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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劍記

 一、山有路匪  
  一道鞭痕當空襲來,白馬上的青年猛拉韁繩,白馬即刻人立起來,青年人好俊的身手,倒躍到了地面上,從馬背上抽出長劍,劍身如秋水清冷森寒,三招凌厲的劍氣迸射,豈料長鞭靈動如斯,幾下折轉,將青年人的劍氣全部擋下來了。
  二人一次交手之後,不由各自欽佩起對方來。
  「姑娘你是何人?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今日不能奉陪。假若將來江湖再會,一併來領教姑娘的高招,可否?」青年人飄然退了一步,還牽馬在手,尤其瀟灑的是,那匹白馬頗具靈性,竟然跟著主人同進同退,一人一馬配合得天衣無縫。
  使鞭的不過是名十八九歲少女,穿著火紅的短腰短袖上裝,下身是黑色的長褲,長發束成一根長辮子,垂到了身前,烏黑亮麗,與少女漆黑的明眸如此默契。
  紅衣少女大聲咳嗽了一聲,「那個……」她認真思考了一下,「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從此路過,留下買路錢。聽清楚了沒有?」
  青年人定定地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神情嚴肅,緊張兮兮地瞪著他。
  「哈哈……」青年人狂笑起來,簡直是斯文掃地,同剛才的書生模樣相去甚遠,他那雙眼睛充滿好奇的光芒,「敢問姑娘你可是想要打劫在下?」
  少女緊張的神情這才放鬆不少,點點頭,繼續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就好。這條路不可以再走下去了,你若是肯乖乖轉回去。我不打劫你,也是可以的。」
  若是此刻青年人坐在馬上,說不定會笑得掉下來。
  他好不容易忍住笑,想想剛才自己明明有意讓她,這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憑她的本事,難道也攔得下他麼?
  「若我不肯回去,你又如何?」他摸著白馬的腦袋,微笑著問她。
  長鞭「啪」的一下,擊中一根小樹枝,可憐的小樹枝被劈斷掉在她腳邊,「這就是你的下場。」她嚴肅地說。
  「好鞭法。」他讚賞之極,「我記得使鞭的門派武林中本不多見,蜀中九龍門的騰龍鞭法與青城派的絕命鞭法都是不錯的。姑娘的鞭法固然靈動多變,但內力明顯不足,雖然招式騰出不窮,但若遇上真正的高手,恐怕十招內就會落敗。」
  他的言外之意相當清楚,要是這姑娘再不肯讓路,可要休怪他不客氣。
  「咦!你認得我爺爺麼?我爺爺也總是這樣說我。」少女大吃一驚,又補充說:「但我爺爺說騰龍鞭法太過兇猛,絕命鞭法又太過剛硬,要是遇到以柔克剛的武功路子,簡直是給人當猴耍。」
  青年人一怔,這兩路鞭法他曾親眼所見,威力之強大,就連他也是要忌憚三分,沒想到這少女的爺爺竟然一語道破了關鍵,他素來好武成痴,一聽之下默默思索片刻,驚喜地點頭,「多謝姑娘,在下受教了。」
  他又想到,這少女的爺爺說不定是前輩高人,既然如此,少女怎麼會是強盜路匪,多半是瞞著家裡人出來鬧著玩的,臉色更為溫和,柔聲說:「小姑娘早點回家去吧。大哥哥真的有要緊事。」
  「誰是你妹妹?」少女俏臉通紅,反而更生氣了,長鞭隨後就到,果然比上一次更為厲害,柔軟的長鞭在少女手中變幻莫測,她人在半空,將鞭子舞得宛如長蛇吐信,「不給你點厲害瞧瞧,看來是不行的!哼!」
  青年人氣凝丹田,臉色微變,縱身返回馬背上,白馬長嘯一聲,風馳般竟然從少女身邊直接越了過去,「小姑娘快回家去吧。」他回頭衝她微笑。
  少女獨自在那裡氣急敗壞,絕沒想到他會立刻逃跑,「你等著瞧!我岳懷秋絕不會辜負爺爺的期望。」
  青年人在馬上,耳裡聽到這句話,猛地記起一個人來……
  
  二、神劍莊主  
  金人大軍洶湧有如波濤,宋軍節節敗退,眼看即將要全軍覆沒,從山角處衝出來一支奇異的伏兵,不過是數百人的隊伍,穿著各色的服飾,握著不同的兵器,有長劍有大刀有長鞭亦有長槍,這不起眼的百人隊衝入戰地,每個人一出手,立時就有一群金兵倒下來。
  本來敗退的宋兵們士氣大振!
