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遙遠的一塊大陸上,天下是由天府和地朝兩國所占,武林則是
由吳陽觀主持,另外,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組織──水閣。
水閣香花
“香座正在閉關練功,就算是公主前來,也不得打擾。”婢女紅
菱面對皇家儀隊,無一絲懼態。
“公主乃地皇愛妹,你家主人得此殊寵,應立即整衣出迎,獻上
奇香才是,竟然推托擺態,該當何罪!”地皇武功冠天下,宮中婢女
也甚為蠻橫。
“哼!地朝國勢強盛,咱們水閣中雖然只有女子,也從沒在地皇
手下吃虧。香座在水閣地位何等尊貴,豈容你說見就見。”
“是啊!你們主人香座尊貴極了,是見男人就殺的女魔頭。”婢
女語帶嘲諷。
“哼,地皇又怎么樣,他不見得打得過我們家主人……”紅菱立
刻還以顏色。
“大膽奴婢!”紅菱語未罷,樂芳公主鳳鑾中傳出一聲嬌叱,同
時飛卷出一條銀鞭,狠狠地往紅菱頭項抽去。
“啊!”紅菱驚叫出聲。
突然一道白影閃入,“啪”地一聲,樂芳公主的銀鞭被人以內力
硬生生斷成三截,掉落在地。
來人白衣如雪,鳳眼冷傲,柳眉入鬢,容色清麗,眉宇間一股冷
傲寒冰之氣,烏黑長發沿著優美的頸項,飛瀑而下,正是水閣香座。
“好!好功夫,無怪水閣香座敢如此夸大,讓本宮等候了。”公
主轎中傳出嬌媚的語言。
鳳鑾中步出一身紅衣的女子,媚眼黛眉,柳腰丰臀,華麗中有一
股若無旁人的嬌貴之氣,正是地皇的親妹妹樂芳公主。
一紅一白,一個嬌媚人骨,一個冷若冰霜。
“水閣是何等所在,就算是地皇本人前來,也要禮讓本座三分,
何況是公主。”水閣香座冷冷道。
“本宮向來直接,等候不屬本宮的風格。”樂芳公主嬌笑。
“公主不遠千里而來,想必是向本座求香了?”
“給我媚香。”樂芳公主斷然命令,展現出她皇家族不容拒絕的
霸道。
“媚香能迷人心志,乃本座杰作,公主憑什么來取?”
樂芳公主纖手一掠發絲,說道:“本宮以聖香的下落交換。”
“聖香,傳說中的聖香現世了。”紅菱和紫妍驚呼出聲,水閣香
座陷入沉思。
“聽聞香座追尋聖香多年,卻一無所獲。這是因為歷來只有地皇
知道聖香的下落,本宮可是費盡心機,才從皇兄口中間出來。香座以
媚香換得聖香的下落,算是占了極大的便宜了。”
水閣香座如清璃般的眼波閃過一抹光,馬上作了決定。
“紅菱,取媚香來。”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問道:“受香者是
何人?”她從來不關心是哪個男人會墮入脂粉陷講,但是媚香具有蠱
惑群眾的危險性,使她格外小心。
“沐一一聖──陽。”樂芳公主口中緩緩地吐出三個字。
“啊!是他!”紅紫雙婢驚呼出聲,臉上的表情好像聽到什么怪
異至極的事。
“想對吳陽掌教施媚香,公主還真是膽大妄為。”
水閣香座柳眉微挑,冷麗的秀顏露出詫異之色。
“沐聖陽武功超人,和我皇兄不相上下,且數十年來精修純陽內
功,定力非凡。要不,憑本宮絕代姿容,何需媚香?”
樂芳公主臉上有驕傲之色,也只有這樣超凡的男子,她樂芳公主
才看得上眼。
沐聖陽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內功深厚,修為高湛,而且能夠有
資格當上吳陽掌教,少說有四十來歲,她鳳眼微覷,樂芳公主看來不
過芳齡十八、十九,豆寇年華卻中意大她二十多歲的老者,還真是獨
特。
靜立一旁的婢女紫妍突然開口:“沐掌教是皈依三清的道主,公
主怎可對他施媚香,對一個品格清白的出家人做這種事?”語氣中充
滿指責之意。
“哈!哈!哈!”公主笑得橋軀亂顫,道:“外界紛紛傳說,水
閣香座最厭惡男人,難道也會關心一個道士的清白嗎?”
“本座只關心聖香的下落,沐聖陽的名聲與我無關。”水閣香座
冷漠地說。
傳說沐聖陽是聖人,哼,男人也會有聖人嗎?她倒要看看“聖人
”伏倒在媚香下的丑態。
紫妍聽到主人如此表態,不禁心急說:“主人,沐掌教仁慈和善
,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不能用這種下三流的手段害他!”
“香苑的奴才果真教養不同,還有表示意見的權力。”樂芳公主
嘲諷道。
“主人……”紫妍對公主的嘲諷不以為意,祈求的眼光盼望主人
改變心意。
“無須多言。”水閣香座冷冷道,語氣不耐煩,紫妍閉上嘴,不
敢再說。
“香座果然識時務,聖香就在吳陽觀藏寶閣中。本宮已告知地點
,就不知香座有沒有這個本事進入戒備森嚴、高手如云的吳陽觀。”
“天下沒有我進不去的地方。”水閣香座語氣難掩自負。
她日夜精修,武林中能擋下她十招的人,只怕屈指可數。入侵香
苑的武林高手,無人能擋下她一招。
“哈……”樂芳公主再度嬌笑:“想不到水閣香座如此好氣魄。
別忘了,沐聖陽內外兼修,堪稱當世第一人。而吳陽觀乃名門正派,
和向來行事放肆,聲名不佳的水閣,一旦對立,是吳陽現純陰,恐怕
水閣吃虧些。”
“水閣連地朝都不放在眼里,何況是小小的吳陽觀。”華天香狹
長的鳳眼閃著冷傲。
樂芳公主笑道:“到時你就知道那絕對不是‘小小的吳陽觀’。
告辭。”
“香座,為何要賜媚香給公主,這豈不是害了沐掌教?”
待樂芳公主離開水閣后,紫妍忍不住再開口。
“若是定力不夠,抵不住媚香的誘惑,心猿意馬,沐聖陽也不配
為吳陽觀掌教。”水閣香座心中有幸災樂禍之想。
“可是……”
“別再多言,水閣立場一向中立,地朝和吳陽觀兩不相幫。再者
,傳聞中沐聖陽內功精湛,媚香對他有效,本座亦無十分把握。”
“香座若是見過沐掌教,絕對不會賜媚香與樂芳公主。”紫妍終
于鼓起勇氣說出心中想法。
“何故?”
“因為…沐掌教為人慈善溫柔,丰姿絕塵脫俗,那樣的人品,驕
縱蠻橫的樂芳公主哪里配得上。”
“慈善溫柔,天下沒有那樣的男子。”水閣香座冷絕地道。
“是!”紫妍戰戰兢兢的閉嘴,深怕再多言惹惱主人受罰。
紅菱經過紫妍身邊時,說道:“紫妍,香座何等人物,”絕塵脫
俗四字,實在無說服力。
紫妍著急地道:“香座若是見到沐掌教,就知道我所言非虛,沐
掌教真的、真的是個好人!”紫妍像是對好姊妹發誓一般,奮力強調
沐聖陽“真的”是個好人,是位真君子。
“對了!聖香就在吳陽觀中,香座必會去取,只要她和沐掌教一
照面,就會對男人改觀。”
沒有人在見到沐聖陽后,而不心折于他如和煦春陽般的微笑,在
沐聖陽面前,似乎所有的缺點都得到包容,所有的罪惡得到寬恕。
紫妍可以理解樂芳公主急于得到媚香的心情,像沐聖陽那樣的男
人,就如無暇美玉,會挑起女人的占有欲。
“紫妍,你見過吳陽觀掌教?”
