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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燕輕翔花落處

我們曾經以為,應該不顧一切地去抓住所仰慕的人,相信這就是愛情的開始,然而這不過是欣賞。

    而有些人,默默陪伴在你身邊,或許,那才是,會握緊你手,陪你走完這一生的真正伴侶……

    一 燦影

    大殿內,一片寂靜,聽不到絲毫的喧囂。

    然而,此刻並非是夜深人靜,更非是空空蕩蕩,整座幽冥大殿內擁滿無數天冥子弟,數百人正緊張地望著大殿內的圓壇。

    圓壇由藍黑色的大理石組成,一名白衣少女獨自站立其內,神色自如,雙目幽淨似水,渾身絕美地不染一絲塵俗。

    「她就是劍飛霜麼?琴大護法所收的關門弟子?」站在最內層的老者驚嘆道,「素來敢有膽向天冥第一殺手天宗挑戰的弟子,幾乎全是男子,最小的也近三十,她才十幾歲的小小年紀,這不是來送死麼?琴大護法竟然不勸她?」

    「師父,飛霜的劍術已得琴大人的真傳,我信她有實力能贏。」老人身旁是他的弟子花落,才大了場中少女幾歲,口氣卻已頗為老成。

    「你知道什麼?天冥第一殺手真的那麼好當?當年天宗一人獨戰江湖十大高手,最後十大高手非死即傷,有這等勇氣和實力,才配當天冥第一殺手!」

    「師父,陳年舊事您還拿出來炫耀?假如他真那麼厲害,那為什麼我們所有人不殺出去,還躲在這荒涼的地方?」花落微笑答道。

    老者差點沒被花落直接氣死,「你這小子!胡說什麼?要是讓教主聽到,有你好看!」

    花落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教主那麼忙,哪有空來讓我好看!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已夠讓教主頭痛很久了!」

    老者不再答理花落的胡言亂語,蒼老的雙目裡陡然泛起奪目的精芒,炯炯地射向場中的少女,他凝視起少女的一舉一動,身為天冥教現任長老,他深知全教的生死存亡已等於全繫於一人身上,就是場中的少女劍飛霜。

    作為本教影子般第一高手琴大護法的弟子,她必定有讓人驚嘆的本事,只是她年紀如此幼小,就算用功異常,又得明師教誨,但她的對手畢竟是天冥第一殺手!她真的能夠打敗天宗麼?正在神思間,老者突然被來自大殿陰暗角落的炯炯目光所吸引。

    那是一抹凌厲的目光,秘密地從角落裡射出,關注著場中的少女,那抹目光裡,有的,不僅僅是關注。

    「花落,你看,那不是燕雙翔?那小子竟然肯放棄練劍出來,真是太難得了!」老者的大弟子流風,忽然對花落說道,口氣頗為驚詫。

    「什麼小子小子的,雙翔是我們的師妹!」花落回瞪了流風一眼。

    他當然知道師兄驚詫的原因,燕雙翔作為琴大人的弟子,向來對師父最為敬重,或者當說不僅是敬重,更有著強烈的崇拜之心,所以她為了博得師父的青眼,天天刻苦練習,就算雨雪交加、傷筋斷骨也不曾停歇。

    事實上,本來所有人認為,作為琴大人大弟子的雙翔肯定能在這次絕殺中勝出,可是,現在站在場中等待最後絕殺的,卻是入門最遲的劍飛霜。

    花落能瞭解雙翔的怨恨,雖然他們少有交談,但他就是能夠明白雙翔心中的傷痛……或者,他們該是同一種人吧……花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琴大人今天會出現麼?」周圍的女弟子,紛紛朝四處張望。

    琴大人是教中的第一男子,氣概和武功都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所有的女弟子,在空餘之時,議論地最多的當然是琴大人。眾男弟子,對琴大人雖然無奈卻無法不佩服。

    畢竟,天冥教終於有了琴大人這樣的不世神才,很多弟子以琴大人為榜樣,時刻勤學苦練,盼有一天,能及琴大人的一半,已經足夠笑傲平生。

    淡幽的冷香飄然而入,大殿內頓時寂靜無聲,所有的喧囂在片刻間無蹤。

    「琴大人,他真的來了……」是女弟子驚嘆的聲音,那一句裡包含著多麼深的喜悅,殿內的所有人忍不住起了陣不小的騷動。

    白衣勝雪的男子在眾人注目之下飄然落座,他幽遠的目光略過整座大殿,最後停留在場中少女的身上,冷淡平靜的面容,也是不禁浮起溫和的微笑。

    「飛霜果然很不一般……琴大人親自來為她坐陣!」流風低聲道來,溫和口氣裡徘徊不去酸澀的苦味。

    花落容色如常,凝神關注場中即將發生的絕殺,流風望了他一眼,發覺花落反映如此冷淡,不由微覺詫異,隨後立即別轉頭去。

    捏成拳頭幾乎滲出汗來的手終於鬆開,花落重重舒了一口氣,目光在琴大人和劍飛霜之間來去不定。

    「開始罷……」冷漠的聲音來自教主之口,落座於琴大人身邊,一身的紫色繡裙襯托出她神秘高貴的氣質,眼中的殺氣森冷如故。所有的絕殺,她一直靜靜地觀看,從不開口,那張冰一樣的絕美面容,似乎是永遠都不會起任何波動。

