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情郎-洛煒
第一章
新月如鉤,銀色光暈照得雪地邊的小石子微微發出亮光。
午夜時分,遠遠地傳來馬蹄狂奔疾行的逵達聲響,在靜謐的夜裏格外引人注意。不一會兒,官道上出現了一輛馬車,坐在前方手攬韁繩、駕控著馬車的是一名中年漢子,身上的衣衫殘破不堪,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倒像是塊破布半掛在身上,除了嚴重撕扯的痕跡之外,上面還染有斑斑血跡。
“喝!”他臉色凝重,不顧臂膀上依舊淌著鮮血,只是不斷出聲吆喝,專心駕馭著馬兒向前疾奔。
“方劍!快停車!娘親的臉色發白,怕是禁不住這快馬的折騰。”一隻小手掀開馬車的布簾,露出了一張孩童稚嫩的小臉,,潤玉般的臉,如工筆勾勒出的精緻五官,看起來只有十來歲,但眉宇間卻有一股大生貴氣。
“不行!再慢他們就要追上來了!”喚名為方劍的男子頭也不回,依舊不停揮鞭趕車。
“聿兒……”馬車裏傳來柔弱的呼喚聲,喚回了孩童的注意力,他急忙回頭,一臉擔憂地望著車內柔弱美麗的娘親。
“娘親, 您覺得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很難受?"他坐回母親身邊,一臉關切地握住母親的手。
“聿兒……是娘不好, 這才連累了你……"少婦睜開眼,半是內疚半是憂愁地伸出手,撫摸著自己親兒的臉龐。今天之前,她的聿兒原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皇家子嗣,如今卻落得要改裝逃亡,這一切。一全都是她的錯!
“娘,您為什麼這麼說?”他蹙起兩道漂亮的眉,不悅道。“遇上盜賊怎麼會是娘親的錯?但孩兒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逃出城外,我們應該命方劍往衙門的方向跑,娘親只要說出身分,讓這裏的府衙派人收拾那幫賊人!”
“聿兒,你還小,所以不明白。”她重歎了一口氣。倘若是尋常盜賊,他們又何需倉皇逃命呢?
“我是不明白,但可恨我沒力量拿劍殺敵,這才讓娘受了驚嚇!”雖然學了點拳腳功夫,但自己畢竟只有十歲,和那些長年洗劫百姓的江洋大盜相比,無疑是以卵擊石。
“聿兒……”少婦正要開口的時候,馬車突然之間緊急停住,強大的力道讓車內兩人無法控制地往前沖,差一點就要衝出車外了。
“方劍,怎麼一回事?”他先穩住娘親,隨即翻開布簾,一臉不悅地質問著身為貼身護衛的方劍,惱他讓自己的娘親受了驚嚇。
方劍並沒有回答,因為他早已躍下馬車,身子探出。
“聿兒,發生了什麼事?”少婦出從馬車內探出頭。臉擔憂地望著前方。
“我不知道。”他眉頭一緊,開口喊道:“方劍,出了什麼事?”
方劍寬厚的背影一頓、緩緩放下手中之人.一臉凝重地起身走回馬車,以壓抑過後的聲音對發誓是自己的主人說道:“纓夫人,他們連城外也布下人馬,我師妹是拼著最後一口氣殺出重圍來警告我的。”
“啊!”她發出一聲驚呼,嬌美的臉瞬間慘白,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為什麼?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人啊!真這麼恨她?連最後一條生路都不給他們母子留下?
“城外這條路不通,我們唯一的機會……”方劍沉吟片刻,目光移向北方,遲遲不語。唯一能逃出城外的方法,卻是最險惡的一條,除卻要繞過崎嶇不平的山路之外,此刻又是寒冬,他們什麼都沒準備,只怕過不了。
“方劍,無論如何,我只求能保住聿兒。”眼看連自己最信賴的護衛都露出了困難的表情,少婦一步向前,知道自己再也沒時間猶豫了,向來嬌弱的臉龐一凜.露出了義無反顧的神情。
方劍眉心一緊,最後默點頭,對少婦說道:“纓夫人借一步說話。”
少婦頷首,隨即步下馬車,並回頭吩咐道:“聿兒,聽娘的話,留在車上別下來。”
“娘!?”他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娘親下了馬車,和方劍走到約莫十步之遠的距離,低聲談論著,他雖然聽不見內容,但心中卻隱隱泛起不安。
過了一會兒,兩人似乎討論完了、他看見娘親往馬車的方向走來,但萬劍卻往另外一個方向賓士離去。
“方劍!?”這是怎麼一回事?方劍要是走了,誰來保護他的娘親?
“聿兒。”少婦回到馬車上,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望著愛子說道:“娘現在和你說的事情,你要牢牢記住,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知道嗎?”
“嗯。”他點頭。
“從此刻起,你的名字不冉是赫連聿,日後不管是誰問起,你都不能將自己真實姓名說出來,至少,在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你的名字將永遠是個秘密,明白嗎?”少婦鄭重說著,跟著從頸項拉出一條懸掛著龍形玉佩的紅絲線玉佩是由上好的紫玉雕刻而成,上面還刻有一個“君”字,她將紫玉放置到愛子的掌心,繼續說道:“這是你父親送給我的,如今我將它交給你,就當是娘送給你最後的紀念。”
“娘?”赫連聿越聽越迷糊,不明白為什麼娘親要交代這些。從今天起,他不能叫赫連聿?也不能告訴其他人自己的名字?這到底是為什麼?
“聿兒,讓娘再抱抱你!”少婦喊出聲,激動地伸手抱住赫連聿,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那樣地抱住他。
“娘,您別慌,就算方劍不在,我也不會扔下您……”赫連聿以為是方劍的離去讓母親心慌,於是輕聲地安慰著。"你是個好孩子,但娘只怕再也不能照顧你了。”她淚流不止,只是將愛子樓得更緊,汲取他身上 溫暖。
“啊!方劍!”越過娘親的肩頭,赫連肀看見了去而複返的方劍,他手邊抓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像是捉拿獵物般扣住對方的衣領。
纓夫人聽到方劍回返,連忙舉袖抹幹淚痕,跟著動手扯去赫連聿身上的外袍。
“娘!?您幹什麼”赫連聿覺得 莫名其妙,卻不敢反抗,任由母親褪下他身上的外袍。
同一時間, 方劍也回到了馬車邊,赫連聿此刻才見到他手上抓的 是一名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只不過她衣衫襤樓,模樣也十分清瘦。
“雖然是女孩,但模樣差不多。”方劍簡短地說著,舉掌往女童的頸項輕輕一擊,等她昏過去時才脫下女孩身上的外衣。
“來,聿兒,快換上這身衣服。”纓夫人催促著,與方劍交換手上的衣物。
“為什麼?”赫連聿皺起雙眉。這套衣服不但髒,而且……是女孩兒的衣服啊!穿在自己身上像什麼樣子?
“聿兒,聽娘的話,什麼也別問。”夫人以最快的速度為赫連聿換衣,並且扯下他的發誓,將他一頭散發編成女孩子的麻花辮子。
“娘!?”赫連聿脹紅了臉,覺得更尷尬了。
“記得娘剛才告訴你的話,從此刻起,世上不再 有赫連聿這個人,明白嗎?。”纓夫人柔美的臉突然出現了從來沒有的嚴厲,雙手用力地扣住赫連聿的肩膀,厲聲說道: "我和方劍去引開敵人,你安靜地待在這裏,不管你見到誰,都不能發現任何聲音,不管對方是不是你認識的人,絕對不能出聲喊人,更不能相信任何人!你明白嗎?”
“娘,我不要和您分開!”赫連聿焦急地喊著。
“永別了,我的兒……”纓夫人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將方才那塊玉佩細心地掛在赫連聿的脖子上,最後吩咐道:“娘什麼也不求,不求你報仇,不求你討回公道,但求你能平安度過這一生, 明白嗎?忘記自己的身分,忘記自己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娘!”赫連聿聽出她語氣中的決絕, 心慌地想向前,卻在下一秒,被方劍伸手點住了身上的好幾處穴道。
“別讓纓夫人的苦心白費。”方劍沉重說道,再次點了赫連聿身上的啞穴,並將他纖細的身子裹好防寒的皮衣,小心地將他放倒在附近的草叢裏,最後低聲道:“穴道解開以 後,往北方走,離開這裏,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了。”
“聿兒…”纓夫人依依不捨地喊著,淌下了悲傷的淚水。
“ 纓夫人,我們必須上路了,”方劍依舊恭敬地請示。
娘! 不要丟下我!娘!無法張口說話的赫連聿,只能死 命瞪大一雙眼,望著方劍扶起娘親上了馬車,頭也不回地奔 馳而去。
娘!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您不要聿兒了嗎?回 來!想怒吼、想尖叫,想沖上去好好地問明白, 無今卻動彈 不得,只能躺在草叢裏,無言地淌下傷心的淚水。
淚水無聲地滑落, 卻怎麼也喚不回母親,赫連聿甚至不 知道自己躺在地上過了多久, 直到他再次聽到了馬蹄聲,他 急忙豎起耳朵,在心中祈禱,希望是娘親回頭來接他了!
“呸!叫你別逼得太急.現在可好了,連人帶車翻到山谷底了,要拿什麼回去覆命?”抱怨的聲音在夜裏響起,十分的不耐煩。。
“你閉嘴!要真有本事怎麼不敢和那個方劍單打獨 鬥?”另外一人冷嗤一聲,不屑地說道: “那傢伙可是宮廷 裏一等一的好手,還是個死硬脾氣.要不是那輛馬車跌下山谷,今晚只怕是一場惡鬥。”
“嘿嘿……倒是可惜了那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本來我還想……嘿嘿嘿……”說話的那人發出淫邪的笑聲。
赫連聿光是聽這幾人提到方劍、 馬車墜入山谷,便激動地整個人像是要噴出火花似的,恨不得沖出去和這些人拼命。他咬緊下唇忍住不出聲,試圖抬起頭,好記下這群好人的面孔。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又傳來了雜亂的馬匹奔走聲,赫連聿屏氣不動,發覺兩邊的手指頭已經可以彎曲,看樣子身上的穴道快要解開了。
“事情辦得如何? ”就在赫連聿一根一極試圖移動自己 的手指頭時,他聽見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赫連聿困難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探頭,在夜色昏暗之中,他看到前面約莫有三十多個人,分成兩邊在談話,一邊看起來模樣邋遏,另外一邊,看來就像是訓練有素的侍衛隊伍, 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雖然相貌看不清 楚但赫連聿確定自己聽過這人的聲音。
“嘿嘿……事情交給我們兄弟,怎麼可能辦不成?”
“人呢?”男子嗓音低沈,帶著一股自然威嚴的腔調。
“呃……他們被我們兄弟逼急了、 連人帶車整個翻下山谷去了。 ”男子笑了笑,搓搓雙手,涎著臉笑道:“雖然和我們當初說得不大相同,但人現在也死了,大人您答應我們 兄弟的五千兩黃金,是不是……”
“確定掉到山谷了?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們編出來的故事?”
“哎呀! 我們就是向大借膽,也不敢騙您啊!”男子人 呼冤枉。“您要是不信,立刻到山谷查看,馬車留下的輪很 一定還在那裏!”
“好!我姑且相信你們一次。”大的男子手一揮,身後的人就捧出一大袋沉甸甸的東西。
“嘿嘿……我們兄弟貪財了。”他伸手要接黃金,沒想到雙手才一接觸到包袱,就硬生生被大力給砍斷了。
“啊---”男子發出淒厲的叫喊聲。
“別留活口。”高大的男子一聲令下,身後早已準備好的人馬各自抽出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在場其餘的人都砍殺了。
啊!目睹一切的赫連聿也忍不住驚呼,但幸好他身上的啞穴未解。就算叫了,也沒發出半點 聲音。
不一會兒的工夫,空地上只下一方的人馬了。
“來人, 派幾個人到山谷那裏查看,不需要帶回屍體,只要確定纓夫人 子的屍體在馬車裏即可。”高大的男子淡淡地下令“速去速回,我在這裏侯著。”
“是。”兩、三個人領命,策馬離開了。
啊!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他和娘親?他是誰?為什麼聲音這麼地熟悉,躲在草叢甲的赫連聿以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在見識過對方的兇殘之後,他知道只要發出一丁點的聲音,自己的性命就難保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也逐漸轉陰,赫連聿臥在草叢裏,動也不敢動,只是拼命地瞪大眼,希望借著這個機會能看清楚下令殺害自己娘親的,究竟是什麼人!
就在晨光逐漸映照出男子臉上的輪廓時,方才離去的人 騎著快馬又趕回來了。“山谷下確實有馬車墜毀,我纏了繩索下穀探看。馬車裏有三人,方劍、纓夫人,還有一名男孩,全部都已身亡。”
“很好”男子滿意地點頭。“回去吧!”
就在男子翻身上馬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讓赫連聿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臉——一
“啊!是他!為什麼會是他!赫連聿的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劍瞬間刺穿了一樣,震得他全身冰冷萬分……
為了 怕自己發出聲音, 赫連聿將手塞入嘴巴,緊緊地咬住,就連咬出血了,他都毫無所覺,腦海中,只閃過娘親的吩咐:
聿兒……誰也不能喊、 誰也不能相信……從此刻起,忘 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名子,娘不要你報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馬上的人渾然小覺草叢裏有人以悲憤的目光望著他,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輕踢馬腹,率領著所有人離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時候,赫連聿才拔出早已鮮血淋漓的手,他感覺不到痛,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對著天空,赫連聿呐喊著,發出了像是野獸垂死前的悲 嗚……
漫天飄雪,無聲無息地掉落,不僅將整座心染成銀白色,就連山腳下的松樹末端,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
松樹底下, 站著一名十來歲的女娃兒,身上穿著上好材 質製成的皮裘,粉嫩嫩的小臉被寒氣凍得通紅, 但是她臉上 絲毫沒有難受的表情;反倒是仰著臉、張開掌心向上,感受 著雪花掉落臉頰與手心,那種冰冰涼涼的感覺,粉色的嘴唇 揚成開心的弧度,從中流泄出銀鈴般的笑聲。
“斂雪小姐,這裏天寒地凍的,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站在女童幾步之遠的,是一名模樣老實的男子,一身 僕役的打扮,他一手牽著兩匹馬,另外一隻手則是抱著鬥 篷,就怕小主人一不小心著了涼。
“阿丁, 我不回去,娘想看梅花,我得帶梅花回去才 行。”她轉身,露出一張圓圓的臉蛋;不但俏鼻、粉唇生得 清秀,一雙曼活的大眼睛尤其引人注目。
“我的好小姐,梅花是開在山上,你該不會真要走上
去? 要是讓老爺知道你獨自一人亂跑,我可要遭殃了!”喚 為阿丁的僕人焦急地解釋。 光是山腳下就讓他冷得直打哆 噴,更不用說是往上走,再說,要是遇到了野獸,那可怎麼 辦?
_“阿丁,娘長年臥病在床,難得今天精神好了一些, 想看今年冬李的梅花,我怎麼能拒絕呢?”她搖搖手指頭、對阿丁說教道:“你也是個孝子,只要有好吃的東西、你都捨不得吃,必定帶回去給大娘,你都有這樣的孝心,為什麼麼還要陰止我?若是連你也不能體會到我的苦心,那麼還有誰能?”
“斂雪小姐……”阿丁心中一歎。他這個主子不管是外貌或是心腸,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是喜歡說教,而且一旦 說上了癮,話匣子就很難關上了。
“我看,還是我回去找些人手,多一些人上山比較安全”阿丁說道。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斂雪小姐平日根本不出門,今天卻突然換上保暖的衣物,說想出門走走,他原以為只是到附近逛逛,因此也沒想到要多找些人陪伴,誰知道她騎了馬就往山裏的方向走,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那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順便看看風景。”
“嘎?這怎麼成?我怎能留小姐你一個人在這等,太危險了!”阿丁急忙搖手,一口否定這個提議。
“阿了,我不會有事的,再拖拖拉拉的天都要黑了。
風斂雪無奈地看著他,對於他這種過於保護的態度感到無奈。
“但是……”阿丁為難極了,不想惹小姐生氣,更怕她遇上危險。
“你騎馬回去找人,最多幾個時辰,會出什麼事呢?”
風斂雪分析道理。“再說,只要你將“奔雷’留下,一遇到危險我立刻騎馬逃走,你知道我的技術不壞,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眼看阿丁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風斂雪小嘴一抿,故意裝出氣惱的樣子。果然, 阿丁馬上投降,惶恐又慌亂地說 :“好好!我這就回去,小姐,你千萬別亂跑,我一下子就回來。”
他將其中一匹馬的緩繩遞給風斂雪.同時也將手上的鬥逢披到小組身上,一逕盡責地吩咐道:“這裏風大.小姐你還是穿上它、裏面還有點錦兩.還有一些廚娘早上做的點心,還有這是我隨身攜帶的匕首…••”
“阿丁 ! ”眼看阿丁幾乎把自己身上的東西全掏出時,風斂雪忍不住輕歎一口氣。
“是……是……”被這麼一喝叱,阿丁也覺得自己太婆婆媽媽了,真糟!該不會是跟在小姐身邊久了,連說話的方式都和小姐一樣羅唆。他黝黑的臉閃過一絲尷尬,連忙翻身上馬,準備回風府調人手。一直到阿丁的身影離去,風斂雪才松了一門氣.她轉過身。靈活的雙眼往山上的 道路轉了轉,心中作出了決定。
在原地空等多浪費時間,不如她先上山摘好梅花,那麼等阿丁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起回去了,既省時又省功 夫,不 是嗎?
嘴角揚起小小的笑容,風斂雪哼著小調、一步一步地往 山上走去……
“吼——-”
走著走著,風斂雪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像是咆哮的聲音,她原本以為是冷風在山上造成的回音,但聽得再仔細一些,卻又不像,正當她感到奇怪的時候,身後的馬兒率先有了反應, 它敏感地察覺到前方有危險,自鼻間噴出躁動不安的 氣息,甚至不願意再往前進。
“ 噓! ‘奔雷’,怎麼啦。”風斂雪試圖想安撫它、但‘奔雷’只是不斷地揚起前蹄踢動著.充滿了不安。
“噓---噓---安靜下來。”風斂雪拉著‘奔雷’往後退,直到馬兒不再激動時,她才將韁繩系在附近的樹幹上,她拍拍馬背,輕聲道:“乖乖在這裏等,我去看看就回來。”
安頓好馬匹之後,風斂雪不忘 抽出阿丁給 她的匕首,握在手上防身,邁開腳步往前走,一心只想弄明白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走著走著,方才聽見的咆哮聲越來越清晰了,像是動物發出的聲音,卻是出已從來沒聽過的聲音。
她忍住內心湧起的恐懼,踩著更小心的步伐緩慢向前,不一會兒,她看見了前方約莫二十幾步的距離,有一群動物,大概有六、七隻,團團圍住了一棵大樹,對著它齜牙咧嘴地咆哮著。
“是狼!”風斂雪輕呼一聲。雖然聽說過山裏有狼,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動物,每一隻狼的體型都好大,它們還有鋒利 的牙齒,看起來十分兇猛恐怖。
但它們為什麼要動著大樹吼叫呢? 風斂雪也抬頭往樹上的方向看,這才發現到在樹幹的地方有一個東西,看起來不像是動物,卻像是個人!
風致雪努力地瞪大眼,想將樹上的“東西”看得更仔細一些;手腳細長、身上還穿著衣服,確實是人沒錯!
“哎呀!真是一個人!但我要怎麼救他呢?”確定樹上躲的是人之後,風斂雪心中更焦急了。手邊只有一把匕首的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救人的,那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掉下來,成為狼群口中的食物吧!
嗯,還是在這裏等吧!只 要阿丁帶人回來.發現自己不在,一定會往山上找,到時候就能想辦法救他了!
風斂雪打定主意,一雙眼仍是專注地望著大樹的動靜突然之間,樹上躲避的人似乎抓不住樹枝滑了一下,差點就掉了下來——
在樹底下等候的狼群更興奮了.它們吼得更大聲,甚至還有幾隻狼用力往上跳,試圖要攻擊樹上的人。
“啊—一” 風斂雪驚呼一 聲,被剛才驚險的畫面嚇了一大跳。不行不行!這人肯定是撐不住了,她得立即想辦法才行。
好幾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風斂雪知道每一個方法都是冒險,但此刻自己也顧不了這麼多,要是再猶豫,這人就沒救了!“
心中作出了救人的決定,風斂雪立刻跑回“奔雷”的身邊,翻身上馬,拍拍身下的愛馬說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害怕,但我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見死不救!”她將匕首入鞘、緊緊咬在嘴中、雙腿一夾,就往狼群的方向沖去----
“奔雷”在風斂雪的驅策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狼群們也受了驚嚇,霎時散開退了好幾步,風斂雪把握了狼群退開的瞬間,從馬背上站起,奮力一跳、跳到了大樹上,使盡全力抱住躲在樹幹上的那人,同時間對著“奔雷”大喊。“‘奔雷’!快跑!快去找阿丁!”
不需要三人的命令,馬兒自己也感受到了危險,前蹄高高地舉起而後放下,跟著以發狂的速度往山下奔去。
狼群大中,有幾隻朝“奔雷”的方向追了過去,但剩下的,則是留在原地,顯然發現樹上更多了一份食物,它們再 次咧開利齒,不懷好 意地低聲咆哮著。
過了好一會兒,風斂雪才敢把眼睛睜開,她低頭,清楚地看見樹底下一群恐怖的野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幸好跳上來了,不然自己也得跟著遭殃!
“你沒事吧?”風斂雪先解下腰帶,將自己牢牢綁在樹幹上,確定不會掉下去之後,這才 有時間關心緊摟在懷中的人。
由於距離遙遠, 她始終不知道樹上躲的是什麼人,直到跳上樹 幹抱住這人,她才知道對方也是個孩子,幸好她作出 了救人的 決定,不然這個可憐的孩子就要成為狼群的食物 了。
“喂!你怎麼不說話?嚇傻了嗎?”風斂雪好奇地問著,低下頭想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哇!好漂亮的女孩兒!當一雙漆黑深透的眼眸與自己對望時,風斂雪忍不住在心中讚歎著,雖然她的臉和衣服看起來都髒兮兮的,頭上的辮子也散亂不堪,但是卻絲毫不影響 她漂亮的臉蛋;兩道有個性的劍眉分占飽滿的天庭兩端,鼻子挺立,嘴巴也長得薄厚適中,這樣的眼、嘴、鼻組合起來 既漂亮又精緻。
“你好漂亮。”風斂雪誠實地讚美。原本以為自己的兩個異母妹妹,已經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想不到這個女娃比她們還要漂亮幾分。她完全沒有反應,美麗的小臉上鬥 點表發’情都沒有,只是瞪著風斂雪。
“你別怕啊,我是來救你的!”風斂雪對她露出親切的微笑,但對方絲毫不領情,依舊以那雙漂亮的眼睛瞪著她。
“我已經派‘奔雷’ 去求救,等會兒 阿丁就會帶人來救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安全了。”風斂雪不管對方有沒有回應,只是熱心地解釋著。“啊!忘了和你介紹‘奔雷’是我的馬,不過它不是逃走聞,它只是先帶我來這裏救你,然後跑去找救兵,阿丁是我的僕人,而我是風斂雪,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但看起來又小一些,我 不介意你喊我一聲斂雪姐姐喔。”
回應她的不是名字,不是微笑.不是感激,依舊是冷冷的視線。
“你……不會說話嗎?”風斂雪吃驚地瞪大眼,雙眸閃過惋惜。“這麼漂亮的娃娃,居然是個啞巴,老大爺真是太不公平了。”嗟!誰是啞巴?只是不想理你這個瘋子,笨蛋!連男女都分不清楚的笨女孩!炯亮的黑瞳閃過一絲輕蔑,漂亮的嘴抿了抿,依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望著這數日來自己第一個遇見的人,赫連聿混沌了好幾日的思緒,這才慢慢開始運轉;自從娘親喪命之後,他就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腦海中記得他們最後的遺言,往北方走,走得越遠越好,還有……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就往北方開始流浪了,走了整整一天迷了路,饑寒交迫之下他只能隨便找一個洞穴休息,睡到半夜時,卻被狼群襲擊,他拼著最後一口力氣爬上樹幹,苦苦支撐著,但連續兩天沒吃東西,只含著樹梢上的雪止渴,倘若不是眼前這個喋囈不休的女孩救了他,恐怕自己早已成了狼群的點心。
就在他沈浸于自己的思緒時,突然一隻手伸到了面前,是風斂雪的手,嫩白的掌心緩緩攤開,其中多了一個精緻的糕點。
“來,你獨自一個人苦撐著,一定又餓又辛苦,快吃點東西。”雖然她咬著牙硬撐,但風斂雪依然看出她體衰力竭的模樣,於是主動餮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拿出了阿丁為她準備的糕點。
赫連聿搖頭。他和這個叫風斂雪的女孩既不相識又無關聯,為什麼她要這麼做?不單冒險跳上樹來救了自己,甚至還分東西給他吃?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企圖吧?太詭異了。
“你不餓嗎?”風斂雪好奇地問著。
赫連聿搖頭,肚子卻在這個問候發出抗議的聲音,他一張小臉瞬間脹得通紅,痛恨自己這麼不爭氣。
“沒關係的,這是我家廚娘今天早上做 的點心,很新鮮,吃了不會鬧肚子的。”風斂雪笑著說道,以為她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繼續遊說:“阿丁要找到我們也需要一點時間,再說,如果阿丁時間拖久了,我們就得一直待在這樹上,你要是不吃點東西,等會兒怎麼有力氣?”