“這……因為我小妹此刻就在沐掌教身邊習武。”
“喔!”紅菱頗感好奇,扯著紫妍的袖子追問:“紫煙妹子怎么
有此機緣,能留在沐聖陽身邊?咱們香苑男賓禁入,吳陽觀不是謝絕
女賓的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紫煙和我際遇大不相同,她從小讓飛霞五老
收養,美麗又聰明,是五老的愛徒,為了學習平陽劍法,在兩派尊掌
的授意下,和沐掌教結為義兄妹……”
兩人邊行邊聊,走至花圃,發現停在花圃中的白色暖轎,紗帳翻
飛,轎中卻是不見人影!
“香座去哪里了?怎么眨眼就不見人影。”紅菱大吃一驚,這個
主子相貌柔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總悶聲不吭的去做事,完
成了她們這些下人才知曉。
“該不會…去吳陽觀盜聖香了吧!”紫妍語音顫抖:“主人和沐
掌教若是起沖突,該怎么辦才好呢?希望沐掌教不會有事,主人出手
從不留情,而仁慈的沐掌教卻從不下重手,只怕會傷在主人手下。。
”
紫妍雖然呆在香座身旁多年,對香座只有敬畏害怕之心,反而對
只有數面之緣的沐聖陽,感到敬愛親近,這其中緣由……她也說不出
個所以然,也許,只要是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遠寒冰而親暖陽吧!
她的主人就像一朵冰花,美得極致,卻周身布滿寒氣,令人一接
近就膽顫﹔而沐掌教,只是聽見他溫和的聲音,見到他和煦的笑容。
就讓人如置身暖陽之下。
“水閣中只有女人,吳陽觀中卻只有男人,而且不是乎常男人,
是出家成了道士的男人,和預備成為道士的男人。”
吳陽觀中若只有普通道士,無法坐鎮于天府和地朝兩大強國之間
。吳陽觀武學是玄門正宗,門下弟子遍布各方,但這還是不足以壓住
野心勃勃的地皇。
吳陽觀之所以偉大,因為有沐聖陽。
沐聖陽是個聖人般的男人,有人把他的肖像供在家中,當作神靈
敬拜。
人之所以為人,因為弱小、自私。沐聖陽會被稱為聖人,是因為
他完全超越了人的軟弱和劣性,他武功極高,修為深湛,仁愛慈和。
沐聖陽博愛仁慈,像聖潔的大陽,無私地照耀大地。
據說他從小就是一個溫柔的男孩,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微笑,以
超乎年齡的寬大包容周遭人的粗魯和錯誤,所以他的師父純陽子為他
取道號“聖陽”。而沐聖陽也不負恩師期望,將他的博愛布于天下,
致力于天府和地朝兩國戰事。
五年前,沐聖陽在天頂決戰,以純陽神功和平陽劍法,和自稱武
功天下第一的地皇激戰七天七夜,終于以綿長醇厚的內力取勝,使得
地皇立約五年內不再興兵侵犯天府。
水閣香座和沐聖陽,一個是男人聞名喪膽的邪流女子,一個是天
下人尊敬的道教聖人,一陰一陽,當冷漠寒冰遇上聖潔慈陽,會如何
呢?
明月高挂,子夜寂然。
華天香避開重重防守,朝吳陽觀藏寶閣掠去。
她纖腰一扭,輕巧地躍上了藏寶閣屋頂。
藏寶閣設計循奇,雖有門窗,卻是密不透風,一絲月光星光也照
不進來。斗大的室內,是全然的漆黑,就算內功精湛,眼力極佳的人
,也是如瞎子般完全看不見。夜里的藏寶閣,只能靠聽力觸覺和嗅覺
來行動。
華天香纖足穩穩落地,只發出“答”極輕微的一個聲響,就像一
片落葉飄落至藏寶閣的內室。她的嗅覺靈敏,馬上發覺不遠處有一股
似檀若聖的香氣,于是小心地摸黑前進,輕聲淹息地走到了香味最濃
郁之處。
她向來冷靜謹慎,目標尋到,卻不立即出手,先站定傾聽四周聲
音,藏寶閣外松濤、虫鳴、水聲,陸續傳入她耳中,沒有人聲。
于是她放心地出手取香。
誰知,一股袖風帶著宏大暖流向她襲來。
“有人!”華天香大驚,這人在藏寶閣內多時,她竟然毫無所覺
。
她武功高強,見機也極快,黑暗中聽風辨位,“啪”地一聲,和
來人對了一掌。
“嗯?”男子的驚訝聲音,似乎對她武功之高感到詫異。
華天香何等人物,那容得對方喘息,立刻連下殺招。黑暗中近身
搏斗,凶險異常。她若不趕快將聖香拿到手,離開此地,等驚動了吳
陽觀其他道眾,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領,也逃不出數百名道士的結陣圍
攻。
更何況,吳陽觀中還有一個武功卓絕的掌教沐聖陽。
她急于奪香,身手盡出,對方也不是個易與的角色,“啪!啪!
啪!”電光火石間,華天香和那男子已你來我往,攻守十余招,雙方
皆心下了然,碰上罕見的對手了。
華天香察覺周身氣流漸漸熱了起來,知道對方運起玄門純陽內功
,真氣流轉周身。她心中暗叫不妙,她是純陰功體,若是對方以內力
相拼,未必會輸,可是拼個兩敗俱傷,氣衰力竭,到時就逃不出吳陽
觀了。
華天香心急之下,手上招數只有越來越狠,越出越快。
誰知,突然被對方一把扣住手腕,微一運勁,她身子不由自主地
躍入了一具溫熱的胸膛。此時兩人近身不過寸許,華天香感覺到有力
的手緊扣著她的右手腕,對方溫熱的呼吸噴在她頸間,溫熱結實的男
子身軀貼著她的側身,鼻端聞到男子陽剛氣息混著檀香。
華天香又驚又怒,她的身子從未讓男人碰過,誰知今日卻栽在一
個道士手里。
“你……”那男子聲音驚詫,夾著一抹尷尬。似乎在近身接觸后
,才發覺對手原來是名女子,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華開香并非泛泛之輩,就在那男子分神之際,“啪”地一掌拍向
他的胸口,順勢掙出他的懷抱,疾飛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幽香,飄蕩
在藏寶閣內室。
“竟然是個女子……武功很高的女子啊!”溫和的男子聲音,透
露著驚訝和贊賞之情,在藏寶閣內回響著。
水閣香苑
“指印居然洗不掉?!該死的道主,他到底是用了哪種邪門功夫
!”
華天香,也就是水閣香座,此時正在霧氣氛繞的百花浴池中,蛾
眉緊蹙,秀顏滿布怒氣。她不死心地猛搓皓腕,眼眸中盛滿怒意,雪
白的肌膚禁不起這樣的折磨,滲出血絲。
她在吳陽觀取香受挫,剛回水閣,就在百花浴池里沐浴潔身,已
歷時兩個時辰,將出外沾到的塵氣洗得干干淨淨,唯獨這手腕上的指
印,任憑她搓紅了皓腕,還是無法消失。
華天香惱怒異常,匆匆自浴池中起身,拍落身上的花瓣,擦干身
子,著衣梳發,烏黑秀發落地,光可鑒人,雪白衣衫,一塵不染。
水閣中雖然奴婢數百人,就只有她孤獨冷漠,雖有紅紫雙婢,卻
不准貼身肌侍。
“吳陽觀能不受地朝約束,果然是真有本事,藏寶閣中一個普通
道土,武功就已如此了得,我這回是太掉以輕心了。”華天香回想當
時情景,自言自語道。
華天香的內功修為,是水閣諸座之冠,當今世上少有敵手,所以
這回在吳陽觀被一個不知名的道士手里栽了個跟頭,心中不快。
那道上身上的體味,出乎她意料地,不像一般男子體味作嘔,陽
剛中混有清新的檀香,給人一種沉穩安詳的感覺,但是想到他居然能
在自己手腕上留下指印,華天香心情還是很惡劣。
鼻端聞到一股清新的草藥味,是水閣的神醫──藥座,她來香苑
有什么事?