    直到琴大人終於走來的瞬間,花落記得自己曾經捕捉到教主面容上片刻的喜悅,但那微弱的一絲喜悅,很快消失在琴大人同劍飛霜目光相觸的時刻。

    微妙的局面,花落慶幸自己是局外人,但這種超脫的感覺,究竟能夠維持多久,他自己也無法回答。

    在教主的一聲令下,自玄幽柱上陡然出現一名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他的出現,使大殿頓時入墜冰窟,誰也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那一片突然湧入的寒意,究竟來自何方,所有人開始默運起真能,迅速抵抗起這股強大異常的力量。

    玄幽柱上的男子,甚至連任何舉動都未做過,殿中幾乎所有人都已在抵抗他帶來的無形殺氣,假如不選擇即刻防禦,他們甚至恐懼自己隨時會倒斃在大殿內。

    心中無形的恐懼,常常比有形的外在攻擊,要可怕得多,同時,也更難抵擋,更難對付。

    場中的少女依舊是拄劍在地,雪白的長裙忽地飄舞,烏亮青絲被無形的氣力所激,輕旋起來,依稀宛如是風中的柳絲。

    她的神色仍無變化,輕輕抬頭,目注玄幽柱上身具無窮殺氣的男子,等待著。

    場中開始了無形的較量,原來圍在圓壇附近的人們漸漸開始擴大圈子,內在的殺氣已經讓他們無法抵擋,能夠去做的唯有退卻。

    劍飛霜所在的位置,面對更強大的殺氣,幾乎所有的殺氣皆集中在她的身周,旁邊的人能夠感受到的連十分之一都未必及到。

    然而,那些同她年紀一般無二的弟子已開始飛快地退遠,甚至是年紀遠遠超過她的長老們,也只是在勉力支持,他們不退,是因為他們不能退,而不是不想退。

    花落離開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只見一身猶如盛開百合般的純淨白衣輕旋起伏,冷靜如斯的少女,幽謐中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自信光芒。

    劍飛霜的鎮定驚詫住在場的所有人!

    琴大人含笑凝望著她,與此同時,教主冷漠的面容略過一絲震驚,她側頭望了琴大人一眼,隨即回頭,未發一言。

    年輕的弟子們,紛紛用敬佩之極的目光注視劍飛霜——這名他們熟悉的少女,竟然在短短數年間擁有如此絕高的真能,羨慕、嫉妒、佩服,種種神色,種種心情紛至沓來。

    「請天宗前輩賜教!」白衣少女陡然開口,神色柔和,身形快如飛鷹,瞬間縱身至玄幽柱半高之處,離開地面已足有幾十尺的距離!

    銀白色的劍光跟著在她手中亮起,她竟然放棄自己有利的地理位置,直接躍上玄幽柱同天宗進行絕殺。

    嘆息驚呼聲連連迴蕩在大殿內,誰也不曾見識過如此變幻莫測的身形。同時,所有人也在為她擔憂,她無疑是在送死!

    天宗的力量,雖然她可以抵擋,但是作為天冥第一殺手,所具有的深厚真能,豈是劍飛霜如此小小年紀就能對抗……

    「膽色驚人!」花落突然開口,其他弟子關注場中緊張的絕殺,沒有注意他,流風微微轉頭,眼中光芒一閃即滅,別過頭,繼續凝望劍飛霜的一舉一動。

    片刻之後,白衣少女宛如在振翅高飛,騰空躍至天宗的身前。黑衣男子終於不再凝立如冰,雙手迅速揮動,襲擊著近在身前的目標。

    「啊——」驚呼聲再次響起,誰能夠躲避天宗的全力攻擊!

    就在最危險的時刻,白衣少女竟然在空中陡然迅速旋轉身軀,如飛翔般掉轉往天宗的身後,純白的衣裙在空中旋轉,宛如是朵盛開的百合,在夜幕的逼迫下,正在盛開出最燦爛的華彩。

    恍惚間,黑色人影沒入漸漸朦朧的雪白身影之中,森冷的殺氣漸漸減弱,若流瀑般的雪衣迅捷無倫地瞬間停留在黑衣人的頂端。

    銀白色的劍身陡然大亮,迸發出奪目的燦爛光芒,幾乎逼得所有人睜不開眼睛,所有人紛紛閉上眼睛,殺氣能夠靠真能抵擋,陡然出現的亮芒彷彿是天邊升起的明日,是凡胎肉眼絕對無可抵禦的神秘力量。

    「叮——」短促的劍聲,清脆明亮,片刻沁入所有人的心脾,他們緩緩睜開眼,白衣如雪的少女仍舊是神色自如,她只是那麼幽靜地站著。

    原來逼人的滾滾殺氣,已經悄悄隱藏去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無法再對任何人形成逼迫。

    大殿內雖然仍舊陰暗如故,眾人心裡卻似是如有一陣暖人的春風襲過,濕潤而又清涼,驅除恐懼,趕走悲傷。

    玄幽柱上已空無一人……

    二 暗仇

    琴聲陣陣如流水滑落,一輪圓月高懸,天冥教的天心台上,清俊的身影,將那朵含羞的百合花籠罩。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真是個可笑的傻瓜!」落隱藏在天心台下陰暗的角落,雙目凝視台上二人,神情蕭瑟。

    劍飛霜終於繼天宗之後,成為天冥第一殺手,她所必須要接受的任務是必須在一月內,將同天冥教有宿仇的十大門派掌門誅殺。

    假如無法完成任務,她將永遠不能回天冥,並被廢去武功,若她成功,就能成為自教主之下,地位同琴大護法並列的天冥聖女。

    花落在親眼目睹劍飛霜打敗天宗之後,原來僅存的一點信心也終告破,劍飛霜遲早都將成為教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而他自己,如此懶散的人,將來又能得到什麼……花落神色暗淡。