赫連聿不語,仍然猶豫著要不要接受對方的好意。
“別客氣啊!”風斂雪不予理會,直接抓過赫連聿的手,將糕點放到她手中,還將臉湊過去笑道:“喏!乖,別這麼任性,聽姐姐的話沒錯。”
赫違聿一愣,當風斂雪一張臉湊向前時,他看清楚了她微笑的容顏;彎彎的唇,彎彎的眉,就連眼睛笑起來也是彎彎的。
嘎!她笑起來的樣子……和娘一模一樣!
呃……當然這乳臭未乾的女娃和她美麗高貴的娘是完全無法相比,但是……每次他生病不肯吃藥時,娘就會像她方才那樣,用一張滿是笑意的臉湊過來、以他無法抗拒的笑容來逼他吞下苦藥。赫連聿的眼眶一紅,卻不再將手中的糕點往外推。
“不要這麼感動啊! 不過就是塊餅,沒什麼了不起的”風斂雪看到她眼眶閃動的淚光,心裏更感動了。啊!皇天不負苦心人,只要她肯付出,對方終究能體會出她的好意!
一時之間,樹下虎視耽耽的狼群被風斂雪拋到了腦後,阿丁是不是能趕來救人也不再重要, 她眼中只剩下了眼前這 個漂亮的小妹妹。嗚……不地是給了她一聲糕點,她居然感動得哭了,真是純真可愛的小妹妹啊!
雖然這是兩日來第一次進食,但赫連聿依然沒有忘卻自己進食的優雅的習慣,他先用手將糕點辦成小塊,這才以另外一隻手拿起點心放進嘴中咀嚼。
啊!漂亮的人就是不一樣,連吃東西都是這麼賞心悅目。風斂雪以著迷的目光望著她吃東西的模樣。這小妹妹不但人漂亮,就連吃個點心都規規矩矩的,真是越看越問愛。
一直到手上的點心吃完,赫連聿才發現對面的風斂雪一直望著他,還露出了傻傻的笑,真是莫名其妙,像個笨蛋--樣!赫連聿在心中加這一句,薄唇一抿、再次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
“你真的不會說話? ,那我等會兒該怎麼送你回家?你住在哪里?為什麼會一個人跑上山?”明知道對方不會開口說話,但風斂雪仍是將心中所有的問題都一股腦兒地問了出來,“難道你不知道山上有野獸,一個人跑上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赫連聿翻了翻白眼,用力瞪了她一眼,像是在說:你也是小孩,你不也是一個人跑上山?
“我?”風斂雪瞧見她眼中的不服氣,比了比自己,搖頭晃腦地說道:“這不一樣,我上山可不是貪玩,我是為了我娘,她這些年生了病,已經很久很久沒和我說話了。但是今天,她突然找我,對我說:山裏的梅花一定開得很漂亮。”
風斂雪回憶道,她永遠忘不了娘開口時美麗的臉上那種溫柔的表呢。是她這些年始終期盼著,卻得不到的溫柔所以,為了娘的這句話她不顧一切地上山找梅花,只希望能再看到娘眼中溫柔的神情。
赫連聿的雙手握緊成拳,覺得眼眶又發熱了。聽見她提起了自己的娘,同樣的,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娘親,他也和風斂雪一樣,只要娘高興,他什麼事情也願意去做,如果說她還在的話……
“啊!你眼睛又紅了!”風斂雪再次發現她的雙眼泛紅,驚奇地喊道。這小妹妹真的好可愛喔!她不過是隨便和她聊聊,每次都能得到她這麼激烈的反應,真是讓人感動
赫連聿又氣又惱,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這多嘴的女娃只是隨口閒聊,自己幹麼流淚?再說自己從來不哭 的,現在卻被這叫風斂雪的三不五時逼出眼淚,真嘔死人了!
風斂雪心想她心情一定很不好,直覺地想伸手抱住她,給她安慰,只不過才一伸出手,就被防禦心極強的赫連聿伸手撥開;斂雪沒有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重心不穩身於滑了一下——一
“啊--” 雖然身上綁了布條,但風斂雪依舊在樹幹上 搖搖晃晃的,赫連聿心中一急,連忙向前,用雙手緊緊地抱 住她不讓她跌落。
當赫連聿仆向前抱住她時, 從懷中掉出了一項東西,落 在樹下發出“當”的一聲,赫連聿和風斂雪同時低下頭,看見了一塊玉佩掉落在樹底。
“啊!對不起,讓你的東西掉了!”風斂雪不好意思地開口。如果不是她急忙搶救,懷裏的玉佩也不會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了阿丁 了焦慮的呼叫聲。
“小姐!斂雪小姐!你在哪里?”
“阿丁!是阿丁!”風斂雪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急忙揮動著手,遠遠就瞧見阿丁帶著一群家丁,往這個方向而來,而她忠心的“奔雷”,果然就跑在最前方領路。
“瞧!我說的沒錯吧!“奔雷”和阿丁不會扔下我們不 管的!”風斂雪回頭,對赫連聿綻開一抹燦爛的笑。
“喝!”阿丁也看見了遠方揮舞的小手,同樣的,也看到了環繞在樹下的狼群。“小姐,阿丁來救你啦!”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棒揮舞著,帶領著身後的家丁沖了過來,非常英勇地想要解救主人。“砰”的一聲,阿丁的木棒掃到其中一匹狼的臀部,那匹狼發出了哀嚎,其餘的人也回仿效阿丁的舉動,揮舞著木棒吆喝著,不一會兒,心知沒有勝算的狼群哀嚎幾聲,迅速地離去了。
“斂雪小組.你沒事吧?”直到狼群都驅散了,阿丁急忙下馬,黝黑的臉上充滿了焦慮。
“沒事沒事!”正想解釋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又想到,若是自己說實話,一定會引來阿丁的責駡,教訓她不自量力之類的話,所以她心念一動,笑著說道:“我上山隨便逛逛,誰知道遇到了這群可惡的東西,要不是這個小妹妹在危急的時候拉我上樹避難,只怕我就要變成狼群的點心了。”
風斂雪話一說完,不止樹上的赫連聿一愣,就連阿丁也是一呆,但隨即,他那張老實的臉,就換上了對赫連聿感激涕零的表情。
“謝謝你救了我家小姐。”
赫連聿不解地皺眉,不明白風斂雪為何要編出這樣一個故事。
“你別生氣啊!我要是不這麼說,回去以後阿丁一稟告爹說我亂跑,爹肯定要罵死我,但如果我帶了一個救命恩人回家。大家就捨不得罵我了。”風斂雪湊到赫連聿耳邊小聲說道,最後沖著她笑道:“你不說話,我就不能送你回去,但我也不能將你留在這裏,最好的辦法就是帶你一起回家。”
“斂雪小姐,你快下來啊!”阿丁忍不住催促著。
風斂雪解開纏住樹幹的腰帶,重新鑿好,跟著以靈巧的動作跳下樹。第一件事,就是將方才赫連聿掉到樹下的玉佩撿起, 小心地用衣角擦乾淨, 而後舉高笑道:“喏!你的玉佩我幫你撿到了。”
“斂雪小姐,這是哪家的孩子?”阿丁靠過去,一臉疑惑地問。冰天雪地的山上,怎麼會有一個女孩子?瞧她身上破破爛爛的,但氣質倒是不錯,讓他更弄不清對方的身分。
“我也不知道,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風斂雪認真說,道。雖然她看起來冷冷的,脾氣也不太好的樣子,但是方才遭遇危險時,她卻毫不猶豫地出手救了自己,光為了這一點,就夠了!
“就算你有想回去的地方,但也不必立刻就走嘛,和我回去,至少讓我款待你幾天,以答謝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啊!”風斂雪熱情地說道。
赫連聿沒有說話,只是緩慢地從樹上爬下,內心也在猶豫著,是不是該接受?雖然她怪異的好心腸讓人不解,但……和漫無目的地流浪相比,她的提議相當誘人,至少,在冬天過去之前,他確實需要一個住所。
“來!在你找到回家的路之前,就讓我照顧你吧!”風斂雪伸出手,再次露出了甜甜的、讓人無法抗拒的笑。
他不再遲疑,伸出手,緩緩握住了風斂雪又嫩而溫暖的小手……
第二章
當一行人回到風家時,赫連聿有些驚訝地看見門口站滿了僕役,每個人臉上都佈滿了憂愁,直到看到風斂雪平安回返時,才轉換成釋懷的笑容。
除了奇怪之外,心中更有些納悶,畢竟,他就從來不曾見過有哪家的主子和僕役這麼親近過, 看來不止風斂雪怪異,這整"阿丁,謝天謝地,你把小姐平安地帶回來了。”僕役之中年紀最長者,既欣慰又關心地開口,眼裏還隱隱閃動著淚光。
“柳管家,我不過是出去走走,你們不要這麼大驚小怪嘛。”風斂雪輕歎一口氣,雖然很感謝他們的關心,但是這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該不會是一直站在這裏等她回來吧?
“小姐,快進來,外頭風大,我早就準備好熱水和晚膳,快點進來。”一名圓臉、身材高大的丫環直接上前,熱心地想扶持風斂雪下馬,這才注意到小姐身後尚有一位衣著破舊、但容貌美麗的小女孩。
“啊,這位小姑娘是?”
“金繡,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們可要好好照顧她.”風斂雪微笑道,俐落地翻下馬,而後轉身對他們說:“我去稟告爹,你們先幫我招呼她,洗個熱水澡、準備晚膳,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小姐!”喚名為金繡的丫環開口喊道,“老爺不在家,他陪二夫人,還有兩位小姐回娘家去了。”
“是嗎?”風斂雪臉上的笑容僵住,腳步也是一頓,不過當她再次回頭時,已經重新換上笑容道:“沒關係,那我去向娘請安,你們幫我招呼客人。”
說完這些話之後.風斂雪迅速地往內院跑去。被留在大門日的赫連聿與眾僕役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氣氛顯得有點尷尬。
“好了,別發愣了。”打破僵局的是柳管家,他拍拍手,命令其他人回去做自己的事。“金繡,你聽見小姐的吩咐,這位是小姐的客人,咱們不能怠慢。”
“是。”金繡點頭,人高馬大的她一把就將馬上的赫連聿抱下馬,有些驚訝地開口道:“哎呀!你的身子怎麼這麼輕?是不是沒有好好吃東西?這怎麼成?你這年紀不好好吃東西,將來怎麼長大?”
赫連聿被她突然又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拼命想掙扎,但是在金繡的懷中就像是與母雞較勁的小雞,對方絲毫不把他的掙扎放在眼裏。
“嗯,你很多天沒洗澡了吧?這怎麼成,明明是個漂亮小姑娘,渾身發臭怎麼得了?”由於赫連聿多日未梳洗,再加上他拼命掙扎扭動,一股臭味讓金繡忍不住皺起眉頭。
“快帶她去梳洗梳洗,要是把蝨子什麼的傳染給小姐,那可不好了。”站在一旁的柳管家看了一眼髒兮兮的赫連聿,揮揮手吩咐著。
“是。”金繡領了命令,乾脆將掙扎不休的赫連聿挾在腋下,大步地離開了。
“啊——”突然,一聲驚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晚。
“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你沒事吧?”
由於叫聲是從風斂雪居住的西邊廂房傳出,風府中每一個聽到聲音的家仆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廚子拿了菜刀,家丁拿著掃把,甚至還有丫環扛著水桶、花瓶,匆匆忙忙地往西廂房趕去。
來到風斂雪房門前,歹徒惡賊沒見到一個,卻看到了高個的金繡脹紅著一張臉,一臉羞澀地站在門外。
“金繡!剛才是你叫的嗎?是小姐出事了嗎?”柳管家也氣喘吁吁地趕到,這才注意到小姐並不在場。
“不是小姐……是我一時嚇了一跳,所以叫出聲。”向來勇敢的金繡紅著一張臉,顯得十分尷尬。
“嘖!既然不是小姐有事,你叫這麼大聲於什麼?”廚子李勇拿著菜刀氣憤地揮舞。“平日看你連耗子、野狗都不怕,到底什麼事叫得這麼難聽?”
“是……是小姐帶回來的那個……”金繡的臉更紅了。
“小姐帶回來的那個?”柳管家一楞,隨即想起了隨著風斂雪一起回來的小女孩,有些困惑地問:“怎麼啦?我不是讓你帶她去梳洗了嗎?”
“就是因為梳洗,我才發現……”金繡雙手捂住自己燙紅的臉頰,雖然說自己是個丫鬟,對方還是個孩子,但畢竟……畢竟自己也是個未出嫁的閨女啊!
“發現什麼你倒是說話啊——”柳管家也被她奇怪忸怩的態度逼急了,這個金繡真不像話,平常看她粗勇強壯的,突然之間變得嬌羞彆扭,看了真不習慣。
‘那不是個小姑娘啊——”金繡紅著臉喊道。
“不是小姑娘,那是什麼?”阿丁尚未進入狀況,一臉呆滯地開口詢問。
“哎呀!他……他是個男孩子啊!”金繡用力一跺腳,公佈了真相。
“啊!?”眾人一陣錯愕,其中就以阿丁最為震驚了。男孩子!也就是說,他居然讓自己心中最高貴的小姐,和一個穿著破爛衣服的臭小子待在樹上這麼久?就連回家的時候,他們還親親熱熱地共騎一匹馬!這……這下小姐的名節不全都毀了!?
“啊——完了!完了!”阿丁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小姐的名節……全讓那臭小子給破壞了,都是我……要是我早點發現……”
“等等!咱們先別自亂陣腳。”柳管家輕斥一聲,穩重說道“事情也沒有這麼嚴重,雖然是個男孩,但幸好他還是個孩子,我看他和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年紀,最多不過十一、二歲,還不致損壞小姐的閨譽。”
“你們怎麼全都在這裏?”正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風斂雪恰巧回返,有些驚訝地看到一堆人聚在自己的房門口。
“小姐!”柳管家向前一步,思索著要怎麼開口。
“金繡?你的臉怎麼這麼紅?”風斂雪有些奇怪地看了金繡一眼,發現她的衣袖卷起,衣服還有點濕,頓時明白道:“我知道了,你好心想幫她洗澡,但是她拒絕你,還把你趕出來了,你覺得好心被糟蹋了,是不是這樣?”
“小姐,你帶回來的那人,是個男孩子啊!”金繡喃喃道。“我瞧他身上髒得厲害,所以直接將他扔到桶子裏,想徹底將他洗乾淨,誰知道手往下一伸……就摸到了……摸到了不該摸的東西……”
“不該摸的東西?那是什麼?”不解人事的風斂雪蹙眉,完全不明白金繡指的是什麼。
“好了,別和小姐說這些!”柳管家輕喝一聲,轉過身對大家說:“好了,沒什麼事大家都回去工作吧!剩下的讓我和小姐解釋。”
“是。”雖然整件事讓眾人大吃一驚,但既然小姐沒事,他們相信柳管家會妥善處理之後的事情。
等到眾人紛紛散去之後,柳管家才對風斂雪悅道:“小姐既然他是個男孩兒,你可不能將他留在身邊這麼帶出帶入的,這對您的閨譽不好。”
“男孩女孩有什麼差別?他依舊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帶回來的人啊!”乍聽到對方並不是女孩,看來無法當自己的小妹妹了,雖然有點遺憾,卻無損她想招待對方的熱情。風斂雪繼續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家在哪里都不肯說,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我要是不留他,他能去哪里?”
“我知道小姐心腸好,但是……”柳管家轉念一想,換個方式說道:“那麼,小姐你讓我和他先談談,弄清楚之後再作決定。”
斂雪小姐有個優點,同時也是她的缺點,那就是非常容易相信他人,這雖然是一種高尚的美德,但他們身為下人的總得幫小姐多提防些,如果探問出這小子有問題,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
“好,別問太久,我等著和他一起用晚膳呢。”風斂雪點點頭,不再堅持,但離開前仍不忘叮嚀道:“他是我新交的朋友,雖然是個啞巴,你別嚇壞他。”
“是,小姐。”柳管家恭敬回答。“等問清楚話,我會帶他去見小姐。”
柳首家輕咳一聲,先禮貌地敲敲門,而後才推開門走進。
房中央放著一個大木桶、依舊冒著熱氣,但裏面已經空無一人。柳管家的目光移動,看見了用乾淨布中裹裏住自己的赫連聿。
“小巳弟失禮了,要是我們早知道你的性別,就不會這麼無理了。”柳管家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女裝,也看見對方對於女裝的嫌惡,寧願不穿衣也不願穿女裝,這表示這男孩對自己的性別非常清楚,並不是自小被當成女孩養大的,那麼,他會扮成女孩子,就一定有特別的原因了!
赫連聿不語,只是以一雙警戒的雙眼望著柳管家。這老人家看來一臉和善,但目光精明穩重.看起來並不是個好欺騙的人。
赫連聿在打量的同時,柳管家也同樣在觀察著他。洗淨了身上與臉上的污垢之後,這男孩有著難得一見的好容貌;大庭寬闊飽滿,俊目挺鼻,五官極為精緻漂亮,莫怪能扮成女孩而不被發現,一雙黑瞳雖然充滿對人的戒心,但澄澈清亮而不混沌,看樣子是受過良好教養,並區還是個聰明的孩子。
“小兄弟,我是風家的柳管家,同時也是從小看著斂雪小姐長大的老人家,小姐帶你回來是一片好心,你明白嗎?”
赫連聿不語,只是專心地聽他想說什麼。
柳管家看出他他聽得懂自己說的一字一句,於是問出心中的疑慮。“小姐說你是啞巴,但我瞧不象。小兄弟,在我看來,你只是不說話,並不是天生的啞巴,對嗎?”
赫連聿對於柳管家的精明感到心驚。始終不說話,一來是因為一開口,就會洩漏自己是男兒身。二來,他先前壓根兒沒想到風斂雪會帶著他一起回來,不說話只是不想和她有牽扯,誰知道被那個笨丫頭誤會成自己是個啞巴。
“小兄弟,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這我明白,你不說話我也不勉強,你可以點頭或是搖頭來表達意見,這樣在你願意開口說話以前,我們才有溝通的方式,才能繼續討論下去,是吧?”赫連聿遲疑了一會兒,半晌後才輕輕地點頭。
“嗯,小兄弟,你家在什麼地方。還有什麼親人沒有?”柳管家溫和地詢問。聿兒,忘記自己的身分,忘記自己的名字,好好地活下去……
赫連聿的腦海中,閃過了娘在臨別時的吩咐。是啊!翻覆的馬車裏有著代替自己死去的孩子,他已經沒有家,世上再也沒有赫連聿這個人了!
想到這裏,赫連聿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是孤獨一人。
“是嗎?”柳管家見他雖然極為掩飾,但眼中仍有無法隱藏傷痛,他輕歎一口氣,說道:“看來你也遭受過一段痛苦,你放心,我不會逼你說出來的。”
柳管家緩緩起身.背過身子陷入沈思。這孩子像個謎,擁有雙聰慧卻寂寞的眼睛,年紀小,卻似乎十分早熟,身上穿得破爛,但卻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這樣的孩子留在小姐身邊好嗎?他知道小姐很寂寞,也知道她渴望有個玩伴,但是……讓這樣一來路不明的人留下,對小姐到底是禍還是福?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什麼人?”柳管家開曰問道。
_、“是我金繡,小姐命令我送衣服過來。”金繡在門外應道。
“還有,晚膳已經備妥,小姐要我來領小公子前去用膳。”
“等等,我還有幾句話,問完就好。”柳管家吩咐道。“小兄弟,我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也知道你有不想說出口的難處,既然小姐一心想留你下來,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想讓小姐傷心,你可以留下來,但你要記住一件事。”
柳管家走向赫連聿,彎下身,鄭重地盯住他的黑瞳說道:“小姐在我們這些下人的眼中,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有故事、有過去,但就是不能對小姐有一絲一毫的壞念頭,為了小姐,我們這些人連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你明白嗎?”
赫連聿毫無所懼地回視他眼中明顯的威脅,心裏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些人對風斂雪的忠心確實讓人驚訝,不過他哪會對那個笨丫頭做什麼,反正自己只打算在這裏度過一個冬天,等春天一到,他就要離開這裏,之前之所以答應風斂雪的邀留在這奇怪的地方。
“那麼,你就留下當小姐的貴客吧!”柳管家自然瞧見他眼中的傲氣,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開門讓金繡進來。“讓金繡服侍你換衣服,小姐還等著你一起用晚膳呢!”
當赫連聿在金繡的帶領下,來到用膳的偏廳時,始終坐在圓桌前耐心等待的風斂雪也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誤認為是女孩的小男孩。
換上了男裝的他,依舊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人兒,劍眉飛楊、俊目薄唇,與性別無關,不管怎麼看、怎麼裝扮,就是精緻美麗的。
“廚娘幫我們做了晚膳,快坐下來吃吧!”風斂雪把招手,開心地招呼。
赫連聿選擇她的對面坐下,由於餓了好幾天,直接拿起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一番。風斂雪見他吃得多,也開心地舉起筷子一起享用美食。
一直到七八分飽時,赫連聿這才放下筷子,既然要暫時留下,那自己還是得和風斂雪將事情說明白。
“喂!”
“嘎?你會說話?”風斂雪大吃一驚,手上的筷子差點都掉了下來。那?他不是啞巴嗎?
“不說話並個表示我就是啞巴”赫連聿翻了個白眼。有些受不了地開口說道。“先前我只是不想說話。”
“這是什麼意思?之前你看到我不想說話/見你既歡看到豚人。人還是我,為什麼現在又想和我說話了?”風斂雪好奇地問道。
“哪有什麼原因,不想說話就是不想說話。”赫連聿冷哼一聲,這笨丫頭真羅唆,連問個問題都是又臭又長的。
“原來你會說話啊……” 風斂雪以一種觀察稀有動物的眼 神望著他,赫連聿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嗯……哼……你在山上為我趕走狼群、又帶我回來、讓我飽餐一頓,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些事我都不會忘記 的。”’赫連聿不太自在地說著。
從前的自己,是頂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尊貴身分,更是將任何人的服務視為理所當然。只是經過一場變故、人事全非,又被風斂雪一連解救了幾次,照理說他應該感激,但她怎麼看都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小,又是個講話羅哩羅唆的丫頭,他實在無法將她當成救命恩人來看待,更別提什麼敬意了。
“你叫什麼名字? ”風斂雪並不理會他斷斷續續的告白,倒 是對他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名字?”赫連聿一愣。啊!差點都忘了,還得想一個新的身 分和姓名哩!
“是啊!其他人都是怎麼稱呼你的?”
“我……我姓君。”赫連聿情急之下,套用了母親的本姓。“姓君,那你的名字呢?”“君”,真是個好聽的姓,而且還十分貼切他這個好模樣。
“我沒有名字。”赫連聿沈下臉,有些苦澀地說道:“我娘親前些日子才去世,其他……其他的親人說,就是因為我的名字不好,才讓我娘喪命的,打從那天起,我就扔掉自己的名字,再也不用了!”
“哪有這樣的事情? ”風斂雪心中一酸,為他的可憐的身世感 到悲傷。“你千萬不要相信這樣的事情,令堂的死絕對和你沒關 系的!”
她主動握住赫連聿的手,友善地想安慰他。
“ 那麼。 我幫你取個名字好不?”不忍見他一張漂亮的臉蒙上陰霾,風斂雪提議道:“既然是我帶你回來的,我就幫你取個個名字好嗎?”
赫連聿無所謂的抬起頭,不過是個代號,自己並不十分在乎。
“ 我在山上救了你, 你又救了我,這是需要非比尋常的運氣與機緣,才會碰在一起的。”’風斂雪搖頭晃腦.喃喃自語。“君……君莫凡!你可以獨自一人抵抗狼群這麼久,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不如你就叫莫凡吧!”
