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洛杉磯 唐人街
又是一次夜襲行動!幾個十來歲的少年身著黑衣,蒙著臉,穿梭在一幢華麗的華宅中,他們的行動熟練而殘暴,對付大宅裡的人一點都不留情,見人就殺,手槍在他們手裡宛若玩具,可是裡頭裝的都是真槍實彈,一發就能斃命。
「啊——」又是一個人慘遭毒手。
「快走!是惡魔少年!」幾名僕傭在長廊上飛奔,不停地喳嚷著。
這些少年中其中一個身形高瘦的似乎是他們的首領,從面罩中露出的眼睛特別精湛威猛,冷靜、沉著,那不是個孩子該有的眼神。
這次的奇襲是為了替洛城黑道頭子卞樓先剷除對手,同樣是在唐人街上混的中國人,這間豪宅的主人陶震東就太囂張了,他照子也不放亮點,竟敢冒犯唐人街的老大卞樓先,當真是活膩了!於是,卞老大一句話交代下來:「燒了他家!不留活口!」
就這樣,「惡魔少年」再次出動。
「惡魔少年」是卞樓先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由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組成,他收養這些孩子後,教授他們各種武術技巧和槍械射擊,讓他們去替他消滅他的對手。由於孩子們都未成年,法律對他們的約束有限,而且在他的勢力包庇下,沒有任何人能對這些孩子如何,他們不僅在唐人街暢行無阻,還在整個美國加州到處橫行。
今晚的行動照便由少年中最出色的黑帝斯帶領,他才十四歲,年紀是少年中最年輕的一個,可是他的能力、智慧與身手卻是孩子裡最強的,每次出擊他都立下戰果,讓卞老大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並把「惡魔少年」交給他管理。原先幾個大一點的孩子並不服他,常常找他的麻煩,後來,在一次互毆中,他擊敗了四個比他高壯的挑釁者,而且毫髮無損,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對他心存不滿,他順理成章地成了「惡魔少年」的首領。
兩年來。「惡魔少年」的名聲響徹雲霄,道上的人都知道卞樓先養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小惡魔,尤其是那位「小魔王」黑帝斯,年紀輕輕就得到卞老大的賞識,到哪裡都把他帶在身邊,儼然成了貼身心腹。據說,黑帝斯是卞樓先一手帶大的孤兒,在一群孩子之中,他的冷靜與陰狠常教大人們心生戰慄,在他的臉上最常見的那種「死也無所謂」的表情,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值得畏懼的。他從小看著唐人街黑道的紛爭長大,對人性的貪婪與殘酷見多了,人也變得無情,嘴角總是掛著不屑的笑容,因而被卞老大派去對付仇敵時,下手之狠,無人能及,甚至,他還曾經帶領幾個人,一個晚上就將美國中部的黑道頭子給做了,震驚了所有道上的人。久而久之,整個黑道都知道在洛城唐人街中有個叫黑帝斯的惡魔少年,他的事跡在這打打殺殺的世界堪稱一則傳奇。
陶震東原也是唐人街上的角頭老大,不過他沒有卞樓先這麼囂張,基本上,他還滿有人性的,只不過貪了一點,撈過地盤,才會觸怒卞老大,鑄下殺身之禍。
陶宅在半小時之內就淪陷,黑帝斯左右瞄了一眼,示意身旁的夥伴放火,片刻間,火勢在他們事先灑了油的傢具屋壁上熾烈燃燒,火苗像飛龍般開始竄向四周。
「再搜搜看有沒有活口,五分鐘後大宅後門外集合!」黑帝斯下令。
其他人點點頭,向每個房間搜索。黑帝斯直接奔上二樓,逐一踢開每扇房門,在那間華麗的大臥室中,陶震東及他的妻子都已中彈身亡,顯然其他的少年們搶著立功,一進門就先殺了主要目標。他冷漠的眼中沒有半點溫度,繼續往二樓盡頭搜去。
忽然間,一陣啜泣聲傳進了他的耳朵,他心中一震,握住手中的槍,飛快地衝到最後一間房前,小心踹開了門,手槍直指站在黑暗中的目標物。
天使?
他怔住了。微光中,天使身著白衣,鼓動著翅膀,前來引領死者的靈魂……
但當他凝目望去,對方只是一個身穿白色蕾絲睡衣的小女孩,她正站在床邊哭泣,背後的白色窗簾被風吹動,不斷地揚起,讓人產生錯覺。
這是……陶震東的女兒?他冷硬的心被她臉上的悚慄、悸怕與痛恨牽動了,這女孩才不過十一、二歲,就因他們的殘殺報復而成為孤兒。
他愣了好半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
殺了她?不管她?還是……救她?義父下的指令是不留活口,他從不會違背他的命令,更不曾手軟,但是現在,他居然下不了手!
火熱在他猶豫時蔓燒過來,濃煙迅速嗆進他的鼻心,他機伶地蹲下身子,以吸取地面上殘留的空氣。
「咳咳咳!咳咳!」女孩被嗆得猛咳,哭聲變得沙啞。
「快趴下!」他向前將她拉下,情急中摘下蒙臉的黑巾摀住她的口鼻。
「咳咳!不……不要碰我!爸、媽!」她掙扎在尖叫,以為他也要殺了她,童稚的嗓音中全是害怕。
「閉嘴!」
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他一把抱起女孩,衝到窗口邊,看準了位置便往下跳,落進一叢花海中。
二樓的高度不高,可是他還是受了點傷,為了保護女孩,他的手臂被枝丫刮傷,幾道血痕滲出皮膚,鮮血的顏色恰與花叢中含苞的薔薇一模一樣。
他低頭梭巡著懷裡的女孩是否無恙,卻見她害怕得渾身發抖,正死盯著他身上一處處的血漬,隨後立刻閉緊雙眸,不敢出聲。他甩甩頭,再度提氣,將她抱出花叢,遠離火場,跑到隔街的一條巷內,才將她放下。
「你沒事吧?」他搖著女孩的肩問道。
這個小惡魔救了我?
她的喉嚨雖被濃煙嗆得疼痛,可是意識還清楚的知道他是在救她,是他千辛萬苦地將她帶離她那陷於火海的家。
但,為什麼?
慢慢睜開眼睛,眼裡全是恐懼與戒備,她直直地盯著他的臉,什麼話都沒說。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意外的並沒有一般小流氓的濁氣,反而有著清俊的五官,唯獨細長的眼泛著一股邪味與陰鷙,讓人驚悚莫名。半長頭髮披肩,使他看起來充斥著狂妄的氣息,左耳上有顆奇特又鮮紅的痣,宛如若耳飾,猛然一瞧,倒有幾分海盜的影子……
「在認我的臉?好向警方報案?」黑帝斯隨即摸清她的意圖,臉色一斂,勾起一抹冷笑。
女孩連忙向後退一步,不敢吭聲。他是救了她,但可不保證不會再度殺了她。
「你可是第一個這麼近距離看到我的臉的人,要看就看清楚,我叫黑帝斯,來自地獄的黑暗之神(註:希臘神話中黑帝斯掌管黑暗界的地獄),是『惡魔少年』的首領,今天這件事就是我帶頭做的。別以為你們家是單純的受害者,你父親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他販毒賣淫,也殺了不少人,今天只不過是得到老天爺的報應而已。」他湊向前,惡劣地在女孩面前齜牙咧嘴的狂笑。唐人街上勢力消長,黑吃黑他早就司空見慣。
「走開!」女孩厭惡地推開他,氣得眼淚直流。
「我是要走了!我今天是發了什麼癲把你救出來,真是蠢到極點!」他爬梳了下頭髮,一躍而起,聽著由遠而近的警車和消防車的鳴笛聲,不禁揚起嘴角,回頭瞥著她又道:「這是最好聽的哀樂,不是嗎?」
「惡魔,我不會放過你的。」她尖叫。
「好啊!我會等你。如果你逃得過卞老大的手掌心,能活著長大的話。」他陰惻惻地冷笑,轉身沒入黑暗中。
孤獨與驚悸隨著黑夜向她夾殺而來,一夜之間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那個惡魔把她救出來,又丟下她,讓她獨自面對茫然的未來與無止境的恐懼……
女孩雙手緊緊握拳,傷心中更有害怕和憤怒。她會替爸媽報仇的!等著吧!黑帝斯,總有一天我絕對會殺了你!
陶宅的事件引起社會大眾的喧嘩,「惡魔少年」的辛辣與冷血再次成為話題的焦點,可是,這些孩子的真正長相從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指認,每次發生事情之後警方總是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讓他們逍遙法外,這一次也不例外。事後警方公佈陶家人可能全數罹難,沒有半個活口。「惡魔少年」在卞樓先的護航下再度全身而退,陶宅事件於是慢慢沉寂。
後來,卞樓先於某夜離奇死亡,勢力頓時崩潰,「惡魔少年」失去了羽翼,一個個做為鳥獸散,洛城的唐人街又被新的勢力取代,那些少年的「噬血青春」也以驚歎號收場,在時間的演變中逐漸被淡忘了。
第一章
香港 尖沙咀
「到底有沒有人通知那個小鬼今天要開會啊?」久等不到主角,一向沒什麼耐性的「火麒麟」武步雲忍不住冒火了。而他口中的「小鬼」,正是祥和會館一年多前才出現的主子「麒麟王」滕峻。
「是啊,他已經遲到一個鐘頭了。」「土麒麟」方騰的臉色也不好看。
「奇怪,滕峻很少擺烏龍的,今天是怎麼了?」「金麒麟」丁翊輕敲著祥和會館正廳裡的大圓桌,不解地問。
這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麒麟的例行會議,每週一的下午都得聚在一起討論五大家族各自的現狀與目標達成率。
自從滕峻出現之後,這個會議就更熱鬧了。所謂的熱鬧,無非是六個男人之間的唇槍舌劍,而造成這種狀況的主要原因,正是這位半路殺出來的「麒麟王」居然比五行麒麟的任何人都要年輕!他以二十歲的年齡要統領比他年長的五個男人,當然會引起反彈,尤其是性烈的武步雲,他和滕峻之間的劍拔弩張更是扣人心弦,這兩人年齡相差不多,偏偏就像是上輩子的仇敵,一見面就吵,滕峻的冷言冷語和尖酸挑釁非但沒將武步雲的火爆凍熄,反而有助長之勢,因此,最常看見的畫面便是一邊煸風點火,另一邊卻火冒三丈,場面一觸即燃,暗潮洶湧。
不過,經過幾番事件之後,大伙多少也服了這位少年老成、能力卓絕的「麒麟王」,再者,五行麒麟紛紛結了婚,火氣自然因疏通有道而小多了,積壓自有了愛妻的撫慰與溫柔,哪還有時間找滕峻抬槓和吵架,因此麒麟們與滕峻見面的時間反而變少了,若遇上各忙各的公事,有時候一整個月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這次的會議便是在延後了近兩個月後才決定召開的,也就是說,五行麒麟已經有兩個月沒和麒麟王照面了。偏偏就在大家到齊後,那個小鬼竟耍大牌地遲遲未現身……
「真是!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最輕鬆的人卻老是跑得不見蹤影,要說忙公事那未免太誇張了。」方騰也被惹毛了。按理說,祥和會館旗下的各企業有他們五行麒麟打點已綽綽有餘,滕峻只要待在他的麒麟軒裡享清福就行了,有什麼事需要他奔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僻,他常常這樣,一個人不曉得在幹些什麼,怪神秘的……」武步雲咕噥著。
「喂,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對我們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可是,我們對他的過去一點也不瞭解。」一向不多話的江澄邊敲著電腦鍵盤,忽然問道。
其他人心中一震,沒料到江澄會冒出這個問題。
滕峻出現以前,五行麒麟並不知道在五大家族的頭上還有個姓滕的主子,更不知道祥和會館的真正首領代代以「麒麟王」傳承,因為,會館中那個麒麟王的虛位長久以來一直空著。
是一些事件的牽扯才讓他們知道滕家與祥和會館的關係以及滕峻的存在,原來上一代麒麟王在二十多歲時忽然失去蹤影,祥和會館花了許多人力和時間都找不到滕峻的父親,就在大家失望地以為滕家可以已經斷後時,長老們卻因緣際會於七年前在美國找到了滕峻,經過查證及DNA比對,終於確定滕峻正是滕家唯一的後代。
於是,滕峻被長老們送到英國受進一步的教育,並安排他接受英才課程,以為將來接手祥和會館做準備。
這些是五行麒麟從長老們那裡聽來有關滕峻僅有的故事。但是,之前呢?滕峻在美國的一切長老們沒說,丁翊他們也都忘了問,因為滕峻一來大家忽然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想到這個問題。
五行麒麟所認識的滕峻是個心智早熟、頭腦冷靜、身手一流的年輕人,他以蛟龍之威凜、靈狐之聰捷出現在他們面前,行事果決、洗煉,手段強猛、辣狠,因而能在短短的一年內征服會館裡上上下下的成員,也讓眼高於頂的五行麒麟心服口服。
這是他們眼中的滕峻,一個帶著未泯童心與狡猾世故的雙面人!
而這一年來祥和會館陸續發生許多事,他們忙得沒空去探索滕峻的過去,只是在時間的推進中逐漸地接受了他這個人,認定他有能力成為他們的主人,忠心承認了他「麒麟王」的身份。
所以,當江澄問及這個問題時,其餘四人的心裡也都不約而同地產生疑問。
滕峻在十四歲之前,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而在那六年的英才栽培期,他又是如何度過的?
「真的,我們只知道他叫滕峻,是祥和會館這一代的主人,如此而已。」方騰斜靠在桌子邊緣,忽然覺得不是滋味。
「長老們都沒提過嗎?江澄。」丁翊側頭問他。
「沒有。我想,他們或許也在隱瞞什麼。」畢竟長老們是經過調查才確認滕峻的身份,沒道理對他以前的事不瞭解。
「可是,有什麼事是我們不能知道的?」武步雲對長老們神秘兮兮的態度最為不屑,那群老傢伙最愛賣關子了。
「不知道,有可能是滕峻的過去太複雜了,他們也希望他能忘掉。」江澄這麼假設。
「真要如此,那就更讓人好奇他的過去了。」林劍希道。
「對啊!以他現在這種陰險又古怪的性格。理應有個非常特殊的『培養期』,說不定他是惡魔遺落在人間的私生子,正準備危害世界;或者他曾經混過幫派,殺過人……」武步雲胡亂瞎扯。
「夠了,步雲,停止你豐富的想像力吧!」丁翊聽得神經有點衰弱,趕忙要他住嘴。
武步雲扮個鬼臉,聳聳肩。
「江澄,你用電腦查查他的底嘛!」方騰拍拍江澄的背,興致頗高。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滕峻在電腦方面是個頂尖高手,他早就將他自己的資料全都改得簡單扼要,除了基本資料,什麼都沒有。」江澄推推鼻樑上的黑邊細框眼鏡,歎了一口氣。
「原來你試過了!」丁翊驚愕地看了他一眼。
「嗯,毫無所獲。我看問長老們比較快。」江澄很少遇到對手的。
「啐,那些老傢伙和他是一丘之貉,他瞪個眼,大家全成了啞巴,再瞪個眼,不該說的話全說了,難怪他一來就對我們的事瞭如指掌,肯定是長老們把我們出賣的。」武步雲最不平的就是這一點,他們五行麒麟動根手指頭都難逃滕峻的法眼,偏偏他們對他的行蹤完全掌握不住,這些恐怕都和長老們對滕家的「死忠」有關。
「是啊!哪一次他不是說出國就出國,什麼時候知會過我們了?」林劍希冷冷哼了幾聲。
「我想,可能是我們替他把五大家族的企業都處理得太好了,以至於他無所事事。」方騰雙手環胸,一句話擊中大家的心結。
「你是說,他太閒了?」武步雲陡地一陣不爽,一想到他忙得連和親愛的老婆共進晚餐都挪不出時間時,姓滕的小子居然就過著那種他「哈」得半死卻得不到的悠哉日子!
「難道不是?」方騰揚了揚眉。
其他四人一致點頭。的確,這一年多來著實太便宜那小子了!雖說「大盜不操戈」,自有手下打點著,但老大自個兒逍遙去也不跟眾位勞苦功高的屬下知會一下總是讓人氣結。
「既然他太閒,我倒有個建議能讓他日子過得充實……」方騰的眼中閃過一絲使壞的笑意。
「說來聽聽?」武步雲與林劍希立刻湊上前,深表興味。
「不如,我們五行麒麟一起去度個假,把所有的事都丟給那小子。」這是報仇!誰都知道方騰的蜜月是斷送在滕峻手裡。
「有趣!」武步雲第一個大叫。
「是啊!我們一直替他看管五大家族的企業,他出現後也都一副涼涼地袖手旁觀樣,好像我們是奴才似的,天生得替他賣命。」林劍希也有不平。
「你們……這樣太……」丁翊覺得不妥,才想說些什麼,就被另外四個人的白眼給瞪得住口。
「曉淨一定也很想和你一起出國一陣子,丁翊。」方騰提出治丁翊的法寶——他的老婆俞曉淨。
「呃……」丁翊無話可說,他也明白,曉淨等他休假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就這麼說定了!江澄,你也帶著方茵去玩吧!」林劍希走到江澄身旁,輕搭著他的肩。
江澄推了推眼鏡,不置可否。
「既然要玩,乾脆,我們五個人帶著老婆去同一個地方度假吧!」武步雲興奮得好像事情已成定局。
「滕峻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五大企業的事?」還是丁翊年長,考慮較周延。
「他有三頭六臂,你忘了?」方騰輕啐。大才不用是天大的罪過。
「是啊!那傢伙有通天本領,你又不是沒瞧見過。他太驕傲了,這一次一定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武步雲可是被滕峻整治過的。
「給誰顏色瞧瞧啊?」
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中音,滕峻不知何時從正廳的側門走了進來。
又來了!這小鬼一定是順風耳,每次才要嘀咕他他就準時現身,而且還能把重點都聽進去。武步雲翻了翻白眼,挺無力的。
「你遲到了。」方騰聰明地岔開了話題。
「不遲,剛好聽見你們的談話重點。」滕峻還是一身白衫長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他對中式的唐裝特別偏愛,在館內幾乎都以這身儒雅裝扮現身,只有外出,或是西式場合,他才會換上便服或西裝。
「什麼重點?我們是在談公事……」武步雲企圖打馬虎眼兒。
「談公事想談到國外去?還帶著老婆?」明知故問,他有時候就是喜歡使使壞心眼,耍著眼前幾位大哥玩。
「是你要我們擴展海外業務的。」林劍希插嘴道。
「沒錯,但可沒要大家同時出去,把五大企業全都留給我,畢竟,我就算有通天本領也萬萬不及各位的長才。」他走到圓桌邊,雙手撐在桌面,俊逸的臉上全是抬槓的調笑。
「好了,別鬧了,方才大家是說著玩的,你別在心上。」丁翊立刻打圓場。
「我也是開個玩笑,兩個月不見,沒鬥鬥嘴,牙床都僵掉了。」他微微一笑,環視眾人。
「原來你專找我們替你『磨牙』?當心磨得太利變成惡魔中吸血鬼……」武步雲又要胡謅,卻瞥見滕峻臉上閃過一絲陰晦。
奇了!從沒見滕峻真的生氣過,他一直都是閒適愜意的模樣,就算被惹毛了,頂多端著冷森森的表情,予以回擊,可是,他剛剛那微微戀臉是怎麼回事?
細心的江澄和丁翊都沒有忽略滕峻臉上瞬息間的變化,那只有零點幾秒的僵硬還是看進他們的眼裡。
「吸血鬼也好,惡魔也罷,如果能讓女人看了我會嚇死就好了。」滕峻又恢復淡漠的笑臉。
「為什麼?」大家不明所以。
「這樣就不會老是被長老們綁去見一堆名門閨秀了!」他哀歎一聲。這兩個月來,長老們對安排相親是上癮了,那幾個老頭沒事做,可把他給折騰死了。
「那不是很好嗎?多看美女可以保養眼睛。」武步雲落井下石地嘲諷。
「就是因為好處不少,我不能獨享,於是我剛才和長老們商量,今後想介紹給我的女人都得行經過各們『前輩』的審核。」滕峻順著武步雲的話往下說。
「什麼?!我們幹嘛得當評審員?」方騰爬梳頭髮,不馴地揚起下顎。
「是啊!你自個兒看中意就行了。」林劍希也懶得蹚這淌渾水。若是沒猜錯,這小子又要找他們的麻煩了。
「小弟年輕識淺,眼光遠遠不及各位已婚男人來得純熟。」滕峻依舊笑得不懷好意。
「你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丁翊也發覺他的笑容裡有詐。
「沒什麼,只是日後長老們安排的什麼相親大會,有勞各們陪我一同出席吧!」滕峻說完,將長辮甩到頸後,走到那張麒麟木雕椅上坐下。
「哇拷!哪有這種事?」武步雲的眉心倏地打結。
「你自個兒的婚姻大事自己搞定,別扯上我們。」方騰橫了滕峻一眼。
「別客套了,誰要你們都娶了個如花美眷,個個嬌麗賢淑,溫婉大方。」蹺著腿,滕峻笑咪咪地道。
這項高帽子戴得正好,五行麒麟的確很以自己的老婆為榮。不過,樂歸樂,迷湯還是不能被灌太多。
「我們公事纏身,哪還有空陪你挑老婆?」林劍希雙手環胸,企圖做最後掙扎。
「公事纏身還有時間陪老婆大人出國?」一句反問堵死了眾麒麟的口。見他們無話可說,滕峻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明晚祥和會館要在來福樓宴請天帝財團的董事長及其女兒,各位要記得出席哪!」
「天帝!」丁翊微愣,那不是他的客戶嗎?
「聽說天帝財團董事長有個女兒隨同前來,咱們館裡那幾位無聊的長老又相中了人家,丁翊,那可是你的客戶,你又豈能不露臉?」
丁翊無辜地眨眨眼。
「請你們記得,最近你們若有客戶要到香港來,最好別帶女眷同行,否則,累的將不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滕峻語氣中飽含警告。
這……這算什麼?五行麒麟個個僵著臉,只有忍氣接下這樁無聊任務,誰教他們是人家的屬下,古話不是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只是去吃個飯、看看女人而已。不過呢,五們心懷不軌的男人心有靈犀地同時決定,該是向這位麒麟王做點小小的反抗的時候了,這一次他們如果不能讓姓滕的小子在半年內結婚,五行麒麟就全改姓滕!
「今晚到底是要幹什麼?來香港不去逛街,去陪人吃飯幹什麼?」一個頭髮削得薄薄一層,上頭還挑染了五顏六色的女孩邊嘟嚷著邊從浴室走出來。
她正是天帝財團董事長孫長容的女兒孫蓓蓓。
另一個頭髮垂肩、前額留著整齊劉海的女孩將一套晚禮服放在床上,淡淡地回道:「是你爸爸說的,今天晚上是祥和會館的主人請客,你一定得出席,而且,頭上得弄乾淨。」
孫蓓蓓瞪著那女孩,無奈地雙手一攤,走近床沿,將那件正式禮服拎起來丟到地毯上,揚起下巴說:「十八歲怎能穿這麼老氣的衣服?意謙,你就是太古板了,我老爸說一,你從不說二,這年頭哪有年輕人還這麼聽話的?」
「因為我不是孫董的女兒,我是他的屬下。」陶意謙漂亮絕美的臉上沒有表情,不動聲色地又將禮服撿起來。她的氣質比孫蓓蓓更像個大家閨秀,只是,眉宇之間的冷淡沖掉了些許嬌氣。
「哼!我老爸有毛病,淨找些十來歲的孩子來當手下,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變態!」孫蓓蓓翻了翻白眼,對父親這些來來的作為大為不解。
原來,天帝財團的董事長孫長容表面上是美國華裔大企業家,實際上卻是個有名的黑道角頭,他出道很早,在美國的黑道早佔有一席之地。但是,不知是何緣故,他從六、七年前便開始網羅一些少年進公司,然後予以栽培、訓練,成立一個小小的「精兵團」。專門替他處理一些黑道上的殺人、走私、洗錢以及販毒等各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陶意謙例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收納,她十二歲進入天帝財團,接受嚴格的體能訓練與智能啟發,六年來她的聰穎與靈敏讓她在眾少年中一枝獨秀,孫長容非常器重她,特地將她調到身邊辦事,並保護自己好動不羈的獨生女。
這一趟香港之行,原本是和祥和會館旗下的丁氏企業洽商公事,沒想到祥和會館的長老們一通電話,說是麒麟王邀請他和女兒出席今晚的晚宴。
說起麒麟王滕峻,孫長容可不敢存有小覷之心。祥和會館這一年來聲勢茁壯,以香港為基地,呈放射狀向全球拓展他們的觸角,旗下的五大家族由五行麒麟領軍,企圖攻佔國外市場,將全世界納入他們的商業版圖。
這些積極又強勢的作風,全都源自他們的主子「麒麟王」。麒麟王短短一年內便在商界打下了名號,他的行事剛猛果斷,祥和會館在他的幕後策動下已儼然成為亞太地區的新霸主。
這樣一個厲害角色,孫長容倒很想會上一會,而且他又打聽出祥和會館的長老們正在替麒麟王物色對象,心頭更加雀躍,若能攀上祥和會館這個龐大組織,那他的事業將會更加穩固。
於是,他要陶意謙今晚押著孫蓓蓓一起出席,他知道嬌縱的女兒最喜歡和他唱反調,要是讓她知道今晚有「相親」的意味,打死她她都不會參加。
「今晚的宴會對孫董非常重要,你一定得去。」陶意謙知道孫蓓蓓對她的身份甚為不屑,從她成為她的貼身保鏢開始,她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好幾次嘲弄她是孫長容的玩具兵,沒有自己的主見和思維,只不過是一條奉命行事的狗……對於這些譏諷,陶意謙從不以為意,因為她之所以進天帝財團,完全是為了利用天帝的一切讓自己變強,變得有能力向那個該死的「惡魔」報仇,只要能達到目的,她對其他的都不在乎。
「老實告訴我,我為什麼得去?」孫蓓蓓撇撇嘴,一副吊樣。她在美國長大,又被寵溺慣了,常常和一些狐群狗黨的朋友瞎混,因而行為與外表幾乎與太妹無異。
「今晚祥和會館的首腦想看看你。」陶意謙含蓄地說。
「看我?!Shit!為什麼?該不會是要選老婆吧?」孫蓓蓓極不文雅地鬼叫。
陶意謙以沉默代替回答。
「我就知道!我老爸哪會安什麼好心?為了公事,他連女兒都能出賣!」孫蓓蓓氣得拿起枕頭亂丟。
「去吃個飯而已,會不會被看上還不一定。」陶意謙冷冷地道。
孫蓓蓓被她話中的輕蔑惹火了,衝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破口斥道:「別以為你長得美就有資格說這種話!哼!一個沒人要的野孩子,還敢在我面前撒野!告訴你,我還沒蠢到聽不出你的激將計。本大小姐不去就是不去,你真行的話,就去釣個金龜婿來給我看看啊!」孫蓓蓓口沫橫飛地罵完,拿起貼滿亮片的夾克就衝出房間,臨走還將門用力摔上。
陶意謙定定地看著她出去,心情沒受到半點影響,這些年來她早就學會一件事,就是別讓毫無意義的事洩漏自己的情緒,這樣就不容易被別人看透,這是保護自己最有用的方法。
她拿起房間的電話,拔到孫長容的房間,接通後,她只簡單地說:「小姐出去了。」
「你怎麼不押住她?」孫長容急得跳腳。
「可以用強的嗎?」她淡淡地問,真要使起身手,孫蓓蓓根本趟不出她身邊兩步,可是她心知肚明,孫蓓蓓是老闆的女兒,而她不過是個保鏢而已,哪有資格動手?
孫長容沒吭氣,他知道陶意謙的意思,而且若強逼蓓蓓出席,只會鬧出更大的麻煩。
「要不要我去盯她?」她接著又問。香港龍蛇雜處,她最好待在孫蓓蓓身邊保護她。
「等等……」孫長容沉默半晌後,忽然道:「叫其他人保護蓓蓓,意謙,你今晚陪我出席晚餐,並且穿著正式禮服。」
「什麼……」難道孫長容想來個李代桃僵?她微怔。
「今晚你就充當我女兒。意謙,祥和會館是條大魚,我不想因為蓓蓓鬧意氣而丟了收穫。」孫長容別有用心地笑著。
「這樣好嗎?」她有種詭異不安的預感。
「放心。老實說,你長得比蓓蓓漂亮,我相信祥和會館那群男人肯定會驚艷不已。而且,演戲不是你一向擅長的高招?」孫長容呵呵大笑,似乎為自己的計謀感到滿意。
她不喜歡這個老男人!陶意謙在心裡忖道。孫長容是個不折不扣的梟霸,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過,只要他能幫她達成目的,這些都不重要。
「記得,從蓓蓓的衣服中選一件合適的,半小時後樓下大廳等我。」孫長容說完便掛上電話。
陶意謙放下話筒,走到梳妝鏡前,裡頭映出一個美麗得像戴著面具的女孩。
這是我嗎?她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白皙的粉頰,整齊的劉海把她漂亮的瓜子臉襯得有如洋娃娃般,細緻的五官鑲在一張沒有笑意的臉上,她覺得自己好老。雖然她才十八歲,可是,心境上已是個老太婆了!
