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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萬萬歲 作者:董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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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萬萬歲 作者:董妮

【楔子】
此乃溫和富貴繁榮極吉之命也。

  富貴由天不須求,萬金家計自然豐;

  十年不比前番事,祖業根基水上舟。

  一張命盤斷出一世富貴。號稱鐵口直斷的算命仙難得算到這樣的好命人,以為會得
到鉅額禮金相贈,誰知客人送過來的只有一張苦瓜臉。

  「又是富貴命啊!」懷抱嬰兒的老婦人邊歎、邊丟下一千塊紅包準備走人。

  想想莫家的女人,哪個不是一出生便被斷定既富且貴;但晚景又如何?

  就說她母親好了,空有家財萬貫,卻與丈夫貌合神離,及至她三歲那年,老爹乾脆
丟下一句:「你夠堅強,沒有我也沒關係;但她卻沒我不可,所以我要跟她走。」從此
再見拜拜,不復出現在她們母女眼前。

  有鑒於此,她自己在感情路上尋尋覓覓多年,最終才挑了個貧苦出身、卻志氣高昂
的男子為夫。起初倒也恩恩愛愛,但可惜好光景不過一年,丈夫便因受不了人家說他夫
憑妻貴,從此遁入酒鄉,在某個寒冷的冬夜裡醉死路邊。

  然後是她兩個女兒。老大在二十歲那年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卻在結婚當天被棄
禮堂,才知良人原是名前科纍纍的婚姻詐欺犯,專找富家千金下手,拐了錢便走人。此
後她家老大寄情事業,公司是越開越大、錢也越賺越多,唯獨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少。

  老二記取外婆、媽媽、姊姊在情路上跌跌撞撞的教訓,對愛情沒有任何期待;三十
歲那年招贅一名溫吞男子,圖的也不過是一個孩子來傳宗接代;夫妻倆的相處情形只有
一句話可以形容——相敬如「冰」。

  唉!如果只有一代還有話說,偏偏連著數代,莫家的女人都空抱豐厚家產、生活卻
無限蒼涼,這究竟是何道理?

  「老太太。」算命仙實在不懂,算出如此好命格,客人還有啥兒不滿的?「一生富
貴榮華、衣食無憂不好嗎?你為何唉聲歎氣?」

  「唉!」再喟口氣,老婦人愁容不減。「我說先生,在金山銀山的遮擋下,又有幾
人肯花心思來欣賞我這可愛孫女的內涵?他們不知她的好,又怎會真心來憐惜她?」

  「老太太是擔心小姐的姻緣嗎?」算命仙總算明白了。「這點不須憂慮,我看小姐
額頭漂亮飽滿、地合圓潤、耳相有珠且圓,將來一定嫁貴夫。」

  「那也得挑得中啊!」老婦人搖頭。「金銀財帛動人心,天曉得在遇上真命天子前
,會有多少心懷不軌之徒接近她,就算她夠聰明、不上當,也難免要受些擦傷損害。」

  這一說也有理,倒把算命仙給難住了。原來有錢是福,但也有可能因此招致慘禍。

  老婦人歎著氣走了。

  算命仙看著她的背影、再瞧瞧桌上的富貴命盤。這般好命得修幾世才有,卻因外界
環境的危害而成噩運?

  唉!命運、命運哪……「等一下,老太太。」他猛地想到了什麼,衝出算命小舖喊
道。「命由天定、運在人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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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轉過暗巷,莫晴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好累!她兩條腿早疲軟得像棉花糖似地、風一吹便要寸寸融化;但還是不敢稍停奔
跑的速度,就怕一點點耽擱,自己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只能繼續跑了!試圖平緩急劇的心跳,她咬緊牙根往前跑。

  「啊!」期間,路上一顆突然出現的石子害她拐了腳,痛楚瞬間爆發。

  她踉蹌了下,急奔的腳步終於被拖緩。

  「別跑!」

  「你逃不掉的。」身後的追擊趁此機會步步進逼。

  「唔!」黛眉蹙起,她捶了下疼痛的腳。「振作點。」她不能被捉住的。

  拖著不穩的腳步,她衝進另一條巷子。

  記得這附近有個夜市,只要能跑到那裡,她便可利用往來頻繁的人群擺脫追兵。

  老天保佑,千萬別再出岔子了。她在心裡祈禱;但可惜老天爺今天休假,所以還是
出了問題。

  砰——「哇!」

  「唉喲!」

  一記碰撞聲響起,引發兩道驚呼。

  「哪個冒失鬼走路不帶眼睛?」一把稚嫩的嗓音闖進莫晴耳畔。

  但她沒空回答,再不站起來爭取時間逃命,那些人就要追上來了。

  「拜託!」她掙扎著,只是早疲憊不堪的身子哪經得起連番震盪?這下只能宣佈罷
工、癱成一堆泥了。

  「真的不行了嗎?」又努力了半晌,確定真的已全身沒力,她接受了現實。

  翻個身子,莫晴索性整個人仰躺在地。「抱歉小朋友,有沒有撞傷你?」

  「我已經十二歲,不是小朋友了!」抱怨聲響起的同時,小男孩四肢並用爬近莫晴
身邊。「不過大姊姊的聲音真好聽,軟軟柔柔地讓人骨頭都酥了,一定有很多男人被你
的聲音迷住吧?」

  「什、什麼?」這是十二歲男孩會說的話嗎?莫晴眨眨眼,對上一張三分俊美、七
分靈黠的童顏。

  「三更半夜的,大姊姊在這裡幹什麼?」男孩拍拍屁股站起來。「跟男朋友幽會?


  「不是,我……」她才想解釋。

  「我看見那女人跑進巷子裡了。」

  「快追,別讓她逃了。」一陣雜杳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傳來。

  莫晴聳肩苦笑,不必她開口,答案已自己出現。

  男孩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會兒自巷子另一頭追過來的人群。「你被流氓追?」

  她也希望那些人是流氓,但不幸的是——「他們是警察、俱樂部的服務生,還有一
些不認識的人。」

  「包括警察啊!」男孩歪著頭看她。「警察只會追壞人耶!大姊姊,你做了什麼壞
事?」

  「有關這點我也很好奇。」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她毫無頭緒。

  男孩彎下腰,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忽爾說道:「大姊姊還跑得動嗎?」

  「小朋友,我正被警察追喔!你難道不怕我是某個強盜殺人犯?」男孩的態度讓莫
晴一陣失笑。

  「這有什麼好怕的?」男孩對她伸出了手。

  莫晴楞了下。「你……」她還沒說完,男孩已經拉住她的手、拖起她往前跑去。

  「慢慢……慢著……」想不到這看起來天使也似的小男孩力氣這麼大,她被拖得差
點兒跌倒。

  「再慢下去,你就要被警察捉走了。」男孩拖著她在巷弄裡東鑽西拐的。

  既然事情的發展已脫出她掌控,那也只好接受,隨後再見機行事了。不過……「小
朋友,你這樣亂跑會不會迷路?」她是已經不辨方向了。

  「我叫武應,別叫我小朋友。」那三個字光聽就礙耳。「況且我從小在這裡長大,
怎會迷路?」

  「我姓莫,莫晴。」他是在這附近的暗巷裡長大的?那麼他是酒吧、或者舞廳老闆
的孩子嘍?「武應,你該不會想帶我回你家的店吧?」孩子的想法總是天真,但……「
不行的。」她搖頭。

  「為什麼?我姊夫雖然只是個PUB老闆,但他很厲害的,不管你有什麼問題,他都
可以幫你解決。」

  「可若因此影響你家的生意怎麼辦?」她煞住急奔的腳步。「你也許不知道,但你
幫我逃跑是一回事,帶我回你家躲又是另外一回事,後果會很麻煩的。」

  「你說歸說,別突然停下來嘛!」武應跳腳。「而且只要你沒做壞事,有什麼好怕
的?」他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既然插手管了閒事,就一定要管到底。

  可莫晴好歹虛長了他數歲,豈能利用小孩子的善良,陷他於不義?因此她堅持放棄
逃亡之路。

  「你為什麼不跑了?」武應拖她不動,心火微冒。「難道你真做了什麼壞事,所以
才不敢同我回去向姊夫求救?」

  「不,我沒做壞事,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是場誤會。」她甩開他的手,堅持轉身面
對已然追上的人群。

  「既是誤會,你幹麼不解釋清楚,卻要逃跑?」

  「因為事情剛發生時,大夥兒都在氣頭上,很難解釋得清楚。」那堆不認識的人,
拳頭揚起就想揍人,她豈能不先逃再說?

  「那現在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都過了一個多小時啦!大家的心情應該已經平靜下來,願意聽我說話了。」她語
音才落。

  「對面的人聽著,立刻放開人質投降,否則我要開槍了。」那是一句警告,聽得莫
晴登時傻眼。

  人質?誰啊?她才是被拖著跑的人好嗎?

  武應睇了她一眼。「大姊姊,這樣子你還要留下來跟他們談嗎?」

  「也許一個小時還是太短了,我應該等上一天再來解釋的。」她呢喃。

  「那還不快跑?」說著,武應拖著她跑向巷子的另一頭。

  「站住,你再跑我就要開槍了。」

  第一次警告是對空嗚槍、第二次就是瞄準她了吧?莫晴幾乎以為自己大限將至,畢
竟憑她一介平凡小女子,怎經得起槍林彈雨的威脅?

  「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明年的今天大概就是我的忌日了。」才這麼想著,她和武應
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往後跌進一方寬廣的胸膛裡。

  「程大哥。」武應一見來人,開心得笑咧了嘴。

  「你怎麼一天到晚在闖禍啊?小鬼。」程聞人輕啐一口,抱起兩人閃進右方角落的
門廊下。「從現在起,除非我說可以,否則不准你們開口說一句話,知道嗎?」

  武應兩手摀住嘴巴,點頭如搗蒜。

  莫晴頷首,靜靜地看著男人自懷裡拋出一方黑布,抖開似簾幕地罩住他們三人的身
體。

  這樣就可以躲開追兵嗎?她懷疑。

  但男人和武應卻信心滿滿的。

  不一會兒追逐的腳步聲近了,間或夾雜著數聲咒罵。

  莫晴不覺繃緊神經,這回要是被捉住,大概是蹲定拘留所了。而這還是比較好的下
場,萬一逮住她的是那群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大漢,她八成要先脫掉一層皮,才有份入警
局哀嚎。

  「老天保佑啊!」打出生以來,她第一次這般誠心祈求諸神前來相助。「阿彌陀佛
、聖母瑪莉亞、耶穌基督……」驚慌之際,她幾乎喚遍中外神明。

  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陣腳步聲越過他們的藏身地往前跑去,越跑越遠、越跑越遠……終至完全消失。

  「好了!」程聞人收起黑布、站直身子。

  「我就知道程大哥的魔術世界第一。」武應笑著撲進程聞人懷裡。

  是魔術嗎?莫晴認為稱之為魔法還更像一些。

  程聞人睨了莫晴一眼後,放下武應。「小鬼,你灌我再多迷湯也沒用,障眼法只能
用一次,多了就不管用了;你們若不想被逮,最好盡速離開此地。」說著,他跑第一個


  武應迅速跟上他的腳步。

  莫晴摸摸鼻子。她似乎不大受歡迎,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眼下逃命要緊,甭計
較那麼多了。

  武應邊跑邊說:「程大哥,我們要回姊夫的PUB嗎?」

  「你回去,至於她……」

  「這是莫晴大姊姊。」武應為他們做介紹。

  程聞人輕哼一聲。「不管她是誰,她都必須上警局自首。」

  「為什麼?大姊姊又沒做壞事,幹麼去自首?」

  「她沒幹壞事,警察怎麼會追著她跑?」還嗚槍示警耶!程聞人可不認為一名尋常
小賊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

  「那是誤會。」武應辯道。

  「什麼誤會?」沒個前因後果想說服人?在作夢嗎?

  「這……」

  「說不出來?」程聞人嗤聲道。「小鬼,用用你的大腦,別老是被人耍得團團轉。
嘖!明明老闆就精得像鬼一樣,怎會教出你這個小笨蛋呢?」

  「我才不笨。」武應抗議。「雖然我不曉得大姊姊遭遇了什麼事,但我知道她是個
好人;壞人的眼睛不會那麼清澈美麗。」因此他才會一見投緣,堅持助她逃命。

  「四周烏漆抹黑的,連盞路燈也沒有,你能瞧得清?」他這大人都不敢誇言看得透
她了,武應一個十二歲的小鬼頭又懂得什麼人心?

  「有月光,雖然不算太亮,但也夠看見東西了。」毫無預警地,一種嬌嫩軟綿的嗓
音響起。

  程聞人急奔中的雙腿忽爾一軟,險些兒栽了個五體投地。

  「你……」她一直沒出聲,他差點兒就忘了她的存在。但現在真願她是個啞巴,永
遠出不了聲。拜託,那是什麼嗓音?嬌嗔柔媚得像會勾魂懾魄;可怕!

  莫晴淡淡地開口。「事情雖然有些複雜,但你若肯聽我解釋,我可以說給你聽。」

  「等一下。」程聞人以手撐住發麻抖顫的腿,停止奔跑。「可不可以麻煩你用正常
的語調說話?」他一非凱子爹、二非她的情哥哥;她對他撒嬌使嗔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


  「對不起,我的嗓音是天生的,改不過來。」她清了清喉嚨,已極力壓低聲音,但
那嗲聲嗲氣的嗓音始終勾魂。

  程聞人感到一陣暈眩。「那就拜託你暫時別開尊口。」見鬼了,哪有人天生一副勾
魂嗓的?他才不信。不過目前危機未解,沒空與她囉嗦一堆,因此先叫她閉嘴,以後的
事以後再說。

  「我知道了。」莫晴點點頭,果真不再出聲。

  武應拉拉程聞人的衣袖。「程大哥,我們陪大姊姊上警局,將誤會解釋清楚好不好
?」

  當然不好!他才不想招惹麻煩。但……武應的姊夫於他有恩,他不能丟下小鬼不管
,最終心腸軟的他還是應允了。

  「小鬼,莫小姐的事由我出面即可;至於你回家去。」

  「不要。」遊戲是他找來的,沒玩過癮前,他才不走。

  「小鬼,你以為我閒閒沒事,半夜在小巷裡東鑽西晃幹什麼?」

  「呃……姊夫讓你出來找我?」

  「管家打電話到PUB,說你失蹤了;老闆出動所有的人脈到處找你,你自己說,你
還想混到幾時才肯回家,讓老闆安心。」重點是,老闆心情不好,就有一大票人要跟著
倒楣,程聞人亦是其中之一。

  「那……」

  安靜了好半晌的莫晴,突然拉拉程聞人的衣袖。「我好像又聽見追逐的腳步聲了,
你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再來討論回家的問題?」

  程聞人頭皮一陣麻,回首瞪了她一眼。「你不要在我耳邊說話!」害他全身不該軟
的地方都軟了、該軟的卻硬了起來。

  她聳肩、瞟了他一眼,拔腿往右方的巷子奔去。

  「該死的!」程聞人低咒一聲,終於認清事實,拉起武應逃命去也。

  ※※※

  這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咖啡三流、食物三流,就連服務都屬三流,因
此客人稀少,倒適合正在逃命中的程聞人與莫晴暫時落腳歇息。

  至於武應,已經被趕回家去了。

  程聞人坐在莫晴對面,就著昏黃的燈光細察她半晌,此時才大約能夠明白她說的,
沒人願意聽她解釋的原因何在了。

  姑且不論她那副勾魂的嗔嗓,有多麼難以說服人,基本上,她的容貌就有很大的問
題。

  雖然不醜、但也不算很美,反而十足地妖冶,配上那副玲瓏窈窕的身段,活脫脫是
戲曲裡的一代妖姬妲己重生;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會對她多所忌憚。

  但偏偏她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瞳眸,純粹若上等水晶,不含半絲雜質;難怪小鬼這麼
信任她,死纏活纏著非要替她伸冤不可。

  不過她表現於外的氣質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她若說不出一個合理
的解釋來,他照樣會盡好公民的義務,送她進警局。

  「莫小姐,現在你可以說說那樁誤會是怎麼一回事了吧?」他端起咖啡輕啜一口。

  莫晴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專注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他身上。

  「莫小姐!」她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像在引誘他似的!

  「我見過你!」她突地叫道。

  程聞人眉頭皺了起來。「莫小姐,如果你以為引誘我,我就會為你做偽證、助你脫
罪,那麼我想你打錯如意算盤了。」他不在乎女人以身體為手段去達成某種目的,但請
別把箭頭指向他,因為他非常厭惡做別人的墊腳石。

  「我確定我見過你。」那飛揚的眉、性格的五官、倔傲的氣勢,及豐富又吸引人的
肢體動作,在在翻攪著她的記憶;是在哪裡看過呢?她一時記不起來。

  他不悅地放下咖啡杯。「你若沒其他話好說,我走了。」原來她真是個蛇蠍美人,
白白糟蹋了那雙美麗的眼。他推開椅子準備走人。

  「唉!」她適時發出一記長喟;歎聲如絲如縷,編結成網、籠罩向他。

  程聞人的雙腳莫名被絆住了。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明明只是很單純的一句話,但一經由她的嘴巴說出,
硬是充滿一股無以言喻的魅惑氛圍。

  他情不自禁地又回到座位上,豎耳靜聽她悠然如風的敘述。

  「那天,我陪總經理到『月之俱樂部』應酬結束後,總經理送客戶回飯店,我則在
門口等計程車,一個男人走過來向我問路;他非常友善,我們聊了幾句,挺投機的,便
互換了名片,後來更試著交往。」話到一個段落,她伸舌舔了舔乾澀的唇。

  程聞人望著她嫣紅的舌尖刷過唇緣,無端端一陣戰慄擊中心窩。

  「今天正好是我和他認識屆滿一個月的日子。」她續道。「他說想到月之俱樂部慶
祝,但那裡是會員制的,平常人不得進入;我請他更改地點,可他不願意,沒辦法,我
只得請求總經理代我們訂位。總經理很好心,不僅為我們訂了一間大包廂,還另外附贈
一份情人套餐。」

  「那可真是恭喜你有個浪漫的夜晚啊!」搞了半天,原來是他們小情人間的問題,
枉費他這麼認真在聽,真是夠了。

  「但它一點兒也不浪漫,相反地,可怕極了。」她的聲音更低了些,柔媚的語調可
以「勾魂懾魄」四字來形容。

  他飛散的神思不知不覺間又被提回來了。

  「月之俱樂部的包廂是各自獨立的,像小木屋那樣,依不同的需求佈置成不同的樣
式。今晚我們用餐的包廂取名叫作『玻璃屋』,是以特殊玻璃搭建的,外面看不到裡面
、裡面卻可以看到外面。我記得那是上第二道菜時發生的事,我偶然往外一瞧,卻看見
另一頭取名作『空中樓閣』的一楝高架木屋,正有兩個人在裡頭打架,其中一人突然抽
出刀子砍了另一人,我嚇了一跳,急忙報警,又請來俱樂部經理一同過去查看。」

  「你……被捲進一樁謀殺案?」天哪!小鬼這個麻煩可給他惹大了。

  「是謀殺案嗎?」她黛眉顰蹙。「但問題是,當我和經理進入事發現場時,裡頭根
本沒人,更遑論屍體了。」

  「被收拾過了?」

  「不可能!從我目睹兇案發生、到陪同經理進入『空中樓閣』查看,前後不過相隔
七、八分鐘,再怎麼收拾也有限度;況且警察到達後也做了血跡測試,卻什麼也沒發現
。」

  程聞人沈吟片刻,疑惑地看著她。

  「你懷疑是我眼花了?」她苦笑。「有關這點我也想過;因此在警察放棄搜尋後,
我老實向大家道了歉,最後經理便送我回『玻璃屋』去。」

  「那不就沒事了?」幸好事情不算太複雜,謝天謝地。

  「麻煩現在才開始。」她一句話打破他的夢想。「當我和經理回到『玻璃屋』時,
打開門一看,遍地鮮血、觸目驚心,與我約會的那名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他倒抽口氣,注視她的眼神轉趨警戒。

  「我沒有精神病,請你相信我。」

  喝醉酒的人也常說他們沒醉,但問題是,這種話可以信任嗎?起碼程聞人是不信的


  「唉!」她幽幽一歎。「當時,在場所有的人就是以你此刻的眼神看著我,不管我
如何解釋,甚至提議到醫院做精神鑒定,也沒人肯相信我。」

  「所以你就逃了?」而這更增加了她的嫌疑。「你怎麼不跟他們去警局?只要事情
不是你做的,我相信警察會還你一個公道。」

  「我也不想逃啊!可當我準備隨警察回警局時,隔壁包廂突然衝出五、六名大漢,
舉起拳頭就想揍我,我是不想被打才跑的。」尤其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名危險的瘋
婆子,根本沒人願意救她,不跑,難道等著被打死?

  「無緣無故地,人家幹麼打你?」

  「這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你就沒想過是不是自己得罪了誰,或者做了什麼事與人結仇?」她的沒神經讓他
拳頭發癢,好想找個人體沙包來磨磨。

  「哎,人生在世,怎麼可能討得所有人的歡心?一定有某些人特別喜歡你、某些人
非常厭惡你;這種事是說不得准的。」她一派的雲淡風清。

  「你……」他頭疼地按著太陽穴,不懂這明明是她的問題,為何她一點也不緊張,
反而是他在替她操煩。「總有個頭緒吧?」

  「硬要說頭緒的話……」她搔搔頭,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我的戀愛運一向不好
,只要一交男朋友就會倒大楣。」

  這是什麼答案?他心中莫名火起。「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啊!不過……」她無奈望向咖啡廳門口。「恐怕來不及了。」

  「什麼?」他沒聽清楚。

  莫晴指著正由大門方向往此處移動的人群。「追兵到了。」

  「啊!」他詫異一回首。「為什麼……」

  話到一半,服務生一箭步衝到警察面前,指著他和莫晴大喊。「電視上照出來的殺
人兇手就在那裡!」頓時,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原來我被通緝了。」說著,她輕揚唇角,露出一抹迷離的淺笑。

  見她反應如此,他心裡頭開始焦躁,不耐地攢起眉。「你怎麼能夠這麼平靜?」不
疾不徐、不怒也不喜,彷彿眼下的事情與她毫無關係。

  她不是被冤枉的嗎?為何不生氣?假設她根本犯了案,又怎麼會不擔心被定罪?除
非她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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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是瘋子嗎?

  常常有人說她腦袋有問題,雖然莫晴從未承認,不過也沒否認就是了。

  她不認為自己的言行舉止有什麼不對,本來嘛!一樣米養百樣人,世上既有千千萬
萬個人、當然就有千千萬萬種個性,豈能要求每個人面對同樣事件都產生相同反應?

  她不過是忠於自己的想法,順勢表現於外罷了!程聞人實在不必用那種怪異的眼光
看她,很傷人耶!

  「程先生,謝謝你願意聽我解釋,但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我想我還是跟他們走吧!


  程聞人看著她起身、走向武裝戒備的警察。她窈窕的身軀在昏黃的燈光下輕盈地移
動著,合宜且守禮,實在看不出有半絲癲狂的樣子。

  「我陪你一起去解釋。」控制不住地,他開了口。

  她詫異地回眸望向他,以為他不會信任她的,沒想到……喜悅溢上心頭的同時,她
唇畔勾起一抹像是安心的淺笑。

  原來她也是會怕的!這反應總算正常了些。他跨前幾大步走向她,挽起她的手、與
她並肩走向員警們。

  「對不起,警察先生,因為這其中有些誤會,所以我們打算請律師,在律師到達前
……」

  「就是這個女人害小姐失蹤的。」不給程聞人說完話的機會,先前嚇得莫晴倉皇而
逃的大漢們,再度突破警察的包圍網、高揚拳頭衝過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以為這次肯定要挨揍了,莫晴認命地閉上眼,等著承
受疼痛,但……「慢著!」程聞人舉臂為她擋住一記攻擊。「有話好說,何必動手動腳
?」

  「只要她交出佟小姐,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佟小姐,她又是誰啊?」這不是一樁烏龍謀殺案嗎?怎地又忽然冒出一個失蹤的
佟小姐?而更離譜的是,眾員警居然無視大漢的惡行,放任他們為所欲為?!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跑了吧?」莫晴躲在程聞人背後,細聲說道。

  沒道理、實在太沒道理了!「不管你們是誰,要打人總該有個理由吧?」事態演變
得太過離譜,弄得程聞人都不禁要冒火了。

  「小子,不想死的話,就把你身後的女人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眾大
漢殺氣騰騰。

  程聞人只感到啼笑皆非。

  「警察先生,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放話威脅、欺負一名弱質女流?」他問,
卻只得到眾人一致的裝聾作啞。

  這世界顛倒了嗎?竟有人能肆無忌憚地在警察面前逞兇鬥狠?公權力何在?

