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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劫

七月初七,臥雲樓
  
  雲想容正在房間裡面翻看一本黃曆。
  農曆:七月初七
  節日:乞巧節
  宜:解除沐浴剃頭掃舍整手足甲
  忌:會友出行
  這個日子,實在是牽扯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記憶,也許,還有一點淚水。推開窗戶,看看外面的湖面上,遊玩的人們,帶著家眷,一派和諧美滿的氣息。她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小時候,每年的這個時節,父母都會帶著他們一群孩子到西湖來遊玩,雖然家在蘇州,可是父親的做官多年,家境也算富有,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七歲那年,她和父母第一次來到杭州,就深深的喜歡上了西湖的美景,直至十四歲那年,她還是沉浸在對西湖的留戀當中。
  從小她的身體比較瘦弱,父母疼她,就請了很多的老師來到家中,教授她琴棋書畫之類一個文雅之道。她對音律最是喜歡,不到三年,已經有了大成。其中對箏她最喜歡。據說當年的荊軻刺秦之時,高漸離為他擊築,悲愴的音調讓所有在場相送的人,熱淚盈眶。而箏,就是由築演化而來,而她,對這悲愴的聲音有著極度的敏感,也有著極度的愛戀。
  少年不識愁滋味。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生活是由很多的無奈組成的,對父母只有無盡的要求,卻不知道世事無常,很多事情,在她的眼裡,永遠都無法看清。
  十四歲那年,父親因為得罪了上司,直接被參,罷官退田,自此家道中落,父親在抑鬱難耐當中,在那年的夏天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就撒手人寰,母親因為父親的去世,也是萬分的悲痛,不久,也跟著父親的腳步去了,為了葬母,她不得不賣身青樓,強顏歡笑,虧得她彈得一首好箏,引來無數的名士來聽,才能在青樓當中,擁有無上的權利,至少,有了她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
  十八歲那年,一個莫名的男子,數度來聽她的箏音,卻一直一言不發。偶爾留下幾首詩歌,卻也能看出對她的情意。她有時也是有感而發,就在他的詩稿後面續上幾句,言辭之間,難免有了哀怨,因了身世的經歷,她時常都是不快樂的。而他,竟然都看在眼裡。
  一個月以後,他悄然離去,不知去往何處。幾天後回來,為她贖得自由人,及至那日,她才知道他的名字:蕭紅葉。也知道,他竟然就是江湖中知名的「紅葉公子」。
  然後,她就進入了他的游龍山莊,因為她精於詩文,所有在莊中專事編撰的職務,千百回,想起他當時來聽箏,想起他們之間對詩,她都覺得,他是奇偉的男子,而自己,不過殘花敗柳之身,所以把心中深深的愛意隱藏,覺得,應該做好他安排的所有的事情,也算是對他的報答。
  想到這裡,她突然回過神來,今天,她在等一個很重要的客人,而且,她知道,這個客人今天一定會來的。
  看看桌面上的黃曆,她竟然有點發呆。離開青樓,已經是多年的事情了,再次來到這個臥雲樓的時候,她竟然有點喜悅,大概是因為在莊裡的時間長了,或者是因為多年來,她的箏聲太過寂寞,只能給自己一個人聽,或者,是因為,她要做一件很大的事情。
  從袖筒裡拿出那張紙簽,看著上面的那個人的資料。
  「慕容瑾-舞陽城左護法,白玉樓表弟。
  原本慕容山莊少莊主,十歲時慕容山莊被滅,後與妹妹慕容翩翩投奔姑父-舞陽城主白展鵬,與白玉樓自小一起長大,江湖人稱其為白玉樓的影子,以示其對白玉樓的忠誠。
  絕技:慕容世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她的嘴角,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淡淡的笑。
  樓梯被踩踏的聲音緩緩地從下而上,那個腳步聲,她已經等了足足三個月了。在這期間,她也多次聽到這個腳步聲,可是,她從來都沒有仔細的看過他一眼,當然,對於慕容瑾而言,她只是一個青樓女子,更不會有別的身份,這個身份,就是專門為他而設置的,除了蕭紅葉和她,再也沒有人知道。
  慕容瑾的腳步聲在她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容姑娘在嗎,小可今天特來聽箏。值此七夕佳節,姑娘不會不見在下吧?
  等我,我馬上就來。她用清脆的聲音回答著。
  打開門,慕容瑾風度翩翩的站著,一襲白衣,素雅清新。
  樓下的小二早就端上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觥籌交錯,慕容瑾漸漸的有點哀傷。今天,實在是個能夠觸動離愁別恨的日子。一壺酒一會就完了,她轉身,在後面的房子裡面,拿來一壺珍藏了好多年的上好的女兒紅。
  打開酒封,一股香氣瀰漫了出來。
  好酒,好酒,難得姑娘能有這樣的好酒。
  這也是多年前的一個故人留下的,一直珍藏著,捨不得喝呢,今天難得公子來陪我,就給公子嘗嘗。
  你不喝麼?
  你看我,現在還能再喝麼?我來為公子彈奏一曲,如何?
  也好,那也是難得的雅事。
  她轉身,取出箏來,緩緩彈上一曲,竟然就是離別曲。
  也是古老相傳的高漸離送荊軻之曲。
  慕容瑾的眼光開始散亂,終於他的眼神開始迷離,而她的唇邊,竟然有著淡淡的笑意。
  她起身,一張紙飄落在慕容瑾的面前,赫然就是那張記錄著他的一切的紙。
  「你,你,你是曲無痕,為什麼在酒裡面下毒?」
  慕容瑾的面孔上一片死灰,他到死都不明白,這個柔弱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敵人,也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竟然死在她的手裡。
  雲想容看了看地上的死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不是曲無痕,只不過是殺了她然後用她的毒來毒死你而已。」
  