    飛霜才進天冥時,他已無法忘記那個倔強的女孩,雖是那麼瘦弱,雖在不斷吃苦,她竟然是那麼倔強,不論何時,從來不低頭,從來不。

    他常常希望能勸勸這個小女孩,她必須為了生存而放棄一些什麼,比如是尊嚴,但他真的慶幸自己沒有去勸她,而她更加沒聽從過他的勸,雖然他不曾說過,然而,在他心裡,在他夢裡,已不知對她說了多少次。

    她終究因為她的倔強,而成為獨一無二的第一殺手,也終究因為她的倔強,成為他永遠不可接近的人。

    他該為自己嘆息,還是為飛霜高興,琴聲入耳,最能平靜人心的琴聲,在此刻,也已無法化去他心中久久的無奈了。

    突然間,花落聽到一聲極輕微的聲響,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一抹熟悉的身影躲避不了他的眼睛——燕雙翔正做著同他一樣愚蠢的事,在偷看他們。

    她似乎也注意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她,燕雙翔濃黑的眸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威脅他。

    他懂,但他可以裝作不懂,繼續停留在這裡,繼續自己不切實際的美夢,他自然選擇了後者。

    但是,不知是否天心台上的人終究發覺這裡的氣氛起了變化,琴聲漸輕漸遠,終於了無聲息。夜空中,唯有微風徘徊,絲絲作響。

    一雙滿含憤恨的手抓向他的肩膀,給這雙手抓到,他不免肩膀全廢,花落習慣地閃身躲開,隨手去架除身前的危險。

    同樣的功夫,四手很快交織在一起,誰也無法挪動。

    「都是你!他走了!」燕雙翔瞪大眼睛,憤怒地望著花落,她的腳已開始行動,準備繼續襲擊他。

    「雙翔,放手,我不是你的敵人!」花落無奈,只好繼續提防這瘋姑娘的攻擊,二人成僵持狀態。

    「憑什麼?」燕雙翔始終牢牢逼迫著花落,二人仍舊無法移動,仍舊被困死。

    「你喜歡琴大人,何必來為難我?!」花落終於忍受不了,大聲喊道,就在他聲音響必之後,抓著他的雙手陡然鬆動,無力地垂了下去。

    花落終於擺脫她的纏鬥,平靜的心湖突然略過一絲激烈的波瀾,他忽然有了個絕妙的主意,眼裡劃過激動的光芒,花落的表情仍舊是止井無波,「雙翔!你為什麼來這裡?而我,又為什麼來這裡?我們誰都知道是為了什麼?是不是?」

    紅衣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點頭,「你是為了劍飛霜!她就真的那麼……那麼無人可及!?」說到這裡,她的目光裡又滿是憤恨。

    花落冷笑著道:「在你眼裡,除了琴大人,難道還有別人麼?」

    「你住口!」燕雙翔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地道:「琴大人不是你能隨便提的,你不配!」

    花落沒有動氣,眼中略過一絲瞭然的微笑,「雙翔,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所愛,來一起合作麼?」

    燕雙翔的目光裡自然充滿懷疑,她轉過頭去,遙望著窗外的景色,過了良久,才重重地捶擊了一記窗檯,別轉身,凝視著花落,冷冷地道:「原來花落也終究是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我以前似乎是小看了你。」

    花落沒有理會她口氣裡的諷刺,繼續凝望著她,「你是要永遠失去所愛,還是接受我的建議,來完成自己的心願?」

    她沒有立刻回答,二人對視了很久,她終於無法抵禦內心強烈的渴望,極緩極緩地點點頭,「沒有下一次了……」她的聲音依然冷得如冰。

    「假如成功了,為什麼還需要第二次?」花落冷笑,首先離開天心台,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劍飛霜所要前往的第一個門派,是位處天山絕頂的神木門,神木門作為幾十年前新起的門派,本來脫自地道宮,為了能迅速在武林中站穩,擁有較高的地位,自然將邪派首腦天冥教視為宿敵。

    天冥教諸多高手,均折損在神木門下,教主之母,即前代教主也是重傷在神木門上代掌門端木鴻劍下。因此,劍飛霜必須取得神木門掌門首級才算是順利完成任務。

    花落決定要做的是前往神木門,事前警告現任掌門端木冷,讓他有所防範,如此才能使劍飛霜失敗。

    這本來是個完美的計劃,劍飛霜的失敗,可以成就燕雙翔的心願。但當花落被燕雙翔問及為何竟然不顧劍飛霜生死之時,他只是淡然一笑,反問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關心起她的生死來,假如你現在想放棄,還是來得及的。」

    那句話很有效果,所以他們現在已經來到神木門所在的天山腳下,數千里白雪皚皚,不見人跡,只在山腳處有一個小村落。

    他們正落腳在村落內的客棧內,此刻,正飲著滾燙的熱酒來溫暖身子,旁邊有不少無事的村民,紛紛圍坐在一起談天論地。

    「嘿!說出來你們也不信,我看到端木掌門了?就在前天,端木掌門親自下山時,被我一眼看到了!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啊!我雖只看過一眼,但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一名矮小的村民唾沫橫飛地大聲講起來。

    周圍的村民紛紛用極其羨慕的目光注視起他,使他矮小的身軀頓時奇異般高大不少,旁邊突然冒出來一聲冷冷地喝問:「那麼就請你講講端木掌門的模樣吧,既然你一見就忘不了,現在也一定能夠跟大家講講!」