自從父母在她十二歲的那場大火中喪生,她為了怕被父親的死對頭卞老大知道她還活著,於是逃離唐人街一帶,到處流浪,直到聽說卞老大被人殺了,才又回到已成廢墟的家,在附近跟著一個老太婆拾荒,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那段時間,她心中一直存著得分的陰影,黑帝斯惡魔般的笑臉時時在她的夢中出現,糾纏得她痛恨難消。她沒忘記她當時的誓言,總有一天,她要親手殺了他,這個痛苦的心願讓她熬過了那段生命中最晦暗的歲月。
後來,孫長容的手下以領養為名目,暗中替他收容無家可歸的少年。當她知道這些少年可以在天帝財團習得武術和搏擊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她在天帝財團的栽培下,學得了一嬌捷的專技和殺人的方法,並且替孫長容消滅了他的許多對手,讓他的事業一帆風順。
天帝財團的這個「精兵團」和卞老大當年旗下的「惡魔少年」如出一轍,她在加入後就不深刻的體認了。曾幾何時,她自己也變成了「惡魔」的一員,做著和黑帝斯同樣令人厭惡的事……
不過,她不在乎,就算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只要能親手殺了黑帝斯,她即使成了惡魔都無所謂。
是的,只要找到他……*
第二章
來福樓是間中式餐廳,是祥和會館開設的餐廳之一,菜色多種且口味道地,在尖沙咀一帶口碑極佳。
今晚,這裡掛牌歇業,卻燈火通明,熱烙不減。原來,每當遇有盛事,整幢樓通常被自己人包下,不對外營業。
為了替麒麟王滕峻安排適宜的「相親」地點和氣氛,長老們無所不用其極地努力張羅,總希望滕峻能在心情大好下多看女方幾眼,不要每次都埋頭猛吃,吃完就走人,把如花似玉的佳人冷落一旁。
今天的晚宴以中式為主,來福樓三樓大型貴賓室富貴廳只開一桌,在這間佔地六十坪的高雅廳室中,全是骨董字畫,氣派十足,在這裡用膳幾可媲美各朝皇帝了。
七點一到,滕峻尚未出現,五行麒麟則「奉命」早已到場入座,他們今晚是評審員負責替女方評分。
片刻後,孫長容與一名年輕女子在幾位部屬的族擁下翩然到來。孫長容身材中庸,肥碩的臉有著濃理的江湖味,一進廳,他便城府深沉地掃了廳內一眼,把情況先探個三分,不過謙和的笑容打進門後一直堆在臉上,沒消退過。
「歡迎、歡迎!孫董,裡邊請。」丁翊立刻上前與其握手問安。
「讓祥和會館如此費心,真是不好意思。」孫長容客套地笑著。
「哪裡,遠來是客,這接風宴可不能省。」丁翊是商場老將,應對進退非常得宜。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小女蓓蓓,今年十八歲。」孫長容側身讓出位子,讓陶意謙走到他身旁。
哇!這女孩長得不錯啊!滕峻這小子艷福還真不淺!武步雲和方騰對看一眼,傳遞著彼此心情。
陶意謙的嬌好身材裡在一襲純白貼身及踝的縲縈絲質長洋裝裡,美麗的肩部線條在兩條細肩帶下更為動人,黑亮的長髮用一條寬邊白髮帶圈向後腦,前額則被整齊的劉海遮住,細長的眉毛下黑晶般眼瞳清亮炯炯,唇紅齒白,膚質如水,兼具性感與無邪的氣質,神采逼人。
「你好,我是丁翊。」丁翊輕輕握住她伸出來的手,瀟灑一笑。
「你好,打擾了。」陶意謙笑靨如花,穩穩地扮演孫家千金的角色。
然後方騰、武步雲、林劍希與江澄一一與孫長容和陶意謙點頭致意。
「請坐。」丁翊請客人先到沙發上休息,才轉身皺眉地朝侍者問道:「滕先生呢?」
「滕先生和長老們稍後就到。」侍者恭敬地回答。
「幸好,我以為他自己先開溜了。」丁翊鬆了一口氣,咕噥自語。
陶意謙看著眼前五個類型各異、俊逸卓然的男人,沒想到著名的五行麒麟居然個個都這般出色。早聞祥和會館的五行麒麟是控制香港的主要人物,一進香港就等於是進了祥和會館的地盤,根據以往的經驗,沒有任何挑釁者能撼動祥和會館的地位,他們的勢力正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難怪孫長容要極力巴結,有了這群東方龍的幫襯,亞太地區就等於進了孫長容的囊袋。
「麒麟王還沒到嗎?」孫長容對五行麒麟之首也相當好奇。
「稍後就到……」丁翊話聲剛落,就聽見門口傳來長老們的聲音。
大廳的門被推開,四位長老紛紛進來,嘴裡還七嘴八舌地叮嚀著:「少爺可別又光吃飯,一句話都不吭,這樣太沒禮貌了。」
「是啊!我們費盡心思替你找對象,你自己也要配合嘛!」
「就是啊!說什麼還年輕,當年你祖父十九歲時就結婚了,算還比你早兩年呢!」
「對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哦!」
四個老人你一言我一句,淨嘮叨個沒完沒了,武步雲朝江澄咋了咋舌,慶幸自己不用和這群老傢伙住一起。
「長老,孫董人已經到了。」丁翊提醒道。
「啊!真是抱歉,我們遲了,久等了!別介意啊,孫先生。」長老們歉然地走近。
「哪裡!能被邀請就是我的榮幸了。」孫長容從沙發中站了起來,與諸位長老握手回禮。
就在熱鬧之中,陶意謙透過這些人交錯的身影,看見一位長衫唐裝男子正慢慢踅了過來,他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一手背在後腰,一手提著長衫下擺,那份特立獨行的姿態與長老們和孫長容的喧嘩完全不相融。
「容我介紹我們祥和會館的主人,麒麟王滕峻。」丁翊見不得滕峻涼在一旁,出聲將他拉進人群。
「哦……久仰!久仰!」孫長容被滕峻的年輕震了幾秒。怎麼,這個麒麟王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嘛!
滕峻點頭微笑,伸出手,「你好,我是滕峻。」
眼神犀利,心思機警,孫長容的手一和他相握,就馬上發覺他的與眾不同。滕峻是深藏不露的男人,舉手投足中有著獵人般的氣勢,全身隱隱泛著危險的訊號,就算他面帶笑容,那笑裡的玄機仍教人不得不仔細玩味。
這個麒麟王……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孫長容暗暗疑惑。
兩人寒暄幾句後,滕峻的眼光轉到了陶意謙身上。
「這是小女。蓓蓓,向滕先生打個招呼。」孫長容隨即以眼神提示陶意謙行動。
可是,當陶意謙正準備使出女性特有的魅力,正眼一瞧清楚滕峻的長相時,表情卻像撞見了鬼似的,一雙黝黑的瞳眸睜得好大,直勾勾地盯著滕峻年輕英偉的臉,笑容僵在慘白的臉上……
黑帝斯!
飛劍般的眉,漂亮狹長的眼,挺直的鼻及老是掛著一抹冷笑的嘴角,還有左耳那顆絕無僅有的奇怪紅痣……這張時時出現在她夢魘中的臉,此刻竟然近在眼前!
老天!除了成熟一點,他的模樣幾乎沒多大改變!
可是,黑帝斯怎麼會在這裡?「惡魔少年」解散後她再也沒聽過他的事,誰知,他竟跑到香港,還成了祥和會館的主人?這其中有什麼奇特的際遇嗎?
還是,她認錯了人?
不!不可能,這張臉就算燒成灰她也認得,她敢斷定他就是黑帝斯,是她找了六年多的死仇!
乍然重逢,她的心中在短短幾秒就湧上無數個疑問,隨之興起的是翻騰而來的殺氣。
「蓓蓓!蓓蓓!你怎麼了?」孫長容輕扯著陶意謙的手肘,不解地看著她。
愣愣了一會兒,她急急地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掩飾自己的失態,才強作媚笑道:「滕先生,久仰大名。」
五行麒麟對她的驚愕感到有趣,他們以為這個女孩也像一般的女孩一樣,被滕峻的俊美「煞」到了。
滕峻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精明的眸光閃過極輕微的詫異,不過他依舊溫文地走近她,執起她的手,笑道:「歡迎。孫小姐,怎麼了?時差還沒調整過來嗎?」
那股熟悉的氣息又詭魅般地纏繞進她的心頭,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十二歲那年的火場……
「不!我只是沒想到滕先生是如此的英俊瀟灑……」她輕喘一聲,淡淡秋波輕掃他俊美的臉龐。她錯了!他並非沒變,而是變得更加具有魅力……一種帶著魔性的魅力!
「是嗎?」滕峻揚了揚劍眉,眼中有著輕佻的笑意,順手扶著她走到大圓桌旁坐好,並在她身邊坐下。
他沒認出她?應該是,她變了不少,而且,黑帝斯殺過這麼多人,他怎麼可能還會記得被他救出火場那個陶震東的女兒呢?陶意謙心情起伏不定地猜測著。
長老們及五行麒麟都被滕峻難得的溫柔體貼弄得糊塗了,從不主動對女人示好的他今兒個是哪根筋轉錯了彎?敢情他是看上了這個美女?
嗯,有意思!麒麟王畢竟難逃美人關!
武步雲尤其想看看心眼壞到極點的滕峻談起戀愛來會是什麼德行。
長老們也都露出會心的微笑。這一次搞定了!老人家們全都表示樂觀。
豐富的佳餚一一端上了桌,盤盤都是名廚拿手的精饌細膾,孫長容與祥和會館的人在吃喝間套交情,表面上看來,彼此相談甚歡,一片融洽,就好像多年好友的聚餐,氣氛自然順暢。
陶意謙不時與大家淺笑敬酒,姿態落落大方。一頓飯下來,五行麒麟對這麼上道的女孩也都有了不錯的印象,他們彼此用眼神互遞訊息:就是她了,麒麟王夫人的最佳人選。
可是,事實上陶意謙對於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已經不記得了,她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才能更進一步接近黑帝斯……不!他現在叫滕峻,他興奮得幾乎想大叫,她的仇人就在她身邊,只要拿出手槍,一發子彈就能結束她多年來的惡夢。但,時機不對,她得捺住性子,如果讓他對她起疑,那麼要殺他的機會就會降低許多。
滕峻吃得很少,他邊與孫長容聊著天,邊注意陶意謙的一舉一動。這個女孩方才看他的表情,與其說是震駭,不如說是驚喜,她的眼波流光中散發的不是女人對男人的挑媚與崇拜,而是一種發現獵物的喜悅。滕峻太瞭解這種眼神的意義了,他以前就常常在自己的臉上看到這種光芒,那是混合著血液狂跳與殺戮的快感,有如一種無形的迷藥,容易讓人上癮。
可是,這種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身上,更何況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
從不以外貌品視女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孫長容有個極為漂亮的女兒,既像朵秀靜的初開水仙,又像朵神秘莫測的野薔薇。他不否認她吸引他,不過,她吸引他的主要原因是她特別的氣質和令他起疑的反應。
比起以往長老們介紹的女人們,這個女孩莫名地燃起他的興趣。直覺告訴他,這女孩對他有某種程度的敵意,他對箇中緣由滿好奇的。通常女人看見他的反應都是愛慕、傾心,想將他佔為已有,很少有女人地用「撲殺獵物」的表情瞪他。
她那種幾乎能致命的眼神,喚醒藏在他記憶深處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滕峻陷入短暫的沉思之中,心裡已有譜了。
飯局結束,一些言不及義的對話也告一段落。孫長容沒探得什麼商場上的有利消息,不過,他的狐狸眼可瞧出滕峻對陶意謙的興味,一頓飯能有這種結果已經夠了,這表示天帝財團有可能和祥和會館攀上「某種」關係。陶意謙這張美女牌他得好好利用才行。
當孫長容帶著陶意謙離去後,滕峻似笑非笑地盯著街道,忽地轉頭朝江澄丟下一句:「明天一早,我要孫家千金進一步的資料。」之後,閃進待候在一旁的轎車,揚長而去。
「乖乖!他竟然主動要女人的資料,這可是相親以來的頭一遭。」方騰傻眼了。
「這個孫蓓蓓是長得不錯,人品也出色,不過,滕峻要查她的什麼?」丁翊不解。
「打個賭,我說他對這個女孩別有居心。」武步雲賭性不改。
「我和你賭,我覺得他們兩人有可能相戀。」林劍希最捧武步雲的場,只不過輸的機會多。
「好,押注一萬港幣。」
「哇塞!賭這麼大手筆?」林劍希抗議了。
「好歹他是咱們的主子,不賭大一點是看不起他。」武步雲怎麼說都有理。
江澄看不下去了。「你們別瞎鬧好不好?想看好戲就安靜一點。」
「滕峻這次的反應有點奇怪。」方騰直覺不太對勁。
「看下去就知道了。」江澄結束大家無聊的揣測,趕回祥和會館查孫蓓蓓的資料去了。
這會是一場什麼樣的男歡女愛?五行麒麟簡直等不及要知道結果。
陶意謙尚未從狂亂中平息,孫長容的如意算盤就一字字敲進她的耳裡。
「給你一個新任務。如果我沒猜錯,麒麟王是看上你了,我後天先回舊金山,你繼續留在香港,想辦法釣上他,只要讓他愛上你,天帝就能拿祥和會館當靠山。」
「為什麼要我去?蓓蓓才是你的女兒。」她刻意提醒他她的身份。
「蓓蓓成不了大事,她老是率性而為,想誘惑男人,得再等十年。」孫長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了。
「我的身份若被拆穿,祥和會館的人不是會更生氣?」她反問。
「我可以認你當乾女兒。今晚你就搬到另一個房間,明天去買些新衣服,這件事你若做得漂亮,我們之間的契約就一筆勾消。」孫長容以她的賣身契為誘因,希望她繼續扮演他的女兒來來釣滕峻這尾鑲金的麒麟。
「真的?」老實說,她在晚宴時就想好腹案了,她要先引誘滕峻,再殺了他,讓他毫無戒備地去向閻王爺報到!孫長容的建議正好派得上用場。
「是的,只要你能讓麒麟王在一個月內愛上你……」孫長容愉快地享受著與祥和會館結成親家的妄想。
「只要讓他愛上我,我和你之間的契約就算結束?」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千萬不能讓孫長容知道她想殺了滕峻的事。
「沒錯。」
「好。」契約其實不算什麼了,只要殺了仇人,她此生無憾。
「記住,你得使盡渾身解數來套牢他!」孫長容在回房前丟下這句話。
陶意謙當然瞭解孫長容的意思,他要她隨時準備奉上自己的身體……哼!門都沒有,她會在滕峻碰她前先殺了他。
這一夜,她因情緒過於波動而在床上睜眼到微曦。
翌日,當她迷迷糊糊地醒來,侍者便送來一大束拊有滕峻名片的香水百合,清新的花香混合著早晨的清露,讓她立時清爽。
滕峻送花給她?那表示他對她有點動心?會嗎?以黑帝斯的精明,他會這麼容易看上女人?還是,他也好色?
不管如何,他的主動倒是替她省了不少事。
她冷笑地將那張名片撕碎,隨著花束丟進垃圾桶裡,踱到落地窗前望著海灣,慢慢沉澱從昨夜就一直激盪的情緒。
她不能太急躁,孫長容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她可以一步步達成她的目的,只要滕峻是個正常男人,她就有辦法擄獲他的心。
梳洗完畢,她換上一件性感的削肩白上衣和碎花長裙,薄施脂粉,隨意披著頭髮便下樓用早餐,心想,今天得找個機會約滕峻出來謝謝他的花。可是她剛走到一樓大廳時,就被角落那個唐裝身影給震住了。
滕峻!
大廳裡的人不少,來來往往地進出著,沙發上也坐著一些人,可是,滕峻依然搶眼得讓人無法忽視,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一隅,一隻手支著下顎,醒目的長衫和英俊的臉孔都讓男男女女頻頻回頭凝望。
他正看著她!陶意謙知道,他的兩道目光正隔著人群盯住她。
她尚未張網,獵物就自動上門了?
暗暗吸了一口氣,她也不避開,直接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謝謝你送的花。」她低頭拋給他一個嫵媚的微笑。
「喜歡嗎?」滕峻抬眼微笑,深不見底的深棕色瞳眸中全是她的身影。
「嗯,很漂亮。」她禮貌地點點頭。但因為是你送的,我把它丟了!她在心裡補充。
「你還沒吃早餐吧?」滕峻緩緩站起,拉好衣擺,伸出手肘對她笑道:「走吧!一起用?」
陶意謙強壓住厭惡的感覺,一把勾住他的手臂,佯裝愉快地說:「好啊!求之不得呢!」
滕峻的眼尾閃過一絲奇特的笑意,帶著她走出半島酒店。
大門外,一輛黑色跑車早已候著,滕峻從小弟手中接過鑰匙,幫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要去哪裡吃?」她不知道他打算帶她到哪裡去吃早餐。
「像樣的地方。」滕峻滑進駕駛座,將車子駛向太平山區。
一路上,滕峻都沒有開口,專注地開著車,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渾似忘了身旁還有位佳人。
車內的氣氛變得有點奇怪,陶意謙偷偷瞄了他一眼,忽然笑出聲。
「笑什麼?」他問。
「你的樣子……穿著長袍,留著長髮結辮,這樣的打扮開著這輛超現代的跑車,好像古代的人跑到現代一樣。」她故意找話題聊天。
「很奇怪嗎?」滕峻也笑了。
「嗯,有一點。為什麼你要留長髮,穿這種衣服?現在要買這種衣服不容易吧?」她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袖子,對衣服的質料和繡工好奇不已。
「習慣了。從小就穿這種衣服,現在反而穿不慣其他服裝。」他解釋道。
「從小?難道你父母都讓你穿這種衣服?」她想起在唐人街上是有不少人喜歡穿唐裝。是了!現在想起來,「惡魔少年」似乎個個穿著短襯唐裝。
「不,是我義父。他喜歡看小孩子穿唐裝。」
「你義父?」她睜大眼睛,渾似個容易大驚小怪的女人。他的義父一定就是那個壞蛋卞樓先。
「我是個孤兒,被人收養長大的。」滕峻說得很簡扼。
「哦?可是,你不是祥和會館的人嗎?」她試探著問。為什麼一個黑道少年會搖身一變成為祥和會館的主人?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是啊!我父親是上一代麒麟王,可是因故離家失蹤,到了美國。我是在美國出生的,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不記得父母的事。後來祥和會館找到了我,才把我帶回來。」他淡淡地回答。
「這樣啊!那你在美國時住在哪裡?」她只是要他親口承認他就是洛杉磯唐人街上的惡魔少年。
「忘了!」說完,他抿嘴一笑。
「忘了?!」他在耍她!陶意謙有點生氣。
「為什麼你這麼想知道我的事?」他謹慎地打量她。
「我只是好奇嘛!」她將身子靠過去,勾住他的手臂。
「過於好奇會讓人陷危險而不自知。」他像在忠告。
她心中一震,迅速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他沒有回答,逕自將車子駛進山腰一個大型的花園別墅裡,繞過前院,車子剛在大門前停住,兩名僕傭就過來替他們開門。
「少爺!早餐已備好了,在後陽台。」僕傭低頭行禮。
「辛苦了。」滕峻下了車,帶著陶意謙走到後院的陽台上。寬敞的陽台早已撐起一把太陽傘,白鐵鏤花桌上擺滿了西式早點,四周全是鮮花盆景,加上美麗的視野,在此用餐簡直是種享受。
「在這裡吃早餐?好美啊!」真是奢侈!她的心情表裡不一。
「是的,還不錯吧?」滕峻笑著替她移開椅子。
「你每次請女人吃早餐都這麼大費周章?」她挖苦地說著。
「不!這是第一次。」
不知為什麼,她聽見他說「第一次」時心裡竟有些莫名的騷動。
「才怪!憑你的長相和家勢,一定有許多女人想陪你吃早餐,我怎麼可能是第一個?」她刻意說得帶點「酸」味。
「是很多,可是她們從沒有得逞。」他像在暗示什麼地盯著她。深棕色的眼瞳有如琥珀晶瑩明亮,能將女人的心魂收攝。
不行!她得穩住,他的魅力是女人的致命傷,她不能先亂了陣腳。陶意謙警告自己保持冷靜。
她藉著吃東西來緩和心口的怪異感覺,並迴避他逼人的凝視。
「你幾歲?」他忽然問。
「快十九了。」她小心地回答。
「這麼年輕!孫董事長還真放心你和我出來。」他幾乎都沒碰面前的美食。
「我爸才不管我呢!他是工作狂,公事第一,老婆女兒排第二。」她嬌聲嬌氣地說。
「哦?他能不疼你這麼如花似玉的俏女兒嗎?」滕峻向後靠著椅背,雙手抱胸地看著她。
「你是在稱讚我長得漂亮嗎?」她天真地迎向他的眼神。
「是啊!這麼漂亮的女孩,無法知道她的真名實在讓人遺憾。」他笑了。
他的話又讓她震了一下。他……知道了什麼?
「真名?」她覺得嘴裡的食物有點難以吞嚥。
滕峻姿勢不變,俊美無儔的臉上全是瞭然的戲謔。
「孫長容的女兒孫蓓蓓是個短髮黝黑的女孩,那請問你這個『孫蓓蓓』又是誰呢?他的私生女?還是情婦?」
可惡的猜測讓她臉色聚變,她僵了半晌,慢慢放下手裡的刀叉。
祥和會館果然厲害,一個晚上就能得知她的身份。但是,這也可能是種試探,她不能自亂陣腳。
「哎呀!你在說什麼啊?」她裝糊塗。
「我在請問芳名啊!」看個美麗的女孩演戲還滿有趣的。
「既然你都知道我不是孫蓓蓓,那為什麼還要請我吃早餐?」她用餐巾抹抹嘴,淡淡一笑。
「因為,我想認識你。」
「你已經認識我了。」
「連你的名字來歷都不知道,怎麼叫認識?」他把玩著湯匙,興味盎然。
「好吧!告訴你也沒關係,我姓陶,陶意謙。」他應該不知道陶震東女兒的名字才對吧,她思忖著。
「陶……意謙。」滕峻默念著她的名字,滿意地點點頭。「很別緻的名字。孫長容和你又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老闆,我是他的手下,專門為他辦各種事。」她鎮定地解釋,不再隱瞞。
「各種事?包括引誘男人?」他揚了揚眉。
「我有引誘你嗎?滕先生。」她反駁道。是他主動邀請她的,不是嗎?
「不管有沒有,但你的模樣卻容易讓男人心動,不啻是孫長容的好工具。」他傾身向前,一雙利眼熠熠發光。
這話聽了教人生氣,她倏地站了起來,將餐巾丟在桌上,冷笑道:「會被我的外表迷惑,這是男人們自己的問題。」
滕峻也站起來,繞到她面前,輕聲地說:「男人通常禁不起誘惑的。」
「那就別主動玩火!」她倔傲地揚起頭。
「告訴我,孫長容要你替他做什麼事?」他俯下臉,以一種極曖昧的姿勢看她。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轉身想走,但被他一把攔腰摟住。
「說說看。」他湊近她。
「滕先生!」他們鼻子對著鼻子,下半身幾乎相貼,這種接觸讓她愛不了,要不是有計劃在身,她會出手將他摔到桌子上去。
「我允許你叫我的名字。」他的笑容讓人心顫。
「好吧!滕峻,能不能請你先放開我!」她伸手抵住他的逼近。
「把你的工作內容告訴我。」他堅持著,嘴角噙著壞壞的笑。
「孫長容要我引誘你以便拉攏天帝財團和祥和會館之間的關係。滕先生,不想沾麻煩最好離我遠些,否則,一旦對我動了情,後果可不堪設想。」她使欲擒故縱的伎倆。
滕峻哪會不知道她的用意,輕笑一聲,出其不意地吸了一下她的紅唇,才放開她。
「我不介意你『勾引』我,意謙,我還起想見識一下你的本事。」他覺得太有趣了。
她摀住自己的唇,氣自己怎麼會忘了閃躲,竟讓仇人侵犯從未被人吻過的唇瓣。
「孫長容可是想准了你們下個月在新加坡的那筆大生意哦!這樣你還敢碰我嗎?」
「愛情是雙向性的,說不定你會先對我動心,死心塌地的跟著我,不再回天帝財團。」他嘲弄道。
「看來你也想陪我玩玩遊戲了?若你不小心愛上我,可別後悔!」她向他下戰書。滕峻以為她只是在玩「桃色交易」,哼!等到他被她一槍殺死,看他還能不能如此冷靜。
「我拭目以待。」他走回椅子旁坐下,朝她努了努下巴,道:「我看,這個遊戲就從這頓早餐開始如何?」
「行!」她抿嘴一笑,大方地坐回椅子上,繼續吃她的早餐。
事情挑明了一半,滕峻以為他什麼都知道,真是太天真了,這場戰爭她勝券在握,他接受她的挑戰,就表示他必死無疑了。
山色幽靜清和,但用餐的兩人卻各懷鬼胎,滕峻尤其對事情的發展非常期待,十八歲的陶意謙要如何挑起他對她的慾望呢?
他低下頭,莫測高深地笑了。
第三章
滕峻和陶意謙之間的「戀情」發展,還真是讓五行麒麟跌破了眼鏡。
首先,武步雲和林劍希之間的賭注輸贏未定,當江澄查了陶意謙是假冒的孫蓓蓓時,滕峻竟然照舊與她來往,這其中的微妙就不是他們所能瞭解的了。武步雲還為些特地跑去找江澄,想問清楚滕峻究竟在搞什麼鬼。
「他那種疑心重的人,哪可能隨隨便便愛上一個冒充的千金?這一點實在是大大的可疑。」打死他都不相信滕峻會輕易被拉進愛河。
江澄的情報網一個晚上就查出那晚與滕峻相親的女孩根本不是孫長容的女兒,在資料上她只是天帝財團的一名員工,入港登記上更記載她為孫長容獨生女孫蓓蓓的隨從陶意謙。這個消息引起五行麒麟的戒心。
孫長容派個女員工假冒女兒來接近滕峻還會安什麼好心嗎?
「陶意謙的身份還沒徹底查清楚,我也覺得滕峻這次的表現很奇怪。」江澄覺得事有蹊蹺,那個姓陶的女孩是個謎,天帝財團的人事主檔有關她的資料少之又少,來歷也不詳,這就更教人納悶滕峻為什麼要主動接近她?
「你有沒有問過他理由?」通常來歷不明的人滕峻都會特別留意,但這一次,他的「墜入情網」委實太容易了些。
「那天向他報告這件事後,他只說,對付女人,愛情也是一種很好的武器。」江澄推了推眼鏡,回想著滕峻說過的話。
「這麼說,他是故意的?」武步雲瞠大了眼。嘿,賭局又要贏了!
