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J網路實驗室
打印

[介紹] 笑紅塵

本主題被作者加入到個人文集中

笑紅塵

(一)

    天都府,後街口,車輪滾滾,押著囚犯的刑車從百姓的擁擠中一路前行著,每到一處無不引來旁觀者的驚嘆連連。

    「這名犯人聽說犯下了重罪,被判了斬立決。原以為是窮凶極惡的漢子,你們快看哪!竟然是那麼年輕美麗的姑娘!」

    「小妞兒生得實在很俊!只可惜就要死了!」

    「呸,她就算不死也不見得看得上你!聽說這姑娘是江湖中有名的女俠,想不到啊想不到,就算武功絕頂又如何?還不是要死在這裡!」

    越過押解的衙役,囚車中分明是一名白衣少女,儘管青絲零亂地飄來飄去,然而任誰都無法忘記她的容顏,真正是令人驚豔的絕世容光,如今她被鎖住雙手,關在矮小的囚車內,神色既不慌亂又不悲傷,一雙明眸似有似無地朝路邊的百姓望來,依然是氣質脫俗,孤傲不羈。

    「她果然就要被斬了麼?為何居然連一絲懼色都沒有?」

    「畢竟也算是一代女俠,就算臨死恐怕都要死撐就是了!」

    角落裡,有兩名蒙著臉的黑衣人在竊竊私語,在他們衣服的左前襟前繡了一條白色的蛇,吐著細長的蛇信子,看起來極為詭異。

    「呵呵,司徒笑笑也會有今天麼?少主果然是智計過人啊!小小的一點離間計,就能讓司徒笑笑竟然孤身犯險尋死,哈哈……有少主在,我們白龍門必將獨霸武林!」

    「輕聲,在沒看到司徒笑笑人頭落地之前,一切仍須小心謹慎。」

    二人一邊說一邊注視著囚車的動靜,囚車一路向菜市口開去,眾百姓也興奮地跟了去,他們二人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裡,不動聲色地觀望著。

    距離此地不遠處明秀閣房頂上,有一名年輕人正在遙望下方的光景,在他手中緊握著一把鋒利的寶劍,俊美出眾的臉龐上全是擔憂之色,低聲自語:「笑笑……我的笑笑,你竟然要拿自己的性命來跟我賭……」

    他長長地嘆息,不由苦笑,「輸了又如何?笑笑,反正我總是贏不過你了……唉,你這個鬼丫頭,究竟要我如何才能不胡作非為?」

    屋頂上的年輕人足尖輕點,轉眼沒了蹤跡。

    後街口,囚車終於停下不動,衙役打開囚車門,當他伸手要去把白衣少女拉出來的時候,「啪!」衙役居然結結實實地被她甩了一個巴掌,「把你的髒手拿開!本姑娘自己會出來。」

    她的雙手依然被鐵鏈牢牢鎖在前面,剛才那一掌來得神不知鬼不覺,衙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臉分明被甩得火辣辣地疼,他剛想還手打回白衣少女出氣,然而當他的目光迎上她凜然不可侵的神態時,居然被震得無法下手。

    「哼!」白衣少女冷冷地瞪了她身邊的衙役一眼。

    她絲毫都沒有懼色,抬頭挺胸地朝著前方刀斧手所在處走去,長發輕舞,白衣飄飄,氣質尊貴宛如是公主,容顏又美麗得令人驚嘆,在眾人的嘆息聲中一步步走到刀斧手身邊。

    「你,可以動手了。」

    她從容地跪下來,閉上了眼睛,竟是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十分期待。

    天都知府本擬痛斥她幾句,畢竟她是犯下死罪的刺客,在他手中見過多少犯下死罪的犯人,在臨死前無不是痛哭流涕,有些犯人甚至怕得當場昏倒,可是她居然……居然這樣從容赴死,讓他在驚嘆之餘尤其覺得尷尬。

    他覺得這不像是在處決犯人,倒像是在成全了她什麼。

    刀斧手從沒見過主動請他下手的犯人,更何況這是一名年輕少女,如此從容如此淡定,他怔愣了一會兒,才聽知府大人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行刑!」

    這才讓刀斧手如夢初醒,他陡然舉起手中的大刀,刀身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出奪目的光芒,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重重地看準犯人的頭顱,重重地一刀下去——

    「司徒笑笑,明年此時,我會來你墳前燒紙錢給你的,你就安心去吧。」

    「哈哈……少主英明!少主英明啊!」

    角落中的兩名黑衣人互相擊掌大笑,尚未等他們大笑出來,半空中傳來「當——」的一聲巨響,一片燦爛的紅色席捲而來,「嗖嗖——」數聲,無數明亮的暗器襲向衙役與刀斧手,三枚銀梭將刀斧手中的大刀擊得掉落在地。

    「笑笑,跟我走!」紅色身影在白衣少女身前站定,那又是一名極其美麗的少女,只不過她穿著一身鮮豔的紅色,渾身上下散發出強烈的活力來。

    白衣少女吃驚地睜開眼睛,望了紅衣少女一眼,居然不肯起來,「夏紅影,我司徒笑笑不需要你救!我死我的,不要你管!」

    紅衣少女微笑著望瞭望白衣少女手上的鐵鏈,「笑笑,如今雙手被鎖的你,憑什麼可以不聽我的話?你不就是在等追塵來找你麼?嘿嘿,我不過是搶在他的前面罷了!你自以為對他之愛天下無人可比,可是如今你居然要他為了你而冒險……笑笑,你聽著,今日是我夏紅影救了你的命,也救了傅追塵的命,聽清楚了麼?」

    白衣少女本來淡定從容的面容不禁浮起幾絲驚詫。

    紅衣少女不等她回過神來,揮動紅綾將她整個人捲起來,輕輕一點,已經帶著她雙雙遠去,消失在茫茫人群裡。

    天都知府從桌子底下冒出個腦袋來,剛剛無數暗器飛來,他幾乎嚇傻了,幸好及時被隨從按到桌子底下去,抬頭看到重犯被人劫走,又見劫囚的人也跑遠了,才敢大膽怒吼:「給我去把她們全都抓回來!」

    百姓們看得有趣,接下來估計又是好幾天茶餘飯後的談資。

    躲在角落裡的兩名黑衣人錯愕非常,「紅影,她為什麼要救司徒笑笑?」

    「她居然敢背叛少主!夏紅影,她是不是瘋了?」

    「馬上回去稟報少主!」二人如一陣風似地轉眼消失得沒影了。

    (二)