    所有村民跟著起鬨要矮小漢子講,矮小漢子的臉頓時由白轉紅,像是剛從碳裡撈起來的生鐵。沒過多久,他聲音更大:「那神仙般的人物,能是我們這樣的人隨便講的嗎?」

    「為什麼不能?或者是你根本就沒見過,根本就講不出來?」那聲音絲毫不留情面,冷冷地譏諷道。

    矮小漢子忽地拔身站起,走到這聲音主人的身前,所有人都以為矮小漢子要發怒,紛紛關切地望著他,只見他本來隨時爆發的通紅面孔,在見了這聲音主人之後,突然間退得乾乾淨淨,他恭敬地道:「這位公子,你是否見過端木掌門,能否跟小老兒講講,小老兒感激不盡!」

    醉伏在桌上昏沉的年輕人,緩緩抬起頭,朦朧惺忪的眼睛裡陡然劃過一絲光芒,然後才懶懶得搖搖頭,道:「我可沒親眼見過,說不上來……」

    「是啊,其實誰也沒見過的……」矮小漢子如此好脾氣,讓周圍本來看熱鬧的村民大為不解,「剛剛是誰在說大話?怎麼現在又縮了回去?」,「就是啊!是怎麼神仙般的人物了!快說啊,別盡吊人胃口!」

    矮小漢子不知為何,自見了神秘年輕人之後,怒氣和驕傲頓時消失無蹤,他陪笑著道:「剛剛小老兒是為了要面子,所以胡說八道了…… 但有一件事,可不是胡說的,端木掌門確實是神仙般的人物,否則怎麼能輕易將十三個郡的盜賊一網打盡,又怎麼能讓天冥教嚇得那麼多年不敢出來作惡?」

    年輕人庸懶的眼神裡漫過不經意的傲色,「小老兒樣子不中看,嘴巴倒是很會說……」他微笑著站起,突然如箭般躍出了客棧,身形之快,讓所有村民都幾乎驚呆了,小二在桌上發現了他留下的銀兩,竟然是個大元寶,遠遠超過該當付的酒錢。

    「這是……這是哪裡來的高手!」終於有人好不容易驚嘆地道,聲音顫抖又惶恐。

    「哎喲,幸好小老兒反應得快喲!你們可知道他是誰?」矮小漢子正擦著額頭上湧出的汗水,如此寒冷,他的額頭上卻滿是汗珠。

    「哦,原來你知道,這次總該說了吧!」村民連喝酒的事都忘記,圍著矮小漢子,好奇地問著。

    「他,他不就是端木掌門的獨生愛子端木英!天底下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那麼厲害的本事!那麼快捷的身手!」矮小漢子連連感嘆。

    「原來是端木少爺!」村民們頓時起敬,感嘆著今天的奇遇,隨即各自回桌,繼續喝酒,而談論的自然是今天出現的端木英。

    「真恨不得親手取了端木老兒的腦袋!」燕雙翔握著酒杯,「砰!」的一聲,酒杯在她手裡成了碎片,熱酒燙到了她的雙手,她尤似不覺。

    「你忘記我們這次來的目的麼?冷靜些,雙翔。」花落揮手將桌上的碎片不著痕跡地掃落,取過絲巾遞給燕雙翔。

    「怎麼說,我們也是……」燕雙翔說到這裡,住了口,瞪了花落一眼,但還是接過他遞來的絲巾,抹去了酒。

    「今天我們運氣似乎不錯……剛才那位是端木英,端木掌門之子。」花落淺笑道。

    「那個愛炫耀的小子?」燕雙翔口氣裡滿含鄙視。

    「我們所說的,端木掌門未必信,但若由他的獨生愛子親自去說……」花落輕輕地道,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燕雙翔凝視著花落,「你確實不簡單啊!花落……」話聲才落,紅色身影陡然在他面前消失,瞬間不見她的蹤跡。

    花落緩緩飲下最後一口酒,輕輕舒了一口氣,微風起,桌前飲酒的人已是在數里外的山道上迅速前進。

    三 滅殺

    端木英運足真能,邁著風行般的速度,享受周圍村民隨時閃現的驚詫神色,作為神木門的弟子,又是掌門的獨生愛子,他生來就注定要享受這所有的一切。

    年輕人已到了離開神木門不遠的山坡處,白雪籠罩著整座天山,任誰見了這樣的山路,都會害怕得轉身離開,但他卻不,他能夠輕鬆地躍上山去,冰雪阻擋住的山道,在他眼裡,是最美的風景。

    紛紛白雪飄零,雪花灑落在他的發上、衣上,站在陡峭山道前的年輕人,抖落一身的雪,隨即,足尖一點,身軀頓時輕如飛燕般掠上半空。

    「那是神仙麼……」山腰間小木屋裡的少女,看到眼前驚人的景象,恍然自問。

    突然,自半空灑下一片鮮豔的紅色,將他上空道路完全封死,端木英從未遇過如此挫折,他此刻身在半空,毫無借力之處。

    幸好他馬上落回原地,雖已沒有危險,端木英的臉色不禁微紅,他冷冷凝視前方,紅色身影緩緩落在他的身前。

    紅色的薄衣裡透著少女的迷人氣息,阻擋他前進的人緩步走到他的身前,明亮的大眼睛開始對他不住地打量。

    端木英不怒反笑,道:「原來這位姑娘是專程在此等待在下,在下委實感激不已!」他自小才貌出眾,倍受女孩子的喜歡,自然以為眼前這紅衣少女是他的愛慕者之一。

    紅衣少女冷冷地凝視著他,隨即微笑道:「我在想,你能夠經受得了多重的傷而不會死……你自己說呢?」

    端木英警覺起來,但無法承認自己判斷錯誤,難道眼前這少女是想用特別的法子來引起他的注意麼?也許她是做到了!