“君莫凡,”赫連聿低聲念了幾聲,最後點點頭。
“對了,你今年幾歲?”風斂雪接著問。
“上過月剛滿十歲、’”“哈!我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就算你不能當我的小妹妹,還是得當我的小弟弟,再三個月我就滿十二歲了,所以你還是得喊我聲斂雪姐姐。”風斂雪得意地說道。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身邊有個伴,可以一直陪著她。
“我不要!”他冷嗤一聲,不過就大自己一年幾個月,喊什麼斂雪姐姐?噁心死了。再說他們站在一起差不多高,他才不要這麼喊她。
“為什麼不要?”風斂雪有些焦急地拉住他的手說道。“從來沒有人喊過我斂雪姐姐,我一直想聽人這麼喊,不行嗎?”
赫連章冷著臉,不知道如何回應她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記得在門口時,他聽見僕役們說起二夫人及兩位小姐,那不就是說她還有姐妹嗎?幹麼一直和自己攀親帶故?怪丫頭!
“我和你沒差多少,喊什麼姐姐噁心死了!”他無情地揮開她的手,無視她可憐兮兮的小臉。
“嗚嗚嗚嗚~~莫凡弟弟~~難道你忘了是誰在你肚子餓的時候,給你一塊餅?又是誰和你一起樹上共患難?”風斂雪見他堅持,以雙手捂著臉,低低地哭了起來。
“喂!你幹什麼啦!”他嚇了一跳,這丫頭怎麼說哭就哭?
“我知道你害羞,但是………我又不是要你永遠這麼喊我,只要現在喊一次給我聽就好了。”風斂雪繼續以啜泣的聲音說著。
嘖!怎麼這麼麻煩!?他生平最討厭看到女孩子哭了,再說要是她一直哭蔔去,那些拼死護主的僕役們要是誤會他欺負風斂雪,可就麻煩了。
“這可是你說的,只有一次喔!”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地,他臭著一張臉屈服了。“斂……斂雪……姐姐。”
“啊!我就知道你最可愛了!不會不理我的!”風斂雪放開手,光潔的小臉上哪有淚水,兀自開心不已地向前緊緊抱住他。
“啊!你唬人的!”赫連聿脹紅了臉。可惡!居然被這臭丫頭騙了!
“嘻!莫凡弟弟,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處喔!”風斂雪不理會他惱怒的臉,笑吟吟地伸手握住他的手。
就這樣,赫連聿成了君莫凡,在風家展開他新的人生……
第三章
風家的花園裏,一名模樣俊雅、堪稱是美麗的男孩,雙手枕在腦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努力修剪花草的僕役,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地想著:這個風家,真是自己見過最奇怪的地方。
將名字從赫連聿換成君莫凡,並且打算在風家度過一個冬天的他,住進來不到十天,就發現了整棟風宅有好幾個奇怪、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地方。
第一怪,就是風斂雪和風家僕役的親密關係了;原本以為他們僅是護主心切,所以對風斂雪特別關心,但幾天下來,當自己三不五時就被從沒看過的陌生面孔拉到角落、草叢之類的隱密處,被僕役甲乙丙丁輪番以威脅、警告的語氣強調:要是他對小姐不好,或是做出了一絲一毫傷害斂雪小姐的事情時,他們就算拼掉一條命、也在所不惜那種認真語氣時,他才確定這些人確實很在乎風斂雪,雖然是以一種最奇怪的方式。
第二怪,就是風斂雪的父母了;打從住進風宅的第一日,他就知道風家老爺還有一位二夫人,以及另外兩個女兒,所以當今日風家老爺回府的時候,他被風斂雪領著到大廳,介紹給家中其他成員認識。
由於先前早已見識過風斂雪與僕役之間、 那種像是親人一 樣的濃厚感情,所以他早認定了她和她父親之間的相處,應該和其他人差不多、甚至會更親密更毫無距離也說不定,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如此的生疏。
當風斂雪介紹完他的名字,以及說明他會在風宅住下之後,風家老爺沒仔細看他這個即將在同一屋簷下生活的陌生人就算了,甚至沒有抬眼多看風斂雪一眼,從頭到尾他只是喝著自己手中的熱茶,不管風斂雪說什麼,都只得到了對方哼哼啊啊的回答。
“君莫凡……嗯嗯……”
“要住下來?嗯嗯……也好也好……”
“好……好……一切依你。”
這根本不是因為疼愛她而不忍拒絕,而是明顯的敷衍和不關心,但奇怪的是,風斂雪一點傷心難堪的表情都沒有,依舊微笑著說話,露出那種毫無芥蒂、單純而開心的笑容。
而在場的另外三人,也就是風家二夫人與風斂雪的兩位妹妹,同樣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樣,臉上絲毫沒有一家人應有的親近,聽風斂雪說話時的神態,就像是聽取一個管家僕役報告那樣的面無表情。
相對于風家老爺的敷衍態度,風二夫人在聽到他是風斂雪從山上撿回來,要留在身邊的人時,她細緻的眉毛微揚,挑成了些許的諷刺意味,始終不曾開口說話的紅唇.也微微咧出了冷 笑。
“莫凡, 你覺得怎麼樣?”當風斂雪帶著他離開大廳時,她轉 過頭,面帶微笑地這樣問著。
“什麼怎麼樣?”他錯愕,不知道風斂雪想問什麼。
“我的兩個妹妹。 金鳳妹妹和明珠妹妹都很漂亮吧?”她笑 吟吟、以一種充滿驕傲的獻寶語氣問著。
“啊?我沒注意。”君莫凡一楞,完全想不到她是要問這個。
在大廳時,他確實見到了兩個年紀比風斂雪小一些的女孩、一眼看過去,模樣是不醜,但年紀雖小,臉上卻和那個二夫人一樣,繃得像是冰塊似的,就算再怎麼美,都讓人提不起興致 多看第二眼。
“你沒認真看嗎? 我兩個妹妹很漂亮,尤其是小的時候,粉 粉嫩嫩的模樣,那時候她們總是沖著我笑……” 風斂雪的目光 變得迷離,嘴角微揚,似乎回憶到過往的生活。
從前? 那就是說現在沒有了!雖然他知道有些同父異母的 姐妹比較不親,但也沒必要用那種看蟑螂老鼠的眼光看風斂雪吧!
“莫凡,是因為你自己本身好看,所以你才會沒注意到我妹妹們吧!”風斂雪搖搖頭,以一讀姐教訓弟弟的語氣開口道:“你是很好看,但不能太人驕傲喔,我的妹妹們也不醜,你這樣絲毫不在意她們,她們若是知道了會傷心的。”
“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君莫凡氣惱不已。簡直是莫名其妙嘛!他沒事把和自己無關的人看得這麼仔細做什麼?再說,剛才在大廳,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風斂雪身上,由於風老爺風二夫人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冷漠,他在錯愕之餘,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默默觀察著風斂雪,就怕她會受不了對方的冷淡而傷心落淚,誰知道對方卻一點都不領情,居然還在責怪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
“我說你也是為了你好,不應該以貌取人。”風斂雪被他吼了一句,委屈兮兮的回答。“再說我兩個妹妹是很漂亮,只是沒有你漂亮而已……”
“莫名其妙!笨丫頭!”誰以貌取人啊!君莫凡氣得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女孩兒的分上,他早就一舉過去了。
“斂雪小姐,你在?”正當兩個人就要起爭執的時候,金繡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一手拉著風斂雪的手道:“哎呀!我的好小姐,帳房裏有筆開銷我一定要請你過去處理。”
完全不給風斂雪說話的機會,她拉著風斂雪就跑開了。
“嘖!”連爭執的對象都走了,君莫凡氣衝衝地轉頭,誰知道一轉身,就差點撞上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身後的柳管家和阿丁。
“喝!”君莫凡猛然倒退一步,瞪著兩人。這些人是從土裏鑽出來的嗎?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
“你這臭小子,居然敢罵小姐是‘笨丫頭’?”阿丁踏前一步像是自己的親娘被罵一樣的激動得脹紅了臉,一把揪起君莫凡的衣領。
“阿丁!別激動,別激動!”柳管家擺擺手,示意阿丁冷靜下來。
“你們躲在這裏偷看嗎?真是一群瘋子!莫名其妙!”想到剛才和風斂雪的對話都被這些人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君莫凡氣得 臉都紅了。
“臭小子!”阿丁高高揚起拳頭,就要給君莫凡一拳。
“阿丁”柳管家再次喝叱,制止了他的妄動,重新彎下身,以溫和卻不容抗拒的聲音說道:“小兄弟,你該知道小姐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就像珍珠寶貝一樣,你有沒有自己很喜歡、很珍貴,碰都不想讓人碰的東西?”
君莫凡別過臉,哼的一聲不再吭氣。
“阿丁,把他放下來。”柳管家露出了微笑,他向來喜歡聰明的孩子,只要稍微一點,對方就能明白。“他只是一時情急,所以口不擇言,我想下次他不會再這樣了,是不是,莫凡?”
阿丁悻悻然地放開手,一臉怒氣未消地瞪著他。“臭小子,你聽好,要把斂雪小姐當你的娘!不!要當成觀世音菩薩一樣供著,不然我就揍扁你!”
說完這些話之後,阿丁踏著大步離去。
“阿丁是個粗人,他對小姐一向忠心,不是真的對你有惡意,別放在心上,小兄弟。”柳管家輕拍君莫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是個好孩子,以後也會是個好男兒,好男兒最 重要的,就是絕對不會欺負女人,對吧?”
君莫凡將手握成拳頭,深吸了好幾口氣,半晌後才說道:
“這是當然,就算她說話再怎麼惹我生氣,我絕對不會打人的。”
柳管家點頭,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欣慰。
“那個風老爺和二夫人……”當柳管家轉身要離去的時候,君莫凡忍不住開口問道。若說自己想知道什麼,或許柳管家是唯一可以給答案的。
“小兄弟,每個人都有說不出口的故事,是吧?”柳管家回頭,莫測高深地說著。“就算你想知道,現在還不到時候。”
說完這些話之後,柳管家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什麼好神氣的!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臭丫頭的事!”得不到答案,也不想回房的君莫凡,隨便亂逛,最後找了一個花園涼亭,閉上眼休息。
這風家怪就怪吧!與他無關,反正春天一到,他就要離開了!寄人籬下只是暫時,絕對不要將莫名其妙的事攬上身。
就在這個時候,君莫凡突然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走來,他睜開眼一臉不耐,認定了又是哪個僕役甲乙丙要對他訓話了。
“你們煩不煩——一”他大叫,下一刻,所有的聲音就卡在喉頭……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女子,不!正確說來,應該是一名容貌絕美的少婦,至少,從她身上穿戴的模樣,是一名已婚婦人,但是她身上那種乾淨、清曼又高雅的氣質,就像是書畫裏提及的仙女一樣!
“啊!對不起。”君莫凡臉一紅.急忙端正坐起身,怎麼也不願在這個仙女一樣的女子面前失禮。
少婦美麗純淨的黑瞳停在他身上,像是看見他。卻又像是看不見他,一雙美目就定在他俊美的臉上,像是想起了什麼,溫潤的紅唇緩緩綻開一抹絕美的笑靨。
“宇兒,是你嗎?”她的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軟得像是仙調一般。
宇兒?這是誰的名字?君莫凡不知道如何回應,只能望著她溫柔的凝視。
“你是來接斂雪的嗎?真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會守約定的。”她又笑了,以溫和寵昵的姿態輕撫他的臉頰。“她在這裏受了不少苦,我知道……但沒關係,現在你來了,我這個做娘的就放心了。”
嘎?她是風丫頭的娘?君莫凡感到有些意,但若是看得仔細些,風斂雪的眼睛,和這名仙女般的少婦有幾分神似,只不過前者總是盛滿笑意,而後者,則是清靈縹緲,有一種完全不能觸碰的神秘。
少婦閉上眼,纖細的身子微微一顫,所幸君莫凡反應不慢,立刻向前扶住她,才沒讓她軟軟地跌倒。
“小心。”湊上前,君莫凡就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高雅香氣,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自己的娘親,她身上也是這樣,總是帶著一股恬靜淡雅的香,只要一靠近,就讓人心神平靜。
霎時間,他湧起了一股想要喊她娘親的衝動。
“凡兒,謝謝你……”少婦露出感謝的笑容,在君莫凡的扶持下,在涼亭的椅子上坐下。“你讓我一個人在這歇會兒就好。”
她重新閉上眼 、稍作休息,當一陣微涼的風吹過,輕輕拂起她的衣衫與發絲,這景象簡直就像是不慎跌落凡塵的仙子一樣。君莫凡不敢驚動眼前的這幅美景,小心翼翼地退下,不敢再驚力她。
退開涼亭之後,君莫凡逐漸加快腳步,一直到隔了一段距離之後,他甚至開始跑了起來,若是不這麼做,他實在無法抑制自己內心激動的情緒!
好漂亮的夫人!就和他的娘一樣!高貴又優雅,甚至不用說話,就像是一陣溫暖的風吹拂在身上一樣,輕輕柔柔的,好溫柔!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已經下意識地,把剛才那位神仙一樣的夫人,當作自己死去的娘親一般,甚至,因為她是風斂雪的母親,心理那種親切感就更深了,想到自己往後住在風宅、或許每天都有機會見她一面、就覺得好幸福。不管這裏其他人是不是詭異奇怪,他都不在乎了!
“喂!你站住!”正當君莫凡心情愉快地奔跑時,突然被人冷 聲喚住。
他轉身回頭,看到了兩個身材比自己矮小的女孩;認出了她們就是風家二夫人的女兒,什麼金珠銀珠的姐妹吧!
“有什麼事?”由於心情好,所以君莫凡不打算和這對小丫頭計較什麼。
“你是風斂雪撿回來的人?”較高的小女孩開口質問。
君莫凡不說話,心想這些風斂雪在大廳時不都說過了,現在又跑來問他不是浪費時間嗎?真是莫名其妙。
“喂!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得不到君莫凡的反應,她提高了音調,一張小臉更冷了。
君莫凡這才不是很有興趣地將目光停在兩個女孩身上。想起兩位就是風斂雪不停稱讚的姐妹花,因此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由於自小生長的環境特殊,他早已見過各種所謂高貴的女子。 嗯,平心而論,這兩個女娃真的不難看,眼是眼,嘴是嘴,湊在一起很有幾分大家閨秀的美麗,只不過,和剛才那位仙女相比,就極天壤之別,就連和風斂相比,她們也差得遠了。
不說話的時候差別不大,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當風斂雪笑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與活力全部都是真誠的,任何人被她這樣一笑,都會覺得心情愉快。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至於這兩個相貌中上,臉卻繃緊得像冰塊一樣的女娃。責差多了!
“你們喊我到底有什麼事?”君莫凡無所謂的聳肩,擺明瞭不想理會她們。
“哼!我剛才的問題你沒聽清楚嗎?”見君莫凡綞開口了,較高的金鳳雙手插腰,得意洋洋地說:“我說,你是不是風斂雪撿回來的野男人?”
野男人!這是什麼粗俗的字眼? 君莫凡劍眉一緊,霎時間就將兩人的等級降到最低的一等。容貌普通、態度傲慢,連質問的方式都像鄉村野婦一樣。零分!君莫凡在心裏為她們打理分數。
“有時間在這裏煩我,不如多花點時間找夫子教你們念書吧!兩位小姐。”君莫凡翻了翻白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
“哼!你敢教訓我?”金鳳將他眼中的嘲笑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惱,繼續開口罵道;“我姐說的對!有其母必有其女,盡喜歡撿一些不乾不淨的野男人回來!丟人現眼!”
“你說什麼!”君莫凡大喝一聲。光是侮辱自己已經夠讓他生氣了,如今她又將風斂雪和她的母親牽扯了進來,一個是他遇難之後的第一個朋友(雖然他口頭上絕對不會承認),一個則是被他當成神仙般的娘親替身,在這樣三重的侮辱下,向來就不是很好的脾氣瞬間失去了控制。
“你這麼凶幹什麼?”一旁的明珠也答腔了,諒這個野小子也不敢對她們怎樣,她們可是風家的小姐哩!
“你要是說一次,我才不管什麼男女有別,我一定讓你永遠開不了口!”君莫凡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忍住氣最後一次警告。
“呸!我有什麼不敢!我就偏要說,風斂雪和她的娘一個德行,就是喜歡檢一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金鳳挑高眉,以更尖銳的聲音開口。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瘋狂撲上前的君莫凡給撞倒,他兇狠如猛獸般的神睛讓兩姐妹全部嚇了一跳,明珠向後跳開一步,根本嚇傻了,以能望著這野小子壓在金鳳身上,並沒有真正動手打人,卻拉起她的頭髮往她的嘴裏直塞——
“殺人啦—一救命啊——快來人啊——”明珠的慘叫聲,在午後劃破了風家宅院的寧靜。
“噓!小兄弟,我拿包子來給你暖暖肚子。”深夜時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廳外的空地中央,悄悄地靠近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下午一場爭執。鬧得風家掀起一場風暴,畢竟君莫凡僅是風斂雪帶回來的客人,既沒身分也沒地位,充其量只是一個食客、一個外人,居然敢動手傷害兩位小姐,風二夫人氣炸了,無視於風斂雪的求情,執意要把他送官嚴辦,要不就是以棍棒掃他出門, 後來風老爺回府,瞭解了狀況之後,又見從來不哭的風 斂雪紅了雙眼,這才從寬發落,要君莫凡跪在大廳外,直到風二夫人、金鳳、明珠氣消了之後才讓他起身。
就這樣,君莫凡從下午一直跪到了深夜,但風二夫人仍在氣頭上,始終沒有傳達讓他起身的命令。 而他也不開口道歉、亦 不求饒,只是以一種冷然不妥協的態度,直挺挺地跪著。
“小兄弟,來,這是我讓廚娘做的,還是熱的呢!”鬼鬼祟祟湊過來的是阿丁,他一直等到主宅的人都熟睡了之後,才帶著包子來探望君莫凡。
君莫凡張大嘴咬了一口包子,嘗到了肉汗鮮美、手工精緻的美食,霎時間暖了自己的腸胃。
“替我謝謝斂雪。”吃了半個包子之後,君莫凡轉頭對阿丁說。會想到自己肚子餓,更讓廚娘做出這麼精緻點心的,也就只有風斂雪一人了。
由於風斂雪早已把他當成親人、朋友看待,所以當他被處分罰跪時,她原本也想一起陪著接受懲罰,後來是他看不過去,大聲咆哮、裝出生氣的模樣,她才一臉悲傷地離開。
“小兄弟,小姐是有吩咐廚娘做飯,可這精緻美味的包子,是廚娘自己特別為你做的,她知道你跪在這裏辛苦,裏面還放了不少平常都吃不到的好料呢!”阿丁低聲解釋。
是廚娘自己的主意?君莫凡一楞,這才注意到從來都叫他臭小子的阿丁,如今居然親親熱熱地喊他小兄弟?態度一下子也轉得太快了吧!
“先前我們大家都誤會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不用君莫凡主動開口, 阿丁自己已經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道。“你這頓罰是為了小姐,我們都知道了,尤其你什麼都不解釋,就這麼跪在這裏,是條好漢!我阿丁算是服了你了!”
大手用力拍向他的背心,力道之大差點讓君莫凡口中的包子吐了出來,但他知道這是阿丁熱情的表現,也不說什麼。不過他知道,以後被阿丁拉到角落訓話的機會,會少上很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人影又在黑暗中接近了,君莫凡與阿丁定睛一看,認出了是柳管家,他一臉沈重,身上還背了一個包袱。
“阿丁,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和小兄弟談談。”柳管家說道。
“喔。好,小兄弟,我明天再來看你,要挺住啊!”胡亂在君莫凡肩上拍了幾下表示打氣,阿丁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柳管家,有什麼事嗎?”君莫凡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包袱,不解地問道。
“這包袱,是小姐的意思,如果你願意,我今晚就帶著你離開,我城裏還有一門遠房親戚,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安排小兄弟你住下,不管是十年或是一輩子,都沒有問題。”柳管家低聲說出風斂雪的安排。
“她要我走?”君莫凡俊臉問過一絲錯愕,卻有更多不被重視的難。弄了半天,她也覺得自己惹了麻煩,所以不願意讓他留在這裏了?可惡!那當初幹麼一頭熱地帶他回來?
“你別誤會小組。”柳管家看出他的疑惑,急忙解釋,“她是真心把你當親人來看待,就是因為非常在平你,才不忍心你在這裏受苦,呐!你要想清楚,今日這件事能大化小。一來是小兄弟你年紀小,最多是當你年幼無知,無法加重懲罰,但你一旦待下,彼此之間的嫌隙已經產生,若是日後二夫人時刻找你麻煩,你哪天忍不住又動了手。小姐也不是次次保得住你。”
見君莫凡沈卜臉,柳管家歎口氣,繼續道:“你想一下,同樣的事情要是五年後又發生,一個少年壓住府中小姐,不管為了什麼理由,只怕小兄弟你早就被押到衙門去啦!”
說到這裏。柳管家揉揉眼角,感傷地說:“我也和小姐一樣捨不得你,但……我們怎麼可以因為自私,就毀了你這好孩子的前程,說實話,你在這裏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僕人,這身分尷尷尬尬的,總之就是不妥,若是能換個身分,或許還有法子留下。”
“柳管家,你說的換個身分,是什麼意思?”君莫凡聽出他話中的玄機,急忙地問道。幾乎是下意識地,排斥離開風斂雪這個念頭,雖然她和這群個個熱心過了頭的僕役們各名各的怪,但經過了這段日子的相處,他確實產生了依戀之情。
“我早就想過這件事了,你這孩子氣質好,不可能永遠寄人籬下,要你委身當這裏的僕役卻又太委屈,我思說想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姐的貼身護衛,我可以和你簽下十年的買賣契約,前五年我找帥博教你讀書、練武,後五年你就開始當小姐的護衛,就算是償還五年來的教學費用,等十年日子一到,你有了一身本事。不但可以自立,又還清了對小姐的恩情、到時候不管你要留還是要走,至少都沒有虧欠了,不是嗎?”
當風斂雪的護衛?君莫凡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可以書、練武,充實自己,最後還能償還恩情,這項契約看似合理,但其實卻是自己占了好處,他們非親非故的,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她是風家大小姐一,未必需要什麼貼身護衛,當了護衛真的就有差別嗎?”君莫凡仍然有些疑慮,再說,光是頂著這樣的身份,依舊是受聘於風家,到時候真要起了爭執,他依舊不能怎麼樣。
“有。”柳管家笑開了說道:“我和阿丁一幫人,甚至整個風家裏的僕役,大部分都是隨著大夫人過來風家的,當初夫人下嫁時,娘家那裏曾訂了契約,若是由夫人來自聘請的幫手,風家人是沒有資格做出任何處決的。”
“這是什麼規定?”由於是第一次聽說,君莫凡也覺得怪異。“這是我們柳老爺子心疼女兒,特別要求夫家的。“柳管家揮揮手。把話題轉回道:“雖然身分上有些特殊,但不管我們再怎麼忠心耿耿,畢竟只是僕役,很多事插不上手,但護衛就不同,一旦你和我簽蔔契約,你就如同是柳老爺子和夫人為小姐親自聘請的護衛,就算風老爺和風二夫人,都要敬你三分。”
“原來如此。”君莫凡點點頭。
“如何?你答應了嗎?”柳管家突然握住他的手,以柔和的語調說道:“我老了,不知道能陪著小姐多久,阿丁他們是忠心沒錯,偏又老實過了頭,遇上事情反應不快, 若是把小 姐交給他們,我怎麼也不放心啊!大夫人體弱,幾乎不管事,風老爺又懦弱無能,而二夫人的氣焰日漸囂張,我擔心小姐一個人……”
說著說著,柳管家的雙眼淌下眼淚了。
“我願意。”只要一想到風斂雪和大夫人。往後可能還會遭受到風家其他人的侮辱,他心中的熱血就一陣沸騰。
“喔!好孩子,真是聰明的好孩子。”柳管家立刻笑開臉,同時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柳管家。”君莫凡一雙早熟的眼一轉,停在柳管家身上背的包袱,噙者淡淡的笑說道:“你早認定我會點頭了吧?那又何必假裝弄個包袱來唬我?”