    林子裡,陽光透過縫隙射下來無數斑駁暗影。

    「噹!」傅追塵舉劍劈斷了司徒笑笑手上的鐵鏈,她卻頭也不抬,出神地望著地面,「笑笑,你究竟想幹什麼?笑笑,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次差點沒命?要不是紅影她……」

    「又是紅影!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司徒笑笑脫去鐵鏈,望著身邊巧笑倩兮的紅衣少女,頭轉向另一邊,「誰要你們多事?我死我的,跟你們有什麼干係?」

    「笑笑,不要胡鬧!」傅追塵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的身體扳過來,「看著我的眼睛,笑笑!你我皆身負師門重任,你難道忘記了當初你在師尊面前發過的重誓了麼?」

    司徒笑笑呆呆地凝望著他,徵了片刻,明眸裡忽地流露出無限柔情,可是她的臉色突然變了,拚命甩開傅追塵的手,「忘記的人不是我,是你,親愛的師兄……你自己又還記得什麼?你在師尊面前發誓會永遠照顧我永遠陪我直到死,可是你自己根本做不到!你有你的紅影,不要再跟我提什麼誓言!」

    「從今以後,我司徒笑笑和你們一刀兩斷,再也不要來管我的死活!我也不需要!」白衣少女一邊流淚一邊轉身離去。

    「笑笑,回來!」傅追塵才追上一步,白衣少女轉過身來,「啪——」重重的一掌擊在傅追塵胸口,傅追塵頓時氣血翻湧,吐出一口鮮血來。

    「笑笑,你……」他難以置信地凝望著她。

    司徒笑笑面無表情,宛如是一尊石頭雕像,「下次你再敢跟過來,就不只吐血那麼簡單了!師兄,請不要忘記,我才是師尊最得意的弟子。永別了……」

    白衣少女伸手抹去眼角邊的眼淚,絕然地轉過身去,一步步走遠。

    「笑笑!笑笑!」

    傅追塵拚命想要追上去,可是無奈被她一掌重傷,根本無法舉步,夏紅影過來扶住他,「追塵,我看我們還是等笑笑火氣小一點的時候,再去把她找回來。她……她誤會那麼深,我……我真對不起你們。」她神色黯然,尤其當她看到追塵受了那麼重的傷。

    「怎麼可以怪你……」傅追塵黯然嘆息,「笑笑性子素來古怪,又冷傲……當年是我在飛雲嶺把她給寵壞了,到如今半句話都說不得,唉……原以為這次讓她吃點苦頭,她就能回心轉意,可是想不到……」

    「追塵,先為你療傷要緊,你,不要再擔心了。笑笑武功一流,若非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天底下能傷得了她的人其實很少。」夏紅影牢牢扶住傅追塵,他的心畢竟還是全在司徒笑笑的身上,她為了他去冒險,他全看在眼裡,可是一句話也沒有……她這麼做,究竟值不值得?

    少主,一旦讓少主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她恐怕連活過這個月的命都沒有了。

    想到少主永遠陰森恐怖的臉色,夏紅影不由微微顫了顫身軀,眼裡流露出極大的恐懼來,可是她扶追塵依然扶得很堅強很堅決。

    清風拂過,拂起白衣少女的秀髮,陽光固然明媚,卻無法驅除她陰沉的神色,絕美的面容之上沉澱著死一般的靜寂。

    她靜靜地立在石碑前,伸手在碑上輕擊了三下,從容地等待著。

    「轟隆隆——」石碑緩緩移開,穿著胸前繡有白色蛇紋的黑衣人出來見到她的身影,當即驚恐地舉起右手,卻聽白衣少女冷冷地說:「白龍門就是這樣招待你們少主請來的客人麼?」

    「你是司徒笑笑?」黑衣人自然認得她。

    當年白龍門與正道武林交手,不論是多麼完美的計劃不論是多麼厲害的陷阱都能被那些可惡的正道武林給識破,最大的障礙就是眼前這名白衣少女。

    她,司徒笑笑,和她的師兄傅追塵乃是來自天山派的弟子,不僅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而且為人既聰明又機智,每次都是她和傅追塵及時出現,救下了一眾正道武林人士,讓野心勃勃的白龍門數次敗北。

    她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今天居然敢送上門來,讓黑衣人吃驚不小。

    「不錯。」司徒笑笑凜然無懼,反而幽幽地說:「若你們少主沒有誠意,司徒笑笑這就告辭了……」

    「司徒姑娘請留步。」從石碑底下慢慢走出來一名男子,他的聲音很低卻隱含著強烈的威勢,眼裡流動著光彩,他溫柔地伸出手,握住司徒笑笑的手,「我早說過,他會讓你失望的……笑笑,像你那麼完美的女子,本是不應該受半點委屈才是。」

    他抓緊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柔地吻下來,抬起頭,眼裡居然滿是對她的眷戀與深情。

    她……她依然是這樣的絕美,一如當年他在白蓮峰上初見她一樣,那一次他設計好讓一眾正道武林人士在此聚會,他本要引爆埋藏下的炸藥,可是在無數猙獰的面孔裡,他居然看到了如一抹清風般的笑笑。

    她與傅追塵攜手而來,持劍要來刺穿他的心臟。

    她可真是既狠又美,那一劍他輕鬆避過,可是她的容顏才是最鋒利的劍,直刺入他的心田,讓他不能忘記,之後那麼多次的陷阱,都是他與她在鬥智鬥勇,她每一次都讓他覺得驚喜。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得不到一個真正的對手。

    史風碧從接掌白龍門的頭一天起,就知道這個武林必定是屬於他所有,從七歲起他就接受門主一次次地死亡考驗,正常小孩子的成長必然伴隨著開心快樂,而伴隨著他的只有同伴的屍體,那些無法度過考驗的同伴,只有死亡的結局。

    昨天還和他一起哭一起笑的兄弟,第二天可能就變成屍體被人扔到荒郊野外去喂狼。

    他也清楚,只要有任何一天的鬆懈,他自己就可能變得和他們一樣,也許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還知道害怕,假如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這樣下去,他的心已經麻木,然後開始瘋狂地練功,到最後成為他們之中最出色的一個,亦是唯一活下來的一個。