  「我要求請律師,在律師到達前,我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也不接受威脅。」程聞
人火大了。

  「小子,找死。」大漢們才不將程聞人放在眼裡,一心一意只想捉莫晴。

  「當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時候,你不認為逃跑才是上上之策嗎?」莫晴附在
程聞人耳畔細語道。

  「逃跑可以解決問題嗎?」他回首送她一記白眼。

  「硬碰硬只會落到玉石俱焚的下場。」況且她不以為他的雙拳敵得過對方八、九…
…十二隻手掌。

  「哼,我倒想看看,咱們偉大的人民保母要如何處理這場鬥毆事件?」他挺身迎向
攻擊。

  「唉!明知這場仗我們輸定了,又何必逞強?」她輕歎,比他更快一步踢翻身旁的
桌椅、擋住大漢們的拳腳。

  「沒試過就放棄是懦夫的行為。」而他身為一名魔術師更是要時時挑戰不可能的事


  「隨便你!」她一邊抓起週遭的花瓶、擺飾扔向步步進逼的大漢,一邊小心翼翼退
向最近一扇窗戶。「論到動手腳,我一定輸,所以我不玩了;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莫晴!」這個膽小鬼!氣死他了。「我不管你了!」男子漢大丈夫,他絕不做只
夾著尾巴逃的笨狗。

  「拜拜!」她還有閒情逸致跟他道再見。

  他在拳風腳雨中抽空怒瞪她,她已經退到窗戶邊了,只差一步便可逃之夭夭,但…
…「小心。」那些凶惡的大漢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開始時,雖被她扔東西搞得手忙腳亂
,但幾回下來,摸熟她的攻擊路線後,便開始反擊了。

  「哇!」她一不注意被揪住了衣領。「放手!」她快不能呼吸了。

  「可惡!」無法見死不救是他最大的弱點,因此只有違背誓言當只縮頭烏龜了。

  程聞人飛出一腳踢倒纏住他的大漢,一箭步衝向莫晴所在的位置。

  「低頭。」他喊。

  「唔!」她聽話地照做。

  瞬間,一陣旋風掠過她頭頂,她聽見身後傳來一記悶哼,然後緊揪她衣領的大漢就
被踢飛出去了。

  「走!」同時,程聞人抱住她、轉身、翻滾,兩人旋成一個圓撞向玻璃窗。

  卡啦!一聲巨響後,他們破窗而出,在馬路上滾了好幾圈。

  「快追,千萬別讓他們跑了。」見情勢不妙,眾大漢都慌了。

  程聞人拉著莫晴起身。「怎麼樣?還可以跑嗎?」他問,眼角餘光卻與一名警察對
了個正著。

  那警察對他眨了眨眼,隨即,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群無視大漢對他們動粗的警察,竟有意無意地堵在咖啡廳門口,為他們爭取
逃跑的時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警察跟那些大漢不是一夥兒的嗎?怎麼……起內訌了?

  「啊!」莫晴突然在他耳邊驚喊。「我知道在哪裡見過你了。星期三的報紙第三版
,你是那個受邀回國表演、不久前才獲得世界魔術大賽冠軍的華人魔術師,程聞人!」
她記得非常清楚,因為他在報上的那張照片滿臉鮮血,據說是表演時不小心撞傷的,但
他仍堅持表演到最後,結果謝完幕他就直接被送進醫院裡了。當時她心裡就在想,這男
人八成擁有非常人的意志力,如今親眼目睹,他銳利如鷹的黑瞳更印證了她的想法。

  現在是討論他身份的時候嗎?程聞人真是被她打敗了。

  「快跑啦!」沒好氣地,他拖著她步上逃亡之旅。

  ※※※

  莫晴抬頭上望那閃著霓虹燈的招牌——瞳PUB。

  「這裡該不會就是武應的家吧?」

  「正確的說法是,武應的姊夫開的店。」程聞人邊說、邊推著她。「快走啊!」

  她搖頭。「這樣好嗎?誤會好像越搞越大了,我怕會連累裡頭的人。」

  「當初你要求我聽你解釋的時候,怎不怕連累我?」最冤枉的人是他好不好?

  「我有給過你選擇的機會啊!在咖啡廳的時候,我本來要自己走的,可你自願跟過
來,那就沒辦法啦!」

  聽聽她的話,多沒良心呀!程聞人氣結。「對,是我多事,所以我決定把你還給第
一個撿到你的小鬼。」

  她說的都是事實啊!他在氣惱什麼?真搞不懂這面目多變的男人在想什麼。

  「我說過了,我不想連累武應和他的家人,我不要進去。」她推開他。「我要走了
,你最好也別再跟我一起,免得受我牽連,再見。」

  「慢著。」他拖住她欲離的身子。「你要去哪裡?」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我想今晚就先找家汽車旅館暫住一宿,其他的事等天亮後再
說。」也許還得請團保鏢和律師,以免在誤會澄清前,就被那群惡霸打死。

  「萬一被捉住呢?」

  「那就沒辦法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嘛!

  「老闆會有辦法幫你。」

  她愣了下。「為什麼你們都對這家PUB的老闆深具信心?」難道那老闆擁有什麼超
能力不成?

  「我以為讀北部大學的學生多少都聽過老闆的事。」

  「對不起,我的求學生涯是在日本度過的。」還是那所最古老的新娘學校,不傳知
識,只授烹飪、裁縫、插花、茶道……等各項傳統女子必備之技能。

  「那難怪你不知道了。」他抬頭看著頭頂上的招牌,似在回憶。「我也是在迎新會
上聽學長說的,台北市中心有一家瞳PUB,老闆對離家學子非常照顧,任何時候只要學
生們有困難,像是沒錢吃飯、或者不曉得該如何填課表,想轉系、要轉學、找打工,甚
至連得罪教授,成績要被當了,老闆都能想出辦法幫忙。」

  真的假的?聽他把老闆形容得像神一樣!「一名PUB老闆竟有如此本事?」

  「我不是說啦?老闆對離家學子很照顧。」趁她聽得入迷,他牽起她的手,帶她走
進PUB。「那些學生畢業後,在各行各業任職;其中,位居管理階層者更不在少數,他
們得了老闆的恩惠,當然得有所回報。而有他們做後盾,老闆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那就是——老闆絕非施恩不望報之人;吃他一口飯,得做牛
做馬來償還。否則他堂堂一介大魔術師,豈會三更半夜被叫出來找人?因為老闆命令不
能違嘛!

  「原來如此。」她會意地一頷首。「那麼……」

  「嗨!程家小子,我就知道你最終也只能回到這裡。」程聞人和莫晴一踏進PUB,
一道調侃的聲音就當面轟了過來,截斷她的話。

  程聞人一和吧台邊的中年男子打上照面,才消的怒火又燃了起來。「老頭,你家徒
子徒孫是怎麼一回事?居然放任一群惡霸欺負一名弱質女流?」

  別看這中年男子滿臉絡腮鬍、一副邋遢樣,他可是名警官學校的柔道教官,名喚司
馬臣,說全台半數警察皆出自他門下也不誇張。他在警界的惡勢力幾乎可與警政署長相
比。

  「弱質女流?」司馬臣覷了莫晴一眼,戲謔的笑浮上唇角。「你真沒眼光啊!程家
小子。」

  「你說什麼?」程聞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衝動。

  「你不信?」司馬臣望向莫晴。「莫大小姐,你有這麼容易被欺負嗎?」據他所知
,莫家女子向來以強悍聞名。

  「應該沒有。」莫晴搖頭、微笑。「我很懂得自保之道。」

  「嗟!」程聞人輕嗤一聲。「一逕兒地逃跑就叫自保嗎?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問題不解決,麻煩始終存在。」

  「沒慧根的小子,連這點禪機都參不透。」司馬臣低聲咕噥。

  「少打哈哈!」程聞人不悅地怒哼。「老頭,今晚的事我想你也略有耳聞,該怎麼
解決,你說個辦法出來吧!」他回台灣是有事情要做的,可沒餘暇將所有時間都浪費在
這樁麻煩上。

  但要他就這麼放著莫晴不管,任她自生自滅,他又做不到。他這人是有很多缺點,
比如衝動、倨傲、大男人主義;不過唯獨見死不救這一項,始終學不會。好歹要確定
PUB老闆願意收留她,否則他也不安心。

  他要答案,司馬臣就給他一個。「沒有辦法。」

  「什麼?」程聞人大喊。

  「小聲點。」貼著休息室招牌的鋁門後冒出一張清俊面龐。「武應剛睡著,你們別
吵醒他。」

  「老闆。」程聞人對誰都不假辭色,唯獨對老闆禮數周全。

  老闆放輕腳步走出來,再小心翼翼關上休息室大門。

  「聞人,我還沒謝謝你幫我找回應兒。」說著,老闆步入吧台內,為店內三人各調
了一杯雞尾酒。

  「謝謝。」莫晴在接過酒杯的時候,俏目將老闆打量了一回。斯文儒雅的外表、簡
單大方的穿著,乍看像二十來歲、瞧仔細又似三十出頭,但他眼裡的精明又非有五、六
十年的歲月不可能累積;真是個厲害的男人,難怪程聞人如此推崇他。

  老闆對莫晴展顏一笑。「莫小姐吧?今晚的事我都聽說了,真是難為你了。」

  「呃……」她想了一下。「還好啦!我習慣了。」

  拜託,程聞人用力翻翻白眼。這女人腦筋有問題啊?什麼不好習慣,居然去習慣被
追打?真是夠了!

  反正現在有老闆和司馬臣給她當靠山,她的安全理應無虞才對,他這臨時被調來幫
忙的義工也該功成身退了。

  「老闆,你要我找的人,我找到了,至於她嘛!就當奉送。沒我的事了,我要走啦
,拜拜!」他擺擺手就想走。

  「慢著。」司馬臣喚住他。

  「幹麼?」程聞人沒好氣的。

  「明早記得上警局做筆錄。」

  「為什麼?那又不關我的事。」

  「誰叫你要在咖啡廳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新聞都報出來了,佟老要求一個交代,我
已盡力幫你們壓到明天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佟老?這又是哪個破窯洞裡冒出來的龜兒子?」程聞人火大開罵。

  但聞莫晴的聲音幽幽響起。「姓佟,又有這麼大勢力的,該不會是『康陽集團』總
裁佟耀生吧?」

  「佟耀生?」程聞人倒抽口氣。「那個傳說中財政界的幕後黑手,連總統都要對他
禮遇三分的佟耀生?」他在心裡祈求自己猜錯了。

  但老闆一句話打破他的奢望。「因為是秘密的,所以沒人曉得今晚在月之俱樂部裡
有一場盛大的訂婚宴,主角正是佟老的孫女和日本櫻田門的公子。我想你們也有所耳聞
,佟老的兒子和媳婦早在數年前病逝,只留下這名小孫女,被佟老視若珍寶。這場跨國
聯姻亦是佟老千挑萬選來的,務求佟小姐有個美好歸宿。誰知訂婚宴正進行到最高潮,
俱樂部裡突起一陣騷動,訂婚宴被迫暫停,佟老已經很不高興了,又發現佟小姐失了蹤
影,因此認定引起騷動的莫小姐與佟小姐的失蹤大有關係。」

  程聞人詫異的眸光射向莫晴。

  「你看我也沒用,我壓根兒不曉得佟小姐今晚在俱樂部裡訂婚。」否則她才不去湊
熱鬧。

  「不!」他搖頭,驚訝的視線一變而為凌厲。「我只是很佩服你的闖禍功夫,隨隨
便便都能惹到這麼厲害的人物。」

  「謝謝。」她很謙虛的。

  「這不是誇獎!」程聞人氣呼呼地吼著,這個白癡,竟連譏諷也聽不出來。

  「聽起來很像啊!」她兀自咕噥著。

  「你還敢說?」最可憐的就是他了,受托找個翹家小鬼,卻被捲入這場風暴,他是
招誰惹誰來著?

  「那就不說嘍!」她兩手一攤、轉向老闆。「可是老闆,佟老不會只因我眼花、看
錯一件謀殺案就懷疑我吧?」

  老闆唇角微彎、勾起一抹讚賞的笑。「沒錯,倘若你只是報了件假案,佟老是不會
堅持非捉你問個明白不可的;可你還記得你約會的那間包廂裡頭突然出現一片血海的事
嗎?」

  「呃,佟老該不會懷疑我殺了他孫女吧?」果真如此,她得準備跑路了,否則怎麼
死的都不知道。

  「那倒不至於,因為那片血海裡驗出了雞血、鴨血、豬血……許多動物的血,獨不
見人血。所以大夥兒一致認定那是場惡作劇,只是目的為何就有待商榷了。」

  「而佟老認為它的目的是引起騷動、趁亂綁架佟小姐?」這個罪名也沒有比較輕耶
!莫晴開始考慮跑路的可能性。

  老闆頷首讚賞她的聰慧。「所以嘍!莫小組,明天你一定得上警局解釋清楚,以免
夜長夢多。」

  「人家會相信她嗎?」程聞人覺得機會很小。

  「你認為呢?莫小姐!」老闆笑問。

  「大概可以。」

  程聞人好想死了先。「大概?你等著被砍成十八截吧!」

  「不會這麼嚴重啦!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對不對,莫小姐?」司馬臣邊說、邊
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折成一隻小青蛙。

  「嗯!」她輕應,兩眼閃著興味的光芒凝視司馬臣的動作。

  「喜歡嗎?」司馬臣拿起紙青蛙遞給她。

  莫晴搖頭,學他拿起一張餐巾紙摺了起來。三秒後,一隻一模一樣的小青蛙出現在
她掌中。

  「喝!原來你也學過折紙。」司馬臣說。

  「沒有啊!」她把玩著小青蛙。「我是看著你的手勢摺的。」

  「怎麼可能?」他的摺紙技巧堪稱藝術耶!哪有這麼容易學會?「你再試試這個。
」司馬臣不認輸,又拿了張餐巾紙起來,這回摺出一台鋼琴。

  莫晴立刻如法炮製出一台給他。

  「那這個呢?」他又摺了只翼龍。

  而這也難不倒她。

  程聞人見這一老一少討論正事討論到一半,竟比起摺紙來了,一雙拳頭握了又鬆、
鬆了又握,好半晌。

  「隨便你們了啦!」反正被懷疑的又不是他,他何苦操這麼多心?他轉身向老闆告
辭。「老闆,我還有事得做,先回飯店了。」

  老闆送他出PUB。「聞人,今晚的事謝謝你了。還有,你不必太擔心莫小姐,我瞧
她是福厚富貴之人,不會有事的。」

  「老闆,你幾時也相信起命理來了?」程聞人失笑。「那傢伙根本就少根筋,沒人
盯著早晚出大事;不過幸好現在有你和老頭幫她,應該不會有事。」說著,他揮揮手走
了。

  「誰跟你說命理了,我說的全是事實……」老闆最後一句話他沒聽到。

  唉,只是誰想得到,從頭到尾就只有這句話最重要?

  ※※※

  明月西移,夜也過了大半。

  莫晴心不在焉地走下計程車,滿腦子都是老闆和司馬臣對她誇讚的有關程聞人的優
點。

  這兩個中年男人打什麼鬼主意,她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想為她和程聞人牽紅線嘛


  只是他們知道她的戀愛運特差,一旦她與某人固定交往,不消一個月,自己或對方
鐵定要倒大楣嗎?比如今晚的誤會就是一例。

  「而且屢試不爽。」她嘀咕,跨步走進公寓所在的小巷子內,隨即,一陣喧囂、伴
著消防車的警鈴聲入了耳。

  「呃……不會吧?」她瞇眼望去,就見巷子底那楝五層樓公寓竄出一道火舌,照亮
陰暗的夜空。

  「我以為無緣無故被通緝就已經夠倒楣了,想不到還有……」這下子連她租來的公
寓都遭祝融之災了,可見她的戀愛運差到怎樣的地步。

  所以說老闆和司馬臣想撮合她與程聞人根本是在造孽,誰曉得他們會不會倒楣到丟
命?

  「還是別害人又害己了。」她嘀咕,沒意會到自己為何獨對程聞人考慮了如此多。

  「我還是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她想。「可是明天要一起去做筆錄耶!那不
如等事件過後再說。」

  思考著,她轉身離開巷子口,反正房子燒都燒了,再去哭泣哀嚎也挽回不了什麼,
與其妨礙救火,還不如哪邊涼快、哪邊閃。

  只是住的地方沒了,現在該怎麼辦?回老家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一定會被罵到臭頭,還是算了。」

  緩步踱到馬路邊,她趕走三輛計程車後,終於瞧見一輛貼有優良駕駛標誌的計程車
,動手抄下車號,她移身上車。

  「小姐,要去哪裡?」駕駛問。

  她想了下,找朋友嘛,她又沒什麼親密的女性朋友,全是這張妖姬面孔惹的禍,害
她從小到大被一群又一群不懷好意的蒼蠅、蚊子纏得死緊;其他女孩見她如此有男生緣
,或嫉妒、或擔心男友會被搶走,壓根兒不與她為伍,使得她的青春期只有「無聊」二
字可以形容。

  至於男性朋友,他們對她的想法全寫在那張慾火薰心的蠢臉上了,她瘋了才會去找
他們。

  「不過程聞人好像不曾以那種眼光看我耶!」這才想起,他對她一直是氣惱的、無
力的、沒轍的。

  「去綠都飯店。」她說,掏出口袋裡的便條紙,看著老闆抄給她的程聞人住房和行
動電話號碼。還是去找他好了,反正天亮後要一起去警局,早幾個小時見面,他應該不
會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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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晴還沒有機會曉得程聞人介不介意她的提前拜訪,因為她一到綠都飯
店、告訴櫃台她要找他,就被帶來這間會議廳後,整整兩個小時,他都還沒發現她的到
來。

  他很忙,忙著健身、忙著排演、忙著練習魔術。

  聽服務生說,他每天最少要練習八個小時,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從不間斷。

  今晚,他練習的時候,突然被電話叫了出去,因而中斷了排練;所以回來後,他立
刻埋頭補回中斷的部分,直到現在。

  「啊!」她掩嘴打個呵欠、順道瞄了眼手錶,凌晨五點了,不曉得他還要練多久?

  難道他都不用睡覺?不過若換成她,有這麼好玩的事做,大概也不會想睡。

  她蹲在門邊,俏目盯著他筆直而修長的手指,彷彿上天凝鑄的精品;她從沒見過有
誰的手比他的更好看。

  幾顆綵球在他的手指間轉來轉去,忽紅、忽藍,姿態美妙、精彩無比。

  到底有幾顆球啊?她已經看了十來分鐘,還是分辨不出所以然來。

  終於瞭解他為何被稱為首席華人魔術師了,擁有如此精湛的手法,難怪他能奪得世
界魔術大賽的冠軍。

  「呼!」又過了半個小時,程聞人終於放下手中的球,原來只有一顆紅的、一顆藍
的。

  「怎麼可能?」她驚喊,方才在他指間轉的時候,球看來明明有七、八顆那麼多。

  「誰?」他受到驚擾,走過去查看,卻見莫晴癱坐在門邊。「你怎麼會在這裡?」

  「嗨!」她捶了下腳,剛剛蹲太久,腳麻了,一時站不起來。「老闆給了我你的住
房和行動電話號碼。所以我就來找你一起上警局做筆錄嘍!」

  「現在?」凌晨五點半,他會相信她,那他就是白癡了。「你先起來再說。」他彎
腰拉她的手。

  「慢點兒、慢點兒……」她齜牙咧嘴,腳麻得都沒知覺了,哪還有力氣站?

  「你到底在這裡蹲了多久?」既然她站不起來,他索性陪著她坐在地板上。

  「呃……」她又看了眼手錶。「還不到三個小時。」

  努力壓抑湧上來的火氣,他低吼。「你——他媽的,三更半夜來找我去警局做筆錄
?」

  「反正也沒事做嘛!」加上她的公寓又被火燒光了,不來找他,她還真不知道該去
找誰。

  「那是你,我很忙的。」

  「我知道啊!你每天都要做足八小時的練習嘛!」

  「你知道就好。」他拍拍屁股站起來。「所以我沒空陪你太久,有問題你去找老闆
,他會為你想辦法。」

  「噢!」她理解似地一頷首。「不過你都已經被稱為首席華人魔術師了,為什麼還
這麼勤勞?」

  程聞人定定地看著她,欲分辨她這番話是出於真心還是譏諷?好半晌,確定她的蠢
腦袋想不了太多,他才開口道:「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我要維持名聲不墜,就得付
出代價。」

  「可是你已經很厲害啦!」她身邊從沒出現過像他這般固執又堅決的男人,令她忍
不住好奇。

  「那是歷經無數失敗累積下來的成果。」要開發一項新魔術哪有這麼簡單?他得不
停地試、一遍又一遍,有時,即便付出了所有心力,也不一定會成功。不過他始終抱持
著一個信念,放棄等於輸,因此只要他不放棄努力,就算眼下他無法完成心中所願,有
朝一日,他也會擁有足夠的能力去實現它。

  突然間,她彷彿能看到他光彩背後的辛苦與汗水,那長久以來歷經的艱難磨練就像
一座高山;而他一步一步地征服了。

  「我還是要說你很厲害。」光這份堅忍不屈的意志,就值得所有人敬佩。

  程聞人臉上閃過一抹可疑的紅潮。「說什麼啊!」他舉袖抹去滿臉的汗。「算了,
你既然都來了,就一起去吃個早餐、再上警局吧!」

  「謝謝!」得救了,謝天謝地。

  他帶頭走向出口,手指才碰觸到門把、推開一條縫——「該死!」他突然低咒一聲
,重重地把門給關了起來,並落上層層大鎖。

  「怎麼了?」他又反悔不想請她吃早餐了嗎?

  「幾個我不喜歡的人堵在那邊,我們走別條路。」他拉著她走向會議室角落,推開
檔案櫃,居然出現了一座載貨用電梯。

  莫晴邊走邊回頭看著另一邊的大門,如果她沒看錯,剛剛門外只有幾個女人啊!難
不成他躲避的對象就是她們?可這也沒道理啊!她看那幾個女人都長得很漂亮耶!除非
……「你不喜歡女性愛慕者嗎?」

  「我討厭糾纏不清的富家千金。」他帶她走進電梯。「那幾個女人仗著家裡有幾個
錢,從法國就開始追著我,義大利、德國、西班牙、美國……我到哪裡,她們就追到哪
裡,煩死了!」

  「咦?」她又想起報上那張他滿臉鮮血的照片。「莫非你上回在紐西蘭那場受瘋狂
愛慕者騷擾,因而發生意外的表演就是……」

  「正是她們的傑作。」他咬牙切齒。「我們費盡心血排練魔術,務求給觀眾最好的
視覺享受。然而她們為了接近我,竟打暈我的助理冒充上台,輕輕幾下便毀了我的表演
;偏偏我還不能報警捉她們,因為她們的父母都是有錢有勢之輩。所以說我最討厭富家
千金了。」

  「呃……」她頭皮一陣發麻。「可是……也有好的富家千金啊!」

  「舉個例子來聽聽。」

  「比如說……」應該有哇!可偏偏此時她腦袋卻一片空白。

  「我倒可以再舉個富家千金不好的例子給你聽。」他冷嗤。「比如那位無故失蹤的
佟小姐。昨晚是什麼場合?即便訂婚儀式采秘密進行,但以佟家與櫻田門的財勢,現場
一定安排有保鏢。你想想,在那重重保護下,要無聲無息綁走一個人該有多困難?除非
當事者亦參與其中。」

  「這個可能性我也想過,但訂婚是喜事啊!佟小姐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誰曉得那些白癡千金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討厭富家千金討
厭到死。

  「那……」她無話可說,但求上天保佑她的真實身份別曝光得太早,否則可有好戲
看了,唉!

  ※※※

  並肩走出警察局,程聞人和莫晴兩人都一臉呆滯。

  還以為這趟來做筆錄,一定會被削得體無完膚,畢竟他們得罪的不是旁人,乃是台
灣最有權勢的男人,佟耀生。

  可天曉得,他們居然是一路被請進警察局長辦公室,又是咖啡、又是蛋糕的,慢慢
談了一小時,交代清楚昨晚的誤會,然後就被送了出來。

  「你猜我們會不會走錯地方了?」莫晴還處在出神狀態。

  程聞人還真的回頭把警局門口的掛牌一字一字詳細看了個清楚。

  「沒錯啊!」司馬臣昨晚交代的就是這個地方嘛!「莫非有人幫我們疏通過了?」

  「誰這麼大本事擋得住佟老的怒火?」慘了,該不會是她家老佛爺親自出馬吧?