柳管家咧開嘴、把包袱抖開,裏面果然空無一物,連件保暖的冬業都沒有。
“我知道你這孩子會有出息,因為我老柳看人一生不曾走眼。”柳管家伸出手,對君莫凡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和你在這裏立下契約,你盡心保護小姐、充實自己,而我讓你往後十年在這宅院裏風風光光地待下。”
“一言為定。”君莫凡也伸出手。乾脆俐落地與柳管家三擊掌,定下了契約。“那麼,我把我家小姐交給你了。”柳管家滿足地輕歎可親地拍拍他的肩,象做將這個重責大任交給了他。
放是,君莫凡未來十年的命運,就此底定……
第四章
八年後———
韶光似箭、歲月匆匆,八個寒暑在彈指間流逝。
時光在變,人也在變,八年之間變化最大的,要屬君莫凡與風斂雪了;男孩像是細心栽培的松樹,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茁壯而堅強,女孩則像池畔裏的荷花,日益嬌媚動人。
時值春日,風宅的花園早已開了滿園櫻花,由於風斂雪從小就喜歡櫻花,因此忠心的柳管家托了人四處打探,從全國各地帶回了各式各樣的櫻花栽種在園裏,讓小姐能夠盡情地賞花。
平地刮起一陣風,卷起了漫天花雨,白色的花瓣紛紛飄落,像是下了一場雪,霎時間染白了石階地面??Z?柿⒃謔饗碌陌滓屢?誘戳艘簧礪浠ā?br>
少女非但不在意,反倒是微微仰起頭,凝神望著漫天飛舞的花瓣雨,嘴角揚起淺淺笑意,享受此刻寧靜的氣氛。
“斂雪,小心呐,嘴巴張這麼大,不怕花裏的蟲子掉到嘴巴去嗎?”突然,一隻純男性的手掌從少女的身後伸出, 遮住她的視線,同時間 ,男子低沉而略帶戲謔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了
“莫凡,你是我見過最沒情調的人。”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熟悉的體溫,甚至不用轉身,她就知道對方的身分,畢竟整座風宅裏,就只有他會用這種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了。
“我沒情調?我只是實際而已。”君莫凡挑高一道眉,鬆開手,咧嘴評論道:第年春天你就喜歡站在這裏,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就算你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也不用一直站著,不膩嗎?”
風斂雪回頭,試圖對著早已高出自己許多的君莫凡皺眉,表示出她的不悅,她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就不知道又怎麼礙著他了?當她轉過身面對自己時,君莫凡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看得出剛才那一場櫻花雨吹得很徹底,不僅她的衣裳沾上了花瓣。就連頭髮上也沾上了紅色、白色的花瓣,甚至在粉嫩紅灩灩的嘴唇邊,猶黏著一片頑皮的花瓣、站在那裏的風斂雪,就像是一個誤闖人間的櫻花仙子。
八年的時間過去,嬌憨的小女孩長成了纖細柔美的女子,身子高了,人也變漂亮了,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她喜歡笑,笑的時候依舊是眉毛彎彎、嘴唇彎彎,眼睛彎彎,漾出一抹帶著純粹喜悅的甜美笑容。
君莫凡伸出手,輕輕觸碰她柔順的發絲,看起來像是幫她捏起發間的花瓣,實際上則是任由自己的指尖與掌背,感受著她絲綢般柔順的烏絲……
風斂雪乖乖地站立不動任由他動手,像是早已習慣他這種細心的舉動。自從第一閃他在櫻花樹下找到她, 一邊埋怨 一邊幫她捏起頭上的每一片花瓣時,這已經變成了君莫凡固定的工作之一。
當君莫凡為她捏起最後一片花瓣時,他並沒有退開反而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個東西,試圖將它插到風斂雪的頭髮上……
“哎!痛!”不知道什麼東西刺了她的頭,風斂雪直覺地痛呼一聲,連忙伸手護住頭,同時指尖觸摸到了一個原本不存在的硬物。
風斂雪將硬物拉下, 這才發現掌心裏多了一枝從未見過的 發簪,一排珍珠下垂著銀制的細線,在末端還有藍紫色的流 蘇,十分的精緻美麗。
“莫凡,這是。”風斂雪抬頭,有些詫異。
“冉過幾天就是你生日對吧?每年你都問我討生日禮物、煩死了,這次我終於買了,你總沒話說了吧!”君莫凡從她掌心取回發簪,不死心地想重新為她戴上,但他從來不曾做過這種事,果不其淆,又聽到了風斂雪皺眉痛呼的聲音.
“嘖!這東西怎麼這麼難弄?”君莫凡俊美的臉上起一絲尷尬,但卻不死心。“你忍一忍,我會小心一點,我就不信戴不上去。”
“嗯。”風斂雪咬著下唇忍住笑,決定冉怎麼痛也要忍住,畢竟,這可是君莫凡送自己的第一份禮物,這份心意很重要,就算自己的頭會被他紮得痛上好幾天,也無所謂啦!
一次失敗!兩次失敗!第三次……也失敗了!
“金繡,你再不出去,小姐的頭就要變成針包啦!”不遠的草叢裏,三、五個人影蹲在平面,眼看君莫凡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而小姐則是含著眼淚帶著笑,一副犧牲到底的模樣,他們實在不忍心啊!
“不要!這樣莫凡小子就會知道我們又在偷看了!”金繡輕聲說道。今非昔比,君莫凡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而是受過了完整護衛訓練的武功好手,要是被他逮到他們又蹲在這裏偷看,難保不會換得一頓好打。
“我去!你們看小姐痛得都要掉眼淚了!”阿丁心疼地開口,正想站起.卻又被旁邊年紀最長的柳管家拉住。
“你去?那小姐的頭不腫得更大?”柳管家就事論事地一嗤,論手腳俐落度,阿丁遠遠不及君莫凡,要是讓他去動手,小姐的頭肯定完蛋。
“哎!”
“可惡!”
當風斂雪再次發出痛呼聲時,金繡終於站起來了。雖然躲在草叢裏,看著這對仿佛從書畫中走來的美麗男女對話,是她在風府中大的娛樂,但女主角可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斂雪小姐,要是真的被刺得頭破血流,那自己可會心疼的。
“小姐!小姐!”金繡先是躡手合併腳走出草叢後,跟著以八年多來訓練有成的偷看經驗,偽裝出從遠處跑來、氣喘吁吁的模樣高聲喊道:“啊!小姐,原來你在這裏!我終於找到你了!”
“金繡,有什麼事嗎?”
“是有點事要找小姐商量……”金繡一邊用力喘息,一邊用眼睛瞄著君莫凡手上的發簪,驚訝地呼道:“耶?好漂亮的發簪,小姐。是你上街新買的嗎?來來!你戴上一定好看,讓我來。”無視于君莫凡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金繡拿起發簪,三兩下就將它別在風斂雪的頭上,而後滿意笑道:“嗯,真是漂亮!”
“金繡,你不是找我有事嗎!”風斂雪提醒問道。
“啊!對了,廚房的灶上還在燒水,我差點忘了!”嚷完之後,金繡又像來的時候一樣呼嘯而去,還不忘回頭喊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算了!”
“廚房在燒水!什麼時候金繡管到廚房的事情啦!”風斂雪奇怪地自言自語,卻看到君莫凡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啦?戴在我頭上不好看嗎?”
“我買的發簪怎麼會不好看。”君莫凡有些惱怒地瞪著她頭上與自己作對的發簪。可惡!不管自己怎麼試也不成功的東西,為何金繡一下子就做到了?那女人的手掌不比自己的小,沒道 理比他的靈巧啊!
還有,金繡來去匆匆的時間實在太過巧合,唯一的解釋,就 是柳管家那群人,又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偷看了。
“莫凡, 但你看起來不開心。”風斂雪納悶地問道。會不會是 因為這發簪太貴?所以他心疼銀子?想起或許是這個原因,風斂雪伸手就想將簪取下。“如果你覺得不妥,那我還是……”
“別動,這麼好看的東西別拿下來。”君莫凡迅速出手制止她的動作,俊美的臉閃過一絲尷尬道。“現在你拿下來,我可沒 法子再幫你戴上去。”
“真的好看? 可你的臉上沒有半點好看的樣子。”風斂雪有 些不解地伸手觸碰他的臉。奇怪!自從三年前正式成為她的護衛之後,君莫凡好像越來越少笑了,這張比女人還要美麗的臉,並沒有因為他年紀增長而減一分美,反倒是添增了英氣,如今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卻老是繃著,真是可惜。
“是嗎?我高興或不高興,都是這個樣子。”君莫凡的身子突然向前移動一步,刻意以背部擋住風斂雪纖細的身子,算准了從他背後的角度看過來,後面的人絕對什麼也看不到時,他緩緩地俯下身子……
果然,當他一低頭,就聽見了身後距離十五步左右的地方,傳來了各式各樣抽氣聲與咒駡聲。
哼!這下子被我逮到了吧!君莫凡嘴角揚起笑,重新退開,伸手輕撫風斂雪粉嫩的臉頰,以溫柔的聲音說道:“戴在你頭上真的很漂亮,不信你回房照鏡子,我不會騙你的。”
風斂雪小臉一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剛才莫凡不過是彎下身,在她耳邊說一聲:“預祝你生日快樂。”而她的心就猛然震動了一下。
“好,我回房了。”風斂雪點點頭,事實上剛才發生的事太奇怪了,或許她需要回房想一想是怎麼回事。
一直到風斂雪纖細的身影離開視線之後,君莫凡伸了伸懶腰,大聲地自言自語道:“啊!草叢裏的雜草又這麼高了,柳管家都不找人清除的嗎?算了算了,看在他年紀一大把的分上,不如我就放一把火,也算幫他一個忙吧!”
說完之後,他果真從腰間拿出火摺子,啪的一聲點燃火,臉上帶著邪惡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往草叢邊前進。
怎麼辦?!他要過來了!
我不想被他打成豬頭,更不想被火燒死啊!
草叢裏躲藏的人手握著手不停發抖,出去是一頓好打,但要是不出去,就是變成烤豬一隻啊!
“—……二……三……”數完了三聲之後。君莫凡高舉起手中的火把,就往草叢裏扔了過去——一
“啊——饒命啊—一”
“啊——下次不敢了———”
就在火星沾上草叢的那一刹那, 五、六條人影竄出,頭也不 回地拔足狂奔,口中不停嚷著“饒命!”“下次再也不敢了!”等等字眼。
君莫凡朗笑出聲,眼尖地發現草叢裏仍然有一個人鎮定地不動,他輕歎一曰氣,將內力灌注在掌心將火撲滅, 莫可奈何地 說道:“柳管家,您是老了跑不動?還是在賭我是不是真的狠下心?”
草叢裏傳出了男子哈哈的笑聲, 而後步出一名六十多歲的 老管家,他的發須已經半白,但身子依舊硬朗、雙眼依舊有著精明的光芒。
“這麼多年了,你們奇怪的興趣始終沒變過。”嘴角輕扯,君莫凡難以消受地斜視了他一眼。
若說這八年來,風宅上下唯一沒有改變過的,就是這一群可愛又可惱的僕役們了。只要風斂雪在,他們就一定在,不管是躲在草叢裏,或是躲在水缸裏,甚至是大柱的陰影下,神出鬼沒無所不用其極,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保護風斂雪過了頭,後來才肯定,他們只是單純的有大生的偷窺癖。
“嘿嘿……小時候跟著小姐習慣了,怕她跌倒或是被人欺負、這長年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柳管家搓著手說笑道。
“要我提醒你她幾歲了嗎?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子,很多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你們還當她是個娃娃?”君莫凡忍個住翻了翻白眼。或許就是這些人過分守護的原因,風斂雪依舊是單純良善的,明明已經二十歲了,卻像個十六、七歲的單純少女。
“什麼? 你盡然嫌小姐年紀大?”柳管家怒瞪他一眼,悻悻然 道,“哼!今大就算她四十、五十歲了,我都會永遠當她是我老柳的珍珠寶貝,不行嗎?”
“喂!不要隨便誣賴我,我什麼時候嫌棄她年紀大?”君莫凡冷哼一聲,這群人和風斂雪全都是一個模樣,每次都喜歡扭曲他話裏的意思。
雖然風斂雪比自己大了一、兩歲,但由於個性單純迷糊,再加上個子纖細的緣故。他壓根兒沒把她當成是什麼年長女子,扳倒將她當成年幼、弱小的女子來照顧保護著。
“總之我們會一直跟 著小姐, 永遠不會離開的。”柳管家發誓道,“等等!老柳.你們該不會{想將她一直留在身邊吧?”突然之間,老柳的話讓君莫凡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自從風夫人四年前因病去世了之後。風斂雪在家中的地位變得更透明了,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似的。今年初,由於另外兩位小姐分別屆滿十七、十六歲,風二夫人開始為她的兩個女兒金 鳳、 明珠談親事,反倒沒人關心大小姐斂雪的婚事,雖然說自己絕不願看到風斂雪草草嫁人,但,以她在風宅受忽視的程度,以及柳管家等人的過度保護,只怕她一生都會住在這裏。
想到她將從青春少女磋跎到年華老去,卻始終都無法踏出風家宅院,而且身邊淨是這些熱情有餘、怪異過頭的僕役,君莫凡的內心莫名地產生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而過兩年,我和你訂的契約就滿了,你要走對吧?”柳管家轉頭,以一種了然的目光望著他問道。“反正你只是小姐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關於小姐終身幸福的事情,不勞你操心,君護衛。”
“沒錯,就當我多管閒事好了!”君莫凡俊臉一冷,脾氣也沖上來了,他不過是好意表示關心,卻被柳管家無情地拒絕,好像他根本是個毫無關係的人似的。氣死人了!“反正我遲早要走,就讓你們這群人陪她老死在這裏好了!”
說完之後他冷哼一聲,踩著憤怒的腳步離開。
“哎!這麼些年了,脾氣怎麼還是這麼躁?”一直到君莫凡離開之後,老柳才撚須歎氣。君莫凡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這性情不夠穩,真能把小姐交給他嗎?小姐這麼單純可愛,一定會被他欺負的,實在讓人不放心哪!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老糊塗!混帳!
踩著憤怒的步伐,君莫凡一張俊臉緊緊繃起。在心中不停咒駡柳管家這個不明事理的老傢伙!什麼嘛!看不出他是在關心風丫頭嗎?說什麼反正時候到了他就要走,不需要他多管閒事!就是因為風家的人都不關心,所以他才著急啊!
當初會和柳管家訂下什麼十年的約定,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必須保護風斂雪和風夫人,面且他當時也無處可去,不如留在這裏花時間學習、多充實自己,根本沒有多想其他的。直到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他越來越適應這裏的人和事物,甚至下意識地忘記了自己將要離開這件事,直到柳管家方才提起,他才猛然想到,再過兩件……他和柳管家約定的時間就到了。
兩年一到,他和風斂雪就再也沒有關聯了!
思及此,君莫凡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弄不清楚心中那種有點苦澀、有點焦慮的感覺是什麼,只是覺得這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抬起頭,他才發覺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往風斂雪房間的方向走來,他眉心一緊,正想掉頭離去時,卻看到了前方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嗯?風丫頭不進自己的房間,站在那裏幹什麼?君莫凡有些奇怪地想著,順著她凝視的方向看過去,這才明白了原因。
金鳳和明珠兩位風家小姐,手上拿了一堆布料、首飾,霸佔了風斂雪門前的小涼亭,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君莫凡俊臉一沉,這兩個姐妹的智商和氣度始終沒有因為年紀而增長,依舊十分地討人厭,她們會突然來到這裏,一定沒好事。
他輕功一展,無聲地躍到風斂雪附近的大樹上,定下神,也想聽聽這對無聊的姐妹花在說些什麼。
“金鳳姐,等了這麼久,風斂雪到底要不要回來?我還想回房多試點新衣服呢!”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風斂雪回返的跡象,芳齡十六歲的明珠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再等等,你不想讓她分享我們的喜悅嗎?”金風冷笑幾聲,無限寶貝地撫著手上的絲綢笑道。“既然姐妹一場,我們總要來說一聲,我們倆半年後都要出嫁了,這可不是我們刻意要搶先 她一步, 只是上們提親的人這麼多,都沒人提起大小姐的親事,這也怪不了爹和娘不替她作主啊!”
“金鳳姐,你別這麼說,這年頭沒人想娶年紀這麼大的姑娘啊!”明珠無限惋惜地開口。“說也奇怪,那個去世的風夫人明明就是個絕世大美女,但風斂雪卻長得平庸無比,這也怪不得其他人不願上門提親了。”
說到這裏,金鳳與明珠同時發笑。藏身在樹上的君莫凡看見樹下的風斂雪身子一顫,知道她此刻心裏一定難受極了。
“對了,我曾聽娘說,那個風夫人在風斂雪小的時候,就為她定下了一門親事,據說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說好等她十八歲就來提親。”金鳳一臉神秘地開口說道。
“有這回事?我怎麼從來那不知道!”明珠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了不得的人物?哼!她倒想親眼見識見識。
“嘿!傻妹妹,要是真有這號人物,他早在風斂雪滿十八歲那年就來啦!怎麼會等到現在?”金鳳格格笑出聲,最後以肯定的語氣道:“你想想,風夫人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神智不清啦!一個瘋子說的話,哪會是真的?”
夠了!君莫凡再也忍受不住,正想要從樹上跳下來,狠狠地教訓這兩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姐妹時,就聽見金鳳和明珠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聲一
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了一大群蜜蜂,成群結隊地朝金鳳和明珠飛了過去,嚇得她們花容失色,“唰”的一聲站起身放聲尖叫。
倒楣的事情不止一件,當她們倉皇從涼亭裏逃出時,一大盆散發著臭氣的水就朝她們兜頭澆下,惹得兩位千金叫得更大聲了。
“啊!兩位小姐,小的沒瞧見這裏有人,一時手滑,真該死!”僕役甲從涼亭的一端冒出頭,一臉慌亂地抱歉著。
“豬啊你!這是要澆整個花園的尿桶.現在給你打翻了,要怎麼辦?”僕役乙從另一端冒出,狠狠地進僕役甲的後腦勺敲了下去。
“啊——”一聽說淋到自己身上的,居然是這種噁心的東西,金鳳和明珠叫得更大聲、更淒厲了!
“兩位小姐!真是抱歉,真是抱歉!全怪小的不長眼!”兩名僕役不停地彎身道歉。
“你們給我跪下!”金鳳氣得渾身發抖,正想要發威但由於身上散發著異味,不但黃蜂緊追而來,就連附近的蒼蠅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金鳳姐,蟲子又來啦,”眼看黃蜂又要撲來,明珠嚇得直發抖。
啊!這筆帳先欠著,等會兒再找你們算帳!”金鳳當下決定保命要緊,拉起裙擺不顧形象地往前逃命,仍不忘回頭警告:“你們一個也別想跑,等我回來!”
兩個狼狽的身影跑開之後,兩人對看一眼,僕役甲十分無辜地說:“她叫我們不要走,怎麼辦?”
“我看起來像是笨蛋嗎?”僕役乙指著自己,然後拍拍夥伴說道:“反正她從來記不住大家的名,更不用說是臉了,放心吧!”
兩個人漾開笑、點點頭,互看一眼,再次矮著身子往草叢裏鑽去,不一會兒就完全不見了。
藏身樹梢的君莫凡忍不住咧開嘴,再次見識到了這幫人的神出電沒。幸好他從來不是這幫人的敵人,否則,他知道自己一定也會下場很慘。
就在這個時候,君莫凡聽到樹下有了細微的聲響,猛然想起風斂雪還在樹下,他連忙低下頭,關心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渾然不覺樹上有人的風斂雪一動也不動,只是站著,纖細的身影看起來既孤單又寂寞,君莫凡正想跳下樹來安慰幾句,不料風斂雪卻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他避無可避,只能對上她的雙眼。
同時,他也清楚看見了她向來澄澈的眼中,出現了迷蒙的水氣……
第五章
兩雙眼錯愕地對望,由於事出突然,一時間都失去了應對的能力。
原本在風斂雪黑瞳閃動的水氣,因為這突然的意外而消逝於眼底,她眨了眨眼,潤玉般的小臉依舊仰著,有些困惑地開口:“莫凡,你在樹上幹什麼?”
該說自己不是故意想偷看?還是說自己只是關心?該死的!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淪落到和柳管家等人一樣,成為一個糟糕的偷窺狂!
“我在練輕功。”君莫凡俊臉閃過一絲不自在,最後冒出一個完美的藉口,說完後身子產輕盈地躍下,停在鳳斂雪的眼前。
“喔。”風斂雪雖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⒚揮屑絛?肺省?br>
“你沒事吧?”君莫凡踏前一步,想更仔細地研究風斂雪臉上的表情,她眼中的淚光消失得太快,幾乎讓他以為是錯覺。“眼睛紅通通的,你哭了?”
認真回想起來,他認識的風斂雪從來不哭,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笑,就算她正經八百不笑的時候,兩片紅唇也是自然上揚成優雅的弧度。唯一的一次,就是四年前風夫人去世的那個晚上,她不但哭了,還哭濕了他的一件衣服。
因為那一晚,他才明白,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瞭解風斂雪;一直以為她用微笑面對冷漠的風家人,只是因為過於單純,一直以為她用微笑應對風家其餘人的嘲諷、只是感覺過於遲鈍。經過那一夜之後。他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她並不是單純無感覺、更不是反應遲鈍,她只是一直將感覺藏在心裏,因為藏得太好,這才唬過所有人、包括他。
“沒有,是風砂吹到我的眼睛。”風斂雪搖頭否認。
君莫凡踏前一步彎下身,就停在風斂雪眼前,專注凝視的模樣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潔白的臉升起不自在的暈紅。
“幹什麼?”那張堪稱美麗的臉突然貼近,她的心猛地一跳,有種驚豔到的感覺。
“你不是說風砂吹進去了?我看看。”
“不……不用啦!”風斂雪抬手想遮住自己的眼睛,有些慌亂地說:“用力眨幾下眼睛,讓砂子流出來就沒事了。”
“四年前那個晚上,你不是答應過我,以後心裏有事都會告訴我,會把我當成最親密的人?”君莫凡伸手一探,輕鬆就將她纖細的手腕扣住,墨黑的眼瞳寫著了然的情緒,望進她依舊有些紅潤的雙眼,淡笑道:“你可以對其他人偽裝,但別對我逞強啊!”
淡淡的語調和平常說話的方式並無不同,但其中包含的關心讓風斂雪覺得又想哭了,她眨眨眼,有點難為情地退後一步說道:“你……剛才都聽見了嗎?”
原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也不會被那些言語所傷害,但顯然,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堅強。想到那些不懷好意的字句極有可能被君莫凡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她覺得更尷尬了。
“聽是沒聽見什麼,倒是看了一場好戲。”君莫凡噙起淡笑,一邊說話一邊將她黏在臉頰上的發絲撥回原位。“幸好我沒出手,她們被一桶尿潑得渾身發臭,誰沾上了都倒楣。”
“不過好奇怪,這裏怎麼會突然有蜜蜂呢?”雖然……她們狼狽逃走的樣子真的很好笑,但做人不能這麼壞心眼,風斂雪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笑,於是她只能緊緊地咬著下唇。
“在風宅裏能藏的東西,絕對多得讓你吃驚!”君莫凡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躲了多少人在這裏。
“莫凡。”風斂雪抬頭,對他露出燦爛的笑。“謝謝你。”
說也奇怪,只不過幾句話、還有他溫暖的眼神,方才所有的落寞和不安全消失了,她不應該垂頭喪氣,至少,她身邊還有一些關心自己的人存在著,這樣的她,已經夠幸福了,不是嗎?
“不客氣。”’君莫凡也回她一個溫暖的笑,摸摸她的臉說道:“快回去休息吧!我打賭那兩個臭氣沖天的小姐等會兒就要回來找晦氣啦!”
“是啊!那怎麼辦?我得和柳管家商量一下,我相信李福和張寶絕對不是故意的。”風斂雪有些焦慮地蹩起眉頭,為那兩個闖禍的僕役憂愁。“張寶去年才成家,要是因為被二娘處罰扣了薪水,那可不好。李福雖然才來風府兩年,但也是個好人,絕不能讓他被開除啊!”
“別想這些,不會有事的。”君莫凡拍拍她的肩,要她放寬心。這才明白為何這些僕役始終對她誓死忠心,因為不管他們的職位高低,在風家服務了多長時間,她不但能正確喊出他們的名,就連他們的身家背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正確來說,她並不當他們是僕役,而是家人、是朋友,因此輕易贏得了所有人的心。
“我應該上街一趟,為兩位妹妹選購更好的布料和首飾,只要她們喜歡,或許就不會這麼生氣了。”風斂雪想了想,心知唯有如此才能讓兩名家仆不受懲罰。
“斂雪,她們不會領你的情。你又何必白費功夫?”君莫凡忍不住歎息,到底她要被傷過幾次心,才肯死心呢?
“但……但她們是我妹妹。”風斂雪很堅持。“只要我一一直努力,她們總有一大會明白的……明白我其實多盼望和她們成為好姐妹。”
“我說不過你。”君莫凡嘴一抿,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這個頑固的女人。“你先上休息,等會兒要上街我陪你一起去。”
“嗯。”風斂雪朝他淡淡一笑,走了幾步之後,突然轉身回頭,柔美的小臉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開心道:“謝謝你的禮物。我會一直珍惜它的。”
說完之後,小臉泛起一絲暈紅,她再次轉過身,踩著細碎的腳步離去。
“啊!小姐的笑容真是世上最美的笑容了。”當風斂雪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後的刹那,君莫凡的背後就出現了歎息的聲音。
“柳管家,你這種偷窺的……喝!”君莫凡轉過身,正想開日嘲諷柳管家時,才發現身後至少站了十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癡迷的表情,顯然都被風斂雪那最後一笑給迷住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柳管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連練輕功這種蹩腳的理由都說得出口?就只有小姐這種善良的人會相信你!”