    白龍門門主的選拔很簡單,就是從專門培養的優秀孩子們選取唯一一個能活下來的人。

    所以儘管白龍門做盡天下壞事,被正道武林聯合追殺過無數次,可是這幾十年來白龍門依然可以頑強地生存下來,靠的就是門主堅強的意志與極高的適應能力,這樣從死亡邊緣走出來的每一代門主都能夠不負重望地帶領門人抵抗正道武林的圍攻,並且可以保持冷靜,一次次尋找機會,來反攻正道武林。

    史風碧一直在等,也一直在謀劃,他知道終有一天,司徒笑笑終有一天會回到他的身邊來,他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包括司徒笑笑和整個武林。

    「無禮!」司徒笑笑憤怒地抽回手,背轉身去,「我來這裡,只是為了要和你合作。」

    史風碧眼裡略過幾絲失落,又閃過幾抹怒色,不過他都可以忍住,他笑了,點點頭,「是,笑笑。一切全聽你的吩咐。笑笑,如果傅追塵真的死在我的手中,你難道真的不會傷心麼?」

    司徒笑笑的身體忽然有幾分僵硬。

    「傷心?」她黯然低語,「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已經不愛我的人傷心?難道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傻那麼可憐?」

    「不!」史風碧回答地很堅決,「笑笑,你永遠是我心目中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子。」

    她緩緩轉過身來,那雙明眸裡似乎有些霧氣,若隱若現,她低著頭,默不作聲,似乎在思考,林子裡的風很輕很柔,打在身上一點也不痛,可心上的傷痕卻……

    「我絕不會為他傷心,亦不會對他留情。」

    (三)

    「笑笑,她一個人離開,會不會……」手撫著胸口,傅追塵的臉色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他靠坐在樹幹上,眼神迷離淒涼。

    夏紅影跪坐在他的身前,抿緊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才好。

    兩個人就靜靜地對望著,沒有一句話,他在思念獨自遠去的司徒笑笑,她在嘆息即使近在他的身前,依然無法讓他忘記別人來關注到她。

    她真的很失敗啊!

    心口忽然湧起難忍的奇癢,這是……這是離魂丹開始發作的前兆,她記得在離開之前,少主親自喂她吃下離魂丹,告訴她,「紅影,吃下它來表明你對本少主的忠心。千萬要記得不能背叛本少主,否則一月之內得不到解藥的話,你便會心如蟻噬,兩個月之後心會劇痛如被刀割,第三個月可就……本少主絕不希望你有這種下場。」

    她滿懷自信地點頭服下離魂丹。

    至今已有一個半月,她剛剛救下了司徒笑笑,少主必定會大為震怒,解藥之事根本想也不要去想了,再過一個月……就是她的死期。

    她默默苦笑,當日對司徒笑笑說什麼救她是為了讓她和他領她的情,她都快死了,還需要什麼人情,她只是知道如果笑笑死了,他可能也不願意獨活。

    可是如果換作是她要死了,又有誰會為了她流一滴眼淚……

    沙沙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傅大俠,夏姑娘,大事不好了!白龍門發下求戰貼,要與我佛劍閣決一死戰!時間就定在本月初五午時!」

    「史風碧居然還沒有死?」傅追塵頓時變了臉色,立刻站起來。

    夏紅影背對著來人,肩膀似有顫抖,等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明眸如電,厲聲說:「追塵,既然白龍門膽敢欺上來,我們絕不可退讓!史風碧為人陰險狡詐,我們必須及早前往佛劍閣佈置一切。」

    「不錯!便請這位師弟帶路!」

    初五的約戰,傅追塵與夏紅影初四一早已經抵達佛劍閣,閣主謝遠蹤親自出迎,閣主會集閣中一眾高手十餘人與傅追塵、夏紅影自早晨進密室會談直到夜色降臨方才出來,十幾來人均是面色凝重。

    「依照傅大俠所說,那白龍門新任少主史風碧當真是武功出神入化難以抵擋麼?可是當年在千佛窟一戰中,他分明敗在了傅大俠劍下。」謝遠蹤只是不解。

    傅追塵面現尷尬,「不是敗在我的手下,是敗在我與笑笑的聯手之下。如今笑笑不知所蹤,僅憑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史風碧的對手。」

    「追塵,你忘了還有我麼?」夏紅影咬了咬牙關,眼神柔亮,「若論武功,我未必就不及笑笑吧?」

    「不錯。」傅追塵點頭,可依然面有難色,「我與笑笑所習練的天山派劍法必須合二人之力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紅影你的武自然是極高,只是與我天山派的路數不合……」

    「那追塵你可以教我!」夏紅影心中既是期待又是苦澀,她親眼目睹過他與笑笑聯手施展的天山劍法,當真是飄飄有若迴風流雪、緲緲有若滄海騰霧,美到極點偏偏又是凌厲到極點,二人聯手基可是天下無敵。

    假如可以與追塵一同施展這套劍法,她便是數日後將死都無憾了。

    「不錯,夏女俠武功底子甚好,只要夏女俠可以學會這套劍法,是否意味著我們佛劍閣有救了?」謝遠蹤幾乎是在用懇求的語氣,「傅大俠,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白龍門毀了佛劍閣數百年的基業啊!」

    傅追塵沉默不語,良久方才勉強點頭,「也罷,只是學招式的話,紅影一個時辰就可以學會。我們姑且一試,總比了無希望要強些。」

    「嗯!」夏紅影終於等到了他的同意,驚喜地連連點頭。

    這一夜,她與他都未曾闔眼,在赤焰峰上將天山派的心有靈犀劍法反覆習練,招式果然繁複,夏紅影幾次差點被那種吞噬性的奇癢弄得幾乎抓不住劍柄,她額頭上冷汗淋淋,可是她不要放棄。

    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

    最後一次能與他在一起的機會。

    冷清清的夜晚,赤焰峰之頂,銀白色的雙劍終於並在一起爆發出燦爛絕美的光芒之時,她與他肩並肩靠在一起,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喜悅。

    假如可以,永遠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成了。」傅追塵淡淡地說來,從容地放下劍,他心裡最清楚不過,若是沒有內功心法的配合,光是有劍招根本不會有多大的威力,只是他不想讓謝遠蹤與紅影失望,所以才答應教授紅影劍招。

