:「不要回台灣好不好?不要嫁給那個男人好不好?為我留下來好不好?」
曲茜哽咽的開不了口。
「茜,我愛你。」
她渾身一僵,強忍著的嗚咽聲再也遏制不住的逸出唇間。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對她說這句話,他怎麼可以?
「茜,嫁給我。」
曲茜猛然一震,臉色突然蒼白如紙。她緩慢地從他懷裡轉身,淚濕的雙眼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喜悅、悲傷……各種情緒在她眼中迅速流轉著。
「你、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這輩子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想和你共度一輩子。」他深情誠摯的凝望著她,「茜,你願意嫁給我嗎?」蕭茲緊張的屏息以待。
熱燙的淚水不斷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她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心也跟著不停顫抖。
曲茜沉默的看著他,而他雖然沒有開口催促,卻因緊張而渾身繃得緊緊的,僅以深情而溫柔的眼神凝望她,靜靜地等待著。
「我——」她啞聲開口。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嚥了口氣,雙拳緊握使得指節發白。
「我願意!」她瞬間衝進他懷裡,淚流滿面的對他露出笑容,回答道。
她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過去二十四年來,她可以說為爸媽而活,但是從此以後再也不了,她想為自己而活,想為眼前這個眼眶泛紅的男人而活。
「我願意,我願意。」她激動不已的緊抱著他,不斷地重複道。
「真的嗎?」他輕輕推開她,啞聲問道:「你真的願意嫁給我,為我留在英國嗎?」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一樣,難以置信。
她凝視著他,堅決地點頭。「嗯。」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把將她抱住,激動而熱情的吻住她的唇,急切的舌更以前所未有的激情在她口中探索著。
曲茜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熱情的親吻中情不自禁的呻吟出聲。
過去一個星期的交往,他們雖然做盡了一般熱戀情侶會做的親密舉動,但是為了保護她,蕭茲總是在最後關頭強忍住自己的慾望,可是現在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驀然抱起她,將她放倒在床上。他的目光熾熱,全身緊繃,臉上充滿了對她的渴望與熱情,整個人傾壓在她身上。
曲茜無法呼吸,幾乎要無法呼吸。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也知道如果她想拒絕的話,他絕對不會強迫她。要拒絕他嗎?不,她不想,她也想要他,想要成為他的女人,真正的。
燙紅著臉,她主動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將他拉近並獻上自己的吻。
她的舉動明白表示了她的允許,蕭茲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對她的猛烈慾望,狂猛的深吻她。
他迅速的脫掉兩人身上的束縛,動作急切卻不粗魯,迫不及待但不失溫柔。
曲茜似乎聽到自己發出細微的喘息聲,分不清是輕喊,抑或是懇求?只知道她的身體愈來愈熱,一種來自體內的空虛感逼得她痛苦不已。
「蕭茲……」她弓起身子懇求的輕喊。
他不再忍耐,在瞇起熾熱眸子的瞬間迅速衝進她體內,歡愉立刻在他體內擴散開來。
帶著些許痛楚的不適,讓她輕輕瑟縮了一下,但她沒有退縮,反而更緊地擁住在她身上、體內的男人,她的男人。
今生今世,她是非君不嫁了。
「你教我說中文,即使是要我硬背,我也會把它背起來的。」
蕭茲一本正經地看著曲茜,他實在不忍心再看她這麼苦惱下去了。
自從她答應他的求婚,他們倆共度愛的第一夜之後,她就一直望著電話唉聲歎氣。
她預定要搭乘的回國班機算一算時間,大概再兩過個小時就要抵達台灣了吧?可是她的人卻還在英國這片土地上,光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但是他偏偏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幫不上任何忙,因為他連一句中文都不會說,華語也聽不懂。
唉,他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大學的時候應該用功點,多選修一門華語的,真是悔不當初。
曲茜伸手捧著他的臉親吻他一下,然後勉強擠了抹微笑搖頭道:「謝謝,但是這件事你幫不上忙的。」
「那麼我能為你做什麼?告訴我。」他環抱著她,滿臉心疼的問。
曲茜輕扯了下唇瓣,靠在他胸前輕搖了下頭。
「如果你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的話,先隨便找個理由說你晚幾天才要回去,然後我陪你一起回去。」
曲茜愕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雖然我一句中文都不會說,也聽不懂,但是我還是想站在你身邊,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的。」他堅定的注視著她。
靜靜的看著他半晌,曲茜倏然抬起頭來親吻他一下,隨即又咧嘴一笑。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說完猛然吸了一大口氣,接著伸手拿起話筒撥號。
「茜?」