“哼!對了,那兩個阿珠阿花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君莫凡冷哼一聲,隨即問道:“她們姐妹的心眼向來就小,這次不可能善了。”
“不會有事,反正她們姐妹倆半年後都要嫁了。”柳管家揮揮手不以為意。這些年,只要風金鳳與風明珠一來這西廂房鬧事,最後的結局一概都哭著離去,舉凡碰到了耗子。
蜘蛛、蠍子,沒有一次能全身而退,起先風老爺還會關心一下,後來乾脆告誡她們,既然西廂房和她們犯沖,那就少來往。
“她們剛才說的事情是真的?”君莫凡走到柳管家面前,直接詢問自己最關心的事。“她早已訂了親,但那人卻沒有來接她?”
想到風家姐妹語氣中的惡意,君莫凡的手緊握成拳,怒氣再次上升,只不過這次惱怒的對象,則是風斂雪那個不負責任的未婚夫婿。如果她們說的是事實,那麼他已經整整兩年對風斂雪不聞不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管家轉身,對其餘人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這才轉過身,對君莫凡說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連我都沒當真,對方又怎麼會當真?”
柳管家又是搖頭又是歎息,看君莫凡緊繃著臉,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說清楚,這小子是不會放棄的,於是回憶著說道:“嗯……那時候小姐才四歲、五歲吧!從城裏來了投宿的客人,雖然他們沒有表露身分,但以我老柳多年看人的經驗,他們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
老柳撚須,露出了微笑繼續道:“那時候小姐真可愛,粉嫩嫩的小臉讓人看了就想咬一日。我還記得那天她穿著一身籃色的衣服,而且她從小就喜歡笑,笑起來的時候……”
“老柳,說重點。”君莫凡不耐煩地提醒道。
“年輕人就是沒耐心。”老柳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說道:“那群客人之
中,也跟著一對娃兒,那是一對粉雕玉琢的雙生子,那模樣可俊了,和你相比是絲毫不遜色,或許更漂亮一些。”
“你又扯上我幹什麼?”君莫凡俊臉一繃,實在討厭這些人老是喜歡拿他的臉做文章。
“舉個例子而已,幹什麼這麼小器。”柳管家呵呵一笑,緩聲繼續說:“嗯,他們在風宅投宿三日,雙生子其中的一個和小姐處得好,就對風夫人說:等斂雪小姐到十八歲的時候,他要娶她為妻,接她回府當新娘子。”
“嘎?是小鬼訂下的婚事?”君莫凡挑高一道眉。這就說明了為何對方爽的的原因了,畢竟當年只是奶娃兒,長大之後誰也不會認真吧!
“當時我只是一笑置之,小姐肯定也沒放在心上,唯一記住這件事的,或許就是風夫人了。”柳管家輕歎一口氣,想起她生前的最後幾年已經活得迷迷糊糊,偏就記住了這件事,忍不住有些感傷。“夫人後來犯了病,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有些事情記得住、有些事情記不住,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記得那小男孩提親的事情,這才讓風二夫人她們有機會嘲笑小姐,甚至……拿當年的一件趣事,作為婉拒其他人上門提條的籍口。”
說到這裏,柳管家再度重歎一口氣道:“當年的事錯就錯了,就算她們心裏有任何不平,也不該拿無辜的小姐出氣,但自從小姐早已訂親的消息傳開之後,慢慢地,上門提親的人就少了,再這樣磋跎下去,只怕小姐真的要和我們這些人過上一生了。”
君莫凡不語,只覺得老柳的一番話像是石頭一樣,沈甸甸地壓在心頭。
“這些事情,斂雪她知道嗎?”君莫凡的心裏閃過一絲疑慮。是不是因為她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世,所以始終強顏歡笑?
“你都看清楚的事情,小姐怎麼可能不明白?你真當小姐是傻的嗎?”柳管家對著他冷哼一聲。看這小子平時滿機靈的,有時候卻蠢得緊。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知道?”君莫凡大吃一驚,隨即想到這群人在風宅神出鬼沒,個個是偷窺躲藏的好手,那晚他在主宅偷聽的事情被他們發現也是不足為奇的。
在風夫人去世的那個晚上,君莫凡因為擔心她的病而睡不著,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無意中聽到主屋裏有爭吵的聲音,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他走向前探看,這才知曉了風宅裏 的大秘密。
風斂雪確實是風夫人的親生之女, 但她的父親卻不是風 老爺,據說在風夫人下嫁之時,就已懷有了身孕。柳老爺最疼的就是這個女兒,這了遮羞、也為了女兒日後不遭人譏諷,他與未來的女婿風儒文簽下契約,當年的風儒文只是一個貧困的老實人,柳老爺不但給他一位天仙般的妻子,還贈予了豐厚的嫁妝,同時也答應讓女婿日後納妾再娶, 讓他擁 有自己的子嗣,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女兒心中只有一個人,將她嫁入風家,不過是讓孩子出生後有個合法的身分。
婚後幾年原本相安無事,直到風儒文娶了另一名女子為妾,起初,風二夫人對柳家小姐,變即是大夫人的存在感到誠惶誠恐,甚至不能明白,風儒文已經有了一位天仙般的妻子,又育有一女,為何還要納妾。每當她面對風夫人那種仙人般的美貌與姿態,她都覺得自慚形穢,甚至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一直到生下第一個女兒之後,情況也沒改變。
老實過了頭的風儒文,不忍心見真正的妻子過得如此惶懼,於是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卻埋下了日後不平靜的導火線。當風二夫人原有的恐懼與自慚形穢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厭惡與敵視,她忘記了風家的一切乃是風夫人娘家所賜予,一心只想著自己才是風儒文的妻,兩個女兒才是風儒文真正的骨血,可為何她是妾?那個未婚生子的女人卻是夫人?為何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是風家大小姐?而她的女兒卻必須在她之下呢?
“風儒文!要是你對我們母女還有一絲一毫的情意,趁著那女人沒死之前,休了她將我扶正!”眼看姓柳的那個女人快不行了,風二夫人氣急敗壞地吵鬧著,若是風老爺再不休妻,她到死都會頂著風夫人這個名啊!
“唉!你為什麼又在吵這個?我不可能休妻,你應該比誰都知道原因!”這風宅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柳老爺賜予的,他怎麼能如此背信忘義?
“風儒文!你是個窩囊廢!”
“鏘”的一聲,是花瓶扔到地面的巨響,也震得門外偷聽的君莫凡一陣心驚,他不敢再聽下去,急忙退開,心裏因為窺探到這個秘密而不安著。
像是後面有東西在追趕似的,他跑回風夫人的宅院,卻看到風斂雪一個人站在風夫人房間的門外,纖細瘦小的背影,在夜裏看起來格外的淒涼寂寞。
這下子,風宅上下所有奇怪的事情霎時間都有了解釋,為什麼風夫人始終居住在風宅最偏遠的地方,為什麼她臉上始終有那抹夢幻迷蒙的微笑,為什麼風斂雪在風家,能得到僕役們的關心與照顧,卻怎麼也得不到風老爺價的一抹溫暖眼光。那麼,她為什麼還能笑?怎麼笑得出來?
“娘……”門外的瘦小身影,怯生生地喚著。一聲接著一聲,明知道裏面的人不會回應,風斂雪依舊以手貼著門,一次一次地呼喚著娘,就這麼喚了好一會兒,她才轉身往回房的方向離去,小臉上的淒涼與落寞,是他從來不曾在風斂雪臉上見過的。
突如其來的心痛與憐惜,就這麼猛然襲上他的心頭。如果他不曾在夜裏看見她,就永遠不會發現斂雪和他一樣的寂寞,只不過他習慣以沈默來掩飾自己的寂寞,而斂雪則是以笑容掩飾自己的寂寞……
自那一夜起,每天晚上他都會固定守在風夫人房間的外面,看著風斂雪的到來,不說話、也不現身、只是同樣沈默地陪伴著她。直到幾人後風夫人病逝了。他才真正從角落走出來,無言地提供自己的肩膀與衣服,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聲……
“當然,風家上下的事情,我們全都知道。”柳管家說話的高音,將君莫凡的思緒拉回。“就是因為那一晚的事情,我們大夥兒才真正把你當成自己人!”
柳管家也不再隱藏。當初和他簽下契約,一方面是因為小姐喜歡他,同時也需要一個同年齡的伴,再者,他看起來是個優秀的孩子,雖然脾氣有點倔,身世有點神秘,但他還是讓君莫凡成為小姐的貼身護衛。
雖然對他心存好感,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始終在暗處觀察著君莫凡。那個晚上,君莫凡無意中探知了風府的秘密,卻什麼也沒說,除此之外,他們也注意到了他對待風斂雪的方式,雖然偶爾還是會吵嘴,但不僅是說話,就連眼神中,都添增了溫柔與關心,因此,他們才真正地認同了君莫凡這個人。
“要我說感謝嗎?”君莫凡忍不住扯動嘴角,實在拿這些人沒辦法。
“雖然你沒發覺,但你已經越來越像我們了 。”柳管家很認真地拍拍他的肩,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暗!上一秒你對我們偷窺的行為嗤之以鼻,下一秒為了小姐,你不也爬上樹在偷看?”
“誰和你們這群人一樣!”君莫凡低吼一聲,一張俊臉’再次脹得通紅無比。“不和你胡說八道了,我還要陪斂雪上街,為你們這群討厭的傢伙買布料陪罪!真倒楣!”
“你以為那一大群蜜蜂好找嗎?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柳管家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哼!”君莫凡的回應是轉身就走,擺出了不屑計較的傲慢模樣。
大步走到風斂雪的房門前。正巧她也推開門準備走出來,她看到君莫凡早已等在門外,不禁有些詫異。
“知道你沒什麼耐心,走吧!我現在就陪你上街。”君莫凡淡淡一笑。
“謝謝。”風斂雪轉身關起房門,笑吟吟地走向他。
“我送你的發簪呢?為什麼不戴上,你不喜歡?”當她走近時,君莫凡眼尖地發現自己送的發簪已經不在她頭上,有些不高興地問著。
“當然不是。”風斂雪連忙搖頭,就怕他誤會。“我怕弄丟,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要好好收著,所以我不敢戴著上街。”
“傻瓜。”君莫凡笑了笑,輕敲她的頭說道:“不過就是發簪,要是掉了我再送你就是了。”
“不,那就不一樣了,我就喜歡這個,所以要好好收著。”風斂雪搖頭也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是莫凡送她的第一份禮物,她一定要妥善收藏著。
“拿你沒辦法。”嘴裏這樣說著,但內心卻因為她如此珍惜這份禮物,俊美的唇咧出了得意的笑。
兩個人肩並肩,以一種和諧的上海市離去。
“啊! 導小子這傢伙雖然脾氣不太好 ,但和小姐走在一起.這畫面就像風景一樣,漂亮極人。”草叢裏緩緩站起幾個人,望著風斂雪與君莫凡的背影,不約而同地歎息。
“是啊!是啊!兩人走在一起真是登對!”高大的金繡自然也是偷窺者之一,她拍拍裙上的草屑,又感動又感傷地說:“小姐是最好的人,希望老天爺無論如何賜給她一份幸福。”
“老柳,你問過君莫凡了沒有,他到底對小姐有沒有意思啊? ”僕役之一對柳管家問道。“再過兩年,他真的要走,還是會為小姐留下?”
老柳搖搖頭,輕歎一口氣說道:“這麼多年了,他對自己的事情始終隻字不提,這孩子想必有一份沈重的過去,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強留下一個不屬於這裏的人,對小姐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只是,君莫凡會是小姐生命中的過客,還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呢?他真的不知道……
第六章
氣氛似乎不大對勁!
傍晚時分,當君莫凡伴隨著風斂雪回府時,他感覺到風宅的氣氛和往常有些不同。以往風斂雪一旦外出,忠心耿耿的僕役們都會守在門口等人,但此刻,風宅的大門口看不到半個熟悉的面孔,而且大門緊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莫凡,真奇怪,今天柳管家怎麼這麼早就將大門關上?”風斂雪也察覺出異樣,有些困惑地看著緊閉的大門。
“我不知道。”君莫凡直覺地將風斂雪往身後拉,雖然不知道風宅發生了什麼事,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風斂雪受傷。
他原本想施展輕功翻牆進去一探究竟,但隨即想起風斂雪不會武功,他不願意將她一個人留在們外,所以乾脆牽起她的手,放大膽地敲門,打算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嘎——”的一聲,兩扇門隨即開啟,露出的並不是君莫凡熟悉的面孔,而是一名身穿官服的衙門差役。
“你們是誰?”一臉嚴肅的差役上下打量君莫凡與風斂雪。
“這位是風家的大小姐風斂雪。 ”君莫凡雖然感到奇 怪,但依然不動聲色地握住風斂雪的手,一臉冷靜地回答道:“我是大小姐的貼身護衛,不知差爺有什麼事?為何會出現在風府?”
“喔!原來是風大小姐?”原本冷著臉的差役一聽到風斂雪的身分,隨即換上了迎合的笑臉,這舉動不僅讓君莫凡疑惑,更讓風斂雪一頭霧水。“大小姐您總算回來了,我們恭候多時了。”
“差爺.您認識我?”
“哎!小的怎會有這福氣結識風大小姐?”差役依舊是笑咪咪的,又是彎身又是行禮地說道:“快快請進,有人在大廳等著您呢!”
君莫凡與風斂雪面面相覷,都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多謝。”看來所有的答案都在大廳,風斂雪對那名差爺微笑致謝、踩著疑惑的腳步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沿途上,他們看到了更多的衙門差役,分別站在通道的兩旁,當君莫凡與風斂雪經過的時候,他們紛紛立正行禮,態度十分恭敬,卻也讓兩人感到更奇怪了。
甫踏入風宅大廳,風斂雪看到了風老爺與風二夫人坐在大廳中央,臉上的表情顯得僵硬而不自在,風金鳳與風明珠分別坐在右邊的椅子上,兩個人的臉色也不好看,甚至有幾絲忿忿不平的怒意。
坐在左邊客椅、面對風家主人的,是一名風斂雪從未見過的人,由於背對著自己,她只瞧見對方身穿白衣,手上拿著一把由白玉製成的扇子,慢條斯理地煽呀煽的。
這名陌生的白衣人,就是造成這怪異氣氛的主因嗎?
風斂雪以眼神示意君莫凡留在自己身後,跟著以自然的神態向前一步,開口請安道:“爹,二娘。”
當風斂雪出聲請安的時候,風老爺渾身一震,像是猛然回過神似的,對著風斂雪尷尬地點頭,至於風二夫人,則是嘴角蠕動了一下,但最終沒有說什麼。
“爹、您有客人?”等了一會兒,風斂雪見風老爺並沒有開口介紹客人的打算,只好主動詢問。
“呃……也……也不算是我的客人。”風老爺結結巴巴,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對方的身分, 畢竟,當年的事情 他根本沒有參與,更不知道這人和去世的風夫人有過什麼樣 的約定。
“斂雪妹妹,久違了。”從風斂雪的左側傳來了清亮、斯文的嗓音。
風斂雪聽見對方喊她的名字,微微轉過身子,與那名身穿白衣的客人正式打了個照面,當下忍不住暗暗贊道:好一個俊美無儔的男子!
劍眉斜飛人鬢, 目光清湛、似兩口 冷泉,面加冠玉,不單擁有男子的英姿煥發,也同時擁有女子的美麗,一身白衣在他身上,不但看起來尊貴高雅,更有幾分瀟灑脫俗的氣質。
“公子是?”驚豔過後,風斂雪開始好奇對方的身分,他認得自己?但印象中自己並沒見過這人,畢竟以他這種讓人難忘的絕色,若是看過決計不會忘記的。
“斂雪妹妹不記得我,但我可時時將你記在心上。”優雅的唇扯開淡淡的笑,他微微拱手行禮,風斂雪這才注意到他握著玉扇的手也是白皙無暇的,一看就知道來自養尊處優的環境。
“對不起,我真的……”’風斂雪有些困惑,但望著跟前他的一舉一動,那種似笑非笑,戲謔挑眉的神情,記憶中……似乎曾經有人對自己這麼做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
“我,冷靳宇,對天對地在此立誓,娶風斂雪為妻。一生一世、永不離棄。”薄唇逸出斯文的嗓音,溫柔地訴說自己曾經立下的誓約。
“冷靳宇!?”風斂雪驚呼一聲,終於想起這人的身分!那個在五歲時當著娘親的面向她求親的人!她的未來夫婿!?
“看來斂雪妹妹並沒有忘記我。”他起身,俊美無比的臉露出欣喜的表情,甚至向前一步,高興地想伸手去握風斂雪的手。
就在他的手快要觸碰到風斂雪的手時,君莫凡的身影一閃,已經來到了眼前,他迅速出手,嫌惡地要打掉對方無禮的手,但冷靳宇的反應也不慢,左手撤開的同時,右手的摺扇也出手襲向君莫凡。
兩個人就這樣只手鬥了起來,有攻有守,一連過了好幾招,同時也察覺到對方並不是個可以輕鬆解決的對手。
“莫凡,快住手!”風斂雪焦急地喊住,不知道莫凡為什麼突然出手。聽到風斂雪的聲音,君莫凡在心中冷哼一聲,迅速撤手、同時退到了風斂雪的身邊,一雙黑瞳充滿敵意地望著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登徒子!
“斂雪妹妹,多年不見,你身邊倒是多了一位優秀的人,這位是?”冷靳宇也在同一時間收手,嘴邊噙著淡淡的笑,美麗深幽的眼,十分有興趣地掃了君莫凡一眼。
“他是我的護衛,君莫凡。”風斂雪輕扯君莫凡的衣袖,表面上像是在介紹,其實是在詢問他,為什麼要突然出手攻擊自己的客人。
笨女人! 這娘娘腔的傢伙打算動手動腳,難道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君莫凡不可思議地瞪了她一眼,受不了她的遲鈍。
風斂雪眨眨眼,依舊不明白莫凡為何緊繃著一張臉,但此刻兩人在大廳,加上身邊又有客人,並不是詢問的好時機。清秀的臉換上笑意,重新轉身面對冷靳宇,笑道:“冷公子,真是對不起,因為你來得實在太突然了,我一時之間……嚇了一跳。”
“斂雪妹妹,喊我靳宇就好,以前……你都是喊我‘宇哥哥’,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 可愛極了!!”冷靳宇沖著她 笑,露出一抹讓任何人見了都會臉紅心跳的魁惑笑容。
可惡!這傢伙幹什麼老是斂雪妹妹、斂雪妹妹的喊?噁心死了!君莫凡在心中低咒,一張俊臉繃得更緊了。
“嗯,那我就喊你靳宇……”風斂雪俏臉一紅,有些難為情地喊著,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對方也從記憶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瞬間變成了眼前俊逸無比的男子,雖然她一向對人友善,卻仍無法像對方一樣,馬上用這種親昵的方式稱呼。“多年不見,你這次來是?”
冷靳宇將她的羞澀生疏看在眼裏,同時,也注意到了她身後那名渾身仿佛要噴出火花的護衛,嘴角咧開一抹戲謔的的笑,緩緩蹭前一步,低頭在風斂雪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晚了兩年才來接你,但現在我來了,不知斂雪妹妹否有意遵守兒時的承諾,當我冷某人的妻子,嗯?”
果然,他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還有拳頭緊握,骨節捏得劈哩啪啦的聲響,很明顯地,是從風斂雪身後那名護衛發出來的。
“啊!。”風斂雪則是吃驚地後退一步,小臉染上暈紅,對於他的求親感到意外而不解。那不過是兒時的一個玩笑啊!怎麼真的會有人在整整過了十五年之後,又來重提五歲時定下的約定呢?
“斂雪妹妹,你這種驚訝的表情真讓我傷心。”冷靳宇原本想以扇柄托起風斂雪的下巴,但眼角瞄到了君莫凡那種像要殺人般的目光.他笑了笑,依舊好脾氣地說:“我不會為難你,但既然我來了,希望斂雪妹妹讓我住下幾天,讓我們敘敍舊、培養培養感惰,或許你就會改變主意了。”
“你要住下?”風斂雪吃驚地眨眨眼。
“斂雪妹妹,這是當然的,當年受過你熱情的款待,我始終念念不忘,既然來了這裏,你總不能讓我去住城裏的客棧吧?這樣我會傷心的啊!”冷靳宇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你不會這麼無情吧”的神情!讓一向心軟的風斂雪難以開口拒絕。
“爹……”風斂雪轉身面向風老爺,至少得徵詢一家之主的意見。
“啊?好……好,就住下吧!”風老爺一如往常,以單音節應聲。事實上,他還沒從這次的衝擊中恢復,畢竟這個叫冷靳宇的人不知道是們身分,居然動用到了府衙的差役充當保鏢護衛,其身分之尊貴可想而知,就算他此行不是沖著風斂雪而來,自己也沒膽子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冷……呃,靳宇……”風斂雪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一個人來這裏?沒有其他人跟著嗎?為什麼……這些差爺要跟著你?”
記憶中,冷靳宇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很會人,這一次,他的身邊同樣跟著一群人,只不過換成了衙門差役。他到底是 什麼身分?居然可以調動這樣一群人?
“斂雪妹妹,我說了,這一趟純粹是來探望你,但我的家人們就是不放心, 所以委託了這些差爺跟著來,說是要保護我的安全。”冷靳字抖開玉扇,淡淡地開口。“我這麼大的人了,他們就是不放心,我也沒辦法哩!”
“這裏又不是客棧,沒這麼多空房招待。”君莫尼忍不住開口。這傢伙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自己住進來也就算了,難不成這一票差爺也要住進來?
冷靳宇轉向君莫凡,目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頓時讓君莫凡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娘娘腔的傢伙真的好噁心,連看人的目光,都讓人渾身不自在。
“那君護衛,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冷靳宇微笑,有禮地詢問他的意見。
要忽視君莫凡這樣一個人不容易,畢竟,打從自己踏入風宅以來,這個姓君的護衛是唯一敢對他吹得子瞪眼睛的,其他的人,不管是風老爺子或是風二夫人,完全是大難臨頭的倒楣模樣,坐在椅子上戰戰兢兢的,甚至在他問起風斂雪時。也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實在詭異。
來風府之前,他就曾約略打聽過府裏情況,據說風家大小姐風斂雪已經年二十,但始終沒有出嫁,反倒是風家的二小組與三小姐,半年後會同時出閣,探聽到這點之後,他的心中難免起了內疚,猜想或許風斂雪謹守住當年的約定,始終不肯答應其他人的婚事。所以趁著這陣子有空,親自上風府一趟。
抵達以後,他變在心中有了決定,倘若風斂雪長大後變得人醜性子差,而風家人又擺出了一副他必須要負責到底的嘴臉,那麼他可能會扔下一大筆銀子做補償。但今日來到風府一探,發現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風斂雪長得嬌小可愛,個性也差不到哪里去,怪異的反倒是風家人的反應,還有風斂雪身後那個,一副想將自己大卸八塊的貼身護衛。
嗯,不管這風宅裏在變什麼把戲,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陣子絕不會無聊了!
“總之這些人不能留在這裏,若是讓外人看到風儲裏佈滿了府衙的人,還以為風宅出了什麼事。”君莫凡毫不客氣地評論。“再說,府裏又沒什麼江洋大盜,用不著二十幾個差役保護,難不成你怕夜裏會掉腦袋不成?”
君莫凡充滿敵意的話讓風老爺等人倒抽一口涼氣,深怕他的不敬會為風家惹上麻煩,而風斂雪也再次向前輕扯他的衣袖,提醒莫凡不可失了禮數。不過冷靳宇卻沒有被他激怒,反倒是咧開了嘴,頗有同感地微笑點頭。
“君兄說得有理,我些行不過是來和斂雪妹妹敍舊,這些人跟著也是礙手礙腳。”冷靳宇轉身望向風斂雪道:“我這就打發他們走,等會兒再和斂雪妹妹你好好聊聊吧!”
說完之後,冷靳宇儼然像是風家主人一般,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大廳,先行遣退隨行而來的差役。
冷靳宇的離去並未使大廳的氣氛好轉,風老爺沈默,風二夫人面色發青,而風家兩位千金,則是氣得身子發顫、臉色發白。
即將要淪為老小姐、成為眾人笑柄的風斂雪為什麼平白無故多了一個未婚夫婿?倘若他又醜又老,她們還可以譏笑一番,偏偏那個叫冷靳宇的,不但擁有世間罕見的俊美容貌,更像是個身分顯要之人,光憑分請得動府衙中二、三十個人的排場,就知道他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可惡!風斂雪明明是個父不詳的野種,為什麼始終有這種好運氣呢!