    看著她學得那麼認真,他幾次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破真相。

    二人雙雙放下劍,紅衣少女唇邊浮起甜美的微笑,凝望著眼前俊朗出色的白衣年輕人,此時此刻,再沒有旁人,只有她和他。

    月色下,山風輕輕吹起來人的衣帶,那個人靜靜地凝立在距離他們不遠的陰影中,輕輕地冷哼一聲,「傅追塵,請莫要辱了心有靈犀這套天山劍法!她也配學我的劍招麼?」

    聲音清幽宛如泉水,一身白衣的司徒笑笑從陰影中走來,縹緲有若鬼魅。

    「笑笑!」傅追塵大喜過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趕來幫忙的!你畢竟是天山派的弟子!」

    夏紅影卻聽出來司徒笑笑言語裡的冷淡與怒氣,看司徒笑笑的臉色也必知此來不善,她暗中握緊劍柄,時刻防備著,緊跟在傅追塵的身後。

    司徒笑笑見他激動地奔過來,立刻閃身一連退了三步,此時她已靠近懸崖,退無可退了。

    「是,我一定會來。」司徒笑笑依然是美得縹緲出塵,如此身在懸崖邊緣,直如欲乘風而去的仙子,然而她的明眸裡閃過一絲冷芒,「不過追塵你這一次猜錯了。我並非是來助你。我是來——」

    傅追塵一怔,默等她把話說完。

    劍光如梭,白衣少女出手迅如閃電,「刷——」不等夏紅影趕到,劍刃已經刺穿了傅追塵的身體,又是凌厲地「刷!」白衣少女抽劍而出,面對著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傅追塵,絲毫都沒有去扶他的意思。

    她就這樣冷冷地望著他,望著他在她身前倒下去。

    「追塵!」夏紅影心痛得幾乎窒息,她只來得及過去扶住正在倒下來的傅追塵,同時她也難以置信地望著司徒笑笑,再如何的生氣,都不至於要拿他的命來開玩笑吧!

    司徒笑笑怎麼下得了手?

    「你……你……」夏紅影扶緊陷入昏迷的傅追塵,良久都問不出來想問的話。

    司徒笑笑輕輕挽了挽被山風吹亂的青絲,面無表情地說:「我是來殺追塵的。他問都不問清楚就衝到我面前來,你說是不是很傻?」

    「司徒笑笑,你究竟想怎樣?不要再傷害追塵了,好不好?你明明恨的人是我!恨我奪走了你的追塵,對不對?」夏紅影徹底憤怒了,沒想到素來縹緲如仙的司徒笑笑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既為追塵難過,又為笑笑心痛。

    「奪走他?」司徒笑笑神色更冷,「你憑什麼奪走他?是我司徒笑笑不要他了,如今他被我刺成重傷,夏紅影你不是正得其所,可以永遠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了麼?你為什麼不來謝我,又反而在這裡怪我呢?」

    聽著司徒笑笑冷冷的譏諷,夏紅影也忍不住憤怒了。

    她握緊了手中的劍,將追塵小心扶到旁邊安置好之後,她轉過身去面對著司徒笑笑,「動手吧!今日你我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裡。」

    司徒笑笑唇邊略過一絲微笑,「夏紅影,你不是很希望學到心有靈犀這套劍法麼?追塵與我的招式全然不同,他僅憑記憶來教你的這些,又怎麼比得上我的親授?來,看仔細了!」

    話音剛落,司徒笑笑手中的長劍頓時幻化成無數個劍影,在月色下呈現出奪目的光華,白衣少女與手中長劍合為一體,「當當!」兩聲,擊落了夏紅影手中的長劍,她驚駭地退到追塵的身邊,怕司徒笑笑再來傷害他。

    白衣少女只是在她面前放慢了招式,一劍劍輕揮重落,又是一劍劍連環追襲,明明是同一套劍法,在司徒笑笑手中居然可以施展出如斯驚心動魄的威力來,讓夏紅影驚得面無血色,追塵雖然答應教她劍招,可是一直沉著臉。

    原來她與司徒笑笑相差何止天差地遠,就算學會了所有的招式又如何?

    她夏紅影施展出來的威力不及司徒笑笑的十分之一。

    紅衣少女極其沮喪,慢慢低下頭去,可是又忍不住抬起頭來,因為司徒笑笑施展出來的劍法太美,讓人根本無法挪開眼睛。

    待到一套劍法終於施展結束,司徒笑笑停在原地,默默凝望著夏紅影與昏迷不醒的傅追塵,居然靜了很久也沒有任何舉動。

    「你要殺就殺……」夏紅影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司徒笑笑終於有了動靜,她鄙夷地望了夏紅影一眼,輕笑著說:「明日我會與史風碧聯手前來赴約。今日如果就殺了你們,那麼又有誰來欣賞我與他的傑作呢?夏紅影,好好珍惜你和傅追塵的最後一夜吧。再會了——」

    白衣少女如鬼魅般飄然消失於冷冷夜色之中,留下錯愕異常的夏紅影,呆怔了很久。

    (四)

    夜風瑟瑟,謝遠蹤從佛劍閣密室緩步邁出來,仰望滿天星斗,不自禁地長長嘆息。

    夏紅影緊跟在他後面出來,神色更是黯然,「謝閣主,其實……」

    「我萬萬沒有想到,司徒女俠竟然會跟白龍門在一起!」謝遠蹤回想當年親眼目睹司徒笑笑劍法通神,歎為觀止,當年是來幫助他的女子,明日即將與大敵同來,毀滅佛劍閣。

    「司徒女俠,她……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謝遠蹤又回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密室,低聲說:「如今傅大俠受了重傷,明日一戰,我方幾可以說是全無勝算。夏女俠,遠蹤有一個不請之請,不知道該不該說?」

    夏紅影神思恍惚,注意力未曾離開過密室,聽到謝遠蹤如此說來,才回過神來,匆忙接口:「謝閣主但請吩咐就是。」

    「我謝遠蹤這條命畢竟是與佛劍閣不能分散,然而夏女俠與傅大俠這一次本是來義助我佛劍閣,如今形勢急轉直下,明日既然根本沒有勝利的可能,那麼就請夏女俠帶著傅大俠趕快離開此地吧!」謝遠蹤抬起頭,眼中滿是懇求之色。

    夏紅影愣住了,是啊……就算他們留在這裡,又能如何?

    不過是陪著佛劍閣一起送死罷了。

    她本是沒剩幾天命的活死人,可她怎麼可以忘記,忘記追塵他……他無論如何不能死在這裡!笑笑剛剛那一劍幾乎要了他的命,她與謝遠蹤二人同時運功才把他從生死邊緣給挽救回來。

    若是明日笑笑真的與少主同時出現,追塵他會不會連最後求生的意志都要放棄?