  「難不成是老頭和老闆?」他猜道。畢竟他認識的人中,就這兩人本事最大。

  「大概吧!」她祈禱好心人是司馬臣和老闆;因為若勞動到她家老佛爺,她可就有
苦頭吃了。

  「回頭再去PUB跟他們道聲謝。」

  「好!」而且要盡快,因為她的公寓燒掉了,今晚無家可歸,希望能借助老闆的人
脈幫忙尋個棲身所。唉!如果能回家該有多幸福,偏偏她不敢。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他甩著車鑰匙問她。「或者我送你回家?」

  呃……回哪個家?公寓嗎?早燒光了好不好!「我想先回公司交代一下。」她隨口
敷衍道。

  「我送你去。」

  去公司?不要啦!她老媽正坐鎮公司,萬一不小心把她的身份暴露出來……想起他
對富家千金的超級厭惡,她鐵定會被罵到臭頭。

  「快點啊!」他站在停車場入口喊她。

  「這……」如果只讓他送到公司門口呢?隔開他與公司員工,這樣身份應該就不會
曝光了吧?

  「呆站在那兒做什麼?」他索性走過去拉她。

  「我……」怎麼辦?「賭一睹吧!」眼看也沒辦法了。

  「你說要賭什麼?」他專心開車門,一時沒聽清楚她的話。

  她沒有反應,注意力被對面一樁……算車禍吧,給吸引了過去,暫時沒空聽他說話


  「上車了,莫小姐。」待他為她打開車門,準備服侍她入座,卻發現她又閃神了。
「莫小姐——」

  她太入神了,耳朵暫時休假。

  「回魂嘍,莫小姐!」程聞人真搞不懂,女孩子為何都這麼容易發呆?

  「嗯……噢!」雖然心緒不寧,但腦子總算開始運轉了,她下意識地回應他,被他
拉著坐進乘客座;不過目光還是收不回來。

  「你到底在看什麼?」他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過是一老一少在對話,
有什麼好看的?」

  「是沒有什麼好看的啦!我只是在想,那年輕人到底說了什麼,怎麼老先生要一直
道歉?明明錯的又不是老先生。」

  「這麼遠的距離你也聽得見?」相隔約一百公尺耶!

  「怎麼可能?」莫晴失笑。「不過我有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那老先生走過年輕人
停車的地方時,年輕人突然倒車,老先生嚇一跳,手中的東西飛出去打中年輕人的車子
,大概是傷到車體還是怎麼樣,年輕人就下車來理論了。」

  喝!這不是明擺著欺負老人家嗎?「不可原諒!」程聞人往後轉、準備主持公道去


  「嗨,你要去哪裡?」她對著他的背影問。

  「教導那個小子行車安全以及敬老尊賢的重要性。」

  「呃……可這裡是警察局耶!膽敢在這裡作威作福,年輕人的身份可能不低哦!」
易言之,這又是一樁大麻煩。

  「我知道。」他也沒興趣扮正義超人,只是做不到見危不救,怕良心受鞭笞。

  「這樣啊!」她看著他步入事發現場與年輕人理論。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他那
張性格的俊臉越來越紅,眼底的不耐則深濃如夜。

  「看來那名年輕人很難擺平。」有點小後悔自己累他麻煩不斷,她想著,要不要乾
脆由她出面,花錢消災?

  「一定會被他罵。」程聞人個性耿直,約莫是受不了這種事的。她想了又想,下車
跑進警局找剛才萬分禮遇他們的局長去。

  「對不起局長先生,剛剛停車場裡發生了一點小擦撞,能不能麻煩你過去看看?」
換作平常,她是不敢這麼囂張的,不過今早局長異常謙卑的態度,讓她肯定有人在暗中
幫忙打點一切;有關係不利用者是傻瓜,所以她當然就多加利用嘍!

  ※※※

  「小小一個刑事隊長也敢這麼囂張?」直到擦撞事件落幕,他們倆開車上路後,程
聞人滿腹怒火依舊高漲。「他以為他是誰啊?可以顛倒是非、指黑為白?」

  「他心疼他的車嘛!」莫晴安撫他。「我看見那輛賓士車的牌照旁掛著一顆綵球,
八成剛買沒多久,就這麼被刮花了,難怪他生氣。」

  「他若寶貝自己的車子,就該小心開它,橫衝直撞的,不撞壞才有鬼。」

  「剛買新車太得意了,一時失誤,也是人之常情啊!」

  他瞪眼,噴出兩道怒火。「你到底是站在誰那邊?」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你何必生氣?」她是無辜的好不好?

  「那我問你,是車重要,還是人重要?」

  「何者為重,但問人心。每個人對每一件事的評價都不一樣,比如你,紐西蘭那樁
意外發生後,你是氣自己受傷比較多,還是氣魔術表演被破壞比較多?」

  「呃……」該死,他居然辯輸了,一時之間還找不到話回她。

  她見好就收,回他一朵嬌柔笑花。「剛才離開警局的時候,他們給了我幾顆巧克力
糖,你要不要吃?」

  「不要!」他大歎口氣,被她的沒神經打敗了。「你怎能如此心平氣和?那傢伙這
麼混帳,你都不生氣嗎?」

  「如果生氣能改變事實的話,或許我會生氣。」她邊剝糖果紙、邊說。「但事實是
,已經發生的事便成了定局,沮喪、懊悔、憤怒又有何用?」

  「天哪!你到底幾歲?」豁達大度像位七旬老者,完全沒有年輕人的火氣,讓他…
…心裡滿是疑惑,不知該敬佩還是該憤怒,只覺得充滿濃濃的無奈之情。

  「二十五。」

  瞧她舔著糖果紙的可愛模樣是有像,不過內在更勝五十二就是了。「你從沒生過氣
嗎?」他忍不住好奇。

  「當然有啊!」含進一口甜甜苦苦的巧克力,她陶醉得眼都瞇起來了。「不過我盡
量想開就是了,成天想著無法改變的事,只會讓自己痛苦;人生不過半百,快樂是一天
、悲傷也是一天,而我選擇善待自己。」

  好超然的想法,聽得程聞人整個人都呆了。

  「想必你的日子過得十分快活。」無慾無求、無憂無慮,簡直可以成仙了。

  「是不錯啊!」她低喃,嬌柔的嗓音更添入幾分低啞,變成一種無邊媚惑的頻律,
直直蕩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情不自禁轉頭望了她一眼,盈白如玉的側臉冶艷依舊,幾絲秀髮在清風的作弄下
掩住她的臉龐,萬種風情自然流露。

  真是媚,直媚入骨子裡了。

  可他已不再會像初見面時,誤認她是名風騷放蕩的女人。因為她的眼神、言談還有
舉止,在在流露出高貴的氣質。

  「我欣賞你的豁達,但可惜我本性剛烈,要磨到如此圓融,大概還須二十年。」易
言之,他還是會繼續發火、跳腳、死不認輸;請她多多包涵。

  莫晴但笑不語。他不知道她從小就必須學著「看開」,得不到的東西再怎麼強求也
是求不到的,不如乾脆地放棄。

  她學了二十五年,才懂得什麼叫捨得——捨棄慾望,才會得到心靈的平靜。他若能
花二十年學會這種豁達,其實已經比她厲害太多了。

  「前面左轉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了,謝謝。」她指著羅斯福路上一楝二十層高的大樓
說道。

  「不客氣。」程聞人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到大樓門口;「莫氏企業」四個字映入
眼簾。「原來你在莫氏上班,這家公司近幾年來在國際上很有名,據說崛起過程有如傳
說,短短三十年便由一家中小型企業躋身全球百大企業之列。不過因我非商場人士,所
以細節並不清楚。」

  「哈哈哈,我也不曉得!」她聳肩傻笑,怎能告訴他,莫氏之所以爬得快,是因為
一群在感情上得不到滿足的女人,將全副精神改投注到事業上了,公司不發達都難。

  「不過你公司的名稱竟與你的姓一樣,實在太巧了。」

  當然,那是她家的嘛!「對啊!」莫晴頷首,開門下車。

  「要等你嗎?」他傾過身子問道。

  「你要在這裡等我下班?」她愕然。

  「發生這麼多事,你還有心情上班?」他怔忡,還以為她只是來交代一些事而已。

  敢情他們是在雞同鴨講?莫晴啼笑皆非。「我又不是老闆,怎能說不上班就不上班
?」雖然公司是她家的,不過掌權者是她母親,有資格任性的是母親,不是她。

  「你這麼說也對啦!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再見!」她向他擺擺手、轉身上樓。

  程聞人坐在車裡,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好啦!都沒事了,現在我要幹什麼?」原以為這趟去警局會被刁難很久,因此他
將每日固定的排練改到晚上,想不到筆錄這麼快就做好了,現在中午都不到,他該如何
消磨這一大段空白時間?

  他在台灣沒什麼親人,父母早在他高中時期就相繼去世,他利用他們留下來的遺產
上大學,卻在大二時偶然接觸到魔術,從此上癮。

  後來,為了鑽研更高深的魔術技巧,他索性休學,遠赴美國拜大衛‧考伯菲為師,
日夜苦練,終在世界魔術大賽上勇奪冠軍寶座,組織自己的魔術團,巡迴世界表演。

  這期間,整整八年,他不曾返抵國門一步,也未與任何朋友同學連絡。如今一空閒
下來才發現,他身邊除了一起努力打拚的夥伴外,竟連個可以談天的朋友也沒有。

  「唉!乾脆再去找老闆算了。」歎口氣,他發動引擎正想離開,不意卻發現一個小
小的化妝包正好整以暇地躺在乘客座上。

  「這該不會是莫晴的東西吧?」他拿起化妝包打開一看,入眼的幾片衛生棉讓他尷
尬地紅了臉。

  「嘖!這麼重要的東西也亂丟。」趕緊把拉鏈拉上,又翻了張報紙出來將它妥善包
起,他才像拎著一個燙手山芋般地帶著化妝包走下車子。

  「少了這玩意兒她會很麻煩吧?」所以他決定將化妝包物歸原主。

  步入「莫氏企業」大樓,他走向櫃台。

  「對不起,我想找莫晴小姐。」他對著櫃台人員說,卻得到櫃台人員詭異的眼神。

  「請問先生貴姓大名?」櫃台人員問。

  「程聞人。」他皺眉,這兩個傢伙的眼神叫人不舒服極了。

  櫃台人員以內線連絡了一下,復抬頭道:「請上四樓會計部。」

  「謝謝。」他轉身快步走向電梯,卻發現兩名櫃台人員的視線,還緊盯著他不放。
「搞什麼鬼啊?」雖然才第一次進「莫氏企業」,但這家公司在他心裡的評價已跌至谷
底。

  乘著電梯來到四樓,程聞人才踏進會計部,心頭的不悅就像搭雲霄飛車般急速地衝
上頂點。

  「程先生是吧?」一個女人走過來招呼他。

  又是那令人厭惡的視線。程聞人冷下俊臉。「請問莫晴小姐在嗎?」

  「她被總經理叫進去問話了。」女人領著他來到會客室。「請你在這裡稍等片刻。


  一說完,女人就走了。留下程聞人獨自待在會客室裡噴火。

  不是錯覺,這家公司的人全都無禮至極,讓他忍不住懷疑,他們是憑什麼在這詭譎
多變的商場上立足的?野蠻嗎?

  這種爛地方他連一分鐘都待不下去,好想一走了之,可手裡微沈的重量提醒了他;
不管莫氏的員工有多可惡,起碼莫晴不在爛人行列中,他是為她而來的,斷不能因其他
因素退卻。

  滿腹怒火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不停地看表,不漏掉任何一秒鐘的流逝;六十秒累
積成一分鐘、六十分鐘累積成一小時。轉眼間,他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小時又十五分鐘。

  姑且不論莫氏員工的待客態度如何,但直到現在他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有被招呼到。

  氣死人了!火氣直冒,他打開會客室的門,正想找個人問清楚莫晴去向,旁人的對
談適時闖進耳畔,止住他的腳步。

  「會客室裡那名男人就是她的新歡啊?」

  「我早說過那女人人盡可夫,現在你們相信了吧?」

  「真是不可思議,昨晚才跟宋先生歡度相識一個月,今天馬上就交新男友,她怎麼
這麼賤啊?」

  啪地一聲,程聞人聽見自己腦神經斷裂的聲音。

  這就是莫氏員工以詭異眼神看他的原因嗎?他們以為他是莫晴的新歡?而且瞧這陣
仗,他們說莫晴閒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世人常以外表評斷一個人的好壞,這點他可以理解,但也該有個限度吧?整個莫氏
裡,難道就沒有一個擁有清澈心靈的人,能夠察覺出那看似冶艷的莫晴,其實有著一副
善良寬容的心腸?

  「她怎麼受得了?」心底閃過她說凡事要看開的表情,淡然、平靜,宛如一泓古井
深水,激不起半絲波濤。「這是想開的結果,抑或是根本就放棄了?」突然,他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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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莫晴一進公司,立刻被叫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幸好不是董事長辦公室。」她暗自慶幸。莫氏企業目前的決策者雖是總經理,她
的母親;但老佛爺的身份依舊超然,有時股東大會擺不平或遇著一些麻煩事,她這位老
董事長一句話勝過別人千言萬語。

  目前莫晴在公司裡的職位是會計,這只是接班過程中的小小磨練,未來她還得到業
務部、資訊部、總務部……總之公司所有的部門她都得去實習一番,然後在老佛爺正式
退休、她母親升任董事長後,接續母親的職位。

  在此之前,她的身份是保密的。因此莫氏員工全當她是一般職員,該學、該磨、該
練的東西,她一樣也逃不掉;據老佛爺說,這樣本事才能學得紮實。

  但她一點也不瞭解老佛爺的想法;當初明明是老佛爺自己說,不希望她的手腕被訓
練成太厲害,以免又被男人利用,步上歷代莫家女人的後塵——孤獨一生;所以才將小
小年紀的她送到日本讀寄宿學校,還一讀就是十來年,直到大學畢業。

  有關工作的專業知識,她半點也不知道,只有烹飪、裁縫、插花……等女子技藝,
她學了個十成十。

  那時,老佛爺告訴她,待她大學一畢業,便要為她擇一門好婚事,願她早日擺脫莫
家的悲劇,成為第一個組織幸福家庭的女孩。

  可誰知她大學一畢業,老佛爺的想法又改了,要她進公司實習,累積能力,以便假
以時日繼承莫氏。

  結果害她在公司裡吃足了苦頭,什麼電腦、會計、企管……一堆課程,學也學不完
;還被公司的人罵到臭頭,若非自幼便被逼著學習控制情緒,恐怕她早被送進精神病院
里長住了。

  叩叩叩!她敲響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我是莫晴。」

  「進來。」裡頭傳來應聲。

  莫晴打開門走進去,霎時呆了。

  「呃……外婆。」她對著一名威嚴美婦說。

  「過來這裡,晴兒。」另一個白髮婦人對她招手。

  「媽。」莫晴走過去。

  不必懷疑,莫晴的母親看起來確實比她外婆老。

  其實莫晴也不記得母親的頭髮是何時開始轉白的,因為她在台灣的日子實在太少。
只記得依稀聽傭人提起過,她父母是策略聯姻,男的想要錢、女的想要孩子,兩人一拍
即合,便生下了她。

  她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好,不過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畢竟各取所需的婚姻能契合到
哪裡去?

  只是結婚十餘年,就算是養隻狗,也該有個基本情分在,更何況是夫妻?可她父親
卻十分無情,脫離了貧窮、便想要權勢,有了權、又開始貪圖美色,最後竟嫌妻子礙事
,預謀殺妻,不意被精明能幹的老佛爺看穿,報警捉人,如今蹲在監獄裡,刑期無限。

  她母親的頭髮大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轉白的,短短幾年間,銀絲取代了烏髮,再不
復昔年的艷麗容姿了。

  「晴兒,我們昨晚看到新聞了。」莫總經理說。

  就知道世上沒什麼事瞞得過她老媽與外婆。「對不起!」莫晴低頭道歉。

  「你沒事吧?」

  「我很好!謝謝外婆和媽媽幫我向佟老疏通。」

  「佟老跟咱們家是老交情了,那不重要;倒是你,發生了這種事,要不要搬回家裡
住?」

  莫晴偷偷地望了老佛爺一眼,一臉的冰霜比冬天的北海道還冷,她可不想被凍死,
所以還是算了吧!

  「媽,我沒事的,況且我的修練還沒結束,若碰到一點挫折就逃回家裡去,永遠也
不可能成功。」

  「你這孩子,唉……」見孩子上進,做母親的當然喜悅;可看她辛苦,母親的心還
是深深地揪疼著。

  「搬不搬回來住無所謂;重點是,莫晴,昨晚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老佛爺發
威了。

  莫晴立刻提起全副精神應對。

  「外婆,他姓程,程聞人,是目前華人世界裡最厲害的魔術師,這趟回台灣是應邀
來表演的。」她特別強調他的功跡,因為瞭解老佛爺不在乎一個人的出身,卻十分介意
對方的能力。

  「我倒想聽聽這姓程的,是怎麼個厲害法。」果然,老佛爺眼底露出了興味。

  「在魔術界裡,每三年就會舉辦一次魔術師競賽,相當於魔術界的奧林匹克。程聞
人曾是當屆冠軍。」

  冰霜融了,老佛爺環布週身的嚴厲霎時消淡三分。「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哦哦!交插質詢開始了。打從回台灣後,只要莫晴身邊一出現陌生男子,老佛爺就
會開一場三堂會審,來討論她的行為以及那名男子是否值得交往。

  「我昨晚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孩子;程聞人就是那孩子家人的朋友,他
找到我們,還救了我們。」

  「新聞報導,你們在咖啡廳裡打架是怎麼一回事?」

  「佟老的保鏢想打我,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跟他們打起來的。」

  「是嗎?電視上看來不是那麼一回事。」

  「因為記者只報導了結果,未追述前因。」

  「好!」老佛爺一頷首,代表莫晴的理由她接受了。「那麼我問你,你跟那位程先
生交往到什麼程度了?」

  他們有交往嗎?她突然呆了。

  「莫晴!」老佛爺一拍驚堂木。

  「外婆,他只是偶然救了我,這不算交往吧?」

  「今天是他送你來公司的吧?」

  「因為我們今早一起上警局做筆錄,結束後,他出於紳士風度,所以才送我來上班
的。」

  「就這樣?」

  莫晴點頭如搗蒜。「絕對沒有更多了。」她特別強調。「而且我們的個性南轅北轍
,更不可能有進一步的發展。」她想保護他,無論如何也不讓「噩運」有纏上他的機會


  「噢……」老佛爺終於結束問題,閉目沈思。

  莫晴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呆立原地,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她彷彿等待宣判的
罪犯,緊張得冷汗濕了一身。

  十分鐘後,老佛爺的判決終於下來了。「以前,我問你這種事時,你從未否定得如
此迅速、堅決;這回你的表現很失常。」

  莫晴突然傻眼了,她……她真的有這麼反常嗎?

  雖然戀愛運一直不好,活了二十五年,根本沒談過一場甜蜜的戀愛;但她還是渴望
結婚,組織一個平凡的家庭、品嚐相夫教子的滋味。

  她努力做社交、也不排斥與人交往,只是始終沒有好結果,反落個害人又害己的下
場。不過她也沒在乎過,只要結局好,任何過程都可以被省略。

  直到遇見程聞人,莫名地,她就是想保護他。

  不希望他因她而惹上麻煩,只願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即使那得用她的遠離做交
換,她雖不捨、卻也甘心。

  只是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老佛爺沒提之前,她壓根兒沒注意到。

  ※※※

  瞳PUB——程聞人從中午就開始賴在裡頭喝悶酒,直賴到老闆看不過去,把他扔到
原本是讓樂團駐唱的舞台上,叫他表演魔術。

  「一個道具也沒有,你叫我表演什麼?」為何沒有人體會他的迷惘?他好可憐啊!

  「喏!」老闆面無表情送上一副撲克牌、幾條不同色的手絹、一把硬幣、兩隻水杯


  「就這些?」程聞人張大嘴。

  「技巧可以彌補一切。」老闆涼涼地說。

  「可是……」他還想推托。

  老闆一記白眼殺過去,他馬上投降了。

  「我表演就是了。」無限哀怨地,堂堂首席華人魔術師程聞人,就在一家小小的
PUB裡做起免費表演。

  而且老闆還有要求。「兩小時一場,中間休息一小時,你給我連演三場,不准重複
,聽見沒有?」

  「聽見了。」好哀傷啊!但誰叫他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誤把惡魔老闆當救贖天使,
成天在這裡混吃混喝兼混玩;結果一年下來,什麼糗樣都在這裡出盡了,還被拍下酒醉
跳脫衣舞的照片、裱框以茲留念,成為他一生無法抹滅的痛。

  「那就請你開始吧!」老闆帶頭鼓掌。「各位,讓我們一起歡迎名魔術師程聞人先
生帶來的精彩表演。」

  霎時,成串響雷般的拍手聲,險些兒炸翻PUB屋頂。

  想當然耳,會在大白天中午便賴死在瞳PUB裡的,除了那票仰賴老闆救助的學生之
外,還會有誰?

  而老闆既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說的話無異於聖旨,大夥兒自然要努力捧場兼叫好
嘍!

  結果程聞人就變成了一隻被綁上架的鴨子,只能無限哀怨地使用克難的道具表演魔
術,還得不停地將各式手法翻新再翻新。

  所以當夜幕低垂,莫晴帶著一盒精緻點心上PUB感謝老闆和司馬臣的幫忙時,他已
經被操得不成人形。

  「你來啦?莫小姐。」老闆先看到她,站在吧台裡對她招手。

  「老闆你好,謝謝你昨天的幫助,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莫晴遞過禮物,但目光
卻離不開舞台上那個形容憔悴的男人——程聞人怎麼會在這裡表演?

  「還是女孩子懂禮貌,不像那些粗心男人,得了人家的幫助,不感謝也就罷了,還
整天在你面前唉聲歎氣,觸你霉頭,活該要遭報應。」老闆說得輕描淡寫,莫晴卻聽得
背脊發涼。

  昨晚聽程聞人說老闆厲害,她還不信,這樣一名斯文男子,會使用什麼奸詐手段?
如今看他談笑間就整慘一個人,才知「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真義。

  「莫小姐,喝杯飲料吧!」老闆調了一杯七色彩虹給她。

  「謝謝老闆。」她端過調酒。

  「唉呀,瞧我大意的。」老闆突然一拍額頭,轉身走入廚房。

  發生什麼事了嗎?莫晴一陣怔忡。

  片刻後,老闆端著一盤義大利面送到她面前。「來,莫小姐,空肚子不宜喝酒,所
以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再喝飲料。」

  咦?老闆知道她還沒吃飯。

  老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辛苦了。」

  短短四個字,讓莫晴眼眶一陣酸澀。雖然從小就學著控制情緒,努力叫自己要看開
,日子才會過得快樂。

  可她畢竟也只是平凡人,從昨晚至今,地被嚇、被追、被通緝、棲身的公寓又遭祝
融之災……一連串的事故早磨得她身心俱疲。

  但她又沒有地方可以傾訴,所有的辛酸只能累積在心底,留待時間慢慢去沖淡,然
後,消失!

  這樣沒什麼不好,只是累了點。不過老闆的一句話,提供了她一條宣洩的管道,終
於她能夠盡快擺脫那些負面情緒了。

  「謝謝。」忍不住吸吸鼻子,她紅著眼眶吃起義大利面。

  老闆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相逢自是有緣,莫小姐,歡迎你常來坐。」

  放下叉子,她凝視著老闆,發現他溫柔的表相下,有著一顆被陰暗濃霧所包圍的心
。不是善良、也非邪惡,他對人伸出援手即出自一片真心,不過並非不求代價就是了。

  她明白,但直覺卻告訴自己可以相信他,即便日後得付出某些東西,以償今日得到
的溫暖,她也不後悔。

  「既然有緣,老闆就別再叫我莫小姐,直接喊我小晴吧!」

  果真是名蕙質蘭心的女子,實在上道。老闆笑著揉亂她的發。「那我就不客氣啦!
小晴。」莫家的小姐呢!他又給自己賺到一座超級大靠山了,真好。

  匡啷地一聲巨響,幾乎是在老闆笑聲揚起的同時,舞台上的程聞人狠狠砸了自己的
招牌,打碎兩只用來表演魔術的水晶杯。

  「唉呀!」聽見杯子破裂的聲音,老闆瞬間變成一隻撲向兔子的惡虎,霍地跳上舞
台。「程聞人——」天哪,他的寶貝收藏!

  「我賠,多少錢你開吧!」看著自己的手,程聞人表情凝重如喪考妣。他怎會失敗
?明明已經練習了這麼久,雖然舞台不是他熟悉的、道具也不是他用慣的,但技巧可以
彌補一切啊!還是他連技巧都不行了?