    「姑娘出手,多重在下也受得了!就只怕姑娘你下不了這個手?」端木英的嘴角浮起微笑,他忽然發覺紅衣少女是他所見過的女孩子中最為漂亮的一個。

    「這可難說……」紅衣少女話音剛落,雙手陡然出現兩把鋒利的短劍,最後一抹殘紅落在明亮的劍身上,映照出血色淡隱。

    「你……難道真的想動手?」紅衣少女快捷無倫的身手頓時怔住了端木英,他的膽量頓時消退一大半。

    回答他的是撲面而來的迷亂紅色,他甚至連對方的身影都未曾見到,手上、胸前、腿上、身體無數要害儘是刺痛,他腦海中一片空白,連反抗的勇氣都無法轉出,等到所有的一切結束,他已軟軟地倒在雪地裡。

    「回去告訴端木老兒,本姑娘將登門親自造訪,請教真正的神木清環劍……」紅色的身影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行走過的每一處雪地,瞬間融化為流水。

    山道上,一片空茫,雪花紛紛落在端木英的身上,漸漸堆起一座淡紅色的雪山。

    神木門以千年古松而得名,雪花飄落在繁茂的枝葉上,頓時將古松包裹成一色的銀白。

    端木冷凝視著窗外的古松,蒼勁不凡,不屈不倒,乃是神木門的象徵,他向來以門下弟子的堅強不屈而深以為傲。

    此刻,他的獨生愛子端木英卻被村民送回,愛子被發現時,已受重傷,倒在雪地裡。他從愛子的口中得知,是位神秘的紅衣少女將他刺傷,而她將再次登門。

    「師父,師弟他怎麼樣了?」大弟子周尋遠匆匆奔來,看到重傷的師弟,大為震怒,「究竟是誰那麼大膽,連我們神木門的弟子也敢傷?」

    師父在他的身前,卻凝視著窗外的古松,神色鎮定,悠然道:「尋遠,我等武林中人,何日會沒有流血……」

    「可是師父,師弟是您的獨生愛子啊!師父,究竟是誰,請您告訴我,我一定要為師弟報仇!」周尋遠無法冷靜,心頭火起,他隨即走到師弟的身前,握起師弟的手,「師弟,你放心,師兄絕不會放過那麼狠心的敵人!」

    軟椅上的端木英仍在昏迷,神色憔悴,已然失去往日的神采飛揚,周尋遠不忍看著他,別轉身,望著師父,希望師父能說句話。

    「尋遠,知會所有弟子小心戒備!」師父終於發話,卻是沒有任何豪情的防禦囑咐。

    「師父,我們神木門怎麼說也是武林中一流的門派,讓敵人如此欺負,都不還手,不讓同道門笑掉大牙?」周尋遠仍不甘心,想勸說師父。

    「尋遠,吩咐下去吧。」師父的聲音仍舊是如此平靜。

    周尋遠咬咬牙,望著軟椅上的師弟,終於應道:「是,弟子這就去。」轉身迅速離開望松樓,踏入茫茫白雪中。

    自雪色蒼茫中悄然步出花落,在他的身旁是神色冷然的燕雙翔,神木門佔地廣大,二人雖是如此明顯地現身,仍未被門中弟子發覺。

    「何必要劍飛霜,就是我也能將這裡所有的一切毀滅!」紅衣少女揮手發出一道勁氣,十米外的樹枝立即斷落,她凝視花落,「神木門該死……」

    「你在後悔?」花落提腳捲起一片雪,掩蓋去樹枝,轉頭對她道:「現在我們仍可回頭,雙翔。」

    雪白天地裡唯一的紅色身影,從容地搖搖頭,「我更恨劍飛霜……」,她舉頭望著身前的古松,「我永遠也不會後悔……」

    花落負手背後,眼神裡光芒燦爛,「那麼我們也該離開了……」

    「不!」燕雙翔神色堅定地轉過身,「我要看著劍飛霜失敗。」年輕的少女,口氣卻似是滿含了陳年的仇恨。

    「我們在這裡很危險……」花落神色頓時焦急,「端木冷不是那麼簡單的人……」

    「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兒子不過是個三流人物……」燕雙翔冷漠地望著花落,「花落,假如你覺得害怕,你可以先離開,不是麼?」

    「我陪你留下。」花落淡然低頭,「但似乎不該在這裡等待……」

    燕雙翔吃驚地望著他,隨即點點頭,二人正要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喝叫:「你們是什麼人?」

    花落轉身,在他們不遠處密密麻麻地圍站著無數神木門的弟子,難道他們竟然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專程在這裡攔截?花落眉頭緊皺。

    蒼老的古松邊,成群的神木門弟子將二人完全圍堵,他們已無路逃脫,雖然他們的輕功過人,但畢竟無法從這廣大的包圍中脫離。

    「真該死!這些討厭的神木門人!」燕雙翔雙劍在手,冷冷凝視著周圍的敵人,絲毫沒有膽怯之色。

    「周師兄,聽村民說,師弟正是被一個紅衣女子所傷,會不會就是他們?」兩名神木門弟子在交頭接耳。

    其中年紀較大姓周的弟子,凝視著燕雙翔,驚道:「他們是天冥教的弟子!看他們衣服上的白色骷髏!」

    無數神木門弟子登時露出痛恨的神情,氣憤地隨時準備揮劍上前,將他們殺死。

    燕雙翔冷冷回瞪他們,看了一眼花落,「我們殺出去吧,他們不會放過我們!」花落神色凝重,終於點點頭,他的九元劍已握在手,烏沉沉的黑色劍身凝聚著無數高手的鮮血,這是一把天冥教代代相傳的邪劍,傳說擁有極大力量。