    追塵,他完全可能,會為了笑笑,而寧願不要活下去的。

    紅衣少女陷入沉沉地思索中,臉色一點點黯然,是的!她那樣瞭解追塵和追塵與笑笑之間的感情,也清楚笑笑在追塵心目中無人可以替代的地位,他愛笑笑更勝過愛他自己!

    她沉吟片刻,重重地點頭,「謝閣主,請放心。今夜我會把追塵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等到將他安置好之後,她可以再回佛劍閣。

    謝遠蹤心中暗嘆,夏紅影果然還是會答應先行離開,若是換作當年的司徒笑笑,想必就是寧死也絕不肯離開佛劍閣半步的,回憶當年佛劍閣的實力比現在更差,根本沒想到會得到司徒笑笑與傅追塵二位的鼎力幫助,他們二人在絕境中施展出威力驚人的雙人劍法,大敗史風碧之後,司徒笑笑卻足足在佛劍閣休養了一個多月才恢復健康。

    那名一身白衣的女子,看似柔弱,卻實在是比任何人都要堅決。

    如今,曾力敵史風碧的司徒笑笑,為什麼反而要來幫助史風碧對付佛劍閣?謝遠蹤曾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在親眼目睹了夏紅影對傅追塵的深情眷戀之後,他忽然能夠明白一點點。

    司徒笑笑的離開,可能正是與夏紅影有關。

    或許是傅追塵負了司徒笑笑,才使她一怒之下轉而投奔史風碧,甚至對傅追塵痛下殺手,想來倒也在情理之中。

    「夏女俠辛苦……」謝遠蹤勉強微笑,想到明日不可避免的覆滅命運,他的眼神隨即黯然。

    夏紅影轉身去把昏睡中的傅追塵背在身上,不再多話,運起輕功,轉瞬消失在茫茫夜色裡,謝遠蹤忍不住嘆息,「唉,夏女俠其實對傅大俠實是不錯……可是司徒姑娘……」

    夜風襲來,吹起謝遠蹤的長衣,說不出的孤單。

    初五,離開午時還不到一刻,佛劍閣所有弟子皆神情嚴肅地恭立在閣主謝遠蹤的身後,整齊的深黑服色,宛如是陰沉的地獄之海,正在散發出濃濃的殺氣。

    在他們之後,是經歷了數百年歲月的佛劍閣,當年由滅塵祖師創立而下的佛劍閣,本是為了紀念這位祖師以出家人的身份手持長劍蕩盡天下妖邪的不世壯舉,此閣乃是當年金聖王贈給滅塵祖師的,落成當日,有一道火紅色的霞光從天而降,籠罩在此閣之上,久久不退。

    古老的佛劍閣頂之上,分別有一尊黑色的如來佛像,在佛像的身後豎立起一把紫青色的長劍,據說此劍也正是當年滅塵祖師所攜帶的佩劍。

    佛劍閣這些年來在武林中浮浮沉沉,雖無法與領袖武林的凌霜派相提並論,然而閣主與其弟子皆品行端良,為行俠義,多有犧牲亦再所不惜。

    所以,它會成為白龍門重出江湖的第一個目標。

    只要史風碧能順利毀滅佛劍閣,等於是給正道武林扇上了一記惡狠狠的耳光。謝遠蹤不願意連累其他門派,所以封閉消息,只是派弟子給傅追塵與司徒笑笑二位去送了求救訊息,他本以為只要有他們在,必定可以順利擊退野心不死的白龍門。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司徒笑笑已經與傅追塵決裂,並且親手重傷了傅追塵。

    他曾想過是否應當遣散所有弟子門人,他們在這裡,不過是陪著佛劍閣一起毀滅罷了,可是一旦遣散弟子門人,白龍門既然有心要毀滅佛劍閣又怎麼肯放他們一條出路,說不定會在山下攔截,將他們一個個殺死。

    到時,佛劍閣的下場恐怕將更為不堪。

    謝遠蹤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凝望漸漸至空中的烈陽,午時將至,他們就算明知不敵,也要痛快地放手一搏,就算他們將來死了,至少也可以讓其他武林同道瞭解到白龍門的武功路數,也好有個防備。

    「閣主……」蔣嶼與謝遠蹤出生入死多年,見他此刻神色竟然坦然,心中明白,這一日將是他們與佛劍閣共存的最後一日,他不曾後悔,依然堅定地立在謝遠蹤的身側。

    山風不時襲來,吹起佛劍閣前所有人的衣袖,此刻是如此地寧靜,除了呼吸聲之外,根本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忽地——

    山腰處傳來鼓聲,有無數白衣人如潮水般從前方湧出來,在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揮動著一面白色的旗幟,「嗨哈!」白衣人大喝一聲,形成方形的隊伍,站定之後,又聽三記鼓聲,所有白衣人整齊地將手中的白色旗幟橫置在身前,搭建成一座懸空布橋。

    「笑笑,請隨我來。」

    半空中傳來優美動聽的輕喚,謝遠蹤本就被白龍門的虛張聲勢弄得心神不寧,又居然聽到了有人在叫「笑笑」,更是胸口一悶,這是史風碧的聲音,他還能夠記得!

    「好。」清脆悅耳宛如銀鈴的聲音飄蕩在半空中,秀逸絕倫的史風碧攜著美麗出塵有若凌波仙子的司徒笑笑從白色的懸空布橋上飄然而至。

    史風碧笑得很得意很輕鬆,他牢牢握住司徒笑笑的手,最後從懸空橋上緩緩落到謝遠蹤身前不足三步遠處。

    「來而不往非禮也。風碧先為謝閣主送上第一份大禮。」

    他手中持著一柄白色摺扇,輕輕地揮灑了幾下,無數白色的粉末飄散出來,前排的數名弟子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快閉住呼吸!」謝遠蹤騰地從椅子上飛射起來,雙掌拍出兩道真氣,才將這些白色粉末給逼了回去。

    「這是鄙門的裂心散,無色無味,十二個時辰內若無解藥,中者會七空流血而死。」史風碧面對反撲而來的白色粉末居然無動於衷,悠然地道來,繼續朝前走了好幾步,微笑起來,「謝遠蹤,風碧這一次來其實是想好好和你商量大事。」

    「正邪不兩立。史風碧,你我之間永遠無話可說!」謝遠蹤及時閉住呼吸,可是眼看身邊的弟子一個個面色難看,他們應當是痛苦的,卻還挺立不屈,確實不虧是佛劍閣的人!