「就算是故意的,能讓滕峻親自出馬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我想,陶意謙的背景有必要做深入追蹤。」江澄揉著眉心。不是他多心,他覺得滕峻似乎在隱瞞著什麼重要的事。
「這樣比較保險。」武步雲贊成的點點頭。
「可是我不想讓滕峻知道我在調查這件事。步雲,你在他面前什麼都別提。」江澄隱隱感到他要查的事與滕峻有某種關聯。
「為什麼?」
「我想乘機再查一次滕峻的過去。」
「嗯,我知道了。」
他們兩人談過話後,又各自回到工作崗位,江澄下令手下繼續暗中保護滕峻,他怕孫長容派來的這名女孩別有企圖。
不過,根據偵測網傳回來的訊息,滕峻和陶意謙相處的極為融洽,目前正在半島酒店的精品名店「逛街」。
陪陶意謙逛街哎!天,這簡直不像滕峻的作風!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江澄無力地癱坐在電腦桌前,更加迷惑了。
而被談論的男女主角,事實上他們從中午開始就在一起了,像一般情侶一樣一起吃飯、逛街,現在則準備將買來的東西送回陶意謙的飯店房間。
「謝謝你送我這些衣服。」陶意謙拉著他的手,漾出一朵嬌俏迷人的微笑。
「小意思。」滕峻側臉看著她,神情愉悅。雖說是個遊戲,不過陶意謙還滿善體人意,溫柔有禮,不像有些女人不是太做作就是太熱情,和她在一起感覺還不錯。
「你今天為什麼不穿長衫?」她又看了他一眼,終於認清長得好看的男人基本上怎麼穿都順眼。
他今天穿著一件簡單的V字領長袖黑線衫,一副墨鏡掛在胸口,同色黑長褲,長髮沒有結辮,只是隨意繫在頸後,前額與耳旁幾許凌亂的髮絲垂覆,既瀟灑又狂野,狹長漂亮的眼睛自有一股神秘的東方情調,嘴角總是掛著自得從容的微笑,帥得會讓走過他身邊的女人再次回頭凝望。
像現在,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一堆艷羨、嫉妒的眼光的靶心,每一道目光如果化為利劍,恐怕她早已成了蜂窩了。
「因為不想穿。」他回答得乾脆。
「該不會是因為上次我笑你的關係吧?」走進電梯,她打趣地說。經過幾天的相處,她的演技愈來愈得心應手,可以在他面前笑鬧而無損她殺他的決心。
「或許吧!」他隨口說著,跟著她進入電梯。穿唐裝既是一種習慣,也是警惕,這件事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不過,偶爾換一下裝扮也挺好的。
出了電梯,他們來到她的房間,打開房門,將手裡一堆東西丟在床上,她回頭說:「我洗一下手,你隨便坐。」
滕峻雙手插進褲袋中,趁她不在時觀察清爽乾淨的房間,陶意謙的行李簡單得不像個普通女人,一件中性套裝掛在衣櫥裡,一隻小型皮箱擱在牆角,地根本裝不下幾件衣裳,倒像是一般殺手用來裝槍組的……
看到這裡,他眼神一轉,突然有了個主意。
「孫長容已經回美國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方便吧?要不要住到祥和會館?」他對著浴室大聲問。
陶意謙從浴室走出來,肩上掛著一條毛巾,詫異道:「去住祥和會館?」
「這樣,你才能使盡渾身解數誘我上鉤啊!」他斜靠在落地窗邊,背著光,臉上線條若隱若現。
「可以嗎?祥和會館怎麼能隨便讓個女人住進去?」她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是不能表現得太熱切。
「當然,裡頭客房很多,五行麒麟的老婆們常常去小住幾天,沒有人會介意的。」
「你不怕我心懷不軌?」她走到他面前,語帶挑釁。
「那更好。」他說著兩手拉住她肩上的毛巾,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讓我見識你心懷不軌的程度。」
他們太接近了!陶意謙心中的警鈴大作,她用了許多力氣才忍住出拳揍他下巴的衝動。
他則就著一張使壞的臉,故意停在她眼前五公分不動,等著看她表現。
沒有什麼戀愛經驗,也不曾和男人有過親愛接觸,她怕自己會洩漏生嫩的技巧,被他取笑,讓他生厭,因而整個人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怎麼?怕了?」他揚起嘴角,笑得特別邪氣。
她秀眉一蹙,湊上前輕點一下他的唇,隨即抽身,滕峻卻不給她脫逃機會,雙手一收,將她緊緊擁住,在她還未搞清楚他的意圖時,溫熱濕潤的唇已堵住她鮮嫩的小嘴。
男女遊戲若沒來點刺激火辣的就未免太掃興了,滕峻在心裡暗笑。
一股燥熱從陶意謙的腳底直衝腦門,麻辣辣的電流找不到出口似的在全身亂竄,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覺是嘴裡的黏蜜和不規則的心跳。
這是……這就是吻嗎?她意外地發現,被滕峻這樣吻著,她竟然不覺得討厭!
滕峻沒給她喘息的餘地,更深入地吻她,帶點挑逗及色情的意味,不正經地以舌尖與她纏綿……
這種深吻法把她驚醒了,她赫然發現自己已被侵犯,一意識到這點,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領,側身一轉,左腳架開,一個順熱的過肩摔,把高佻頎長的滕峻摔向地毯。
滕峻也非省油的燈,他只手撐地,向手翻一圈,伸腿橫掃將她絆倒,然後又俐落地移動身體去接住她,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隨著力道倒向床上,將她壓在身下。
「天帝財團的員工都有兩下子嗎?」他悶笑道。
「這只是我學的防身術!」她急急地道。
他撇撇嘴,舌尖輕刷過她的唇,陽剛的氣息籠罩著彼此。她給他一種「可口」的清香,聞起來像初春的花蕊。
陶意謙紅潮未褪,又被制住,氣得斥道:「你……你想幹什麼?」
「你認為呢?」他的手輕輕滑過她裸露的雪頸,解開第一顆鈕扣。
「住……住手!」她膽怯了。正面交鋒後,她才發現男人的力道是這麼強悍,在他的氣勢包攏下,她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咦?你不是要引我上鉤嗎?這樣別彆扭扭的,會讓男人失去興趣的。」他的手停在她的胸前,不客氣地譏笑她。
「遊戲範圍可不包括強暴吧?麒麟王!」她生氣地道。
「這算強暴嗎?如果你也樂在其中呢?」他把男人的惡劣表露無遺。
「我……我怎麼可能樂在其中?」她不懂。
「原來你對男女之事這麼無知,那你還敢來接近我?」他嗤笑一聲。
「誰說我不懂男女之間的事了?」她漲紅著臉逞強。
「哦?你懂嗎?那表現給我看啊!」他稍微移開一點距離,要看她如何演下去。
她遲疑了一下,決定豁出去,伸出雙手攬著他的後頸,閉起眼睛湊上自己的唇。
看她一副「痛苦就義」的表情,滕峻忍不住噴笑出聲,笑不可抑地起身坐在床沿。
「你……」陶意謙愣愣地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笑壞在一旁的他。
「不是我說,憑你的經驗,要釣男人可能還不及格。」
她的紅臉才剛褪色,一聽他的話又再次漲紅。
「這是你的錯誤觀念,很多成熟的男人就喜歡這份青澀的調調,我以為你會喜歡,才會……」她趕緊自圓其說。
「哦?你怎麼知道男人的嗜好?難道孫長容也碰過你?」他惡意地問。
她臉色微慍,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這和你無關吧?我上過幾個男人的床和這次的遊戲不相干……」
「我只是很好奇孫長容為何會重用一個生嫩的女孩來對付我,還是你還有其他尚未表現出的本事?」他別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因為他每次交付我的任務我從未失手過。」她瞪回去。
「他都交代你什麼樣的任務呢?」
「你真想聽?」她揚了揚秀氣的眉。
「當然。」
「殺人、放火、搶劫、洗錢……如何?這樣你怕不怕我?」她說得像在開玩笑。
滕峻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陰惻,隨即又被冷冷的笑容取代。
「不怕!」
「為什麼?」她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滕峻這傢伙陰沉得可怕。
「因為,你讓我覺得有趣。」
「有趣?」她秀眉微蹙。
「明明是個處女,偏偏要裝成經驗老到的模樣,看起來好玩極了。」他取笑她。
「好玩?原來你是在試我?」果然騙不了他,這個混蛋!陶意謙羞怒交織,覺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試試看你的男女經驗夠不夠,也好採取應付的對策。」他又笑了。
「那你打算用什麼對策對付我?」她雙手叉腰,揚起下顎問道。
「用對待純情小女生的方式。」
「你這是看不起我的魅力?」她的細眉挑得好高。
「不,我喜歡你的清純,所以想好好談一場簡單的戀愛。」
她愣住了。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滕峻笑意不減,坐在床上爬梳著前額髮絲,又將繫住長髮的帶子鬆開,輕晃了一下頭,一頭黑亮又迷人的長髮披洩背後。
陶意謙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男人蓄著長髮多少有點怪異,不過在他身上卻與他的氣質極為協調,放開頭髮後的他,更像從地獄來的惡魔,十足的冷靜與自信,看似溫和卻極具侵略性,狂妄得幾近殘酷。他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來自地獄的黑暗之王——黑帝斯!
「過來,幫我編個辮子吧!」他揚了揚手裡的帶子。
她慢慢走過去,接過帶子,低頭看他。「為什麼不把頭髮剪短?」
「我在等一個人來幫我剪。」他轉過身,背對著她。
「誰?」
「天使!」
「天使?」她有點困惑。
「天使才能洗清惡魔的罪,不是嗎?」他像在自言自語。
「你認為你是惡魔嗎?」她替他編好髮辮,盯著他起伏有致的背部,手掌輕輕貼上,真想拿把刀直接刺進去……
「或許是。」他倏地轉過身,拋給她一個古怪的笑。「你也是,你的心裡也住著一個惡魔。」
她瞪大眼睛,被他擊中心底最脆弱的部分。沒錯!復仇的念頭讓她向心中的惡魔投降!自從回入天帝財團之後,她的手也沾滿罪惡了。
「你怎麼知道?」她勉強一笑。
「你的眼睛告訴我的。」他的利眸直視著她。
「我的眼睛!」
「殺氣太重!」
她的心重重一震,臉色也隨之結凍。
「少胡說了!」她轉開臉,想結束這個令她不安的話題。
「就當我胡說吧!來,你把東西整理一下,今天就搬進祥和會館。」他別有居心地看了她一眼,才換了個口氣,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
她整理著自己簡單的行囊,覺得這一趟進祥和會館可能不會如自己想像的好過了。
在櫃台辦理好手續,他們才剛走到大門口,迎面就遇上還滯留香港遊玩的孫蓓蓓和她的保鏢。
陶意謙暗叫不妙,果然,孫蓓蓓眼尖地發現了她,不,應該說她被她身旁的滕峻吸住了目光。
「意謙?你還沒回美國啊?」孫蓓蓓話是對著她問,不過眼睛卻是驚異地盯著滕峻。
「是的,孫董要我留下來辦事。」她淡淡回答。
「這位是……」孫蓓蓓有點不相信陶意謙能在短短幾天就釣到這麼帥的男人。
「他是祥和會館的滕先生——」她介紹到一半就被打斷。
「哦?你就是麒麟王?」孫蓓蓓沒想到麒麟王長得這麼俊,早知道就出席當天的晚宴,這樣就不會白白將帥哥送進陶意謙的手裡了。這件事她在事後聽父親提過,不過那時不認識滕峻所以不以為意,現在看了帥哥後則後悔莫及。
「嗯……」陶意謙當然知道孫蓓蓓的心情,她最見不得別人擁有比她更好的東西。
「你好!我才是天帝財團董事長孫長容的女兒孫蓓蓓。」孫蓓蓓主動朝滕峻伸出手,眉眼間全是挑逗的意味。她是故意要拆穿陶意謙的冒牌身份。
「幸會。」滕峻與她想握,狹長的俊眼裡有著冷硬與疏離。
見滕峻沒有反應,她看了陶意謙一眼,懷疑地問:「你不吃驚?」
「為什麼要吃驚?」他反問。
「你已經知道她不是我?」她指著陶意謙問。
「是的。」
「對不起哦!宴會當天我人不舒服,才讓意謙『
假扮』我去參加,你可別介意啊!」孫蓓蓓忙著致歉,並故意在「假扮」兩字上回重語氣。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滕峻話中有刺。
「現在我們算是見過面了,我可以陪你吃頓飯算是道歉。」她主動邀他。這位滕先生長得太正點了,這麼棒的男人她才不要白白讓給陶意謙,那天晚上要不是她缺席,陶意謙哪有機會接近他?
「不用了,有意謙陪我就行了。」他說著拋給陶意謙一個輕佻的眼神。
孫蓓蓓傻住了。這個男人當面拒絕她?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她不死心。
「不,我只是挑我中意的罷了。我們有事先告辭了。」滕峻的話重重地削了孫蓓蓓的面子,他說完淡淡一點頭,就拉著陶意謙走出飯店大門。
陶意謙沒想到滕峻會這麼不賞光,有點愕然地回頭看了一眼,心想心高氣傲的孫蓓蓓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只見孫蓓蓓立在原地,為滕峻的不識抬舉而氣得七竅生煙,她拉沉了臉,兩眼燃著報復的火焰。
又有麻煩事要發生了!陶意謙看見孫蓓蓓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們之間醞釀已久的衝突這次恐怕是無法避免的了。
祥和會館位於尖沙咀,是幢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築,進了大門,左邊同停車場,右邊則是一片花園,曲池小橋,別有一番怡人的影致。花園後方是大廳堂,正廳是五行麒麟的麒麟王的會議之地,地下室則是電腦資料中心,正廳兩翼分別向左右伸出,以迴廊連接廳堂後方的客房和五行麒麟的別居,麒麟王的居所麒麟軒便隔著天井花圃與五行麒麟居對望,獨自矗立在後花園的正中間,整體看來飛簷擎天,雄偉壯觀。
陶意謙第一天住進祥和會館時還被這整個結構的龐大嚇了一跳,香港地小人稠,沒有多少人住得起大房子,可是祥和會館卻能在這個寸金這地擁有大片土地,其財勢和權力可想而知。
她被安排住進客房,離滕峻的麒麟軒有一小段距離,長老們對她非常客氣,整個會館上上下下也都拿她當貴賓看待。可是她住進來後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會館裡的人雖不多,卻裝了許多隱藏式監控器,她的一舉一動可能都被監視著,這比住飯店還不自由,唯一的好處,便是和滕峻相處的機會較多而已。
但是,有時候靜下心想想,她總覺得報仇的事進行得太過順利了些,以黑帝斯當年的精銳和洞悉力,他不可能對人這麼不設防,雖說他可能早已不記得她了,但孫長容的野心卻是一目瞭然的,難道他一點也不在意?
還是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認為這個愛情遊戲他絕對會贏?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輕撫著唇,再次憶起他吻她的情景,心裡又莫名地慌了起來。
滕峻在祥和會館地位崇高,為人也頗為正派,香港人對麒麟王的印象是精猛敏銳助理恩怨分明的,他不胡作非為或是趾高氣昂,反而重整了香港黑白兩道的秩序,很顯然,他已經不是當年唐人街上的那個少年殺手了。
這些正面的評價是不是表示他並非她想像的那麼壞?他當年不也將她從火場中救出來?而且,她的父母也不是被他親手所殺……
天,她這是幹什麼?她怎麼無端端地替他想借口好脫罪?
不行!她不能亂了方寸1她連忙揮掉心中不該出現的心聲。滕峻是黑帝斯,是她誓言要殺的仇人,她不能被他的危險魅力動搖了意志,這個惡魔助紂為虐,七年前就該死了,即使他現在改過自新,洗心革面,但當年是他帶頭殺進她家的,那個罪孽他該自己承擔,她不能再讓他逍遙法外,更不能因他目前不做惡就饒恕了他,她一定要新手結束他的生命!
這次孫長容派她接近滕峻,為了是拉攏祥和會館,這是商業上的小手段,她對這些沒興趣,這一次若殺得了滕峻,她也不會再回到天帝財團了,獨活到十八歲的目的只為找尋仇人,只要他一死,她對人生再無任何企盼,未來對她而言只是通往死亡之路……
正尋思間,有人輕敲著門,她謹慎地問道:「是誰?」
「我是方茵,土麒麟的妹妹,水麒麟的老婆。」一個輕快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陶意謙納悶地打開了門,赫然看見門外站了三個秀麗的女人。
方茵早就聽說麒麟王讓個女人住進祥和會館,愛瞎鬧的她豈能錯過親眼審查女主角的機會?於是和其他四位麒麟夫人嘰嘰咕咕地討論之後,決定先和林劍希的老婆赫連淳淳及武步雲的新婚妻子駱穎芃來探探是什麼樣的女孩能榮獲麒麟王的青睞。
「嗨,你是陶意謙吧?我是方茵。」方茵第一個擠進門,一雙明目直勾勾地把陶意謙瞧了個仔細。
「我是赫連淳淳。」赫連淳淳一身極中性的打扮,胸前還掛著相機。沒辦法,丁翊的老婆俞曉淨和方騰的老婆杜雪揚被孩子纏住了趟不開,她被千叮萬囑地交代要把陶意謙的模樣拍回去給她們看。任重道遠哪!
「你好,我是駱穎芃。」駱穎芃自從嫁給武步雲後,自然而然成為這群娘子兵團的一分子,而且她成熟穩重,心思縝密,許多事大伙都會找她商量,由她出主意。
這次的「奇襲」也是她提議的,滕峻和五行麒麟今天都不在祥和會館內,正是「串門子」的大好機會,於是結伴直闖陶意謙的房間,以消消好奇之心。
「你們好。」陶意謙愣了愣,笑得有點牽強。三位美女大駕光臨,她們想幹什麼?
好漂亮的一個女孩!方茵等三人同時點頭。陶意謙長得的確好看,明眸皓齒,巧鼻紅唇,她可能是長老們幫滕峻物色的對象中氣質與外貌都最好的一個。
難怪滕峻會動心,原來他也以貌「聚」人啊!方茵朝赫連淳淳擠擠眼,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是第一個被滕峻主動邀請住進祥和會館的女人哎!」方茵揚起燦爛的微笑,骨碌碌的眼珠子還是盯著陶意謙打轉。
「還好,這裡和飯店也沒什麼差別,住哪裡都一樣。」陶意謙表現得並不熱絡,對於陌生人,除非必要,否則她都淡漠以對,反正她的生命中不需要友誼這種東西。
這下子,連方茵和赫連淳淳都看出她的冷漠了。這女孩在自己週遭築了一道高牆,排拒外人的窺探。
「看來你還沒有和滕峻墜入情網嘛!害我窮樂了半天。」方茵見她不帶勁,像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亂無趣的。
「奇怪,你和滕峻之間若沒什麼,他幹嘛要讓你住進來?」赫連淳淳也是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陶意謙面無表情地回答。
「或者是滕峻單方面喜歡她?」方茵對赫連淳淳說。
「是喔!可是這實在教人難以相信,從我們認識滕峻以來,誰看過他對女孩子好過?又酷又邪,心眼比誰都多,他除了相貌堂堂之外,骨子裡可就陰透了,活像地獄來的惡魔。」赫連淳淳領教過滕峻的惡劣,常在口頭上損他。
「是啊!陶意謙,你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否則滕峻絕不會對你另想相看!」方茵篤定地說。
「你們別亂猜了,我和滕先生之間純粹在談生意,我是代表天帝財團和他商量一些合作計劃。」她並不想讓她們知道太多。
「哦?是嗎?談公事滕峻通常交由五行麒麟出面,很少親自打點,你能讓他破例,可見他是在意你的。」駱穎芃感覺得出她的遮掩,她敢肯定,這女孩的出現是有目的的,至於什麼目的,或者滕峻已經知道了,不然,他不會讓她待在他身邊。
「他在意我?不會吧!」他留住她只是想逗著她玩,他不是說過,他覺得她有趣!陶意謙暗暗冷笑。
「不會?你如果知道我們家這位年輕的主子平常怎麼對待女人,你就會感到欣慰了。」方茵嘟嚷地說著。別看滕峻表面上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祥和會館的人都知道,他是笑裡藏刀型的人,談笑間可以將敵人毀之於無形。基本上,他的喜怒哀樂絕對不能以形諸於外的表情為準。
「是啊!他對女人從不體貼溫柔,能讓他點頭微笑算是恩寵了,哪敢指望他陪著散步、逛街和吃飯?」赫連淳淳大聲地道。
「不過,你可不能因為他對你特別好而鬆懈了,我要是你,我會更加小心,因為他會對一個人好表示一定有其他目的。」方茵好心地提出警告。
門外人影一晃,滕峻不知何時已靠在門邊,笑說:「你還真瞭解我嘛!方茵。」
四個女人同時轉頭,其中三個麒麟女眷臉色微變,尤其是方茵,只能尷尬地陪笑道:「啊……滕峻,你回來了呀。」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武步雲早就警告不能在背後說滕峻,因為誰也猜不准他什麼時候會冒出來。
「嗯,我回來了,你們呢?是不是該回去了?」他雙手環胸,笑著下逐客令。
「哦!是啊!該回去等老公回家吃飯了。」赫連淳淳打著哈哈,連忙推著方茵走出房間。
駱穎芃輕笑一聲,走過滕峻身邊時,還不忘調侃,「有眼光哦!不過,可能不太好對付。」
滕峻挑了挑眉,笑而不答。
待她們走遠,陶意謙才納納地說:「她們對我還真好奇。」
「這票『母麒麟』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他踱進房裡,搖頭歎氣。他得叫五行麒麟好好管管自己的老婆了!
「她們的忠告我該相信嗎?」她知道那位方茵並非信口胡謅,滕峻會讓她接近他一定也有目的。那麼,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你想相信嗎?」他又是以這種反問句來回答。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太令人難以捉摸,有時我根本無法理解你讓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她直視著他,一頭青絲柔亮地披在肩上,劉海整齊地覆在額際,一雙大眼充滿迷惑,細緻秀麗的臉龐頓時染上一片陰霾。
滕峻被她的模樣微微拔動心弦,她表現出內心真性時的樣子讓人我見猶憐,他忍不住走向她,伸手扶著她的臉頰,輕聲道:「我的目的就是你的目的。」
「什麼!」這句話聽來別有含意,她猛地一顫。
「我們之間的遊戲始於雙方的合作關係,不過,在你想引誘我的同時,我也想引誘你,這樣才公平。」他的拇指輕刷著她臉部的輪廓。
「這麼說,你也想讓我愛上你囉?」她稍稍鎮定,才露出挑釁的笑容。
「嗯,我想看你陷入情網的模樣。」
「別說大話,陷入情網的可能是你。」
「不可能。」他說得非常肯定。
「為什麼?」
「我忘了告訴你,我從小到大沒有愛過任何人,我的這裡……」他冷笑地指指自己的心,「上帝忘了把『愛』放進去。」
她睜大眼,差點被他唬住。「別想嚇我,我看是你把上帝給你的『愛』丟了,自己找不到,得靠別人幫你找回來。」
她這番話讓滕峻微微變臉,或許,她說的有理。
「怎麼樣?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她看得出他受了小小的震撼,微笑地問。
「嗯,那就有勞你了。」他說著將她拉進懷中,賊笑道:「請先從我的嘴裡找起。」
幾乎是故意的,他低頭含住她的兩片唇瓣,邊吻邊問:「找到了嗎?」
她又好氣又好笑,在他嘴裡模糊地咕噥:「沒有。」
「那只好往身上找了。」他解開自己長衫的橫鈕,極為挑逗。
「別鬧了!」她忍不住笑出聲,之後,立刻驚惶地摀住嘴。她還笑得出來?她對他應該恨之入骨的,怎麼反而被逗得開心大笑?
「怕了?」他挑挑眉,不馴的眼熠熠發亮。
「是啊!我好怕哦!」她故意嗔道,極盡小女孩發嗲的媚態。
「呵呵呵,你真是有趣!」滕峻也笑了。
這一刻,他們之間的敵意竟悄悄隱去,一股溫煦的暖意從他們的心中升起,兩人都沒發現,愛的籐蔓已慢慢在笑聲中滋長,將他們緊緊纏繞……
第四章
滕峻和陶意謙之間短暫的「祥和」,並沒有持續太久,孫長容的一通電話讓滕峻的心情有了轉變。
今天一早,滕峻在麒麟軒接到語音系統轉來的越洋電話,孫長容不知用什麼手段得知了樣和會館這支秘密電話號碼,居然直撥了進來,這件事引發了滕峻的警覺心。
「喂?」他的口氣不太好。
「滕先生,我是孫長容。」
「能查出這支電話號碼的沒幾個人,你真行!」他冷冷地說。
「哪裡,為了要與你們祥和會館談生意,我當然得使出絕活羅!」孫長容一逕笑嘻嘻。
「有事嗎?」滕峻皺了皺眉頭,對孫長容的警戒中又多加了幾分厭惡。
「聽說你那天遇見小女了。」孫長容聽女兒提起這件事時驚出一身冷汗,陶意謙的身份什麼時候被拆穿的,她怎麼都沒說明?
「我還不知道你有兩個女兒,而且還不同姓氏呢!」他怎會放過挖苦的機會。
「這……實在抱歉,讓意謙假冒我女兒蓓蓓,實在是因為蓓蓓那天身體不適……」
「身體不適可以在香港的購物商店刷卡消費五萬元港幣?」滕峻冷笑。江澄對搜查電腦資料的功夫是一流的。
「呃……」孫長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孫董,你派陶小姐來的真正目的不就是為了生意嗎?」他懶得跟他打哈哈。
「呵呵,你真厲害,沒錯,我是耍了點小手段。」孫長容坦承不諱。
「說吧?你要什麼?」
「那我就直說了,聽說貴會館在新加坡的那筆大生意正在招標……」
「原來如此。」陶意謙說得沒錯,這孫老傢伙看上那筆生意了。
「只要你答應將那筆生意內定給我,我可以讓你們收百分之十的回扣,並且把陶意謙讓給你。」孫長容低聲道。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
「沒有人能給你們這麼大的利潤了,而且,還附加一個年輕貌美又純潔的女孩。」孫長容笑得曖昧。
「你是說陶意謙」
「是的,她其實是我領養的女孩,我和她之間簽有一紙契約,只要我吩咐,她什麼都會去做。」
「為什麼她這麼聽話?」他心裡泛起無法解釋的怒氣。
「這是當初約定的,只要我幫她找到她要找的人,她這輩子都得聽我的。」孫長容洋洋得意地說。
「她要找什麼人?」滕峻的聲音更冷了。
「這……這就不方便說明了,反正,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她就是你的了。」
「是嗎?」
「你應該滿中意她才對,她長得這麼標緻,又從沒被男人碰過,而且還懂拳腳,把她帶在身邊,既安全又實用……」
「夠了!」他勒令他住嘴,聽不下他下流的言詞。
「是。」
「把她跟你之間的契約轉移給我,她和你之間再無瓜葛,我就把新加坡的生意交給你。」滕峻冷硬地道。
「沒問題。」孫長容為這樁生意的談攏高興不已。
「還有,告訴我她要找的人是誰。」
「這……」
「不說,這件事就算了。」
「你一定沒聽過,是一個叫『黑帝斯』的男人。」孫長容的聲音裡有著不尋常的激動。
滕峻臉色聖變,沉默了好久,才道:「黑帝斯?」
「是的,一個七年前就消失無蹤的人。」提起黑帝斯,孫長容似乎有點興奮。
「她為什麼要找他?」
「為了殺他!聽說黑帝斯殺了她全家人。」
「好了,我知道了。」他不等孫長容回答就掛上電話,冷凝的眼摻雜著痛苦與憤怒,不知道是因為事情正如他最初的猜測一樣才讓他生氣,還是黑帝斯這個名字再度被提起。
她果然是來殺他的!陶意謙!
滕峻壓不下心裡頓生的煩亂,大步地衝出麒麟軒,來到陶意謙住的客房,沒敲門就直接闖了進去。
「誰?」陶意謙反應敏捷地移到門旁,對著來人就劈下一掌,待看清楚是滕峻後,手已收不回來,硬生生地揮上他的側臉。
滕峻回手擋開,身形俐落地一閃,人巳如鬼魅般來到陶意謙身後。
「滕峻!」她急忙回過身,發現他俊臉上正佈滿陰沉。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達到一種奇特的協調,滕峻雖然對陶意謙的來歷起疑,但他一直希望她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那個……黑夜裡的天使!
可是,事實證明,她的確來意不善,在她偽裝的笑容之後,全是報仇的憎恨。
他為此莫名地氣憤,調笑的心情也消失了,從小遇到危機時的自衛本能再度活絡起來,他的心裡只響著一個聲音:打倒敵人!
現在,他不再浪費時間和她玩遊戲,他要出擊了。
「我忽然想來看看你。」他收回心神,再度揚起微笑,只是,笑裡已沒有半點暖意。
「哦?」他變得不太一樣了!她察覺到一種陌生又逼人的氣息在他身上出現,而且是針對她。
「我們相處有一段時間了,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莫名其妙地提出這個問題。
「這……」她怔住了。他問這個幹什麼?
「還看不出來?」
「不,只是無法形容。」她小心地回答。
「盡量說說著。」他在小沙發上坐下。
「你是個……很會自我保護的人,所有的心思、情緒都不願被人看穿。」說著說著,她忽然發現他和她有不少共通點。
「還有呢?」
「你……沒有二十歲的稚氣,反而老成得嚇人,太成熟,又太……危險。」她說得好辛苦。怕說太多會引起他的懷疑,說太少又怕他不滿意。
「你覺得我危險?」他竟然笑了。
「是的,你像個深不可測的井,看不見底,而人們對看不清的東西都歸類為危險。」她的話饒富哲理。
「那你呢?」他深思地看著她。
「我?」她又愣住了。
「你危險嗎?」
「我危不危險要看對象。」她兩眼直視他。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他冒出這麼一句。
「謝謝你的讚美。」
「一個聰明又漂亮的女人對男人而言的確是極具吸引。」
「你在諷刺我?」她眉間聚著怒氣了。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興趣不只於這樣談話而已了。」
他站起身,笑著向前跨一步。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立刻後退一步。
「我要你!」他臉上掛著讓人頭皮發麻的微笑。
「你……」她大吃一驚。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付出代價,總得拿回報酬,這個道理是一定的。」他走近她,頎長的身體企圖明顯。
「什麼意思?」她小心地又後退一步。
「今天孫長容打電話給我,問我對你滿不滿意,他說……」他挑起她腮旁的髮絲輕揉著,邪俊的臉就像在逗弄獵物的野獸。
「他說什麼?」她有不好的預感。
「他說只要我答應把新加坡正在招標的生意交給他,你就任憑我處置。」
「用我來換?你……你該不會笨到答應他吧!」她提高音量,試著躲開他的圍攏。
「很不巧,我是笨得答應他了。而且,他會把你的『賣身契』也轉交給我。」他一步步逼近她。
她驚怒地瞪大眼。孫長容竟然把她賣了!
