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維德的確是個牛人,因為他敢說“我知道什麼是愛”,而且他明告訴你他要教給你
怎麼愛,而且這話是在2000年前說的。 翻開《愛的藝術》,這句話咣當一聲就把我
鎮了,——瞧人家這自信,這底氣。怕你不信,人家還告訴你,“我知道什麼是愛,維
納斯便任命我調教她的兒子阿謨爾,教授他愛的藝術”。 維納斯是誰?——愛神!阿謨
爾是誰?——丘比特!對,就是脊梁上長倆翅膀、手裡拿著弓箭到處亂射、有時候眼上
還蒙著布條子的那個小鳥人。你想啊,教小愛神“愛的藝術”,這得多高的水平啊?而且
人家這套知識沒人教,——“我的導師是經驗”。不用說你也明白,這奧維德定然是風月
場上的老手,浪子隊中的班頭。
愛情這東西,人人都離不了,人人也都能說個甲乙丙丁子醜寅卯,但是,較起真來,
恐怕一百個人裡頭有九十九個人不敢說自己真明白了。最可氣的,莫過於那本《現代
漢語詞典》,它這樣告訴我們:愛情,是男女相愛的感情。這話等於什麼都沒說,要
是愛情果真這麼簡單,那可真是太好了,簡直可以把這本詞典的這一頁供起來,焚香
撞鐘,頂禮膜拜。
古羅馬那時候的人,估計很好忽悠,單憑奧維德紅口白牙這麼一碰,就有很多人信
他。不過話又說回來,愛情這麼復雜這麼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假如有個人跑過來告
訴你:沒關系,我來教給你愛的藝術。這誘惑實在是太大了,——不相信,你可以去
看看那些知心姐姐或知心大嬸,誰家不是門庭若市熙熙攘攘?多少人哭著喊著等著姐
姐或大嬸們傳道授業解惑呢!
其實,愛情這東西有點兒像常識積累,是要靠自己靠日子有功慢慢攢起來的,絕非我
拿本書給你告訴你常識全在裡面那麼簡單,就算大百科全書也不敢吹這個牛。所以,
一旦在愛情中迷了途,要依靠的決不是上帝,更不是什麼知心姐姐或是大嬸,——
《國際歌》唱得好,“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
福,全靠我們自己”。
那麼,愛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很抱歉,我不是奧維德,不能也不敢跟你說我明白
了。活了四十多年,關於愛情,我只明白了這樣一點——愛情,是人類感情中最復
雜、最不可捉摸、最搞不明白的一種。能搞明白的,都是具體的操作技巧;高屋建瓴
總攬全局的總體把握,基本上不太可能,人活一輩子,別的事情不敢說,對愛情,只
能是盲人摸像。這結果是不是很悲觀?
據說,科學研究已經整明白了愛情的發生機制,說這是因為大腦分泌的一種蛋白質,
而且這種蛋白質的衰減周期為七年。由此,科學家們認為,愛情的發生首先是一種生
理現像,然後才是情感現像,而且“七年之癢”的說法也因此變得很有道理。
大腦藏在腦殼裡,我實在沒法兒把腦殼撬開看看究竟是不是這麼回事兒。不過,有一
點我可以肯定,如果大家都照科學家這麼看問題,愛情真的是會讓人索然寡味,同
時,白頭偕老、海枯石爛、地老天荒這些美好的理想也就都變成了扯淡。“上邪!我
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
君絕!” 這樣的誓言也就與呼天搶地的胡言亂語無異,為什麼?蛋白質不支持啊,七
年就沒了。永遠?羅大佑早說了,“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傻了
吧?
其實,愛情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它的不可預期、不可確定、不可捉摸和復雜,倘
若沒了這些因素,愛情就變成了一杯白水,無色無味無臭,——不是chou,是xiu;也
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為它尋死覓活、為它肝腸寸斷了。
現在的問題是,奧維德教給我們的究竟是怎樣的“愛的藝術”?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回答這樣一個問題——2000年前的愛情,跟今天這個時代的
愛情究竟有沒有什麼差別?我想大概沒什麼差別,人類情感的變量應該不大,就像喜
怒哀樂愁一樣,愛情也大抵如此。這一點,有書為證,有事例為證,有我們自己為
證。
好了,現在讓我來告訴你奧維德將要教給我們什麼。他說:你可以“學到如下藝術:
如何找尋你的目標;如何征服她的抗拒;如何保持她的愛戀”。他說:“這就是
我的計劃;這就是我的綱要;這就是我的馬車將要去馳騁的場地;這就是我們要
努力去臻達的目標”。他這些話是對男人們說的,不過在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男女
都一樣,都可以跟他學習。
其實,話說到這份兒上,你應該明白,奧維德教給我們的,只是“愛的技術”,而非
“愛的藝術”。你完全可以想像,聲稱“我知道什麼是愛”的奧維德究竟知道些什
麼。但話又說回來,學點兒技術也總比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強,——那些知心姐姐或大
嬸教給我們的,不也只是技術層面的東西嗎?
不過,學習一點兒技巧總勝過“愛無能”,或許學著學著就頓悟了也未可知。有個叫
三毛的女人曾經說過,愛如同佛家的禪。我們大可以參一參,看看能不能參透這不可
說、說出來就是錯的“禪”。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要知道什麼是愛,
還是要靠我們自己,——或許有一天,你也可以像奧維德一樣,去調教丘比特那個可
愛的小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