    「未必未必……」史風碧輕輕搖頭,秀逸丰神的臉龐上,唯見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成竹在胸,「佛劍閣當年乃是滅塵大師創下的天下第一門派,可是近年來居然被凌霜派搶去了領袖武林的資格,門下弟子也日漸凋零,走出去如果說是佛劍閣弟子恐怕還會為人恥笑,其實這又是何苦?這是什麼正道,這是什麼天下!只要你跟與風碧聯手,不出三年,白龍門就可與佛劍閣共享這武林,共創出屬於我們的武林盛世!」

    「你看,連司徒姑娘都已經站在我這一邊。笑笑數年前還與風碧大戰過一次,過去的一切皆可以不提,只要謝閣主你答應聯盟一事,風碧甘願奉你為盟主,白龍門所有弟子皆聽從佛劍閣的號令,願為佛劍閣效犬馬之力。謝閣主,意下如何?」

    司徒笑笑神色淡然,持劍遙立,四下里張望,聽得史風碧說完了,才上前幾步,說:「傅追塵,他人呢?」

    謝遠蹤居然被史風碧說得心潮澎湃起來,這些年……這些年,當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想那凌霜派當今的掌門於昔寒年紀輕輕,不過是依靠了霜華神功才得以在武林中稱霸,他們佛劍閣數百年的基業,居然還必須聽命於那個毛頭小子?

    如果說是沒有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

    與史風碧合作,不等於拋棄了正道武林之路,走上邪派之道?他繼承了祖師的遺志要蕩盡天下妖邪,怎可以在關鍵時候放棄?

    「不要做你的白日夢了!史風碧,當年你就在這裡大敗而逃,今日也叫你有去無歸!看劍!」謝遠蹤瞬間拔劍出鞘,銀色的劍光閃爍,刷刷刷三劍同時朝著史風碧劈來,這是佛劍閣的至高劍法萬佛歸一,由謝遠蹤施展開來,當真是有如百濤奔騰之勢,連環三劍分別襲上敵手的上中下三路,招式渾厚沉穩,大開大合,讓在一旁堅持的佛劍閣弟子看了也大為佩服。

    史風碧摺扇一收,見對方動上了手,當即微微一笑,不擋不守,閃身避到了一邊。

    白衣飄飄,劍來如雲湧風輕,人如飄逸的仙子,輕輕地一點一帶,謝遠蹤立刻感覺到對方劍上有一股柔和的粘力,將他本來氣勢雄混的招式徹底給分散了,「叮叮叮!」三下輕響,三路的襲擊全都被一一擋回,每被擋回一次,謝遠蹤就覺得彷彿被重傷了一次,那些他使出去的力道全都被對方給逼了回來。

    他用盡全力施展的萬佛歸一,居然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化解地干乾淨淨。

    謝遠蹤面現驚駭,勉強站定不退,抬起頭,神色更是難看到極點——那是司徒笑笑啊!是她出手擋住了他攻擊史風碧的劍招,當年她站在他這一邊,所以他根本無從想像她的劍法竟然高到這種地步!

    她,簡直是劍神!

    那柄柔細的長劍,在她手中彷彿是有了生命般,可以隨心所欲地抵達任何地方,而且劍身上帶有她奇異的內力,將敵人的力量給完全反擊了回去。

    「司徒姑娘!」謝遠蹤目光黯然,「司徒姑娘,你當真要和史風碧一起毀了我們佛劍閣麼?傅大俠他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他還對你唸唸不忘!司徒姑娘,你千萬不要聽信史風碧的挑唆而誤會了傅大俠!」

    白影瞬間抵達謝遠蹤的身前,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只聽司徒笑笑冷冷地說:「住口!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誰也沒有資格來說三道四。聽明白了麼?」

    謝遠蹤被她抓著,幾乎透不過氣來,恐懼之餘只能連連點頭。

    若說以前的司徒笑笑像是天外來的仙子般出塵奪目,此刻的司徒笑笑卻活像是來自地獄的女鬼,帶著狠厲的目光望得他不禁膽寒。

    「說,他人在哪裡?我要他親眼看著這裡毀滅,他人在那裡?」

    司徒笑笑緩緩鬆開了手,神色依舊是冰冷冰冷的,「傅追塵負心寡義,佛劍閣落得今天的下場可是全拜他所賜。謝遠蹤,我要你臨死都要記得!」

    (五)

    「司徒笑笑,你住口!」

    不知何時,一抹燦爛的紅色身影從懸空橋上疾步飛射而來,那些白龍門弟子看得雙眼發直,皆不知她從何而來,就這樣把本來給門主準備的懸空橋供手讓給了她來使用。

    劍光如絢,紅衣少女足不點地,縱往司徒笑笑身前,挺劍直刺。

    「噹!」司徒笑笑轉身擋了一劍,白衣飄飄,神色依舊是淡冷傲然,只是唇邊多了一絲詭異的微笑,「夏紅影,你來得正好。既然傅追塵不在,殺你也是一樣痛快。」

    縹緲清幽的聲音從絕美如仙的司徒笑笑的口裡說出來,竟然是殘忍的逐殺令!

    「謝閣主,你我聯手,未必就不是這些妖人的對手!」夏紅影看也不看司徒笑笑一眼,從容不迫地走到謝遠蹤的身邊,持劍而立,風姿迷人。

    謝遠蹤心中湧起強烈的驚詫,眼望夏紅影決絕的眼神,忽然間,他明白了一切。

    胸口不自覺地發酸,夏女俠並非是拋下他們不管,她只是需要先把傅大俠安頓好,就會立刻趕回來與他們並肩作戰。

    她明明知道來敵實力之強,明明知道佛劍閣根本不可能會有生機,然而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趕回來了,她或許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她不顧一切地來送死,其實可能是為了傅大俠,為了身受重傷的傅大俠前來踐約。