「你……用新加坡那一大筆生意來交換我這個小女人,你覺得划算嗎?」難怪她覺得他今天有點不同,前幾天他就像只在逗著老鼠的貓,玩興頗大;可是今天他暴戾而危險,像是要吞了她,原來是受了孫長容的影響。
「這套方法以前就有不少人試過,偏偏我不開竅,不懂得『享用』;現在我想開了,反正都得找廠商,不管是誰,只要利益不受損都行。而你,只是附加的條件,我倒很想看看你的價值有多少。」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她立刻拍掉他輕薄的手,向後退一步,瞪著他。「你想幹什麼?」
「驗收你!」他猖狂一笑,迅雷不及掩耳地擒住她的左腕,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懷裡。
陶意謙大驚失色,沒想到他會色心大發,也顧不得一切,以手肘撞向他的心口。
滕峻冷笑一聲,旋向一旁,抓住她的衣袖,「滋」地一聲將她的襯衫袖子撕下一大截,露出她雪白如藕的手臂。
「你這個惡魔!」陶意謙怒道眉心蹙成死結,向上朝他的臉揮出重拳。
「形容得好!」他非但不動怒,反而大笑,架開她的手,輕輕往後一提,左腳一拐,將她放倒在地板上,頎長的身子毫不遲疑地壓住她。
陶意謙沒想到學了六年的武術,到頭來還是擊不倒他,一股氣倏地從心裡往上冒,手勁驀地變強,弓起腳往他的小腹頂去,想迫使他放開她,豈知滕峻一手抓住她的雙手手腕,騰出一隻手抵住她的腿,然後順勢從大腿腿側往上摸……
「放開我!」她忍不住尖叫。
「你真笨,你以為憑你就能左右祥和會館的生意?孫長容以為他的美人計真能得逞?」他帶著輕佻的眼神,手也在她身上不規矩地移動著。
「放……放手!」她又窘又急,一張嬌麗的俏臉早已漲得通紅。
「等我玩過你,再把生意中止,看孫長容如何對付這樣的場面。」他說著俯下身,吻著她的耳垂。
「不……要!不要這樣!你這個惡魔,你是祥和會館的主人,欺負一個女人不怕丟了樣和會館的臉嗎?」她慌了。再這樣下去,她不只會被他欺負,連仇都報不了!
「丟臉嗎?哼!真要怕的話,長老們當年就不會接我回來了……」他的表情一沉,眉宇間又浮上一股陰晦。
「你……」她沒聽清楚他喃喃自語的話,可是他狂鶯的臉卻彷如當年的黑帝斯。
「往事總是喜歡追著人跑,而且愈是想忘的就愈忘不掉……」他含在嘴裡的細喁聲低沉不清,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
她被他那瞬間的表情懾住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麼認真的眼神,她的心竟會跟著揪痛。
滕峻沒讓自己的情緒低落太久,他瞥見她的發怔,再度笑了起來,毫不顧忌地吻住了她的唇,而且強霸得讓她無法抗拒。
她的驚呼聲被他吞進肚子裡,身子因害怕而開始顫抖,他的手扯開她的胸衣,探進去輕揉著她的玉峰,用手品嚐著她一身的秀色……
雖然氣憤的情緒居多,但她美麗的女體仍教滕峻為之銷魂,無瑕得像尊玉雕的女像,她的柔軟是他不曾領受過的,他的唇滑過她的胸線,訝異於自己對她產生的慾望強烈得幾乎讓人瘋狂。
體內湧出的快感讓她覺得羞愧,他撫過她身上的地方都像要著火似的,催促著每一個細胞發酵、回應,這種像妓女般的降服讓她恨不得死去,自我痛惡的淚不知何時淌出了她的眼眶。他在她十二歲那年已經毀了她的家,現在又要毀了她,這種雙重的恨教她情何以堪?
滕峻忽地住了手,一把推開她,翻身坐起,冷冷地道:「在這種時候只會流淚的女人讓人倒盡胃口!」
陶意謙雙手遮住自己光裸的上身,死命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她要殺了他!
槍就在床上的枕頭下,只要她衝過去拿,轉身開一槍,他不會有機會躲掉的……
她的眼神飄向床,手已蠢蠢欲動。
「好好休息吧!這只是第一回合而已。」滕峻在這時倏地站起,回頭狡黠一笑,走出她的房間。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陶意謙坐在地上,眼神逐漸結冰。她得動手了,讓所有的迷惘都拋到腦後吧!只要殺了黑帝斯,一切痛恨就會結束了。
……天使來了!以復仇為名,要以惡魔的血洗清污濁與罪過……
滕峻坐在電腦前輕敲著鍵盤,螢幕上浮現這句奇怪的字眼。
夜已深,電腦中心的工作人員都已下班,他獨自一人待在偌大的空間,一隅的燈光投射在他清俊的身上,顯得異常孤礎。
他拿起桌上一份有關陶意謙的資料,向來噙著閒適淡然笑容的臉龐已換上一抹苦澀。
起初只是懷疑,而今天一早和孫長容通完電話,他就收到美國傳來這份有關陶意謙的資料,事情於是更明朗民。
陶震東的女兒,那個以天使姿容潛伏在他內心的女孩真的來找他了!
終究,報仇的時刻來臨!
來到祥和會館已經一年多了,雖然在英國經過嚴格的訓練與自我調整,但他知道,有些深藏在內心的野性依然存在,那是窮其一生都清不掉的污點。
陶意謙!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陌生的,可是那雙充滿恨意的眼卻是跟隨了他七年的魅影,像是天使名留下的預告,要他時時記住她遲早要親自審判他的罪行……
那一段年少猖狂的歲月是個傷痕,殺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太早接觸人性醜陋的一面,在那個只有強者才能生存的圈子,他必須踩在別人的屍體上才能活著,必須比任何人都強、都狠,才能維持自己的尊嚴。所以他從小就善於爭強鬥狠,冷酷無情地周旋在大人的野心之間,脾睨著這群惡魔的玩偶,看著利慾熏心的人們被惡魔所操控。
黑帝斯!正是惡魔給他的名字,也是黑暗的印記,烙在他心裡,永遠無法磨滅。
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在他背後響起,他頭也沒回就談談一笑,道:「這麼晚了不回去陪老婆,方茵不會抗議嗎?江澄。」
來人正是水麒麟江澄,他聽見滕峻單憑耳力就準確無誤地叫出他的名字,不禁微哂。「你真厲害,我們五個人的腳步聲你都分得出來。」
「五行膜麟個性各異,不難區分。」滕峻還是沒有回頭,只是盯著電腦螢幕。
「你果真在回祥和會館之前就研究過我們了。」江澄慢慢走近,雙手扣著皮帶,盯著他的後腦。
「那是長老們給我的功課,他們說你們個個都是優秀分子,而且比我年長,不摸清你們的個性是管不住你們的。」
「但長老們卻沒有讓我們知道你的事,對我們來說,你一直是神秘莫測的。」
「是嗎?我的一切並不值得你們討論。」滕峻的聲音變冷了。
「為什麼?因為你的過去並不光榮?」江澄尖銳地問道
滕峻沒有回答,從江澄一走進電腦中心,他就知道江澄必定已經查出他的往事了。手下太聰明,真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哀。
「你的隱瞞只是說明你還沒把我們當成朋友,滕峻,或者我該稱呼你……『黑帝斯'!」江澄的話揭開了滕峻那道神秘的面紗。
滕峻慢慢轉過身,英俊而年輕的臉盛滿苦澀,強笑道:「你也很厲害,江澄。」
「這叫強將手下無弱兵,不是嗎?」江澄挑高了眉,斯文軒和的臉只是種偽裝,事實上,他和滕峻的精敏不相上下。
「強將嗎?過獎了。一個黑道出身的小混混,不配!」滕峻的眼神轉硬,側過臉去。
「當年的『惡魔少年』在黑道人的眼中不只是些混混而已。」江澄輕吐了口氣,這件事從幾天前得知到現在,他還是不能相信滕峻便是六、七年名聞一時的「惡魔少年」的首領黑帝斯!他的名號不只傳遍了整個美國,連香港的黑道也都聽過,在卞樓先稱霸美西的短短三年,「惡魔少年」正是替他打下江山的主要功臣,在那十名未滿十七歲的孩子中,尤以黑帝斯最令人嘖嘖稱奇,他以十四歲的年紀帶領著一批幾乎比他年長的大孩子,闖蕩在暴力江湖之中,不僅沒被吞沒,還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甚至引起許多黑道大哥的注意。
現在想來,他理應早就習慣指揮掌管比他年長的人,他根本是個天生的領導人物。
再次聽見別人提起「惡魔少年」,滕峻的思緒更加翻湧了。
「『惡魔少年』不過是一些野心分子的玩具!」他的表情陰鬱。
「沒錯,一組危險的殺人玩具。」江澄直言不諱。
「讓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回到祥和會館,是長老們的失策。」滕峻自嘲地聳聳肩。
「我並不這麼認為,事實證明你是個人才,一年來你雖未出面,但祥和會館在你的策劃下勢力不斷擴張,這都要歸功於你……」
「這是我體內猖獗的野心在作祟!」
「不,應該說,你是在贖罪。」江澄瞭解地盯著他。
滕峻驀地抬眼,與他對望了半晌,才無奈地笑道:「別自以為什麼都知道。」
「難道不是?你若不是在贖罪,就不會親手殺了一手將你帶大的卞樓先了。」江澄語出驚人。
滕峻平靜的臉起了變化,他愕然地睜大了眼,那雙狹長的眼在瞬間閃過許多複雜的光芒。
「你在想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是嗎?」江澄輕輕地問。滕峻的表情讓他疼惜不己,他才二十一歲,一般的男孩在這種年紀多半還在唸書,不懂人心險惡,而他……卻已歷盡滄桑。
「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你怎麼查出來的?」滕峻鐵青著臉,轉開身子。當年黑道傳聞卞樓先是黑吃黑,死在自己人手下,可是沒有人知道,那致命的一槍是他開的,近距離,毫無預警地,一槍殺了帶大自己的義父……
「世上沒有恆久的秘密,我找美國的熟人幫我查當年警方調查的報告,根據上面的各種疑點推論出來的。」
「太過聰明,有時會令人討厭。」滕峻低啞地說。
「這是跟你學的。」
滕峻無語,轉身面對電腦,似乎不打算再談下去。
「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了卞樓先?」江澄不放棄,繼續追問。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僵硬。
「我想分擔你的痛苦。」
滕峻身子一顫,隨即大笑道:「我怎麼會痛苦?不過是多殺了一個人而已。」
「你有!這一年多來你雖然善於掩飾,可是你的痛苦卻與日俱增,別瞞我了,我知道其實你比任何人過得都辛苦……」
「夠了!」滕峻倏地站了起來,回身一把拎起江澄的衣領,眼瞳中燃著兩簇火苗,咬牙狂笑道:「你懂什麼?你怎麼能瞭解被一個無情的老頭使來喚去的無奈?從小,他逼著你去殺你喜歡的任何東西,從貓狗到朋友,他硬是將你塞進絕情絕義的模子裡,逼著你照著他的希望成型,沒有愛,只有恨,這些全是他教的,他養活你的唯一目的,就是替他殺人!」
滕峻封死的記憶決堤了,掩埋了多年的激憤如狂潮般席捲而來,衝破了他的理智,第一次在別人面前發洩。
「我不知道我這一生還要在那個混帳手裡過多久,我對他只有恨,什麼親情全滾到一邊去吧!是他要我變成惡魔的,那就別指望惡魔會有良心,在我的一雙手染滿了他的對手的鮮血之後,就輪到他了!他別想要一輩子拴住我,從十歲開始,我就在等待機會一槍貫穿他的腦袋。所以,當他又逼著我殺了『惡魔少年』中的一個無辜孩子後,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告訴你也無妨,他死的那天,正是『惡魔少年』干下最圓滿的一次狙擊任務,由我發動,由我收場,漂亮極了……哼!他以為他是上帝嗎?人命可以在他手裡任意摧折,那誰來扮演惡魔?誰來制裁他?」滕峻激動得侃侃而談,猛鷙的眼像是被激怒的豹,向蒼穹做最後的咆哮。
江澄動容地看著滕峻內心的剖白,第一次,他看見了滕峻的真面孔。少年的乖舛讓他冷血無情,而六年的英才教育,長老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導入正軌?他自己又是下了多少工夫才掙脫出惡夢的籍制?
武步雲說得沒錯,長老們的確是從地獄把滕峻找回來的!
一想起樣和會館家的唯一子孫曾經歷的苦難,也難怪長老們絕口不提那些往事,光回想就夠傷人的了,更何況是提起。
「這些事憋在心裡太久會傷身的,為什麼不找我們談談?難道你從沒有將我們當成朋友?」江澄面對他,眼光柔和而溫暖。
滕峻微怔,江澄激他說出了許多往事,說出來後,心中的負擔是少了許多。
「以前我從不知道什麼叫朋友,因為身邊的人隨時會成為敵人,也隨時會互相殘殺,『朋友』這個名詞是在遇見你們之後我才有概念的。」他澀澀一笑。
「事情都過去了,沒有人會追究,你也別想太多,祥和會館的每一個人早就認同你了,你也該敝開心把我們當成家人才對。」江澄輕拍著他的肩說。
「你知道為什麼有關我的往事絕少人知道嗎?江澄。」他忽然道。
「為什麼?」江澄愣了愣。
「因為,沒有人敢說!卞樓先的人全死了,惡魔少年們沒有一個人敢把我的事說出來,他們知道多嘴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他陰沉地道。
江澄頓時起了一陣疙瘩,滕峻個性中最陰狠的部分對他而言竟是這麼陌生!
「但現在,天使要來揭發我的罪狀了。」滕峻仰頭輕笑,笑裡竟有種令人不解的……愉快!
「天使?」
「卞樓先死前不久,我奉命滅了一個姓陶的黑道富商,不留活口,可是,就像被鬼迷了心竅,當烈火焚燒時,我反而救了陶家唯一的女兒。」滕峻繼續說下去。
「姓陶?」江澄的腦子裡閃過一絲想法,可是還來不及細想,就又聽見滕峻諷刺的笑聲。
「呵呵呵……沒錯,姓陶,一家十口全死在『惡魔少年』的手裡,只有十二歲的女兒獨活,她瞪著我的模樣就像我當年的自己,充滿恨意與求生意志,被極度的深惡痛絕逼進絕路……我那時候在想,如果我是她,我會如何報仇,會如何想辦法活下去……」
「她是……陶意謙?」江澄的心口一震。難怪在來福樓時滕峻會一反常態地主動與陶意謙攀談,或者,他早就知道……
滕峻直視著他,笑聲斂去,眉眼間又陰又邪,冷冷地道:「沒錯!從沒有人能活著逃出我的手掌心,唯獨她……」
「你怎能肯定她就是陶家唯一存活的女兒?」江澄謹慎地問。
「要查她的事太簡單了。」
「她認出了你?」江澄隱隱覺得滕峻在佈一個非常危險的局。
「要忘記我這張臉並不容易!」他依舊笑得狂妄。
「那她接近你是為了……」
「殺我。」滕峻猝然住口,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
果然!陶意謙是衝著滕峻來的。江澄焦灼地瞪大眼睛,低喊:「你究竟在想什麼?你明知道她來意不善,還讓她近身?」
「這樣不是很有意思嗎?」滕峻像是一點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瘋了?她隨時會殺了你,你懂嗎?」江澄一手抓住他,高聲責問。
「一個女人找男人報仇,會有什麼結果?兩敗俱傷?你死我活?還是陷入情網?結果會是誰輸誰贏?這是個很有趣的賭局。」他嘴角一揚,冷靜得教人害怕。
「別低估了女人的復仇心。」江澄有不好的預感。
「放心,我會讓她下不了手。」滕峻反而安慰他。
「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讓她愛上我!」滕峻盯著他,謎般地笑了。
「愛上你?」他能讓一個內心充滿仇恨的女人化恨為愛嗎?」
「要迷惑她不是件難事,只有讓她愛上我,這場仇恨才會化解得掉。」
「要是她不為所動,突襲你呢?」
「那我就挨她一槍,算是補償。」
「我不能讓你玩這種遊戲,你在拿自己的生命玩笑!」江澄大喊。
「不然,你要我殺了她嗎?真要這樣做,我當年就不會救她了。」滕峻冷冷地說。
「那你告訴我,為何當年你會留她活口?」這不是黑帝斯一貫的作風。
滕峻瞥了他一眼,又笑了。「你猜猜看。」
「別跟我打啞謎!」
「因為,我以為她是前來拘提我的天使。」滕峻說得像在開玩笑,可是眼光飄向遠方,神情肅穆。他忘不了她一身自衣、站在黑暗中飲泣的模樣。
江澄半瞇著眼,他真的不知道滕峻在想什麼。
滕峻沒再說下去,只是淡然而慎重地說:「別插手,江澄,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你只要看著就行了。」
「你……你知道陶意謙在天帝財團是做什麼的嗎?經過我的調查,孫長容對當年的『惡魔少年』興趣極高,他想再組個這樣的團體來供他差遣,陶意謙便是那個叫『精兵團』的一分子,十二歲就接受訓練,六年來,她的個性早已完全改變,她早已不是你想像中的天使,滕峻,她已變成了惡魔了。」江澄迭聲連連地說明狀況。
「我知道。」
「知道你還要冒險?」
「是的。」
面對滕峻的固執,江澄沉吟了片刻,忽然問道:「若她真的愛上了你,你要怎麼辦?」
滕峻一呆,才報嘴一笑。「我要她留在我身邊,整日看著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這樣太殘忍了,讓她眼著你你就會愛她嗎?」江澄又追問。
「不知道,我對『愛』人沒興趣。」滕峻冷酷地笑著。
一個不懂愛的人是不是很可悲?上帝給了滕峻聰明的頭腦和敏銳的心情,卻獨獨忘了給他愛,江澄驀地覺得哀傷。「我倒希望你也會愛上她!彼此相愛才能真正化解仇怨,否則,你等於只是玩弄她的感情而已。」
滕峻微怔,江澄似是在責難他。
「算了,不管你的計劃如何,保護你也是我們的責任,她若輕舉妄動,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管。」江澄對這點相當堅持,決定多派些人監視那個陶意謙再說。殺手就住在祥和會館,太危險了!
「江澄,我的事……先別告訴其他人。」滕峻不想引起其他麒麟的大驚小怪。
「我知道。」祥和會館的主人曾是惡名昭彰的「惡魔少年」之首,這個消息要是傳了出去,又要引起一場不必要的騷動了。
「謝謝。」
他們四目相交,一種惺惺相惜的情感油然而生,兩人同時低頭微笑,男人間的情誼與默契別有動人的一面。
江澄走後,滕峻又陷入難得一見的沉思中,他直覺要消滅來自外界的威脅,所以他想出對策來對付陶意謙,但,為何他會覺得心情複雜而矛盾呢?他的這步棋難道錯了嗎?
第五章
陶意謙覺得氣氛變了!每當她和滕峻在一起,她就能感到週遭異樣的眼神,那可不是什麼祝福或恭賀之類的喜悅目光,而是小心戒備的監視。尤其是五行麒麟,那五個原本待她親切和善的男人現在已轉換了另一種面孔,客氣,疏離,而且帶著幾乎難以察覺的敵意……
難道他們知道她接近滕峻的真正目的?陶意謙悚然一驚,對這個揣測感到不安。
如果連五行麒麟都知道了,那滕峻呢?他也知道了嗎?
她不禁瞥了一眼身旁若無其事的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今天帶著她到各個離島遊玩參觀,那一天狂暴的擁吻彷彿沒發生過,他的溫和與往常無異,仍舊談笑風生,灑脫不羈。
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正是他這幾天來對待她的方式,她既無所適從,又心情煩悶,滕峻把她搞得心神不寧,卻又能若無其事地帶她到各個離島遊玩,好像他們之間的衝突不曾發生過。
更教她生氣的是,一整天的出遊,她有許多次機會動手,然而她常常又會莫名其妙地住了手,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使她猶豫、困惑。按理說,她殺他的動機應該強烈得按捺不住,可是,為何機會來時她又退縮不前呢?這複雜的心思誰來幫她解答?
這些日子以來,愈和他在一起她就愈感到害怕,他的時而溫柔、時而霸氣,一再地挑戰她的定力,尤其那挑逗似的狂吻,常常讓她措手不及,而且心魂不定。他的魅力當真是女人的致命武器。
「在想什麼?」結束了游程,滕峻與她面對面坐在一間高級的PUB裡,啜著七彩繽紛的雞尾酒,一邊盯著若有所思的她。
PUB裡的音樂輕揚,瀰漫著濃稠的情調,讓人自然放鬆了武器。
「你呢?你又在想什麼?」她反問。滕峻把她帶離祥和會館,又刻意躲開手下人員的跟蹤,這些她都看在眼裡,他似乎不要人打擾他們之間的相處,可是,她知道事情絕不是這麼簡單。
「享受和你獨處的機會。」他笑著說。她搖擺不定的心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知道他的計劃離目標已經不遠了。
昏暗的燈光照映在他身上,今天的他又是一改唐裝打扮,緊身黑上衣貼著結實優美的肌肉,牛仔褲裹著修長的腿,一雙黑短靴,長髮整齊地綁在頸後。老實說,他的俊帥真是無人能及的,即使在明暗不定的酒吧裡,仍有許多女人對他投以愛慕的眼光。
「你確定是享受嗎?」她又問,雪白細緻的臉孔在投射燈下散發青春與美麗。
「是的。你也知道祥和會館對首腦的安全非常重視,有人盯梢,怎麼談情說愛呢?」他搖晃著酒杯,一雙瞳眸在黑暗中閃著魅惑。
「這麼說,你今天是特地擺脫手下來和我談情說愛的囉?」她攏攏秀髮,支著下巴問。
「你覺得我們在談情說愛嗎?」他反問。
「很像,不過,火候還不到。」他雖然讓人摸不清,但她可以肯定,他一直沒有展現真心真意,正因為如此,她更不能亂了方寸。
「那是因為你的熱情還沒被點燃。」
「你能讓我著火嗎?」她挑釁地盯著他,她不會再讓他有機會侵犯她。
「試試看,咱們來個一夜狂歡。」他笑著站起來,將杯子放在桌上,對她調皮地眨眨眼。「先熱個身!」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一腳跨進小舞池,朝樂師彈了下手指,頎長高挑的身形隨著音樂節奏的強烈而扭動,他竟然在舞池中跳起舞來!
扭擺肢體雖是一件簡單的事,可是要能跳出韻味就並非每個人都能做到了。滕峻卻能掌握住節拍的旋律,即興地來一段驚心動魄又令人屏息的街舞。
踢腿、擺頭、轉身、後空翻,一舉手,一投足,他的長髮隨著舞姿披散開來,全身融合在音樂之中,充滿著力與美的舞蹈幾乎能媲美舞者的表演,小樂團的演奏者都受到他的影響,吹奏得更賣力,原本在舞池裡的人也都閃到一旁叫好,霎時,口哨聲、鼓掌聲交疊,場面熱絡,氣氛在短短時間內被炒到了高潮。
陶意謙真的傻眼了。
另外,躲在角落看見這一幕的五個人也都瞠目結舌。
他們正是因為不放心滕峻和陶意謙獨處而跟蹤了一整天的五行麒麟,無意間撞見滕峻的表演,當真把他們給驚得合不攏嘴。
那個永遠看起來成熟世故的滕峻居然也會跳舞?他們覺得有點暈眩。
陶意謙則是被自己心中鼓浪似的心跳嚇壞了。明明知道他在誘惑她,她怎麼可以被他的模樣迷住?怎麼可以移不開自己的視線?又怎麼可以湧上陪他跳舞的衝動?
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像脫韁的野馬馳聘在原野,讓人呼吸急促、熱血沸騰——
「過來!」滕峻不知何時跳到她面前,伸出手,拉著她回到舞池,擁著她又開始另一種舞步。
「我不會跳舞……」她低喊。
「跟著我!」他的手纏繞在她的腰間,手勁一帶,她像只花蝴蝶似地旋飛起來。
世界忽然變得金光閃耀,她只覺得天在搖、地在晃,心在燃燒。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無論她轉到哪裡,都還會被他拉回身邊,她正以他為圓心,畫一個跨不出去的圓……
「我的眼睛可能扭傷了。」武步雲雙手按摩著瞪得如銅鈴大的眼。
「我一直以為這小子是活在古代的人呢!」方騰一抹額頭,輕聲道。
「我想,我們對他的瞭解實在太少了。」丁翊吁了一口氣。
「今晚他要出名了。」林劍希覺得氣虛,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忘了呼吸。
「這小子……深藏不露嘛!」江澄也頗為驚奇。
這一晚,五行麒麟算是開了眼界。
熱身結束,在大家的瘋狂吶喊聲中,音樂一轉而為曼妙的抒情歌曲,滕峻沒有放開陶意謙,依然擁著她繼續立在舞池裡,隨音樂搖擺。
短暫的快樂結束了,陶意謙感受到他粗喘的氣息和全身的熱力,心口的溫熱尚未消散,方纔的狂舞是她這輩子從沒有過的經驗,其震撼力久久不退。
「好玩嗎?」他在她耳旁吐氣。
「好玩。」如果他不是黑帝斯,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她閉起眼睛讓自己作了個短暫的美夢。
「人生要及時行樂。」他輕笑,雙手搭在她的細腰上。這確實是種享受,她不得不承認,在他的懷裡,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溫暖,知道人生除了報仇,還有許多其他的事可做。
他捧起她的臉,深情繾綣地輕吻著她。她激昂的心他瞭如指掌,情竇初開的少女永遠抵擋不了溫柔的親吻……
不過,他們的美夢沒有持續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這個虛幻的愛情,將陶意謙從飄浮的雲端拉了下來。
「真精彩!滕先生的舞技真是酷呆了。意謙,你可真撈到不少好處嘛!」孫蓓蓓不知打哪裡冒出來,酸溜溜地稱讚著才贏得PUB裡所有女人芳心所繫的男主角,也藉機打斷兩人的濃情蜜意。
陶意謙忙不迭地推開滕峻,略顯失措地看著孫蓓蓓。「蓓蓓,你還沒離開香港?」
「我想多玩幾天,並且,看看能不能像你一樣多交些新朋友。」她上下瞄著英俊挺拔的滕峻,意有所指。
滕峻早就從得來的資料知道孫蓓蓓是個驕縱的富家女,在美國就經常仗著家勢和一些混混胡摘瞎鬧,連孫長容也對她莫可奈何。
「孫小姐在香港沒交到朋友嗎?」滕峻一逕掛著溫文又淡漠的笑容。
「是啊!老是一個人東晃西逛的,挺無聊的。」孫蓓蓓聳聳肩,上身僅著一件黑色中空無袖衣裳,下身是條緊得讓曲線畢露的皮褲,冶艷得放肆。
「今晚也自己一個人嗎?」滕峻瞄了陶意謙一眼。或者,該給她一點小小的剌激,順便可以從孫蓓蓓這裡打聽到天帝「精兵團」的事。
「是啊!你能不能陪我跳支舞?」孫蓓蓓仰起頭,手已勾住他的手臂。
「可以啊!意謙,你先回座位去。」他只丟下一句話就攬著孫蓓蓓的肩往舞池的中央走去。
陶意謙獨自走回座位,對心中夠不到、撫不平又消不了的酸澀感到不解。望著滕峻與孫蓓蓓的身影,她沒來由地感到不快,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滕峻則展現他獨特的魅力,與孫蓓蓓邊跳舞邊聊天。
「當你知道意謙假冒我接近你的時候不生氣嗎?」孫蓓蓓大膽地將雙手掛在滕峻的脖子上。
「當然不會,有漂亮的女人主動接近,我還有什麼好挑剔的?」他隨口敷衍著。
「你還真寬宏大量嘛!男人果真遇到漂亮的女人就沒轍。」她輕啐一聲。
「你也不差啊!」他適時稱讚。
「哼,我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比起意謙來,我當然不及她,不過,我才是天帝財團的未來繼承者,她只不過是我爸的一個嘍囉,你可得看清楚誰才真正對你有利。」她直言不諱。要比身家財勢,她和他才算門當戶對。
「是嗎?她只是小嘍囉?她不是你父親「精兵團」的一分子嗎?」他探探她的口風。
「你也知道我爸的『精兵團』啊?那真是個變態的組織。我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從六年前開始就一直在找一個什麼『惡魔少年』的小團體,後來找不到,乾脆自己組一個,我當初還以為他想組什麼樂團之類的,沒想到是個殺手團體,成員還全都是十來歲的少年。」孫蓓蓓不疑有他,隨口吐她老爸的槽。
「哦?」滕峻臉色微沉。這個孫長容可能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樣的簡單,他找惡魔少年們要做什麼?
「陶意謙就是被我爸收攏進來的孤兒,我也不懂我爸為什麼這麼器重她,可能她的身手好,頭腦也不錯吧?哼,不過我一直猜想,我老爸可能也貪戀她的美色吧!」
「會嗎?」孫長容是個老色鬼?