“香座,藥座在外頭等著見您呢!”紅菱在羅帳外通報。
華天香道:“請藥座進來吧!”“香座,怎么一個人悶悶不樂地
坐著呢?”隨著愉快的語聲,踏進門的是名綠衣婆婆,白發蒼蒼,滿
是皺紋的臉上是慈藹的笑意。
華天香面色冷漠:“千藥,我正好要找你。”她拉起衣袖露出皓
腕,紅色的指痕清晰可見。“什么人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在香座手
上留下印記?”千藥婆婆故作驚訝。
華天香聽千藥婆婆如此說,更加不快,被那個男子在身上留下印
記,就像…就像被玷污了一般。
聯想到幼時粉頰上常被捏出的黑印,令她心中頓感臟污。猛一搖
首,將不堪的童年逐出腦外,當下將自己到吳陽觀盜香的經過一五一
十地說出。
“普通的道士?”千藥婆婆聞言不覺笑了出來:“香座,你碰到
的可不是什么雜毛小道,而是沐聖陽。”
“真是沐聖陽嗎?”
華天香聽說和自己交手的居然是名震天下的沐聖陽,驚訝中又感
驕傲,畢竟能在沐聖陽掌下走過數招而不敗的,全天下沒几個人,她
對自己的武功恢復自信。
“香座是純陰功體,只有純陽掌力才會造成這種擦洗不掉的指痕
。”
千藥婆婆從懷中取出藥膏,欲為華天香手腕上藥,看見雪白皓腕
磨破了皮,不禁搖首。
“我自己上藥即可。”
華天香從千藥婆婆手中取藥縮手,只是瞬間之事,她一向不輕易
讓人碰觸。
“抹上玉凝膏,一刻后指痕就會消失。”千藥婆婆說道。
香座對男子的厭惡程度,及強烈的防人之心,使她擔心預謀之事
不會成功。
千藥婆婆接著向華天香提起吳陽祖師純陽子傷重,并說沐聖陽愿
意以聖香做為醫治恩師的條件。
“所以,純陽子的內傷,普天下只有我的香功能醫?”
華天香心下起疑,怎么這么剛好,她才踏出吳陽觀不到一天,藥
座就前來說明,她朝千藥婆婆望了一眼,鳳眼閃著懷疑。
“老身既然為純陽子診療,就一定想辦法將他醫好,才不會砸了
水閣藥座的招牌,所以香座,愿意看在老身的薄面上,再跑一趟吳陽
觀嗎?”
千藥婆婆陪笑,心中卻是惴惴不安,若是讓香座發現她暗幫沐聖
陽,恐怕以后日子不好過。她雖然年齡較香座為長,但是威嚴卻遠遠
不及。
華天香淡漠地道:“我為純陽子施功,不是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
。請沐掌教將聖香准備好。”說罷命紅菱備轎,前往吳陽觀。
紫妍聽說可以和小妹相見,心中無限歡喜。
吳陽觀望雪軒
風聲颯颯,容貌嬌美的紫衣女子,手特長劍舞動,專注肅殺的神
情,在眼角瞥見身穿月白道袍的男子后,轉為愛嬌的笑顏。
“大哥!”少女奔向靜立雪地的沐聖陽,合身的道袍上已覆上一
層薄霜,顯然他無聲無息地觀看少女練劍,已有一段時刻。
沐聖陽見到扑向他的婀娜嬌軀,劍眉微蹙,身形閃動,瞬間移開
一大步距離。
吳陽觀上下律已甚嚴,他身為掌教,更是嚴守男女有別。
紫煙見狀心中頓時失望。
“大哥,你看我這招日月爭輝姿勢有無錯誤?”
紫煙擺出架式,希望沐聖陽能近身指點。
“記得要沉腕……”
清朗好聽的男中音,溫柔的語調,像和風一般,薰然掠過紫煙的
心房。
沐聖陽還是跟往常一樣,溫和細心地教導紫煙。
紫煙望著眼前男子,清朗俊逸,溫文內斂,“為何他是個道士?
為何他還是不肯靠我近一些?”紫煙臉上不由得浮現怨恨的神情。
沐聖陽看見紫煙的神情,歉然道:“你練得相當累了,想休息了
吧?”
唉,紫煙心中暗嘆郎君不知奴心。嘴里卻是說道:“是有點累了
。大哥,不如我給你泡杯茶,咱們休息聊聊可好?”
沐聖陽平和的俊容上稍現猶豫,他向來津已甚嚴,鮮少和女子接
觸,紫煙是仙霞派青宿挾前輩之威,強要他收的義妹,即便如此,他
仍是和紫煙保持距離。但一看到紫煙眼中懇求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下
便答應了。
紫煙強抑喜色,輕快地洗杯泡茶,享受屬于兩人的珍貴時光。
“大哥,你看我今天這襲新衣好不好看?”
紫煙故作不經意地在沐聖陽面前展示自己。
吳陽觀來來去去都是道士,看來看去都是道袍,對紫煙來說,不
啻苦行,生活中唯一的享受就是去市集買新衣,然后配上她的嬌顏和
婀娜身軀,展現在沐聖陽面前。
沐聖陽如往常般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沐聖陽此時見到穿著新衣的紫煙,卻不由自主地憶起昨夜曾在她
懷中停留的女子,她究竟是何人?他仍記得那屬于女性的淡淡幽香。
“大哥……”紫煙正要打開話匣子,卻見沐聖陽雙眸一亮,微笑
道:
“千藥前輩大駕光臨,為何在望雪軒外駐足不前呢?”
“哈……沐掌教好敏銳的耳力。老身怕打攪了掌教兄妹相敘,故
不敢貿然進入。”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她所屬的水閣向來被視為邪門一流,而
沐聖陽卻是清譽滿天下的人物。
老太婆來得還真是時候,紫煙心中嘀咕。
“千藥前輩留治家師宿疾,乃是陽觀貴賓。”
沐聖陽有禮地起身一揖,誠摯的謝意,無偏見的胸襟,使得江湖
人傳說性情乖僻的千藥婆婆,也就是水閣藥座,也想回報他這一片真
心。
“沐掌教,昨夜在藏寶閣中睡得可安穩?”千藥婆婆笑嘻嘻問道
。
“我大哥睡得好不好,與你何干!”
講話這么暖昧!紫煙更加討厭這個愛管閑事的老太婆。
“紫煙,不可對千藥前輩無禮。”沐聖陽輕聲斥責。
“哼!”
千藥婆婆細看沐聖陽神色并無任何異樣,說道:“看沐掌教神清
氣朗,平靜如岩,難道是老身估算錯誤,并未出現?”
沐聖陽苦笑,修長的雙手解開道施前襟,一個掌印赫然出現在左
胸。
于藥婆婆走近沐聖陽身邊,想將掌印看個詳細,一旁的紫煙卻似
母雞護小雞般,擋在前面,凶巴巴地道:“你要對大哥做什么?”