  隨同這批奇蹟出現的隊伍漸漸逼上去,金兵本想拚死抵抗,然而這批伏兵以一敵百,而且愈殺愈勇,把素來不怕死的金兵也逼得膽寒。
  金人大軍鳴金收兵,宋軍將領在後方看得激動,大聲呼喊:「給我追啊!追上去幹他奶奶的熊!」
  宋兵群情激動,跟著要追上去。
  只聽一聲清峻的聲音在前方陡然響起,「窮寇莫追。今日我大宋已是勝了。」
  宋兵還有要繼續追上去的,被伏兵中人攔下來,數百人圍攏到一名白衣青年身邊,高聲吶喊:「蘇莊主萬歲!蘇莊主萬歲!」
  這支宋軍的將領眯起眼睛,「什麼人,敢在這裡自稱萬歲?不要命了麼?」
  身旁的軍師見機極快,附在將領耳邊說了幾句,將領這才打了個哈欠,不再言語了。
  「恭喜莊主,賀喜莊主啊!」江南第一大幫鴻遠幫幫主楊豐拱著手,邁步走入神劍山莊的聚劍堂,坐中的白衣青年正是神劍山莊莊主蘇若飛,他含笑起身,「楊大幫主大駕光臨,令神劍山莊蓬壁生輝。未知楊幫主遠道而來,可有何要事?」
  「哈哈,蘇莊主年紀輕輕就率領我輩中人抗擊金寇,楊某特來道喜,更是因為蘇莊主被欽封為天賜將軍,使我武林中人終也有了被朝廷正視的一日。楊某代全武林中人先來向蘇莊主到謝了。」楊豐竟要跪下去。
  「客氣了。」說話間,蘇若飛指間勁氣輕彈,楊豐面有詫色,不得不跪到一半,起身而立。
  「其實,這一次來有事相求,萬望莊主可以答允。」楊豐落座一旁,正色道。
  「請說。」蘇若飛眸中有了光彩。
  楊豐於是從論劍大會的起源談起,一直說到上一屆論劍會主岳清群如何受人景仰青史留名,最後楊豐感慨萬千地道來:「我們這些老傢伙們思來想去,當今武林聲望最高又武功最強的,唯有蘇莊主你了。因此楊某受十派掌門重託,無論如何都要請蘇莊主擔任本次武聖湖論劍大會的會主,有了蘇莊主的主持,本次大會必將是論劍大會中最受人矚目的一屆。」
  蘇若飛甚至沒有一絲的推辭意思,「只怕在下會讓眾掌門失望……」
  「請蘇莊主成全大家的心願。蘇莊主但有所差遣,楊某赴湯蹈火,絕無怨言。」  
  出發當日,曾有過一個算命老兒守在神劍山莊門口,「莊主此行兇險,卦曰不利於行。」
  蘇若飛長笑著策馬遠去……
  
  三、論劍大會  
  夜色下,蘇若飛緩行於武聖湖畔,武聖湖得名自湖南岸的武聖殿,殿中供奉著歷史中有名的武將,有常山趙子龍,亦有衛青與霍去病,除卻這些名將外,更有武林前輩高人劍飛霜和琴清逸夫婦,素來倍受武林中人推崇,香火旺盛。
  於十年前開始的論劍大會每兩年在武聖湖舉行,使武聖湖正式成為武林中人嚮往的聖地。
  蘇若飛三日前抵達武聖湖畔,十派掌門早就恭候在此,擬定本次論劍大會的基本規則之後,推掉了十派掌門人的盛情邀請同宴,他獨自一人步來武聖殿,感懷先人。
  「若我是琴清逸,又去哪裡尋個劍飛霜來……」蘇若飛素來清淡的眸子,剎那湧起深邃的星芒,幽然嘆息。
  身後破空聲襲來——
  蘇若飛未曾轉身,熟悉的鞭尾朝他掃來,將他腰圈住,他不等長鞭的主人下一步行動,搶過鞭尾捏在手心裡,稍一使勁,只聽「啊!」的一聲嬌呼,紅衣少女被他一把拖進武聖殿來,二人眼對眼,「哼!」正是路途中冒充路匪的岳懷秋。