「誰知道。倒是陶意謙那個女人既古怪又彆扭,你得小心她,她通常被我爸派出場都是負有任務的,不是我愛丟自己人的臉,我老爸的『精兵團』一出動準沒好事。」孫蓓蓓好心提醒。
「我知道,意謙她受命勾引我。」他笑了。
「什麼?那你還敢和她在一起?」她低呼。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我是來者不拒。」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旋了一圈。
「哦?如果換成我呢?」孫蓓蓓芳心微亂,癡迷地靠緊他。
「那得看你的表現了。」滕峻揚起勾魂的笑容,在她耳邊輕喃。這等看似卿卿我我的畫面看進陶意謙的眼中,激起她心中一圈圈漣滿,她隨手拿起酒灌進口中,讓酒精成分稍稍麻痺緊繃的神經。
她把心中的不悅歸納為對滕峻的厭惡,五行麒麟的老婆們說什麼他不對女人假以辭色,結果還不是和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她再也看不下他的種種行徑,早點殺了他就不會胡思亂想,但大前提是,她不能讓孫蓓蓓壞事,她得找機會警告她一番。
片刻後,滕峻和孫蓓蓓回到座位上,陶意謙更展開行動,她「不小心」將酒潑灑到孫蓓蓓身上,引起她的怒斥。
「你幹什麼?」
「抱歉,到化妝室去清洗一下吧!」她自然地拉著孫蓓蓓朝女性化妝室走去。
孫蓓蓓一路僵著臉,口裡責備不斷。一進到化妝室裡,她就開罵:「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在出公差,蓓蓓,別來搗亂。」陶意謙冷硬地說。
「公差?可是是公事私辦哪!拿公差當借口,卻釣起男人來!」孫蓓蓓冷哼一聲。
「滕峻是你父親這一次的目標,你把事情搞砸了,可別怪我報告上去。」
「得了!如果我比你更早得到滕峻,祥和會館一樣逃不出我爸的手掌心。」孫蓓蓓自信滿滿地道。
「他不是省油的燈,小心被他耍了!」陶意謙警告她。
「這句話留給你自己用吧!嫉妒的女人,你以為他已經是你的人了嗎?笑話!我偏偏想和他在一起。」說完,孫蓓蓓大步走出去。
嫉妒?她被這兩個字震呆了。她在嫉妒嗎?怎麼可能!但是,鏡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卻有著陌生的表情,眼中混淆著迷亂和波動的情潮,那怪異的模樣和酸澀的心情,會是女人具備的本能——嫉妒嗎?
用水輕拍過臉頰,她匆忙回到座位,就看見孫蓓蓓依偎著滕峻聊天,兩人神情親密。
有一個龜裂的聲音從陶意謙的心底傳來,吵得她不得安寧,她定在他們面前,拉沉了一張俏臉。
「意謙,你怎麼了?」滕峻故作吃驚地看著她。效果出來了!
「她在吃醋。」孫蓓蓓將頭靠在滕峻肩上訕笑。
「吃醋?不會吧?」像演雙簧一樣,他完全配合孫蓓蓓的挑釁。
「怎麼不會?她怕我把你搶過來,正心裡不平衡呢!」
「真的嗎?」滕峻揚起眉,嘴角噙著得意的笑。
兩人的對話一字字像重捶敲進陶意謙的心中,她剎那間覺得自己的心情被人赤裸裸地剖開來討論,讓她又羞又怒。
「吃醋?我長這樣大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倒是在對付對手時,我從不會去考量對方的身份,下手從不留情,這點你應該是很清楚吧,蓓蓓小姐。」她殺氣騰騰地冷笑。
孫蓓蓓哪會聽不出陶意謙的意思,氣得一掌拍在桌面上,倏地站起來大叫:「你那是什麼態度?不過是我的貼身保鏢,還敢這麼放肆!」
「保鏢殺了僱主的事也時有所聞,而且,你爸已經把我賣給祥和會館,我不再是天帝的手下。」陰鷙的眼神與森冷的語氣,她忘了要在滕峻面前扮演的柔媚角色,完全將殺手的本色表露無遺。
滕峻和孫蓓蓓同時變臉。滕峻是因為這句話說中他心中的痛處;而孫蓓蓓則是被陶意謙的口氣嚇到了。
遠遠觀望的五行麒麟正看得津津有味,難得見到這種爭風吃醋的場面,還真有趣。只有江澄覺得不安,陶意謙臉上的殺氣愈來愈重,他幾乎可以判斷她就要對滕峻動手了。
「你……你……」孫蓓蓓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意謙,你在生什麼氣啊?」滕峻站起來,一把將陶意謙擁進懷裡安撫。
陶意謙微微回神,倉皇地低頭道:「我們走吧!你沒忘記我們要狂歡一夜吧?」
「當然沒忘。」滕峻察覺到她眼中的深沉,心中一震,不禁莞爾。她已顯露本性,那表示,他們之間的遊戲可能要結束了!
也好,事情再拖下去就顯得無趣了。
他朝孫蓓蓓點了點頭之後,拉著陶意謙的手離開。
陶意謙在經過孫蓓蓓身邊時,迅速在她耳旁低聲冷笑,「黑帝斯是我的,誰也別想插手。」
孫蓓蓓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陶意謙說的黑帝斯就是滕峻,一股氣被惹得猛往上胃,她極不文雅地將桌上的酒杯全數打翻,引來一陣側目。
這種小姐誰敢要啊?五行麒麟面面相覷,決定給這個孫家大小姐零分,將她從滕峻的結婚對像中除名。
第六章
驅車離開PUB後,陶意謙莫名的憤怒依舊持續,與其說她在氣滕峻,不如說她是在氣自己。她竟被孫蓓蓓的話氣昏了頭,差點露出馬腳……
「你沒事吧?」滕峻瞄了她一眼。
「沒事。我們要去哪裡?」她立刻轉移話題。
「去我們第一次吃早餐的別墅休息。」他朝她笑笑,腳下猛踩著油門加速。
清涼的夜風喚回她短暫的失魂,她看著香港的夜景,努力沉澱太過狂亂的心情。她是怎麼了?一個晚上下來,被滕峻一抱就變得軟弱了,被孫蓓蓓一鬧又變得不夠冷靜,她到底還記不記得接近他的目的?她是來殺他的呀?
車子駛進別墅。她隨著他走進客廳,才發現別墅裡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
「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我要他們別打擾我們。」他似乎看穿她的疑問,立刻解釋。
「哦?」他支開所有的人,有什麼企圖嗎?
「我說過,我們要好好獨處一下。」他別有用心地笑道。
這麼說,這裡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了?她暗暗梭巡了週遭一圈,為這個天賜良機感到說不出的喜悅。就算他有什麼不良企圖,都不會發生了,因為,死人是無法非禮女人的!
「你坐一下,我倒杯酒給你。」他走到吧台,背對著她調起酒來。
她盯著他寬健的背,知道再錯過這個好時機,她就是個呆子。
殺他!是的,她得殺了他!現在!
一把小型手槍就在她的大腿內側,她只要拿出槍,對準他的心臟,就能將他解決掉,消除她多年來的仇恨。
心念一動,她再無遲疑,慢慢的,她的手移往腿部,微微撩起裙擺,握住了槍,正想舉起來,滕峻忽然輕咳一聲,她便頓了一下,看他沒有回頭,才又將槍遙遙指著他背後的心臟部位。
可是,不知是何緣故,下手一向俐落的她居然微微顫抖,理智與一種陌生的情緒在交戰著,到底是什麼因素在阻止她出手?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五分鐘過去了,她依舊沒有動手,徘徊的心找不到定點,累積了七年的恨好像被某種奇特的情緒中和掉了,產生另一種化學變化,而那種新生成的感覺陌生得教她害怕……
她垂下頭,覺得好累。
「為什麼不動手?」
滕峻忽然冒出來的聲音把她嚇了一大跳,她錯愕地抬起頭,不能置信地瞪著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的他。
他說什麼?
「我給了你不少次機會,為什麼你都不動手?」他的臉與陰影混成一片。
「你……」她結舌了。
「想報仇就不能心軟,沒有人這麼告訴你嗎?」他拿著酒杯,緩緩走近,高大的身軀矗立在她面前。
她一時之間不能領略他話中的意思,因為,她的腦子已呈真空狀態了。
「你說絕不會放過我,我已經等了你六年多了,怎麼?你忘了你當初的話了嗎?」他吸了一口酒,神色並不因她手裡的槍而受影響。
「你早就……知道了?」她喃喃地道,慢慢從震驚中回復。
「你殺氣騰騰的眼神洩漏太多事了,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替孫長容辦事,而是為了殺我,對嗎?」邪惡的笑臉把她心中升起的一點點情愫全都洗去。
「你記得……?你早就知道我是陶震東的女兒還讓我接近你?」她喘了一大口氣。原來所有的事他都看在眼裡。
「是的,因為我很想看看你打算如何殺我。」被殺的滋味和殺人的滋味一樣嗎?他一直想知道。
「你希望我殺你?」她不信。
「這是你的心願,不是嗎?」
「我的心願你也記得?你也對當年做的事感到慚愧和後悔了嗎?」她冷冷地問道。
「一旦做了的事我從不去後悔,那是愚者的行為,我只是記住你的話,好奇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如何活著長大,替家人報仇。」他低頭脾睨著她。
「過度的好奇會將自己陷於險境。」她用他說過的話來諷刺他。
「我已經習慣身處險境了。」他傲然地笑了笑。
「你認為我根本殺不了你,才會放心讓我接近你,對不對?」她怒火漸升地瞪著他。
「隨你怎麼想。不過,事實證明,從你出現在我身邊至今,你都沒動手,白白浪費我給你的這些機會。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的手緊握住手槍不放。
「為什麼你不一看見我就把我殺了?為什麼要猶豫不決?」他的身子更逼近了些,讓胸膛直接抵住她手裡的槍。
「我……」她的心有點亂,多日來,她也不斷地在自問著這個問題。
「該不會……你喜歡上我,下不了手吧?」他曖昧地對著她笑,俊臉上全是嘲弄。
她愣住了。她會喜歡他?太可笑了!
「別作夢了!誰會看上你這個惡魔!」她痛斥道。
「哦?你可能不知道,偏偏有許多女人喜歡惡魔般的男人。」
「別把我和一般女人混為一談,黑帝斯。」她喊出他少年時的名字。
他臉色微變,既而又淡淡一笑,「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我從沒忘記你,黑帝斯,從我決定殺了你的那天開始,你就是我努力活下去的依歸。」她恨恨地道。
「那真是我的榮幸啊!」他狂肆地大笑。
「既然事情都搬到台面上來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她將子彈上膛,槍口抵住他的心臟。
「是嗎?那你開槍啊!」他面不改色。
「你……不怕死嗎?」她不懂,為什麼他對她毫無懼意,難道他真以為她不敢殺他?
「死有什麼好怕的嗎?」他的眼眸變得森冷。
「死到臨頭還逞強,哼!那就讓我來解決你吧,惡魔!」她再次對準他的心口,扣住扳機。
他深棕色的瞳眸清澈得不帶雜質,反而映出一張被仇恨充斥的女人臉龐,六年多來糾葛著她不放的魅眼近在眼前,可是,此刻閃過她腦中的卻是他救她出火場的種種片段,他為了保護她導致身上沾滿薔薇般的血,抱著她奔出她那片焚燒中的家園……
殺與不殺的矛盾在她心中起伏,她知道卞樓先才是殺她父親的主謀,滕峻也並非直接殺了她父母的兇手,可是……他是幫兇啊!「惡魔少年」的首領就是他!如果他不奉命行事,她家又怎會發生悲慘的滅門血案?
「你果真下不了手!」滕峻識破她的彷徨,冷冷地說。「看來,天帝的『精兵團』對你的訓練還不夠徹底。」
「你知道『精兵團』?」到頭來,只有她還傻傻地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結果,他什麼都知道了。
「孫長容對當年『惡魔少年』的事印象很深嘛!他異想天開地也想利用未成年少年來替他打天下,真是愚不可及!」
「七年前能有個卞樓先,七年後為什麼不能有個孫長容?」
「你應該對這樣的組織充滿仇恨的,為什麼還要加人?」他尖銳地問。
「為什麼?因為要對付你,我要變強、變狠,才能親手殺了你替陶家報仇!」她嘶聲說道。
「就為了對付我,你甘心靈魂賣給惡魔?」心疼的感覺來得這樣突然,滕峻的眉心不知不覺建得好緊。
「是的,只要能殺了你,就算下十八層地獄我也不在乎!」她痛苦地瞪著他。
「那我給你這麼多次機會,你為什麼不殺我?還是一見到我,你的膽子也變小了?」
「誰說的?我只是....」她猝然住口,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的言詞。
「你只是恨得不夠!真正的恨不僅會侵蝕一個人的心,還會使其漬爛,我嘗過那種滋味,而你沒有,你對我只是遷怒。」他驀地抓住槍管對準自己,表情不再諷刺。
這些年來,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天使的形象,他忘不了在黑暗中的驚鴻一瞥,那時她帶淚的臉孔與身後若有似元的翅膀,像是上帝派遣下凡而來的天使……
--個憤怒的夜天使!
他沒有對江澄說,在對付她的同時,他又莫名地希望叢她手裡解脫,把自己一身的罪過消除,所以當年他才會放走了她,期望有這麼一天她來找他報仇。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他甚至早已有死在她手裡的心理準備。
可是,再次重逢,天使沉淪了!她竟走上和他以前同樣的道路,以殺戮來洩恨,成為被利用的工具,一步步走向他當年的後塵……
他彷彿看見當年的自己在罪惡邊緣掙扎,想逃脫,卻又無能為力。
早知如此,他該在七年前就殺了她,省得讓她成為另一個黑帝斯!
「你又知道什麼?」她生氣地大喊。
「卞樓先垮了、死了,你的恨若不找個目標,遲早會崩潰,這些年來你拚命地恨我,就為了支撐自已活下去。」他的話像蛇般鑽進她迷宮般的心扉。
「住口!」她大吼。
「我瞭解你的心情,所以我允許你接近我,甚至殺我,只要你覺得這樣能消除你心中的恨意。」
「是嗎?你懂什麼?別說得好像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他憑什麼挖掘她的心思?還一副寬大的模樣來假扮好人!
「可是,你偏偏錯失了我給你的機會,這是你的損失。」他冷笑地逼近。賭局的輸贏就要揭曉了。
「別過來,我真的會開槍!」她後退一步。
「開啊!你別忘了,你家人是怎麼死的。」他又跨前一步。
「你……」
「他們正在地獄裡哀號,痛苦難當……」
「住口!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瘋狂地大喊。
「那就殺了我!現在!」他大喝一聲。
「我……」他的心臟跳動隱隱借由槍管傳過來,她幾乎可以想像只要扣下扳機,他胸膛裡的鮮血就會迸出,將一切染成薔薇般的血紅……
「快!」死也是一種快感吧!
一想到他倒下的畫面,也竟覺得哀傷,而不是解脫。老天,她下不了手!為什麼在腦海裡演練了七年的復仇情形,一旦親自面對會這麼難完成?
「你不想殺我了嗎?」他強迫著她。
「我不……」
「或者,你已經愛上我了?只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他狂笑地湊近她,激怒她,一寸寸逼她開槍。
「沒有!」她猛地搖頭,搖掉滿心的慌亂。
「那就殺了我!」滕峻握緊她的手腕,拉著她手上的槍直指自己的胸口,並打算替她扣動扳機。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種舉動與自殺無異,為什麼他要逼她殺他?
「你……」
「殺了我,你的怨恨就會消除了。」他陰沉一笑,驀地扣下扳機——
「砰!」
「不要——!」她用力挪開手槍,尖叫聲伴隨著槍響,她被自己的吶喊和槍聲震在當場。
時間似乎停止了。
子彈失了準頭,擦過滕峻的右臂,一道血痕從他的皮膚滲了出來,他們同時愕然地瞪著彼此,被剛才她情急之下的反射動作怔住了。
她的潛意識救了他!在致命的時刻,她竟不願他死!
層層的迷障被掀開,陶意謙知道再也騙不了自己,七年前那個著火的夜晚,他不只闖進她的家,也闖進她的心……
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她根本早就愛上他了。
這個真相比任何事對她的打擊都來得大。天曉得她替自己撒了多大的謊,什麼誓死復仇,結果只是對他念念不忘的借口!
「呵呵呵,遊戲結束了,你輸了!」滕峻咧嘴一笑,殘酷地宣稱。
「輸……了?」她不解地瞪著他。
「愛上我,就等於注定你的失敗。」他不顧右臂上汩出的血,傲然一笑。
失敗?原來他一開始就篤定她過不了他的情網,原來,她終究被自己的心出賣,落得被取笑屈辱的下場……
「這些都在你的算計之中?你故意演一場自戕的戲來戲弄我?」
「要讓女人束手就擒,就得先讓她身陷情網。」他冷冷地瞅著她。
「你真行!哈哈哈,惡魔的心機果然無人能比!你處心積慮就在安排這樣的結局,然後等著踐踏我的自尊……」她瘋狂地大笑,笑出了眼淚,也笑碎了心腸。
愛上這樣惡魔般的男人,她寧可死!反正報不了仇,她早該在七年前就死在那場大火裡。
她迅速地拿起槍,直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哭笑道:「這樣你滿意了?你只是為了看我演一場可笑的鬧劇才會從大火裡救我出來,讓我多活了這些年,對不對?這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對不對?」
「住手!你想幹什麼?」滕峻的笑意瞬間消失,他被她的舉動嚇得心跳錯拍,連忙出聲阻止。
「既然殺不了你,那就讓我消失,我厭惡和你一起呼吸這世界濁劣的空氣!」她狂叫著,手已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意謙!」他驚駭地撲向前,但還來不及攔下她,槍聲就已響起。
「砰!砰!」前後兩聲,陶意謙手裡的槍被從身後射來的子彈打偏,險險地削過她的前額,血跡霎時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氣急敗壞的滕峻的身體迎面撞倒在地,暈了過去。
「意謙!」隨著那聲槍響,滕峻只覺得差點斷了氣,他單膝脆倒在地,小心抱起她的頭,喊著她的名字。
「她只是受了擦傷。」丁翊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滕峻抬頭一看,開槍的人正是神槍手林劍希,五行麒麟全都到齊了。想來,是江澄不放心他,要大家繼續從PUB跟蹤而至,正巧趕上這緊張的一幕。
「滕峻!」方騰皺了皺眉頭,來到他身邊觀看他的傷勢。
「我沒事。」滕峻抱起陶意謙,心情紊亂到極點。她竟當著他的面自殺,就因為發現愛上了他?為什麼?愛上他真的比死還不如?
「我說過,用感情作賭注只會毀了她。」江澄深深歎了一口氣。
滕峻聞言雙眉更加糾結。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先把她帶回會館療傷吧!」丁翔沉著臉說。
「如果你對她感到抱歉或心痛,如果你在乎她的生死,那表示愛神的箭不只射中她,也沒饒過你。」江澄敏銳地盯著他。
愛?滕峻無言以對,他一直以為人與人之間只是利害關係的互動,不需要「愛」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所以不輕易動情,不輕易談愛,所以才能冷眼看世間,戲語笑人間。
可是,為何陶意謙總是讓他的心沉甸甸的呢?這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就是愛嗎?
他迷惘了。
愛情有時是以種子的型態存在,什麼時候會孕青發芽沒有人能預期,因為,那是造物者留給人類唯一的驚喜……
「我要陶意謙滾出我們天帝財團!」孫蓓蓓在電話中向孫長容大聲抗議。
「她在替我辦事,蓓蓓,你別鬧了!」孫長容對女兒的容忍已到極限。
「我不管!我討厭她!滕峻的事我可以接手,我想要他!」孫蓓蓓不甘心讓陶意謙佔盡便宜。
「可是滕峻似乎滿喜歡意謙的,他已經答應要把祥和會館在新加坡的生意交給天帝,這件事你別給我搞爛了,聽到沒有?」
「我不管!我喜歡滕峻,誰都別想和我搶他,尤其是陶意謙。爸,你為什麼不把她趕走?她到底有哪一點好?」她不客氣地質問。
「你不懂。她是當年美國黑道大享陶震東的女兒,「『惡魔少年』殺了她全家,她一定會找那群人報仇的,而我,只要拉著她這條線,就能找到當年那個小魔王……」
一想到當年橫行一時的「惡魔少年」,孫長容就為之瘋狂。
他神情狂熾地回想當年,他偶然在一次械鬥的觀戰中親眼目睹惡魔少年們的行動,他們個個精於搏鬥與殺戮,出手既快又狠,讓他震驚當場,尤其是那個帶頭的黑帝斯,他就像狼群之首,舉手投足都有著霸氣與王者之風,即使蒙著臉,那不凡的氣勢依然狂猛逼人。孫長容對黑帝斯有著幾乎變態的強烈癡迷,他恨不能擁有他,將他收為心腹。那次之後,他對「惡魔少年」有了莫名的佔有慾。
他知道卞樓先之所以能風光,完全是「惡魔少年」的傑作,他曾經透過管道想用錢收買一部分少年,可是事情尚未成功,那些有叛變之心的孩子就失蹤了,聽說是被黑帝斯殺了,那個令人聞之喪膽的黑帝斯簡直是惡魔的化身,可是,正因為黑帝斯的邪惡才讓他更加對他念念不忘。
只可惜他一直無緣再見他一面,卞樓先一死,少年們都散了,孫長容用盡辦法也無法再把這群少年聚集,因此,他只好自組個「精兵團」來過過癮。不過,多年來他從未放棄對黑帝斯的興趣,他相信只要讓黑帝斯知道「精兵團」的存在,他會主動來找他的,這是一條長線,最終目的是要逼黑帝斯現身。
至於陶意謙,他知道她是為了報仇才進入天帝,她也在找黑帝斯,而且,他猜測,她可能也見過他,所以他收留了她,暗中提供她各種資訊找尋黑帝斯的下落,希望借由她再把當年的魔王喚出來。
沒有人能瞭解他想擁有黑帝斯的慾望,就像在搜尋某種心愛的物品,那是一種病態的「癖好」,對偶像崇拜的狂熱。
「爸,你到底在找誰啊?要找人憑我們天帝旗下的人就夠了,幹嘛非得她不行?」孫蓓蓓一點也搞不懂父親的心思。
「你不懂?」他斥道。
「我是不懂,我也懶得懂,我只要讓陶意謙滾開我的視線!」
「那你回來美國不就結了,幹嘛還待在香港?」
「我要定滕峻了!沒得到他我不回去!」她使起性子來。
「麒麟王滕峻不是等閒之輩,你啊,想收服他?我勸你趁早死心吧!」自己女兒有幾兩重他又不是不知道。
「難道陶意謙就對付得了他?」她高聲反問。
「起碼人家表示了對意謙的興趣。」
「我看不是吧?是陶意謙對他有意思吧?她還明目張膽地警告我,黑帝斯是她的人……」
「你說什麼?!」孫長容突然狂叫出聲。黑帝斯?
「什麼啊?你要嚇死我啊?」即使是越洋電話,孫蓓蓓還是被父親如雷的吼聲駭了一大跳。
「你剛才提到黑帝斯?」他詫異地大叫。
「是啊!怎麼?」她都被他搞糊塗了。
「是意謙說的?誰是黑帝斯?」他屏息以待。
「大概是滕峻吧!因為當時我們正提到他……」
「滕峻竟是黑帝斯?」孫長容無法置信。黑帝斯怎麼可能成了祥和會館的麒麟王?會不會是陶意謙搞錯了?
「黑帝斯又怎樣?那可能只是滕峻的英文名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是啊!同名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慢著,他忽然想起陶意謙乍見滕峻時的慘白臉色,還有毫不猶豫地接下引誘他的工作……這是不是表示滕峻的確是她找了多年的黑帝斯?
可是,據他的調查,黑帝斯應該是個孤兒,怎麼又會變成香港五大家族的主人?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他得立刻詳加調查才行!如果事情屬實,那陶意謙根本不會讓他活著!
對,不管是與否,先阻止她再說!
「蓓蓓,馬上聯絡意謙要她中止一切行動!」這怎麼行?他找了六年的人才,怎能毀在陶意謙手裡?
「怎麼?你想清楚了?」她還以為他聽了她的話。
「笨蛋,她會殺了滕峻啊!」他怒斥道。
「什麼?」孫蓓蓓也愣住了。
「我明天趕去香港,在這之前你先聯絡意謙,叫她回飯店待命,別輕舉妄動,聽到沒有?」孫長容焦急地命令。陶意謙這丫頭如果真的背著他殺了黑帝斯,他也不會讓她活著!
「是……但,為什麼她要殺滕峻?」孫蓓蓓被父親嚴厲的聲音震懾住了。
「如果滕峻真的是黑帝斯,那他就是意謙要找的仇人,她已經找了六年多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又豈會輕饒他?」孫長容簡單地把事情說一遍。
「仇人?可是她看起來好像很喜歡他啊。」孫蓓蓓不明白這其中的情仇,登時傻眼。
「那也可能是障眼法,你先把她叫回飯店等我再說。」
「可是,爸,你不是已經把她賣給滕峻了?」
「她不會願意待在他身邊的,就算那張契約沒了,她也只能回天帝,無處可去。」
「是嗎?你確定她還會聽你的?」孫蓓蓓不以為然。
「會的,因為她已經習慣了。」
「但是……」
「別再囉唆!快去!還有,等我一到香港你就回美國,不准再在香港逗留。」他怒喝一聲。早點把女兒支走才不會讓她壞了他的事。
「什麼?!爸……」
「我的話你聽到了?」他提高聲音。
「是。」她乖乖地閉嘴收線。
掛上電話,孫長容臉上露出竊喜的笑,他終於有了黑帝斯的消息,那個教他魂縈夢牽了多年的惡魔之首就要現身了!
他要黑帝斯!他要黑帝斯帶領他的「精兵團」,再次橫行全世界,他相信黑帝斯有這個能耐的,只有黑帝斯能將他的夢想實現!
腦海中模糊的影像與滕峻俊美的臉孔重疊,孫長容益發興奮了,集美貌與才能於一身,這才是他心目中黑帝斯的形象。
「黑帝斯!我要你成為我孫長容擁有的收藏!」他忍不住狂笑,一點也沒有察覺自己這種不正常的「戀物癖」已到了病態的地步。
塵封多年的「惡魔少年」又將被炒熱,孫長容相信這一波熱火就要從美國燎燒到香港,祥和會館即將面對一場棘手的風暴了。
第七章
陶意謙睜開眼,看見祥和會館客房上方精美的木雕樑柱,一時還想不起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然後,昨夜的一切隨著額頭繃帶內的疼痛翻湧而至,把她從迷茫中拉回現實。
她沒死?
霍地起身,頭腦一陣暈眩,她急忙扶住床沿,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又被帶回祥和會館了?她雙眉微蹙,驀地想起滕峻對她的羞辱,在他殘忍地踐踏她的心之後,連她的死活也要插手?