    「是!夏女俠,多謝了。」謝遠蹤重重點頭,忽地仰天長笑,「今日佛劍閣的榮辱不再重要,所有弟子聽令,今日可以大開殺戒,能殺多少妖人就殺多少!絕不需要心慈手軟!」

    「殺——」蔣嶼早就在等這一刻了,當下大手一揮,身邊的弟子們默契地齊齊出劍,無數黑色的人影吶喊著衝向前方。

    史風碧孤立一旁,清澈如水的眸子裡陡然閃過狠厲的濃重殺氣。

    「冥頑不靈!」他輕輕打開摺扇,眼裡又是一絲冷芒劃過。

    卻聽有清清冷冷的聲音飄過來,「風碧,終於有機會讓你見識下我們天山派的絕學了……來,你看看,他們這些人是如何倒下的。」

    白衣少女幽若鬼魅,瞬間移步到了史風碧的身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怎麼?你難道以為他們可以對我構成威脅麼?就憑他們?」

    史風碧被司徒笑笑冰冷但是柔軟的手握著,心一蕩,不由將手慢慢放下來,展顏笑著說:「笑笑的劍術天下無雙。風碧只是不希望他們的髒手侮了笑笑……」

    「看不起我?」司徒笑笑生氣地撅起嘴,那種嬌媚十足的樣子徹底把史風碧給征服了,當下終於點點頭,「一切但聽笑笑的就是。」

    司徒笑笑滿意地轉過身,此時佛劍閣的弟子已如潮水般湧過來,在他們之中紅色的身影首當其衝,狠辣的劍招朝著司徒笑笑刺過來。

    「夏紅影,你真不知死活。」

    司徒笑笑依然是縹緲絕倫,白衣宛如風中飄搖的雲朵,人便如池中的水仙花,那一瞬沒了所有的詭異與冰冷,她的口氣依然是如此冰冷,然而居然暖暖地微笑起來,凝望著夏紅影直刺過來的長劍。

    「千——」

    白衣少女瞬間與長劍合為一體,口中輕唸著劍訣,手中劍光幻化成無數道,她人已然到了半空,無數劍光從她手中灑出去。

    「引——」

    第二字說出口的時候,夏紅影猛地被一道劍光擊中,「啊——」當場摔倒下來,吐出一大口鮮血,她驚駭地望著半空中宛然來自天外仙子的笑笑,她……她這是什麼劍法!如此驚人又如此可怕!

    「無——」

    白衣少女第三聲輕喝伴隨著第二重排山倒海的劍氣,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那些宛如黑色海洋的佛劍閣弟子終於抵擋不住驚人的劍氣,一個個全都摔倒在地上,彷彿是被抽光了所有的氣力,再也站不起來。

    「歸——」

    司徒笑笑緩緩從半空中飄然而下,她悠然地踏足在遍地是摔倒不起的佛劍閣弟子當中,美麗的明眸最後望了也在其中的夏紅影一眼。

    夏紅影還能夠記得當時司徒笑笑的眼神,居然是充滿著眷戀與期盼的……

    不再有任何的痛恨與任何的憂傷。

    那是屬於司徒笑笑此時此刻不該有的眼神,她應該得意,她應該驕傲才對啊!

    後來的事情,夏紅影什麼都不記得,也什麼都不可能知道,因為在司徒笑笑說完「歸」字之後,夏紅影突然失去了意識,似乎是那些襲在身上的劍氣在體內爆發出強烈的力道,要將她徹底毀滅。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那樣也好,反正她本就活不了幾天,她可以在與白龍門的大戰中死去,她已經心滿意足了。少主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曾用相當嚴厲的眼神瞪著她,她知道假如落在少主手裡,她更會生不如死。

    這樣結束,簡直可算是上天對她的厚賜!

    「追塵,無論如何也要找回笑笑……你應該和她在一起……」她沒有恨過司徒笑笑,從頭至尾,她都只是一個插足進來的外人,追塵與笑笑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如果不是她,笑笑也不會一個人離開,更不會孤身犯險去刺殺薄親王,落得差點被砍頭的結局。

    所以,只要她死了,笑笑就可以原諒追塵,笑笑就可以回到追塵的身邊。

    他們,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

    「夏女俠,你醒醒啊!」朦朧中,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她十分吃驚,她不是已經死去了麼?還有誰會來叫她?

    「夏女俠!夏女俠!」聲音愈來愈響亮。

    她不得不掙扎地睜開眼睛,一瞬間幾乎被亮光刺痛了眼睛,她看到的居然是謝遠蹤,而且是完好無損的謝遠蹤,她難以置信地愣住了,「你是,謝閣主?」

    「是我!夏女俠,你覺得怎樣?楊大夫說你身子虛弱,還需要休養。」謝遠蹤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絲毫沒有受傷的感覺。

    夏紅影勉強支起身子,「我……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夏女俠你足足昏迷了一個半月,好在老天爺保佑,終於醒過來了!這裡是佛劍閣的後院,傅大俠剛剛還來看望過夏女俠你,我去叫他進來,他一定很高興!」謝遠蹤自顧自說,沒看到夏紅影頓時變了臉色。

    「一個半月……」夏紅影呆住了。

    體內的離魂丹早就應該發作了,她怎麼還能夠活到現在?這根本不可能,少主絕不會手下留情,那毒藥不會是假的,那究竟是因為什麼?

    「想不到臨風客棧店小二送來的藥當真有效……」謝遠蹤轉過身的瞬間,突然冒出來的話讓夏紅影陡然一驚,「謝閣主,你說那是什麼藥?那是什麼藥?!」她急著要起身問個清楚,卻忘記了自己尚身子虛弱,猛地摔倒在地。

    「夏女俠!」謝遠蹤匆忙過去扶她起來,她竟是忘記了疼痛,焦急地問:「謝閣主,你說的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當日白龍門不是……我們為什麼可以平安無事?司徒笑笑她又在哪裡?」

    謝遠蹤臉色變了變,一口氣聽到這許多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謝閣主,不要瞞我!」夏紅影心潮起伏,腦海中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那麼多突然而來的變化讓她根本來不及去思考清楚。

    第一個問題,她為什麼會沒有死?

    第二個問題,佛劍閣為什麼會完好無損?

    第三個問題,司徒笑笑她究竟做過些什麼?