  「你……」老闆瞪著他,好半晌。「算了,第三場不必表演,你下去跟小晴一起吃
飯吧!」

  跟莫晴一起吃飯?程聞人大掌猛力抓著頭皮,他就是看到她才失態的啊!

  一見她的臉,上午在莫氏企業受到的嘲弄就自動浮現腦海;他實在無法瞭解,為什
麼一個人身處如此惡劣的環境中,還能笑得出來?

  她的心不痛嗎?她的感情不會受到傷害嗎?還是她早已習得無情無慾,根本不在乎
別人怎麼說?

  可她若真無情,又豈會在昨晚面臨生死危機時,仍擔心會拖累他人,因此拒絕他提
出的到瞳PUB尋求庇護的建議?

  他不信她是無心人,那麼她的不在意就只能用一句話來解釋——她認命了。因為放
棄了,所以能夠笑著面對一切磨難。

  可惡,他討厭這樣的人。人生本就有許多不如意,因此大家才會這麼努力去克服難
關,享受幸福。

  卻有一種人,打一開始就爽快地放棄努力,只貪圖眼前的安逸,這樣的人跟米蟲有
什麼差別?

  「是男人就要勇敢面對問題、找出答案。少在這裡給我裝死,看了就礙眼。」老闆
大腳將他踢下了舞台。

  「哇!」當莫晴看到程聞人從舞台上跌下來時,一顆心跳上了喉頭。

  「程先生,你沒事吧?」她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他面前,伸出手想扶起他。

  「我沒事。」程聞人一個挺腰、自行站起,避開了她的幫忙。

  「呃……」莫晴有些錯愕。他在躲她嗎?這也難怪啦!自相識起,她便不停地給他
惹麻煩,他想遠離也是人之常情,她瞭解,也可以接受。「那……你保重。」她聳肩,
掩飾心底的落寞。

  「等一下。」他拉住她欲離的身子。「我有樣東西要還你。」他翻出一團報紙包好
的東西遞給她,那是她早上掉在他車裡的化妝包。

  「什麼?」她打開報紙一看。「咦?」

  「是你早上掉在我車裡的。」

  「哦,謝謝。」她躬身道謝。

  「我發現後,送到了你公司想還給你,沒想到卻碰上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沒等你出
來就先走了。」因為老闆說,有問題就得去面對、找出答案。他想通了,若想瞭解她的
不在乎是出自於「看開」還是「放棄」,就要努力試探她。

  「你到我公司去了?」他不會是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吧?但也不可能啊!公司裡知
道她底細的只有老佛爺和她母親,他們又沒見過面,怎可能洩漏她的秘密?

  「你那些同事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差,好像人生除了傳播流言外,就沒別的事好做了
。我真好奇,你怎麼待得下去?」

  原來他是聽到有關她的謠言,所以才生氣的。莫晴鬆了一口氣。「時間可以證明一
切,那些流言不理它便是。」

  「你倒看得很開!」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又無法堵住它們,只有看開嘍!」

  「可以辯解啊!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為何要任人毀謗?」

  「但他們說都已經說了,我難道還能叫他們吞回去不成?」事實是已經發生的事,
無法改變的。

  「你根本就還沒有努力嘗試,就認為不可能辦到;這根本不是看開,你只是在逃避
。」原來他的臆測是對的,她不是什麼心胸豁達的奇女子,只是個不敢面對挑戰的膽小
鬼。

  可惡!他的心好痛,明明她的認命就與他毫無關係,可為何他感到如此失望?

  「我沒有逃避。」莫晴挺起胸膛。「就好像你剛剛打破的那兩隻杯子,不管你如何
努力去黏合它們,也不可能回復到原先的白璧無瑕。這就是事實,除了接受,你還能怎
麼辦?」

  「這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為什麼不能?它們的道理是一樣的。」

  「因為……」他從沒如此恨過自己不夠伶俐的口才,明知她的看開已走火入魔,他
卻不曉得如何挽回。

  「瞧,你也舉不出例子吧?」所以她才是對的。

  「不對,雖然我不會說,但我知道你是錯的。」他大吼。

  「我不曉得你為何突然提起這問題,又如此生氣。」莫晴搖搖頭。「但我真的認為
在面對事實時,沮喪、憤怒、不甘……任何的負面情緒都是不好的,唯有誠心接受,平
心靜氣,才能走出另一條路。」

  「不論什麼事情,你都是這麼乾脆地選擇放棄嗎?」隱隱約約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
痛了,因為她的「想開」,不只對人、對事、對物,甚至對感情都是一樣。出了問題就
再見,來者不追、去者不留。可那樣對真心喜歡她,卻因一時疏忽而造成隔閡的人,不
是太殘忍了?

  「我……」她一時被他眼底濃烈的哀傷震懾住,吶吶無法成語。

  「對不起,打擾你們吵架了。」突然一道帶笑的男聲插了進來。

  「司馬先生!」莫晴回頭,瞧見司馬臣。「呃……昨晚謝謝你了。」

  程聞人歎出一口長氣,原來她是這麼地厲害,不論發生何事,她都能立刻回復冷靜
,再想法子應對。

  虧他昨晚還自以為英勇地救了她,說不定在她心裡,他不過是多管閒事的無聊人士
一名。真令人洩氣!

  「老頭是來找她的吧?那我走了,不妨礙你們談話,再見。」就當昨夜是一場夢,
如今夢醒,他也該退場了。

  「慢著。」司馬臣揪住他的衣領。「你還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你們還要上警局做一次筆錄。」

  「早上不是做過了,幹麼再做一次?」

  「事情有了新發展。」司馬臣將視線轉向莫晴。「早上莫小姐提出那位與佟小姐一
同失蹤的宋先生,經調查確定,並無此人。」

  宋先生並不存在?莫晴與程聞人面面相覷片刻,她錯愕地問:「那昨晚與我約會的
人又是誰?」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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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樣一間警局,程聞人與莫晴坐在局長室裡,喝著與早晨相同味道的咖啡,接受警方
的詢問。

  「莫小姐可以仔細交代一下與宋先生相識的經過嗎?」局長問。

  莫晴頷首。「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她將在月之俱樂部門口被搭訕的詳情說了
一遍。

  「也就是說,從那時候起,你們便開始交往了?」

  「對!我們平均兩天通一次電話、一星期約會一次。」她說。

  「那昨晚就是你們的第四次約會嘍!」局長邊問、邊做下記錄。「平常都是他主動
與你連絡的嗎?」

  「是的!他說他是個業務,工作總是南來北往地到處跑,由我連絡他不方便,所以
我們的約會都是由他主動安排的。」

  「也就是說,莫小姐對他的來歷並不清楚?」

  「我知道他上班的公司、他的住址、電話、家裡有些什麼人;我以為才認識一個月
,知道這些便已足夠。」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告訴你的,你並未去查證?」

  「嗯!」莫晴點頭,實在想不到他會滿口謊言,一大篇資料,卻沒半點是真實的。

  聽到這裡,程聞人簡直要瘋了,她的漫不經心還真不是普通嚴重,面對毫不熟悉的
男人也能交往一個月,哪天給人拐去賣掉,他都不覺得奇怪。

  而局長顯然與程聞人有相同想法,他的嘴角都在抽搐了。

  「莫小姐,這一個月來,你連一次也沒有主動打電話給他嗎?」

  她搖頭。

  「你也沒去證實他口中的公司是否真的存在?」

  她又搖頭。

  「你甚至沒看過他的身份證,確認一下他的名字真叫宋育名?」

  她連搖三次頭。

  「你們出去約會,總會有消費吧?他有沒有在你面前使用信用卡簽過帳?」

  她終於不再搖頭,開口道:「他的皮包裡一向只放現金,而且我們約會都是各付各
的,所以我沒注意那麼多。」

  現在這樣的女人真是不多了!局長徹底被打敗。「莫小姐,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昨晚提議上月之俱樂部的人是你,還是他?」

  「他。」事情演變至此已很清楚,莫晴是遇到騙子了。

  但她的表情始終平和,自始至終沒變過,讓人忍不住疑惑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在面
對這種種難堪場面時,仍能坦然以對?

  局長不禁疑惑。「莫小姐,對於那位宋先生的蓄意欺騙,你難道一點也不難過?」

  「騙都已經被騙了,難過也改變不了事實啊!」她直言,卻不知道這番話已引起局
長的懷疑。

  依常理而言,這世上絕對沒有一個女人能在面對愛情騙子時,仍心平氣和,不傷心
、不難過;除非其中另有隱情。

  局長不知莫晴並非常理可以歸納的女子,她……特立獨行到令人咬牙切齒。

  程聞人真恨她這種凡事認命的態度,不想理她,但正義之心卻逼得他不得不開口。

  「局長先生,莫小姐自幼就學習情緒控制,所以對任何事都看得很開的。」

  「是這樣啊!」語氣裡的疑惑減少了,可並不代表局長已將莫晴剔除在嫌疑犯的名
單之外。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她的態度本身就引人懷疑呢!程聞人自認對她已仁至義盡,接
下來該解決的是他的麻煩。

  「局長,你若只是想瞭解宋先生與莫小姐的交往情形,應該不會叫我一同前來。那
麼是不是我上午的筆錄有問題?」

  「大問題倒沒有,不過想跟程先生確認幾項小細節。」

  「請問。」

  「在昨晚以前,程先生與莫小姐不認識吧?」

  「是的。」

  「你是見到莫小姐有危險,才伸出援手的?」

  「事實上,我是應一位小朋友的要求,才出手管事。」程聞人將自己與瞳PUB的關
係、及受托尋找武應的緣由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局長以手支下頜想著,接下來或許該找武應來問話了;不過程聞人
和莫晴背後的靠山會同意嗎?這一點有些傷腦筋。

  程聞人似看穿了對方的為難,揚眉一笑。「局長要不要找武應來問個話?我可以打
電話請老闆帶他來。」

  「能這樣就太好了。」局長大喜。「麻煩你了,程先生。」

  「我這就打電話。」程聞人取出手機、撥通電話,將來龍去脈跟老闆說個分明,得
到回應後,他笑嘻嘻地掛斷電話。

  「怎麼樣?」局長很緊張。

  「老闆說,他現在就帶武應過來。」

  「真是太感謝你了,程先生。」這樁連綁架都稱不上的烏龍案件因為牽連太多名人
,早將他搞得焦頭爛額,難得有人不怕死肯幫忙,他真要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我不過是盡一名市民當盡之責任,局長先生不必客氣。我想你還有很多事要忙,
我們……」

  「你們可以走了。」心情愉悅,局長放起人來也格外爽快。

  「多謝。」程聞人帶著莫晴起身告辭。

  「兩位慢走。」局長送他們出辦公室。

  莫晴看著局長辦公室的門合上,秀眉蹙起一座峰巒。「我們就這麼走了?」

  「不然咧?」他大步往外走。

  「待會兒老闆就帶武應來了,我們要不要等等他們?」

  「不必了,武應的事,老闆自會處理。」

  「噢!」走到警局門口,她悄目望了他一眼。「那我們……」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他擺擺手,轉身走了。

  他沒說要送她,可見還在氣頭上。到底在氣些什麼?氣她不發火嗎?不懂,頭好痛
,心好疼。

  但莫晴還是不曾開口留下他,畢竟他都已經拒絕了,已注定的事實,除了接受之外
,還能怎麼辦?

  「嗨,你們做完筆錄啦?」就在莫晴準備離開警局的同時,一記高聲招呼蕩了過來


  「司馬先生。」莫晴停下腳步,行了個禮。「你怎麼來了?」

  「來關心一下案情發展嘛!」雖然不是負責人,但憑他的惡勢力,他想知道的事誰
敢瞞?「小晴啊,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程家小子呢?」

  「在那裡。」莫晴指著通往停車場道路上一道頎長的背影。

  「嘖,看到我不打聲招呼就想跑?」司馬臣跑過去,飛起一腳踹向程聞人臀部。

  感應到殺氣,程聞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側身避過了攻擊。

  「反應不錯嘛!小子。」司馬臣笑瞇瞇地又補過去兩拳三腳。

  「老頭,你瘋啦?」無緣無故攻擊他,他踩了老頭家祖墳嗎?

  「看見老子連聲招呼也不打。怎麼,過完河就想拆橋啦?枉費老子為你這件案子奔
波操勞。」

  拜託,涉案的是莫晴,他是無端受牽連的好不好?司馬臣想討恩情,煩請找正主兒
去,與他無關;況且……「我又沒看見你。」打個鬼招呼啦!

  「現在看見了?」司馬臣皮皮地將臉湊到他面前。

  「看到了、看到了啦!」三更半夜頂著一張鬼臉四處晃,到底想嚇誰?程聞人不耐
煩地推開他。「好久不見、你好、晚安。好啦!招呼打完了,我還有事,再見。」

  「慢著!」司馬臣把他揪回莫晴身邊。「以前老闆是這樣教你的啊?三更半夜把單
身小姐一個人丟在外邊,一點兒紳士風度也沒有。還不道歉?再送小姐回家。」

  「不必了!」莫晴急急擺手,不希望惹他更生氣。

  「聽見沒有,人家小姐不要我送。」程聞人轉身又想走,卻被司馬臣揪住衣領。

  「我叫你送就送,再囉嗦,你今晚就睡拘留所。」

  「你威脅我?」

  「威脅你又怎樣?」司馬臣面對程聞人是一臉凶惡,但一轉向莫晴就變得溫和萬分
。「你就別再客氣了,小晴,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還有幾分力氣,正適合做捆工
。你家昨晚不是燒掉了嗎?要整理一定得花很多力氣,這小子就免費借你差使了。」

  「你家昨晚發生火災?」程聞人瞪大眼;這莫非就是她三更半夜上飯店找他的原因


  「嗯!」她點頭,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

  司馬臣一記爆栗敲向程聞人額頭。「蠢小子,你難道沒看見她一身狼狽,連身上的
衣服都和昨晚一樣沒換過?」

  探詢的視線旁移,程聞人到此刻才發現她的不對勁。「你為什麼不說?」即使只是
萍水相逢,也總算共過患難,難道他會拒絕對她伸出援手?

  「可燒都已經燒了,說不說又有什麼差別?」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她才沒興趣去
哀悼那一整夜的不幸,眼下最要緊的是再覓棲身處。

  是啊!他怎忘了,對她而言,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去在乎。就算他告訴她
,她的見外重重打擊了他,她大概也會想,反正他難過都已經難過了,事後追悔於事無
補,索性就遺忘他吧?

  一陣苦澀湧上心頭,他嘴角拉起一抹牽強的笑。不瞭解,明明已受不了她的無心,
他為何還是惦記著她?

  「算了!」就當他欠了她吧!待他助她安頓妥當,他會乾脆遠離她,省得傷人又自
傷。「既然你已無家可歸,不如先到我住的飯店暫窩幾天,然後我們再看看你那間公寓
要如何處理,或者另找個地方搬家好了。」

  「可是……」跟他靠得太近,恐怕她背後的「噩運」會對他伸出魔爪耶!莫晴還在
猶豫。

  「難得程家小子這麼主動,小晴就別再客氣了。」司馬臣一把將莫晴推進程聞人懷
中。「開車小心啊!拜拜。」

  「再見。」不給莫晴反悔的餘地,程聞人快速地押著她走人。

  「程、程先生……我……」她想說他若有事,儘管去做,不必顧忌她。

  「少囉嗦。」他拖著她走入停車場,打開車門,將她推了進去。

  「我……」

  「閉嘴。」他一臉煞氣。

  她大吃一驚,立刻識相地閉緊嘴巴。

  他哼了聲,坐進駕駛座,像在發洩似地將車子開得飛快。

  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努力去保持身體的平衡,以免滾落座椅。

  他轉著方向盤,在車陣中東鑽西拐,像條青竹絲那般靈活。

  她嚇得臉都白了,想求他放慢車速,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間的沈默在小小的車廂裡累積,逐漸發展成更濃烈的尷尬與靜寂。

  氣氛變得沈重萬分,就在莫晴以為自己會被這股壓力給壓垮的同時,程聞人冰冷的
聲音響起,救了她一條小命。

  「現在已經太晚了,來不及回你家收拾,我想今晚你就先住飯店吧!」

  「好。」他的表情這麼可怕,她豈敢反對?

  得到她的回應,他又不吭聲了,只是繃著一張俊臉,像在跟全世界的人賭氣。

  莫晴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沫,感覺壓力又起,她的背脊都被冷汗給浸濕了。再這樣下
去,她要給逼瘋了。

  「那個……程先生……」她試著開口,想打破岑寂。

  「嗯?」偏他不合作,執意要將小小的車廂變地獄。

  她縮了下肩膀,差點連怎麼開口都被他給嚇忘了。

  「聽說你出道三年,每年都固定發表一種新魔術,創造力之強堪稱前無古人,不知
道你是如何辦到的?」想哄人開心,讚美絕對沒錯,她希望這招對程聞人同樣有效。

  但他的反應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那是因為我跟某個動不動就認命的人不一樣。
」他冷嘲。

  那個某人是指她嗎?抑不住的苦笑浮上她唇角,不知道該怎麼說,原來要互通心靈
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

  可他真的誤會她了,她並沒有認命啊!只是對於已成事實的事,懊惱、沮喪真的沒
用嘛!還不如放鬆心情,再想法子解決。

  她望了望他,又垂下視線,有股想要解釋清楚的衝動,但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們的
人生觀與生長環境差太多,著實難以溝通。

  況且她也不想連累他,她背後的「噩運」太強,非尋常人等可以抵抗;她若真想他
好,最好別太接近他。

  算了!長喟口氣,她放棄解釋,絞盡腦汁再想其他的話題哄他開心。

  好半晌,她只是蹙眉顰首、不發一語,讓程聞人瞧得不禁心火又旺。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呃……」他先開口了耶!那……她該怎麼接?驟然改變的氣氛讓她慌了手腳。

  「說話啊!」他沒好氣地說。

  「我……那個……我只是在想,你的魔術都好精彩,不知有何訣竅?」

  「會有將自己的秘訣洩漏出去的魔術師嗎?」他掃過去一記白眼。「有本事你就自
己去學,不過我看你大概很難學成,畢竟你實在太容易放棄了,半點苦都吃不了。」他
拒絕的態度已再明顯不過。

  莫晴洩氣地垮下雙肩,沒辦法了,不管她如何努力討好他,他始終不領情,看來是
打定主意厭惡她到底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啦!遠離我,找麻煩的手便會略過他,他也才會有好日子過。
她心酸地想。

  ※※※

  「老闆,我再也受不了那個女人,我再也受不了她了。」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大中
午,程聞人怒吼著衝進瞳PUB。

  「那個女人?」站在吧台後的老闆給了他一杯冰水退火。「你是說小晴嗎?」

  「除了她還會有誰?」一口喝完杯中水,程聞人用力喘口大氣。「你也知道,我每
年夏天都要發表一款新魔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那傢伙卻每天在我耳邊念著:『那也
是沒辦法的事啊!發生都已經發生了嘛!對於事實,除了接受外,也沒其他處理方法了
……』」

  「的確,小晴是個很特殊的女孩子。她的心胸豁達,對什麼事都看得很開。」

  「拜託!那哪叫看得開,她根本是個一碰到麻煩就認命的女人好不好?」程聞人大
聲抗議。「拜她所賜,我那些弟子、助理們全都變得瘋瘋癲癲的,明明下星期起就要全
台巡迴表演了,他們還是一點緊張感也沒有。再這樣下去,我的幻境魔術團就要垮了。


  「我看你是誤會了,小晴絕不是個輕易認命的女人。」

  「好吧!那我換個方法講,她是個很沒毅力、又輕言放棄的女人。她的存在已經嚴
重影響了我和我的團員。麻煩老闆你行行好,運用一下你廣大的人脈,為莫小姐找間房
子,我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瞧他一副再與莫晴相處下去,就要忍不住殺人的表情,老闆一陣失笑。「你確定?
可別事後懊悔喔?」

  「我巴不得那個女人離我越遠越好……唉喲!」他還沒說完,小脛骨突感一陣刺痛
。低頭一瞧,卻是武應那小鬼。「小鬼,你幹麼踢我?」

  「程大哥,你很過分耶!」武應雙手插腰瞪著他。

  程聞人摸著痛腳,一臉不可思議。「小鬼,你這是作賊的喊捉賊,你知……」

  他還沒說完,武應已經跑了。「大姊姊,你別聽程大哥胡說啦!大姊姊——」

  程聞人抬頭,即時捕捉到一張淒艷的嬌顏,哀傷而無助,深深地揪疼了他的心。「
剛剛……她該不會……」

  「恭喜!」老闆一句話將他打入絕望的深谷。「方纔你說的每一句話,小晴都聽見
了。」

  程聞人懊惱地抱住腦袋。「你怎麼不告訴我,她也在這裡?」

  「我以為你知道她每天都會過來這裡吃中飯,然後再跟武應出去找人。」老闆笑得
賊邪。

  這種說法太沒責任感了吧?程聞人長歎一聲。「老闆,你這不是擺明了在整我嗎?


  「你看出來啦?」

  對手就是如此無賴,他還能說些什麼?「算了,反正我早想跟她說清楚,現在讓她
聽見了正好。我這就回去請她另找飯店投宿,或者她有其他打算也沒關係,總之我會幫
她安頓好再走。」他起身準備告辭。「不過老闆,你就這麼放心小鬼成天和她混在一起
?」難道他不怕武應受她影響,變成懦夫一名?

  「有什麼好擔心的?應兒很喜歡小晴啊!況且憑小晴一個人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
位無中生有的『宋先生』,確實太為難她了,有應兒幫她正好。」老闆語氣平淡。

  程聞人卻渾身一震。「她在找那位宋先生?自己找?」

  「不然誰找?你嗎?」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老闆溫和的眼神一變而為凌厲。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是不在乎被騙嗎?既然不在乎,又何必辛苦
尋人?可惡!莫非他從頭到尾就錯看她了?

  「小晴早就跟公司請了長假,專心投入尋人的行動中。」老闆撤了撤嘴角。「她可
是很努力地在想辦法為自己洗脫冤屈,不像某人,只會說、不會做。」

  這話有些耳熟,依稀聽誰說過……程聞人沮喪一歎,那某人不就是他自己嗎?自以
為是地誤會她、自以為是地傷害她,該死,他還真是個徹底的混蛋。

  「老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有人點醒他,他就不會說出最後那段無可挽回
的話了。

  「我說了,你就會聽嗎?」老闆冷哼一聲。「你這傢伙一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除
非碰著了釘子,否則你哪會知道痛?」

  「可是搞成這樣,我要如何收拾?」他沒臉見她了。

  「喏!」老闆丟給他一張海報。

  程聞人攤開一看,上頭是名平凡男子的畫像,五官毫無特色,唯一算是特點的,大
概就是那一臉憨厚老實的笑吧!

  「這是誰啊?你幹麼給我這玩意兒?」

  「這是小晴根據她腦海裡的影像,請專家描繪、製作而成的宋先生海報。」老闆指
著海報說。「你不是想補償嗎?那就去幫忙找人啊!」

  對喔!如果他能找到這位「宋先生」,就能向她賠罪了。

  「老闆,你知不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尋人?」他要趕快去幫忙。

  「照小晴的分析,那位宋先生會在月之俱樂部門口向她搭訕,又在一個月後堅持上
那裡用餐,可見是有計劃的。或許他還曾在事前去勘察過場地呢!因此她和應兒最近每
天拿著海報問遍月之俱樂部的會員及附近住戶,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這不是海底撈針嗎?但那位「宋先生」給莫晴的資料又全是偽造的,不這樣找,還
真沒其他法子了。

  「我知道了。」程聞人認了,拿起海報往外衝。「謝啦!老闆,我這就去幫忙找人
。」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祝好運啊!」

  「你這傢伙的個性真差。」司馬臣從廚房踱進了前場。

  「彼此彼此吧?」老闆邪邪一笑。

  「你猜程家小子幾時才會發現小晴正是他最討厭的富家千金類型?」

  「一個月後的今天。」老闆篤定回答,因為他早決定了他的看戲日期,不容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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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好熱,氣溫好高。

  明明才春末,太陽就像會咬人似地,曬得人肌膚生疼。

  要在這樣熾熱的天氣裡,挨家挨戶地找人,真是件辛苦的工作,但為了跟莫晴賠罪
,再苦程聞人也得咬牙忍受了。

  「對不起,請問你最近看過這個人嗎?」敲了敲第三十九家住戶的大門,他期待能
在這裡找到好消息,但——「沒有。」對方一句話將他滿懷希望打碎。

  「謝謝。」好哀怨啊!但也沒辦法,他只能繼續走向下一戶人家,不過在此之前…
…「小鬼,你的礦泉水可不可以借程大哥喝一口?」

  「不可以。」自從在瞳PUB裡聽見程聞人對莫晴的大肆批評後,武應就打定主意討
厭他。「你要喝自己去買。」

  喝!真是個神氣的小鬼。但有什麼辦法?誰叫他說錯話得罪人,活該被討厭。

  「別這樣嘛,小鬼,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分上,借喝一口解解渴又不會害你少塊肉
。」話是對著武應說的,但程聞人的眼神卻始終定在離他們三步遠的莫晴身上。

  打他來到這裡,主動說要加入他們找人的行列,她就沒跟他說上半句話,連眼神都
刻意不與他相對,很明顯可以看出,她在躲他。

  也難怪啦!他說了這麼傷人的話,但此刻他是真心想向她道歉的,希望她能原諒他


  「不管你再怎麼看也沒用啦!你這麼過分,大姊姊已經決定不理你了。」武應斜睨
他一眼,索性將手中僅剩半瓶的礦泉水一口喝乾。

  「你這小鬼——」真是可惡透頂!但偏偏程聞人理虧在先,這時也束手無策、只能
任人耍弄。

  「怎樣?」武應雙手插腰、擺出三七步。「你現在知道被人欺負是什麼滋味了吧?