“爹!娘!你們倒是說句話啊!”風金鳳先是惡狠狠地瞪了風斂雪一眼,一臉惱怒地尋求風老爺地意見。好歹他爹也是風家的主人,就這麼讓冷靳宇與風斂雪囂張,她可咽不下這口氣。
“你們都回房去,別吵。”風老爺揮揮手,哪里會不知道她們的心思,但他可不傻,知道冷靳宇並不是可以隨便得罪的人物。
“爹啊!”風明珠不依地跺腳,同樣也覺得臉上無光。
“回房去,難道你們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風二夫人開口輕斥,語帶嚴厲地諷刺道:“還不規矩點,人家現在可算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你們再這麼沒大沒小,到時候她把心一橫,先找你們姐妹開刀也說不一定!”
金鳳與明珠互望一眼,最後抿著嘴憤怒離去。
風二夫人的諷刺讓風斂雪小臉一僵,正想開口解釋些什麼,卻被科莫凡一把拉住了手腕,跟著,她聽見他以壓抑過後的緊繃聲音說道:“別理他們,跟我來,我有事要問你。”
無視于風老爺與風二夫人的存在,君莫凡冷著一張臉,以略微粗魯的動作拉著風斂雪離去。
※ ※ ※
“莫凡,怎麼了?你拉得我手好疼!”一路被君莫凡拉到了左側的小花園,風斂雪忍不住出聲喊道。
自從冷靳宇出現之後,君莫凡一張臉始終是緊繃著,像是和對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但不對啊!這兩個人怎麼說是第一次見面,哪里會有什麼過節?
“你……是不是打算接受那個娘娘腔傢伙的求婚?”君莫凡鬆開手,緊繃的俊臉有著山雨欲來的怒意,直接問出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
“娘娘腔? 你是說冷靳宇?”風斂雪一愣,跟著才明白 莫凡口中的娘娘腔指的是方才上門的冷靳宇。
望著君莫凡微怒的俊臉半晌,風斂雪像是發現到什麼稀奇的事情一樣,驚喜地開口道: “我知道了!之前我看到冷 靳宇的時候,總覺得好像在哪里看過他,現在我知道了,他和你感覺有點像。”
風斂雪高興地作出結論:五官輪廓並不十分類似,但兩個人都擁有俊美無儔、那種宜男宜女的好皮相,冷靳宇尤其更豔麗幾分,而君莫凡由於身型較為高大,再加上總是喜歡繃著一張俊臉,看上去充滿了距離感,但她相信,若是莫凡願意像冷靳宇一樣常掛著笑,一定會和他一樣迷人。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所以她不會特別排斥冷靳宇,不管是他嘻皮笑臉地想靠近自己,或是湊過來說一些帶點調笑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對方只是在開玩笑、在試探,像是要窺探她的反應似的。
“我和那個娘娘腔長得像?!”君莫凡怪叫出聲,一張俊臉因為風斂雪的話而憤怒地脹紅地。那個叫冷靳宇的傢伙不但長得像女人一樣,還總是嘻皮笑臉、外加喜歡毛手毛腳的,這種集所有缺點於一身的人,她居然說長得像他!?
“嗯,就是你們都長得都好看啊。”風斂雪渾然不覺自己說錯了什麼,反倒喜孜孜地建議:“莫凡,你要是和靳宇一樣常常笑,那種感覺就更像了。”
君莫凡心中一驚,隨即想到了風斂雪自小就是喜歡漂亮東西的人,所以當年她不顧一切地收留他,和自己的臉有絕大的關係,那麼換句話說,那個娘娘腔擁有一副斂雪最喜歡的好皮相,她極有可能會因此答應對方的求親了!?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一想到這點,君莫凡的臉從原先的憤怒轉為陰霾,胸口還有一股煩悶苦澀的感覺。
風斂雪微側過身,並沒有聽見君莫凡在說什麼,思緒已經轉到了當年;對!她想起來了,記憶中的冷靳宇,就已經是一個好看的孩子,當她是個小女孩,對方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那時候娘親也還沒生病,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多讓人懷念的日子。
不需要回答,光是看到風斂雪臉上那抹甜蜜的笑容,就看出她己經作了決定。君莫凡的胸口立刻充斥著一種即將要爆發的怒氣。
他將雙手緊握成拳,想開口阻止,卻猛然想到,他有什麼資格阻止?又有什麼理由能阻止她的未婚夫來接她?一再說,風斂雪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他幹麼這麼在意她作出什麼決定,男人當婚、女人當嫁,再說如果冷靳宇把她接走了,那麼風斂雪就不用再受到風家人的欺負,這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嗎?到時候他要走,心中反倒是了無牽掛,不是嗎?
不!即使自己的理智作出了這麼多解釋,他胸田那種激動到要爆裂的情緒卻依舊沒有平復, 為了什麼?還有什麼是 最重要的原因,讓他不願意將風斂雪交給別人嗎?
莫非他對風斂雪……
“嗯……其實,我讓他住下來,只是想多和他聊聊……”風斂雪轉頭,正想提醒莫凡這段日子不可以對他失禮,再怎麼說,對方也是久別重逢的故人時,卻發現君莫凡早已經不見了。
“莫凡?莫凡!”那!莫凡今天是怎麼了?不但心情不好,和她說話說到一半又跑掉了,真是奇怪!
風斂雪帶著困惑,轉身正思走回房間,卻看到在前面涼亭轉角處,冷靳宇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啊!靳宇?”風斂雪有些驚奇地看著他。
冷靳宇身形輕移,不一會兒已經來到她的面前,清湛晶亮的黑瞳帶著笑,溫和地笑道:“陪我聊聊天,讓我多瞭解你這些年在做什麼……”
第七章
弦月高掛,陣陣涼風吹過。將滿園的花香送至涼亭,為夜裏增添了幾許浪漫綺麗的氣氛。
涼亭之中,圓形的石桌上擺了幾樣精緻的點心,還有一小壺剛溫好的美酒,俊美的男子與秀麗的女子淺笑對酌的畫面。猶如詩畫般動人。
“哈哈哈!真有這樣的事情?”涼亭內,不時傳出冷靳宇愉悅的笑聲, 奇特的是,他不僅人長得俊雅斯文,就連笑聲聽起來也是十分優雅迷人。
坐在冷靳宇對面的風斂雪面露微笑,殷勤地再為他斟上一杯酒,對於眼前俊臉含笑的冷靳宇,風斂雪有一種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後的舒服感覺;他話不多,至少今晚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她在說話,不管是童年的事情、最近的事情,抑或是陪在她身邊的人,諸如君莫凡、柳管家、阿丁、金繡等人的事情,冷靳宇似乎都有極大的興趣,在聽的時候,他總是漾著笑、從不打斷,甚至會適時地提出幾個問題,好讓她將故事說得更詳盡一些。
也因為如此,她和冷靳宇從傍晚聊到了半夜,甚至讓僕役將晚膳直接送到涼亭來,就是捨不得結束這段談話。
“夜裏風大,來,你也喝杯酒暖暖身子。”風斂雪的故事告一段落,冷靳宇同樣體貼一為她她斟上一杯酒。
“謝謝。”風斂雪笑著道謝。“那麼你呢?我也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身邊的人都好嗎?”
“謝謝。”風斂雪笑著道謝。“那麼你呢?我也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身邊的人都好嗎?”
冷靳宇唇邊的笑容一頓,但隨即換上溫和的笑,說道:“我的故事悶得很,你不會想聽的。”
“靳宇,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還有一個雙生妹妹,我記得… …她叫緋月,對不對?她怎麼沒有一起來?”風斂雪忽然想起另外一人的存在。當年他們一同來到風宅,漂亮得像是一對精緻的水晶娃娃,光看現在的靳宇長得如此好看,那另外一人,想必是更美麗了。
“緋月……” 冷靳宇深幽的眼斂下, 優雅的唇苦澀地翕動了一下,低聲道。“她去年已經死了。”
“啊!對不起。”風斂雪驚呼一聲,直覺地伸出手想安慰他。“如果我早知道,就不會提起讓你傷心的事情了。”
冷靳宇接受了風斂雪的安慰,握住她的手,感受這種單純的善意與關懷,同時,敏銳地聽到了不遠處傳來各式各樣的尖銳抽氣聲。
冷靳宇的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笑,這些人也真是好耐性,果然是風斂雪口中的忠仆,他們從傍晚聊到了深夜,這群人倒也真從傍晚蹲到了深夜,著實有趣。
冷靳宇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覆上風斂雪的手,溫柔道:“緋月她始終記得你,前年是她病得最厲害的時候,所以我才沒有遵守約定,在你滿十八歲的時候來接你,你不會怪我吧?”
“不,怎麼會呢!我瞭解親人生病、去世的那種痛苦,我絕不會為這種事情生氣的。”風斂雪以坦然的目光迎向他,以更溫柔的聲音說道。“我娘去世的時候我很傷心,但幸好身邊有莫凡,他讓我覺得……我並不是孤獨一個人。”
想到這些年來,君莫凡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樣存在著,風斂雪的嘴角揚起開心的笑,如果不是他的陪伴,自己一定會熬不下去的。
“是嗎?”冷靳宇的黑瞳閃過一絲情緒,隨即漾開淡笑道。
“靳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風斂雪為了不讓他傷心,於是試著轉移話題。
“可以,若是有答案,我一定會儘量回答。”
“你說的親事……明明只是童年的兒戲,你為什麼當真又回來?”難得有機會與冷靳宇認真談話,風斂雪決定把握住機會。
“你不高興我回來嗎?”冷靳宇似笑非笑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風斂雪咬著下唇,認真思索要怎麼開口,才不會傷了這位新朋友的心。“我的意思是……經過了這麼多年,人都會變的,我自認並不是什麼讓人過目不忘的天仙美女,你人長得好看,氣質也好,就連衙門的差役都對你卑躬屈膝,想必你的家世也不凡,這些年一定有很多人想把閨女嫁給你才是,又何必……又何必一定要選我?”
“斂雪妹妹,我看起來像是嫌貧愛富的人嗎?”冷靳宇只手捧心,作出飽受侮辱、晴天霹靂的表情。
“不,我覺得你很好。”風斂雪急忙澄清,小臉急得都要發紅了。“只是……只是……”
“呵呵,你別急啊!”冷靳宇笑看她焦急的小臉,起身淡淡說道:“夜深了,我們今晚就聊到這裏吧!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風斂雪心懷歉意也跟著站起,心想一定是自己說了什麼讓對方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冷靳宇才急著要走。
“你早點休息,我叫人送你回客房。”
“不用了,我還記得路。”冷靳宇旋身,輕拍她的肩,溫柔道:“哎呀!斂雪妹妹,別一臉做錯拿情的模樣,我看了會傷心啊!”
“你沒有生我的氣?”風斂雪抬頭,看著他一臉笑意,完全沒有被冒犯或是惱怒的跡象。“我很高興你能留下來,今晚我很開心,因為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和人盡情地聊天說話了。”
莫凡雖然一直陪在她身邊,但長年培養出的默契,很多事情她甚至不用開口,君莫凡就能瞭解,所以他們兩人在一起,反倒是不常說話。
但冷靳宇不一樣,他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自己在面對他時,就像是見到一位貼心好友,讓她能盡情地與他分享自己周邊的人、事、物。
“我也是。”冷靳宇眼底漾起一抹溫柔,輕聲道。我很高興你一點也沒變,就和當年一樣,這樣就好。”
說完之後,他揮揮手,踩著優雅的腳步離開了涼亭。當風斂雪回到自己居住的西廂房時,她發現房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君莫凡!俊臉緊繃,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
“莫凡?你怎麼在這裏,難道你一直在這裏等我?”想到這點,風斂雪十分過意不去地開口。
“哼!你和那個冷靳宇倒是聊得愉快。想必有很多話題可聊,對吧!”緊抿的薄唇迸出僵硬的話語,像個醋勁十足、抓奸在床的丈夫。
在與風斂雪分手之後,他沖出風宅,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試圖想厘清自己的思緒。這八年多以來,他一直以保護者的心態留在風斂雪身邊,畢竟,當初落難後,斂雪是第一個,也是唯——個對他伸出援手的人,再加上反正他要在風宅待上十年,那麼盡點保護責任、不讓任何人欺負她,也沒什麼不對!
但一直到那個娘娘腔的冷靳宇出現之後,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對於斂雪並不只是存在著保護的念頭;他在意冷靳宇這個人,更在意斂雪的反應,這才明白,光是成為風斂雪的保護者對目己來說已不夠,他想成為更多、更特別的人,不是像老柳、阿丁那樣的親人,而是更親密、更靠近,變即是在她心中是無可取代、獨一無二的那個人!
這樣的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從風夫人去世的那個晚上就產生這種想法了吧!他在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而斂雪在那一晚也失去了母親,他提供了自己的懷抱、讓風斂雪盡情地哭泣,因為他們都是孤零零的人,如果再不彼此提供懷抱、提供溫暖,那麼他們什麼也沒有了……
之後,自己便單純地抱持著要守護的念頭,一直到冷靳宇的出現,他才知道,光是成為斂雪的保護者是不夠的!他要更多,也想得到更多,不但不想讓別人看到斂雪的笑容,更不想讓斂雪對其他人哭泣,斂雪—一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想清楚了這一點,胸口鬱悶的感覺就消失了不少,於是他急忙趕回風宅,想把自己厘清的思緒說明日,畢竟以他對斂雪的瞭解程度,有些時候她是相當遲鈍的、不先抓住她將事情說明白,或許她真的糊裏糊塗就被那個冷靳宇騙了!
但是剛回府,就遇見阿丁一臉神秘兮兮地將他拉到角落,說風斂雪與冷靳宇在涼亭,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已經談了好一段時間。
無視于君莫凡發黑的臉,阿丁為了表示義氣,甚至慷慨地讓出草叢裏最好的偷看位置,邀請他一起加入偷看陣營,畢竟那小子的來路誰也摸不清楚,他們得好好監視著,不能讓小姐平白被占了便宜。
“我沒興趣。”君莫凡扔給阿丁一個足以致命的冰冷目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啊?”碰了一個大釘子的阿丁還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是搔搔頭,莫名其妙地離去。
阿丁走了以後,君莫凡就守在風斂雪的房門前,獨自一個人生著悶氣,等候風斂雪回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也越來越暗,當他的心情如同十二月的寒冬般冰冷時,終於聽到風斂雪回返的腳步聲。
“哼!你和他聊得很愉快嘛!”憋了一整個晚上的話想說,誰知道一開口,就是這種好像吃醋丈夫說的話,君莫凡在心中低咒自己,但依舊臭著一張臉。
“嗯,是很多,他對你們很有興趣,我幾乎都在說你們的事情呢!”風斂雪微笑。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臭著一張臉。但她還是坐到走廊的石階上,轉頭對君莫凡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我還不想睡,莫凡和,你陪我坐一會好不好?”
君莫凡望著她半晌,始終無法拒絕那張微笑的臉,於是走到她的身邊,順從地坐了下來。
“呼!莫凡,我很久沒和人這麼說話了。”風斂雪伸手輕拍自己因為飲酒而泛紅的面頰,滿足地歎息道。“我們……不,應該是只有我,說了好多好多話,把從以前到現在的事情,都說給他聽,他對你很有興趣,我還告訴他你當初是怎麼來這裏的,他聽了一直笑呢!”
“你都告訴他了?”君莫凡一張俊臉更難看了。什麼都告訴他了是什麼意思?這兩人不過初次見面,她就將所有的事情告訴對方?難道不怕對方有所圖謀嗎?
“我告訴他:你扮成女孩藏在樹上,但沒有一個人看出你其實是男孩子。嘻!不過你那個樣子真的就是小女孩,也不能怪我們認錯啊!”風斂雪微笑地回憶,突然輕呼一聲:“啊!莫凡,我居然忘記你討厭別人說你長得像女孩,對不起,你不會介意吧?”
君莫凡的臉扭曲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只是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望著她,一直到風斂雪察覺到他過於專注的目光,才有些錯愕地問:“莫凡,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奇怪,同樣是俊眉挺鼻、漂亮精緻的五官,當冷靳宇望著她的時候,自己只覺得他很親切溫柔,但換成了莫凡,她就覺得他專注的目光讓自己很不好意思,甚至懷疑自己的臉上是不是多了一個鼻子或是嘴巴。
“你剛才說,很久沒和人這麼說話了,意思是:這些年即使我陪在你身邊,但有些話你根本就不想和我說,是這個意思嗎?”君莫凡以挫敗的語氣問道。原先想要說的表白以及一腔熱情,都被她這句看似無心的“真心話”給澆熄了。
他才是一直在風斂雪身邊的人,這麼多年以來,她從來不曾像對待冷靳宇這樣對他,對著他一說話就是一整晚,甚至捨不得結束。
“莫凡,你問的問題好奇怪。”風斂雪抬眼,有些奇怪地望著他回答道:“我和冷靳宇說的那些故事,都是我和你一起發生 的,既然是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情,你記得和我一樣清楚,我為 什麼還要說給你聽?”
君莫凡一楞,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只有老爺爺、老婆婆,才會把自己的事情反覆說給彼此聽,不是嗎?”風斂雪淡淡微笑,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手說道。“冷靳宇就像是我多年不見的朋友一樣,他很關心我這些年過的生活,老實說,莫凡,一直以來我只有你和柳管家他們,從來沒有其他的朋友,但是今天晚上我很高興,就好像突然之間多了一個朋友,而且他也讓我瞭解到,這些年因為你們,我過得很好。”
一直以來,或許是太習慣了君莫凡的存在,所以慢慢地,將他視為一個理所當然的存在,倘若不是今晚和冷靳宇的一番談話,讓她察覺到大部分的話題幾乎都是繞著君莫凡的時候,她才明白,這些年他的存在有多麼重要。
“我是不是一個很差勁的人?”風斂雪輕歎一口氣。“理所當然的把你視為親人看待,卻從來沒有開口和你道謝過。”
“你……只把我當成你的親人?”君莫凡小心翼翼地開口
一番談話下來,對了冷靳宇的妒忌消褪了不少,畢竟,他是最瞭解斂雪寂寞的人,如今出現了另外一個人,雖然有點娘娘腔、雖然常常露出一張討人厭的笑臉,但如果那是一個能讓風斂雪更開心的“朋友”,自己就不能太自私。
“嗯。”她柔順地點頭。親人對她的意義,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君莫凡當然就是她的親人。
“但我卻不想只當你的親人。”君莫凡專注地望著她,低聲說道。
“不想當我的親人?”風斂雪錯愕地睜大眼睛,露出受傷的神情。難道真的是自己太一廂情願了?弄了半天,君莫凡根本沒把她當親人看待?“莫凡,為什麼?你討厭當我的親人嗎?”
“你今晚說太多話了,回房休息吧!”君莫凡當然看出她眼底那抹受傷的情緒,但誰教她也讓自己擔心、懊惱了一個晚上,所以只是揚起嘴角,壞心眼地什麼也不說。
“莫凡?”風斂雪心理更急了,伸出小於想拉住他,一心要把話問清楚。
“這個給你。”君莫凡從腰際取出一國內外玉佩,將它小心地套到風斂雪的頸項,說道。“可別弄丟了。”
“這是?”風斂雪低頭,認出這是君莫凡從不離身的龍形玉個男人送出貼身玉佩的意義嗎?
像是要加深她的困惑似的,君莫凡突然俯身,以手托起她的下巴,毫無預兆地就吻住她微張的小嘴—一
“莫……”風斂雪正想說話,只覺得一陣男性氣息襲來。跟著,有溫熱的東西觸碰到自己的嘴唇,她驚訝地瞪大眼,眼前一片黑,只知道不管是莫凡的人或是氣息,正充斥自己的四周。
“我不做你的親人,原因就是這個……”不知過了多久,君莫凡抬起頭,望著風斂雪錯楞暈紅的面頰,薄唇揚起滿足的笑。
事實上,當她說出只把他當成親人的時候。君莫凡著實緊張了一下,只希望她只是感覺遲鈍,並不是真的把他當成弟弟來看待。關出貼身玉佩是原本就打算好的、至於剛才那一吻,則是臨時起意,想讓她更快明白他的心意。
她反正只把冷靳宇當成可以說話的朋友。那麼他這個細心守護在她身邊十幾年的人,才是能贏得她芳心的人,不是嗎?總之,他已經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不會把最重要的斂雪讓給那個娘娘腔的傢伙!再說,自己的勝算比冷靳宇大,他更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不當我的親人的原因,就是這個……”風斂雪只能傻傻地重複他的句子,腦中一片混沌。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是自己喝太多酒產生的幻覺?還是莫凡真的吻了她?
君莫凡並沒有移開視線,望著斂雪一雙漆黑的雙眼、如酒醉般迷蒙。
此刻的她,真的好美好美。
這種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惘模樣,讓君莫凡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像是春風般溫柔的吻、夾帶著熟悉的男性氣息,風斂雪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只有君莫凡一人的存在……
“斂雪,把眼睛閉上……”男性的唇略微退開,低聲吩咐。
“喔,好。”她聽話地閉上眼睛,只覺得雙頰好熱好熱,腦袋也暈暈沈沈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於是乖乖地聽話閉上眼睛。
閉上眼,她似乎聽到了莫凡的輕笑聲,正納悶他在笑什麼的時候,剛才那種熱熱的、讓人心慌的吻又來了,濕熱的唇先是溫柔的摩擦她的唇瓣讓她忍不住想笑,而君莫凡則是把握住機會。
剛開始時有些緊張、忐忑與不安,但隨著君莫凡霸道卻不失溫柔的吻,她漸漸放鬆自己,完全沈浸在這種融合了暈眩、甜蜜,以及充滿了安全保護著的熱吻之中,甚至主動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結實的身子。
當君莫凡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不但雙頰暈紅似醉酒,整個身軀也軟如棉絮地靠在他身上,偷懶又迷惘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咧開了滿足的笑。
“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君莫凡輕撫她燙紅的臉,微笑道。原本還想問;你是不是只把我當成親人!但是從剛才那一吻看來,她和自己一樣沈醉在其中。那麼根本不用再問這個煞風景的問題了。
“什麼答案?”風斂雪迷惘地眨眨眼,除了頭暈目眩、心神縹緲之外,她有說了什麼話嗎?應該是沒有,但莫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今晚說太多話了,該回房休息了。他拉起風斂雪的手領著她走回自己的房間,低下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柔聲道:“乖乖睡一覺,晚安。”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當著風斂雪迷惘羞澀的臉,將兩扇木門關上。
“原來莫凡對小姐……是這種感情啊!”遲鈍的阿丁發出一聲驚呼。難怪當他提議要讓位置給莫凡偷看小姐和冷靳宇約會的情況時,卻得到對方惡狠狠的一眼,原來莫凡根本把冷靳宇當成了敵手啊!
“阿丁,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情吧?”金繡聽到阿丁的自言自語、忍不住詫異地問道。全風宅的僕役都知道君莫凡對小姐有意思,只是沒想到阿丁居然看不出來!?
“嘖!不然你以為我們總是蹲在草叢餵養蚊子是喜歡自虐不成?”柳管家冷哼一聲,對阿丁的遲鈍感到無奈。“就是要盯著君小子啊!年輕人血氣方剛,要是不盯著他看,讓他做出對小姐不好的事.那怎麼辦?”
“嘎?不好的事情?”阿丁搔搔頭,不太明白柳管家的意思。“但他和我們一樣一心保護小姐,這些年大家不都明白?他怎麼會對小姐做出不好的事情?”
“嘖!你這呆頭鵝!他喜歡小姐是好事,但如果他不打算陪伴小姐共度一生,只是乘機想占小姐便宜,那可不行!所以我們才會時時刻刻盯著他們,小姐已經沒有親人可以為她作主, 我們更要格外小心。 ”金繡忍住脾氣,耐心對阿丁解釋。“若他真喜歡小姐,那麼也得按禮數來,至少要成婚拜堂,得到我們的允許。這樣才可以。”
“不對啊!那剛才……君小子吻了小姐,你們怎麼不出?”
“哎!你這笨蛋,解釋到你懂,我都要變成傻子了!”金繡再次賞了阿丁一個白眼。“剛才要是小姐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我們當然就會出面,但你看到小姐抗拒了嗎?沒有!所以我們當然不能出面!”
“那……我們怎麼知道小姐是不是願意?她今天也和冷公子有說有笑的,不是嗎?”阿丁雖然一直被喝叱,但依舊很努力想跟上眾人的思緒。
“啪”的一聲從眾人背後響起,嚇得所有人統統轉身,然後看見月光下,冷靳宇手拿玉扇輕搖著,俊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冷……冷公子?”
大夥背後直冒冷汗。這傢伙是什麼時候來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真要嚇死人了!
“不能只讓君莫凡占盡所有的好處啊!”冷靳宇搖著扇子緩步向前,無視於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也有樣學樣地彎下身,擺出了我跟你們是同一國的表情,淡笑道。“我睡不著,來這裏晃晃,沒想到卻看到有人在吻我的未婚妻,那個姓君的小子太過分了,根本是在佔便宜嘛!”