沐聖陽溫言道:“無妨,千藥前輩只是要驗傷。你先到一旁去練
劍吧,別耽誤了功課。”
千藥婆婆笑道:“小姑娘,老太婆我一大把年紀了,沐掌教做我
的兒子都嫌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紫煙悻悻然走開,一雙眼仍是不甘心地盯著千藥婆婆,深怕她碰
了沐聖陽。
千藥婆婆彎身細看沐聖陽胸口的掌印,噴噴說道:“好俊的純陰
掌力,想不到一年不見,她的武功精進至斯。”
接著又言道:“掌教武功世上難有人能出其右,就算怎么不小心
,也不至于敗在此人手下吧?”
沐聖陽俊容出現一抹罕見的尷尬,隨即寧定:“說來慚愧……“
便詳細敘說昨夜的交手情形。
“沐掌教乃純陽功體,她此刻正為手腕上的指痕傲惱不已呢!”
千藥婆婆說完后笑道。
沐聖陽似乎有話要問,猶豫了片刻,卻是沒開口。
千藥婆婆知他心意,笑道:“掌教可是要詢問此人身份?”
沐聖陽溫文一笑。
“她是水閣頂尖高手,吳陽觀上下,只有掌教可以制得住她,這
也是為何老身要掌教親鎮藏寶閣了。”
“來自水閣嗎?難怪,女子有如此高的功夫,實屬罕見。”
沐聖陽心想,千藥婆婆如此年紀,提起此人時語氣敬畏,想來這
名女子年紀也不小了,只是想起那一身的香氣,覺得有點奇怪。
“此人在水閣和我平起平坐,且為醫治令師的關鍵人物。”
“哦?”沐聖陽修長的手指輕撫杯綠,“能和千藥前輩并位而坐
,必是一苑之主。聽聞水閣香座武功卓絕,會是她嗎?”
千藥婆婆搖頭,緩緩吟道:
“天生異香性冷僻,男子見了都亡命。”
“啊!原來……原來是水閣香座!”沐聖陽聽了不禁起身而立,
神色驚異。
水閣香座無疑是水閣中最神秘的人物,因為她少出江湖,可是聽
說她極端厭惡男子,見過她真面目的男人,沒一個能活命。
千藥婆婆說道:“令師所中之毒,須得她獨門香功力方能化解。
但是香座討厭男人是出名的!加上香功大費元氣,她必然不肯相幫。
所以老身就多事提出以聖香交換行功,香座已經應允了。”
“若香座愿意救治家師,在下當然以聖香相贈。”
沐聖陽正要詢問詳細療程,突然聽到望雪軒外有打斗的聲音,連
忙起身往外走。
樂勞分主銀鞭攻勢凌厲,毫不留情,住紫煙頭上、臉上抽去,紫
煙本名家子弟,又得沐聖陽親傳,也不是好欺負的,一路平陽劍法使
來,也是頗有可觀。兩人交手十余回合,不相上下。
“兩位請住手。”沐聖陽清朗平和的聲音一出,憤怒的兩人倏地
分開。
“大哥……”紫煙似乎有滿腹的怨言要訴,卻是讓樂芳公主搶先
一步說道:
“沐卿,令妹脾氣火爆,還真是少見呢!”
語音嬌媚,金枝玉體,伴隨著一身濃郁醉人的香氣,霎時引得吳
陽觀眾弟子探頭張望,引頸聞香,年輕弟子定力差一點的,竟然臉帶
痴迷之色,不能自己地往樂芳公主走來。
“公主請移步至望雪軒。”沐聖陽鼻端聞得濃郁的媚香,眼見眾
弟子如此失態,劍眉微皺,袍袖一揮,便將公主請入室內。
“沐卿終于肯和我單獨暢談了嗎?”公主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看到吳陽觀眾弟子神魂顛倒,心中頗為得意。
紫煙聞言怒道:“你這個騷婆娘……”
“紫煙,不得無禮。隨愚兄至望雪軒招待公主。”
紫煙聞言,笑逐顏開,看來大哥對這個公主還是如往常一樣保持
距離,雖然她今天不知哪里弄來一身令人心健動搖的香氣。
“不知公主鳳駕蒞臨吳陽觀,有要事否?”沐聖陽有禮地問道。
“沒事就不能來吳陽觀看看你嗎,沐卿。”
樂芳公主嬌聲燕語,一雙秋水盈盈望向眼前著道袍的俊雅男子,
挑逗之情滿溢。
“沐聖陽非地朝大臣,公主請勿如此稱呼。”
沐聖陽也非木頭,怎不知這公主的用心,馬上給了一個個軟釘子
。
“喔?本宮以為天下只地皇一家呢!”樂芳公主驕傲之請溢于言
表。
“看來公主久居深宮,聞天下事所知甚少,不知吳陽觀和水閣同
為冶外之地嗎?”一直袖手旁觀的千藥婆婆,笑吟吟地說。
你這老太婆好大的膽子,敢嘲諷本宮,是哪里來的賤民!”
樂芳公主鳳眼斜脫,對這些不識趣的閑雜人等相當不滿。
千藥婆婆聞言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地說道:“公主從香座處求
得媚香,好大的面子。”
公主聞言臉色霎時青紅交加,香油一甩,立刻道:“沐卿,等你
這兒的平民俗女走后,本宮再來造訪。擺駕回宮。”
她用媚香被人當眾點破,頓失顏面,急急離去。
待公主走后,紫煙冷哼一聲:“吳陽觀什么樣的所在,讓你這沒
教養的公正來撒野,要不是大哥脾氣好,我才不放你你呢!”
千藥婆婆向沐聖陽一揖,說道:“沐掌教,老身回水閣備齊藥草
,香座近日便到,稍別了!”
“勞煩前輩了。”
沐聖陽送千藥婆婆出吳陽觀后,心念一動,并未直接回撣房,而
折到知客道人處,取閱訪客簿之女賓冊。結果在昨日文賓申時一欄,
發現字跡娟秀的留名:華天香
“華天香……絕代天香…”
沐呈陽修長的手指輕撫著“華天香”三字墨跡,輕聲自語。
第二章
吳陽觀契雪軒
“小妹,你對沐掌教還不死心嗎?”紫妍素知小妹心事,故一抓
到機會就善勸。
“我向大哥表明心意,有何不可?”紫煙倔強地道。
紫妍欲言又止:“你們兩人朝夕相處,沐掌教若是對你有意,早
就還俗了。”她明白沐聖陽為人溫柔慈和,心地清明,對紫煙絕無妄
念,反紫煙迷戀得更加厲害,但又不便點破,怕傷了紫煙的自尊。紫
妍左右為難,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紫煙突然問道:“水閣香座漂亮嗎?”
心中憂慮的紫妍隨口應道:“嗯!”
“有我漂亮嗎?”
“香座從不覺得自己美麗。”為飛霞派弟子,加上天生貌美自是
心高氣傲。她深怕話一出口激起紫煙對主人敵視之心,只得含糊帶過
。事實上,香座愛潔,但對自己的容貌并不關心。
紫煙聞言.放心地笑了笑,突然說道:“姐姐以后不要再來看我
,若讓旁人得知飛霞派的紫煙有個身在水閣的姐姐,讓我很為難。”
說完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留下怔怔地站在原地的紫妍。
“沐聖陽,出來吧!”華天香站在吳陽觀房前,雪白的衣衫迎風
而飄,和功房前一棵搖曳生姿的白梅相映成色。
在功房前守衛的道土喝道:“哪兒來的無禮女子,竟敢出言不敬
!”