  他鬆手放開鞭尾,莞爾一笑,「想不到岳姑娘你竟然追來了這裡。岳姑娘,你千辛萬苦尋找在下,如有所求在下能辦到的,在下當盡其所能。」
  岳懷秋本來在拚命奪回自己的鞭子,沒想到他會鬆手,力氣被反彈回來,她人跟著彈了出去,武聖殿內的白影射出來,搶在她掉下來之前,及時將她抱住,「岳姑娘小心。」
  自然還是蘇若飛。
  「本姑娘才不是來求你的,是來救你的。」岳懷秋羞紅臉,氣呼呼地匆忙站起來,「你可知道你中圈套了麼,」她話尚未說完,蘇若飛一指點中她的軟麻穴,冷冷地看著她慢慢倒下去。
 「蘇莊主的飛雷指果然非同小可。」從殿外步進來的正是華山派掌門柳劍龍,灰白頭髮的男子,眸子精光閃爍,腰間掛著色澤極古的龍泉劍。
  「這女刺客來路不明,煩請柳掌門將她暫行收押,待論劍大會結束,在下再慢慢問她幕後主使。」蘇若飛看起來十分疲倦,說完皺著眉頭走出了武聖殿。
  
  一連十日的武林論劍大會進行得相當順利,蘇若飛與十派掌門共同擬定的規則嚴格約束著每一位前來參加大會的年輕武林中人,他們一步步從初賽比到總決賽,最後的勝利者將有機會成為十派掌門的親傳弟子,這是武林新手的比賽。
  新手比賽結束之後,蘇若飛獨自去看了被關押的岳懷秋,地牢中的少女手腳被鐐銬鎖住,一見是他來了,激動地跳起來,「你……你……」
  「打開門。」蘇若飛吩咐門守,門開了,他矮身進內,「究竟是誰主使你來刺殺我?」冷冷地望著她。
  岳懷秋愣住,滿腦子想好的話,一心等有機會見到他說個明白,但是他的話把她給嚇到了,「我……我刺殺你,從何說起?你什麼意思……」
  「岳姑娘,你故意裝傻這招是行不通的。我本以為在這裡十日,可以讓你足夠清醒了。」蘇若飛始終神色冷冷地,輕輕踩上她的腳銬,又抓起她的手銬,瞧了瞧,脫手鬆開,「叮叮噹噹」的碰撞聲,彷彿是對她的一種嘲笑。
  「哼!蘇若飛你糊塗透頂!我就要看看你是怎麼死的……」岳懷秋憤怒地瞪著他,「放我出去!我爺爺要是來了……」
  蘇若飛厭煩之極地再次點了她的軟麻穴,「閉嘴,管他是神仙還是妖怪,這裡一概由在下說了算。在下才是論劍大會的會主。」  
  是夜,地牢門守被人擊暈,蒙面黑衣男子進來救走岳懷秋,次日蘇若飛與十派掌門同去查看牢房,只見一地的鎖鏈被扯成了一截截,他嘆息:「來人是內家高手,若非我們人多勢眾,在下多半是難逃他的毒手了。」
  柳劍龍撿起鎖鏈碎片看了又看,「難道是……」他話才出口,又立刻收口,默默點頭。
  岳懷秋既然逃走,線索又未留下,此事便不了了之。  
  第十一日起,十派中的頂尖弟子展開為期五日的連環比賽,選中其中最優秀的三人分別授予金、銀、銅三柄小劍,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高榮耀,盡在此三劍中。
  有了前面新手比賽順利進行的經驗,蘇若飛對繼續主持好本次論劍大會的重頭戲——授劍比賽,更有信心。
  他以鐵面無私的風格,執行著嚴格的規則,受了重傷的選手被請出場地,他似乎沒看到弟子身後掌門人鐵青的面孔。