  鬼扯淡,他什麼時候欺負過莫晴了,不過是……誤會一場,小鬼哪能明白大人心底
的糾葛。

  「應兒,別惡作劇。」終於,讓程聞人等到心口發疼的嬌柔嗔嗓再度響起。莫晴將
自己手中的礦泉水塞進武應懷裡,兀自默默地往前走。

  「莫小姐。」程聞人以為她總算肯原諒自己,期待地喚了聲。

  但莫晴卻未停下前進的腳步,甚至連回頭望他一眼都不曾。

  程聞人不覺洩氣地歎了口氣。

  武應看看莫晴、又看看程聞人,兩個互鬧彆扭的大人還真少見,叫人看了就想笑。

  「喏!」他淘氣一笑,將礦泉水拋給程聞人。「既然大姊姊捨不得你渴死,我只好
給你水喝了。」他話說得很大聲。

  果然,始終埋頭走路不理人的莫晴,倏地停下了腳步。

  好機會!程聞人大喜過望追了上去。「莫小姐……不,我可以叫你小晴嗎?」

  她不說話。

  他就當她認同了。「對不起,剛才是我太失禮了,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她依舊沈默。

  他頓感心慌。「我知道我說的話很過分,但……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我就
是對你的一言一行感到無比焦躁。」

  他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像告白,讓她的身子乍然一震。

  看她無表情的臉終於起了變化,他大喜續道:「請你相信我,我……」

  「對不起。」一道蒼老的嗓音,突然插入他們中間。「你們剛剛給我看了一張海報
,說要找上頭的人是吧?」

  不想再面對程聞人的咄咄逼人,莫晴乘機擺脫他,迎向老先生。

  「是的,伯伯,我們有要事找這位先生。」她又把海報攤開,讓老先生看個清楚。
「請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老先生搖了搖頭。「人我是沒見過啦!」

  聞言,莫晴一顆充滿希望的心霎時被凍結。

  可孰料老先生的下一句話,卻為她疑已無望的前途再燃生機。

  「不過我上個月撿到一隻錢包,在把錢包送去警察局前,我稍微翻了一下,瞧見裡
頭身份證上的照片,好像跟你海報上這個人有點兒像。」

  這莫非就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莫晴激動得渾身發抖。「伯伯,請
問你是否還記得那張身份證上的名字?」

  「蔣文林。」

  終於有線索了,只要將這名字交給警方,要查出這宗烏龍謀殺案的前因後果必不難
。想到多日來的辛苦、疲累,還有委屈全有了代價。莫晴抿著唇,壓抑不住地紅了眼眶


  看著這樣的她,程聞人心頭又是莫名一揪。

  對她的介意已超出太多太多,這代表了什麼?他的心被她所吸引,他喜歡上她了。

  驀然的頓悟讓他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望著她,隨她的思緒起飛、飄浮,然
後悚然一驚。

  ※※※

  幸虧他一直看著她。

  程聞人從沒像這一刻感謝上天生給他一雙銳利的眼睛過,若不是如此,他永遠不會
發現莫晴竟然有想遠離他的想法。

  對於他的失禮,她一句苛責的話也沒有,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話、然後接受,並且
順從地離開。

  是啦!他是很討厭無理取鬧的女人,但像她這樣任勞任怨、一聲不吭的傢伙,他也
同樣受不了。

  在她提著行李走出飯店大門的同時,他擋住她的路。

  「我送你吧!」他搶過她手裡提的行李。

  「咦?」他怎麼知道她今晚走?她應該沒告訴任何人啊!

  「還不走?呆站在那裡幹什麼?」

  是他的動作太快,還是她發呆得太久?當莫晴猛然回神,這才發現他已經將她的行
李放好,車子已開到她面前等她入座。

  「啊?噢!」她坐進車裡。

  他問也不問一聲她的目的地,咻地一聲,車子飛快駛出。

  她嚇一跳,以為他又要飆車來洩憤,緊張得全身僵硬。

  孰料下一秒,行車速度頓轉為正常,讓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謝謝。」天可憐見,她最怕飛車了。

  他撇了撇嘴角,沒說話。

  難不成他還在生氣?她都已經要走了耶!

  「那個……程先生,我想……」

  「聞人!」他開口了,但說出的卻是兩個嚇死人的字。

  「什麼?」霎時她滿腦子烏鴉飛。

  「我們也認識快一個月了,再彼此稱呼先生、小姐未免生疏;以後你就叫我聞人,
我喊你小晴。」

  「哦!」這是否表示他已氣消,拿她當朋友看了?既然如此……「程……不對,聞
人,老闆幫我找的新公寓在承德路附近,你走這邊好像錯了。」

  「我沒說要送你去承德路的新公寓啊!」

  「咦?」那他叫她上車幹麼?「聞人,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認為呢?」他冷笑。

  不管她情緒控制得再好,面對這樣存心的挑釁也要發火。「你若不想送我,大可放
我下車,我自己搭計程車去。」

  「來不及了。」他一個轉彎,上了高速公路。

  「程聞人!」他簡直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樣?」她酡紅著嬌顏,委屈的淚在眼
眶中打轉。

  他沈吟了好半晌,一句低若蚊嗚的咕噥出了口。「想你罵我。」

  她愣了下,隨即不可思議地驚喊道:「你在說什麼?」

  程聞人偏頭給了她一記歉疚的眼神。「我知道自己說了很多過分的話,深深地傷害
了你,我很抱歉,請你罵我吧!」

  「你……」她無措地絞著十指。「你不必這樣的,在這世上本來就沒有誰能夠獲得
所有人的認同,你的反應這麼激烈,也只能說是我們兩個天生不合、彼此互相排斥吧!


  「但我並不排斥你啊!相反地,」他清了清喉嚨。「我一直很在意你的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深深地影響我的
思緒。」

  兩抹紅暈倏忽染上她雙頰,他這番話聽起來更像告白了。

  「明明我是這麼地在乎你,但你卻對任何事都不在意,這讓我非常惱火,所以……
」他用力吸了口氣,對她深深地一點頭。「很抱歉,我遷怒於你,請你原諒我。」

  她大概可以瞭解他的意思,不過——「我要解釋一下,我並不是不在意喔!我只是
認為,讓外界的事物影響我的心情太傻,所以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求活得更自在
。」

  「是喔!」用那種嬌柔的嗓音一本正經地解釋正事,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他一
陣失笑。「這麼說來,你肯原諒我嘍?」

  雨過天青後的溫婉笑花綻放在她臉上。「本來就只是誤會一場,說開就好。」

  「謝謝,那我們現在回飯店吧!」他開心地將車子駛下最近的交流道。

  她慢了一步才反應過來。「等等!老闆已經幫我找到新公寓了,我約都簽了,幹麼
還要浪費錢住飯店?」

  「怎麼會浪費錢?我可是一次預付了半年的租金,租下飯店整層樓的客房作為這趟
巡迴全台表演的據點。多你一個人、少你一個人,根本沒差好嗎?」

  「你既然要在台灣住這麼久,怎麼不乾脆租楝透天厝來住,要去住飯店?飯店不是
很貴嗎?」

  「不會啊!老闆認識綠都飯店的經理,給我打了折扣,一個月才五萬,半年不過三
十萬。我租透天厝一個月也要花三、四萬,水電瓦斯費還得自付,我又不喜歡整理房間
,飯店有人幫忙打掃,對我而言再方便不過了。」

  莫晴突然愣住了。該不會他們兩人都被老闆玩弄在股掌間吧?

  「老闆沒告訴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大受打擊,程聞人大笑。「現在你相信我
了吧?老闆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人雖不壞,但絕對惡劣。」

  「我相信。」她突然有股衝動,想去查查老闆是否真幫她簽了公寓租約,還是這一
切只是耍耍她罷了?「你等我一分鐘。」

  「幹麼?」他看著她面色凝重地打開皮包取出手機,撥打號碼。

  半晌後,她抬頭,回了程聞人一記錯愕到九重天去的茫然眼神。

  「怎麼?世界末日到了?」

  她搖頭。「比那更慘。老闆根本沒有幫我租公寓,他給我房東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易言之,她真的被耍了。

  「哈哈哈——」他仰頭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幸虧我有挽留你,否則你就慘了。


  她大歎一聲,將手機放進皮包裡。「我想老闆他真的很瞭解你,他知道你一定會留
我。」

  「這倒是實話。」他突地伸出一隻手捏了捏她的柔荑。「老闆比我更清楚自己早喜
歡上你的事實。」

  「呃?」怎麼忽然來這招?她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

  他深吸了口氣,輕鬆的表情一變而為謹慎。「莫晴小姐,請問我有沒有榮幸追求你
?」

  「聞人!」她嬌嚷,實在不習慣他太過正經。

  「我是真心想追求你的。」他認真的語氣裡添入了驚慌。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誠意,低頭思索起自己真正的心情。欣賞他是無庸置疑的,因為
喜歡他,所以才在乎他的情緒,關心他的一切,可是……「如果我說我是個不祥的女人
,凡是與我牽扯上關係的男人都會倒大楣,這樣你還願意追求我嗎?」

  「天啊!我不知道在這個科技時代,還有人如此相信命理……」他的長篇大論在瞧
見她微顫的身子時,乍然中斷。「你是認真的?」

  莫晴點頭,回了他一抹無奈的笑。「我背後真的有兩股超強噩運。」而且是賜予她
生命的源頭,終其一生也擺脫不掉的。雖然「她們」一切行為的起點是為了她好;但著
實很傷害她週遭的人就是了。

  「好,我告訴你。」他倏然壓低的嗓音顯得威嚴無比。「我一向是個幸運的男人,
任何人跟了我,再大的霉運也要退避三舍。」

  哇咧!「你跟我開玩笑啊?」枉費她膽戰心驚地等待答案。

  「誰開玩笑了?」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愛你,自然包括你任何的優缺點,其他
的無聊事誰會去計較?」

  她心頭浮起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佩服,他確是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有這麼好的度
量胸襟。

  「怎麼樣?別不說話啊!」他催她表態。

  「嗯……」她思索了一下,老擔心「噩運」干擾她的愛情也不是辦法,不如賭上一
賭。「好。」她說。

  「太好了。」他大喜,握著方向盤又是一轉。「我們上陽明山看星星,慶祝我們成
為男女朋友。」

  才說要追求她,立刻就進展成男女朋友,這也太快了吧?不過她可以感受到他心底
的快樂,也就隨他了。

  「對了,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他忽地將車子停在路邊。

  這麼嚴重啊!她立刻正襟危坐地等他開口。

  程聞人扳正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我是個很粗心大意的男人,日常生活裡的
許多小細節我都會不知不覺地忽略掉,像上回你家燒了,你一連兩天穿著同樣的衣服,
我也沒發現。我反省了很久,我發誓,我會盡量改,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下次我若
再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你不必客氣,儘管罵我沒關係,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隔閡,影響
我們的感情進展。」

  莫晴瞪大眼,好半晌。敢情那件誤會讓他掛懷了N久,始終不忘?再也忍不住,她
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她都不知道他竟是個如此敏感的男人。

  「喂,我跟你說正經事,你笑什麼?」

  她笑他的可愛、他的粗心、他的真情,他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愛入骨子裡去了。

  「還笑?」他難過這麼久的事,居然被她當成笑話看?不可原諒!

  他大掌捉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哇!」她嬌軀倒進他懷裡。

  他低頭,微微憤怒地吻上她的唇,瞬間,一陣春風拂過五臟六腑,滿心的不悅消失
無蹤,只剩下淡淡的幸福感在他心裡蕩漾著。

  愛上她雖然是意外,但這絕對是件值得他用心去追求、呵護的好事。

  ※※※

  程聞人變了!

  這是幻境魔術團所有成員一致的想法。

  他們家這位老大雖然才華洋溢,卻十分懶散,便當盒吃完,隨手一扔便算了事;凡
是他使用過的房間,不消一小時,便會由人窩變成垃圾堆。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慢慢懂得物歸原位,今天,他甚至拿起掃把掃地,霎時跌破眾
人無數副眼鏡。

  而這全是一個人的功勞——莫晴。

  「你們覺不覺得莫小姐,比那世界一流的馴獸師更加厲害?」某人話一出口,當下
嬴得群眾的贊同。

  能把程聞人這只超級大野獸馴化成家畜,她豈止厲害,簡直可以稱神了。

  尤其這隻大野獸還被改造得心甘情願、得意洋洋。

  「小晴。」一瞧見她,他幾乎是跳著蹦到她回前,一臉現寶樣。「你看,我掃得很
乾淨吧?」

  他撒謊!他拿掃把掃地的樣子,就像她在寫書法,刷刷刷,揮過去,垃圾滾到角落
去安歇後,看不見便當作是乾淨了。

  唉!男人就是粗心。但他是如此認真地在討她歡心,因此莫晴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
,只回了他一記艷勝桃花的嬌笑。「你好棒。」

  程聞人當下樂得心都飛上天去了。

  見他開心,她也高興,踮起腳尖,在他頰上印下一吻。「獎勵你的,還有這個喔!
」她舉高便當盒。

  他笑得眼晴都瞇起來了,過去從不覺得一個小小的便當有什麼價值可言,但自從與
她交往、她開始為他送便當後,他的觀感變了。

  他不曉得她是從何得悉他的口味的,只知每天她努力變換著菜色,便當裡的每一道
菜都是他喜愛的,也都正是為了補充他的營養而調配的,自從她一肩扛起照料他三餐的
重擔後,他因習慣外食而產生的一些小毛病都一一消失了。

  這才瞭解她為他費了多少苦心,當下感動得只想摘下滿天星星,為她妝點出一身光
彩。

  只可惜他無法摘下星星,唯有盡力改變自己的壞習慣,細心去關懷她、珍寵她,才
能報答她。而隨手收拾週遭的髒亂,是他努力的首要目標,因為她看不得髒,一點點小
雜亂就要費心費神去整理,為免她累壞,他搶先替她做了。

  然後,不管他做得好不好,她都會給他一朵燦爛如花的笑容;就為了她的笑,他甚
至可以賣命。

  「為了下星期的首演,你最近每天排練十幾個小時,一定累壞了,我幫你做了燉牛
肉還有精力湯,你多吃點兒,補補體力。」招呼他之餘,她不忘顧及其他團員。「精力
湯大家都有分喔!你們最近這麼累,一定要補一補才行。」

  她話才說完,就聽聞一連串歡呼聲響起,緊接著十來名團員一起衝進休息室裡喝湯
補身去了。

  「其實你不必這麼累的。」程聞人最近才知道,她這位新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會的
東西可真不少。舉凡茶道、插花、和服、烹飪……算一算,她擁有的執照高達二十五張
,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希望大家都能在表演前培養好體力,以便在首演當日展現出最好的狀況。」她
沒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而做的。

  但他瞭解,她千辛萬苦圖的也不過是他能一舉成功,不會因一時的疏忽造成無法彌
補的憾恨。她將他看得如此重要,他不禁感動萬分。

  「唉呀,掉下來了。」她拾起他不小心掉地的菜渣放進塑膠袋裡。「我看你這裡好
像又多了許多不曾見過的道具。」

  「嗯!」他扒著飯點頭。「我昨天才知道主辦單位將首演地點,改在弘光育幼院了
。既然觀眾由成人變成孩童,表演形式就得重新設計,所以才臨時調來這些道具。」

  「對喔!」她這才想到。「今天報紙有刊出聯合義演的消息,聽說參加者非常踴躍
,連那些政商名流都會來呢!」

  「希望他們能有所貢獻,而不是為博個好名聲才來。」他對那些追逐虛名浮利的傢
伙沒啥好印象。

  「你放心,老闆也會去,有他在,一定可以募到高額款項。」她邊說、邊好奇地東
摸西瞧。「這些東西真有趣。」

  「你喜歡儘管看,不過……」

  他還沒說完,她已截口搶道:「其中秘訣絕不能透露給外人知曉,這是身為一名魔
術師首要遵守的條件。你說過幾百遍了。」

  他一愣,搔頭傻笑。「對不起喔!可是為了維持魔術的神秘,我真的不能說。」

  「但我可以看啊!」她很有自信,自己一定瞧得出其中訣竅。

  她挑戰的眼神,讓他失聲大笑。「你喔!」他起身將她拉進懷裡。「你若真喜歡魔
術,可以拜我為師啊!一旦你入了行,任何東西我都可以教你。」

  「成為你的徒弟?」她巧皺俏鼻搖頭。「那我以後都不能管你、也不能叫你幫我掃
地了。不要,太吃虧了。」

  「剛才虧我的,是這張可惡的嘴嗎?」抑不住心頭激動的情潮,他俯下身深深吻上
她的唇。

  她芳唇輕啟歡迎他的到訪,小巧的丁香好客地迎上,捲住他的舌,廝磨糾纏。

  「嗯,燉牛肉的味道。」片刻後,她咋舌。「好香。」

  他眉峰一挑。「那要不要再嘗嘗炒三鮮的滋味啊?」

  「好哇!」她主動拿起筷子,夾起炒三鮮送進嘴裡、再偎向他。

  他將她的唇以及她嘴裡的菜一併接收。

  「如何?」她舔著他唇邊的菜汁。

  「太少了,嘗不出來。」他眨眼,想著,以後乾脆都讓她這麼喂算了,好甜蜜呢!
「再來一次。」

  「好哇!你把嘴巴張開。」說著,她再度拿起筷子,低垂的眼眸閃過一抹黠光。

  「來了。」以為又是美人哺菜,他樂得將嘴張得好大。

  孰料下一秒,她筷子連撥帶夾地塞了他一嘴巴的飯菜。

  「唔唔唔……」他的嘴滿得只剩呻吟的空間。

  「呵呵呵……」她笑得像朵迎風初綻的嬌花。

  他睨了她一眼。竟敢如此戲弄他,待會兒一定要「教訓」她,就用他的嘴!不過在
此之前,他得先把滿口飯菜吞下肚。

  「咳咳咳——」可她怎麼塞這麼滿?他快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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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正是適合觀賞表演的好日子。

  弘光育幼院門口廣場的露天舞台上,歷經兩小時的開幕演講及一連串的歌唱、跳舞
後,終於輪到壓軸的幻境魔術團表演。

  「聽說這位程聞人是國際知名的魔術師,怎麼肯來參加這樣名不見經傳的表演?」
一道小小的問話聲傳進莫晴耳裡,使她兩道漂亮的柳眉皺成一條線。

  「這就表示他根本不出名啊!要說知名魔術師,還是只有美國的大衛‧考伯菲最厲
害,程聞人差得遠了。」緊接著傳來的微弱答話聲,更讓莫晴臉都黑了。

  哪個沒知識的傢伙,竟敢這樣批評聞人?她目光溜過四周衣著華美的政商名流,仔
細搜尋,終於讓她看見第一排第三、第四個位子上,兩名經常在電視上露臉的民代。

  怒氣騰騰地站起身,她正想去為心上人討回公道。

  「先別急。」坐在她旁邊的老闆按了按她的手。「好戲上場了。」

  同一時刻,「名偵探柯南」的音樂響徹雲霄。

  那些名列邀請函上第一位,卻因無權無勢而被擠在最後頭的育幼院小朋友驟然歡呼
了起來。

  只看到程聞人穿著像「名偵探柯南」裡怪盜基德的服裝出場,斗篷一掀,幾十隻鴿
子同時衝上雲霄,但這還不是最特別的,真正叫人訝異的是,那些鴿子的頸項間都掛了
只小小的鈴鐺,每當它們鼓動翅膀,叮叮噹噹的悅耳音樂就響了起來。

  小朋友們開心地大聲鼓掌叫好。

  程聞人沿路撒著糖果,奔上舞台。

  莫晴無法制止自己的視線跟著他走。

  原本的舞台被幻境魔術團私自加高了一尺,以方便坐在後頭、人小個矮的小朋友們
觀賞。

  程聞人站在舞台上,深深一鞠躬。「各位觀眾,大家好啊!」他摘起頭上的帽子揮
了揮,十來隻兔子蹦蹦跳跳地出現在舞台上。

  「哇!」小朋友們叫得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因為那些兔子身上都穿了好可愛的五彩
服裝。

  莫晴紅了眼眶。「今天所有的表演者中,就只有聞人有將那些小朋友設想進去。」

  「所以嘍!有心的人就會懂,至於那些沒心肝的,理會他們做什麼?沒地降低了自
己的格調。」老闆這話說得有些大聲,聽得剛才那兩名閒話不絕的民代面紅耳赤、尷尬
不已。

  舞台上的表演持續著,將台下的氣氛炒熱到最高點。

  小朋友們又叫又笑,歡愉的神色是今天首見。

  「基德、基德、基德……」他們呼喚著程聞人所扮演的角色。

  而他則以一招天女散花回應,不過撤出來的除了鮮花外,又多了許多小餅乾,以饗
大眾。

  他的手像有魔力,緊緊吸引著台下每一道視線。

  「這傢伙是天才。」終於,莫晴聽見週遭出現了對程聞人的認同聲。

  她快樂地笑咧了嘴,卻知道他們說的不是事實,因為沒人比她更瞭解,他這個所謂
的天才,曾為了今天的表演付出多少努力。

  程聞人的成功是用常人無法想像的汗水與辛苦換來的。

  「基德、基德、基德……」小朋友們的叫囂聲達到最高點。

  程聞人卸下身上的斗篷用力飛甩,霎時五彩激光迸射。

  台下又是一陣鼓掌叫好。

  一切顯得那樣正常。

  獨莫晴一顆心莫名揪緊。「不對。」她猛地離座,往後台跑。

  「發生什麼事了?」老闆看見她乍變的臉色,好奇地跟在她身後。

  「接下來應該不是這項表演。」她記得程聞人說過,一個魔術師的成功,除了努力
練習外,經驗的累積更是不可或缺;因此他接的每一場魔術秀,一定是由他開場,接著
讓助理、弟子連番上陣,最後他再做個總結。

  他一直是這樣的,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更不忘栽培後進。沒道理今天例外,可眼
下這場壓軸的魔術秀已由他獨撐了大半場,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個性,一定有什麼地方出
錯了。

  莫晴直衝進後台,一名警衛攔住她的路。

  「對不起,小姐,後台重地,非相關人員不准進入。」

  「我是幻境魔術團的成員,請讓我進去。」她試著推開警衛往裡沖。

  但憑她一個弱小女子,哪推得動人高馬大的男人?警衛一隻手就擋住了她。「不行
啊!小姐,你沒有識別證不能進去。」

  「但我確實是幻境魔術團的人啊!」拜託,讓她進去吧!她真的很擔心程聞人。

  「別緊張、別緊張!」從後頭追上來的老闆拍拍她的肩。「我等一下就讓你進去。


  「可是……」她看著警衛,對方不放行,她要如何進去?