    夏紅影朦朧中似乎可以感覺到一點影子,但是她抓不住線索,她既困惑又覺得茫然,她突然很想看到司徒笑笑,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笑笑怨恨她,甚至想要殺她,可是突然間看不到笑笑的存在,她覺得莫名地心慌了。

    「啊!臨風客棧!」夏紅影陡然一驚,「這是我送追塵去的地方!」

    謝遠蹤點點頭,神色相當複雜,思索了片刻,才緩緩地說:「其實當日我也陷入了昏迷,可等我醒來之後,卻發現周圍的弟子全都還好好地活著,我親自為他們把了脈,居然全都正常,絲毫沒有受傷,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最奇怪的是,白龍門的人一個也不在,司徒姑娘也不在……」

    「怎麼會這樣?」夏紅影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謝遠蹤目色沉沉,「第二天,我派弟子出去打聽消息,居然得知就在我們昏迷的當日在直達佛劍閣的必經之地上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根據無意中經過的柴夫說,本來看到有很多白衣人經過,這一場爆炸就在他們中間發生,忽然間天地震撼,等爆炸結束之後,那些白衣人全都化成了粉末,場面相當可怕。」

    「你說什麼?」夏紅影愣住了,「大爆炸……難道說,有人埋伏下炸藥,殺光了白龍門的人?那麼笑笑她人在哪裡?」

    謝遠蹤低頭不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謝閣主,你說啊!你告訴我,笑笑她怎麼樣了?她是不是也……」夏紅影忽然覺得心口很疼,她至今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隱隱覺得這中間必定隱藏著相當可怕的結局。

    「我總覺得司徒姑娘不會死。因為根據送藥來的店小二說起,說是一名美得有如天仙的白衣姑娘托他把藥送來,雖說是在爆炸發生前的事情,但我總覺得以司徒姑娘的武功與機智,絕不會就此喪命。」

    (6)

    一月前的初四夜晚,在臨風客棧下,有一名白衣少女久久立在風中。

    她抬頭望著上方的亮光,美麗脫俗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然而一雙明眸裡始終蕩漾著極深的憂傷。

    「紅影,追塵……你們一定會幸福的啊!以我司徒笑笑之名,如果你們敢不幸福,我……我就算化成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輕輕自語著,然後幽幽地走進客棧內,找到一名店小二,將預先準備好的銀兩和一個包袱交到店小二手上,仔細吩咐好了這才快步離開了臨風客棧。

    剛剛刺傷了追塵,出劍的瞬間,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如果不是這一劍,追塵他必定會留在佛劍閣,那麼她的計劃就無法實現,別人還可以對付,但追塵若是認真起來,她可能還不是他的對手。

    那一劍恰巧把他傷得不能動手,紅影果然把他安置過來,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總算沒有讓她的心思白費。

    從刺殺薄親王開始,然後引出白龍門史風碧找她合作,她就可以潛入其中實施自己的計劃,當年依靠心有靈犀重傷了史風碧,她自己卻也休養了一個多月,她一直擔心假以時日等史風碧恢復實力之後,將會對全武林進行相當可怕的反撲,如果不能趕在前面就將他們攔住,以後可能發生的一切災難都將不可估計。

    所以她瞞著追塵制定下一個完美的計劃。

    她其實知道紅影的身份,紅影之前曾多次用特殊的方法跟白龍門聯繫,之後紅影卻是一心一意對她和追塵好,那個時候出現救她的人是紅影,她絲毫也不覺得驚訝。

    這一次要一舉殲滅白龍門,恐怕會有極大的危險,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可以活下來,所以她才要親自出面去重傷追塵,讓追塵忘記她吧,只要有紅影相伴,相信追塵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計劃的第一步,是成為史風碧的夥伴,第二步,是想辦法取得離魂丹的解藥,她曾從師尊那裡知道當年白龍門橫行江湖所依靠的就是這枚毒藥,從幾次觀察紅影的狀態,她多少能猜到一點究竟。至於第三步,就是親手重傷追塵,然後與史風碧同上佛劍閣,她用天山鎮派劍法千引無歸將一眾佛劍閣弟子擊昏。

    當時,史風碧曾說要一口氣殺光所有人。

    她微笑著對他說:「風碧,如果他們死了,又有誰來把白龍門如今的實力給傳出去呢?只要其他武林正道瞭解到白龍門的實力,相信那些小門派為了保全自己,最終也要依附我們呢!」

    他聽取了她的意見,留下一眾昏迷不醒的佛劍閣弟子。

    這實在是幸運,史風碧居然聽從她的意見絲毫也不反對,讓她多少是覺得驚訝的,畢竟她曾經重傷過他,她應該算是他的仇人。

    這樣一路下來,終於抵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阿三永遠無法忘記一個月前所發生的一切,當日他砍好了柴經過了山道,這個時候平時裡極冷清的山道上卻多了一大隊奇怪的白衣人,他忍不住好奇,靠近過去想看個究竟,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他們中有一名相當好看穿白衣服的少女將一個巨大的包袱扔上天空,在她手中有一個被點燃的火摺子,包袱飛快地下落,與火摺子接觸的一瞬間——

    整個天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隆——」

    阿三嚇得腿都軟了,可怕的爆炸就發生在他身前不遠處,山石崩塌,飛沙走石,無數灰塵飛揚,那些本來活生生的人甚至連呼喊聲也來不及發出,就在瞬間化成了灰燼。

    爆炸的時間很久,久到究竟是什麼時候平靜下來的,阿三也記不太清楚。

    等到周圍終於沒了聲響,他才慢慢摸索著走出去,遍地都是血,看得他觸目驚心,簡直像是人間地獄。

    他走了很久很久,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低頭看去,居然是一把劍,在大爆炸中它絲毫沒有受損,依然是銀光閃爍。

    他一呆,順手將它撿起來。

    劍柄上面依稀有幾個字,他還好學過些字,看了良久,終於認出來了,是「天山司徒笑笑」這六個字。

    「那是什麼意思?」阿三不明所以,但看看這劍那麼亮,想必肯定很值錢,所以他其他什麼都不管了,只是將這把劍興奮地拿回家去。

    所以等到傅追塵和夏紅影趕來的時候,這片廢墟裡已經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追塵,笑笑一定不會死!」夏紅影抬起頭,堅定地說:「你看,我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看不到笑笑的佩劍,她的配劍乃是玄精鐵鑄成,水火不侵,就算發生了爆炸也不會毀滅,既然我們在這裡找不到它,說明是笑笑還佩帶著它,笑笑一定不會死!」

    傅追塵神情恍惚,軟軟地坐倒下來,望瞭望四周。

    「是!笑笑她一定不會死!笑笑,你要等我,就算用盡這一生的時光,我也一定會把你找到!」





TOP

ARTERY.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