她給了他一記安撫的微笑,然後便將注意力移回已被接通的電話上。
「媽?是我,茜兒。」
雖然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蕭茲仍然豎起耳朵,專注的聽她說話。曲茜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可笑的舉止,因為她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應付電話那頭的母親上。
「茜兒,你在哪裡?飛機提早抵達了嗎?我現在馬上叫你爸爸開車去接你,你在那裡等一下。茜兒的爸——」
「媽,你等一下,我人還在英國。」聽見母親提高嗓音叫父親,曲茜急忙開口阻止。
「你說什麼?你人還在英國?為什麼?」母親驚愕的嗓音猛然在電話那頭大聲響起。
「媽,我想和張先生解除婚約。」曲茜用力吸一口氣,開門見山把最難開口的一句話說出來。
「你……你說什麼?!」母親似乎被嚇到了。
「我想和張書行先生解除婚約。」已經開了頭,她第二次說起來就順口多了。
「茜兒,你是在跟媽開玩笑是不是?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母親沉默了幾秒,改以嚴肅的口吻開口道。
「媽,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在英國遇到一個男人,我喜歡他。」
「住口!你怎麼敢說這種話?我要你馬上回來!婚紗店的事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回來之後你和書行先拍婚紗,然後……」
「媽,我求求你聽我說,」曲茜乞求的打斷她,「我一點也不愛張書行,一點也不想嫁給他,我有自己真正愛的人,我求你不要逼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好嗎?至少讓我擁有婚姻的自主權好嗎?求求你。」
「逼你?你覺得媽在逼你?」母親的聲音一瞬間提高八度。
「我知道媽和爸爸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好,但是要茜兒嫁給一個不愛的人,這樣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能夠嫁給一個老實、顧家,而且工作穩定、收入又高的男人。張書行就是那樣的一個男人,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
「媽,我不愛他。」
「你嫁給他之後,日久就會生情了。」
「媽,我和他訂婚兩年了,如果真能日久生情的話,早就已經發生了。」
「你們倆還會有十個兩年,二十個兩年,甚至三十個兩年的時間可以日久生情。你馬上回來,結婚的日子爸媽都已經替你們選好了,就在下個月二十八號,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媽——」
「聽到沒有?」母親語氣中充滿了命令與警告。
曲茜倏然閉上雙眼,疲憊得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看這樣子不管她說什麼,母親依舊會我行我素的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而不會傾聽她的感受與想法。
這一切真的是為她好嗎?為什麼除了苦澀之外,她完全感覺不到其他正面的感受呢?
「媽,我不會回去結婚的。」她睜開眼,堅定的對著電話那頭的母親說。
「茜兒?」
「媽,我要留在英國嫁給我愛的人。」
「你再說」次!」
「我要留在英國嫁給我愛的人。」
「好,如果你真的敢這樣做的話,我就當作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她停頓了一會,厲聲說道。
「媽!」
「馬上回來,要不然以後你也不用再叫我媽了。」說完,憤然的掛斷電話。
曲茜怔怔盯著電話,沉默了半晌。
「茜?」
看她呆若木雞的拿著話筒久久不語,蕭茲忍不住彎腰將耳朵貼向她手中的話筒,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連續的嘟嘟聲響。
原來電話已經斷了,難怪她沉默了這麼久。
他伸手將曲茜手上的話筒掛回話機上,然後輕柔的將她轉身面向自己。
「告訴我,你們說了些什麼?」他溫柔凝望著她輕聲問道,她的樣子看起來讓人有點擔心。
「我媽說,如果我留在英國不回去結婚的話,以後也不用再叫她媽媽了,她會當作沒生過我這個女兒。」曲茜緩慢地抬起頭來,唇角帶笑的對他說,但她的雙眼卻在他眼前迅速泛紅,淚水接著從她眼眶中掉了下來。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關係。」他心疼的為她拂去臉頰上的淚水,滿懷歉意的說。
「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如果我會中文的話,就可以由我來打這通電話,你就不必承受這一切。」他自責的說。
曲茜聞言露出一抹微笑,這個男人怎麼能夠好到這種程度?
「我沒事。」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陪你回台灣,我們一起到你爸媽面前請求他們的原諒與祝福。」蕭茲毅然決定道。
曲茜搖搖頭。「沒有用的,他們是我的爸媽,我很瞭解他們。一旦他們倆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動搖他們、讓他們改弦易轍的。所以……」
「所以?」她是否決定要回台灣去了?蕭茲緊張不已。
「所以,」她的淚水再度悄悄地滑下臉頰,「以後我只有你,只剩你而已,你會愛我、陪我、照顧我一輩子嗎?」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蕭茲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當然會!」他大聲的承諾,同時用力將她抱進懷中。「我會愛你一輩子,陪你一輩子,照顧你」輩子,即使到你白髮蒼蒼、牙搖齒落,我也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我蕭茲!林賽在此對天發誓,我會一輩子對曲茜不離不棄。」