  八月初八,冷香園
  
  今年的秋天似乎來的特別的早,雲想容在山莊裡面看著樹上飄下的黃葉,一個人的秋天,真的有點冷清。
  一陣冷風,吹的她的身上一陣清寒,是啊,天冷了,該添幾件衣服了。
  她不是那種喜歡風華雪月的女子,自從出了青樓,進入這游龍山莊,她許久不曾添置過一身衣裳,不是因為她過了那樣的年齡,而是已經沒有了那樣的心情。
  都說女為悅己著容,可是她能為誰容,她所愛的那個人,也是她最敬重的人,她只能永遠把他放在她的心裡面,獨自守侯著這樣一份感情。
  風冷了,她收拾一些衣服,自從得知李瀚海死於方摘仙之手後,她對這位昔日主顧卻也一直不能忘情,於是,她就決定要出趟遠門,可能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回來,她想,還是隨便添置幾身衣服的好吧。別沒來由的,在大眾的面前丟了面子。
  冷香園,杭州城最出名的賞花的地方之一。她的目的地就是這裡,今天的她,可能是這個園子裡面,最引人注目的那個女子,從她走進來之後,她就感覺到好些火辣辣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打轉,多少年來,她已經沒有了這樣的感覺。
  坐在最左首的那個男子,卻始終沒有抬頭看她一眼。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衫,可是上面卻多了一些打鬥的痕跡。此刻,他正盯著前面的那株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花兒,嘴裡唸唸有詞,誰也聽不懂他說些什麼。
  突然,只看到他站起來,端著一杯酒,在大廳裡面踱幾步,然後大聲吟到:黃河遠上白雲間,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千里江陵一日還。
  突然覺得,他可能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個人----方謫仙,再看看他腰間的那支毛筆,越發堅定了她的判斷。
  淺笑著,端起一杯酒,走到他的面前:我能不能敬你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就積聚在他們兩個的周圍,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方謫仙這會大概就死了幾千次了。
  可以可以,在下一些對酒是來者不拒,如果可以的話,三杯也好。
  說罷,仰天長笑,一飲而盡。
  那好,今天晚上,妾身就在東廂房等候你的光臨。她在他的耳邊輕輕的說。
  他覺得,所有在場的男人的目光,幾乎要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了。
  好,好,好吧,在下一定不會失約。
  那妾身先告辭了。說完,給他一個媚眼,逕自去了。
  天漸漸黑了,方謫仙一個人慢慢的走向東廂房,他雖然在大廳裡面不怎麼看她,可是已經被她的神韻迷倒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在那麼多人當中,單獨挑中他去她的房間,看來這女人的心理,確實很奇怪,你越是不去注意她,她就越是在乎你。
  到了房間門口,一股酒香就鑽進了他的鼻子。看來佳人美酒,今晚一定是個不錯的夜晚。剛要敲門,門就開了,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十分的嫵媚。
  杯來盞往,不覺間,他就有了一點醉意。今天的酒,好像醉的有點太快。可能正是應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迷糊之間,脖子上一絲涼意,他突然覺得,所有的力氣,都蒸發了一般,眼前的她,突然變的那樣的猙獰。
  第二天早上,人們在東廂房發現了方謫仙的屍體,同時,住在那間房子的女客,也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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