她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也不願再見到滕峻得勝訕笑的嘴臉。
強撐起身子,她搖搖晃晃地下了床,走向門邊,還未觸及門把,整個人一傾,差點摔倒,門在這時候打開,一隻有力的臂膀適時地扶住她下滑的身子,幫她支撐渾身的疲憊。
陶意謙抬起頭,正巧望進滕峻清亮的眼,她像被燙著了似的,立刻推開他,喘著氣道:「滾開!」
「這裡是我的地盤,沒人能叫我滾。」他雙手背在身屑,靜靜地凝視著她。
「那我走!」她氣憤未平地說。
「你還不能走。」
「為什麼?看完笑話,還不放人?」她冷冷地道。
「你想走去哪裡?回天帝財團?不希望你再和『精兵團』那群人渣在一起。」他皺了皺肩頭。
「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你管得著嗎?」她失聲冷笑。
「我想管的事,從沒有管不著的。別忘了,你跟孫長容簽的契約在我手上,你現在已經是祥和會館的人了。」他踱到一張仿古椅邊坐下。江澄的話一直在他耳邊迴繞,她愛上他是千真萬確的,但是,他也愛上了眼前這個女孩了嗎?不證實清楚他絕不會放她走。
「是嗎?你留下我不怕我再殺你?」她瞪著他。
「你真的想殺我嗎?」他挑高了劍眉。
「當然!」
「你下得了手?」
「要不要試一試?」她狂鷙的眼神中沒有任何遲疑。
滕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把槍。「那就再試一次。」
她二話不說,奪過槍就對準他的眉心……
他磊落無懼的神色還是那麼鎮定,為什麼他不皺一下眉頭?為什麼他不表現出一點點慌張?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她知道滕峻不是惡徒,自己的父親陶震東也非善類,在黑道中打打殺殺與生生死死早就不足為奇,她其實毋儒太過在意這些永無休止的恩怨。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哪!不甘心良善親切的母親也遭波及,不甘心被孤獨無依地單獨留下來,不甘心背負所有的仇恨偏偏又報不了仇……
她能不怪滕峻嗎?最後一個遺棄她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
槍,還是沒響。
懦弱啊!她閉起眼睛,淚緩緩滑下臉頰。她對滕峻的恨來自他救了她之後卻又丟下她不管,讓她惶惶地過了這些年。
滕峻心中又湧上一股酸楚,只為了她如珍珠的淚花。
「恨我,卻又捨不得殺我,真是矛盾。」他低喃著,輕輕拿出她手裡的槍,丟到一旁。
「我的矛盾不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嗎?」她張開眼瞪他,不爭氣的眼淚流個不停。「是你讓我深陷的……」
「愛上我真的會讓你痛不欲生嗎?」他扶住她細瘦的雙肩。
「誰說我愛上你了?我不愛你!不愛!不愛……」她一連說了一大串不愛,淚眼婆婆得讓人心碎。
滕峻驀地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抱住她,下顎頂住她的頭。「別說了。」
這副寬闊的胸膛原本應該被她射出一個窟窿的,可是現在卻成了她休憩的港灣,多諷刺啊!陶意謙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哭泣得像個小女孩,顫動的背脊上已沒了翅膀,她成了迷途的天使。
「我曾經想,如果能死在你手裡,或許就能洗去殘留在雙手的血腥,所以我把我的性命交給你,任憑你處置。但是,心裡的另一個我卻流落求生的本能,遇到外襲,自然產生防衛,這是自幼養成的習慣,所以我會設計你,想辦法讓你愛上我,這樣就能軟化你的報復之心,才能讓你殺不了我。」他剖析著他的想法。他的內心也不是沒有衝突。
「你為什麼希望死在我手裡?」她聽得心驚,想起他拿著她手裡的槍往自己胸口發射的冷漠,她就全身乏力。他是認真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能看見他對死亡的熱切。
「不知道,或許是記住了當年你的誓言。十二歲的你信誓旦旦的說不會放過我,那種激憤的神情讓我印象深刻。心中的天使曾是遠遠的人像,而此刻,她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抱住她,宛如填滿胸中那一直空虛著的缺口,變得充實圓滿。
他一直記得她?會嗎?他現在抱著她,對她說這些話,是不是表示他也有一點點喜歡她?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他怎麼可能愛她?他不過是在利用她的感情好化解他本身的危機而已。
「是不是從沒被小孩子恨過,所以記憶特別鮮明?」她掙開他的雙手,離開他帶著淡淡麝香的身軀。她不能再被迷惑了。
「大概吧!」她一抽身,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竟讓他微怔。
「哼!少誑人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會在意一個小女孩的心情?」她冷嘲地笑著。
「除了你,是沒有人能引起我的注意。」記憶中,沒有女人能在他心中駐足,倒是她,不可思議地佔據了一個角落。
「真是榮幸!」她不屑的哼笑一聲。
「不客氣,你不也一直忘不了我?」他的皮樣又回來。
「忘不了你是為了殺你,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她怒斥道。
「不管好事壞事,能被美女記住總是件樂事。」他還有心情調笑。
「你……」她為之語塞,乾脆撇開頭去。
這時,行動電話的嘩嘩聲忽然響起,她伸手遍尋不著身上的小型手機,正疑惑間,就看見滕峻手裡拿著她的行動電話對她微笑。
「你受傷時從你身上卸下來的。」他拋給她。
她趕忙用雙手接住,開啟對話鈕。
「喂?」
「陶意謙,我爸要你馬上停止一切任務,回飯店待命。」孫蓓蓓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為什麼?」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你要是敢動滕峻一根寒毛,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孫蓓蓓怒氣騰騰地說。
蓓蓓怎麼會知道?她心中一震,吃驚不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少來了,你答應我爸要接近滕峻,為的可不是我們天帝吧?你只是想報私仇。」孫蓓蓓把聽來的全數罵出。
「誰告訴你的?」她盡量維持平穩的聲調。
「我告訴你,不管滕峻是不是黑帝斯,反正他是我未來丈夫的人選,你敢傷害他我就宰了你……」
「你也知道黑帝斯?」她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在PUB時說溜了嘴。
「黑帝斯又怎麼樣?我只要滕峻,你馬上給我回飯店,中止你的行動,否則等我爸領著『精兵團』到香港,你就完了。」
「孫董要帶『精兵團』到香港?」不妙!她有直覺,孫長容不知道又要幹什麼了。
「對!他聽到滕峻就是黑帝斯後就抓狂了。」
「為什麼?」她不禁看著一直盯著她講電話的滕峻,他的眼神迷離難懂,而且愈來愈冷。
「你問我我問誰?反正你現在立刻回飯店來。」孫蓓蓓衝著話筒大吼,隨即切斷電話。
陶意謙呆了呆,才收起電話,抬頭看著滕峻。「我一直以為孫長容要幫我找到你只是好心,可是現在看來,他好像另有目的。」難道孫長容也在找黑帝斯?
「聽說他對『惡魔少年』興趣極濃,或者,他只是在利用你。」滕峻揣測道。
「利用我做什麼?」她瞪著他。
「找我。」
「找你?他找你幹什麼?你和他之間也有恩怨?」怎麼她從沒聽孫長容提起?
「我們之間沒有恩怨,不過,他大概認為只有我可以再把『惡魔少年』重新聚集。」滕峻說出關鍵。
「你?『惡魔少年』不是全都散了嗎?」她愕然地道。
「沒錯,是我將他們解散的,但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再訓練一批新的『惡魔少年』,這可能是孫長容找我的目的。」他輕笑一聲。江澄最近一直在注意孫長容的動向,發現孫長容暗地裡找尋『惡魔少年』已找了六年,而且目標一直鎖定黑帝斯。為了這件事他和江澄曾討論過,結論只有一個,孫長容想要重建當年的『惡魔少年』以為己用,他顯然想成為第二個卞樓先。
「你是說,他要你幫他再訓練一批『惡魔少年』?不會啊!他已經有了『精兵團』了……」
「『精兵團』只是個仿冒品。」滕峻冷眼一閉,表情沉斂。
「仿冒品?」這個形容讓她哭笑不得。
「一組可笑的玩具兵!」孫長容的企圖已昭然若揭,可是怎麼說呢,畫虎不成反類犬。
「你……」陶意謙有點生氣了,他的貶損太過分了。
「你別回去,孫長容是個危險人物,你不要再接近他。」滕峻走到她面前,低頭說著。
「天帝才有我容身之處,我只能回那裡。」她淒然地說。
「我要你留在祥和會館。」這話聽起來像是命令。
「不!我不願再見到你!」她提高音量。他要她留下來做什麼?繼續羞辱她?
「你是因為報不了仇而自責,還是怕承認愛上我?」他言詞犀利得不替她的自尊留點餘地。
「我的心情你不會懂的。」她憤然推開他,想往外走。
「你希望我懂嗎?」他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不願再和他談下去。
「我不會放的,在我還沒摘清楚我對你的感覺之前,你哪裡也不能去。」他用力一拉,將她拉回懷中。
「你對我的感覺?」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要知道那是不是愛。」他說著忽然吻住她驚訝的小嘴,極輕柔地吮著她的唇瓣。
她渾身一僵,忘了該有所反應,純粹被動地任他舔吻著,承受著他難得的溫柔與憐惜。
唇和唇之間的摩擦竟是這般撩人,滕峻這才發現,之前對她的挑逗親吻其實已經讓他上癮,不論真心與否,他都一次比一次更加喜歡她的味道。
亢奮的慾望首次席捲全身,他及時放才她,阻止自己再進一步。他不急,只要待在他身邊,他會摸索出何謂真正的愛情。
「乖乖待在這裡養傷。」像在對寵物說話似的,他摸了摸她的頭後,轉身走出房間。
來去匆匆的親吻讓陶意謙傻傻地樣在原地,被他最後的那句話和須臾前的那個吻弄得一頭霧水。
滕峻到底在想什麼?
孫長容領著九名十來歲的少年一到香港,就找上祥和會館,要求會見滕峻。
「那姓孫的到底在幹什麼?帶了一大群大孩子上門找碴?」武步雲看著大門外監控眼傳進來的畫面嘀咕著。
「他要找的是咱們的麒麟王。」江澄已經猜出他的來意了。
「為什麼?談生意?美人計用過了接著用童子兵?」方騰輕啐一聲,頗覺好笑。
「不是談生意,他……」江澄頓住了,至今仍未對其他人說明滕峻的過去,事情就更不好解釋。
「你有什麼事沒對我們說的?現在全攤開來講吧!」林劍希早就覺得江澄怪裡怪氣的了。
「唉,你們也真敏感。」江澄吐了一大口氣。
「那是被滕小子磨出來的。」武步雲沒好氣地道。開玩笑,面對滕峻要是太鈍那就等著被要著玩吧!
「孫長容找做什麼?」丁翊也發現事態不尋常。
「你們聽說過『惡魔少年』吧?」江澄直接切入主題。
「惡魔少年?那不是幾年前的黑道組織?」丁翊對這名稱有印象。
「聽說都是十來歲的少年組成,無惡不做,橫行美西好幾年。」方騰也對他們早有所聞。
「他們的老大不是個姓卞的老頭嗎?這和姓孫的有什麼關係?」林劍希質疑道。
「和孫長容沒關係,可是和滕峻關係就大了。」江澄推了推眼鏡,看著一臉好奇的眾人。
「滕峻?」
「是的,因為他也是『惡魔少年』的一分子。」
「什麼?!」四人同時驚呼。
「他曾經是惡魔少年?怎麼可能?」丁翊差點打跌。
「不可能!惡魔少年們個個凶狠,尤其是他們的帶頭者黑帝斯更是個冷血小子,滕峻怎麼會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方騰從椅子上跳起來。混過黑道的他對黑帝斯的傳奇如雷貫耳。
「不僅混在一起,事實上,滕峻就是黑帝斯。」江澄不疾不徐地說出重點。
這下子他們連驚呼都省了,四個人的舌頭全都打結了。
「沒騙你們,滕峻就是當年惡名昭彰的黑帝斯。」瞧他們駭異的模樣,江澄終於瞭解自己在得知真相時是什麼表情了。
久久,四個忘了呼吸的人才慢慢恢復氣管通暢。
「長老們早就知道?」丁翊第一個恢復開口的力氣。
「嗯。」
「所以什麼都不提?」方騰握緊拳頭,分不清心中的情緒是好是壞。
「是的。」
「真……真是在不可思議了!」武步雲深深慶幸自己和個「惡魔」相處了一年多還安然無恙。
「我也花了好多時間才平復震驚的心情。」江澄緩緩地道,這件事憋在心中壓力太大了。
「那麼,孫長容找滕峻的目的和黑帝斯與『惡魔少年』有關?」林劍希立刻有了聯想。
「是的,根據我的調查,孫長容一直想重組當年的『惡魔少年』,他需要黑帝斯!」除此之外,江澄覺得孫長容似乎還有一點點說不出的詭異。
「開什麼玩笑?他要請我們樣和會館的麟麟王重操舊業?」武步雲瞠大了眼,真佩服孫長容會想出這餿主意。
「這是我和滕峻的猜測。」江澄點點頭。
「那他帶那九名少年是來示威囉?」方騰朝螢幕上的年輕孩子們努努嘴。那群孩子之中最大的也不過十七歲。
「他是來請人的,不過,來者不善。」江澄並不因「精兵團」的成員年齡太小就掉以輕心。
「要不要讓他們進來?」武步雲濃眉緊皺。
「就讓他們進來吧!」滕峻又神秘地冒出來,倚在電腦資料中心的門框邊。
一夥人全都回頭,心裡倏地打了個突。
這次大家看滕峻的眼光與以前已有所改變,同樣的疑問浮上他們的心頭:這個長相俊美清逸的男子會是當年以殘暴出名的黑帝斯?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寶藏嗎?」滕峻雙手環胸,淡淡一笑。他知道大家還未從得知他身份的驚愕中調整過來,也不介意。
「他們只是還不習慣。」江澄替大家打圓場。
「讓孫長容進來吧,看著他到底要和我談什麼。」滕峻說著率先走出電腦室。說真的,他也不習慣大家看他的眼神。
過了五分鐘,孫長容被允許進入會館,當他走進正廳,五行麟麟與麒麟王早已就座等候了。
這一次和上次的飯局氣氛截然不同,上次是商場的客套,這次則擺出了龍門陣,五行麒麟坐在自己特定的位子,個個神態閒適,可是全身早已處在備戰狀態,蓄熱待發。
滕峻一身黑底金織的長衫,從容地坐在他的座位上,蹺著腿,似笑非笑地看著孫長容。
「滕先生,打擾了。」孫長容雖然不忘禮數,可是一雙熾熱的眼神卻牢牢盯住滕峻不放。
「孫董,我以為我們之間的生意己談成了,你今天來還有什麼事嗎?」滕峻微笑道。
「我是來找黑帝斯的。」孫長容難抑心中的興奮。他早該想到,滕峻的氣質與黑帝斯太神似了。
「這裡沒有黑帝斯這個人。」滕峻笑面不改。
「別跟我打馬虎眼,我知道你就是黑帝斯。我已經找你找了六年了。」
「沒憑沒據的,孫長容,你可別瞎掰!在我們的地盤上造謠生事可是個忌諱。」方騰冷冷地警告。
「哈哈哈,我已經有證據了。我在美國查到一份卞樓先早年的領養資料,裡頭就有滕峻的名字。」他動員了天帝的財力、人力才循著滕峻的名字逆向查到這份寶貴的資料。
江澄臉色微變,轉頭看了滕峻一眼,只見他面無表情,漠然地看著孫長容。
「那又如何?」滕峻問。
「只要我公開你曾是『惡魔少年』的一分子,祥和會館旗下五大企業會受到什麼影響,你應該知道吧!」孫長容得意地笑著。
怒火已開始在五行麒麟心中流竄。這傢伙的心計還真歹毒,商界若是知道滕峻出身令人憎惡的「惡魔少年」,勢必會有所反彈與驚悸,這樣一來,五大企業的生意就別做了。
「然後呢?」孫長容倒被他的冷靜震懾住。
「把你的目的一口氣說完,別浪費我的時間。」
「好,好個黑帝斯,果真性格。只要你眼我合作,幫我領導這一批『精兵團』,讓我們兩人共同將天帝的勢力推向全世界,我就不將你的秘密發表。」孫長容表情狂肆,好像勝利已在眼前。
「為什麼一定要找我?」滕峻支著下巴,冷眼看著眼前瘋狂的男人。
「因為只有你才能達成我的夢想!黑帝斯,只有你有這份力量,我看過你帶領著惡魔少年們的英姿,你的智慧與身手都是我夢寐以求的大將人選,唯有你能將我的『精兵團』再次訓練成為『惡魔少年』,我對你的狂熱從六年前到現在都未減退一分一毫。」
他瘋了!五行麒麟彼此交換眼色,都對孫長容的心態感到可笑又無聊。
「承蒙你看得起,不過,我不是你要找的黑帝斯。」滕峻拒絕他。
「你是的!我相信,你就是!」孫長容衝動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你想幹什麼?」五行麒麟個個站起來,護在滕峻身前。
「精兵團」的少年們見事態有變,也都圍在孫長容的左右。場面霎時變得一觸即發,劍拔弩張。
滕峻笑著站起來,拍整著身上長衫的下擺。「就算我是黑帝斯,你憑什麼以為我會接受你的威脅?」
「難道你不怕你的過去被公開?」孫長容臉色微變。
「如果你真想做愚蠢的事,就盡量做吧!以前威脅過我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孫長容,若你相信我是黑帝斯,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正在和一個沒有人性的惡魔談條件?」
「你……」孫長容的臉扭曲變形,暴戾的眸光從眼中射出。
「和惡魔談條件的下場,通常都得付出昂貴的代價,而這個代價往往不是普通人付得起的。」滕峻踱到他面前,氣定神閒地冷笑著。
「你不願和我合作嗎?我們可以再創另一個『惡魔少年』的時代,由我們稱霸……」
「你在作夢!」武步雲聽不下去了。
「你該去看看腦神經科或是心理醫生了。」方騰嗤笑一聲。
「年紀大了最好別胡思亂想,那會引發心肌梗塞。」林劍希的利嘴也沒閒著。
丁翊只是翻翻白眼,對於「瘋過頭」的人他是連口舌都懶得浪費。
江澄則定定地看著被損得臉色極為難看的孫長容,諷刺道:「你想成為第二個卞樓先,為什麼不先打聽清楚他是怎麼死的?」
「他是被黑道人暗殺而死的。」孫長容怔了怔才道。
「不,他是被人近距離開槍射穿腦袋,一槍斃命。」滕峻更正答案。
「怎麼可能?他身邊有黑帝斯保護他……」
「殺他的人,正是他的義子黑帝斯!」滕峻的笑容讓所有的人起了冷顫。
孫長容瞪大了眼,無法置信地看著滕峻,喉嚨咕嚕地響個不停,就是說不出任何話。
一行麒麟除了江澄外,其他人也都愕然不已。
「黑帝斯不受任何人駕馭和支配,更不屑與凡人合作,懂嗎?想和他交易的人,最後得賠上性命,做為代價。這就是惡魔一貫的作風。」滕峻嘴角一揚,嘲弄地笑了。
孫長容沒料到會被拒絕得這麼徹底,他粗重地喘著氣,難以平息心裡的佔有慾。倏地,他伸手抓住滕峻的手臂,大聲嚷道:「不!不要以為這樣就能嚇退我!我找了你這麼多年,每天心中都是你殺人時的神勇模樣,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你應該成為英雄的!一個英俊無雙的美少年,卻是世上最厲害的殺手……我絕不放棄你!我要收藏你!」
滕峻和五行麟麟這才發現孫長容的「變態」。他對滕峻……不!是黑帝斯的狂熱已超出一個正常人的理智,就像一些宗教的狂熱信徒擁戴著某個特定的人物一樣,瀕臨癡顛的邊緣。
滕峻轉身掙開他的手,一個迅速的後踢將他踹倒在地,「精兵團」的眾少年向前扶起他,有幾個已拉開架式準備迎擊。
「在我們的地盤還敢亂來!孫長容,你膽子真不小。」方騰指了指正廳四周幾管隱藏的雷射槍,示意他們別輕舉妄動。
孫長容這才醒悟自己在這裡討不了便宜,而且滕峻對身份公開的事一點也不緊張,他的這個計劃可能要做點變更才行。
「既然你不在乎你就是黑帝斯的事上報,那咱們就走著瞧!你等著被大眾輿論的口水淹死吧!」孫長容恨恨地道,轉身朝手下們一揮手,就想離開。
「慢著,樣和會館豈是能讓人來去自如的地方?」方騰不想就這樣放走他,這一縱虎歸山,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惹出更多麻煩。
「你們敢動我嗎?」孫長容獰笑道。「我們一行十人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來的,你們敢對我們如何?」
「讓他們走。」滕峻開口了。
「這樣好嗎?」林劍希皺著眉頭。
「他不敢在香港胡來的。」滕峻篤定地說。
孫長容陰惻惻地笑說:「你肯定?我們算是打過招呼了,再來如果發生什麼事,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們。」
「這句話也同樣奉送給你。」武步雲立刻反擊。
「孫董,香港這地方雖然五光十色,可是每年也有不少人就這麼平白無故失蹤,請小心!」丁翊撂下重話了。
孫長容碰了個硬釘子,滿臉怒氣地帶著九名少年,在祥和會館人員的盯梢下,訕訕離去。
「真難想像居然會有這種崇拜偶像的老傢伙,他顯然早就『迷』上滕峻了。」武步雲在孫長容一行人離去後,稀奇地歎道。
「不,他迷上的是黑帝斯。」江澄說著看向滕峻。
其他人隨著他的視線,也將目光集中在「偶像」身上。他們真是好奇,當年滕峻到底如何帶領著凶煞的「惡魔少年」闖蕩江湖?如今看似溫文儒雅的他依稀留有著冷酷陰狠的影子,他們才恍然,他的種種獨特而懾人的氣勢與個性是從小便累積而成的,或者,這一年多來,他們真的和一個「惡魔」相處在一起而不自知。
真的該慶幸他不是敵人!
滕峻則迴避了大家的眼神,沉思了片刻才道:「聯絡眾兄弟,二十四小時監視他的行動。」他叮囑大家後,神色陰鬱地走出正廳。
瘋狂的人經常會做出難以預測的事,孫長容正是個瘋狂的人,他把滕峻深埋的過去全都挖出來了,那不堪的血腥往事,正是滕峻永遠的心結。
五行麒麟會如何看待他?一個凶狠的黑道殺手?他們能包容他染血的年少過往嗎?
他第一次嘗到內心的不安與沉重,只因為他在乎這群「朋友」。
第八章
陶意謙聽說孫長容上樣和會館來找黑帝斯的事了,她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孫長容知道滕峻是黑帝斯後,究竟想做什麼?
她的疑問沒多久就得到解答。孫長容一離開祥和會館便以行動電話聯絡也,下了另一個命令。
「你找到黑帝斯後沒有通知我就擅自行動,這件事我就不和你追究了,不過,就目前狀況來看,你殺他的決心似乎動搖了。」孫長容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他早就從女兒那裡聽說陶意謙一直待在祥和會館,殺滕峻的事也沒有下文,一定是失手了。
「我……」她怎能向他說明自己內心的變化?
「不想報仇了?」
「當然想!」她把心中冒上來的情感強壓下去。「精兵團」的第一個訓令就是不能感情用事。
「要殺黑帝斯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你殺不了他,何不從另一方面下手?」
「什麼意思?」
「讓他痛苦。要報仇不一定得殺了他,只要讓他嘗盡痛苦,看著仇人摧肝折肺的樣子,比一刀砍了他還能消氣。」
「你要我做什麼?」相處多年,她早就知道孫長容的內心遠比外表還要陰險。
「依我推測,滕峻現在已交上朋友了,五行麟麟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輕,如果我們能讓他們其中一人受傷或是失蹤什麼的,應該會很有趣吧?」孫長容陰笑道。
「你太異想天開了,五行麒麟個個身手不凡,這裡又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哪動得了他們?」
「他們是很強,可是,他們有老婆孩子啊!」
「這樣做太過分了!」她不想利用弱小來達成目的。
「五行麒麟的老婆們通常會在每星期的今天到樣和會館聚會聊天,你想辦法把她們其中一人帶出來,『精兵團』會在外面接應你。」
「可是,我被監視著。」她總覺得不妥。
「憑你的身手,要破壞監視器不是問題吧?還是,你已經不想離開那裡了?」孫長容高聲質問。
「沒有,我……」她不想離開嗎?會嗎?
「那就照我的話做。只要抓住一隻母麒麟,同氣連枝的五行麟麟就會出去,而且滕峻也會為此焦慮不已,就會自責、狂亂,到時,他為了救人就會乖乖地聽我差遣。」
「你要他做什麼?再當黑帝斯?」她厭惡地建著眉頭。
「是的,他是天生的領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要得到他!」
「你瘋了……」她喃喃地瞠大了眼,從不知道看起來穩重的孫長容也會有這麼乖離的心病。
「我沒瘋,他是上帝為我打造的戰友,他不應該待在祥和會館那種溫吞的地方埋沒他的天分,他該拿著刀槍率領著我的精兵殺遍全世界……」孫長容興奮地大喊。
「夠了!」她想起滕峻提起「惡魔少年」時的厭棄嘴臉就能知道他也不願再過那種殺戮的日子,而孫長容居然想再將他推向深淵?
「怎麼?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孫長容多心地問。
「我沒有!」她連忙否認。
「那就照我的話做。」
「可是……」她猶豫了。五行麒麟和她又沒仇怨,她不希望將別人牽扯進來。
「你自從來到香港後變得優柔寡斷了,別忘了我養育你六年的目的,意謙,你說你要變強、變狠,我才收留你的。」
她無言了。復仇的心讓她的良心蒙塵,如今,洗也洗不乾淨了。
「晚上就動手!」他不待她回答就掛上電話。
陶意謙拿著話筒怔忡不安地發了好一陣子果,然後,咬咬牙,下了決定。這些都是滕峻引起的,怨不得她。
當晚,方茵等眾女眷又陸續來到祥和會館,五行麒麟和滕峻照例「開溜」,不想和這票娘子們攪和在一起,他們都會識相地擠到方騰的PUB喝酒聊天,再回來接自己的妻子。
方茵從江澄那裡聽說了陶意謙與滕峻之間的一些恩怨,以及兩人之間若有似元的情愫,頑皮的想探探她的口風,於是請她到女眷們的聊天室一起聊天談笑。
陶意謙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是,處在這些溫柔美麗又善良的女人之間,她頓感自慚形穢,動手的決心再度飄搖不定。
「意謙,你真的這麼恨滕峻啊?」赫連淳淳好奇地問。
「我……」她對大家的關切真不知如何招架。
「他並沒有殺了你全家啊!你看見他動手了?」方茵一句話問得陶意謙無言以對。
黑帝斯率領「惡魔少年」闖入時她一直被父母鎖在房裡,並未看見他殺人。
「以他的個性,我猜他只是冷眼旁觀,真正殺你父母的一定是其他的人。」俞曉淨抱著肥嘟嘟的兒子邊逗弄邊道。
「可是,要是他沒帶人來……」她咬著下唇,痛苦地回想當年的情景。
「或許他不得不接受命令。」駱穎凡輕聲地說。
「是啊!聽說卞樓先是出了名的殘暴,滕峻自幼被他掌控,可能習慣聽命行事。」方菌把事情重新推演,為的就是替滕峻說好話。
「很多殺手都是逼不得已的。」方騰的老婆杜雪揚把女兒放進小搖籃中,回頭對她說。
「而且他還把你從火場中救出來,不是嗎?」駱穎凡又道。
「可是,他後來對我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對那晚的行動不以為忤,甚至還幸災樂禍……」她握緊雙手,猶記得他冷笑的嘴臉。
「他這個人常常喜歡用反話來隱藏自己,真的,這是江澄說的,明明不是壞意,偏偏要自毀形象,或是損損人才高興。」方茵把從江澄那裡聽來的一套全都搬出來。
「你們……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替他說話?」她不解地抬起頭,看著眼前五張真誠的臉龐。
「你看不出來嗎?他喜歡你!」駱穎凡一語道破。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地大笑。
「你一定不相信,在他回祥和會館的這一年多的時間,沒有任何女人能近他的身,遑論住進這裡。」俞曉淨親切地解釋。
「那是他想藉機羞辱我,等著看我一步步走向他布好的陷阱,或是,他覺得面對一個女人的報仇很有趣。」她遮掩著自己的迷惑與心慌。
「他那種人可不會隨便浪費時間來『對付』女人的。」方茵嗤笑地擺擺手。
「是啊!而且劍希也說,那天你受了傷,滕峻抱著你進來時神情焦慮,可見你在他心中的份量。」赫連淳淳又補上一句。
「我想,你會看不出他的『喜歡』並不為過,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感覺。」駱穎凡聰敏的直盯著她。
「哦?」
「他是那種不知道什麼是愛的男人。」駱穎凡早就看在眼裡,滕峻他從未愛過。
陶意謙呆住了。這句話刺痛了她的心,讓她沒來由地想哭。
「丁翊也說過,滕峻性格中最嚴重的缺失就是少了愛,所以才會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五位麟麟表示好感,而通常他使用的方式都會讓人抓狂,不懂的人會以為他在捉弄人。」俞曉淨摸著兒子的頭,十足慈祥的母親模樣。
「是啊,步雲就老以為滕峻看他不順眼。」駱穎凡輕笑。
「所以,如果他真的愛上你,瞭解什麼是愛,那他的心才能得到救贖。」赫連淳淳下了結論。
「但又如何呢?就算他愛上我,也改變不了我恨他的事實。」她強戴著薄而脆的面具,不願承認心中恨意早已軟化。
「你真的恨他嗎?」駱穎凡追問。
她啞口無言,只能避開她們咄咄逼人的眼光。
「別躲了!我們都知道,你也愛上他了。」五個女人同時點頭。
「沒有!」她猛地搖頭。
「有!否則你不會下不了手殺他!」俞曉淨斷然地說道。
「不是的……」她們哪會知道,她不能愛上他,這樣她等於對不起死去的家人。
「我認為,愛一個人總比殺一個人來得好。」駱穎凡像在說教。
「你們懂什麼?」她霍地站了起來,像被踩住尾巴似地怒喊。「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丁翊的兒子嚇哭了,俞曉淨笑著搖搖頭,抱起兒子走向陶意謙,想安撫她的情緒。陶意謙見機不可失,一把拉過俞曉淨,反手拿出那日滕峻丟在她房裡的手槍,抵住俞曉淨的腦門。
「別動!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他們!」她冷酷地瞪著其他人。
俞曉淨愣了愣,抱緊兒子不敢亂動。
方茵她們全都嚇住了。
「意謙!你幹什麼?」駱穎凡大喊。
「我要帶走他們,就叫滕峻用他的命來換!」她慢慢後退,將俞曉淨帶離房間。
一些守衛從監控系統中早已發現不對,立刻包圍過來,可是礙於俞曉淨母子在陶意謙手裡,不敢造次。
「別再做傻事,意謙。」杜雪揚想勸醒她。
「要怪就怪滕峻好了,這是他欠我的!」陶意謙大聲對亦步亦趨跟著她的人喝道,押著俞曉淨快步走向大門。
「別亂來,意謙,難道你要讓你更痛恨自己?」駱穎凡試著喚回她的良心。
「不要說了!我早就有下地獄的準備了,可是,我要滕峻跟著陪葬!開門!」她轉頭向門口守衛怒斥。
門打開了,她和俞曉淨跨出大門,一輛黑色轎車從不遠處疾馳而來,在大門口停住,一個少年迅捷地衝出拉她們上車,車子再度絕塵而去。
「那是誰?」方茵驚駭地大叫。
「可能是早上來的天帝財團的人。」赫連淳淳氣得直跳腳。
「步雲他們怎麼這麼慢?」駱穎凡奇怪地看了看表。
事發之後,聯絡網就將警報傳給五行麒麟了,按理說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來,可是,今天卻遲了。
大家也只能焦灼地等待滕峻回來處理這件突發事件。這一次,祥和會館和天帝財團之間的戰爭是免不了了。
當五行麒麟與滕峻趕回祥和會館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原來他們在回程上遇到了阻礙,孫長容的幾個「精兵團」的少年在幾個要道製造事故,讓他們塞在半途,回不了會館,以便陶意謙完成任務。
「她帶走了曉淨和我兒子?」一回到祥和會館,丁翔氣得怒火差點燒掉眉毛,他的修養向來不錯,可是事關妻與子的安危,他再也冷靜不下來。
「她要滕峻去換回他們。」方菌急得走來走去。
「一定是孫長容慫恿她這麼做的!」江澄也被惹毛。
「媽的!姓孫的再也別想活著走出香港!」武步雲一掌拍在桌面上。
「這老王八蛋,竟敢動我們女人的腦筋,該死的!」方騰也氣得額暴青筋。
「不能再讓他這麼囂張了!」林劍希冷著臉道。
一直沒說話的滕峻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不過大家都感覺得到他渾身散發的殺氣,他慢慢地轉過身,看著每一個人。
「孫長容和陶意謙是衝著我來的,這件事我親自出面,你們其他人保護好自己的家人,別插手。」他聲音低沉,狹長的眼裡全是歉意。若曉淨母子因他而受傷,他會殺了孫長容!