一輩子不離不棄……
誓言仍言猶在耳,沒想到他們的婚姻卻短暫得連一年的時間也撐不過。
蕭茲·林賽——她這個離婚四年的無緣前夫突然飛越大半個地球,大老遠跑到台灣這個太平洋上的小海島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
曲茜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章
「茜姊,你昨天化身月光使者去捉小偷啦?」於寒看著從房間走進起居室的曲茜問道。
「什麼?」曲茜不解的眨了眨眼。
「你臉上那兩個黑眼圈是怎麼一回事?」於寒問。
她們倆是乾姊妹、室友,也是主雇關係,嗯,說起認識緣由有點複雜,以後有時間再說。
總之呢,她們現在住在一起,一起在曲茜的小麵店裡工作,就像一對親姊妹般互相扶持。
原本她們還有個乾妹妹和她們一起住,事實上這個房子就是她們倆的乾妹妹劉妤的房子,她們只是分租的房客而已。誰知道她們搬進來沒多久,她們的乾妹妹就被住在二樓的總裁先生拐走了,所以這層五十坪的八樓公寓現在只住了她們和曲茜的養子小剛三個人而已。
「很明顯嗎?」曲茜輕觸著自己的眼袋問道:「我已經擦了一層粉底液加一層粉色隔離霜了,還看得出來呀?」
「很清楚。」她點頭說。「你怎麼了?昨晚失眠,還是作了惡夢沒睡好?」
「應該算是失眠吧。」
「你在煩惱什麼?錢的事嗎?」
曲茜輕搖了下頭,走到正坐在電視機前看幼幼台的兒子身邊,彎腰低頭在他頰上親吻一下。
「早安小剛。你早上怎麼沒有叫媽媽起床呢?」她微笑道:「早餐你要吃三明治麵包,還是要吃媽媽做的炒飯飯團?」
「早安媽咪,我吃飽了耶。阿姨買了蛋餅給我吃,還有豆漿,媽咪也有喔!」小剛咧嘴道。
聽見兒子這麼說,曲茜轉頭看向餐桌的方向,這才發現餐桌上放了一份沒人動過的早餐。
「早上我起來得比較早,突然想喝米漿就下去買了。」於寒微笑說:「我要出門的時候小剛正好起床,我看你還在睡,就帶他一起去買了。他說要吃蛋餅,而且還不忘替媽咪叫一份喔。」
「謝謝小剛,媽咪最愛小剛了。」曲茜又彎腰親吻了下兒子。
「小剛也最愛媽咪了。」小剛仰起頭來回送媽咪一記頰吻,然後看向於寒說:「第二愛阿姨。」
「小妤阿姨嗎?」於寒故意逗他。小妤就是劉妤。
「於寒阿姨。小妤阿姨排第三。」小剛認真說道。
「哈哈,那阿姨也第二愛小剛。」於寒愉悅的笑。
「阿姨和小剛一樣第一愛媽咪嗎?」小剛問。
「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童言童語,於寒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姨第一愛的人就是阿姨最愛的人,就像媽咪最愛小剛,知道嗎?」曲茜偷笑一下,出聲替她解圍。
「小剛也最愛媽咪了。」小剛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
「好了,吃完早餐去漱漱口,待會兒媽咪幫你換衣服,換好衣服之後我們就要出門嘍。」她摸摸兒子的頭交代。
「好。」小剛乖巧的點頭,然後起身走回套房裡的盥洗室。
「好可愛又好乖的小孩,一想到他得再承受一次開心手術,我就覺得好難過。」於寒望著小剛離去的背影,心疼的低聲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現在只希望手術能夠順利。」曲茜輕歎。
「醫生怎麼說呢?以現在科技進步的程度,要矯治先天性心臟病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才是。」
「當年小剛第一次心臟手術的時候,醫生的確是這麼說的。但他當時也說過,有些先天性心臟病的病童手術後仍有需第二次手術的可能,我一直祈禱這個可能不要發生在他身上,可是……」曲茜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便沒再說了。
「你昨晚該不會就是在煩惱這件事,所以才失眠吧?」
「嗄?」曲茜呆愣了一下,忍不住羞慚的低下了頭。她完全沒臉告訴於寒,她失眠的原因是為了一個男人。
唉,真是太丟臉了。
「別想太多了,既然手術是無可避免的,那也只能這麼做了。」於寒輕拍她的肩膀道。「先去吃早餐吧,我替你去幫小剛換衣服。」
曲茜點點頭,在她轉身離開之前始終都不敢抬起頭來。
她早該忘了他,不該再想他的,不該。
唉——
才打算要拿「休息中」的牌子掛到門口準備午休,沒想到掛著風鈴的玻璃門又被推了開來,叮叮叮——清脆幽美的風鈐聲頓時在店內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於寒順口喊道,一轉身人就愣住了。
哇,好有型的男人,真帥!
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接著第二個則是——
咦,藍色眼珠?!是外國人耶!
第三個迅速竄進她腦中的則是——
他聽得懂中文、看得懂中文嗎?怎麼會走進這間小麵店呢?不會是想進來問路的吧?
「Hi, May I help you?」她自然而然改用英文問道。
藍眼帥哥對她輕點了下頭,接著卻突然轉動目光在店內梭巡了起來。
他在找什麼?是不是沒見過這類的小吃店,所以才好奇的東張西望?
於寒在心裡忖度著,卻又莫名其妙的在心裡打了個突,她怎麼覺得這個藍眼帥哥有點兒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她盯著他眉頭微蹙的想,自己究竟在哪裡看過這張臉呢?
「請問老闆娘在嗎?」藍眼帥哥突然開口問道。
「嗄?」
於寒呆了一呆,沒想到他一開口說的竟然是國語?她有沒有聽錯呀?
「你、你說什麼?」
「請問老闆娘在嗎?」
他果然在說國語,雖然腔調有點兒奇怪,但是絕對沒有聽不懂的疑慮。
不過話說回來,這傢伙怎麼一開口就要找老闆娘呢,他該不會以為這種小吃店只有「老闆娘」才會煮麵吧?