    「今天你們別想離開這裡,除非把你們的命留下!」周尋遠剛吩咐完眾師弟,才出望松樓不遠,眼前突然出現一抹鮮豔如血的紅色身影,他警覺地吩咐所有師弟悄悄展開佈置,將二人包圍之後,才大聲喝問。

    隨後,呂師弟的話完全證實了他的猜想,師弟果然是他們所傷,周尋遠暗暗欣喜,自己終有機會可親手為師弟報仇。

    雙方的廝殺一觸即發,周尋遠帶領著師弟從四面包抄,將二人的退路緊緊封死,紅衣少女劍器雖短,卻是鋒銳異常,一連傷了當先的幾十名師弟之後,周尋遠挺身上前,揮動手上長劍,展開師門所傳的神木清環劍法,果然是劍落成環,劍風端凝,將紅衣少女頓時逼得神色驚詫。

    「神木門……哼!」燕雙翔咬緊牙關,竭力防禦,連還擊的餘地也已沒有。

    「雙翔!」花落揮動九元劍,展開天冥絕學陰幽還獄劍法,烏沉沉劍身所掃蕩之處,令進攻上前的神木門弟子紛紛退卻,他轉眼看向身旁的紅衣少女,不由微覺驚詫,這名年長的神木門弟子確實有讓人驚嘆的劍術造詣,燕雙翔已是教中高手,竟然也無法抵擋。

    花落逼退身前的攻擊之後,側身擋到了燕雙翔身前,恰好擋下來者的一擊重襲,震得他差點手軟劍脫,他凝視著身前的敵人,「神木門劍法果然厲害……」

    周尋遠面對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自己拼盡全力使用的絕招清環絕居然被對方完全抵擋,絲毫傷痕都沒有,他心中震撼更為劇烈,敵人雖然開口稱讚本門劍術,但周尋遠自己清楚,對方實力仍舊是遠勝過他,只因他佔了地理和人數的優勢,才勉強成了平手。

    「閣下劍術了得,應當也是我輩中人,為何無故襲擊本門,還請示下!」周尋遠到底做慣了大弟子,處事能軟則軟,須硬則硬,眼看敵人極強,為了避免多有傷亡,他尋思能否善了此事。

    「廢話少說!」燕雙翔氣力稍復之後,已挺身回到花落身旁,冷冷瞪著周圍的神木門弟子,她寧死也不會向他們求饒。

    「我等陣前小卒,就算是死在這裡,又有何妨?」花落眼中閃過一絲森冷光芒,垂低手上的九元劍,冷然地凝視面前的敵人。

    周尋遠心念一動,「閣下究竟想說些什麼?」聽敵方的口氣,似乎還將有大批敵人趕來,光是這二人已讓全部神木門弟子出動,他不由微覺擔憂。

    燕雙翔猜花落又在搬弄什麼計策,朝他看了一眼,冷笑不語。

    周尋遠凝視二人的神色,見他們雖處危險,仍是鎮定自若,若非是明知有援兵將至,怎麼會那麼鎮定?

    他略思片刻,隨即大聲吩咐道:「葉師弟,路師弟,請你們各帶十名弟子守在東邊及西邊的山道!」

    兩名師弟立即領命,二十名弟子快步下山守護,花落和燕雙翔看到神木門弟子井然有序,不禁心中佩服,燕雙翔終於明白花落此招定可讓劍飛霜危險重重,雖然她此行就是為了報復劍飛霜,但她心中卻始終覺得自己似乎犯下極大的過錯。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在所有人的身上,瞬間又成蒼茫一片,無分彼此。

    「我們該離開了……」花落輕輕在燕雙翔耳邊道了一句,突然,黑色身影衝天而起,滿身雪片飛濺四處,紅衣少女跟著拔地而起,二人如飛鳥般騰空離遠。

    周尋遠雖然時刻防備,想不到敵人竟然動作如此迅捷,在數百人的包圍下熟視無睹,說走就走,他想去追時,二人早已從神木門弟子頭頂越過,遠遠地只見兩顆明亮的星辰瞬間消逝。

    四 獄劫

    「往哪裡走?」一聲清冷的喝聲自山門處陡然響起,花落和燕雙翔本已即將離開神木門,一道極渾厚的氣力突然憑空出現,阻擋住二人飛快前進的身形。

    二人不得不落回地面,花落萬沒料到神木門居然有此功力深厚的弟子,站立時,神情已然變色。

    「是什麼人?」燕雙翔驚訝地朝花落望去,看到向來鎮定的他,也已神色驚詫。

    山門白雪捲著風暴襲向二人,二人連連退後,等到身前白雪落地,才能夠看清自白雪中現身的人——白衣勝雪,神情悠然的劍飛霜!

    「你……怎麼會是你?!」燕雙翔被剛才的氣力所逼,胸口的氣息竟然回轉不暢,她怔怔望著面前的白衣少女,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恨,還是妒。

    劍飛霜依舊是如此美如天仙,數日不見,她似乎比當日對抗天宗時的功力更為精進,而她竟然出現在關鍵時刻,阻擋住他們的去路!