「我要去!」丁翊脫下西裝外套,一臉憤怒地背上槍套。
「讓方騰和劍希陪你們去,步雲和我留守在這裡。」江澄提議道。
滕峻似乎想反對,江澄又補充道:「如果你當我們是朋友,就一起行動,這是整個祥和會館的事。」
朋友?滕峻愣了愣,一股暖流流進心頭。是的,他已不再是黑帝斯了,他現在是麟麟王滕峻,而圍繞在他身邊的,不是惡魔少年,而是同氣連枝的朋友。
「好。」他信任地點點頭。「孫長容現在在哪裡?」
「消息回報說,他的人正分批回到他向朋友借來的洋房,地點在灣仔一帶。」江澄早就掌握對手的行蹤。
「盯住他們,你用行動電話替我們帶路。走吧!」滕峻冷冷地說,向大家示意。
丁翊、方騰及林劍希眼在滕峻身後一起出發。江澄則回到電腦資料中心聯絡情報網,他打算在新聞媒體戰上將孫長容一軍,讓他知道得罪祥和會館會有什麼下場。
不久,滕峻等四人依著江澄的指示來到一幢有個小庭院的古老洋房。這裡曾經是高級住宅區,不過房子老舊,而且隨著新地段的開發,已沒什麼人氣,加上又是夜晚時分,人車並不多,顯得特別靜謐。
他們將車子停在離房子五十公尺的大樹後,坐在車內盯著大門。
「用紅外線探測器看看裡頭的人數。」滕峻低聲道。
林劍希拿起一組江澄交給他的人體熱能紅外線探測器,按下鍵鈕,房子內部的基本構造與人物散佈就出現在手提電腦的小螢幕上。
「客廳有四人,庭院前後各有兩人,二樓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門外有兩人看守。」林劍希說明螢幕上的顯示情形。
滕峻和丁翊分別湊過去看,之後,滕峻對他們說:「曉淨和寶寶在二樓,稍後我由正門進入,你們三人就可以行動了。」
「知道了。」
「記住,『精兵團』的成員雖是大孩子,可是身手不差,要小心。」他叮嚀道。
他們點點頭,分別下車移往洋房。
滕峻下車後,單槍匹馬地直闖正門。
另一方面,被關在二樓的俞曉淨正安撫著對環境認生而一直哭泣的兒子,陶意謙守在她身邊,不言不語。
為什麼她會有這麼強烈的罪惡感?陶意謙被心裡湧上的歉意攪得心神不寧。俞曉淨好心要幫她,而她卻利用了她的好意,讓她和她兒子身陷險境……她難道真的壞到無可救藥了嗎?
孩子從一進門就哭到現在,陣陣的哭泣聲都像在指責她,抗議她的所作所為,她再也受不了,欲奪門而出,誰知一開門就看見孫長容滿臉怒容地站在門外,正準備進來。
他推開陶意謙,大步走到俞曉淨面前大罵:「吵死了!叫他安靜,不然我會先把他宰了!」
俞曉淨嚇得臉色慘白,抱緊哭得更大聲的兒子,輕柔地哄道:「噓噓,別哭了,爸爸就快來了……」
「媽的!還哭?」孫長容被煩得頭痛欲裂,氣得伸手就要將孩子搶過來,陶意謙見狀立即閃到他身旁,架開他的手,斥道:「你想做什麼?他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啊!」
「你又是幹什麼?我討厭孩子的哭聲,想修理他,怎麼?你敢阻止我?」他指著陶意謙狂叫。
「你敢動他們母子,我就殺了你!」她好後悔做了蠢事,就算再恨滕峻,也毋需害了俞曉淨。
「呵!你翅膀真的硬了,敢對我這麼說話?告訴你,我能養你六年,也能隨時要你的命,你最好想清楚。」
「你讓我覺得噁心!」為何她明知孫長容是壞蛋還要繼續聽他的指示?她這次真的清醒了。
「你說什麼?」孫長容大吼。
「你女兒說得對,你是個變態!」她再也忍不住了。
孫長容似乎對「變態」兩字特別敏感,一聽之下,臉色丕變,朝門外的兩名少年大喝一聲:「給我殺了她!」
少年們猶豫了一會兒,一時之間不太能接受殺害同僚的命令。
「你們杵著幹什麼?我要她死,現在!」孫長容高聲鬼叫。
這時,樓下傳來幾聲槍響,震住了孫長容,他忙不迭地衝出房間跑下樓,赫然發現兩名「精兵團」的少年倒地不起,而另一名則一手被滕峻手抓住,腦門被槍抵住,痛得叫不出聲音。
「黑帝斯!」他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好久沒動動筋骨了,有點退步了。」滕峻冷笑地踢開少年,手裡拿著搶來的槍把玩著。
「你果然來了!」孫長容見他一襲長杉飄逸,風采絕倫,整個人再度興奮起來。
「人呢?」滕峻大方地在古老沙發上坐下,蹺著腿。
「把人帶下來。」孫長容向樓上兩名少年吩咐道。
半晌,俞曉淨抱著兒子從樓梯走下來,身後眼著陶意謙。
滕峻抬眼看著俞曉淨,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沒事吧?曉淨。」
「還好。」俞曉淨總算吁了一口氣。滕峻出現,表示丁翊一定也在附近。
滕峻的視線掃過陶意謙,如刀的眸光直刺人她的心臟。她只覺得渾身一顫,立刻別過頭去。
「你千方百計把我請來,到底想怎樣?」滕峻一改在祥和會館的端正模樣,嘴角喻著邪氣的笑容,看著孫長容。
「我要你跟我回美國。」孫長容的美夢還沒醒。
「憑什麼?」槍像玩具似前在他手裡旋著。
「如果你不答應,我會現在就殺了你們的人,而且,明天一早讓你的事見報。」
「這種事對我而言都構不成威脅,你就憑這些想拴住我?」滕峻站起來,意到孫長容面前,伸手攬住他肥厚的肩,像好兄弟般輕拍他的背。
孫長容被他的舉動弄傻了心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且?我好好的麒麟王不當,跑去美國當個黑道殺手,這種虧本生意誰會做?你說是嗎?」滕峻整個重心都掛在孫長容身上,手上的槍不知不覺停住,直抵他的背心。
孫長容乍然回神,對背後的槍不以為意。「你不敢殺我的,我身上還有你要的資料,那是有關黑帝斯這個人的身世背景,以及與惡魔少年們在一起時幹下的所有勾當。只要我有個萬一,我在美國的律師不僅會公開這份資料,還會對祥和會館提出告訴……」
「你應該能瞭解我對你的心意,我可以給你天帝的百分之五十股份作為酬勞,而且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這……」他愕然地結舌。
「如果我要你死呢?」滕峻的口氣已漸漸轉變。
孫長容說不出話來了,滕峻眼中的殺機讓他感到害怕。
「曉淨,帶寶寶出去。」滕峻朝俞曉淨說。
俞曉淨點點頭,往大門走去。
「站住!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離開。」孫長容怒道。
「在我們的地盤上大呼小叫的,又是經過誰的允許了?」方騰的聲到人也到,後院的人一定被他擊倒了。
「難得有這麼想死的人敢到祥和會館的地盤撒野。」林劍希手裡握著槍,緊跟在後。
「曉淨!」丁翊衝進門,一看到俞曉淨和兒子,立刻將他們緊緊抱住,深情摯意溢於言表。
「丁翊!」俞曉淨偎在丈夫的懷中,眼眶內淨是驚嚇過後的淚水。
陶意謙看見這一幕,忽然羨慕起這種相愛的真情。
「你們……」孫長容沒想到自己的「精兵團」這麼不堪一擊,登時刷白了臉。
「我也不為難你,明天中午之前別再讓我看見你待在香港,否則我就不能保證你能不能活著離開香港!」滕峻下了驅逐令。
站在陶意謙身邊的兩名少年知道再無勝算,乾脆將槍丟到一旁。
孫長容頹喪地垂下肩膀,但心裡依然燃著熾烈的火苗,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滕峻瞄了一眼陶意謙,忽然一把將她拉過來,滿臉怒氣地說:「至於你,你得跟我走了,你的罪我可不會輕易饒恕!」
「放開我!」她掙扎地想從他身邊逃開。
「你得為你的愚行付出代價,陶意謙。」滕峻不待孫長容有所反應,用力將她拉出大門,轉頭向丁翊他們說:「你們先回去,我有事要和她談談。」
俞曉淨見他目光惡狠,不禁開口替陶意謙說情,「滕峻,別太為難她。」
滕峻一怔,拉沉了臉,招來一輛計程車,帶著陶意謙往太平山而去。
「他不會對她怎麼樣吧?我從沒看滕峻這麼生氣過。」方騰有點擔心。
「你該擔心陶意謙會不會對滕峻怎樣,她一直想殺了他。」林劍希反駁道。
「她綁架我老婆和小孩,我倒希望滕峻替我揍她一頓。」丁翊的氣尚未消除,口氣裡全是怨恨。
「丁翊,別這樣。」俞曉淨偎在他臂彎中,拍著他的胸口要他熄火。
「把巴!」兒子不太清晰的叫聲比任何靈丹妙藥還有效,丁翊再也忍不住,笑著重重吻了兒子肥嫩的臉頰。
「好了,上車吧!會館裡那票女眷鐵定急壞了,趕快回去讓她們安安心。」方騰在大門口催促著。
他們離去後,孫長容突然冷冷一笑,他不是白癡,他看得出滕峻對陶意謙還是非常在意,不然他不會在她試著殺他之後還不讓她離開。沒錯,陶意謙依舊是張可以利用的王牌!
「活的要不到,死的也行!呵呵呵,等著吧!黑帝斯,等著吧……」他的眼中閃著極為詭異的光芒。
第九章
滕峻將陶意謙押回自己的別墅,直接將她帶進他的臥房,丟上了床,然後把門上鎖。
他的神情冷峻,一雙利眼卻狂燒著怒焰,內心的火氣幾乎將他向來鎮定從容的面具燒燬,她真的把他惹毛了!
「你今天做的這件事比直接殺了我還讓我生氣。」他站在房間中央,直盯著坐在床沿的她。
「是嗎?殺不了你沒關係,只要能讓你痛苦,我的氣就消多了。」她回瞪著他。
「就為了這個愚蠢的理由,你才綁架了曉淨?」他咬牙地問。
「沒錯!看你痛苦我就快樂,他們母子會受苦,完全是因為你的關係,你是罪魁禍首,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為你!」她大笑,掩飾著心裡的苦楚與難過。她好恨現在的自己。
他大步走近也,一把將她拉到眼前,陰狠地斥道:「該死的!你真的恨我就衝著我來,何必扯進別人,曉淨對你不僅沒有敵意,更不會防著你,而你卻利用了她的好心,把她和她兒子推向危險,讓他們母子飽受驚嚇,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我歹毒?我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是你——」她狂笑出聲。
「真是可笑!是你自己被恨意操縱,甘願淪為別人利用的工具,這都是你自找的,無法獨立生存,只會盲目地找個洞躲起來,再軟弱地用仇恨來支撐自己活下去,你根本是個可憐的笨蛋!今日你報不了仇完全是你自己的失敗,卻只會替自己找借口,像你這種人不配活下去!」
他的話一句句比刀還利,直刺進她的心,讓她痛得淌血。
「住口!你憑什麼批判我?雙手沾滿罪惡的人,憑什麼對我說這種話?」她氣得抬手朝他的臉揮去。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冷哼道:「從沒有人敢打我這張臉,你膽子不小!」
「我連你都想殺了,何況只是賞你一個巴掌!」她恨恨地說。
「你不會再有機會殺我了!」他已經給了她太多次機會,現在,他不會再縱容她放肆了。
「除非你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隨時等著我來取你的命,連同你周圍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她失去了理智拚命說狠話,為的是打擊眼前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這時候她若不反駁她,又如何維護自尊?
滕峻的臉色變了。他絕不會允許她動他身邊的任何人!誰都不能!
「哦?是嗎?我不會殺你,可是我會讓你痛不欲生,讓你自己了斷自己,而這一次我不會出手干預了,你要死要活都隨你!」他說著將她推向大床,站直了身子,伸手解開長衫扣子。
「你……你想幹什麼?」她被他臉上狠勁的表情嚇住了。
「你讓曉淨涉險,這筆帳,咱們先來算算。」他刷地脫去長杉,隨手一丟,面帶冷笑地又脫掉汗杉,露出精健勻稱的男性軀體。
「我沒有必要在這裡和你算任何帳!」她驚懼地跳下床,衝向門。
滕峻眼明手快地將她拉回,力道十足地扯著她回到床邊,把她推倒,順勢壓住她,兩手支在她耳旁,低頭嘲弄地笑著,「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人,我要怎麼懲罰你是我的自由,而你,只能乖乖接受加諸在你身上的一切。」
「不!你沒有資格對我做任何事!」她害怕地吶喊。
滕峻現在就像只發狂的野獸,等著吞噬垂涎已久的獵物。「沒資格?呵呵,是你逼出我的本性的,你把六年多來套在我身上的種種限制與規範撤除,讓我再度成為黑帝斯,為的不就是能了結我們之間的恩怨嗎?現在,我不是麟麟王滕峻,我是黑帝斯,那個毀了你家、讓你失去一切的人,記得嗎?你曾叫我惡魔的,惡魔對來找碴報仇的人從不會輕饒,我是最有資格對付你的人。」他說著又扯開髮帶,一頭長發狂亂的披垂而下,幾結髮絲隨著他逐漸貼近的臉拂過她的臉頰。
「我不會讓你再傷害我的!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她伸手頂住他的胸膛,但那平滑光潔的觸感又讓她驚得縮回手。
「喜歡我的身體嗎?」他看出她的窘迫與恐懼,陰森地笑了。
她的臉驀地院紅。
「你該覺得榮幸,我從不碰女人的,你將是第一個榮獲我恩寵的女人。但相對的,別指望我會多麼溫柔,因為我可不是有經驗的大淫蟲。」從小養成的警戒與自保習慣,他從不讓人近身,不論男女,而且在卞樓先身邊待久了,他對女人的虛情假意和心似蛇蠍早已看透,就因為如此,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迷惑得了他。但這一次,陶意謙引發他的興趣了,不僅是因她激怒了他,更有些說不上來的因素流竄在他的全身,漸漸瓦解他的原則。
「你……無恥!」她怒斥。
「既是惡魔投胎轉世,我又何必顧慮仁義道德,你說是嗎?」他的手覆上她的領口,輕輕摩搓著。
「別碰我!」她一把擒住他不安分的手,側身想滾出他的包夾。
「你鬥不過我的,趁早死了心。」他冷笑地扳回她,一隻手就將她的雙手制住,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摸進她的胸口。
「不要!」她的聲音不穩,驚惶地瞪著他。
「現在才想喊停?太遲了!你不該出現的,你不永遠躲在美國當個安分的公民直到老死,偏偏要來惹我,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新生活全都打亂,你以為我會輕易放了你?不!別想,在你付出代價之前,你只能任憑我宰割了。」他說完便撕開她衣服的前襟,半瞇著眼欣賞微露的春光。
「黑帝斯,你敢這樣對我,我會殺了你!」她急得破口大罵,可是身體己止不住輕輕發抖。
「你試過了,可是你下不了手,現在,該是我回報你對我的感情的時候了。」他迅速地低下頭,強吻住她的嘴唇。
她在扭開頭時反口咬住他的唇,以此抵抗他的侵略。
滕峻霍地抬頭,嘴角掛著血絲,眼神更凜冽了。
「真兇悍嘛!等我馴服了你,你的野性就會消失了。」
「你休想!」她恨他!恨死他了!
「要不要打個賭?」他大聲一笑,手勁加重,再也沒有遲疑.朝她的粉頸吻了下去,手也探向她細柔的胸前。
「不要……」她忍不住吸泣出聲。
「哭吧!這種時候帶點淚水更能增加情趣。」他不因她的眼淚而停止動作,她的衣服一寸寸地被他拉開,轉眼間,自玉般的嬌軀己展現在他眼前。
她衣衫半褪,眼帶淚光的模樣還真讓人怦然心動。滕峻分不清澎湃而來的慾望到底是為了懲罰她還是另有因素,他只覺得渾身火熱。
「我恨你……」她抽噎著說,索性閉起眼睛不看他。
「我早就知道了。」他輕喃著,再也把持不住,猛地吻住她的櫻唇,手也覆上她粉嫩的乳房。
當自己死了!陶意謙這麼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表現得毫無生命,不反抗,他就會盡快結束對她的折磨。
可是,當他熱呼呼的氣息隨著他的吻從她的頸窩移向心口,當他的嘴含住她雙峰上如玫瑰的蓓蕾時,她被突如其來的戰慄和麻酥驚得張開了眼,身子有如觸電一般弓了起來。
這是……這是什麼感覺?她覺得好慌。
滕峻見她反應敏感,不禁揚起嘴角笑道:「有回應了?那會更有意思。」
他的話讓她猶如跌人冰窖。是的,她的身體自然地在回應他的碰觸與愛撫,不知羞恥地沉溺在慾望的深淵……
淚,更加氾濫了。
滕峻像是知道了她的弱點,不住地撫遍她的全身,兩人僅存的衣服在磨蹭中褪盡,她全身裸露在明亮的燈光下,凹凸有致的曲線再無隱藏,完全展現。
女人,原來這麼具有魅惑力,難怪自古英雄難逃美人關。滕峻深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一下體內僨張的血脈和緊繃的慾望。
陶意謙感覺到他沒有動靜,張開眼,赫然望進他深邃且慾火高張的眼瞳之中,又羞又急地想遮掩,不讓他看遍自己,可是她才一動,滕峻立刻又壓住她,比先前還熾烈地狂吻她,舌尖探進她的口裡,汲取她所有的芳澤。
「不……」她的抗議變成了呢喃的聲音,在他的強制下,她終於放棄了掙扎。他男性陽剛的體魄比她想像的還要優美,身上肌紋和線條極富韻律地環抱著她,從未有過的溫熱從他的皮膚幅射過來,融化了她渾身的冰冷,甚至慢慢讓她燃燒……
懲罰變成了一種渴望與快感。
滕峻忘了自己的初衷,他只覺得內心最空虛脆弱的角落被某種東西填滿,陶意謙在他懷中又化為天使,正用雙手洗淨他滿身的塵污。
「意謙……」他輕喚著她的名字,手也隨著本能摸索向她身體最隱密的地帶,那個處女禁地讓人銷魂不已,他在那潮濕溫熱的地方領略了男女的不同和令人致命的美麗。
「啊……」陶意謙迷失了,他的手勾起她心中的狂焰,來自下腹的翻騰和緊縮讓她忍不住嘶聲輕喊,電流一波波在她四肢百骸衝撞著,一時找不到地方宣洩那失衡的激盪。
滕峻在她呼喊的同時又堵住她的嘴,她因他的撫摸而扭動顫抖都讓他更加興奮,憤怒報復的心早已消退,他現在只想好好愛她,要她……
當他進人了她的身體,陶意謙才被那急劇的疼痛痛醒,之前的神魂顛倒瞬間消失,她睜大驚恐的眼睛,瞪著滕峻,咬緊唇想推開他。
「別怕,等一下就不會痛了。」他直覺安慰著她,心疼她的生嫩與純潔,俯下頭又輕吻著她的眼、她的唇,企圖軟化他僵直的軀體。
痛楚過後,代之而起的是強烈的顫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滕峻的身子節奏下,她覺得自己已成淫蕩的女人,隨著他的挑逗,一步步走向毀滅……
高潮來時的衝擊讓他們擁緊了彼此,那份極樂的悸動是他們從未體驗過的感受,有如展翅高飛再盤旋而下,在下墜的快感中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既亢奮又無助。
男人與女人的戰爭結束了。
陶意謙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明白自己有多麼可悲,滕峻粗重的喘息聲慢慢從她身上移開,他沒有親吻她,遙自走下了床,低頭看著趴在床上發怔的她,惡意地損著,「不錯的性經驗,我們兩人配合得還不錯,不過,更讓人高興的,應該是看著你從抵死不從到樂在其中的轉變,這一點讓我又印證了女人不過都喜歡裝模作樣,故做貞潔而已。」
他說得沒錯!她自我嫌惡地想著,明明是恨他的,可是到最後她還不是雙手緊攀著他,激情而熱烈地回應他,她其實只是個放浪的女人罷了。
她無力地笑著,自嘲這一身的醜陋要如何清洗?剛才的事她根本沒有徹底反抗,她還能說些什麼?
看她笑得奇怪,他眉心一攏,走到她身邊坐下,輕拂著她的秀髮。「怎麼了?事受完了覺得舒服嗎?」
她倏地打掉他的手,拉起床單遮住自己的身子,冷冷地看著他。
「走開!」
「這時候才想翻臉未免太做作了吧?我可是記得你在我懷裡的哼喃聲音……」
「住口!」她惱怒地斥道。
「你不能否認,你也相當投入吧?」凌亂的長髮襯著一張魅力十足的臉,他笑得邪惡且挑釁。
「這樣踐踏我的心你高興嗎?你是贏了,那又如何?我是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我低賤、無恥、卑鄙、齷齪,我的心早就被惡魔同化了,我的身體裡全是骯髒的廢物,沒有一絲清白,這樣你滿意了?」
她心碎的笑聲和一句句自我蔑視的話都讓他心頭一驚。
「沒那麼糟,起碼,我還滿喜歡你的身體。」他還是裝得毫不在乎。
「是嗎?在你弄髒了我之後,你還喜歡?」她諷刺地反問,神情中有著歇斯底里的狂亂。
「小心你的措辭,在我碰你之前,你的心早就污穢了。」他反唇相稽,態度更加不屑。
她覺得心好痛,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一次本想懲罰你的,可是似乎變了樣,我沒想到你也會喜歡這種刑罰,或者,我得找個機會再陪你玩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說,心中莫名地梗著某種迅速擴張的情愫,幾乎要摧毀他的意志,他不願讓這種奇怪的情緒繼續蔓延,為了壓抑它,他只能說點惡言來沖淡那股焦躁。
「你……你這個混球!」她狂怒地吶喊,拿起枕頭丟向他。
他輕輕一閃,隨即站起身,裸體毫不在意地矗在她面前,冷笑著。
「今天就到此為止,你自由了,隨你愛去哪裡都行,不過,我鄭重警告你,最好別打其他人的主意,有任何對我不滿直接衝著我來,我都樂意奉陪,要是你再動我周圍的人一根寒毛,下次可不會這麼容易饒恕你。滾!」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丟在她身旁,走進浴室,用力關上了門。
淚再度奔流在陶意謙的臉上,還有什麼比丟了心又同時丟了人還讓人絕望?她既報不了仇,又被仇人奪走了貞操,更令她肝腸寸斷的是,她竟愛著這個讓她痛苦不堪的男人……
她愛他啊!老天!
這是怎麼回事?恨為何會變成愛?誰來給她答案?想死的念頭慢慢在她心中扎根,她知道她再也沒有臉活下去,可是,她不能就這麼死去。滕峻玩過了她的身子,他的目的達到了,洩憤了,以為這樣就能讓她自我了斷或是傷心地逃回美國?
不!在她死前,她會先殺了他!
這一次,他別以為她會罷手!就讓他們一起赴地獄去吧!
一旦決定,她穿上破碎的衣裳,強撐著受傷的身心,拿起車鑰匙離開了別墅。
今晚,夜空沒有一顆星子,她的世界正逐漸被黑暗吞沒。
陶意謙自從那天之後就消失蹤跡,五行麒麟都想問清楚那天滕峻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一看見他沉鬱的臉色大家都識相地閉了嘴,倒不是因為怕他,而是滕峻心事重重的模樣實在太不尋常了。
「江澄,你猜滕峻是怎麼了?他很少這麼沉悶不悅的。」方騰揪住江澄便問。
「他的心思誰猜得到呢?」江澄不想回答,因為若他推測得正確的話,滕峻一定對陶意謙做了什麼而深感自責。
「陶意謙沒有回美國,但我們會館的眼線卻查不到她的半點消息,她會躲到哪裡去呢?」林劍希覺得不安。
「不只她,孫長容也還留在香港,得想辦法將他們倆踢出去,否則大家仍得小心。」方騰說。
「孫長容已訂了明晚的飛機離港,可是在這之前他會有什麼舉動就不知道了。」丁翊對這位客戶簡直感冒到極點了,若不是礙於長老們的要求不要傷人,他早就一槍斃了他。
「他在美國的律師似乎已著手在處理黑帝斯的身世公開,我想孫長容不會就此收手。」江澄沉吟道。
「說到身世,長老們到底是怎麼找到滕峻的?」林劍希對這點最為好奇。
江澄歎了一口氣,才娓娓道來——
「長老們說,當年滕峻的父親滕雲遭人暗算,失去記憶,被一位中美混血女子救起,之後隨著女子在美國定居,聽說兩人過得非常幸福,滕峻便是在那時候出生。可是,在一次街頭暴動事件中,滕雲與妻子遭流彈擊中,當場死亡,留下年僅兩歲的滕峻……」
「這麼慘!」武步雲有點難過,從滕峻堅強的外表與個性,一點都看不出他童年的不幸遭遇。
「之後,滕峻被一對日籍中年夫婦收養,可是不久後,這對夫婦卻積欠了黑幫老大卞樓先一大筆錢,卞樓先於是帶走滕峻要脅這對夫婦償還,誰知,這對夫婦竟在第二天就悄悄回日本去了,把滕峻單獨留下。」江澄實在佩服長老們鍥而不捨的精神,逐一追查線索,把幾乎斷了線的滕家子孫找了回來。
「媽的,那對日本夫婦真不是人!」方騰也覺得荒唐。
「這也不能怪他們,當年卞樓先是有名的惡霸,得罪他只有死路一條。」
「那也不能丟下孩子啊!混帳!」丁翊一聽到這裡不禁有氣,才剛升格當父親,他想不出有誰忍心棄兩歲稚子於不顧。
「卞樓先竟沒殺了滕峻還收養他?」林劍希覺得奇怪,一個黑道分子對孩子應該沒什麼耐性。
「根據長老們的調查,卞樓先會收養滕峻是因為他寵愛的一個女人要求的,托那女人的福,滕峻過了三年還算不錯的日子,不過,當他五歲時,那女人失寵,被趕出卞樓先的地盤,滕峻就成了卞樓先出氣的對象。後來,卞樓先突發奇想地組一團對他言聽計從的小傭兵,於是要手下四處搜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將他們訓練成一批殺人機器,這群孩子就是惡名滿貫的『惡魔少年』。」江澄繼續說道。
「敢情孫長容還真想傚法卞樓先?真是古怪的嗜好。」丁翊一點也不苟同。
「之後滕峻在『惡魔少年』中脫穎而出,成了其中的黑帝斯,其他的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你還沒說長老們是如何發現他的?」武步雲不想遺漏這一個重點。
「長老們其實一直持續在找人,經過他們派出的人四處搜索,終於在七年前找到那對日藉夫婦,從他們口中才得知滕峻早已被卞樓先帶走,生死不明。於是他們又循線找到洛城的唐人街,可是當他們到達時,卞樓先卻已身亡,老巢被毀,早已人去樓空。後來,一個唐人街的老人告訴他們,有個長相英俊的小子經常在那一帶出沒,他認得那個小子正是卞樓先早年收養的孩子,老人記得那孩子曾經跟著卞樓先的女人一起出來買東西,而他之所以認得出來,就是因為他左耳上的鮮明紅癮。長老們在得知消息後便趕往美國,找到了那位少年。他,就是咱們現在的麒麟王滕峻。」
長長的一段故事用幾句話就帶過了,但其中的辛酸和痛苦又豈是三言兩語所能形容?五行麒麟彼此對望,心中都不勝嗽吁。
「長老們是費盡唇舌才把滕峻帶到英國,往後的六年英才教育,他並非沒有反抗,我查過滕峻的在學成績和當年那幾位應聘指導教授對他的評語,他的表現非常出色,但極度不馴,像匹野生的千里馬,不受拘束,讓長老們傷透腦筋。幸而一位牛津大學的哲學教授接受長老們的委託,用善辯的長才和豐富的素養把人生哲理灌進滕峻的腦子,才改變滕峻的一些錯誤觀念。那位牛津教授正是馴服滕峻的馴馬師,也是他的伯樂。」江澄對滕峻的事也花了不少心思和時間。
「這樣一段往事真要被孫長容掀起,我看祥和會館可能得面臨一場不小的反撲聲流了。」丁翊覺得事態頗為嚴重。
「我們絕不能讓滕峻再受傷害,別忘了,他是我們的主子。」江澄看著大家,慎重地說。
「那當然!可是孫長容那個臭老頭,我們要怎麼對付他?」武步雲一想起孫長容的囂張就一肚子火。
「別急,我已掌握有利的資料,不管他明天會不會離開香港,我保證他一定會收到一份意外的驚喜。」江澄神秘地笑了。
「你又有新花樣了?」方騰斜睨著他。
「嗯,而且很好玩。」江澄對自己布好的局似乎很滿意。
「喂,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嘛!」武步雲忍不住催促,江澄什麼時候也愛賣起關子來了?