華天香斜脫了這長方臉蛋的道士一眼,嘲諷道:
“難道吳陽觀的掌教不叫沐聖陽嗎?”
“這……”這名道士顯然很老實,一時想不出話反駁。
“香座大駕光臨,沐某久候了。”功房內一個溫和的男聲傳出。
“呀”地一聲,功房的門開了,步出一名男子。
他身穿月白道袍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面容英俊,神態溫雅,
氣質出塵脫俗,閑雅清明仿若仙宮之人,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睛正望著
她,露出詫異之色。
華天香和他打了個照面,也不禁一怔。
兩人心中均想:
“他(她)怎么如此年輕!”
華天香從未見過如眼前這男子般清澈的目光,清純得不含一絲雜
念、俗氣,溫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陽下漾著微波的清澈湖水
,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
沐聖陽見到華天香,心想:“瞧她年紀還比我小几歲,居然有如
此功夫,無怪水閣香座令人聞之喪膽。”
但見她身形婀娜,衣衫皓白如雪,長發烏黑如緞,柳眉人鬢,雙
眸澄似秋水,寒若玄冰,清麗面容隱隱罩著一層殺氣。沐聖陽不禁暗
嘆:“人如其名,果然是絕代天香,只是不知她為何有如此冷絕的眼
神。”
華天香開口,聲音平板無情:“本座醫治令師行功之時,凶險異
常,須有武功和本座不相上下的人守護。”
沐聖陽道:“在下愿為守護。”
香座聽沐聖陽回答,卻是沉吟了一會兒。
一旁的道士聖志心想:“難道咱們掌教的武功還及不上你嗎?”
華天香道:“前日藏寶閣中人,可是掌教?”雖然藥座已留言明
,但她還是要親口確認。
“正是在下。”沐聖陽微笑道。
聖志聞言一驚,吳陽觀內外群道密布,重重疊疊守衛嚴密,這女
子何時前來藏寶閣,何時離開,他竟渾然不知。幸虧當時掌教在閣內
,否則聖香給她盜去,那還得了。雖然沐聖陽仁厚,不但不將眾道叫
來訓誡一番,反而絕口不提,但聖志為自己失職,深感慚愧。
“眼見為信。”華天香冷然說道,語音未了,左手疾出,抓向沐
聖陽肩頭,正是那日使出的招數。
沐聖陽微微一笑,好整以限的出手,抽袍帶風,優雅地擋下了香
座的攻擊,后發先至,以慢打快,正是練武者夢寐以求的身手。
兩人你來我往,電光火石之間,已經九攻九守。一個是妙齡女子
,白衣翩翩,身形柔美,一個是青年道土,道飽飄然,丰姿出塵,令
人看得心曠神信。
“果然是你。”華天香和沐聖陽近身交手,聞到清新的男子氣息
混著檀香,嗅覺敏銳的她立即認出,這沉靜安穩的氣息屬于那日在藏
寶閣的男子所有,加上武功招式和當時絲毫不差,心下再無懷疑,修
然停手。
“香座武功卓絕,令在下佩服。”沐聖陽微笑道。
華天香斜脫了他一眼,冷冷道:“廢話少說。本座行功多有不便
,吳陽觀眾人退出百尺之外,兩個時辰內不得接近,僅留下掌教和藥
座守護。”
語氣冷傲無禮,似乎完全不把沐聖陽放在眼里。
一旁的聖志見沐聖陽絲毫不以為意,只好依言照辦,命令全觀弟
子退出功房百尺之外。唯獨紫煙不聽號令,她堅持留在沐聖陽身邊。
清場完畢后,千藥婆婆將昏迷多時的純陽老人自內室扶出,擺成
盤坐姿勢,然后對華天香道:“我已喂他服藥,香座可以為他施功了
。”
華天香點頭,美眸湛湛有神,在場的紫煙心中一凜,
“如此容貌,配上奇香,世上男子誰能不著迷?”
強烈的嫉妒和不安襲上心頭,偷眼望向沐聖陽,看他在見到香座
絕色姿容后,神色如常,并未像一般男人露出痴迷的表情,但是沐聖
陽專注的眼神,使紫煙美麗的臉龐浮現陰沉神色,心中有了算計。
約莫過了一蛀香時間,華天香頭頂熱氣蒸蒸而上,一股幽香彌漫
整個功房,就連在功房兩百尺外的聖志,也隱約嗅到隨風傅來的女性
幽香,心道:
“難怪香座要眾人退場,這股幽香已然令人心生動搖,加上絕世
美貌,哪個青年男子把持得住?掌教的修為自是另當別論。”
功房中的沐聖陽專注地望著華天香,見她凝神運功,秀美的容顏
神色庄重,好似善薩神析一般,心想:“所謂美若天仙,大概是如此
姿容吧。只是她看來不過二十歲年紀,和紫煙差不多大,竟然有如此
高深內功,想必是下了許多苦功。”心中暗暗贊賞。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華天香收掌,睜開眼睛,開口道:“已將他
體內余毒清除,沒事了。”
“我將純陽老人扶進內室休息。”千藥婆婆扶起老人進入內室。
紫煙忽道:“大哥,香座似乎失水不少,我去倒一碗水來給香座
吧!”
沐聖陽露出贊許的神情:“好,就麻煩你了。”紫煙一向對接近
他的女性強烈排斥,今日居然主動服侍香座,想來是長大懂事了。
紫煙端水過來,華天香接過一口喝干,便閉目調息。
紫煙趁這空檔,拉著沐聖陽衣袖道:“大哥,我們趕快去看純陽
師父吧!”
沐聖陽說道:“師父有藥座照顧,安全無虞,香座正在調息,需
要有人守護。”望著閉目凝神的清麗女子,臉色稍有疲態,醫治思師
耗費不少元氣吧。
“她武功這般高,何況外邊有眾師兄守著,絕對不會出事的啦!
大哥你還是趕緊去內室看師父。”
沐聖陽望著紫煙,溫和的雙眸中有一絲不解:為何她急著將自己
趕離香座身邊?
靜坐中的華天香突然一聲呻吟,沐呈陽一看,見她臉色蒼白如紙
,嘴唇泛紫,知道大事不妙,搶近她身邊把脈。
“不好,香座中毒了!”休聖陽心下大驚,調息時中毒,非常危
險,如果是劇毒,當場就送命。沐呈陽一刻也不遲疑,撩起月白道袍
,在華天香身后坐下,掌貼她的背心,以自身雄厚的內力為華天香鎖
住毒性。
“大哥,別管她了啦!她們水閣的人自有藥座去醫,你可別連自
己也中毒了。”黎煙急急叫道。
沐呈陽對紫煙所言不予理會,專心以自身真氣為華天香驅毒,片
刻間,兩人頭頂上皆霧氣彌漫,顯然已到了緊要時刻。
“哈!哈!哈!沐聖陽好久不見了!”