「這位客人請坐,你要吃麵嗎?」她堆起歡迎的笑容問道。
「我要找人。」
「什麼?」
「我找這家店的老闆娘——曲茜。」他看著她清楚的強調。
於寒這回不只是呆,而是整個人都傻住了,因為、因為她終於想起這個藍眼帥哥為什麼會這麼眼熟了。她昨天才在電視新聞上看過這張臉,這張身價兩千億、世界排名第二十三名大富豪的臉。
天啊!這個世界大富豪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這裡只是一間小麵店耶,不是什麼五星級餐廳——
等、等一下,他剛剛說他是來找人的?找曲茜——他是來找茜姊的?!
「你、你認識茜姊?」她瞠大雙眼。
藍眼帥哥輕點了下頭。「請問她在嗎?」
「在,她剛到後頭午睡。」雖然肚子裡有一千個問題,於寒還是點頭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我可以坐在這裡等她嗎?」他指著旁邊的一張椅子問。
她再度點了點頭,看著他在椅子上坐下之後,仍然一直盯著人家看。
「請問,」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你找茜姊有什麼事嗎?」她睜著大眼,頂著一臉好奇的表情問道。
這樣一個可以說是站在世界有錢人金字塔頂端的人,怎麼會來找茜姊呢?這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蕭茲還沒開口,通往店後方的木門便忽然被人推了開來,曲茜從門內走了出來。
她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坐在店內的客人是誰,因為店裡的客人來來去去,除非是非常熟的熟客,否則她是不會多看對方一眼的。可是——
「茜!」
突如其來的熟悉嗓音與叫喚方式讓她渾身一僵,她緩慢的移動目光,只見那原本坐在座位上不受她注意的客人正從椅子上站起來,那身形、那身高、那張臉、那對美麗的湛藍瞳眸,他、他……怎麼可能會是他?!
她瞬間瞠大雙眼,整個人呆若木雞。
他走到她面前,然後深深凝視著她。
「茜。」他輕聲叫喚。
曲茜驚愕的瞪著他,突然轉身走進廚房,以平靜且平常的口吻開口問道:「先生貴姓,我好像不認識你。你要吃麵嗎?要吃什麼面?」
「茜,你別這樣——」
「如果先生不是來吃麵的,那就請你離開,我們要午休了。」她說完倏然轉身,準備逃回店後方去。
「我們談一談。」蕭茲一把攫住想要躲回店後方的她。
「沒什麼好談的。」曲茜甩開他的手,但下一秒她才重獲自由的手又再度落入他手中。
「有,當然有。」蕭茲一臉認真的面對著她,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是來接你回家的,茜。」
震愕的瞪著他,曲茜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的腦袋在這一瞬間完全空白。
接她回家?他在說什麼?
她的家……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他又怎會知道?
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卻沒有可以回去的家。有親人與她活在這塊土地上,但她卻沒有臉回去見他們。
生日一個人過,逢年過節也是一個人過,買了父親節、母親節禮物卻送不出去,看見他人甜蜜的成雙成對,她卻只感覺到心碎。
她到哪裡都找不到歸屬感,即使有小剛陪在她身邊,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感與蒼涼感還是會襲上心頭,逼得她無處可躲,只能暗自啜泣。
他絕對不會知道過去這四年來,她過得是怎樣可悲的生活。他憑什麼在她好不容易在八樓公寓裡找到一點歸屬感的時候,突然冒出來說要接她回家?
她沒有家,即使有,也是在八樓公寓裡,而不在他口中說出來的任何地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冷冷淡淡的將他的手撥開。
「啊?我的中文這麼不標準嗎?這四年來我拚命的學中文,我以為我的中文已經完全沒問題了。」蕭茲眉頭微蹙的說。
聽他這麼一說,曲茜才赫然發現他們剛剛竟然是用中文在交談。
四年前的他根本連一句中文都聽不懂,更別提是說了,可是現在他卻能用中文和她對答如流,他到底是……他為什麼要學中文?
才剛築起的堅硬城牆頓時出現了一道裂痕,她握緊了拳頭叫自己挺住。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冷臉問道。
「我愛你。」
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曲茜頓時錯愕不已。
「這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愛你,茜。我可以對天發誓,這四年來我始終為你守身如玉,從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蕭茲認真的向她做愛的告白,卻害得原本認真看著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的於寒差點沒笑出聲來。
守身如玉?
天呀,他的中文學得還真是不錯,竟然連成語都會用耶,真是了不起!
「我懸樑自盡的讀中文……」
噗!剛剛才稱讚他了不起,沒想到馬上就破功了,他要說的應該是懸樑刺骨或懸樑苦讀吧?還懸樑自盡哩,真是太好笑了。於寒一邊偷笑一邊忖度著。
「為的就是要陪你一起回家去見你父母,我始終沒忘記當年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一次我會親自陪你回家,親自請求你爸媽答應我們的婚事。我會給你一個全世界女人都羨慕你、嫉妒你的婚禮,茜。」
「你說夠了嗎?」
「茜?」
「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們已經結過婚,而且也離婚了,我不知道你現在跟我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還是這是最新出爐的冷笑話?」曲茜冷冷的說。
於寒瞬間睜大雙眼,睜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眼眶外來了。
茜姊和他結過婚?!