  關於蘇若飛主持問題的探討,基本上是每夜各大掌門的重要話題,說到最後,平素脾氣甚好的掌門人禁不住義憤填膺,拍案而起,「什麼蘇莊主,蘇主持……要不是我們捧他,他哪裡有今天?這小子不知好歹,我們既然有本事捧他上台,難道就沒本事拉他下馬?」
  每到這時,屋簷上總會響起幾聲輕響,一開始他們總以為是蘇若飛偷看他們,後來派了門下弟子隨時監視,才發現蘇若飛竟然從未靠近過他們這裡。
  「說不定是野貓。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們後來如是猜想。
  比賽進行到第五日,重傷下場的弟子十派中佔了九派,旁觀每場比賽的十派掌門基本上誰都無好臉色可瞧,剩下的弟子固然沒有重傷,多辦也是大傷元氣。
  「點到即止?假如不盡出全力,如何知道誰的真實本事更強大?既然眾位高徒前來參加論劍大會,就應當有冒生命危險的覺悟吧。」蘇若飛的一席話,讓十派掌門悶聲無言。
  鴻遠幫幫主楊豐的到來,讓十派掌門覺得應該有了新的希望,他們希望他去勸說蘇若飛調整規則,因為不管怎麼說,人是楊豐請來的。
  楊豐則跟他們說:「楊某絕沒料到蘇莊主竟是這種人,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比賽公平,選出最優秀的弟子。但實際上看來,他居然是有著陰謀而來,說不定他是朝廷派來的奸細,來削弱我們武林中人的力量。」
  「此人不除,實在太過危險。」華山派掌門柳劍龍插口說。
  換來另外九派掌門的一致認同,秘密計劃在半個時辰內製訂完畢,於明日黃昏時分,擊殺蘇若飛於武聖殿。
  
  四、明修棧道  
  五日來主持比賽,使蘇若飛倍感疲憊,今日終於順利結束,即使大部分掌門人看起來怒氣衝衝,他也不願再去傷腦筋,研究是為什麼。
  一如既往,他在黃昏時分前往武聖殿散步,寧靜的湖畔,才可以使他從一整天的疲倦操勞中恢復元氣。
  整修過的古殿,後方夕霞染滿天空,湖水波光粼粼,倒映出紅霞中的古殿來,宛然如是另一個世界。
  蘇若飛踏入武聖殿內的第一步,殺氣就從四面八方湧出來,他微微變了臉色,然而身形凝定未動,身上未攜有武器的他,很顯然正處在一個相當危險的境地。
  風拂過他的臉龐,暗淡的眼裡忽然迸射出亮芒,蘇若飛右手食指對著虛空疾點,飛雷指氣一擊而中,埋伏在關雲長雕像後的敵人痛呼一聲摔落下來,「黃山派張天寶?」蘇若飛眼神如電,掃視周圍,厲聲低吼:「十派精英,盡會於斯。難不成,就是為了等在下前來?真是榮幸!」
  話音剛落,從各個雕像後面躍出來幾十來人,蘇若飛望著這些熟悉的面孔,臉色變了幾變,漸漸蒼白下去……良久,嘆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去,方才背後冷風嗖嗖,知高手匯聚在此,果然看到十派掌門與楊豐將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這架勢,分明就是要絕殺他於斯了。
  「楊幫主,能夠給在下一個解釋。」蘇若飛身在此情此景,尚能保持冷靜,令在場所有人心中亦暗暗佩服,同時又進一步證實——要不是有如此鎮定本事的人,如何能做得了叛國奸細?