突然一陣刺耳的笑聲傳來,隨聲降下一道雄偉的身影,容貌俊肅
,金冕金衣,神情傲慢不可一世。
華天香一見到此人皇飽金冠和不可一世的氣勢,便已猜出他的身
份,心中暗暗叫苦,她和沐聖陽雖是絕世高手,現下在運功解毒的緊
要關頭,絲毫動彈不得。
她一著急,嬌軀忍不住顫抖。
“放心吧!有我在,此人不敢胡來。”沐聖陽怕她內息出岔,在
她耳邊輕聲道。他溫柔的聲音使得華天香心情沉穩了下來。
“你是何人,竟然隨便闖入吳陽觀功房?”紫煙技出腰間長劍,
嬌叱道。
全衣男子斜陰道:“飛霞派的弟子,還不夠資格和朕說話。”
紫煙聽其出言辱及本門,氣極了,也不細想此人自稱“朕”的含
意,“刷刷刷”三劍就刺向金衣男子。
“砰”地一聲,紫煙根本沒看清楚對方是如何出手的,長劍已經
脫手,身子撞向牆壁。
“沐聖陽,你的平陽劍法可是令聯印象深刻,不過讓這小女孩使
出來,還真是糟蹋了。”金衣男子大聲笑道。
“離五年之約,還有月半,到時聖陽必當親身登門拜訪地皇,好
好切磋一番。”沐聖陽開口,語氣平和。
紫煙聽到這金衣男子原來就是地朝之主,武功高絕、行事辣手的
地皇,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地皇又是一陣大笑,笑聲極為放肆:“和人約見,向來是本皇決
定時間。沐聖陽,你以至身真氣為水閣香座續命,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這等深厚內力,本皇佩服,五年前本皇敗于你之手,今日特來一雪
前恥。”
華天香聞言心下明白地皇是存心趁火打劫,這一戰無可避免,也
明白此時沐聖陽若放手,自己必死無疑,心高氣做的她,冷然對身后
的沐聖陽說道:“快放手,本座從不需男人幫助。”
沐聖陽微笑說道:“救人無男女之別。”俊朗的面容仍是一貫的
溫柔平和。
“沐聖陽,你若放開香座,她雖會因毒質倒流全身而死,你卻可
以使出全力和本皇一戰。現下你們兩人雖皆是高手,卻是命在旦夕,
不用本皇出手,只要隨便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拿根木棒,也能致你們于
死地。沐聖陽,本皇向來寬大公平,恩賜你一刻鐘的時間考慮清楚。
”
地皇的“寬大公平”向來是以自己的利益為標准的。
紫煙怒道:“你這個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地皇再度大笑:“勝利的人就是真理,就是君子。何況本皇破例
給沐聖陽選擇活命的機會,已經是相當看得起他了。只是有一點小遺
憾,聽說水閣香座是內家高手,看來本皇是沒機會見識了。”
靜默的華天香開口:“地皇真是神通廣大,連水閣中都布有眼線
,否則怎知本座前來呈陽觀為人醫病,伺機出手。”
“不錯,本皇勢力向來是無所不在,就連三不管的水閣也在本皇
掌控之下。”
“聽命于你的人,想來地位不在我之下。”華天香淡漠地道。
“不錯。水閣香座果然非一般女子,不但猜得出朕的眼線,還想
引朕說話,拖延時間讓沐聖陽完功。可惜,這樣的頭腦,這樣的美貌
,這樣的功夫。留你在世,必定是個禍胎。”地皇臉上殺機浮現。
華天香見事已至此,冷酷地說道:“沐掌教,你若再不放手,玉
石俱焚,本座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感激你的。”
沐聖陽依然不為所動,靜神守心,專心為華天香療傷。
“沐呈陽,你雖然是個道士,卻不能無情,可惜了一身精湛純陽
內功,從此絕跡于世。”
地皇一掌往沐聖陽背心擊下。
“大哥,快收手啊!快收手啊!”紫煙見狀急得哭了,大叫著。
華天香聽出地皇這一擊掌風凌厲,有裂石破碑之力,當下閉目等
死。
沐呈陽紋風不動,深吸一口氣,挺背硬接下地皇這一掌。
“砰”地一聲,這一掌力道驚人,結結實實地打中他的背心。
四下寂然。
大出眾人意料,華天香沒有萎然倒地,沐聖陽也沒有狂噴鮮血,
兩人仍是維持原來的姿勢。
地皇俊容上閃過一陣愕然,接著是佩服的神情,大笑道:
“沐聖陽,你的純陽內功,有進無退,精純更勝當年,令朕佩服
,后會有期了。”話說完,人已離開。
看到這個大煞星離開,沐聖陽終于松了一口氣,對紫煙說道:“
快去請藥座過來。”同時收功。
紫煙目睹適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半晌才回過神采,快步跑去密室
。
“你……你沒受傷么?”華天香感到驚訝,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毫無抵抗地受了地皇那石破天驚的一掌,就算不送命也重傷嘔血,然
而此刻沐呈陽卻像個沒事人一般。
沐聖陽對她微微一笑,示意設事。
華天香望了他一眼,說道:“看來你沐聖陽比地皇還要可怕。”
她試著運氣,卻感到一陣頭暈無力,身子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軟倒
,沐聖陽連忙長臂一伸,輕輕摟住她無力的身軀。
“你……無禮!”華天香被他摟在懷中,又羞又怒,“啪”地一
聲打了沐聖陽一個耳光,在他俊雅的面容上留下淡紅的指印。:
她這一動手,氣息更加混亂,胸中欲嘔。
她出手奇快,沐聖陽又全沒防備,突然被她打了記耳光,愣了一
下,手卻還是沒放開。
“你……你居然毆打掌教!”剛進門的聖志看到這一幕,不禁目
瞪口呆,連話也結巴了。對他來說,沐聖陽是如神靈般的男子,今日
卻如凡夫俗子般地被一名女子打了記耳光,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放開。”華天香秀顏罩上一層寒霜,冷冰冰地說:“自本座十
歲以后,從沒有男人能碰一下,此刻我若是沒份,你的左手臂早被本
座砍了下來。”
“你莫要硬撐,對傷勢有害。”
沐聖陽似乎毫不在意被她拿摑之事,只是凝視著她眉間黑氣,滿
臉擔心之色。強穩溫熱的手臂擔心地、遲疑地放開她搖晃不穩的身軀
。
此刻他實在很擔心華天香的傷勢,她的身子冰冷無力、氣息混濁
,和數目前在藏寶閣中溫涼氣清的感覺如天壤之別。
“我傷勢如何,都不關你的事。”
華天香橫了他一眼,硬撐著一口氣,勉力穩著身形,她是水閣香
座,不會如此容易在人前倒下。只是再怎么努力,全身使不出一絲力
氣,顯然所中之毒,非比尋常。
“香座中了絕命散,多虧沐掌教即時施救,沒有當場畢命,已是
大幸,只是…只是……”千藥婆婆來到大殿為華天香把脈,神色黯然
,說不下去了。
“你明說吧。”華天香臉色蒼白,但是仍舊冷靜。
“只是暫時失去一身內功,和常人無異。而且若不能在七十二個
時辰內取得靈藥,還有殘廢之虞。”
華天香聞言腦中“轟”地一聲,眼前一片黑暗,險些昏倒,纖手
憑空一抓,是沐聖陽的肩頭,毫無意識地靠著他的肩膀,心中一片茫
然。
“我十几個寒暑的勤修苦練,居然毀于一旦……”華天香緊咬著
唇,但是臉上仍是冷然倔強的神情。
“難道沒有辦法讓香座恢復內功嗎?”沐聖陽見她強忍著痛苦的
神情,心下難受。
千藥婆婆嘆道:“有是有,但是事關香座一生,本座不敢貿然行
事,如果能再經天府醫聖診斷,就百分之百可以治愈。只是此去天府
路途遙遠,且醫聖脾氣古怪,要求得靈藥,難上加難。”
沐聖陽道:“地皇心性高傲,一擊不中,他自持身份,不會再親
自出手,但一定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派遣手下武林高手追殺。”
千藥婆婆嘆道:“沐掌教所言甚是,看來,全天下只有你能護得
香座安全。”
“香座在我手中受傷,我一定要使她在我手中復原。”
沐聖陽溫和的眸中閃過一絲堅毅之色,轉頭向聖志簡述適才發生
之事。
沐聖陽神態平和清朗,語氣淡然無事,聖志卻是聽得膽顫心驚,
汗濕了一大片。
“就是如此。香座與我將立即前往天府,吳陽現從今日起,由你
代理掌教之職。”
紫煙插嘴道:“大哥,吳陽觀不可一日無主,而且你又不懂醫理
,不如讓藥座陪香座前去求藥。”
“香座是為救治恩師受傷,我身為掌教于情于理都應該出一臂之
力,才不枉吳陽觀之名。”沐聖陽溫言道。
“那我也要一同前去,否則大哥和香座孤男寡女同行,成何體統
!”紫煙頗不甘愿的說道。
“不勞諸位費心,本座雖然負傷在身,還有能力自行前去天府。
”華天香聽出紫煙語氣不善,心中傲氣生起,神情冷傲地說道。
沐聖陽見她身中劇毒仍如此高傲逞強,凝目深望,溫雅的使容閃
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華天香和他那清澈的眸子一對上,不知是否因內力盡失,定力減
弱,心中竟沒來由地悴然而動,隨即不自然的別開臉。
“此行凶險異常,愚兄亦無把握能否見到醫聖……”沐聖陽以平
常溫和的語氣對紫煙說,一語未完,出手如閃電的點了華天香周身人
大穴,柔聲說道:“香座。得罪了!”