喂喂喂,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那茜姊怎麼會沒錢呢?贍養費隨便也有幾千萬,甚至幾億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當年並不是真的想和你離婚,而是沒辦法。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它就像驚濤駭浪、白浪滔滔、日月江河……」
我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哩。於寒悶笑到快受不了了,這個富豪怎麼會這麼好笑呀,不會成語就別逞強嘛,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爸的意思是他對你的愛從一開始就有如驚濤駭浪,從沒休止過。這幾年來,那些浪濤始終在他心裡激烈澎湃著,而且以後也會一樣,就像日月江河那樣,永不停止。」
突如其來的另一道聲音在店內響起,讓店中三人不約而同的轉身望去。只見一名高瘦少年不知何時已進入店內,正輕鬆的靠站在玻璃門邊,微笑的望著他們站立的方向。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剛剛所說的話,以及他開口說的第一個字——
爸?!
這少年該不會真是藍眼富豪的兒子吧?於寒再度被震傻了。
真的假的?這傢伙看起來年紀應該不是很大呀,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他到底幾歲生子的呀?
曲茜眨了眨眼,愕然的看著眼前這名少年,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問道:「你、你是——小傑嗎?」
少年咧嘴微笑。他挺直身體走到曲茜面前低頭看她,接著雙手一張便將她整個人抱進懷中。
「茜姊。」他愉快中帶點激動的對她喊道。
「真的是你,小傑?」曲茜抬起頭來,喃喃地問道。
「嗯。」小傑低頭微笑的應聲。
「你變得好高。」她喃喃地說,有種誤入時空的錯覺。
小傑在她離開英國時,明明身高連她胸口都不到,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而已,他竟就長到她必須抬頭看他的高度了?
「茜姊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跟以前一樣年輕漂亮。」
「喂,要叫媽咪。還有,放手,誰准許你這樣抱我老婆的?」蕭茲吃醋的一把將小傑與曲茜分開,霸道的佔據他心愛女人週遭一公尺內的每一寸空間。第三者休得越雷池一步,即使是他的養子小傑也一樣。
「問題是茜姊並不是你老婆不是嗎?」小傑眉頭輕佻,似笑非笑的對他說。
「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只可惜現在不是。」小傑咧嘴道。
「你這小子欠揍是不是?」
見蕭茲掄起拳頭,小傑立刻飛快的跳到曲茜身後去。
「茜姊救命!」
「說要叫媽咪,你還叫茜姊,你真欠揍是不是?」蕭茲不滿的皺眉道。
「我也說了,茜姊現在又不是你老婆,要我改口叫媽咪,你先把人追到手再說吧。」小傑調皮的笑。
「你這小子,我帶你來到底是為了什麼?」蕭茲瞪眼道。
「扯你後腿。」小傑挑著眉頭提供答案。
「你這臭小子……」
看著他們父子倆旁若無人的鬥著嘴,曲茜突然覺得好寂寞。如果四年前她和蕭茲沒離婚的話,那麼她現在應該也可以和他們倆這樣愉快的笑鬧吧?
光是用看的,她就可以感覺到他們倆的感情很好,好到讓她覺得有點嫉妒。
她不知道小傑為什麼會叫蕭茲爸爸,是蕭茲收養了他嗎?
當年她離開的時候,喬安娜的癌症已是末期,拖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離開人世也是注定的,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他大概是因為不忍小傑從此孤苦無依,才會收養他吧?
幸好他從沒沒無聞的小樂團鼓手,搖身一變成為世界知名環球連鎖百貨公司的繼承人之後,被離棄的只有她這個糟糠之妻而已,他沒連可憐的小傑都棄之不理,這真是太好了。
但是即使如此又如何,難道她就要因為這一點,或者他剛剛所說的話,就原諒他當年的背棄嗎?
當年她是那麼的難過心碎,那種心臟被人硬生生掐碎的痛苦,她至今仍無法忘記。
心,碎一次就夠了。
她雖然不恨他,忘不了他,甚至對他仍餘情未了——她終於對自己承認了。但是她也沒有勇氣再接受他,因為她早已無力再承擔被背叛的心痛。
一次真的是她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再來一次的話恐怕她會心痛至死,而現在的她根本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她還要照顧小剛。小剛不能沒有她。
想到小剛,曲茜原本紊亂的心緒終於沉穩了下來。
「小傑,你吃過午飯沒?要不要嘗嘗看茜姊煮的面,很好吃喔!」她輕咳一聲,以平靜的聲音打斷他們父子倆的鬥嘴。
「要要要。」小傑一臉驚喜的急忙點頭應道,「我們還沒有吃午餐,來這裡的路上我們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裡,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吃午餐。」
「我知道了,你們先坐一下。」曲茜點點頭,然後轉身走進廚房裡開始忙碌。
蕭茲忍不住和小傑對看了一眼,兩個人臉上都有著懷疑。
現在是怎麼樣了?她已經決定要重新接受他們,跟他們回英國一起生活了嗎?
這件事真的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心裡會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他們互望著彼此,同時在對方眼中看見一樣的疑問。
現在到底是怎樣了?