  楊豐沒有回答,低頭,從人群中退出武聖殿。
  他的背影消逝,無數兵器同時朝蘇若飛身上招呼下來,混亂中,只聽柳劍龍大聲吶喊:「不要殺死他。要生擒他,把他交給朝廷處置!」
  武聖湖論劍大會順利結束,主持人蘇若飛據說數日前已先一步回了神劍山莊。
  這一日,春光明媚,楊豐駕著馬車獨自離去,後車廂被完全封閉,車輪過處,碾下深深的痕跡,馬車過去一盞茶功夫,紅衣少女從繁茂的樹枝中悄然落地,俯身查看地上留下來的車輪痕跡,明眸如水,低語:「蘇若飛,你是死是活?」
  黑暗中,手腳被緊緊捆綁的疼痛喚醒了他模糊的意識。
  蘇若飛試著想要張口詢問,然而口中被塞了好大一顆核桃,又被布條牢牢綁住嘴巴,竟是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眼前一片漆黑,黑布矇住了眼睛,唯有耳朵裡聽到車輪滾滾的聲響,他試著想要運氣掙斷繩索,豈料一口內息提到胸口頓時渾身針刺般的疼痛,無法開口的他,身子微微晃動著,徒勞地努力解脫,徹底失敗。
  神劍山莊的莊主,淪落到如此地步,說出去,估計都沒有幾人敢相信吧?
  蘇若飛苦笑……
  出發當日,曾有過一個算命老兒守在神劍山莊門口,「莊主此行兇險,卦曰不利於行。」
  他要是聽得進去,似乎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模樣。
  「爺爺,這人既肯通知你來救我走,又為什麼不肯聽我們的勸?」路途中,紅衣少女策馬前行,後方的灰袍老者輕拉馬韁,神情反倒十分輕鬆,「當日我怕他重蹈我的覆轍,想方設法通知他有危險。他聽也不聽就走了,本以為蘇若飛不過如此,然而我接到了他派人送來的信。再者,我來救你的時候,你身上的鎖鏈全都被內家真力震碎了。」
  紅衣少女臉色微紅,「這又如何?那呆子自以為了不起……」
  「駕——」她更是心急如焚,「這呆子不聽人勸,現在可好了,被他們捉了去,現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爺爺我為了等你,又耽擱了這許多時辰……」
  二匹馬並騎飛奔,踏蹄絕塵。
  
  五、陳倉暗渡
  襄陽城,宋將軍府後院,馬車停下,鴻遠幫幫主楊豐飄然落下,輕敲三記。
  「楊幫主?」後門打開,小僕役探出頭來,瞧了瞧封閉住的馬車,不大客氣地問:「把人帶來了麼?」
楊豐全不介意,點點頭,與此同時馬車門被裡面人打開,華山派掌門人柳劍龍穩穩下了馬車,將一個被手腳捆綁的人扛了出來,此人陷入昏迷,看起來已是奄奄一息。
  小僕役查看了此人的面容,十分滿意,朝楊豐等人招招手,「跟我進去見將軍吧。楊幫主立下大功勞,將軍少不得豐厚賞賜呢!」
  「呵呵……」楊豐與扛著蘇若飛的柳劍龍跟進了將軍府後院。
  一桶水從頭澆下,彷彿是被從地獄召喚回來,委頓在地動彈不得的蘇若飛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肚皮圓脹像一個球似的大宋將軍伸起腳踩在蘇若飛的頭上,狂笑起來,「臭小子!憑你也可敢稱萬歲?當真是活膩了!一個江湖草莽居然跟本將軍搶功勞,還做了什麼天賜將軍?讓你威風!現在怎麼不威風了啊?哈哈……」
  楊豐淡然微笑,「此刻的蘇若飛便是任憑將軍如何了。」
  柳劍龍垂著眼,默然無語。
  地上的年輕人,儘管手腳被緊緊捆綁,卻始終未露出絲毫膽怯之色,神劍莊主畢竟就是神劍莊主,身處如此險境,還笑得出來,「哈哈……楊豐,原來請我去當論劍大會的會主,是這個陷阱的開始。堂堂中原鴻遠幫的幫主,不過是一個朝廷走狗,當真讓在下大開眼界了!」
  「臭小子!」大宋將軍狠狠地踩下去,「拖他起來,我要掌他的嘴!」
  一聲令下,兩名僕役把蘇若飛架起來,失去自由的神劍山莊莊主唇邊逸出冷笑,眸子裡射出光芒來,凝視著這些人的醜陋面孔。
  大宋將軍的巴掌剛要揮手落下,窗外猛地飛進來一支利箭,直刺向大宋將軍的後背,楊豐見狀立刻起身揮劍劈斷了利箭,「將軍小心!」