  「沒問題的,我有識別證啊!」老闆上前一步,插入她與警衛之間。「有識別證就
可以進去是吧?」他問。

  警衛點頭。

  「你等我一下,我拿識別證給你看。」他一隻手插進口袋裡。

  「有識別證幹麼不別在衣服上,要收進口袋裡……」警衛咕噥著。

  「因為……」他抽出手,砰地一記拳頭揍上警衛鼻頭。

  「唔!」警衛晃了兩下,昏了過去。

  莫晴大吃一驚。「老闆,你……」

  老闆甩甩泛紅的拳頭,笑道:「這玩意兒比任何識別證都好用。」

  天哪!他到底是個怎樣可怕的人物?莫晴的頭好痛。

  「哎,你不是急著想進後台嗎?現在沒人攔你了,還不走?」

  「對喔!」差點忘了她還有要事待辦。向昏倒在地的警衛默默鞠了躬當賠罪,她一
箭步衝進後台。

  ※※※

  「大洪!」該說是莫晴超級幸運嗎?進後台碰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熟悉的團員。

  莫晴一箭步衝過去捉住來人的衣領。「你怎麼沒上場?」語音才落,她便發現被她
攔住的人正在顫抖,臉色青得像鬼。

  「對不起,莫小姐,這事我待會兒再告訴你。」大洪推開她,腳步踉蹌地往洗手間
方向跑去。

  「大洪!」該死,怎會在這緊要關頭上生病?莫晴跺了下腳,不料卻陸續看見第二
個、第三個魔術團成員跑向洗手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票人全黏上洗手間了。不敢再耽擱,她快步跑進幻境魔
術團的休息室。「你們大家……」入耳一陣哀嚎呻吟聲,讓她心裡一揪。

  「哇,龍捲風刮過嗎?瞧你們東倒西歪的!」隨後跟進的老闆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老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莫晴輕啐一聲,跑過去扶起一名團
員。「小陳,大家都怎麼了?吃壞肚子嗎?」

  「可能是主辦單位提供的便當出問題。先表演完的人領了便當、車馬費就走了,我
們因為是最後表演,想說不如吃完再上台,誰知吃完後就不行了。」

  「八成是食物中毒,我幫你們叫救護車吧!」說著,她就要撥電話。

  「我們還不能去醫院。」小陳搖頭說。「老大也吃了便當,可他說不能讓節目開天
窗,堅持上去表演,所以我們要在這裡等他,以防他頂不住的時候,我們可以上場幫忙
。」

  「你確定是幫忙、不是扯後腿?」老闆挑著眉說。

  「唔!」一席話說得掛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眾團員們面色如土。

  「病了就是病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們還是先去醫院吧!」她還是叫了救護車


  「那老大怎麼辦?」小陳懊惱地捶著地板。「他吃得比我們都多,上台前已經瀉過
一次,現在一定很難過,還要獨撐四十分鐘,萬一……」

  莫晴倒抽了口寒氣,不曉得程聞人是如何忍住痛苦爬上舞台的,但她知道,為了今
天乘興而來的觀眾,他就算拚死也會完成表演。

  「不會有萬一的。」她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聞人歷經過千錘百煉,他絕對會撐完
全場的。」而且她也會努力幫他。

  「但是……」團員們不放心啊!

  「我跟你們保證……」她話還沒說完,救護車已經到了。「你們放心去吧!這裡有
我和老闆幫忙頂著,一定會讓整場表演圓滿落幕。」

  真是一篇毫無根據的安慰詞,但事情都走到這地步了,團員們不信她又能信誰?

  一群人乖乖地坐上救護車離去。

  莫晴立刻在淨空的休息室裡換起衣服。

  老闆看見她穿起表演的服裝,一臉不可思議,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你……該不
會想上台吧?」

  她點頭,同時也丟了一套表演服給他。「你也要。」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頭。「我對魔術可是一竅不通哦!」

  「別想騙我,基本流程老闆一定知道。」畢竟他是看著程聞人一路走過來的,大大
小小的魔術秀應該也看了不少。

  老闆瞠圓了眼。「嘖,居然被你將了一軍,不愧是莫家的女兒。」傳聞莫家女孩聰
明絕頂,可媲美西施的嬌媚外表下、有著王熙鳳的精明手腕,今天他總算見識到了。

  「老闆!」她咬著唇,怯怯地低下頭。

  「我知道你暫時還不想讓聞人發現你的身份,放心放心,我不會說的。」起碼今天
不會。

  「謝謝老闆。」她笑逐顏開,轉身思考著如何可以立時加入程聞人的表演中,而不
顯突兀。

  「看來你已經心裡有數了,說吧,要我做什麼?」魔術技巧他是不懂,不過力氣倒
有幾分。

  「請老闆搬那三個箱子。」她指著角落邊的箱子要他搬,自己則當機立斷地提了兩
隻水瓶、一簍綵球、一把煙火,搶先走了出去。

  莫晴走到布幕前,停下了腳步。

  前台的歡呼聲依然響亮。她自布幕縫中瞧見程聞人濕透了的背,每一滴汗都證明了
他的身體正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與壓力。

  她的心一陣揪疼,險些忍不住衝上前去叫他別再硬撐了,可忽然間,他硬挺腰做了
一個後空翻,她覷見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如陽光,水霧倏忽花了她的眼。

  他並非在勉強自己,而是很高興地做著表演,因為這整個舞台就是他夢想實現的地
方。

  「我絕不能讓他的夢想破滅。」握緊拳,她覷了個適當的時機衝上台前。

  「基德、基德、基德……」觀眾們的情緒正HIGH到最高點。

  程聞人甩頭,揮灑著一身的汗水。

  「接下來是……」話到一半,突然他整個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槌擊中,流暢的動
作狠狠一頓。

  「愛麗絲夢遊仙境。」一個嬌聲適時響起,填補了舞台上可能出現的空白。

  「小晴!」程聞人大驚,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疲軟的身子後多了一座靠山。

  她一把扶住他的腰,試著告訴他。「放心吧!我會幫你。」

  熱血倏忽湧上程聞人的胸膛,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這一天,小愛麗絲看見一隻兔子匆匆跑過……」節目繼續下去,程聞人所展現的
魔術如夢似幻。

  撲克牌士兵、紅桃皇后、帶著懷表的兔子……那原本只能在夢幻世界中出現的場景
、人物,一一在他的巧手下成真。

  觀眾們歡呼得快瘋掉了,程聞人的名聲在這一天傳遍全台。

  但他眼中只有一個人莫晴。

  她是支持他實現夢想的最大支柱。

  ※※※

  最後,程聞人是吊著點滴被抬進醫院的。

  據說他除了食物中毒外,還有嚴重的脫水現象。

  當他被送進急救室時,醫生怒吼的聲音像雷那樣響。「怎麼拖到這麼嚴重才過來?


  莫晴縮著肩膀,暗暗羨慕起昏迷不醒的他。真好,不必挨罵。

  不過也因為拖得太嚴重了,他被強迫隔離,不准任何人會面。

  這一點讓莫晴哀怨了好久,若非老闆上醫院來找人,恐怕她還要繼續哀怨下去。

  「怎麼愁眉苦臉的?醫生還不準會面啊?」老闆指著她皺起的五官笑。

  她淒慘地一點頭。「醫生說要等聞人清醒,我才可以進去。」

  「這麼嚴厲!該不會是故意整人吧?」並非沒可能,因為主治醫生跟老闆、司馬臣
等都是同一掛的,本性絕對不壞,只是惡劣透頂。

  「我猜也是。」因為醫生把程聞人罵得好慘,說他要工作不要命,活該受苦。

  「但樣啊!」老闆沈吟了片刻。「那就沒辦法了,我去找大洪他們問好了!」

  「問什麼呀?是很緊急的事嗎?能夠告訴我嗎?」

  「可以啊!我只是要問他們,害他們吃壞肚子的便當是打哪兒來的?」

  「不是主辦單位提供的嗎?」

  「問題是,主辦單位提供了數百份便當,其他人吃了都沒問題,唯獨幻境魔術團的
成員出現食物中毒的情況。」

  這倒是有些詭異,但莫晴卻認為純屬意外的可能性還是有的。「數百份便當都是向
同一家公司訂購的嗎?如果不是,隨著公司的差異,產品把關也各有其標準,中間若出
現一些問題產品就不足為奇了。」

  「所有便當都是同一家公司製作、分成兩輛貨車運送過來的,而且……」重點還在
後頭。「即使其中一輛車在運送途中發生問題,致使部分便當受到污染,但也沒這麼巧
,讓壞的便當都被幻境魔術團的人吃到,其他人則安然無事。」老闆不相信巧合,所以
開始了調查事發原因的行動。

  莫晴面色凝重地望著老闆離去的背影。「照他所言,這根本是針對魔術團成員來的
意外嘛!」

  她猛然想起那緊跟自己不放的「噩運」,一股寒意打腳底竄遍全身,該不會事情的
起源又在她身上吧?

  「可我跟他的關係並未曝光啊,噩運有何藉口找上他?」沒道理。

  「那麼是仇怨嘍?幻境魔術團樹大招風,讓人眼紅,才有這樁意外發生?」也不對
,在今天之前,台灣根本沒幾隻小貓認識這個團體,上哪兒去招怨惹妒?

  「私人恩仇還比較有可能。」幻境魔術團的成員共十二名,除了程聞人外,另有助
理七個、弟子四名。

  但他們大部分是外籍人士,常年旅居國外,與台灣的接觸少之又少,要說會得罪本
地人到被怨恨報仇的……呵呵呵,想來想去,也只有程聞人一人。

  而他在台灣幹下的唯一一件可議的事情,就是為了救她而得罪佟老那一樁。

  「居然還是我的錯!」原來她才是最大的關係人。「怎麼會這樣?」她抱住腦袋,
蹲在走廊上哀嚎。「若真的是因為我,害他的表演變成這樣,我還有什麼臉見他?」

  可惡!佟老不是答應老佛爺,會給她時間調查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嗎?所以她才會
拚了小命要找出那位隱藏身份接近她,最後還跟佟小姐一起失蹤的男子的真實姓名啊!

  如今,真相正在一點一點浮現中,佟老難道連個幾天也等不下去?非得這麼快對他
們痛下殺手不可?

  「不行!」她猛地跳起來。「便當的事既已發生,便成事實,挽回不了了,但無論
如何,我都要阻止佟老繼續對程聞人下手。」

  佟家的勢力大,她莫家也不差,要拚大家來拚,她可不一定會輸。

  想到就做,她拎起皮包就往外跑。

  「莫小姐嗎?」病房門打開,白衣護士探出頭來喚道。

  「我是。」莫晴頓時煞住腳步。「請問有什麼事嗎?」

  「病人已經清醒,他想見你。」

  「聞人!」想也不想,她轉身衝進病房裡。

  「嗨!」程聞人慘白著臉,有氣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跟她打招呼。

  「聞……聞人……」未語聲先哽咽,她眨著泛紅的眼怯怯走向他。

  「再過來一點嘛!」他對她招著手。「讓我抱抱你。」

  她再也忍不住地哽咽一聲,奔入他懷中。

  「你嚇死我了!」一下舞台,便咚一聲地栽了個五體投地;她還以為他死了,淚花
亂飆的同時才發現,原來他只是昏倒罷了。

  「對不起。」他撫著她黑亮的髮絲,根根柔軟滑順,入手的觸感更勝高級絲料,大
有撫慰人心的功效。他自上台後便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獲得舒緩。「下次昏
倒前我會記得通知你的。」

  「沒有下一次了啦!」她要再放任佟老陷害他一次,她就不姓莫。

  「沒有嗎?」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怎麼?這種烏龍事件,你還想多來幾次不成?」

  「不是!」他抬起她的下巴,輕吻著她白皙的額頭。「我只是覺得今天的表演真是
刺激。」當時,他其實已經難受得快失去知覺了,若非一股毅力支持,他早垮成爛泥一
堆。

  可任他毅力再強,也有耗盡的一刻,就在他以為完蛋了,痛苦化為一張天羅地網就
要攫住他的同時;她抵住了他,不只撐起那岌岌可危的舞台,更護住了他最珍視的夢想


  正因為有她在,他才可以安心地躺在這裡休息,而不是死撐活撐著在那裡收拾善後


  「小晴。」溫柔的吻變得急促,程聞人一遍又一遍親著她的頰、舔著她的耳、吮著
她的唇。「過去,我一直是一個人努力,從不知有伴的感覺是如此地美好,尤其這個伴
是你的時候。小晴,只要你在我身邊,我覺得我什麼事都做得到。」

  「聞人。」在這種時候告訴他便當的問題,似乎太殺風景了,但她已對他隱瞞了真
實身份,若再有所欺騙,怕將來爆發出來,他會氣死。所以還是說吧!「你把我說得太
好了,我……剛剛老闆來說,害你們食物中毒的便當,可能不是主辦單位提供的,也許
是某位有心人士的傑作,我想……會不會是佟老還在生氣俱樂部的事,所以……」

  「你該不會想說,那是你的錯吧?」

  她慚愧地低下頭,引來他一陣大笑。

  「拜託,就算真是佟老做的,那也是他自己仇恨心太重,與你何干?」

  「事情的起源在我。」

  「就算如此,你最後的上場也把所有的錯誤彌補過來了。」他愛憐地撫摸著她玉般
粉頰。「我沒想到,你真的把那些魔術技巧都學會了。」天曉得當她撐住他、與他配合
得完美無缺時,他心情之激動,直可以「驚天動地」四字來形容。

  「我只是把整個演出過程強記下來罷了,其中秘訣還是不懂的。」她不好意思地紅
著臉。

  程聞人的手指來回輕撫她柔軟的唇,直挑逗得她芳唇微顫。

  「很夠了!」舌頭取代手指,他舔舐上她的唇;一股芳郁的氣息直衝進他鼻端。

  「聞人……」她嬌軀輕顫,軟軟倒進他懷裡。

  那甜軟的聲音像麻藥,一下子酥麻了他的脊椎,再也控制不住地,他大掌按住她後
腦勺,深深吻上她。

  唇與唇之間再不留空隙,完全地貼合;兩舌繾綣、交纏勾勒出一片旖旎氛圍。

  「天哪!」他喘著,感覺兩人的呼吸正逐漸互相呼應。

  「聞人。」她藕臂圈住他的腰,纏得緊緊地,像要與他融合在一塊。

  然後,漸漸地不同調的心律也協調成一曲,在這冷硬的病房中,演奏出一曲浪漫的
愛之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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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說實話,認識莫晴越深,越覺得佩服她。

  她腦筋聰明、個性理智比誰都努力,也比誰都看得開,絕不會像某些女人一樣,動
不動就歇斯底里、亂發脾氣。

  很多人都說程聞人是交了八輩子的好運,才能追到這樣完美的女朋友。

  他也承認啦,莫晴確是世上多數男人的夢中情人。

  但是只差一點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她便可成為天下女子的楷模。

  不過也因為這一點,程聞人常被氣得吐血。

  比如這回,他食物中毒掛進醫院,醫生命令他住院休養三天。

  他想,反正首演也結束了,離下一場表演還有一星期的時間,就當這三天是放假嘍
,因此也沒拒絕,還滿心幻想著可以跟莫晴在病房裡耳鬢廝磨三日夜、培養感情。

  畢竟交往以來,他們老被一堆雜事煩得團團轉,連親吻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著實委
屈了他寂寞的身體與心靈。

  但可惜啊!理想歸理想,現實卻往往不如人意。

  莫晴也只在救護車送他入院當天,陪了他一晚;上帝明鑒,那一天,他身體虛得除
了親親她、抱抱她之外,真的什麼詭異的事也沒做,實際上是沒力氣做啦!

  然後,打第二天開始,她就只是來去匆匆地探視他,再也不費時相陪了。

  嗚,他好哀怨!身體不適住院,親親女友竟沒空陪伴,放他孤枕難眠,日夜相思…
…「程大哥,你幹麼苦著一張臉?」武應捧著一大束鮮花,蹦蹦跳跳來到病床旁。

  程聞人看到那束花,臉都黑了。「小鬼,我只是食物中毒,還沒死,你不必拿菊花
和劍蘭來掃墓。」觸他楣頭嘛!

  「只要開得美,管他是什麼花,照樣有人欣賞。」跟著調侃的聲音進來的是老闆。
「一個大男人,你還介意別人送什麼花,不嫌難看?」

  「我知道了,那花一定是你買的,對不對?而且是在你們來醫院的半路上,被人強
迫推銷,你拒絕不了,只好付錢消災。」哼!真是奇怪。老闆那個人明明比鬼還精,鮮
少有事難得倒他,偏偏最不會應付推銷員,所以他老是莫名其妙訂了一大堆報紙、羊奶
,然後再四處拜託親朋好友解決。

  「好差的口氣,活似深閨怨夫。」老闆重重地咳了兩聲。「是不是被小晴給拋棄啦
?」

  呃!為什麼他每一件丟臉的事,都逃不過老闆的耳目?可惡。

  「小晴只是有要事待忙,等她處理完就會來陪我。」程聞人逞強道。

  「是啊!」老闆涼涼地接口。「我猜她走時一定是這樣說的——『反正你病都已經
病了嘛!既成的事實已無法改變,所以我現在要努力追查問題便當的來源,以斷絕下一
樁意外發生的可能性。』」

  偉大、偉大!還真給他猜個一字不差。「你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問我?」程聞人
無精打采的。

  「大姊姊為了程大哥的事四處奔走,程大哥不高興嗎?」在武應心裡,莫晴的行為
是非常偉大的。

  「我也不曉得該不該高興。」程聞人確實迷惘。「小晴看重我,我很感動,但她開
闊的心胸和永不追悔過去的個性,卻令我十分不安。」

  「不懂。」武應用力搖頭。

  「你還小,等你長大就懂了。」程聞人摸摸他的頭。

  「我長這麼大也不懂。」老闆回他一記白眼。「如果你看見小晴發現所有團員都食
物中毒倒地不起,獨剩你一人在舞台上支撐大局時的表情;你就會知道,她將你看得比
任何事都重要。」

  「那種事不必看我也知道。」程聞人輕啐一聲。「否則她哪會將我所有表演強記心
頭,然後在意外發生時,立刻就能上台撐住我、幫助我完成表演。」

  「既然如此,你還擔心什麼?」

  「我怕我不夠細心、不夠體貼、不夠好;有朝一日,我們之間若出了什麼問題、或
者我做錯某件事,她會認為完了,就是完了,爽快地轉身離去,而我連個補救的機會也
沒有。」

  「應該不會吧?她把你看得這麼重。」

  「但我知道,她始終瞞著我某些事。」程聞人不說,是希望有朝一日她會主動坦白
,可她一直不講,結果他心底的不安,就像滾雪球似地越滾越大。

  這蠢小子的直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厲害了?老闆低下頭,悄悄翻了個白眼。看來莫
晴的身世不能再瞞下去了,最近一定要找個機會公佈,再拖下去麻煩就大了。

  ※※※

  程聞人出院那天,莫晴帶了份超級大禮來送他。

  「這位是佟小姐,還有蔣先生。」莫晴向他介紹身邊的兩個人。

  程聞人目瞪口呆。「佟小姐——佟老的孫女?」

  「你好,爺爺說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叫我來道歉,請你原諒我。」佟小姐看起來很
年輕,一臉的稚氣未脫,實在不像是可以嫁為人婦的女子。

  相對地那位蔣先生……程聞人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是蔣文林,呃……
你曾經跟小晴交往過一個月?」

  「我是蔣文林,這次的事著實連累大家了,對不起。」蔣文林,一個路邊一捉就一
把的普通中年男子。

  程聞人實在無法想像,這兩個人是怎麼湊合成一對的?

  「小晴,你能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說一次?」

  「可以嗎?」莫晴詢問的眼神掃過佟小姐與蔣文林,得到他們的首肯後,方啟唇說
道:「蔣先生是家百貨公司的營業員,去年,佟小姐上百貨公司挑選佟老的生日禮物時
,與他相識、進而相戀。這段關係一直是隱密的,無人知曉,誰知上個月,佟老竟自作
主張為佟小姐挑了門親事,佟小姐不允,才與蔣先生合謀想出月之俱樂部那樁私奔計劃
。」至於他們為了替自己爭取逃亡時間,先由佟小姐收買俱樂部的服務人員,演出那場
假謀殺案引她出包廂、蔣文林再製造一片血海陷害她的詳情就不必提了,省得氣爆程聞
人的腦袋,她還得花時間來收拾。

  「我很抱歉欺騙了莫小姐,但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實在無法獲得進入俱樂
部的資格;就在我一籌莫展時,看見莫小姐自俱樂部走出來,這才忽然想到可以借助他
人之力帶我進去,因此開始計劃接近莫小姐。」蔣文林嘴裡說著抱歉,神態上卻不見多
少羞慚,反倒好像很得意自己的聰穎。

  「接近?」程聞人咬牙。「你根本是假裝追求她、再利用她達成你的目的。你知不
知道你把她害得有多慘?」真是個混帳男人!

  「所以我才說抱歉啊!」

  「什麼過錯都可以用抱歉來解決的話,要法律何用?」程聞人氣炸了。

  「那你說要多少嘛,我如數照賠。」

  火氣衝到頭頂,程聞人的腦神經啪地斷了三根。「我先揍你一頓,再幫你付醫藥費
,你覺得如何?」

  「你這人怎麼如此野蠻?」蔣文林害怕地退了一大步。

  「算啦,聞人。」莫晴急忙拉住暴怒的程聞人。「事情發生都已經發生了,再追究
又有何用?」

  又是她的「看開」哲學!程聞人恨恨一咬牙。「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原諒傷害你
的傢伙。」

  「就算你把他打死了,既成的事實也不會改變。況且萬事有果必有因,你想想,若
無他的欺騙,我何須半夜逃亡,也就不會遇上你了。」在莫晴心裡,得以與程聞人相識
,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

  程聞人憤怒的情緒不知不覺平緩了下來。「小晴……」天曉得,他有多佩服她的豁
達,而憐惜更在佩服之上。

  不懂得珍惜她的人全是白癡,她是個如此善良美好的女子,值得全天下最溫柔的對
待。

  「喂!爺爺叫我來賠罪,我也賠了,你們還有沒有事要問,沒有的話我走了。」年
輕貌美的佟小姐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過性子似乎不大討喜。

  程聞人已經對這兩個完全不懂得為人著想的混蛋徹底失望。「走吧、走吧!」走得
越遠越好,省得他看了就生氣。

  「那我也走了。」深怕程聞人真的揚拳揍人,蔣文林跑得比飛還快,甚至丟下佟小
姐,一個人獨自逃了。

  目睹此一奇景,程聞人咋舌一歎。「嘖!他們不是愛得難分難捨,還不惜私奔?怎
麼這麼快就各自飛啦?」

  「大概是因為他們已經鬧翻了吧!」

  「距離他們私奔才多久?」程聞人簡直要昏了。「短短一個月便鬧翻,那當初何必
在一起?」

  「你沒聽過嗎?相愛容易相處難。何況他們生長背景相差太遠,昨天我被通知佟小
姐回家時……」

  「等一下、等一下。」程聞人搶口截斷她的話。「你的意思是,佟小姐是自己回家
的?不是警察找到他們,再把他們帶回佟家的?」

  「不是。」莫晴搖頭笑道。「根據佟老的說法是,昨兒個傍晚,他接到佟小姐的求
救電話,趕過去一看,佟小姐和蔣先生正在吵架。佟老就將兩人一起逮了,綁回家去,
弄清楚狀況後,再上警局銷案。」

  「想不到佟老那人霸道歸霸道,做事倒挺公私分明的,我得對他另眼相看了。」程
聞人打心底感激他的正義,還莫晴一個清白。

  「是啊!佟老還說,今後會嚴格教育佟小姐。今天你出院,他也命令她來向你賠罪
。」但這還不是最值得慶幸的,真正讓莫晴笑不攏嘴的是,誤會既已澄清,她再也不必
擔心程聞人被陷害了。

  「那女人的確是需要再教育,一點禮貌也沒有。」還是他的小晴可愛,溫柔體貼、
美麗大方。「所以我說千金小姐很爛就是這樣,都被寵壞了。」

  呃!一提到這點,她就不敢說話了,畢竟,她的身份也沒普通到哪兒去,可能還比
一些三流千金更高貴數倍。

  「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情,可以轟轟烈烈到不惜私奔以求相聚,但又
相守不到一個月便勞燕分飛?」

  「聽說引起他們大戰的原因是……」她未語先笑。「佟小姐嫌棄蔣先生的房子比她
家車庫還小,蔣先生則罵佟小姐不解世事,連飯也不會煮。他們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同,
一個愛吃西餐、一個喜歡中式飲食,一個只穿名牌、一個卻專挑地攤貨買,鬧到最後,
連對方的牙刷放置位置和上廁所的時間都吵。佟老說,他去接佟小姐回家時,他們正為
了洗內褲要揉幾下在吵。讓佟老原本累積了一肚子的火,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聞人嘴角抽搐兩下,放聲大笑起來。「天哪!這兩個人也未免太天兵了吧!」這
樣還敢私奔,簡直瘋了。

  「嗯!」莫晴掩嘴,嬌顏渾似秋意繪染了楓紅。

  他笑著、笑著,瞧見她艷勝牡丹的花容,一陣激情由腳底直衝頭頂。

  「小晴。」拉起她的柔荑,他一根根吻著她纖細的手指。

  她渾身一顫,期期艾艾地開口。「聞人,那個……」

  「噓!」他以指點住她的唇。

  她錯愕地瞪大眼,他的指腹正揉著她的唇,然後突刺前進。

  首先,他感覺到一陣柔軟與濕潤,然後他碰到了她編貝般的玉齒。

  記起它們是如何地整齊,總襯得她的笑容如花般嬌艷。他背脊竄過一陣戰慄,立刻
愛上它們硬實的感覺。

  莫晴一動也不敢動,他的手指在搜尋過她的齒列後,繼續探往唇腔。

  當他尋到她的舌、輕輕一勾時,她重重地喘了口氣,腰登時軟了下來。

  唉呀!真是可愛的反應。程聞人及時扶住她,將她帶進懷裡,雙雙往後頭的病床倒
下。

  「小晴。」呼喚的同時,他抽出手指,溫潤的唇取而代之覆上她性感的小嘴。

  「嗯……」她自鼻端哼出一記甜膩的嬌吟。

  他全身的骨頭幾乎全酥了。

  平時,莫晴的聲音就夠嬌嗔了,一旦受到挑逗,嗔嗓添入情慾後,更是柔媚蝕骨,
直可蕩人心魂。

  程聞人緊緊擁住她,直覺身體要被那火般的情慾給燒融了。

  「小晴。」親吻已顯得不足,他需要感覺她更多。

  「等一下,聞人。」她的身子同他一樣火熱,但理智卻比他多剩一些。「有一件事
我……」

  「我等不了了,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早想要她了,日思夜想了好久,難得有此
好機會,他怎肯錯過?