第四章
「茜姊,他們好像搬進七樓了耶。」於寒提著到樓下便利商店買回來的零嘴,對坐在客廳中發呆的曲茜說道。
「什麼?」曲茜反應遲頓的抬起頭來,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誰搬進七樓了?」
「就是你富豪前夫那對父子呀。」她坐進沙發中。
曲茜瞬間瞠大雙眼,神遊的心剎那間立即歸位,整個人差點從沙發上彈跳起來。「你說什麼?!」
「就是你的富豪前夫和那個叫小傑的少年呀。我剛在樓下的便利商店裡碰到他們父子倆。」
於寒一邊說一邊從袋子裡拿出她最愛的綠奶茶和曲茜要喝的金桔檸檬,替她插上吸管將飲料遞給了她。
「喏,你的金桔檸檬。」
曲茜眉頭緊蹙的接過她遞來的飲料,沒喝半口就將它放到茶几上。
「他到底想幹麼?」她眉頭緊蹙的問。
「這不是很明顯嗎?想和你重修舊好,等你回心轉意。」於寒喝著綠奶茶說。
「七樓不是早就已經有人住了嗎?」
「聽說他們用了十倍的租金,讓原租戶把房子改租給他們。」
「十倍?」她忍不住驚叫,「他錢太多了是嗎?」
「是呀,身價兩千億的男人,他的錢的確是太多了。這絕對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於寒看了她一眼,認真的點頭道。
曲茜微張著嘴巴,無言以對。她真是個笨蛋,竟然忘了他現在的身份,老是想著過去與她胼手胝足過生活時的他。
輕呼一口氣,她將背脊輕靠在沙發椅背上,閉上眼睛。
「茜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於寒的聲音讓她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她。
「你和那個富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沉默不語,於寒忍不住又問:「你真的和他結過婚嗎?他這麼有錢,你們離婚他該不會連一點贍養費都沒付給你吧?而你們又為了什麼離婚?」連續兩天,她已經快被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與好奇心給逼瘋了。
曲茜沉默的看著她,沒有開口說話。
於寒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呃,如果茜姊不想說就別勉強了,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啦。」她乾笑道。
「謝謝。」曲茜拿起桌上的金桔檸檬起身,「我想回房休息了,晚安。」
「呃,好,晚安。」於寒對她揮揮手,看著她走進房裡關上房門之後,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哇啊!好可怕,原來茜姊面無表情又不說話的時候這麼可怕,真是嚇死她了。
不過她也因此瞭解到那個叫蕭茲·林賽的傢伙有多了不起,因為他竟然完全不怕茜姊的冷臉,而且還愈挫愈勇的搬到她們樓下來,真是帶種。
啊——好煩好煩呀,她真想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可是茜姊卻一副不想說的樣子,真是快煩死她了啦。
世界排名二十三的大富豪,竟然對一個生長在太平洋邊的小島上,必須為三餐而不停勞碌的小麵店老闆娘窮追不捨。這消息如果傳出去的話,肯定會是個震驚世界的大八卦吧?
嗯,如果把這消息傳出去,新聞媒體一定會拚命的把他們倆的過去全部挖出來,到時候她所有的好奇心肯定就能獲得滿足了。
可惜她不是那種把會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人,唉!
拿起自己的綠奶茶,她關掉客廳裡的燈,跟著轉身回房休息。
床上的小剛睡得很熟,呼吸平穩,臉色也很紅潤,並沒有任何發紺缺氧的現象。
曲喜坐到床邊替他拉好身上的被,看著他熟睡的小臉,不由得發起怔來。
當年離開英國回到台灣之後,她一直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敢回家也不敢跟過去的朋友連絡,就這樣找了間美語補習班教英文,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心痛與眼淚之外,她對那一年所發生的事幾乎完全沒有印象,她的記憶之輪是從小剛來到她生命中後,才又開始轉動的。
在隱約的印象中,她記得租屋房東似乎是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出現在她面前時總是表現出一副恩愛逾恆的模樣。
她和他們有過數面之緣,但她現在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對年輕夫妻長得是何模樣。
有一天,他們抱著小剛出現在她家門外,說他們必須趕去醫院,於是請求她幫忙照顧一下孩子,誰知道他們最終的目的其實是要棄嬰。而她至今回想起來,仍然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小剛是個先天性心臟病兒童,她起先並不知道這件事,直到某天晚上他突然呼吸困難,嘴唇和四肢指甲呈現發黑現象,她才驚嚇的急忙將他送醫急救。
後來她才知道那對男女似乎不是一對夫妻,小剛是在附近小診所出生的,出生證明上的父母資料全都是假的。
至於他的先天性心臟病因為小診所醫療設備不齊全的關係,出生的時候根本沒做任何的檢查,直到出生半年後因發病被她送醫才發覺。
也許是可憐他與自己一樣被人拋棄孤苦無依的關係,她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個可憐的小男嬰,並且將他當成親生兒子般照顧。
施比受更有福,她也因此得到了救贖,不再過像過去那一年,有如行屍走肉般渾噩的生活。
為了照顧小剛,她辭掉了美語補習班的工作,想找個可以帶小孩一起去上班的工作。但卻沒有一個老闆能夠體諒她必須帶著小孩工作的苦衷,最後她只好自己創業,自己當老闆。
過去三年多來,老實說她過得很辛苦也很忙碌,但是卻也因此沒有時間繼續難過和流淚。
半年前於寒和劉妤相繼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讓她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也不錯,有兒子、有姊妹,她終於又有個可以棲身的地方,可以回去的家了。
可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擾亂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靜呢?