這一下讓藥座吃驚、紫煙嫉妒、聖志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沐聖陽
絲毫不避男女之嫌,一把抱起尚未回過神的華天香,往馬房疾奔而去
,眾人呆呆望著自沐聖陽懷中曳出的烏黑長發,隨著月白道袍飛揚,
逐漸遠去。
在場眾人呆了半晌,千藥婆婆首先打破沉寂,向聖志說道:
“沐掌教其是睿智,看出香座驕傲冷僻,不喜歡受人幫助,當機
立斷,帶走香座,省去了游說的時間。香座的病情,的確是慢一分,
便多一分風險……”
千藥婆婆笑了笑,續道:“只是本座頗感意外,沐掌教向來謹守
禮教,和女賓說話,保持三尺以上的距離,今日之舉,不由得令人驚
訝。”
聖志滿臉崇敬地回答:“掌教能夠不限于男女之別,當機立斷,
也是很不容易……”心中卻想:“唉!掌教臉上那掌印,讓人瞧見了
,豈不尷尬……”
紫煙心中卻想:“大哥此行必得和香座朝夕相隨,才能保護她免
于地朝毒手,香座這等美女,大哥雖然胸懷清明,光風薺月,但畢竟
也是年輕男子,雖然不會破戒,卻未免動心……”
千藥婆婆看見紫煙臉上陰晴不定,心下好笑,卻也擔心:“香座
向來厭惡男性,不習慣和人親近,現在卻必須和一個男子朝夕共處,
同食同寢。上回光是一圈指痕,就使她生了好一會干的氣,這回恐怕
要大大震怒了。”
第三章
華天香很生氣,非常的生氣──沐聖陽這道士,竟然偷襲點了她
的穴道,而且在眾目暌暌之下,抱著她從容地上馬出現去。
“該死的沐聖陽!如果我武功還在,你便有十几條手臂也不夠砍
。”華天香心中暗罵。她厭惡男性,此刻倚在沐聖陽懷中,肌膚所觸
,是道抱下結實的肌肉﹔鼻端所聞,是男子陽剛氣息混合著淡淡的檀
香。這種感覺,令她除了厭惡外又多了几分煩亂。
沐聖陽一手抱著矯軀,單手持僵,策馬急馳。雖然懷中拖著絕色
佳人,他卻心無綺念,心中只想著,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避開地朝殺
手,直奔天府。
胯下駿馬突然一聲長嘶,沐聖陽凝目一望:“絆馬索!”他心中
警覺,地皇好快的速度。隨著顛簸,就在兩人將要落馬之際,數把明
晃晃的刀劍迎面砍下。
沐聖陽不慌不忙,修長的手指解開腰扣,手腕一抖,抽下腰帶,
以內勁卷布成劍,單手擋下四記殺招,同時抱著華天香在空中一個優
美的轉折,輕輕落地。月白道袍在風中飛揚,丰姿若神。
“好功夫,果然是名聞天下的吳陽掌教。”眾殺手見他如此高絕
功夫,不由得出聲稱贊,同時心中起了俱意,
他們要對付的,可是名震天下的沐聖陽!
華天香在他懷中如騰云駕霧一般,心中暗驚,想不到他輕功也精
妙至斯。她向來自負于輕功無人能比,這下不由得收了驕傲之心。
“這些人看來都是刀劍界的高手,你只憑一只手對付不了他們,
快解開我的穴道。”
沐聖陽只是微微一笑,仍是單手拒敵。華天香見他如此夸大,神
定氣閑,一想:“難道他吳陽觀的武功威力無窮,足以一夫當關,還
是早已看破生死。”
眾殺手見久戰不下,轉移攻擊目標,刀劍紛紛往華天香身上招呼
過去。
華天香見狀秀眉一蹙,心中罵道:“果然是地皇的手下,無所不
用其極,若我功力還在,那容得下你們囂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
別人懷中。”
沐聖陽身手經過千錘百鏈,反應極快,急速回身護住華天香,背
肌突然一陣抽痛,地皇那一掌還真是結實,終究還是傷了他,沐聖陽
手腕不自主的一松,讓敵人有機可乘,一柄長劍見機鑽入防御網,往
華天香頭部削下。如此險境,饒華天香是武學高手,也只能閉目等死
。
“低頭!”沐聖陽見這一劍躲不掉了,低聲說道。
事態緊急,華天香也顧不得沐呈陽是她素來厭惡的男子,趕緊將
滾首埋在他懷中。
“噗”地一聲,沐聖陽以身代受一劍,長劍刺入他的肩頭,道袍
染血,血河彎彎曲曲的流到華天香臉上。血腥味人鼻,華天香明白沐
聖陽以自身為盾,替她挨了一劍,平日冷漠的心湖泛起一絲漣祈,嘴
里卻罵道:“命危之際,你還不肯下狠招,活該受傷,快閉住氣。”
沐呈陽依言閉氣,只見華天香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揚手一洒,
眾殺手隨風吸入,頓覺頭暈目眩,胸中欲嘔,驚叫道:
“你……你這妖女,使了什么毒?”
華天香冷笑:“對付你們這種小角色,還用不著本座的毒香,這
是昏月草,會讓你們手腳無力,大嘔大吐一整天,識相的就不要再跟
來,否則本座一人一劍送你們歸酉。”
沐聖陽趁此機會,抱著華天香縱身一跳,出了劍網,跳上馬匹,
急馳而走。
兩人急馳了一會兒,見后面并無追兵,沐聖陽放緩退繩,在一處
水泉前停了下來,反身解開華天香穴道,長臂一伸,輕輕將她抱下馬
來,靠著樹干休息。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行船又遇對頭風。
“嘿!嘿!雜毛道士動不凡心,拐帶美女,要去哪里風流快活啊
?”
“這樣的美女,老子還是頭一次看到,配個道士豈不可惜,乖乖
跟老子回家吧,保証好好疼愛你的。”三個相貌猴瑣,眼焚淫火的大
漢,從密林中步出,”六雙眼睛直盯著華天香,就像俄狗看到上等羊
肉一般。
華天香聽到此種下流言語,秀容一凜,眸中寒光一閃。
“你!你!你這個妖女!”三個大漢還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
覺得手腕一涼,雙手齊腕而斷,驚恐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沒命地逃
出樹林。
華天香雖然內力盡失,但是武藝猶在,對付這些鄉野村夫還綽綽
有余。她清麗的面穿上閃過一絲厭惡,隨即恢復淡然冷漠,將抽中的
匕首浸入泉水中洗淨。
“你這又是何苦呢?”沐聖陽輕嘆道。
華天香清洗匕首的動作停頓,冷冷地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
“斷了他們的雙手,會讓你比較好過嗎?”