    「乾爹……您看好,女兒的神木清環劍是否已得您的真傳了呢?」劍飛霜似乎完全不認得二人,聲音嬌柔婉轉,從山門處步出一名中年男子,微笑著望著她。

    「飛劍,出手吧!」中年男子氣勢端凝,舉手投足間頗見功力深厚。

    「是!」劍飛霜不給二人說話機會,白衣飛展,片刻已到二人身前,那雙幽淨如水的妙目略了二人一眼,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她一出手就使盡狠絕的招式,同為神木清環劍,比之剛才那名大弟子使出來還要狠厲百倍,二人別說是攻擊,連招架也在勉強堅持,幾招過後,二人雙雙被她點中身上要穴,軟倒在雪地裡。

    匆忙跟來的神木門弟子紛紛驚訝佩服地望著眼前剛發生的一幕:集他們所有人之力都無法攔下來的敵人,卻被這看似嬌弱的少女輕鬆擊敗。

    劍飛霜從容不迫地扔下她的同教中人,轉身離去,任由二人被神木門弟子押入地牢內,灰暗的地牢內只一扇小窗,還可見到窗外雪色如舊。

    花落望著身邊的紅衣少女,他自己的震撼和悲傷已讓他無法透氣,但想到燕雙翔是女孩子,又是因他才陷入如此困境,心中內疚,連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是沒有。

    他因為愛慕劍飛霜,所以想害她,讓她不能成為同琴大人並駕齊驅的天冥聖女,如此他才有機會在她傷心失落時,接近她。可是,現在他反而被她所害,陷身於此,也許過幾日,連性命也將不保。

    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後悔,還是不甘,他看到了劍飛霜,那麼美麗能幹的她,比他心目中的她還要美麗,還要動人,但她終究害了他。

    她甚至不會為他感到絲毫悲傷,他甚至不明白,她為何要阻擋他們,難道她知道他們來此的目的,所以趕在他們之前,最終讓他們自己受苦。

    而雙翔,如今非但得不到琴大人的愛,反而即將面臨生死危險,這可憐的女孩子,全是因為相信了他這個沒用的人,才落得今天的下場!

    他輕輕抬頭,不意竟然同雙翔目光相觸,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非但沒有任何痛恨,反而滿是擔憂關切。

    她輕輕地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我根本不該那麼恨她,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她竟然還在責怪自己!花落心中痠痛,連忙道:「雙翔,全是我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你怎麼能怪自己?!」

    燕雙翔向來堅硬的神色此刻竟然無比柔和,她伸出手,握住花落的手,「雖然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但是……但是,不是一個人死去……我已經不傷心了……」

    「雙翔!」花落在那張柔和的容顏裡看到奪目的美麗光芒,他以前為何從來不曾感覺到,雙翔原來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他以前所有的眼光全在劍飛霜身上,不曾關注到他身邊還有如此好的女孩子。

    可惜,現在一切都是太晚,他們既然陷身在此,死亡只是朝夕,他還能奢求什麼,他不能!

    「是的……至少我們還在一起……」花落無限感慨,偏偏一句話也無法說出,愛恨情仇在瞬間離他遠去,他的眼前,他的心裡,此刻只有一個女孩子,一個在生死關頭,還在他身邊的人。

    或許他從來不曾懂得感情,更不懂得愛情,只以為是那種欲得不得的愛慕,才是自己想要的愛情,比如劍飛霜,他似乎能夠記起,自己真正開始愛慕她時,她已是琴大人的得意弟子,當年並非是他錯過了她,而是他根本看不到她未來的光芒。

    他對她的愛,不過是在她光芒閃耀時才突然產生的……他自己也不懂得,這究竟是不是真的愛,他回想自己,突然覺得慚愧。

    燕雙翔同花落雙手相握,感受到彼此的溫暖,心中對琴大人的最後一絲思念,也隨之遠去,她似乎直到此刻方始明白,琴大人不過是她一直仰望的人,她對他一直因為不可接近,不可得,又因琴大人那麼出色,她才不可抑制地深愛著他。

    她忽地懷疑,她是否真的愛過琴大人,還是因為琴大人的出色才仰慕他……此刻,她身陷困境,身邊只有花落,琴大人何曾會將她放在心上,就算知道她的死訊,也不過是悲傷幾天,很快就將她完全忘記。

    她對他的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而她自己,此刻深深回思,愈來愈發覺自己的愚蠢,她愛的不過是一種不真實的影子。

    琴大人的真實,琴大人的一切她一無所知,她又憑什麼去嫉妒劍飛霜——如此出色的女子,才配得上琴大人吧,她不該讓自己總是妄想。

    她忽然發覺,花落雖然很多方面不如琴大人,但他為人也是極聰明,極好的,她為何以前從未發覺過,從未想到過,在她的身邊,除了琴大人之外,還是有很多出色的男子,只是她的眼光全在琴大人的身上,她不曾對任何人認真打量過。

    人生的夢想,總是在歡樂的時刻繼續,在悲傷的時刻陡然破滅,但繼續不過是延續虛幻,而破滅卻能還自己一個真實。

    在未來的日子裡,不再被自己所矇騙,重新拾回那份真實。

    「花落,你知道麼……我從前最怕的就是最後會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身邊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會為我覺得傷心。」燕雙翔漸漸靠到花落的身邊,低聲道來。

    花落不自禁地伸手將她扶住,柔聲道:「你不會一個人死去,因為還有我,雖然我是個沒用的人。」

    燕雙翔搖搖頭,不自禁地伸手點在他的嘴上,「你不是一個沒用的人,花落!你為人很聰明,很仔細……只是我……是我不好!」

    花落猛得被柔軟的手指點著,心突得一跳,他神色間有些歡喜,有些傷感,突然將燕雙翔一把抱入自己的懷中,「雙翔,你相信麼?我發現自己,自己喜歡的人原來已經不是飛霜,而是別人了」

    燕雙翔猛得被他抱入懷中,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曾轉出,聽他欲言又止,心開始快跳,她默然低頭,聲音輕得幾不可聞,「那麼……那麼你喜歡的是誰呢?」