淚水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滑落,曲茜伸手將它拭去,可另一串淚珠卻又無聲的淌了下來。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叫他放棄的離開,還她平靜的生活?
誰能告訴她,她該如何做才能平復這心悸的感受 為他心生悸動的感受?
四年前 英國
接到唱片公司打來的電話,通知他上回創作投稿的三首歌都被錄用了,蕭茲興奮的抓起外套就往大門外沖。
他要去告訴老婆這個好消息,不過他只會告訴她被錄取了兩首,因為另一首歌的稿費他要用來買結婚禮物送給他親愛的老婆,給她一個驚喜。
再過一個月就是他們倆結婚一週年的紀念日了。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的快,感覺他們倆好像昨天才剛結婚而已,沒想到再過一個月他們結婚就要滿一年了。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這一年來,他們的生活過得並不富裕,事實上為了幫助小傑和喬安娜,他們夫妻倆偶爾還得啃硬麵包配白開水度日,但是他可愛的老婆卻從沒有一句抱怨。
為了生活,為了喬安娜的醫療費,也為了支持他的興趣,她甚至還一肩挑起家計,跑到餐館去端盤子。
曲茜是他三十年人生中最美麗的遇見。因為她,他終於知道幸福是什麼滋味,有家是什麼感覺。
他從來不知道愛人與被愛是如此幸福快樂的感覺,直到她來到他生命中,告訴他這一切關於愛的魔法。
她不只是他美麗的遇見,還是他的幸福快樂、他的家。他真的真的好愛她。
想到待會兒就能見到親愛的老婆,蕭茲輕吹著口哨,帶著一臉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跳著下樓梯。然而就在他跳下最後一個階梯,雙腳平貼在地面上的時候,突然有道人影出現在他面前。
來人穿著一身考究的手工西裝,腳下皮鞋擦得閃閃發亮,在自己看向他臉的時候,立時以恭敬嚴謹的態度朝他立正鞠躬。
「蕭茲少爺。」
一聽見這稱號,蕭茲就知道這傢伙是誰派來的。
「你認錯人了。」他面無表情的說,轉身想要越過對方,怎知雙腳才移動,對方便又迅速的擋在他的前方。
「蕭茲少爺,老爺想見你。請你跟小的走一趟好嗎?」
「我已經說過你認錯人了。」他冷淡的說,想要再次闖關,怎知竟又冒出第二條走狗擋住了他的去路。
「蕭茲少爺,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禮貌的口吻瞬間變成強硬的要求。
「如果我說不呢?你們要動手綁架我嗎?」不再佯裝路人甲,蕭茲冷冷的斜睨著擋住他去路的兩人。
「小的不敢。」
「那就給我讓開!」他冷聲道。
「老爺說如果少爺不肯跟我們回去的話,那就請少夫人回去。」
蕭茲臉色一變,迅速地轉過身來。
「你們敢動曲茜一根寒毛的話,我會殺了你們。」他目光凌厲的盯著他們,冷冽的迸聲道。
兩名西裝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終於知道老爺在大少爺出事後,為什麼會執意將繼承人改成庶出的小少爺,而不考慮另外兩位少爺的原故。因為光是比氣勢,那兩位少爺就差蕭茲少爺一大截了。
「聽見沒有?如果你們敢動曲茜一根寒毛,我一定會殺了你們。」他的眼神冰冷刺骨,讓人不寒而慄。
兩人不由得同時用力搖頭,並向後退了一大步。
「我們沒有……我們不是……」
「走。」蕭茲驀然道。
「什麼?」西裝男愣然的問。
「老頭子不是要見我嗎?」蕭茲撇唇冷笑,「帶路。」
不自覺被他領導者的氣勢所折服,兩名西裝男恭敬的彎腰應道:「是,請跟小的來。」
若說林賽家族或許不是每個英國人都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但只要提起環球連鎖百貨公司,不只在英國,只要有其分部設置的各大城市、首都幾乎可說是無人不曉,就連三歲娃兒都知道它的存在。英國的林賽家族便是擁有這世界聞名連鎖百貨公司的所有人,而蕭茲·林賽便是在這麼一個財大勢大的家族裡出生的。只是他庶出的身份讓他不受重視,甚至於可說是被遺忘。
所以在他有能力自給自足之後,他便毅然決然的離開那座冰冷的城堡,一個人過著雖不富裕,但卻絕對自由的生活。
他從沒想過要回到那座城堡,事實上如果老頭子不派人來找他的話,他幾乎都要忘記自己和那個財大勢大的林賽家族有關係了。
「聽說你要見我?有什麼事,我很忙,有事快說。」看著至少有五年以上沒見過面的老頭子,蕭茲直截了當的說,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個沒有感情的地方。
「你在忙什麼?除了搞那成不了氣候的地下樂團,或者是寫那給三流歌手唱的口水歌外,你還能忙什麼?」城堡主人冷聲問道。
「沒想到公爵大人日理萬機,還有時間管我這個小人物在做些什麼,我還真是榮幸呀。」蕭茲忍不住的嘲諷道。
「你是我兒子。」
「是嗎?」他自嘲的一笑,「我還以為自己是孤兒哩。」
「坐下來。」
「不必了,我有痔瘡。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做。」他不帶感情的看著老頭子。
老頭子比他記憶中的模樣似乎要老了許多,不過想一想他也七十歲了,面容顯老也是正常的,不老就變成妖怪了。