  「刺客!有刺客!」大宋將軍頓時慌張起來,怕死的天性湧上來,他來不及去掌蘇若飛的嘴,自己便縮到了角落裡。
  楊豐當即說:「多半是蘇若飛的同黨。此人若不除去,勢必麻煩不斷。請將軍讓楊某負責處決蘇若飛。」
  「准了!」大宋將軍既出了氣,其他的也顧不了,轉身躲進了內堂。
  
  柳劍龍默然無聲地過來再次扛起蘇若飛,蘇若飛冷冷望著楊豐,竟不求饒,笑著說:「楊幫主,你把在下賣來這裡,有多少好處?」
  「鴻遠幫整整三年的開支都著落在蘇莊主身上了。」楊豐沒有絲毫愧色,從容答來,「蘇莊主你出生於富豪之家,就算是入了武林,然而你神劍山莊名下的產業無數……如我等真正的草莽出身,恐怕用盡這一輩子都沒機會超過蘇莊主你了。這一次你又被封為天賜將軍,蘇莊主其實你死了也不冤枉,該有的都有過了,不是麼?」
  幽冷的聲音裡,楊豐取出布團塞入蘇若飛口中,再用布條牢牢綁住,不再給蘇若飛開口的機會,此刻他要做的只是心狠手辣,為了地位為了名利……就算不擇手段又如何?楊豐回想起小時候爹娘死在瘟疫裡,小小年紀的他被迫變成乞丐,到處流浪討飯,看盡那些有錢人的白眼——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黃昏,討了一天飯的小楊豐破碗裡口口如也,餓了一整天的他,終於昏倒在一家大戶人家門口。
  他看到門被打開,有人出來了,他試著呼喊,「求求你,賞我一口飯吃……」
  迎面被人一腳踢中胸口,小楊豐疼得幾乎死去,昏迷前看到衣著華麗的男子牽著小男孩的手,親切地說:「若飛,爹今日帶你去吃十里飄香樓的菜,好不好?」
  「耶!爹最偉大了!」
  餓得快死的小楊豐視線逐漸朦朧,望著那對幸福的父子,他心裡滿是怨恨。
  命運何等不公……
  總有一天,他要靠自己贏回一切,讓那些有錢貴公子「享受」下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滋味。  
  將軍府後門,黑暗角落裡,少女吃驚地看著屋頂上的弓箭手離開,低聲問:「爺爺,他既然來救蘇若飛的,怎麼看著他被帶走不管呢?」
  老者嘆了口氣,「傻丫頭,他不是來救人的。這只是個工具罷了。」
  「工具?爺爺你說的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少女搖搖頭,困惑之極,「上次你讓我假扮強盜去攔截蘇若飛,其實爺爺你明明知道我攔不下他,是不是?」
  老者微微一笑,「看到你毫髮無傷地回來,爺爺心中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什麼疑惑?」少女瞪大美目,剛想再問,老者臉色一肅,「快走,否則蘇若飛恐怕有性命危險!」
  「啊——」少女低呼,祖孫二人轉眼被夜色淹沒。
  
  襄陽城外,夜幕下的樹林,冷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金人將軍從容走出來。
  楊豐將動彈不得的蘇若飛交給金人將軍,「這是將軍要的蘇若飛。」
  金人將軍查看了下被綁年輕人的面容,認出來果然是當日率領奇兵將他們擊退的蘇若飛,當日神氣十足的中原俠客,如今變成了這模樣,金人將軍低聲微笑起來,「做得好。」邊說邊伸手過去抓住蘇若飛的肩膀。
  他腦子裡浮現出如何折磨蘇若飛的畫面,繼續微笑……
  「放開他!」
  清脆的一聲怒喝,一道長鞭朝金人將軍頭頂狠狠砸落,紅衣少女從黑暗中陡然出現,俏美的容顏即使是在朦朧的夜色中,依然驚心動魄!
  金人將軍大怒,迅速抽出腰間的彎刀,刀光流轉,與少女的長鞭纏鬥在一起。
  楊豐拔劍駕到蘇若飛的脖子上,冷靜地對少女大聲說:「放下鞭子。否則我現在就殺了蘇若飛!」
  「你——無恥!」鞭子猛地收回來,紅衣少女憤怒地瞪著楊豐,金人將軍詭笑起來,彎刀招術未老,勾向少女的下身,竟是非要將她擊敗打傷不可。
  「岳姑娘,多謝你捨命相救。」
  清冷的聲音,竟出自蘇若飛之口,楊豐忽覺不對,他明明記得堵住了蘇若飛的嘴,蘇若飛是如何發出聲音來的?