眾人依舊僵著身子,始終無法適應這個看來一身尊貴的冷公子,就這樣學著他們彎下身在草叢裏談笑,像是根本不在意會弄髒身上的衣服一樣,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嫌惡的表情,真是一個奇怪的傢伙!
“斂雪妹妹將你們這些人的重要性都告訴我啦!”冷靳宇見他們依舊保持著警戒,知道要得到他們的信任與配合,最好的方法就是開誠佈公,於是他漾開迷人的笑,說道。“我和你們是同一陣線的,求親只是表面上的目的,真正的理由,只是代替兩位故人來看看這裏、看看斂雪,他們生前唯一的心願都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你們最重視的風斂雪,能夠得到幸福。”“兩位故人?”或許是從對方的眼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惡意,於是柳管家也開口與他談話。
“一位是我去年死去的雙生妹妹,一位,則是柳管家您也很熟悉的人,任無痕---斂雪妹妹的生身之父。”冷靳宇微笑地公佈答案。
此話一出,不僅是柳管家臉色一變,就連所有從柳家隨嫁過來的僕役,臉上都出現了詭異的表情。
“他……已經死了?你是怎麼認識那個混帳東西的?”柳管家眼眶先是一紅,跟著以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問道。
“這是一個好長的故事,倘若您願意相信我的誠意,就請各位到我客房一敘,我會將我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冷靳宇淡掃所有人一眼,優雅的唇噙著笑,起身道:“然後, 我們得為我們彼此都關心的斂雪妹妹,想出一條能讓她得到幸福的路,好嗎?”
第八章
“斂雪妹妹,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昨晚睡得不好嗎?”相同的花園,相同的涼亭,冷靳宇在用完早膳之後,就約了風斂雪到涼亭。
“嗯……”風斂雪點點頭,想起昨夜失眠的原因,一張俏臉微微地泛紅。
“斂雪妹妹,為了思考我倆的事情,累你一個晚上沒睡,真讓我心疼。”冷靳宇將她害羞的神情看在眼裏,嘴角揚起笑,俊臉有著全然的喜悅。“看你這無限嬌羞的模樣,想必是要回覆我好消息,對吧?”
他一步向前,熱情無比地握住風斂雪的手,開心說道:“斂雪妹妹,你的決定再正確不過,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嘎?”風斂雪錯愕無比地抬頭,不知道冷靳宇臉上的喜悅是為了什麼。
“等我回家一趟,我立刻就派人來風宅提親選日子,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的,讓全部人都知道斂雪妹妹要成為我冷某人的妻子!”冷靳宇一張俊臉滿是喜悅,仿佛婚禮即將進行的陶醉模樣。
“等等! ”風斂雪這下子總算聽懂冷靳宇在說什麼了,她嚇T一大跳,手用力一縮,小臉漾起慌亂的表情。“靳宇……你一定是誤會什麼了。”
“誤會?昨晚分手時,你不是說了,和我在一起很開心,這不就是表示你不討厭我,而我對你的感覺也是一樣,既然我們彼此都有意,那麼成親不是很好嗎?”冷靳宇搖搖頭,表示絕無可能,“還有,我一大早找你來,你不也是雙眸含情,一副有千言萬語想對我傾訴的模樣?”
說了這麼一大段話之後,冷靳宇將雙手攤開,俊眼含笑地說道:“所以,來吧!斂雪妹妹!從今以後,我的懷抱就是你的避風港,接受我吧!”
如果不是因為冷靳宇一臉正經,風斂雪真的會笑出聲來,好端端的一段表白的話,為何靳宇說起來,就好像唱戲一樣誇張?
“斬宇,你誤會了。”風斂雪忍住笑,堅定地搖頭。
“我來這裏,確實是有話想告訴你,但這和我們的婚事無關,你是我此刻唯一可以說話的朋友……有些事我不得不說,所以,我才想第一個告訴你,如果說這引起了你的誤會,我很抱歉。”
“啊?你不是要和我談婚事?”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但冷靳宇的心中難免有些失望,他作出懊惱的神情,重新在風斂雪面前坐下。“好吧!你要和我說什麼,我聽就是了。‘’
風斂雪一頓、粉嫩的雙頰染上淡淡暈紅,顯然對要說出口的話,也有幾分害羞和不自在。
“昨天,我和你說了許多話,因為這些話……才讓我明白了自己。”風斂雪柔聲地開口。“他一直陪在我身邊,保護我、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孤獨的,一直以來,我理所當然的將他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親人,但是昨天他告訴我……他不想當我的親人,後來.我才知道……”她俏臉一紅,最後幾乎要說不下去了。
倘若不是冷靳宇昨夜也躲在附近聽了個大半,他相信自己絕對聽不明白風斂雪這種斷斷續續、有頭沒尾的談話。唉!這樣可愛的姑娘,如果她這種含羞帶怯的模樣,是為了自己,那該有多好!
“斂雪妹妹,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冷靳宇只手捧胸,作出痛苦難受的表情。
“嘎?”風斂雪微愣,始終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解釋她對君莫凡的感覺,沒想到還沒說出口,冷靳字就明白了。
“你一直說他啊他的,雙眸帶笑、粉頰桃紅,會讓你露出這麼幸福微笑的,是有這麼一個人吧! ” 冷靳宇重新拿起腰間的玉扇拍擊手心,換上認真思考的臉。“這也不對,昨晚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心裏還沒有這個人,為什麼一夜之間,就冒出了一個心上人?斂雪妹妹,你該不是為了拒絕我,隨便編出一個人吧?”
“不是不是,我沒有騙你。他不是別人!是莫凡的!”風斂雪心想不能再讓他繼續誤會下去,有些慌亂地開口道。
“昨天在我們談話之後,莫凡來找我,向我表白他的心意所以……”
“君莫凡?”冷靳宇作出詫異的表情,錯愕道。“你的那個貼身護衛?斂雪妹妹,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我很認真,沒有開玩笑。”風斂雪見他一臉不信,從袖子中取出了君莫凡昨晚送她的玉佩,堅定說道。“莫凡也是認真的,不然他不會送塊玉佩,這塊玉佩是他最重要的----”
冷靳字見她緊張的模樣,心中覺得有趣,只是垂下眼淡掃她掌中的玉佩一眼,一見之下卻臉色一變,迅速從風斂雪’眼中將玉佩奪了過來。
“這王佩是……”紫玉打造、龍形雕紋,上面還有一個“君”宇,必須是“他”的子嗣才能擁有這玉佩,君莫凡為何也有這樣一塊玉佩?
“靳宇,怎麼了?”風斂雪見他臉色一變,也覺得緊張了起來。
“你方才說,這玉佩是君莫凡給你的?”
“這玉佩是他娘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就戴在身上。”風劍雪照實回答。“這玉佩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冷靳宇將玉佩在掌心一捏,確定它的真偽,而後將玉佩遞給風斂雪,俊臉也恢復了原有的淡然表情。
玉佩是真的!那麼最重要的,就是確定君莫凡的身分了!
“靳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塊玉佩和莫凡有什麼不對嗎?”風斂雪並沒有被他臉上的平靜所欺瞞,直覺地認這冷靳宇隱藏了些什麼秘密。
“我曾經在一位故人身上看過這塊玉佩,所以剛才嚇了一跳。”冷靳宇微笑解釋。“但我剛才看仔細了,兩塊玉佩只是材質相同,但雕紋卻不同,是我弄錯了。”
“是這樣嗎?”風斂雪半信半疑,卻又找不出其他的話反駁。
“斂雪,你能叫君莫凡過來嗎?我有點事想問他。”冷靳宇有禮地提出要求。之前為了要探問斂雪的心意,他特意找柳管家等人支開君莫凡,但如今一塊玉佩讓事情出了狀況,那麼自己應該改變策略,先和君莫凡談一談,再作打算。
“啊?你要見莫凡?”
“放心吧!我不會和他打架吵嘴的。”冷靳宇朝她眨眨眼,笑道。“你選擇了他,不是嗎?那麼我這個前任未婚夫,只是想和他聊聊,順便祝福他,這不為過吧?斂雪妹妹。”
望著風斂雪害羞離去的背影,冷靳了俊瞼上的笑意斂人,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道:“如果他是真的,那當年死的又是誰?如此巧合的事情居然讓我碰上了,大哥,這是你冥冥中作的安排嗎?”
"你有什麼事?"君莫凡來到涼亭,劈頭就問。
畢竟一大早就被一君人拉到牆角去說教,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而最氣人的是,老柳他們訓話的內容居然是:冷靳宇是小姐未來的夫婿,要他不可以無禮,對待他要像對待小姐一樣地恭敬。嘖!他才不會讓這個姓冷的成為斂雪的夫婿,除非一劍殺了他!
"方才,我已經向斂雪妹妹求親了。"嘴角噙著淡雅笑痕,冷靳宇慢條斯理地說出自己的打算。
"哼!"君莫凡冷哼一聲,顯然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裏。
"我原本以為她會一口答應, 畢竟以我這種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俊模樣,有哪位姑娘會拒絕我?"冷靳宇拿著玉扇輕敲著桌面,無限惋惜說道。"可偏偏,斂雪妹妹拒絕我了,而理由!!居然是因為你這個小子!"
"已經得到答案了還不離開?"君莫凡實在無法掩飾對他的敵意,更討厭他斂雪妹妹長、斂雪妹妹短這樣的叫著。
"死賴在這裏她也不會改變主意,我會一生一世的保護她。"
"君小子,你可不要太囂張。"冷靳宇似笑非笑,在鬥嘴的同時,一雙眼始終專心地停在他身上。“那麼我實話告訴你,斂雪妹妹我是要定了,而你根本無法阻止我。”
“是嗎?”君莫凡俊臉一沉,黑瞳露出殺氣。或許把這個娘娘腔的傢伙狠狠打一頓,他才會死心!
“我不想動武。”冷靳宇斂下眼,再次睜開後,露出了精明的算計。“有些事我沒有告訴斂雪妹妹,是不想嚇壞她,但是為了讓你徹底對斂雪妹妹死心,看來我得公佈自己的身分了。”
君莫凡不語,依舊冷著一張臉,看對方在玩什麼把戲。
“‘冷’並不是我的本姓,但為了出遊方便,只要離開了生長的地方,我都會用我母親未出嫁前的姓,不過這不足為奇,畢竟很多人都這麼做,不是嗎?”冷靳宇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攤在君莫凡眼前,緩聲道。“我真正的姓,是‘赫連’,而真正的身分,是太子。”
君莫凡臉色一變,不只是因為看到冷靳宇手上的玉佩,同時也因為聽見了他真正的身分。
“當年出宮經過此地,聽聞號稱京城第一美人的柳輕煙嫁入風家,所以我才會來這裏,一睹美人的風采,這才與斂雪妹妹訂下了盟約。”冷靳宇淡淡一笑,重新將玉佩收好緩聲道。“現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斂雪妹妹是我要帶回宮中當太子妃的人,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貼身護衛,憑什麼和我搶新娘?”君莫凡面色鐵青,雙手也緊握成拳,像是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一樣。
“唷!想明白了就退下,現在你知道我的身分了,該知難而退了!”冷靳宇揮揮手,不甚在意地說著。
“斂雪不能進宮。”不知道過了多久,君莫凡才以從齒縫中擠出的僵硬字眼說道。
“嗯,你說什麼?”冷靳宇慵懶地抬眼,斜覦他一眼。
“不能讓斂雪進宮,她個性單純。不懂算計陰謀那一套,進宮會害死她。”想起了娘親,想起了過往,君莫凡以套,進宮會害死她。”想起娘親,想起了過往,君莫凡以僵硬無比的聲音開口。
“斂雪妹妹進了宮,就是太子妃,誰敢對她怎樣?”冷靳宇冷嗤一聲,顯然覺得他大驚小怪。“再說,後宮嘛!不就是一些妃子爭寵吃醋,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說到這裏,他心中對君莫凡的好感添增了一些,在自己報出身份之後,君莫凡唯一的反應,不是他與斂雪身分配不配的問題,而是馬上想到風斂雪進宮會受委屈。看來這小子雖然脾氣不好,卻也是一個體貼之人。
“她不會進宮,我絕不會讓她進宮的!”君莫凡大聲吼出自己的決心。她是自己保護多年的寶物,絕對不會讓她進入宮遷那種骯髒污穢的地方!
“君小子,看來你沒弄懂我說話的重點。”冷靳宇輕輕搖頭,歎息道。“告訴你我的身分,是要你徹底死心,讓你明白你永遠不可能和我鬥。我可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這兩者之間的分別你懂吧?”
“我不會讓你帶走她。”君莫凡面色鐵青,擺出了就算要殺死他才能改變主意,自己也願意的凝重表情。
“君紫纓是你什麼人?你手上為什麼有父皇賜給她的玉佩?”眼看君莫凡露出了要殺人滅口的表情,冷靳宇不慌不忙地扔出另外一個問題。
君莫凡一愣,怎麼也想不到對方居然喊出了娘親的名字!
“斂雪妹妹給我看了那塊玉佩。”冷靳宇微笑道,重新拿出自己的那塊說道。“當年父皇將番邦進貢的一塊紫玉,鑿成了七塊玉,分別贈給七位皇子,七塊紫玉上面刻有皇子母親的姓。當今皇后產下的是一對雙胞胎,所以我手中的,並非是龍形玉佩,而是代表太子地位的環形玉佩‘紫龍抉’,我雙生妹妹得的是以剩下的紫玉製成的圓形神珠‘紫龍月’,其餘皇子得到的全都是由紫玉雕成的龍形玉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君莫凡否認。
“喔, 是嗎? ”冷靳宇淡淡一笑,起身望向遠方,以半是傷感的語氣說道。“當年的悲劇我也聽說一些;君紫纓原是蓉妃自小服侍在身邊的丫鬟,後來蓉妃因為受寵,也將這名丫鬢帶人宮中,意外地得到父皇的寵倖,不但封為貴人,還為父皇上下一名叫‘聿’的皇子,結果在聿皇子十歲左右,和纓貴人在回鄉省親的途中,遭到當地土匪攔截,連人帶車全都翻下山谷了。”
冷靳宇轉過身,望了一眼面色鐵青的君莫凡,繼續道:“父皇心痛不已,但由於事出突然,甚至來不及親自驗屍,就被當地的知府大人草草以土匪劫車,同時將所有證據焚燒後掩埋,這讓父皇龍顏大怒,將那名知府革職抄家,當時這件事鬧得風風雨雨,好幾年來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
“君莫凡,這玉佩既是屬於一個死人所有,就不應該在你身上。”冷靳宇逼近一步,停在君莫凡的面前,一雙黑瞳有著前所未有的正經說道。“如果你是那個人,那麼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身分,如果你不是那個人,那麼這塊玉佩又是怎麼來的?盜取皇家之物,抑或是從死人身上搜刮而來的?不管是哪一個,我都能摘掉你的腦袋。”
聿兒,不要相信任何人!放棄自己的名字,娘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他正想開口,腦海中閃過了娘死前的遺言,君莫凡心中一震,將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吞了回去。冷靳宇……不!應該說是赫連靳宇,是當今的太子,但,他和自己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麼?他到底是敵是友?
“莫凡?”涼亭外,風斂雪正朝著他揮手,看樣子是擔心他們的情況,所以一臉關心地站在那裏。
“怎麼樣啊,君小子?斂雪妹妹在喊你了,你也不想讓她傷心吧?”冷靳宇淡笑問道。“我不會將斂雪妹妹讓給任何人,但如果那人是我的兄弟,就另當別論了。”
君莫凡仍舊不語,看得出內心在劇烈地交戰著。
“暗暗!你去吧!明天我會在這裏等答案。”冷靳宇知道他還需要時間思考,再者,自己也需要時間好好想想,“赫連聿”還活著位件事,到底能讓多少人知道,他會加入自己的陣營,還是會成為自己的敵人呢?
君莫凡點點頭,一個飛身躍離涼亭,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深夜時分,風斂雪在睡夢之中,被人以手輕輕地搖晃著。
“斂雪!斂雪!”男性嗓音低聲喚著,持續著手邊搖晃的動作。
“嗯?”風斂雪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突然瞧見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床沿邊,嚇得正要放聲尖叫,卻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嘴巴。
“噓!別怕,是我、莫凡。”君莫凡小聲地報出自己的身分。
“莫凡?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風斂雪此時也認出對方的身影與聲音,她從床上坐起,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離去。
自從今天早上他和冷靳宇談過一番話之後、臉色就一位很凝重,不管她怎麼問,莫凡都不肯說出他們之間談論了什麼,甚至在最後,他只扔下一句:他需要安靜的地方好好思考,然後輕功一展,消失無蹤了。
不和她在風宅怎麼找、怎麼等,就是見不著莫凡的蹤影,雖然心城急卻也莫内何,她甚至我了冷靳宇,想知道他到底和莫凡說了些什麼,但他同樣也是一臉神秘,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你在這裏!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再也不回來了!”擔驚受怕了一整天,風斂雪再也顧不得許多,撲向前緊緊抱住君莫凡,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君莫凡輕撫她的發絲,溫柔說道。
離開風宅,找了一個不被打攪的安靜地方思考了一整天;不管冷靳宇是不是懷抱著善意而來,自己都不會承認赫連聿這個身分的,倘若承認了,那麼他勢必得回宮中,回到那個讓娘親喪命,同時充滿了醜陋爭鬥的地方,再說,恢復了身分之後,就算能順利娶斂雪為妻,全她勢必也得和自己一起回宮。
但宮庭的生活連自己都不願意去過,又怎能讓他最珍惜的斂雪去過那種生活?所以,他絕不能對冷靳於承認自己的身分。最重要的一點,他所想的這一切,都還算是樂觀的情況,換一個角度想,如要當年的敵人知道他沒死,這些年他們的勢力一定更強大了,倘若再次將魔掌伸出,那麼受傷的不只是自己,還有斂雪,他絕對不願意讓斂雪承擔這些不屬於她的風險,這對她不公平!
思前想後,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帶斂雪一起離開這裏!“斂雪,時間有點倉促,很多事我來不及和你說明白,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全部對你說的,你願意相信我嗎?”君莫凡輕撫她的臉頰,柔聲說道。
“我當然相信你。”風斂雪溫順地點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麼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嗎?”君莫凡緊緊握住她的手,提出了最重要的要求。
“啊?!”風斂雪大吃一驚,被他的要求嚇了一大跳。
“冷靳宇和我說了,他不打算放棄你。”為了不讓事情複雜化,君莫凡選擇了隱瞞冷靳宇與自己的身分,等到日後一切安定了再告訴斂雪也不遲。
“啊?他真的這麼說?”風斂雪略微吃驚地瞪大眼。可是當冷靳宇和她談話的時候,自己完全感覺不出他有這種想法啊!“莫凡,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今天早上明明……”
不等她將話說完,君莫凡用力摟住了風斂雪,將頭緊緊埋在她的頸項低聲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傷,我會保護你……一定會!”
當年遭逢災難時,他不止一次痛恨自己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什麼忙都幫不上,甚至救不了娘親的性命,所以,當風夫人去世的那晚,當他知道風斂雪身邊只剩下自己的時候,他就在心中立誓,這一生一世,不論遭遇什麼危險,他都不會扔下風斂雪不管,再也不讓她遭遇到和娘親一樣的兇險!
“莫凡?”風斂雪被他摟得微微發疼,但她卻沒有掙扎,心裏明白一定有事情在困擾著他。從來,他都是安靜而沈默的,如今會有這種激動的表現,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無法解決的事。
“我會保護你……一定、一定保護你……”他緊緊抱著風斂雪,像是發誓一樣地不斷重複著守護的字眼。
風斂雪不語,同樣只是伸出手,極力想給他溫暖和安慰,在他耳邊輕聲地說:“莫凡,你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你的。”
“斂雪……”君莫凡聞聲抬頭,望進她充滿柔情的雙眼,沒有疑惑、沒有不安,只有對自己純然的信賴。
“我願意和你去任何地方,只是……”風斂雪握住他的手,有些不舍地說道。“柳管家、阿丁、金繡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吧!一直以來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如果不告而別,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哪里,一定會很傷心的……”
風斂雪的話讓君莫凡一怔。是啊!他不能為了自己,就怎麼地要她放棄一切,和他離開自小生長的家園,都怪自己太激動昏了頭,一心只想著不能讓斂雪進宮,卻忽略了其他的問題。
“我太急了。”君莫凡伸手輕撫她頰邊的發,輕歎一口氣。“我只是……太著急,所以才說出一些沒有思考的話,如果真要帶你走,還得對老柳他們交代哩!”畢竟,他們一直以親人的身分守護著風斂雪啊。
遠走高飛不是最好的辦法,那麼,他得再想想,想出一個可以得到斂雪,又可以保護她的方法才行。
打定主意後,君莫凡從床沿站起身,柔聲道:“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莫凡!”風斂雪拉住他的手,小臉一紅,有些害羞、卻又堅定不移地開口說道。“明天,嗯……我會再和靳宇說清楚……無論如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會考慮其他人的。”
她羞澀卻坦承的告白,讓君莫凡一動,再也按捺不住地傾身吻住她。
“莫凡……”風斂雪發出滿足的歎息聲,像是小貓般溫馴地靠在他懷中,任由他熱情的索吻。
來到了她鎖骨的位置,雙手像是有自主意識那樣,自動將她肩上的褻衣往下扯。
君莫凡的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黑瞳中依舊燃燒著情欲的火焰,但是風斂雪羞怯的話語,卻像一盆冷水潑向他不清醒的腦袋。
他低咒一聲,用力甩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倘若他此刻佔有了斂雪,那和其他無恥之徒有什麼兩樣?她是自己最珍惜的人,也會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是在他徹底斬除過去、得到其他人的祝福之內,任何逾矩的舉動,對斂雪來說都是一種褻讀。
“莫凡,你生氣了嗎?”風斂雪有些不知所措,比起自己的心慌意亂,她更在意的卻是君莫凡。
“沒有,我不會對你生氣。”君莫凡漾開溫柔的笑,輕吻她的面頰,細心地將她的衣服拉回原位,輕聲道。“若是老柳他們知道了我們既沒拜堂也沒得到他們的允許就做出 這種事,他們一定把我亂棍打死的,你不想還沒嫁給我就當寡婦吧?”
“喔。”風斂雪臉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調笑。
“好好睡,我保證,不會有事的。”輕拍她的肩,君莫凡笑著說道。
“莫凡?”一直到君莫凡走到門前,風斂雪才開口輕聲喊住他。
“什麼事?”君莫凡腳步一頓,轉身回頭。
“你不會再像早上那樣……突然不見吧?”風斂雪忍不住詢問。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在煩惱些什麼事,這種挫敗感很不好受。
“不會。”君莫凡俊臉漾開溫柔的笑,柔聲道。“我會在這裏,絕對不會離開你。”
說完之後,他走出風斂雪的房門,輕聲謹慎地為她關上房門。自己這般胡思亂想,肯定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或許該去找老柳商量,他應該想得出好方法才是。
就在君莫凡轉身走出西廂房,決定找老柳商量的時候,一個大布袋突然從天而降,緊密地罩住了他——
糟!有人偷襲!君莫凡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正想抽出靴上的匕首劃破布袋迎戰時,卻聽見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這混蛋小子!給我狠狠地打!”充滿了憤怒的嗓音,是老柳!
“可惡!我錯看他了!”阿丁也這麼說著。
“喂!老柳……”君莫凡在認出對方的身分後不敢妄動,就怕會傷到柳管家與阿丁一群人。“你們幹什麼—一”
但連讓他開口詢問的機會都沒有,無數的棍棒沒頭沒腦地就朝他的頭上狠狠地敲了下來……
第九章
“嘩”的一聲,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潑向一名被五花大綁的男子身上。
“喂!你們鬧夠了沒有!”被淋得像是落湯雞,俊美的臉上也多了幾塊瘀青的男子,終於忍不住低吼道。
君莫凡睜大眼,惡狠狠地瞪著眼關的阿丁和柳管家;先是布袋、而後是亂棒,跟著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笨蛋將他一棒給敲昏了,趁著他昏迷的時候將他五花大綁,現在又用一桶冷水潑醒他,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混蛋!一想到你對小姐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就恨不得拿刀刺死你!”柳管家激動萬分地喊著,還不忘揮舞著拳頭助陣,面紅耳赤的模樣,像是恨壞媒??朄V泊笮棟絲櫚哪Q??br>
“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君莫凡冷哼一聲,要不是敬重他年紀一大把了,所以遲疑著不敢出手反擊,畢竟他學過多年武藝,要是真的出手,一定會傷了這群不知死活的傢伙。
“你還嘴硬!我老柳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引狼入室!”柳管家越想越氣,隨手拿起身邊的木棍,又想撲過去痛打君莫凡一番。
“老柳,等等啊!”阿丁眼看情況不對,一把抱住了柳管家,急忙說道。“他的頭上還在冒血啊!要是你再這麼打,真的會出人命的!”