  一手拉高她的窄裙,一手探向她的大腿,他忙不迭地想要褪去她全身衣衫。

  「啊,聞人……」她在他的懷中扭動、呻吟。

  他進一步拉下她裙子的拉鏈,露出一截吊帶襪,性感得差點兒眩花他的眼。

  「唉呀!大白天就這麼火熱好嗎?」一個調侃的聲音倏忽闖入。

  「他憋太久了嘛!!」然後又是一聲。

  「可是連門都不鎖就上,未免太不小心。」還有一道聲音。

  「太衝動了吧?」

  程聞人慌忙將莫晴往身後一藏。「你們——」回頭一看,他的病房門口擠滿了人,
老闆、司馬臣、他的弟子、助理、大學損友……有沒有搞錯?竟連邀請他回台表演的主
辦者都來了。

  一、二、三……十來顆腦袋,把病房門擠得差點兒爆掉。

  「你們這些傢伙,到底來做什麼?」

  「接你出院啊!」

  才怪,他們根本是來搞破壞的,可惡,把他的愛情還給他——※※※

  程聞人的第二場表演是在國家劇院。

  因為對像不同,首演的那套童話魔術並不適用,因此他另外設計了一套驚險萬分的
魔術,名為:九死一生。

  在這場表演中,程聞人會將自己五花大綁關進一隻大水箱裡,再以每分鐘五十公升
的速度往裡頭灌水。

  這期間,水箱一直是被五道大鎖緊緊鎖住的。

  程聞人只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運用,他必須解開身上的鐵鏈,再開啟綁住水箱的五
道大鎖,離開水箱,才算成功。

  這種表演其實很多魔術師都做過,不過程聞人這一套更多了一項賣點。他的水箱是
以透明的強化玻璃製造的,讓他的逃生過程一目瞭然。

  莫晴並不喜歡他做這樣危險的表演,但這是他的工作、他的驕傲;因此她並未提出
異議,只是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支持他的決定。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佟小姐已經回家,佟老不會再對付他們,所以今天的表演,應
可剔除人為因素破壞的可能性。

  程聞人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由兩名助理為他繫上鐵鏈。

  他們請了一位觀眾上來,在鐵鏈上銬上大鎖,而鑰匙則交由觀眾帶回座位。

  程聞人在助理的幫助下進入水箱,隨著水箱上的五道大鎖一一鎖上,莫晴的心就像
被秋風橫掃而過的落葉,東飄西蕩,一刻也安定不下來。

  終於,水箱被牢牢綁住了,助理們將鎖頭反轉,放入水箱內,這是方便程聞人可以
自裡頭開鎖的設計。而五支鑰匙則呈拋物線狀被扔向觀眾席。

  「嘩!」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如海浪,波波翻湧著為國家劇院添入一股驚悚氣息。

  程聞人在水箱裡頭對著觀罪眨眼,同一時刻,觀眾席上的燈火全滅,偌大的國家劇
院裡僅剩一簇光線,就照在那只燦亮透明、卻殺機隱現的水箱上。

  注水器的開關被打開了,場中的音樂由溫和悅耳一變而為波瀾壯闊。

  莫晴絞著十指,眼睜睜看著強烈的水柱注入水箱,水量逐漸累積,從十公升、二十
公升、三十公升,到漫過程聞人的腳踝、大腿、腰腹……他還在跟鐵鏈搏鬥。

  一分鐘在這一刻變成了像一年那般漫長。

  而她卻什麼也無法做,只能不停地祈禱、再祈禱。「老天爺,請您一定要保佑他演
出成功,求求你。」

  「放心吧,老大做這表演很多回了,從沒失敗過。」一名助理過來安慰她。

  「我曉得。」莫晴抖著聲音說。「但知道是一回事,憂心又是另一回事。」那是她
的愛人啊!他正在冒險,教她如何不心焦?

  程聞人氣定神閒地扭著手臂,這表演看似危險,但其實全看身體的靈敏度,只要技
巧練得熟,它其實是很簡單的。

  隨著手指的掙脫扣甩,他的右臂很輕易地擺脫了鐵鏈,再來只要抽出預先藏在腰帶
內的鑰匙,打開鎖,他即可掙脫鐵鏈、向第二關的水箱大鎖挑戰。在這場表演中雖然用
了六個鎖,但它們都是特別訂製的,僅外型不同,構造卻是一樣,因此可以用同一把鑰
匙打開。

  程聞人信心滿滿,因為他每天練習,從未有過一日的懈怠;他的身體早調整到最好
狀態。

  邊向觀眾眨眼,將場中的氣氛扇揚到最高點;他一邊悄悄地抽出了鑰匙。那是一把
以壓克力特製、完全透明的鑰匙。

  為預防鑰匙在水裡滑脫出他的手,這鑰匙上繫著一條透明牛筋線,與他的腰帶相連


  今天的狀態異常地好,他相信花不了三分鐘,自己便可站在舞台上迎接觀眾們的掌
聲。

  鑰匙在他的巧手上移轉,輕巧地插進了鎖孔中,他滿心期待著那記熟悉的卡嚓聲響
起,然後他就可以擺脫鐵鏈了。

  來吧!他轉動鑰匙,等待鎖頭的脫離。

  一秒鐘、兩秒鐘……怎麼回事?鑰匙打不開鎖頭!

  他愜意的表情登時僵住。

  不能讓觀眾發現,他試著牽動嘴角,因突變而凝重的臉色添入笑容;手指不放棄地
努力撥動著鎖孔。

  水量累積得很快,一下子就漫過他胸口、逐步往頸項淹去。

  雖然泡在水中,但他仍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冷汗正一滴滴地滲出他體膚,與水箱裡的
清水融合成一片。

  好快,水淹上他鼻端了,而他手中的鎖頭仍不動如山。

  笑容幾乎掛不住了,隱約間他似乎看見不遠處的地方,手持大鐮刀的死神正在對他
招手。

  他會死!

  這個認知一旦闖入腦海,所有的信心瞬間潰散。

  該死,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助理怎會拿了個不同款的鎖來鎖他?

  憤怒、憎恨、恐懼……各式各樣的負面情緒湧上心頭,最終合而為一,成了絕望。

  他閉上眼,已經不行了。

  這是人家常說的「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馬上亡」的結果嗎?因為他是名魔術
師,所以理當死在這樣的表演場合中?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認命了。對不起!生平的最後一場表演竟以失敗收場,他對不
起期待他的觀眾、弟子、助理、朋友,還有……莫晴。

  小晴……死前,他只有一個願望,再看她一眼。那溫柔婉約的女人,她的聲音像黃
鶯出谷那般好聽、她做的便當比五星級飯店大廚煮出來的還好吃、她的笑容似糖蜜般甘
甜、她……幽幽的視線穿過水箱直望向舞台另一頭的莫晴。他真的好愛好愛她。雖然她
一開始將他氣得半死,交往後,那異於常人的個性又總讓他日夜難安,非時時小心、刻
刻注意,否則不知她何時會脫出他掌中、飛向何方?

  他好想告訴她,不要那麼冷靜,有時吼一吼、叫一叫,反而可以增加生活中許多的
甜蜜。

  他想看到她的情緒起伏,想知道她是否愛他愛得發狂、想他想得癡迷,然後他也會
回報以同等的愛戀。

  不要待我如同別人一般,因為我們是彼此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

  望著她,他無聲地訴說著心底最渴切、也是最後的期望。

  「可是接受事實並不等於放棄啊!我只是控制情緒,不讓悲傷、憤怒、恐懼等因素
,崩毀我的理智、破壞我尋求解決事情的方法。」

  絕望中,一句話乍然閃過他腦海。

  這是誰說過的……好像常常聽到……恍恍惚惚間,許多字句在他心底浮現。控制情
緒、接受事實、控制情緒、接受事實……「啊!」一點靈光乍現,他霍地睜大了眼。

  是莫晴說過的,已發生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唯有先接受它,再想法子解決,才是
唯一辦法。所以鑰匙若無法解開他身上的鎖,那就算了,要掙脫鐵鏈又不是只有一個方
法。

  況且誰知道這鑰匙合不合水箱上那五道大鎖?也許合呢?沒試過怎麼知道,現在放
棄還太早。

  他天天健身、保持身體的靈敏度,知道如何鬆脫關節,只要一點技巧……砰地一聲
,鐵鏈禁不住幾番掙扎,終於脫離他的身體,沈入箱底。

  他贏了第一關。

  但在此同時,清水也灌滿了水箱。

  沒有時間猶豫了,他屏住氣息,可以憋多久,不曉得,但他還不打算放棄,最少要
撐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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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另一頭——「停止,快停止這場表演啊!」莫晴焦急地拉扯著身邊的助理。

  「莫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還以為冷靜的莫晴,永遠與歇斯底里扯不
上關係咧!想不到是他高估了。「表演正到最高潮,怎麼可以說停就停?」

  「但他出事了,你看不出來嗎?聞人出了問題,你們快把表演停下來去救他啊!」
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程聞人的痛苦正透過空氣間流動的因子,源源不斷傳入她心底,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正面臨死亡的威脅。

  「莫小姐,你太緊張了。老大是這一行的高手,他不會有事的。」以往更危險的表
演都沒出事,助理盲目信任著自己的判斷。

  「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只要是人都會出錯!他真的出問題了,求求你相信我。
」她知道的,因為程聞人正在跟她訣別啊!

  「莫小姐,我想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後台吧!」助理握住她的手。

  「為什麼不相信我?他真的出事了,你們再不救他,他就要淹死了。」眼看著清水
注滿水箱,她再也忍不住地甩開助理的牽制,企圖衝上舞台。就算要她當場打破水箱,
只要程聞人能得救,她都在所不惜。拜託,誰來救救他吧?

  「莫小姐,你再無理取鬧,我得趕你出去了。」助理趕緊召來其他弟子緊緊架住她
,以防她破壞了他們精心佈置的舞台。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自己看看表,已經超過三分鐘了,他還沒出來,就表示事
情有變,求求你們相信我,救他吧!快救他啊——」隨著時間無情的流逝,她終於忍不
住地崩潰哭泣出聲。「聞人、聞人、聞人……」

  「莫小姐,你沒有參加過魔術表演,所以你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吊胃口是很平常的
事。老大再一會兒就會出來了。」

  「不會了,他再也不會出來了……」程聞人死了,他再也不會對她笑、對她愁、對
她怒了。「嗚嗚嗚……」她不敢置信地搖頭,珠淚紛飛如雨。

  但下一秒,清晰的碰撞聲自水箱內傳出來。

  「你看啊,莫小姐,老大擺脫鐵鏈了,他很快就會出來。」助理搖著莫晴纖細的肩
膀。「你快看,他游上去打開水箱的鎖了。」

  「嗚……」失色的雙唇抖著,兩行淚水不停地滑下她面頰。

  沒有人知道,不論是台前的助理、台下的觀眾,還是台後的弟子,他們之中沒有一
個人發現程聞人是從地府裡游了一圈,再爬回來的。

  只有莫晴看見了他那不自然晃動的左臂。他並未解開綁住身體的鐵鏈,而是卸脫了
左肩的關節,才勉強自鐵鏈的束縛中脫困。

  「放開我。」她突然甩開架住她的助理們衝向後台。

  「莫小姐,你要去哪裡?」

  「打電話。」她得趕快為歷經千辛萬苦才重返人世的程聞人找來救護車、送他進醫
院。

  嗚!淚水彷彿三月的春雨,落個不停。這是他在台灣的第二場表演,也是他第二次
出事。

  他是個揚名全球的魔術師,才華過人、技巧出神入化;他不可能連續兩次出錯的,
除非外力介入。

  其實早在便當事件發生時她就想過,原因或許出在她身上,但一直沒去細思,因為
不想面對現實,加上身旁正好有個佟老可以賴,她也就乾脆地撇清了。

  可這一回,賴無可賴了,肩上的重擔她得自己扛起。努力回想兩件意外發生的經過
,她必須確定這是否真是她背後的「噩運」所為?

  可能性幾達百分之百。因為有此財力、勢力、能力,又有理由對程聞人下手的人著
實稀少,除了她背後的「噩運」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對象了。

  只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何要如此待她?就因為她姓莫,所以上天就注定她沒有
得到幸福的權利?

  別拿程聞人和那些曾傷害過莫家女人的男子比啊!她想吶喊給緊緊束縛住她的「噩
運」聽。程聞人是不同的,所以放過他吧!不要再傷害他了,她什麼事都可以答應,即
使她得付出的代價是——離開。

  她願意選擇和外婆、媽媽相同的命運,孤獨終生,她發誓不再與其他男子交往,她
會努力學習經營之道、繼承莫氏。只要程聞人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她什麼都答應……
※※※

  程聞人賭嬴了。

  當他將腰帶上的鑰匙插入鎖住水箱的鎖頭、轉動,並聽到一記熟悉的卡嚓聲時,他
知道他不會死了。

  咬牙屏住氣息,他加快手腳打開水箱上所有的鎖。

  他的心跳得好快,肺臟憋氣憋得像要破裂。

  但只要一想到莫晴,他就覺得渾身充滿力道。那張美麗的面孔下,有著最善良的靈
魂,正是他心靈長久以來尋找的歸宿。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終於,最後一個鎖頭掉落,他戰勝死神自地獄裡歸來


  「哇!」當程聞人一身濕地爬出水箱時,鼓掌、歡呼聲有如雷嗚,幾乎衝破了國家
劇院的屋頂。

  「謝謝、謝謝!」他舉起右臂揮舞,卻未如往常般陶醉在這份榮耀中。

  心底隱約有個念頭,他要分享喜悅的不是眼前這些人,而是那名美麗又溫柔的人兒


  再度鞠躬答謝觀眾們的支持,他邊揮舞手臂、邊走下舞台。

  「大成功啊!老大。」助理、弟子們紛紛圍過來向他道恭喜。

  程聞人卻沒心思與他們糾纏。「小晴呢?」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告訴她。尤其在耗盡
氣力擺脫死亡、重臨人世後,他只想摟著她柔軟的身軀、傾聽她溫柔的心跳,讓他飽受
驚嚇的靈魂沈浸在她無邊的柔情中。

  「莫小姐?她剛剛說要去打電話,現在……」一群助理、弟子面面相覷。

  「我在這裡。」一道嬌聲響起,莫晴自門口現身,娉娉婷婷走了過來。她身後還跟
了一名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不過這不是打電話叫來的,而是主辦單位早備妥待命的,
大概是上回的食物中毒讓他們有了警戒,因此這次的準備工作做得周詳許多。

  「小晴。」再相見恍如隔世,程聞人眼眶都紅了。

  莫晴眨著一雙水霧焉然的秋眸來到他面前,小手顫抖著撫上他不自然下垂的左臂。
「痛嗎?」

  他搖頭,右臂倏伸攬住她纖腰,將她緊緊帶入懷中。「我好想你。」

  「聞人、聞人……」她的淚把他早已濕透的衣服沾得更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了,我好怕,聞人……」

  「我也一樣。」上天保佑啊!他們終有機會再聚首。

  「對不起,莫小姐,你說有傷患,人在哪裡?」被晾在後頭無人聞問的醫護人員,
終於受不了地開口。

  「唔!」莫晴趕緊伸手抹去臉上的殘淚,指著程聞人說:「在這裡,他的手臂脫臼
了。」

  此言一出,十來名助理、弟子同聲驚呼。怎麼老大真的出事了?他們竟然都沒有發
現,只有那外行人莫晴看出了端倪?!

  天哪!他們還有什麼資格在魔術這一行裡混?

  程聞人一臉欣慰地走向醫護人員。「對不起,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自己將
關節卸了下來。」

  「噢!」雖然不知傷患所指的意外為何;但救人本是醫護人員的天職,因此他也沒
多刁難什麼,只道:「讓我看看。」

  程聞人側過身子,讓人檢查他的左臂。

  「嗯,我知道了,請跟我來。」

  「麻煩你了。」程聞人向對方道了聲謝,復轉向眾助理、弟子們。「你們將今晚表
演的道具用品全給我仔細檢查一遍,我要知道為什麼表演『九死一生』時,綁我的鐵鏈
上頭的鎖不是原先那一個。」說完,他跟著醫護人員走了。

  莫晴當然伴在他身邊,留下一群備受打擊的助理、弟子愣在原地。

  「如果老大說的事是真的……」

  「上帝,老大差點兒就死了。」

  莫晴曾警告過他們,他們卻不信,險些活生生害死程聞人。

  想到程聞人是被逼到怎生的絕境,才會狠下心腸卸開左臂關節逃生,他們的身子不
約而同顫抖了起來。

  「快!快檢查道具。」某個人吼了一聲。

  霎時,所有的助理、弟子成了驚弓之鳥,立時四散奔跑、各自檢查自己負責的領域
去了。

  ※※※

  因為傷勢並不嚴重,所以程聞人這回並未遭到強制住院觀察,接回肩關節後,就回
到飯店去了。

  事實上,若要他住院,他大概也住不下去。

  才逃出死亡的威脅,如今他迫切需要的是佳人柔情的撫慰,而非冷冰冰的病房與治
療儀器。

  「小晴。」才踏入房門,他迫不及待擁住莫晴,飢渴的吻印上她的唇。

  打事件發生後,莫晴始終陪在他身旁、不離不棄。於是,她的支持便成了他心底最
大的依靠。

  「多虧有你。」他輾轉舔吮著她的紅唇。「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什麼也沒做啊!」莫晴還記得當時的無能為力,讓她幾乎生不如死。

  「有,你做了很多、很多。」吸著她的舌頭,他心跳如擂鼓。「當我發現鑰匙與鎖
頭不合時,我差點絕望;是你,你突然出現,告訴我要控制情緒、接受事實,再想法子
解決。你給了我力量,我才有辦法繼續奮鬥,否則我早就死了。」

  「聞人……」如果他知道她做的不只這點,她還給他帶來了連番噩運,讓他迭遭意
外,他還會同樣感激她嗎?

  沿著芳唇而下,他飢渴的喘息來到她頸項,那美麗而性感的鎖骨,讓他狠狠倒抽口
氣。

  「沒有人發現我出事,只有你,小晴,只有你看出來了。」由此可知她對他的在乎
早超過一切,所以她才能在那種狀況下察覺他的不對勁。

  今天這場意外來得實在太有價值了。

  這是他前所未有的經驗,將他的魔術師生涯推向另一高峰;它更見證了他倆之間無
比堅貞的愛,自此而後,他再不須時時憂心自己的愛情,會如雪花般消散在烈日晴空下


  「我要你,小晴,嫁給我,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別離開我。」手、口並用,他撕裂
她的襯衫,露出蕾絲花邊的胸罩。想像底下藏著怎生美麗的風景,他連呼吸都變得火熱


  「可是你的傷……啊!」她嬌軀抖如風中葉,抑不住的呻吟串串逸出。

  「不礙事的。」那點小傷算什麼?眼下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聞人!」當他隔著胸罩銜住她的蓓蕾時,她激動得連腳趾都蜷起來了。

  他邊使著唯一可動的右臂撥弄她胸罩的扣子、邊以舌描繪她蓓蕾美麗的形狀。

  感覺它在他的唇舌下逐漸硬挺、綻放,他興奮得全身發抖。

  「啊啊啊……」她被挑逗得慾火焚身。

  他越急著想要她,越解不開她胸罩的扣子。

  該死,若他兩隻手都能動,這玩意兒早被他甩得牆角涼快去了,哪還有機會在這裡
礙事?

  莫晴聽見他的詛咒,知道他在憤怒什麼。「別在這裡。」她拉過他的右臂說。

  「什麼?」

  「到床上去。」在客廳中,她解放不開。

  他嘴角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小晴。」

  她羞怯地領著他走過客廳、進入內室,迎上那張雙人大床。

  她推著他坐在床上,自己則後退一步,緩緩地卸下全身衣衫。

  當她身上的衣物一一落了地,僅剩一件小小的底褲時,程聞人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聞人。」她款步走向他。

  他忙起身,想要脫下衣服。

  莫晴卻快一步握住他的手。「讓我來。」

  他倒吸口氣,一動也無法動,只能僵著身子看她一顆一顆解著他襯衫的扣子,然後
脫下它。

  當她的手來到他的腰間,解開他的皮帶時,那名為情慾的火焰開始佔據他全身。

  「聞人,你是否相信命運?」她的手正放在他褲子的拉鏈上。

  現在是談話的時候嗎?他痛苦地忍著灼熱的情慾。「為什麼這麼問?」

  「告訴我。」她緩緩拉下他的拉鏈,整個過程緩慢似龜在爬。

  「不信。」迸出他齒縫的話,字字帶著烈火。

  「那你相信接近某個特定人士,會為自己帶來噩運嗎?」她拉下他的褲子。

  「別告訴我,你認為自己會為其他人製造不幸。」他一咬牙,拉起她,狠狠吻住她


  「如果真有呢?」她眼眶含著水霧。

  「我會說:命運掌握在人的手中,除非你自願順從它,否則它驅使不了你。」

  「但倘若主導你命運的人,是你一生也無法抗拒、更捨不得違背的人時,你會怎麼
做?」她濕熱的氣息噴向他耳畔。

  他渾身一頭。「你呢?你想如何做?」

  她沒說話,只回給他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

  「小晴?」他悚然一驚,直覺她正做下了某個不利於他們未來的決定。

  「別說話。」她小手按上他的堅挺,情慾焉然的水眸裡,除了柔情外、更添入幾許
無奈與認命。「愛我吧,聞人。」

  莫家的女人注定得不到平凡的幸福,是天意?抑或人為?她心裡有數,卻已不想去
釐清。只知那若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為了他好,她就必須接受。

  她的挑逗瞬間焚毀他全部的理智,有話日後再說吧!他以為他們有無限的時間去溝
通,卻不知這劇碼已演到了最後——※※※

  一般人都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迎接恩愛後的第一個清晨的,程聞人不曉得,但他卻
是滿腹的憤怒與傷心。

  清晨七點,他被兩名不速之客吵醒。

  也無所謂,反正他過了一個滿足的夜晚,因此白天被小小吵鬧一下,他並不介意。

  可是當他看見來訪的兩名婦人時,好心情霎時被驚飛了。

  「兩位是……」明明是初次見面,但不知為何,她們就是讓他備感威脅。

  「莫氏企業董事長和總經理。」

  莫氏企業?程聞人腦海裡浮現一幢高大新穎的商業大樓,華麗的外表下,裡頭有著
態度惡劣的員工。那是莫晴上班的公司。

  而眼前兩位婦人是莫氏的掌權者,她們……妖艷的外表、迫人的氣勢,除了少些似
水柔情外,與莫晴竟有五分像。

  這代表了什麼?

  他的心無端慌了起來。

  「聞人。」後頭傳來莫晴的聲音。

  「進去,別出來。」不能讓莫晴和這兩名婦人見面。沒有理由,程聞人只是有個感
覺,她們相會的結果,將造成無法彌補的憾恨。

  但莫晴並未聽從他的話,她走出來了,一臉堅毅。

  「外婆、媽媽。」她向兩名婦人行禮。

  瞬間,程聞人眼前一片黑暗。

  「你是莫氏企業的大小姐?」他抖著聲音問。

  「對不起。」她對他深深一揖。「我正是你最討厭的富家千金。」

  「問題不在這裡吧?」她的身世如何並不重要,他愛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背景。
但他要明白,她為何要騙他?又為何要用這種方法來拆穿一切?

  是的!莫氏兩大龍頭的造訪,正是莫晴的傑作,是她打電話請她們來接自己的,順
便了結她與程聞人的關係。

  「任何事物有始必有終。」她紅著眼眶、哽咽著聲音。「我的假期結束了,從今天
起,我得回到我的世界中,再見。」

  「這算什麼?」月餘的相處對他而言是刻骨銘心,她卻只當做是場遊戲?