「等一切就緒我會告訴你們,現在要擔心的反倒是陶意謙。」江澄較煩惱這個女孩。
「她怎麼樣?」
「我想,我們最好希望她不會和孫長容合作,一起對付滕峻。」
「合作?」
「她和滕峻之間的戰火是愈來愈烈了。不過,就怕她仍然受孫長容的掌控,成為對付滕峻的工具。你們應該知道,滕峻根本不會傷她。」江澄話裡有弦外之音。
五行麒麟其實多少都看得出陶意謙和滕峻之間若有似無的情絲,只是,兩人一開始就對立的局面讓這份感情遲遲不能明朗化,再加上孫長容從中攪亂,使得這場愛情變得更加複雜。
「我想,滕峻這幾天心煩的就是她吧?」林劍希歎了一口氣。
「沒錯,他對愛情毫無概念,這大概是他第一次遇到他掌握不住的事情吧!」江澄也幫不上任何的忙。
「這表示,再精明的人也參不透愛情的變化多端,愛情這玩意果真害人不淺。」方騰太相信愛情的力量了。
「不過,基本上我認為,我們得祈禱滕峻能愛情圓滿,否則咱們往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了。」武步雲未雨綢繆地下了結論。
其他人心有靈犀,同時點頭。
在大家的討論的同時,滕峻則一個人待在麒麟軒中,對平靜不了的心感到無力。
自從陶意謙離開後,他的腦海中就全是她的影子,這簡直就像被施了法術般讓人毫無招架之力,他控制不住想她的衝動,從她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到她在他懷裡呻吟的一切,片片段段地在他腦海中反覆翻動,她的愛恨,她的喜怒,她的一顰一笑,總會在他獨自一人時侵蝕他的心靈,讓他心煩意亂。
他不知道她會去哪裡,祥和會館的情報網找不到她,她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樣,徹底地離開他的視線。
是他要她滾的!可是,為何對她的安危又這麼在意?滕峻一想到她有可能因他的傷害而自殺時,一顆心就忐忑不安,夜夜夢裡彷彿看見她染滿鮮血的身子,連翅膀也成了血紅……
為什麼她會如此影響他?為什麼只有她能擾得他不得安寧?他從未這麼在乎過任何人,即使是五行麒麟也沒有牽引他的所有感覺,難道這種讓人欲癡欲狂的感覺就是愛?
他是真的愛上陶意謙了?
這個悚動的字眼教他一驚,回首她在他身邊的點點滴滴,他蒙蔽已久的心漸漸突破了迷惘,看清真相。
「我愛她?」他怔怔地站在窗邊,看著屋外小園中綻放的花朵,恍然瞭解自己不聽指揮的情緒波濤所為何來,那是愛啊!
一個陌生又教他心悸的「動詞」!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已分不清了,只知道她干擾了他素來冷靜自製的脾氣,解除了他對人的自衛與武裝,她讓他認清了真正的自己,重新面對黑帝斯的過去。
而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給她的除了恨之外,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更沉重。
真正讓天使墮落的,就是他自己!
他還有什麼資格責備她、傷害她?
滕峻揪痛的心久久不能平息,他把所有的罪與錯全都丟給陶意謙,要她一個人去承擔一切,而他這個禍首竟又給她致命的一擊,讓她心碎。
「意謙……」喚著她的名字,他的心更為焦灼,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得找到她!不管她現在多麼恨他,他都要她回到他身邊。
他要讓她知道,他其實是愛她的。
一思及此,他便激動地步出麟麟軒,想到電腦資料中心去確認陶意謙的行蹤,但他的專線電話卻在這時響了起來,阻撓了他的行動。
他隨手接起電話,意外地竟聽見孫長容的聲音。
「黑帝斯,近來可好?」
「孫長容,你沒有按照我的話離開香港,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滕峻在這時聽見他的聲音心情更糟。
「是嗎?我如果真的怕你就不會留下來了。」
「那你找我要幹什麼?」
「我要你!無論如何,不許代價,我要你永遠待在我身邊。」孫長容的語氣還是病態得很。
「這種噁心的話可別亂說,別人以為天帝財團的董事長有某種見不得人的怪僻。」滕峻覺得反胃。
「誰會知道呢?只對你執著六年來只希望找到你,我以為你會被我的誠心打動,為我效力,但你卻把我多年來的夢想粉碎……黑帝斯,你太過分了!我計劃了十年的夢就這樣沒了!」孫長容在電話那端猖獗地大喊。
「說吧!要怎樣你才會罷手?」滕峻挑明了說,再和這種人糾纏下去,只會傷神而已。
「我要你單獨來和我見一次面,讓我們兩人一對一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為什麼我得親自出面呢?你不值得我動手,我的手下們自然會讓你從世界上消失。」
「你一定會來的。」孫長容非常篤定。
「哦?」他冷笑。
「除非你不想救陶意謙……」
滕峻的笑容消失了。陶意謙竟會回到孫長容那裡?
「我為什麼要救她?她對我恨意難消,她死了對我來說更好。」他嘴硬地反駁。
「你自己不明白,可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喜歡她,黑帝斯,你根本就愛著她。」孫長容嘻嘻笑著。
「所以呢,不想她死在我手裡,就到上回那幢老洋房找我。記得,只能你一個人來,別帶跟班。當然,如果你希望我替你解決她,我也樂意幫忙。」孫長容說完立刻掛上電話。
意謙……
滕峻手裡握著話筒,神情陰晦深沉。他當然會去救她!就算他們之間的仇怨有多深,也絕不容許孫長容來插手。今晚,他不只要帶回陶意謙,也要順便解決掉這個追著黑帝斯影子不放的變態老頭,他要將有關黑帝斯的過去完全清除,而且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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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陶意謙面容憔悴,早已換上一身乾淨的休閒服坐在房間裡,孫長容的「精兵團」少年守在門外,她現在不是他們的一員,而是個囚犯。
她成了誘餌。
那天從滕峻的別墅離開之後,她回到飯店收拾東西,孰料一進門就被孫長容和三名少年制住。
「你回來了?」孫長容色眼瞇瞇地瞧著她殘破的衣服。
「你來做什麼?」她冷淡地反問。
「來接你。」
「接我?哼!你不是把我給賣了嗎?」她冷哼。
「那只是一種手段,但是我沒想到你的用處卻是愈來愈大,不僅幫我找到了黑帝斯,還讓他陷人情網。」孫長容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
「他會陷入情網?別說笑了!」她別開頭,也甩開他的手。
「哦?原來你也看不出來他對你的感情?真有意思,我看全世界只有你們兩個呆子不知道你們彼此相愛著。」孫長容笑了起來。
相愛?陶意謙愣住了。
「怎麼?你看來似乎相當吃驚,真是可憐的孩子,被愛折騰得這麼慘。」他又要撫摸她的臉。
「別碰我!」她怒吼。
「怎麼了?滕峻玩過你了?第一次被男人抱過還心有餘悸嗎?」他的語氣中全是嘲笑。
「你到底想幹什麼,直說吧!」她僵冷著蒼白的臉道。
「我只不過想借用你來引黑帝斯上鉤而已。」孫長容坐回沙發。
「他怎麼可能為我而來?我是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哪!」她覺得這個計謀太可笑了。
「他當然會來,因為,他在意你。」
「不可能!」真在意她就不會強迫地要了她,還說些傷害她的話。
「可不可能就來賭賭看吧!不過,我要知道你還想不想殺他?在他對你做了這些事後,你對他的恨是不是強過了愛?」孫長容邪邪的說。
她睜大眼睛盯著他,沒有作聲。
「要不要我們合作來解決他?」
「你也想殺他?」她有點意外,孫長容怎麼可能傷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是的,活的人我要不到,那麼死的也行,我要把他做成標本,永遠放在我的收藏室中。」他陰惻惻地笑了。
陡地一陣疙瘩從陶意謙心裡泛起,孫長容的個性中原來隱藏著這麼可怕的瘋狂因子。
「你想要我怎麼做?」她強忍住噁心的感覺。
「在他來救你時,給他一發子彈當禮物。聽好,我要你射他的心臟,讓他一槍斃命,不能傷了臉。」他叮囑著。
「那得看他會不會來再說。」她不自然地說著。
「他一定會來的,我相信你的魅力。」他呵呵地大笑出聲。
「我要是你就不會太樂觀。」她澆了他一盆冷水。
「放心!這次他一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做。」孫長容笑著朝那群少年說:「把她帶走!」
於是,他們回到了那幢古老洋房,佈置好一個殺死滕峻的死亡陷阱。
然而,隨著時間的逼近,陶意謙卻愈來愈煩亂,她不斷地自我提示滕峻對不起她的種種,想把對滕峻的恨提升為殺他的力量;可是,愈是想他,心裡就愈不可自拔,他的氣息迴繞在她的鼻息之間,久久散不去,他英俊的臉龐和永遠喻著邪氣笑容的嘴角深刻地烙在她的心上,再也難以抹去,甚且,當她閉起眼睛,全身每一個被他撫過的細胞都在吶喊著他的名字,被他緊緊抱住的身體一直忘不了他的體熱與呼吸……
她可能再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心了!
那顆背叛自己的心早就填滿滕峻的身影,不再屬於她了。
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恨他,恨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恨他的冷嘲熱諷,恨他的冷血無情,就算殺了他她的心會跟著死去,她也絕不放棄,因為她同樣的不會饒了自己。
但是,他會來嗎?為了她而來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今晚,就用一顆子彈解決他和她之間的愛恨情仇吧!
九點整,滕峻披散著長髮,身上穿著類似當年「惡魔少年」的黑衣勁裝,神情瀟灑地出現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黑帝斯。」孫長容大笑地朝身後擺擺手,兩名少年立即會意地將陶意謙帶下樓來。
「我能不來嗎?」滕峻瞟了一眼素淨著一張臉的陶意謙,揚嘴一笑,略微放了心。她看起來無恙,雖然手被反綁,可是精神還好。
看見滕峻如約而來,陶意謙竟有點不知所措。他竟真的為她而來?
「沒想到黑帝斯也是個多情種。」
「那是因為我不希望讓想殺我的女人死在別人手裡。」
他冷淡的口氣讓陶意謙又心如刀割。
「不過,你今天想救她恐怕比登天還難了。」孫長容微微示意,一名少年就拿著一把槍抵住陶意謙的後腦。
「是嗎?比登天還難是有多難?我倒想試試!」他手叉著腰,傲然地抬高下頓。
「狂妄的小子,偏偏我就喜歡你這種樣子。現在,跟你的女人訣別吧!」孫長容驀地揮手,少年立刻扣下扳機。
滕峻早就防著孫長容這一招,他身形如鬼魅地閃到陶意謙身前,手裡射出一把刀,正中那少年的手掌,痛得他摔掉了手中的槍,他則回身一踢,將槍踢向自己,快捷地伸手接住,然後拉住陶意謙,兩人往後躍到沙發後方,與孫長容和他的少年遙遙相對。
「好身手!」孫長容看得眼瞇心跳,興奮莫名。
「這樣叫做『難』嗎?」滕峻冷諷地道。
「好戲還在後頭。上!」孫長容早就心儀黑帝斯的打鬥風采,今日一見,真是如癡如狂。
「精兵團」少年一擁而上,每一個都受過攻擊訓練,不可小覷。
滕峻將陶意謙護在身後,單獨對付這些小鬼,只見他左右開攻,拳拳俐落,下手既狠又準,那幾名少年幾乎受不了他的一擊就倒地哀號。滕峻狂猛的氣勢在持續的打鬥中有增無減,隱藏了多年的暴戾性格一點一滴地被激發出來,片刻間,那群少年就被收拾乾淨,而他的眼神卻依舊閃著噬殺的鋒芒。
孫長容幾乎忘了只剩下他一人的危險,張口結舌地看著滕峻剽悍的姿態,失神了。
「如何?我可以帶走她了嗎?」滕峻朗聲地問。
「帶走她?可以啊,只要她願意。」孫長容好不容易回過神,忽然又笑了。
滕峻才覺得疑惑,就聽見身後「卡」地一聲,一把槍指著他背後的心臟部位。
他的臉沉了下來。
「哈哈哈,意謙手槍裡的那顆子彈才是我今晚要送給你的禮物。」孫長容大笑。
滕峻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陶意謙。
「這一次我一定殺得了你!」她痛苦地說。
「那你就動手吧!」他平靜得讓人害怕。
「你……」她又遲疑了。他早就料到這種局面了。
「殺了他!意謙,現在!」孫長容大叫。
「告訴我,你明知道有可能被我殺了,為什麼還要來?」她咬著牙問。
「你真的想知道嗎?」他雙眼熠熠,毫無懼意。
「是的。」
「因為,我愛你。」這三個字是他思索了好久才得到的結論。
陶意謙呆掉了。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他居然說出這句話!
激動的血液霎時從四肢匯向心臟,她幾乎要負荷不了這三個字的重量而窒息。
孫長容見她猶豫,濃眉一蹙,隨即自腰間拿出裝了消音器的槍,無聲無息地朝背對著他的滕峻發射。
「小心!」陶意謙越過滕峻正好看見這一幕,再也無暇細想,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猛然推開了滕峻,於是孫長容的子彈不偏不倚地射進她的左胸。
「意謙!」滕峻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凍結了,他連忙伸手擁住她後仰的身子,接過她手裡的槍,迅速地回擊。
「砰!」一槍正中孫長容的眉心,只見他驚愕得瞠圓了眼,在看到死神來臨之前就已倒下。
滕峻不再管他,驚駭地抱起陶意謙,顫聲地喚著,「意謙,你要撐著!」
她粗重地喘著氣,依偎在他的懷中,迷濛地看著幻化成好幾個影子的他,斷續地說:「我……我真傻,一……一直被……心中的惡魔左右……不願……不願去承認愛……愛上你的……事實……」
「別說了!別開口,你正在流血。」他急得全身冒冷汗。
「你說……你愛我時,我……我的心才....真正掙脫……惡磨的束縛……」她擠出一個細微的笑容。
「是我的錯,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對你的感覺……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你!」他邊喃喃邊吻著她毫無血色的唇瓣。
「謝謝你……我可以……好好休息了……讓我……把心中的……黑帝斯一起……帶回地獄吧……」她說完就緩緩閉上眼睛。
「不,你不能死!意謙,我不准你死!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你的寬恕之後,你怎麼能一走了之?意謙……」他搖晃著她,嘶啞地喊著。
慘談的燈光洩了一地的昏黃,屋外忽然下起一場大雨,像是要把一切罪惡洗淨,所有的恩怨都隨著天使的眼淚消逝,有關「惡魔少年」的傳說也從此被深鎖,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了。
有關孫長容的死正好和報紙上對他精神病的揭發一起被談論,江澄利用美國的手下查到孫長容的一些精神官能病症資料,發現他早就患有某種對物品的偏執妄想,記者在他的收藏室中還發現許多人的頭顱和動物的標本,以及有關自組軍團的瘋狂計劃,都引起大眾的驚嘩與好奇?
天帝財團因董事長的「毛病」而陷進混亂與危機,孫蓓蓓因受不了突發的狀況跑到南美洲去避難了。
這些消息成功地轉移了黑帝斯身世被公開的危機,雖然有些記者敏感地發現死在香港的孫長容的死法和當年洛城的黑道頭子卞樓先一樣,並猜測著可能是他手下那群「精兵團」少年的窩裡反事件,不過黑帝斯的名字並未被提及,騰峻在祥和會館的保護下避免了身份被揭穿的麻煩。
可是,儘管這整個事件告一段落了,祥和會館仍處在一團低氣壓之中,最主要的原因,正是中彈的陶意謙還昏迷不醒。子彈雖然沒傷及心臟與鎖骨,但還是造成大量出血,她能不能回復,還得靠點機運。
滕峻整日守在醫院病榻旁,神情委靡,消沉的模樣讓五行麒麟都覺得他和之前的麒麟王判若兩人。那個丰神俊秀的騰峻不見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為情煩憂的普通男子,一心期盼心愛的女人能活轉過來。
陶意謙的生命跡象很微弱,年輕的她躺在雪白的床上,臉色蒼白得讓人會誤以為她永遠醒不過來了。
丁翊站在床邊,輕拍著滕峻的肩,卻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能無言地歎息。
「你得振作起來,滕峻,再這下下去,連你也會累倒。」江澄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要她原諒了我,她會醒來的。」滕峻低聲地說,多日來的疲憊已顯露在滿是胡碴的臉上。
「但醫生說她自己並不想活……」武步雲才說這句話,就遭方騰的白眼,他聳聳肩,閉起了嘴巴。
「我不准她死!只要她能活過來,我願意用我的命來交換,這是我欠她的。為什麼我要浪費這麼多時間來讓她恨我?為什麼不能早點發現對她的愛?」他低垂著臉,痛苦不已。
「這是上帝的考驗。」林劍希動容地說。
「要你們用彼此的愛救贖對方,這或許是上帝的意思。」江澄歎道。
「可是代價太大了……」滕峻從沒想過對陶意謙會有這麼強烈的感情,直到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他深埋已久的真情才霍然引爆,震得他心驚膽戰,赫然醒悟。
「或許,她並不覺得可惜,因為她是奉命來教你如何去愛的,這是她的宿命。」江澄又道。
「可是我只帶給她恨和痛苦。我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呆子!」滕峻自責地撐額低喊。
五行麒麟都不知該如何勸慰他,佇立片刻,只能黯然離開。
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該不會以悲劇收場吧?大家都沮喪地想著。
他們走後,滕峻緊握住陶意謙的的手,輕喚著:「醒來吧!我的天使,只要你還愛我,請你一定要醒過來!我愛你啊!雖然我用殘忍的方式對待你,可是,這份感情卻早就朦朧成形了……意謙,求你再看看我……」
初冬的微風從窗口吹進來,病床旁的白紗窗簾被風吹得輕揚起來,滕峻抬頭一看,想起了初見陶意謙的那一刻,這飛揚的白紗竟似她背上的一雙翅膀……
她是他永遠的天使!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想將窗戶關上,卻聽見背後一陣低吟,他倏地回頭,正好看見陶意謙濃密的睫毛扇動了幾下,緩緩張開。
神啊!
他驚喜若狂,以為這是個幻覺,雙腳定在原地,一時之間無法動彈。
陶意謙眨了眨眼,黑亮的秋眸盯著天花板看了半響,才慢慢轉過頭,對上了滕峻深情繾綣的凝視。
「滕峻……?」她的聲音細弱如蚊。
「意謙!」他大步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纖細的小手,口氣因過度興奮而不穩。
「你……」她看著他凌亂的長髮和滿臉的憔悴,覺得奇怪。
「你終於醒了!」他說著吻著她的手心。
「你一直陪著我?」她動容地問。
「是的。生生世世只陪著你一個人。」他閉起眼睛,眉心因心疼而糾結。
「我以為……我死定了。」她感覺得到他的關愛,怦然心動。
「沒有我允許,你怎麼能死?」他沒跟她說當她在手術室急救時,沒有任何信仰的他第一次向上帝求助,只要她活著,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讓我活下去,你不怕嗎?」
「怕什麼?怕你再暗算我?」他輕笑。
「自從你從火場中把我救出來之後,我根本就不想殺你,我恨你只是因為忍不住思念你,忍不住愛上你……」她側臉看他,眉宇間的恨意消失了,整張臉清新絕美,充斥著無限的愛意。
「而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悲得連什麼叫愛情都不懂。」他撫著她的臉頰,唇輕觸著她的眼瞼。
「我也是……」她眼中含淚。
「別哭,意謙,別哭了。」他輕聲細語地安撫著她。
「我們好傻……」淚依舊止不住,淌出了眼眶。
「是的,好傻!浪費那麼多時間在互相仇視上,所以你得快點好起來,我還沒好好愛你呢!」他捧住她的臉吻著。
「滕峻……」
「我愛你,意謙。」他說著將唇覆在她的唇上,讓兩顆相愛的心更加貼近。
陽光從窗外遛通而人,相擁相吻的人影正互訴著衷曲,兩顆歷盡滄桑的心終於學會了什麼叫愛,那早已深埋在他們心中真愛的種子,在此刻開花結果,欣然怒放。
終曲
「人呢?他們人呢?」祥和會館所有的人都在找尋這次訂婚宴會的男女主角,可是問遍所有的人,也不知道滕峻和陶意謙那兩個小鬼的行蹤。
「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們今天要訂婚?」武步雲又火大了。滕峻今天要是敢拿大家開這種要命的玩笑,他就會讓他好看!
「就算有,我想滕峻也會當成耳邊風。」江澄推了推眼鏡笑了。
這個訂婚典禮是長老們自作主張決定的,滕峻聽了只是輕啐一聲,根本沒答應。長老們卻自以為是地籌設起來,還通告會館所有成員,務必於今日共同出席訂婚宴會。
結果,就是現在這場混亂模樣,所有的人都到齊了,獨缺那對準新人。
「你還笑得出來?江澄,我們又被滕峻那傢伙給耍了!」方騰也是怒氣沖沖。
「還以為談了戀愛了,他會比較懂得體恤他人,想來是我太樂觀了,惡魔終究還是個惡魔!」武步雲大聲吆喝。
「意謙就這麼任他率性而為?她應該管管他才對啊!」林劍希看不慣滕峻兀自逍遙,可他們的老婆就管他們管得特別嚴,這哪有天理啊!
「意謙什麼都聽他的,兩個小鬼還真合哩,湊在一起淨搗亂!」丁翊沒好氣地脫掉西裝,今天也不用奢望滕峻會回來了,不如大吃一頓再回家。
「他就說還要十年才結婚,真搞不懂,兩人都已經住在一起了,幹嘛還拖拖拉拉的?」方騰皺著濃肩咕噥著。
「你們還不瞭解他?他是個極度注重隱私的人,就算要結婚,可能也躲得老遠去結,才不會讓長老們擺佈。」還是江澄瞭解他。
「這麼說,他們兩人現在可能已經……」武步雲睜大眼睛。
「離開香港了!」林劍希接著說。
「是的。」江澄是五分鐘前才得知滕峻和陶意謙的去向。
「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帛琉。」
其他四位麒麟臉色倏地變黑,氣扁了!
想度假想瘋的人還是出不了門,而那個理應留下來的人卻帶著女朋友享樂去了!這還能不教人發狂嗎?
足足靜默了十秒鐘,五行麒麟賊兮兮地互相瞅著,鬼點子冒出來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方騰看著大家,嘴角露出詭笑。
「是啊,該輪到咱們來整他了。」林劍希也道。
「這一次我不再猶豫。」丁翊附和道。
「趁著大家一片混亂,帶著各自的老婆上路囉!」武步雲大笑。
江澄笑著搖搖頭,滕峻就等著接招吧!
於是,五行麒麟喚來自己的愛妻,也在當天溜出了香港,找個小島度假去,把沸騰了的祥和會館丟給它真正的主人來收拾。
就在祥和會館亂得人仰馬翻的時候,滕峻和陶意謙則在帛琉的度假小屋中愉快地享受他們的假期。
自從陶意謙康復後,她與滕峻的感情日漸穩定,祥和會館內人也樂見他們有好的結局。陶意謙丟開仇恨的包袱之後,變得開朗許多,人也更加美麗,而滕峻對她的呵護備至與無盡深情,都讓五行麒麟的老婆們眼紅。原來像滕峻這樣的男人,動起真情來也是這麼癡狂……
唉,這對天之驕子,男的太俊,女的太美,怎麼看都教人嫉妒!
就因為知道會館裡心裡不平衡的人一堆,滕峻一得知長老們要逼他訂婚之後,就帶著情人逃了,以他對那些老人家的瞭解,這場訂婚宴肯定又是一樁折騰人的「部動員」。
所以,早跑的人才得享安寧。像現在,他正享受著海風的清涼與舒坦,斜躺在躺椅上等著身後的陶意謙下定決心。
她正在幫他剪頭髮,徘徊在剪與不剪之間。
「真的要剪嗎?」她有點不捨。
「是的。」滕峻閉起眼睛,一點也不在意。
「有點可惜哎!」她的臉被太陽曬得紅潤,笑容迷人。
「反正剪短了還會留長。」他笑著說。
「可是你這樣才像麒麟王啊!長袍,長髮,器宇軒昂,英俊瀟灑,落落大方,俊俏無雙……」她捧著他的長髮念著。
他忽然笑著跳起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跌進白淨的軟墊上。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現在的模樣,那我就一直留著它好了。」他撐在她身上說。
「你這個樣子和我心底那個少年的影像重疊,我永遠也忘不了……」
「噓!說好不再提那個名字的。」他飛快地說。
「我知道,可是,『他』才是我的初戀……」
他沒等她說完就重重地吻住她的唇,狂肆的慾望再度在他們心中燎燒。他褪盡她的衣衫,從她胸口上的傷痕開始往下吻,他要她徹底忘了黑帝斯,他要她心中只有麒麟王滕峻,黑帝斯的名字將不再出現。
正當兩人投入在感官的剌激中時,床邊那支電話竟然破壞氣氛地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熱辣辣的好事。
滕峻蹙眉地伸手接起電話,冷冷地道:「喂?」
「少爺,請你立刻回來,會館裡出事了。」是長老的求救聲音。
他們果真厲害,連他這裡的電話號碼都能查得到。他開始佩服會館情報網的工作效率了。
「什麼事?」聽到老人家的哭嗓,他微微愣住。
「五位麒麟帶著他們的妻子開溜了,現在五大企業群龍無首,五大企業要是停擺,這要如何是好?」長老焦急地說。
「溜了?」好啊,他們這麼快就報仇了?滕峻怔了幾秒,終於揚嘴微笑。那五隻麒麟這會兒真的是卯起來了!
「是的,目前行蹤不明,所以請少爺立刻回來香港主掌大局。」
「他們有沒有留言?」
「沒有。不過,他們的家人都說,這一次想催他們回來的可能不太容易。」
「這樣啊……」他沉吟著。早就想看看他們能容忍到幾時,現在用這招逼他回去,想必是到極限了。
「請少爺快點回來吧!」
「知道了。」他掛上電話,仰躺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陶意謙趴在他身上問道。
「丁翊他們送給我一個燙手山芋當訂婚大禮。」他還是笑,俊逸的五官難得這般輕鬆自在。
「哦?可是你不是說一切有他們就行了,他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她問。
「嗯,不過,再好的朋友也有鬧意見的時候啊!」就當放他們個長假,這一次,就不跟他們計較了。
「哦?」
「我們得把握時間,因為明天回去後可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做呢!」他笑著再次吻住身邊的佳人,繼續方才被中斷的溫存。
親情、愛情、友情在他剛滿二十一歲的生日時會全部出現,人生至此,夫復何求?滕峻滿心感謝他週遭的人給了他這份最好的禮物,讓他貧乏的生命從此燦爛輝煌。
而陶意謙呢?她相信這份愛是老天給她的奇跡,她願意用往後的生命來珍惜她所愛的人,不再有恨。
朝陽透過紗帳映在交纏的人體上,那光影交錯中的情人們正以真誠的心交付彼此的終身,他們心中的陰影早已被陽光取代,透過真愛,他們在嘗遍辛酸之後找到了人性中最寶貴的摯情。
黑暗已遠離,一切美好如意……
尾聲
好戲己落幕,祥和會館真的就此「祥和」了嗎?
那可不!
五行麒麟和麒麟王之間還有好多事可能發生,再加上六個女人的攪和,還能不亂嗎?要等到真的天下太平,恐怕還得好幾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