    在此情景,雖然二人身遭大難,但陡然間明白了自己的心事,陡然意識到自己從前的愛情究竟有多荒唐,也許正因為馬上將要面對生死危險,更是不顧一切地希望能夠在最後時刻,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愛。

    小窗外仍舊是白雪紛飛,寒冷異常,牢獄內潮濕陰冷,鐵門緊閉。

    二人靠在一起,一時間心靈相通,花落輕輕開口道:「是個很奇特的女孩子,她總是愛穿一身的紅色衣服,她很美麗,很可愛,只是從前我從來不曾發覺。」

    「我也發覺自己不再那麼喜歡琴大人了……」燕雙翔微笑著道,「我喜歡的那個人很聰明,又很仔細,但他心裡以前喜歡別人,現在卻又不知道喜歡誰了……」

    花落突然大笑起來,燕雙翔本來覺得奇怪,恍惚間,她也開始明白了一切,跟著放聲大笑起來。

    「花落,花落,我們兩個傻瓜!要是早知道並不真的喜歡他們,何必還要出來冒險?」燕雙翔一句道破二人心聲。

    花落微笑點頭,幽幽地道:「是啊,但要不是出來冒險,又怎麼能夠知道,所幸的是,我們終究是知道了,不算是白白活了這一回!」

    燕雙翔凝望著他很久,突然忍不住淚流滿面,「我……原來是不怕死的……但是現在,現在……我又不想死了,真的不想那麼早死!我們……我們……」

    花落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彼此的心跳,微笑道:「我們擁有現在已經足夠……來世老天爺要是好心,那麼讓我們再相遇一次,希望那時,我們不再像今日如此無奈吧!」

    「誰要死呢?」鐵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音,二人陡然眼前一亮,白衣勝雪的劍飛霜正俏立在鐵門外,手上拿著一個碩大的包袱,美麗的臉龐上,含著微笑。

    「劍飛霜……你還來這裡幹什麼?」花落擋在雙翔身前,冷冷地道。

    劍飛霜一言不發,手上銀光閃亮,「當啷」一聲響,鐵門頓時成了兩半,她已收劍,凝視著二人,「我總覺得這裡不如咱們天冥好,難道你們不想回去麼?」說完,她已經踏步離開。

    花落雖覺難以置信,仍是拉起雙翔的手,飛快地跟著劍飛霜離開地牢。

    五 真愛

    碧綠色的小溪邊,劍飛霜停下匆忙的腳步,伸手在水裡鞠起水來喝,幾口清涼的水入口,她才抹去頭上的汗珠,回頭對二人道:「對不起啦!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讓你們受些苦,現在你們想罵想打隨便吧!」

    他們一路飛快行走,已經來到山腳下,此地不同於山頂寒冷,被群山包圍,恰好是一處溫泉。

    花落本來以為劍飛霜是故意為難他們,讓他們身陷牢獄,但她既然親自來救,又向他們道歉,花落已經隱約猜到她的用意。

    他朝她手邊的包袱看了一眼,問道:「那不會是端木掌門的首級吧?」

    劍飛霜解開包袱,鮮紅色的人頭陡然滾落而出,燕雙翔驚得幾乎叫出來,「你真的殺了他?」

    「端木冷為人陰險,屢次傷害本教弟子,又屢次誣陷本教,而且他暗中殺害無數武林高手,只是為了成全他的聲名,就用盡殘忍的手段,這種人怎麼能夠不殺?」劍飛霜將人頭重新包起,神色肅穆。

    「那麼你把神木門的弟子全殺光了嗎?連他的兒子端木英也沒有放過?」燕雙翔記得自己離開時,神木門冷清得可怕。

    「當然沒有!他們沒有像他那麼多的死罪!我只是讓他們多睡幾天了……哎!看到你們,真讓人嚇了一跳!若非讓你們住幾天地牢,讓他們發覺我是天冥弟子,以後另外九個可就很不好對付呢?」劍飛霜細細說來,望著他們,頗有親切之色,道:「看到你們真好,我一個人在外面……總覺得哪裡都是敵人!」

    「琴大人沒有幫你麼?」花落幽然問道。

    劍飛霜當即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琴大哥囑咐我要小心。」隨即,她默然無語,神色間似乎隱隱有著失落。

    「飛霜,你一個人還要對付九大掌門,真的很危險啊!」燕雙翔自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後,對劍飛霜的恨意頓時化解,想起她對付的全是大家的共同敵人,不由為她擔憂,「我們或許能夠幫上些忙……」

    白衣勝雪的少女明眸晶瑩,傲氣頓生,凜然道:「大家看好,半月內,十大掌門的首級肯定會在本教堂上!」說完她轉頭對二人微笑,道:「你們保重,我要先走一步了!」

    白色的身影飛快地騰空遠去,二人望著她離去的方向,雙手緊握,心中一片明朗。

    此後十五日內,接連發生十起轟動武林的奇異命案,武林中威望素著的大大門派掌門,竟然全是給人在一夜之間取走首級,而殺手的身份居然無人知曉,更無從查起,令全武林震撼驚恐。

    十大門派就此一蹶不振,所謂的武林正道漸漸退居山林,不再多生事端。

    群峰連綿,山水浩渺間,白衣勝雪的少女凝望遠空蒼穹,明眸純淨,揮手灑落一片銀色月輝般的劍光,落雪紛飛。

    在她的身後,一樹花落,兩隻快樂的燕子振起翅膀,比翼朝遠處自由地飛去。

    平湖煙渺舟輕移

    凡塵喧囂離空遙

    之行徑曲避幽林

    愛若無憂不成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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