“哼!臭小子,暫饒你一條狗命!”柳管家怒氣未消地將棍棒往地上一扔,轉身離去。
“阿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然被打得莫名其妙,但君莫凡可是第一次看到柳管家動怒的模樣,不但憤怒,而且還傷心欲絕,因為在他轉身離去時,君莫凡確定看到了他眼中閃動著 淚光。
“哼!枉費我當你是兄弟一樣,誰知道你居然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阿丁啐一聲,忠厚黝黑的臉蔔,也是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
“要定我罪,也得把罪名說清楚啊!”君莫凡忍不住翻了白眼。“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們氣得這樣吹鬍子瞪眼睛?”
“你……你做了居然還不認?”阿丁更憤怒了,黝黑的臉上出現幾絲詭異的暈紅,怒氣衝衝道。“你……你剛才是不是從小姐的房間出來?是不是占了小姐的便宜?啊!你這個可惡的傢伙!就算不希望小姐嫁給別人,就算喜歡小姐,也絕對不能用這種卑劣下流無恥的手段!是男子漢,就公平地和冷靳宇競爭,不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說出了生平最長的一段話之後,阿丁還朝君莫凡的方向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表示鄙夷。“呸!我阿丁看不起你!”
這下,君莫凡總算弄懂自己被毒打一頓的原因了。哎!這些人果然惡習難改,依舊躲在附近監視,只是要監視也得用腦筋 啊!光是計算他進入斂雪房間的時間,也知道說話都不夠了,哪 裏有時間讓他“辣手催花”?
“我進斂雪房間又沒做什麼,你們幹麼這麼激動?”君莫凡皺眉。雖然被莫名打了一頓,但他們畢竟是為了風斂雪,看來自己也得咬著牙自認倒楣了。
“什麼也沒做?我才不相信你!”阿丁握緊拳頭,忍住心中的憤怒喊道。“你徹底傷了柳管家的心,你不知道嗎?我們本來……本來以為你是好人,還想著要把小姐託付給你,誰知道……誰知道你是這種卑劣的小人!”
“什麼把小姐託付給我?”這下輪到君莫凡莫名其妙了。“你們不是看中了姓冷的那個小子?還警告我不得對他無禮,這下你怎麼解釋?”
“那是……那是……”口才一向不好的阿丁被君莫凡這麼一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傻愣在那裏。
“那是因為我們想測試你對小姐的真心。”突然,阿丁的身後傳來了金繡的聲音,她快步走到君莫凡身邊,動手想要解開他身上的麻繩。
“金繡!你幹什麼?不能把他解開啦!”阿丁傻了眼,急忙阻止金繡的行動。
“我們誤會君小子了。 ” 金繡先是對君莫凡歉意一笑,跟著轉頭對阿丁說:“我天一亮就去見小姐,把一切事情都弄清楚啦!”
“問小姐不准,她從以前就老護著君小子,要是真被他佔便宜了,說不定也不敢說出口。”阿丁依舊嚷著。
“嘖!一個姑娘有沒有……我當然看得出來。”金繡臉一紅,輕啐道。“總之我說小姐沒事就沒事,她和君小子兩個人清清白白的,你可別亂嚼舌根。”
“啊?怎麼看?你真看得出來?”阿丁很認真地打破砂鍋問到底。
“阿丁!”金繡一聲嬌叱,輕喝道。“我說沒事就沒事,快來幫我解開繩子,然後去告訴老柳,說我們誤會君小子了。”
“啊!”阿丁依舊一頭霧水,但仍是聽話地解開君莫凡身上的繩索,有些歉意地說:“呃……那個,如果金繡說的是真的,那我真的錯怪你了,對不起,只是我以為……你做了不對的事情,所以一氣之下打了你幾下,你頭上的傷可能就是我打的,畢竟其他人沒有我這個手勁,你要是不服氣,我願意乖乖讓你打回來,就當是……”
“阿丁!”金繡怒瞪他一眼,受不了他的婆婆媽媽。
“喔!好好,我現在就去找柳管家解釋。”阿丁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滿懷歉意地離去。
君莫凡不語,只是看著金繡撕開裙角當布,小心地壓住他頭上冒血的傷口。
“金繡,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君莫凡開口問道。只是純粹的關心,老柳不會激動成這個樣子,那麼既然自己被沒頭沒問腦地打了一頓,至少有資格知道這個故事吧!
“你看出來了?”金繡輕歎一口氣,也不想再隱瞞,緩聲開口道。“你別怪他,老柳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你,將你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才會這麼憤怒的。”
一邊檢查君莫凡身上的傷口,金繡一邊歎息說道:“小姐去世的娘——柳輕煙,也是柳管家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善良又美麗,在柳家是最受寵的孩子,不管她做什麼,柳老爺都不忍心拒絕她,在柳小姐十多歲的時候,從街上帶回一名孤苦無依、叫任無痕的孩子,小姐憐惜他身無分文、模樣潦倒,所以帶回家安置他。”
君莫凡心中一震,隱約想起在很久以前,風金鳳口中叫駡的:風斂雪和她娘一樣,總喜歡撿一些不乾不淨的野男人回來!
“小姐是一片好心,而撿回來的那個孩子,也挺爭氣的,我們大家都喜歡他,聰明、 靈巧,就連模樣也長得好,雖然老柳嘴 巴不說,但他實際上已經把任無痕當成目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想起往事,金繡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和小姐原是從兩小無猜,一直到兩情相悅,這些事老柳都看在眼裏,但他們也明白。彼此之間的身分差距太大,為了讓柳老爺能答應這門婚事,任無痕向柳老爺請求,他決定從軍報國,希望柳老爺給他五年的時間,讓他有機會功成名就,回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小姐,我們也都認為這是最好的安排,只是……誰也沒料到,在他離開前,已經私下和小姐結成了夫妻,而在他離開不久後,柳小姐就有了身孕……”
君莫凡一愣,將所有的故事串連起來,明白了大部分的故事。這就是為什麼柳老爺花了大筆錢,為自己的女兒買了一個丈夫。
“誰知道他到了軍營,就完全失去了聯絡。”金繡低頭拭淚,悲傷道。“柳小姐的肚子一大比一天明顯,柳老爺知道事情已經瞞不下去,這才找了風老爺當女婿,只是先讓斂雪小姐有個身分,不至於一出生就是個父不詳的孩子,倘若五年內任無痕真的回來了,風老爺也答應寫下休書一封,讓有情人重新團圓,只是……任無痕這一去就像從來不曾存在似的,完全消失了。
“啊!”君莫凡一愣,這才明白風斂雪口中所言,娘親原本溫柔又愛笑,只是突然有一大生了病,就再也不說話了。“五年過後他沒有回來?”
“對,柳小姐一直在等他,五年一過,或許是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人……整個人就變成有些不對勁,一直到她去世前意識都沒清醒過。”金繡做出結論,抬頭看著君莫凡說道:“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老柳以為你占了小姐的清白會這麼生氣的原因吧!他將任無痕當成自己的孩子,但任無痕卻讓小姐姐痛苦 了一生 ,這件事讓他的心裏很不好過。雖然……他早就把你當成小姐唯一的伴侶看待,但是當他發現你從小姐房間走出來,頓時想到了往事,所以反應才會這麼激烈!”
君莫凡不語,想起了方才老柳暴跳如雷、又氣又傷心的模樣。
“我這下全明白了,因為有了前車之鑒,你們才會有事沒事就躲在附近偷看的,對吧?”君莫凡說不出心裏的感受,這表示他們始終不相信自己,但話又說回來,聽完這樣一個故事,誰也無法真的對柳管家生氣吧!
“你不會怪他吧!”金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想起自己用掃把狠狠打了君莫凡好幾下。“他只是……心痛你選了最糟的方式得到小姐罷了。”
君莫凡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眼角卻瞄到門口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老柳!
“我明日。”君莫凡淡淡的笑意,嘴角努動一下,示意門口多了一個人。金繡抬眼,同樣認出對方的身分。
“嗯。幸好你這孩子還不錯,不然看我怎麼修理你。”金繡拉了拉君莫凡的耳朵,故意耳提面命一番,這才轉身從另一個方向離去。
“啊!啊!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頓,真是倒楣!”君莫凡故意大聲嚷著,從地上站起,伸了伸懶腰繼續道。“本來還想找那個老傢伙商量事情,誰知道被他打了一頓,算了算了!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看要怎麼讓風老爺點頭讓斂雪嫁給我,只要風老爺一點頭,我就立刻帶斂雪離開,省得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
聽到這裏,柳管家再也忍不住地沖進來。
“喂!你別亂來!”活一說完,柳管家就看到君莫凡嘴角的笑痕,知道自己被這臭小子耍了。
柳管家臉一紅,想道歉,卻怎麼也拉不下這個臉。
“喂!老傢伙!”正當柳管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時候,一隻手臂突然勾了過來,然後,君莫凡一張臉猛然湊到了他身邊,兇狠道:“想辦法找藥讓我的臉恢復啊!要是斂雪看到這些傷,就別怪我不顧義氣,將你們吃醋把我綁起來偷打一頓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喔!”
“君小子……”柳管家又是欣慰、又感到慚愧,雙眼一紅,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喂!一個大男人哭什麼,真噁心!呐!我現在要去找冷靳宇把話說清楚,快把藥準備好送過來,知道嗎?”君莫凡有些嫌棄地鬆手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我不該誤會你。”一直到君莫凡走到門口了,他才聽到柳管家像蚊子般道歉的聲音。
君莫凡掏掏自己的耳朵,不甚在意的說:“嘖!我什麼也沒做,就是在想如果被抓到了,肯定會被你抓起來打一頓,誰知道我什麼也沒做,還是被你打了一頓,哎哎!早知道就該做點什麼 才對,省得被你白打一頓!”
“喂!君小子!”柳管家聽到這話,忍不住又沖上前去。
“不過呢!”君莫凡算準時間,在柳管家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先一步伸手擋住他,淡笑道:“知道你這純情的老傢伙,居然還會感動到流眼淚,倒也是一種收穫哩!”
“你---”
君莫凡朗聲大笑,不再多說什麼,踩著輕鬆的腳步離去。
“耶?你的臉怎麼了?被人打了?”當冷靳宇看到君莫凡臉上的傷痕時,忍不住笑開了臉。 “你不是護衛嗎?居然也被人打得 鼻青臉腫,嘖嘖!教你功夫的師父真不盡責,要不就是你這些年 都在偷懶。”
“我不是來這裏和你閒聊的!”君莫凡臉一沉。嘖!雖然是半個兄弟,但他就是無法喜歡這個鎮日嘻皮笑臉的傢伙。
“啊!生氣了,生氣了!”冷靳宇依舊嘻笑著,完全不將君莫凡的冷峻當一回事,甚至還伸手搓他的胸膛。“臉已經沒我好看了,現在又被人打成這樣,我真不明白自己哪里輸給你!”
“不要胡鬧!”君莫凡一聲喝叱,果然讓冷靳宇縮回手,乖乖地立定站好。
“摸一下而已,幹什麼這麼小器……”冷靳宇不悅地蹩眉,頗不是滋味地抱怨著。開始認真思索,或許這傢伙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在知道自己的身分之後,才敢對自己這樣大小聲。
“我現在就來告訴你答案,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斂雪也不會交給你。”扔下這句簡單的話之後,君莫凡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等!”冷靳宇一個飛身擋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道。“這算是什麼回答?把話說清楚再走。”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君莫凡不耐煩地皺眉,重複道:“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斂雪也不會進宮,這樣夠清楚了吧!”
“君莫凡,你當真以為這樣能過關?”冷靳宇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別忘了我的身分,要你生或死,全在我的一念之間,明白嗎?”
君莫凡瞪視著他,許久後,才以一種再平靜不過的聲音說道:“好,這些話我只打算說一次,以後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再回答。”
不等冷靳宇的回答。君莫凡深吸一日氣,以一種再鄭重不過的語氣說道:“這玉佩是娘親的遺物,在把玉佩交給我之時,她要我發誓:從今以後、捨棄自己的名字、捨棄自己的身分,她不要我報仇,只要我以一個普通人的身分好好活下去。”
當年他不懂,後來長大成人之後,在聽傳授課業的師傅講到了自古宮廷的鬥爭,他想起了死去的娘親,想起自己的出身,同時也明白了當年並不是遭遇到土匪,而是一場血淋淋的鬥爭。
“我這條命, 是她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君莫凡直直面對冷靳宇,坦承道。“從她死去的那一刻起,世上就沒有赫連聿這個人,只有君莫凡,這一生,我都會依循她的遺言,成為一個平凡的人,守著風宅。守著斂雪。”
“即使知道殺母仇人是誰?你也不報仇?”冷靳宇冷聲問道。
君莫凡渾身一震,將牙齒咬得格格出聲,忍耐著心中巨大的掙扎與痛楚,半晌後才開口道:“是。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是那個人,那麼我就是你的兄長,若是你顧及到這麼一丁點的血緣關係,那麼你就不該找尋我。我離開宮廷、離開那種鬥爭的世界已經太久,若是回去,我也不一定報得了仇。”
“但我會幫你。”冷靳宇保證。
君莫凡再次搖頭,苦笑道:“心中有牽掛的人,是無法毫無顧忌地戰鬥,你留我在身邊無法成為好棋子,只會是一個障礙。”
“風斂雪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冷靳宇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為了她,你連皇子的身分都能舍去?”
“能。”君莫凡毫不猶豫地說道。“你應該看得出來,光是風家的是是非作,她都會受傷害,我怎麼能讓她進宮承受無休無止的鬥爭?何況除了娘親的捨命,若不是有她相救,今日也不會有君莫凡這個人。”
“人各有志,我的夢很小很單純,就是用自己的一雙手,守住自己最重要的人。”君莫凡最後結語。“我曾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如今我不會再犯這個錯。”
“看來你已經下定了決心。”冷靳宇沉吟片刻,露出深思的表情。
就在兩人談話到了一個段落的進修,突然傳來了阿丁急促的呼喊聲。
“莫凡!莫凡!出事了!”
阿丁氣喘吁吁地沖過來,看到冷靳宇時一愣,跟著急忙將君莫凡拉到一旁說道:“出大事啦!風二小姐不知道從哪里請到了縣府大人,說前幾天,衙門裏官爺們的軍服全部被人偷走!”
“什麼意思?”
“冷公子前幾天來,不是帶著一大群差役嗎?風二小姐說:這冷公子根本是個混混騙子,去衙門偷了衣服,偽裝成官差來我們風宅逞威風,所以她特別請來了縣府大人,說要冷公子上大廳,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啊!”阿丁說著說著又把君莫凡拉得更遠。這冷公子來路不明,不知道是誰,還是小心為妙。
君莫凡望向冷靳宇,知道他早已經將阿丁的話全部聽進耳,於是挑高一道眉,像是在等待他的反應。
“哎!這女人可美厲害,居然查到這個地步。”冷靳宇以玉扇輕拍掌心,有些無奈地笑道。“縣府大人都到了,看來不出面是不行啦!”
“阿丁,你先回大廳,我們隨後就到。”君莫凡看他絲毫沒有緊張的模樣,於是示意阿丁先行離開,而後好奇問道:“你又在搞什麼花樣?”
“宮廷侍衛一大票人,一排站出去豈不是嚇死人?”冷靳宇“唰”的一聲抖開扇子煽動著,一臉無趣道:“所以我讓他們換了衣服,但隔天我就派人送還回去啦!衣服上面還附了一個大元寶當謝禮,這樣還不行?”
君莫凡有些無奈地歎氣,如果不是他的言談中不經意流出的貴氣與精明,以及他手上握有那塊紫色的紫龍抉,連自己也不相信這個嘻嘻哈哈的冷靳宇就是當朝的太子。
“上大廳解釋?還是要順勢當成小賊逃走?”君莫凡見他從腰間取出一技短笛,或長或短地吹出一段旋律,俊秀的臉依舊是一臉不在乎的模樣。
“嘖!我風風光光的進來,自然也要從風風光光的出去。”冷靳宇將短笛收好,回頭對君莫凡說道:“走,一起去看熱鬧,你不認我這兄弟無妨,但我卻想為你和斂雪妹妹出出氣哩!”
所有的鬧劇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結束。
當縣府大人下令,要將這個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小子抓起時,風家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沖進了至少四十名身穿禁衛軍服飾的宮廷侍衛。
縣府大人霎時間嚇白了老臉, 狼狽萬分地從椅子上跌下 來,這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蠢事,他方才下令要逮捕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的太子——赫連靳宇。
“太子殿下饒命!饒命啊!”他不停地磕頭求饒。怎麼會這麼倒楣,不是聽說太子自幼體弱多病,一直以來都在一座隱密的行宮養傷,就連皇上也鮮少見他一面,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此人手上握著的玉佩,確實就是太子身上那塊紫龍抉啊!
“帶出去,看了讓人礙眼。”冷靳宇一聲令下,縣府大人哭爹喊娘地被拖了出去。
縣府大人離開了,留在大廳裏的風家兩位千金,嚇得依舊跪地不起,連頭也不敢抬起。
“我這人一生之中,最恨的就是看不起我的人。”冷靳宇懶洋洋地坐在椅上,以不帶情緒的聲音開口道。“從以前到現在,得罪過我的人,他們墳前的草現在都長得和你們一般高了。”
風金鳳與風明珠嚇得不住發抖,但仍然不敢多吭一句。
“但你們偏偏又是斂雪妹妹的親人,唉!這該怎麼辦才好?”冷靳字唉聲嘆氣,顯得十分為難。
“靳宇!”始終站在君莫凡身邊的風斂雪忍不住出聲想為家人求情,卻被君莫凡拉住身子,他淡笑不語,知道冷靳字只是想戲弄這些人罷了。
“你說該怎麼辦,義兄?”冷靳宇將目光轉向君莫凡,將麻煩扔回他身上。
義兄?!當冷靳宇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不知道君莫凡什麼時候成為了太子殿下的結拜兄弟。
“這個嘛……”君莫凡也作出沉思的表情,他的舉動讓風斂雪急得想掉淚。
雖然她知道莫凡對於風家其他人的冷淡一直很替她抱不平,但是……就算再怎麼不親,他們也是家人,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砍頭啊!
“別哭啊!”君莫凡見她急得掉淚,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微笑道。“不會有事的。”
他拍拍風斂雪,向前一步對臉色慘白的風老爺開口道:“承蒙太子殿下賞識,和我結為異姓兄弟,我義弟此行不願張揚,只是想來參加我和斂雪的婚禮,我本想今天親自向老爺求親,不料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老爺別擔心,若是小姐嫁給我,我們就是一家人,想必義弟不會過分為難才是。”
冷靳宇以玉扇拍了拍腦袋。好傢伙!可真會利用機會,方才喊他一聲義兄,是想最後一次提醒他,只要他願意,自己永遠會認他這個哥哥,沒想到反倒被君莫凡利用這個關係、開口求親,弄得他連反對的立場都沒有了。
‘啊?!”這下不僅是風老爺目瞪口呆,就連一群宮廷侍衛都傻眼了。兩天前不是太子殿下要娶親?怎麼現在不單多了一個義兄,新娘子也成了義兄的新娘子?
“對對!就是這樣。”冷靳宇擺擺手,雖然事情不盡如他所想,但此行畢竟達到了目的,將斂雪妹妹交給自己的半個大哥,應該會得到幸福的。
冷靳宇清了清喉嚨,以難得認真的語氣說道:“風老爺,風夫人,這風宅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們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在離開前,我還是得多事地說一句;約定不管過了多久就是約定,再說,斂雪妹妹和上一代的恩怨完全無關,你們要是誰再有輕忽無禮的態度,到時候誰也保不了你們。”
風老爺和風夫人一震,完全不敢吭聲。
“仔細想想,這些年你們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哪一項不是柳家人賜予的?為什麼不用這個角度想想?難道這就是你風家人報恩的態度嗎?”冷靳宇玉扇一收,漾開淡笑說道:“我言盡於此,該怎麼做,你們自己看著辦!”
冷靳宇緩步踱到門口,這才聽見風老爺以顫抖、悔悟的聲音說道:“斂……雪,你真心喜歡莫凡嗎?若是如此,爹……爹不會反對的。”
“謝謝爹。”風斂雪又驚又喜,期盼了這麼久,終於……終於他們肯接納自己是家人了嗎?
淚眼迷蒙中, 她感覺到君莫凡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 轉頭對他綻開一抹燦亮、美麗的微笑。
“以後我們的家人一定會越來越多的。”君莫凡在她耳邊柔聲說道。知道這些年來,雖然嘴裏不說,但她始終希望風老爺能接納自己,能在他的祝福下成為一個幸福的新嫁娘,如今,這個願望終於可以達成了。
“嗯。”她開心地擁住君莫凡,擁抱這種幸福的滋味。
因為有他,風斂雪知道,這一生她永遠不會孤獨了……
數日後。風宅門門,充滿了離別的景象。
冷靳宇以身分被識破、覺得處處拘謹為理由,提早離開了風宅,而風斂雪,則是在君莫凡的陪同下,帶著母親的骨灰。打算將它葬在父親任無痕的墓前,了卻她的心願。
據冷靳宇所言,當年任無痕到了軍營後,就遇上了戰役,結果被敵方俘虜,被關在敵營好幾年,想盡了辦法才脫逃,但是想到一事無成根本沒臉回去,更聽說了柳輕煙嫁人的消息,他萬念俱灰,再次投身軍營,誓死殺敵,想忘卻自己心愛的女人。
當任無痕成為一名有作為的將軍時,已經是十幾年以後的事情了,他在返京時巧遇柳家的舊識,這才知道,柳輕煙是帶著身孕嫁到風家,但因為約定的五年之期早已經過去,以至柳輕煙生了一場重病,不到幾年就死了。
知道真相之後的任無痕痛不欲生,完全失去了求生的念頭,請命重返戰場,,在一次戰役中戰死沙場。
“在一次慶功宴中,任將軍喝多了,忍不住說了這段往事,我將幼時見過風夫人的事情聯想在一起,才知道任將軍就是斂雪妹妹的生身之父。”冷靳宇離開前這麼說著,總算不負對方所托,至少風將軍的女兒,會過著幸福的日子。
“那麼,兩位保重。”冷靳宇騎在一匹白馬上,揮揮手,俊臉含笑地和他們道別。
“等等!”君莫凡追上前去,忍不住開口道。“謝謝你。”
“別這麼說。”冷靳宇挑高一道眉,淡笑道。“還記心你和我說過的,人各有志?你的志向是當個平凡人,而我的不是。”
說完這些話之後,冷靳宇雙腿一跨,策馬離去,直到遠遠離開了風宅,他才停下馬,伸出手,緩緩地摘下冠髻,濃密的發絲下,露了了一張絕色清靈的面孔。
再次伸出手,她將腰間懸掛的紫龍抉細心收好,望著天空,以清柔的嗓音說道:“大哥,不負所托,你的斂雪妹妹是個可愛的姑娘,這麼好的人絕對不適合宮廷裏的腥風血雨, 不是嗎?醜陋的、骯髒的事情,就讓我 個已經一無所有的人來完成吧!”
說完之後,淡淡一笑,隨手將一頭飛瀑肌的青絲綰在腦後,再次輕喝一聲策馬前進,銀鈴般的笑聲在風中不斷地飄蕩著,重新邁向旅程……
“莫凡,伯你剛才和靳宇說了什麼?”風斂雪好奇地問道“沒什麼,只是遺憾他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看莫凡笑著開口。“還有、謝謝他。不和我搶新娘。”
“才不是搶,是我自己作了決定的。”風斂雪不好意思地開口。
“是啊!你選了找,我也選了你,這全部是命中註定好的!”君莫凡翻身上馬,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回頭對一群依依不捨的人道:“喂!你誰再苦著一張臉,我們就不回來啦!”
真是的,不過是帶斂雪出幾天,有必要露出這種世界末日的臉嗎?
“喝!”君莫凡嘴角揚起笑,甚至不想聽他們的抱怨,雙腿一央就策馬前進。
“莫凡,等我們回來之後.我還想去一個地方。”在他堅實的懷抱裏,風斂雪笑著提出另外一個要求。
“哪里?
“山上,我第一次遇見你的地方!”風斂雪甜甜地說道。
“啊!是你撿到我的地方。”君莫凡也露出淡淡的笑痕。
“對啊!是我撿到我的夫君的地方,說不定我們這次去,還能撿到不一樣的東西呢!”風斂雪仰頭,一雙明眸充滿了溫柔的笑意。
君莫凡朗聲大笑,將懷中的人兒攬得更緊,緊緊地,攬住了這一生最重要的幸福,兩人的笑聲交錯在一起,在風中飄蕩再飄蕩,交織成最幸福的聲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