  驚駭中,楊豐來不及回頭,渾身一顫,一道氣勁貫穿他的檀中穴,軟倒下去的時候,看到蘇若飛身上繩索全斷,散落在地,柳劍龍持劍守在蘇若飛的身側,毫無表情地看著楊豐倒下去。
  「叛徒!」楊豐用盡最後的力氣,喊出這兩個字。
  「楊豐……若非蘇莊主洞察先機。我大宋江山豈不是要毀在你這個武林敗類手中,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是叛徒?」柳劍龍終於怒吼出來,還記得論劍大會第一天晚上,蘇若飛悄然來到他的房間,與他長談了一夜。
  當年他柳劍龍被同門排擠,幸有蘇莊主鼎力支持,才能有今天。
  蘇若飛問起他關於上一屆論劍大會會主岳清群的下落,本來被楊豐拖來要對付蘇若飛的柳劍龍立刻羞愧萬分,為自己一時糊塗而悔恨不已,於是把楊豐的部署與計劃一五一十告訴蘇若飛,並且直截了當告訴蘇若飛上一屆會主似乎也是被當作武林敗類而暗中秘密處置了。
  論劍大會外表看來,會主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卻是這十大武林大派為了對付最新在武林中出頭的人而設的一個陷阱,一個接一個曾經在江湖中聲名遠颺的人就這樣從此失蹤,而且十派掌門會聯合告訴天下人——會主看透了俗世,所以決定退隱江湖。
  多麼風光又可怕的騙局……
  
  六、退隱歸去  
  柳劍龍於前一刻揮劍劈斷了綁著蘇若飛的繩索,佩服他的膽量之外,又下定決心,絕不會讓蘇若飛受到傷害,剛剛在宋將軍府內,看到他被宋將軍踩著頭頂,要不是有蘇若飛對他連使眼色,他當場就忍不住要下手解決這可惡的宋將軍。
  楊豐軟倒的時刻,金人將軍的彎刀瞄準武功最弱的岳懷秋,一道金色的焰火從他懷中衝天而起,樹林後方響起了腳步聲,金人援軍轉瞬到來,果然他並非是單槍匹馬赴約。
  銀光劈向岳懷秋腦袋,長鞭太遠,驚駭中伸手欲擋,右手不過是血肉之軀,擋上去必定是斷去右臂的結果。
  「笨丫頭!」撲面而來的暖意,白色身影捨命過來抱住她,兩人同時倒下去。
  他的臉靠在她的臉上,她瞪大眼睛望著他,剛想要抗議,抬頭看到他後背衣服冒出來的紅色血跡,彎刀還是劃破了他的後背。
  不等她反應過來,蘇若飛縱身躍起,借過她手裡的長鞭,脫手便是精妙絕倫的騰龍鞭法第十九式翔龍回天。
 揮舞著長鞭的年輕人神態瀟灑,鞭法純熟,長鞭到處,逼得金人將軍一陣狼狽。
  柳劍龍心中大呼痛快,過去扶起紅衣少女,「姑娘小心。」
  前方本來黑壓壓的樹林中,亮起火光,高舉著火把的金兵吶喊著衝殺過來,金人將軍的彎刀固然落了下乘,但一時三刻之間,蘇若飛竟是不能將他制住,連他亦是微微變了臉色。
  難道,這一次的苦肉計將會失敗?
  「柳掌門,請立刻帶岳姑娘離開。」蘇若飛咬緊下唇,鞭法有張有馳,牢牢困住金人將軍,郎聲道來。
  在這波濤洶湧的黑夜中,他清峻挺拔的身影如此神采飛揚!
  「蘇若飛!蘇若飛,我絕不會留下你一個人送死!」岳懷秋反應也快,從楊豐身邊撿起他的長劍,使鞭的姑娘施展起長劍來,同樣凌厲。
  便只能讓他不顧性命地救了她,卻不允許她留下來與他並肩作戰麼?