瑞德·林賽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的小兒子,雖然他的穿著打扮有點不倫不類,白色的長袖棉衫外又穿了件寬大的紅色T恤,下半身的牛仔褲鬆鬆垮垮的,像隨時會掉下來的模樣,褲管上頭甚至還破了好幾個大洞,頭髮更是長得像是一年沒修剪過的樣子。即使如此,他那份逼人的領袖神采與氣勢卻仍令人無法忽視。
除去車禍過世的老大不說,他這個小兒子的確是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他沒選錯人。
「你大哥上個月因一場車禍意外去世了。」他緩慢地開口道,語音中仍有著一個父親痛失愛兒的哀傷。
「我知道,我看到新聞了。」蕭茲不自覺的放軟了嗓音,他知道老頭子向來以老大為榮。
老大完全可說老頭子的翻版,不管是長相或是聰明的腦袋;不像他,除了臉上這對藍色眼珠之外,沒遺傳到他身上的其他束西。
「為了這件事,我必須重新擬定遺書內容。」
「所以?」
「你是我遺書裡的繼承人。」
蕭茲目不轉睛的瞪著他,接著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
他笑得很大聲很誇張,前俯後仰的,但是老頭子卻從頭到尾都以沉靜且正經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渾身發僵,再也笑不下去。
「你在開玩笑?」他問。
「不。」老頭子直視著他。
「老二和老三呢?他們也發生車禍死了嗎?你這麼做,他們兩兄弟,以及他們的母親大人不會抗議、不會有意見嗎?」他冷然諷刺道。
老頭子總共有四個兒子,老大是第一任老婆生的,老二、老三則是續絃的第二任老婆生的,而他則是老頭子外遇下的產物。
如果說他在這個冰冷的城堡裡曾經得到過一絲溫暖的話,那絲溫暖便是來自老大的手足之情,只有老大在乎家族裡還有個蕭茲·林賽的存在。可惜老大自從繼承父業後,便忙得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分給他這個小弟,而當年他才十二歲。
至於老二和老三,以及那個要他叫她夫人的女人,則是這座冰冷城堡裡最冷酷殘忍的惡源。
「錢是我的,公司也是我的,我要留給誰就留給誰。」
「謝謝你這麼瞧得起我,可惜我對你的錢和公司都沒興趣。」蕭茲面無表情的說:「這就是你找我來要跟我說的話嗎?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話一說完,他揮揮手,轉身就走。
「等一下。」瑞德叫道。
「還有什麼事?」蕭茲一臉不耐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兒子,我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心意。還有,你打算什麼時候帶我的兒媳婦回來向我請安?隨便找個小教堂結婚了事,這就是你愛她的表現嗎?你最好給我重新補辦一場盛大隆重的婚禮,我瑞德·林賽的兒媳婦可不能受這種委屈。」
蕭茲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感覺一股熱流突然從心底泛流出來。他不問曲茜的出身與來歷嗎?他還以為他會胡亂批評曲茜一頓,然後要他離婚,重新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他在來這兒的路上是這麼想的,沒想到……
「我的心意也不會改變。至於盛大隆重的婚禮,等我有能力之後,我會補給你兒媳婦的。再見。」他說完轉身就走,卻在跨出門檻之際又停了下來。「對了,關於請安的事,等我哪天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揮揮手,他的身影隨即消失於門外。
「老爺,讓少爺就這樣走了,好嗎?」始終沉默站在一旁的西裝男開口問道。
他們一家人從祖父時代便開始服侍林賽家族,父親生前是老爺的貼身秘書,而他之前則是大少爺的秘書。大少爺車禍身亡後他則暫時回到老爺身邊聽從其命令,不過看樣子他的新主子已經出爐了。
「他會回來的。」瑞德信心十足的說。
西裝男臉上寫著不解。
「他說的沒錯,老二和老三不會沒意見的,一旦他們聽說了我新遺書的內容之後……」瑞德微笑道,笑容中儘是老謀深算的算計。
「老爺的意思是說二少、三少會去找少爺的麻煩,而少爺會因此回心轉意?」
「那兩個傢伙肯定會做那種沒大腦的事。也好,他們長那麼大了,也該讓他們做點對這個家和公司有意義的事了。」
「可他們是去找少爺麻煩,而不是去勸少爺的,少爺怎麼可能會回心轉意?」
「物極必反這句話你有聽過嗎?」
「物極必反?」
「那小子一直以為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對藍色眼睛像我,卻不知道他深入骨子裡的傲骨個性和我一模一樣,連年輕時的行為模式也幾乎相同。沉睡中的獅子並不可怕,醒獅才真正嚇人。」
西裝男點點頭,大概知道老爺話裡的意思了。
現在的蕭茲少爺只是一隻睡著的獅子,所以無害,但是一旦他甦醒過來,那麼只有一句話——擋他者死。他就是那樣一個令人敬畏又害怕的男人。
「西蒙,你找些人保護曲茜的安全,別讓那兩個傢伙真的傷害到我兒媳婦。」
「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