  「不算什麼。」她一步步走向她的外婆、母親,同時也一步步地遠離摯愛的情人。
「我們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偶然相遇、短暫的相處雖沒問題,但最後一定沒有結果
,所以我要走了,也請你去尋找真正適合你的人。」

  「你撒謊。」真愛是沒有界限的,他一直深深相信著。

  「我沒有,是你自己看不清。」她搖搖頭。「我們走吧!外婆、媽媽。」

  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他的生命?帶著他的心,還有他的愛?「不——」他企圖
挽回。

  她狠心甩開他的手。「請你自重。」

  「為什麼?」他追到門口。

  她行進的腳步頓了一會兒。「為了把你的平靜與幸福還給你。」這話她說得很輕,
所以他沒聽見。

  「莫晴——」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狠心而絕情。

  他的怒吼終於讓她強忍的淚潰堤。原諒我,我是為了你好,原諒我,聞人,原諒我
……她沒有其他選擇啊!

  「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麼做的。」離開了飯店,老佛爺淡然的聲音響起。

  莫晴深吸口氣,平撫心中的激動。「我已經做了,從此我也不會再見他。」

  「晴兒……」

  莫晴揮手截斷母親的話。「所以請你們別再對他下手,他是無辜的。」

  沒錯,她一直知道背後「噩運」的真相,這全是外婆與母親計劃的。

  她們因看不破莫家的悲劇人生,以為莫家的女人能夠享有富貴榮華,卻絕對得不到
平凡的幸福,所以每回她身邊出現陌生男子,她們就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分開。

  她從未想去揭開真相,只當那是天生的噩運。

  她不忍去苛責她們,因為連續數代的不幸,對她們的一輩子影響太深,外曾祖母憂
鬱而亡、外婆一生孤獨、大姨自殺、媽媽差點死在爸爸手中,她們絕對有權利憂懼。

  所以她放任她們使計嚇走她身邊的男子,反正她並不喜歡他們,所以家人如何整治
他們,她一點也不在乎。

  直到程聞人出現,他已經不算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要保護
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使親如外婆、母親亦同。

  「你們若再對他下手,休怪我不客氣。」撂下警告的同時,也意味著她已不在乎情
緒控制,為了他,她可以變成菩薩、也可以成為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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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瞳PUB——程聞人第N度掛死在這裡。

  不過以前他都是直接癱在座位上唉聲歎氣,從天亮賴到天黑、再從天黑滾到天亮,
然後被老闆大腳一踹,踢飛出去。

  可這回,他從進店到灌下一肚子酒,中間沒吭半聲,只有一張臉酷得嚇人。

  司馬臣笑著跟他打哈哈。「PUB裡的酒可不便宜,你可別喝著喝著,就把半數財產
給喝掉了。」

  程聞人一句話也不說,打開皮包抽出一張白金卡,倏地一聲射向司馬臣,表示他荷
包滿滿,幾瓶酒……哈,算得了什麼?

  他才不在乎,他什麼也不在乎了,反正那個混帳女人都走了,他還在乎個鬼。

  想到莫……可惡,連想到她的名字都叫人火大。

  什麼嘛!明明愛他愛得要死,卻想出那種爛招離開他。

  她以為他不知道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但問題是,他不要她這種犧牲啊!

  自以為是的溫柔很麻煩的,她知不知道?

  氣死他了!枉費他如此小心翼翼地驕寵她,就怕她那說積極是很積極、說彆扭也很
彆扭的個性,會在兩人尚未穩固的關係裡作怪,成為他們勞燕分飛的罪魁禍首。

  結果他的努力還是白費了,她走得淒淒慘慘,讓他既想罵她、卻又不忍,只好來
PUB醉死自己。

  「喂,小子!」司馬臣被他的態度惹火了,揚起一雙鐵拳準備過來揍人。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別鬧他了。」老闆阻止司馬臣落井下石。

  「見鬼的心情不好啦!」司馬臣譏笑地撇撇嘴。「明明就是被小晴給甩了,才會在
這裡藉酒澆愁。」

  程聞人端起桌上喝到一半的酒潑過去。「你這個八百年沒談過戀愛的大笨牛,又懂
得什麼叫甩人了?」他會任莫晴去犧牲?別作夢了!

  來此喝酒不是「澆愁」,是「消火」!他被她的愚蠢氣炸了,才故意順她的意放她
離去。

  但他敢拿腦袋來打賭,她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絕對是鑽進被窩裡抱頭痛哭,哀悼
她早逝的戀情。

  他打算先放她去哭個幾天,待彼此心情都平緩下來後,再去搶人。

  反正他們的愛情真實無偽,他也不怕中間生變,就……再說、再看、再研究吧!

  「你這臭小子,老子談戀愛的時候,你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大概是被踩中病腳
,司馬臣幾乎氣得腦充血。

  「噢?」程聞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那敢問閣下,您女朋友貴姓大名啊?」

  「她叫武菲……唉喲!」話到一半,變成一聲哀嚎,原來是老闆正把他的腳當蟑螂
踩。

  姓武的?跟老闆死去的老婆同姓耶,記得老闆夫人名叫武菲莙……呃!該不會是同
一個人吧?

  悄悄覷了兩名中年男子一眼,俱是一副尷尬又氣憤的表情,程聞人縮縮脖子,別人
家的事還是少管為妙,喝酒、喝酒。

  「我……學校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眼看氣氛不對,司馬臣搶先落跑。

  老闆又呆站了好久,才幽幽長歎一聲。「聞人,世上難覓有情人,你該不會這麼輕
易就放棄小晴吧?」

  他聳了聳肩。「決定權不在我身上。」

  老闆又喟了口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不是那麼久啦!
大約是距今幾十年前,有個莫姓家族,不知是遺傳好、教育佳,還是老天爺特別恩賜,
莫家的女孩全部才貌兼具。」

  雖沒作聲,但程聞人卻悄悄豎起了耳朵。

  老闆續道:「尋常人,容貌、才智、家世能得其一,便算了不得了,但莫家的女孩
卻是樣樣俱全,說是天生的富貴命、人間龍鳳也不為過。可是你知道嗎?莫家的女人卻
鮮少婚姻幸福、家庭美滿的。」

  「為什麼?」程聞人的好奇心終於被挑起,再也無法裝作漠不關心。「既然她們這
麼好,怎會得不到美好姻緣?」

  「因為太好了。」

  這是什麼話?難道還會有人嫌自己容貌太美、智慧太高、家裡太有錢?程聞人連翻
了三個白眼。

  「你想歪了。」老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換個方向想,條件如此好的女孩,打
小就被捧在掌心中,她會擁有怎樣的個性?」

  「呃?」程聞人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一定很可怕。」他想到那些對他緊追不捨
的恐怖千金。

  「可怕倒不至於啦!不過她們卻是敢愛敢恨、激烈果敢,就像焰火一般,美艷而惑
人。」

  程聞人想像那種情景,腦中不期然浮現一幅畫面。「飛蛾撲火。」

  「是啊!明知火焰激烈,非平常人可以親近,但它實在太美,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
忍受得住、不撲向烈火?結果不言可喻,愚蠢的飛蛾永遠只有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而
受到振動的焰火則越燒越烈,不知不覺間終於失控,蔓延成燎原大火,最後傷人亦自傷
。」這就注定了莫家女子悲劇的一生。

  聽完老闆的故事,程聞人一陣唏噓。

  「原來小晴家發生過這麼多事。」難怪會養出她那樣的怪胎!只是……莫晴的性子
又有哪點激烈了?她根本是個水漾人兒好嘛!「不過老闆,小晴的個性跟你形容的莫家
女子似乎有些出入耶!」

  「慘了這麼多代,要還學不會改進,莫家的悲劇也只能說是自找的,怨不得人。」

  「而小晴就是改進下的產品?」

  老闆點點頭。「為了磨掉莫家女子天生的烈性,現在的當家可是費盡苦心,小晴才
懂事,便請人嚴加管教,後來又送到日本女子學校寄宿。你應該也聽過,日本那種專門
教導貴族女子的新娘學校,校規有多嚴格,小晴在那裡待了十多年,回國後,她們又將
她丟進公司,美其名為學習企業經營之道,其實是想籍著同儕的力量盡量抹消她的脾氣
。」

  「可憐的小晴,就這樣被磨了近二十年,她的個性要還能不怪,那才叫奇跡。」拜
託,根本就矯枉過正了好不好?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老闆笑睇他一眼。「不過你憑良心說,小晴要不是這副既
溫柔又古怪的性子吸引你,你會喜歡她嗎?」

  可疑的紅潮再度肆虐程聞人的臉,他輕咳兩聲。「老闆,聽你這樣說,你應該早認
識小晴了,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我?」

  「全說了,我還有好戲看嗎?」多理直氣壯的理由啊!

  程聞人差點昏倒。好,指望惡魔做善事是他蠢,他認了。

  「我要回飯店了,再見。」憤怒的心情已淡,現在他該回去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搶
回佳人了。

  「喂,那小晴呢?你不管她了嗎?」

  「怎麼可能?我還指望娶她做老婆咧,豈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不介意她比你有錢?」

  「咳!」好尖銳的問題。他內心掙扎了一秒鐘。「我會習慣的。」雖然可能很辛苦
,也許日後人們會叫他「莫先生」,而忘了他其實姓程;但多少苦頭都比不過失去她的
生活痛苦,既然愛她,就要愛她的一切。

  「哈哈哈……」老闆仰頭大笑。

  程聞人嘀咕一聲。「惡魔!」他真是衰斃了,才會認識這堆沒同情心的人。

  ※※※

  要說程聞人機智過人呢,還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

  總之,莫晴的近況全給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打離開他後,她人生彷彿就失去了目標,雖不後悔,卻再也尋不回歡樂。

  對於已發生的事實就要接受,她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但每每看到新聞媒體、報章
雜誌報導程聞人的消息,那失去控制的眼淚就會忍不住氾濫成災。

  他是真真正正在台灣成名了。

  每一個看過幻境魔術團表演的人,都對他讚不絕口。

  那是當然的,他一向比任何人都努力,成功自是指日可待之事。

  所以在這次歷時三個月的巡迴全台表演結束後,又有數不清的團體人士跟他接觸,
企圖邀他再度演出,他有這些成績她一點都不訝異。

  但是真正讓她不敢相信的是,他全拒絕了,理由是:台灣這塊地方傷他太深,若非
合約纏身,他早走了。如今,好不容易約還完了,他絕不願意再多留一刻。

  他是在怪她嗎?怨她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但她全是為了他好啊!

  只要她還留在他身邊,他就不會有好日子過,老佛爺和母親一定會持續找他麻煩,
她不想……她不想有送他入土的一天啊!

  所以她離開,走得遠遠的,只願他從此一帆風順、無病無災。

  「別懷疑我對你的愛,它們從未改變過,只是我不能告訴你。」她對著虛無的天空
說。只因要徹底斷絕家人的妄念,她一件有關他的東西也不敢留,滿腹相思唯有寄語清
風,希望有傳到他心底的一天。

  「可是大姊姊,你在這裡說,程大哥聽不見,又怎會知道呢?」一道稚嫩的聲音突
然響起。

  莫晴愕然回頭。「應兒?!」

  「嗨!大姊姊,好久不見。」武應跟她打招呼。

  「你怎麼來了?」打發走帶他進來的女傭,莫晴拉著他問。

  「坐計程車來的啊!」武應說。

  「老闆知道嗎?」她怕這正值叛逆期的小男孩又玩蹺家的把戲。

  武應搖頭。

  莫晴要昏了。「你又離家出走?」

  「誰叫姊夫不讓我來告訴你,程大哥今天離開台灣的消息?」所以他就跑啦!

  「聞人……」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可能啊!他不是還有一場表演,怎麼這麼
快就要走?」

  「因為主辦單位纏得太緊,把程大哥惹煩了嘛!他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被吵得火大
,就決定毀約走人啦!」

  毀約?那是多嚴重的事啊!「他怎麼可以這樣?」

  「沒辦法,大姊姊走後,程大哥就每天生氣,他氣炸了,便什麼也不顧了。」

  是她害的嗎?明明是為了不害他才走的,結果還是害了他。

  「大姊姊,你要不要去送程大哥?他就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她想啊!可又怕被家人發現會害慘他。

  「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機會喔!」

  最後一次?再不見就永別了?不——「怎麼樣?大姊姊,你要去就得趕快,程大哥
坐中午十二點半的飛機,現在都已經十一點了。」

  「我去!」即使不能和好,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拿車鑰
匙。」

  「不必啦!我坐來的計程車還在外頭等著,我們坐計程車去就行了。」

  搭計程車?也好,可以少留一些線索,以免家人找著理由又去刁難他。「好,我們
快走。」她拉起武應的手就往門口跑。

  莫晴太急了,沒發現小男孩眸底閃耀著詭譎的光芒。

  他只是單純地來尋她一起去送程聞人上飛機的嗎?天曉得喔!

  ※※※

  計程車飛快地駛離別墅來到機場。

  莫晴才下車,就被滿滿的人潮給嚇了一大跳。

  「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多人要搭機出國?」

  「不知道耶!」武應低聲咕噥,卻沒敢看她。

  兩人努力鑽過人群,來到大廳。

  「哇,怎麼會有這麼多記者?」數一數怕不有二、三十位,是來迎接某位貴賓的嗎
?但沒聽說有哪個明星會在今天來台啊!

  「會不會是來送程大哥的?」武應突發驚人之語。

  不無可能喔!畢竟程聞人在台灣也算是個名人了,他突然毀約,準備在今午搭機離
台,引起媒體記者追蹤也屬正常。莫晴心底的懷疑瞬間淡了。

  「大姊姊我們快走吧!」武應拉著她往電扶梯方向跑。

  「你知道他坐哪班飛機嗎?」

  「不知道怎會去找大姊姊來送?」

  既然他說得篤定,莫晴也就由著他了。

  兩人上了扶梯,穿過走廊,對面是一大片玻璃窗。

  由窗口望出去,可見到停機坪上數架龐然大物,光是目測就知道每一架飛機都十分
地沈重,真不知它是怎樣飛上去的。

  打小,莫晴就不喜歡飛機,在她的觀念裡,那樣笨重的東西在天上飛一定很危險,
可能的話,她絕不願搭乘。

  但諷刺的是,基於生長環境的關係,她最常利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飛機。

  她看著飛機發呆,絲毫沒發現武應早悄悄甩開她的手,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

  機場內的廣播器突然放出巨大音量。「各位現場、以及電視機前的觀眾,大家期待
已久的首席華人魔術師程聞人第一場超大型幻術表演——神龍乍現,即將展開。這是繼
大衛‧考伯菲,消失的自由女神像、穿越長城、火焰龍捲風後又一巨作,他會成功嗎?
且讓我們屏息以待。」

  「超大型幻術表演,神龍乍現?!這是什麼東西?應兒……」莫晴急著找帶她來這
裡的武應問個清楚。「應兒,你在哪裡?應兒……」但武應卻已不見蹤影。

  她上當了。

  十成十是程聞人的詭計,但她確實有不能見他的苦衷啊!

  「快躲起來。」沒時間讓她考慮太多了,她轉身就跑,但——「小晴。」程聞人的
聲音突然出現,幽幽呼呼,忽遠忽近。

  莫晴的身子乍然一僵。「聞人?」她詫異地回頭,看見他正站在她身後向她招手。

  「你說既已發生的事叫事實,只能接受;那麼你為何不肯接受發生在我倆之間的事
實?」他問。

  但下一秒,他隨即活生生消失在她眼前。

  「嘩!」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在她週遭響起,她聽見了,卻不知發生何事,直到……
「快看,他在飛機上。」某人喊了這麼一句。

  莫晴瞠目結舌望向玻璃窗外,程聞人就站在一架飛機上;是真正的機體上面,而那
架飛機正要起飛。

  她心臟一窒,要昏了。

  「聞人——」下意識的驚呼才出口,他又回來了。

  「對我而言,我愛你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所以我接受。那你呢?你的事實又是什麼
?」說完,他又消失了。

  這回,她直接捕捉到他立於飛機上的身影,衣袖迎風飄逸,就好像那見首不見尾的
神龍,所以是……神龍乍現!出現了又消失、然後再出現、再消失……可是神龍最後的
結局是什麼?

  是消失,還是出現?她腳邊彷彿裂了個大洞,筆直將她往地獄深處拖去。

  「小晴,你的事實是什麼?」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

  「聞人!」淚水迸出,她急著想捉住他,可這次他回來的時間連一秒都不到。「不
——」

  「你的事實是什麼?你的事實是什麼?你的事實是什麼……」恍然間,他低沈的問
話不停地在她耳畔迴繞再迴繞。莫晴已經分不出何者為現實、何者是虛幻了?

  「告訴我。」他眼中閃著哀傷,彷彿再得不到答案,這便是他最後一次回來。

  「不,別走!」再也顧不得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了,眼下她只想留下他。「我的
事實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留下來,聞人,留下來……」愛意再也隱藏不住
地自胸口迸出,她縱身撲向他懷中。

  「我就知道你愛我。」一雙健臂摟住她。

  莫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

  「這是一場表演,你忘了嗎?」而且他還大成功呢!程聞人對她眨眨眼。

  一邊摟著心愛的佳人,他一邊對著四周前來觀賞並做見證的媒體、觀眾們揮手道謝
。打二十歲起拜大衛‧考伯菲為師,學習更高深的魔術技巧後,他就對大衛老師屢出新
招——消失的女神、穿越長城、火焰龍捲風……等秘技深表懾服。他並曾發誓,有朝一
日,要以此為出發點,創造出只屬於他程聞人的傳說。

  好不容易,歷時八年,他終於成功。可以很驕傲地回美國告訴大衛老師,他沒有折
損老師的名聲。

  莫晴愕然地望著他,還處在呆滯中。

  「怎麼?我的表演如此驚悚嗎?讓你呆得這般嚴重?」他揚眉,笑得意氣風發。

  她一動也無法動,因為被驚飛的三魂七魄只回來了一魂一魄,所以暫時還……繼續
呆。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自懷中抽出一封信交給她。「你外婆
和母親給你的,你……呃!算了,你呆成這樣,大概也無法看了,我好人做到底,幫你
折、幫你念吧!」

  他拆開信,雪白的信紙上是遒勁剛直的字,不難想像寫信者有副怎生不服輸的激烈
性子。

  晴兒,外婆和我知道這麼多年來委屈你了,但為了阻止你走上莫家女子既定的悲劇
人生,我們不得不狠下心腸磨練你。你是個好孩子,不論遇到任何挫折都能迅速調適好
心情、重新開始,我們很高興,因為懂得控制情緒後的你,即使在人生旅途中遇到重大
困難,亦不會興起玉石俱焚的念頭。

  最後,我們只擔心一件事,你年輕貌美、又家財萬貫,誰知道外頭那些豺狼虎豹會
不會因此接近你、侵害你?為此,我們決心擔任你身邊的守護神,任何突然出現在你身
邊的男人,我們都會想盡辦法測試他,也許我們的手段是有些過火了,但誰能苛責一個
真心祈求女兒幸福的母親?

  我們趕走了很多對你意圖不軌的男人,但那只是為了保護你,我們絕無心傷害你。
在我們發現你真的喜歡上程聞人後,我們很害怕,不知他品行如何?是否會真心疼惜你
?因此我們測試他的手段比往常都激烈,而很不幸的,這讓你產生了誤會,以為我們不
許你戀愛、結婚。

  其實我們比誰都想看到你有個美滿的歸宿。程先生通過了考驗,一個懂得體貼與溫
柔,有才華、有智慧、有擔當、有勇氣的男人,我們相信他必識得父母心,會疼借你一
生。我們會每日為你祈禱,希望你成為莫家第一個幸福終生的女人。

  愛你的外婆、母親莫晴的神思尚未全部回籠,但聽完信件內容,抑止不住的淚已濕
了粉頰。

  「嗚嗚嗚……」原來家人待她是如此地用心良苦,可恨她什麼也不懂,傷了大家的
心。嗚,她是笨蛋,嗚——「喂,你哭歸哭,腳要記得動啊!」程聞人突然拉住她,喊
聲「跑」,便沒頭沒腦地往前衝了去。

  「你幹什麼?」她哭泣跟跑步有什麼關係?而且,他們為何要跑?

  「逃命啊!」他指指後頭,腳下一步也不敢停。

  她詫異回頭一望。哇咧,這麼多人是打哪兒來的?他們……慢著,瞧那些傢伙肩上
不是麥克風、就是攝影機、照相機的,分明是記者嘛!

  她瞪著眼前急速逃命的男人。記者們追過來,難不成是為了——「程先生,請你發
表一下表演成功的感想?」

  「你這次表演的想法,可是出自你恩師大衛‧考伯菲消失的女神?」

  「程先生……」

  果然,他們全是想來訪問表演「神龍乍現」成功的程聞人。

  該死,她今天一天所受的打擊還不夠嗎?連記者群都要來插一腳。

  「喂,你再不跑快一點,會被踩扁喔!」程聞人還有興致打趣她。

  莫晴跑得氣喘吁吁。「可惡,我要不幸早死的話,一定是因為今天被你們嚇太多的
關係。」救命啊!誰來救救她————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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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尾】

   董妮該從何說起呢?

  女主角的命運,嗯……本來查了一堆紫微、四柱論命、八字的東東,後來發現自己
實在沒有那方面的理解細胞,一顆也沒有,最後選擇了最簡單的——農民歷。

  楔子裡的那一大段「此乃溫和富貴繁榮極吉之命也……」概出自農民歷,家裡有農
民歷的都可以在裡頭看到。

  至於若有人懷疑既然命這麼好,為何會遇到恁多磨難?我是很想說因為小說嘛!但
因那確實不是我寫這故事的起源,所以……我還是稍微解釋一下,各位就任憑喜好選擇
一或二的理由吧!

  話說女性三顴面(是指除了兩邊顴骨粗突外,連額頭骨也非常高和凸顯,因此形滅
了所謂的三顴面),是為女相中最重刑克者。

  這種相為什麼不好呢?因為這類女性聰明果斷、重視個人自我主義,注重權力,絕
不首屈居人下,尤其是男人之下,她們會以戰勝男人為其一生的大前提。

  而在古代,因為封建社會以男性為中心,女性不過是附屬品,當她們有野心、有智
慧,妄圖奪夫權,這還能不克嗎?

  但現今社會不同了,女性有了自我發展的空間,亦能在職場上與男性一較長短,加
上男性也比較能夠接受女性擁有自我,所以便不算克了。這樣的女性反而被稱為女強人
呢!

  而我便是以此為起點,創造了《富貴萬萬歲》裡的莫家女子的悲劇。因生不逢時而
受盡折磨,不過也學到了智慧,最後全部用在莫睛身上,終於讓延續多代的悲劇至此結
束。

  太神了嗎?小說嘛!請放鬆心情閱讀,還有不爽……再說吧!

  接下來要談一下魔術,呃……真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大衛魔術旋風已是十幾年前
風行的東西,真怕現在讀者早忘了有那回事兒,或者根本不知。

  這樣說吧!凡是呈現於視覺上不可思議的事,都可稱之為魔術。

  國際魔術社團聯盟F.I.S.M?
]FederationInternationaleDesSocietiesMagique)是各國魔術社團的聯盟,類似奧運
會的組織。

  三年一次的大會,由不同的主辦國在不同的地點舉行,其內容包括魔術競賽、國際
的魔術大師表演秀、演請、研習會和魔術廠商的展覽會。

  其中最受矚目的,大概就是魔術競賽了,這個魔術界的「奧林匹克」,共分有「手
法」、「一般魔術」、「大型幻象」、「喜劇魔術」、「創意」、「近距離魔術」等幾
項比賽,獲得總冠軍,是大會的最高榮譽,也是全世界魔術師嚮往的目標。

  《富貴萬萬歲》裡,程聞人得到的就是這項殊榮。

  至於程聞人的師父——大衛考伯菲(DAVIDCOPPERFIELD),不曉得各位還記不記得
他?他就是那位使自由女神消失的魔術師。

  大衛曾於民國七十七年來台演出,造威台灣一股「大衛旋風」。而他繼「女神消失
」、「穿越長城」等大型幻象後,在二○○一年的最新作品「火焰龍捲風」已成功地於
四月三日完威,此次的演出除了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實況播出之外,亦會在全球七十四
個國家播出。

  不過魔術畢竟是假的,有人創造魔術,就有人破解它,只是我在故事裡刻意完全地
忽略那玩意兒,而逃生的秘訣也另行編寫,為什麼呢?

  因為任性!對於那年少輕狂時曾入迷過的東西,我無法完全制式地處理它,使得神
秘感消失無蹤,所以做了更改。

  而為了不誤導大家,特在此做個說明,最後祝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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