  剛才短短瞬間,她回想前事,想明白了他不惜以身犯險,被人綁來這裡,恐怕就是為了與金人將軍這一戰……當日率領群雄力驅金兵的神劍山莊莊主,依然如此叫人心折。
  「爺爺!爺爺怎麼還不來?」岳懷秋驚叫起來,紅衣少女轉身要去尋回爺爺來,剛剛分開前,爺爺說要去拉宋兵來,去了這麼久都不見人回來,莫非是出了意外?她才跨出一步,腳便是頓住了,眼望蘇若飛與金人將軍堪堪打成平手,稍有不小心,立有性命之憂。
  金兵已至,金人將軍面露得意,冷笑:「放下兵器,或許能饒你們的性命。」
  「休想!」岳懷秋長劍朝金人將軍面門遞去,前方嗖的一聲,冷箭射來,白色身影再一次擋在她的身前,「回去!」他加重了語氣,帶著怒氣。
  鞭影流光,擊落冷箭。
  「我……」岳懷秋此刻無比惱恨自己平時學武不肯下苦功,此時此刻非但幫不了人,反而不斷地要他來救自己,俏臉羞得通紅。
  一顆大球被來人一把扔在地上,岳懷秋又驚又喜,「爺爺!爺爺你來了!」
  蘇若飛轉身與來人一照面,彼此相視一笑,「多謝岳前輩提醒。」蘇若飛漸佔上風,來人出掌如雷,在二人的夾擊下,金人將軍終於不支落敗,中了兩掌一鞭的他半跪在地,怒瞪。
  
  最終,岳清群並未能請來宋兵,一怒之下殺死大宋將軍,割下他的頭顱扔來這裡。蘇若飛又見當日的算命老者,還記得自己從他手中接過信物,得知上一屆論劍大會的會主尚存人世,因此暗中擬定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計劃,一方面裝做糊塗,被楊豐騙去武聖湖,另一方面觀察十派中可以信任的兄弟,選柳劍龍果然沒錯。
  在這期間,岳懷秋半路攔截蘇若飛,亦是她爺爺岳清群的計策,好讓楊豐等人的眼線,絲毫不懷疑蘇若飛已經中計。
  蘇若飛忍受皮肉之苦,裝作落敗被抓,伺機懲治楊豐。
  而現在遇到了金人將軍,二人一笑中,儘管明白此刻危險重重,依然豪情滿懷,兩道長鞭揮劈甩帶,柳劍龍與岳懷秋長劍如風,四人合力,將百來人的金兵小隊逐漸擊得退去。
  久戰終究難支,蘇若飛朝岳清群使了個眼色,白影輕飄,鞭子圈住金人將軍的脖子,「立刻下令讓他們退兵!否則我就把你勒死在這裡。」
  金人將軍倔強地抬起頭,目中射出火焰來,然而漸漸地,這股火焰熄滅。
  「退兵!全都回營!不准回來!」他的吶喊聲,像是勝利的戰鼓,響徹雲霄。
  
  作為大宋的叛徒,作為武林的敗類,楊豐被柳劍龍帶回武聖湖,接受全武林的審判。
  岳清群凝望著遠去的金兵,長嘆一聲,「唉,大宋如此……今後除非能出一個忠心報國將帥之才,否則我大宋亡期不遠矣。可嘆我岳清群沒有兒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蘇若飛微笑起來,當即跪下去,「前輩若是不棄,在下不知能否有幸做前輩外孫女婿,將來我的兒子亦是前輩的後代,我已想好他的名字……」
  「名字,是什麼?」岳清群大為激動。
  「姓岳名飛,字鵬舉。願他將來可以宛如大鵬鳥在大地上飛翔。」蘇若飛朗聲到來,旁邊的岳懷秋早羞紅了臉,「誰說要嫁你了?還想好了兒子的名字……我……我……」
  「哈哈!懷秋,爺爺當日讓你假扮強盜,他都不曾傷你分豪。蘇莊主有勇有謀,更有難得的愛國情懷,得此外孫女婿,當慰此生!」岳清群扶起蘇若飛。
  兩代論劍大會會主,再次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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