華天香轉過頭來,看著沐聖陽,如冰的冷漠眼神中夾雜著不屑。
“仁慈的沐掌教,認為本座應該放過這些心懷不軌的男人嗎?”
“我認為你應該放過自己。”
沐聖陽沉靜地說道,清澈的眼眸中隱見憐惜。這些欲火焚身的男
人不值得同情,但華天香下手時,她眼中冷酷的神情,不是一個如花
年華的女子該有的。
“不知所云。”華天香冷哼一聲,擦干匕首,收入懷中,忽然說
道:
“剛才你為什么不下殺手,以你的本事,先殺了一兩個,闖出重
圍,不是難事。”
“他們只是奉令行事,罪不致死。”
“那我們兩人就該死了?”華天香語帶諷刺:“要不是你遲遲不
下殺招,這些刺客也不會找到機會砍你一劍。”
“多謝香座關心。”沐聖陽對她回以微笑。
華天香聽他如此說,臉色一僵,冷冷說道:“誰關心你了,我只
是不想將命送在你這笨道士手里。”
沐聖陽聽她如此不客氣,僅是微微一笑。
兩人又急馳了一會兒,見后面并無追兵,才放心找店住宿。
店家看是個青年道士,月白道抱上血跡斑斑,手上抱著秀美絕倫
的姑娘,前來技宿,不敢多問什么,將店里僅剩的一間房派給他們。
“事態緊急,不得已冒犯香座,請原諒。”沐聖陽將華天香輕輕
放在床上坐好,躬身一揖。
“都已經冒犯了,還多說什么。”華天香柳眉一皺,口氣不悅。
沐聖陽仍是微微一笑,命店小二送來熱水,自己則在門外守著,
讓華天香沐浴更衣。
華天香長吁一口氣,輕解羅衫,取出香粉洒人熱水中,這是她自
制的香藥,有舒筋活血,恢復疲勞的功能。她整個人泡在浴桶中,心
中想著,沐聖陽這個男人,居然把自身當肉盾來保護她,說他是傻子
呢,卻又和地皇才智比肩。
她從小不親近人,也不輕信人,什么友情、愛情,甚至連因人而
感動,一次也沒有過,和紅紫雙婢唯有主仆之義,無朋友之情。她唯
一關心的是香料,投注心力最多盯是一身武功。一向是人不犯我,我
不犯人,相安無事。
今日卻為了聖香卷人吳陽觀和地朝的斗爭中,真是始料未及。
“哪個人不是以保護自己為優先呢?何況是自私的男人。”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男人的自私無情,童年的惡夢至今困擾著她,
但是想到沐聖陽為了保護她毫發無傷,背上中了地皇一掌,肩上中劍
,不禁感到迷門、
從沉思中回神,猛地感覺到些微寒境,原來她泡到浴水涼了還不
自覺,想起沐呈陽還在門外守著,趕緊起身。
沐聖陽先前吩咐店小二到衣鋪去買兩襲新衣,放在床上。華天香
一看,鵝黃色衫子,是她向來喜歡的素談,清冷的臉龐露出一絲難得
的笑,今日總算有一件合意的事,想來道士的喜好和她頗為一致──
都喜淡素干淨。
“沐掌教久候了。”在門外守衛的沐聖陽,聽到清冷的語聲,隨
即房門“呀”地一開,華天香亭亭立在門前。
誰說水閣香座妖媚呢?沐聖陽不禁質疑江湖傳言,立在他眼前的
華天香,清麗出塵,那來半分妖艷。
“不妨事。”他微微一笑,進屋梳洗。
男人洗澡向來不那么講究,半刻鐘就沐浴完畢。沐聖陽脫下道抱
,換上書生裝扮,方中白衫,俊雅之外更見滯洒。來倒水的店小二,
看到這一對男女梳洗完畢后,宛如瑤台雙壁,男的英俊,女的秀美,
不禁心中欣羨。
華天香瞥見店小二端出去的洗澡水,血色濃厚,知道他失血不少
。
“你傷得不輕,還有力氣帶著一個內功盡失的人趕路嗎?”
她蛾眉微蹙,眼睛卻是望著他處,神色冷淡。
“在下還挺得住。”沐聖陽微微一笑。
華天香靜默了。她親眼見到那一劍刺得頗深,若是平常人早就哀
號震天響了,沐聖陽卻是神色平和,無一絲痛楚神情,此人年紀輕輕
便當上吳陽觀掌教,果然非同小可,高絕的武功,不凡的忍耐力。
“讓你受驚了。”沐聖陽語帶歉意。
“死不了的。”華天香冷然回道,心中老大不以為然,心想,你
為我挨了一劍,絕口不提,卻來關心我是否驚嚇到了。
沐聖陽究竟是硬撐場面的偽君子,還是真具有超凡的忍耐力和溫
柔性格?
“地皇那一掌非同小可,就算你內功精湛,五臟六腑沒被震碎,
也總有外傷,是好漢就不要硬撐。”華天香再度開口,還是不客氣的
口吻。
“香藥雖然不能治傷,但可減輕傷口疼痛。”
華天香一抬手,像隨手擲棄物般地不屑:“答”他一聲,一個精
致的小香囊落在桌上,說完閉目調息,似乎房里沒沐呈陽這個人存在
一般。
香座賜藥給男人,是破天荒頭一遭,水閣眾人若知曉,必定震驚
不已。紫妍大概會說:“我就知道,主人會了解沐掌教的為人的。”
華天香心中冷哼一聲。
沐聖陽微微一笑收下香藥。
雖然華天香神色語氣頗為無禮,但他心中明白,她今日是為他破
了例。
想起武林傳說為一睹香座廬山真面目而失明的武林高手不計其數
,如今他不但見著了香座的秀麗容顏,還抱著她奔馳了一整天,現在
連香藥也在手,這事若傳出去,只怕他沐呈陽會成為天下男人怨恨的
對象,想至此,不禁蕪爾一笑。
他五歲入道,清修二十余年,對女子從來沒有非份之想,對香座
破例賜藥既不欣喜也不得意,在他眼中,美如天仙的女子和一枝小草
是沒有差別的。
沐聖陽取出一點藥粉,伸手想要徐在背上,卻牽動肩上傷口,劇
痛之下倒吸一口冷氣,白衫滲出血跡。他忍著疼痛,強抑住聲息,舉
臂艱難地上藥。
端坐床上閉目養神的華天香,內功雖失,耳力依舊敏銳,沒有漏
掉那一聲痛楚的吸氣。
“他就算痛死也不關我的事。”華天香心中如此想著,卻忍不住
微睜雙眼,偷膘了沐聖陽一眼。
不料聖陽也正凝視著她。
華天香連忙避開他那清澈的眸子,維持一貫冷漠,淡淡地說:
“准備走哪條路到天府?”
“再二十里路就到地朝邊境,那兒有座杜家庄,庄主是吳陽觀俗
家弟子,我們可以暫時休想几天,再入天府。”
華天香輕嗯一聲,表示無意見。
她站起身來,几乎垂地的黑發在月白衣衫后柔順地垂下,優雅地
徐徐走向門邊,說:
“天色已晚,不妨礙沐掌教休息了。”就要出房門另找休息之所
。
她寧愿死也不要和男人同室過夜,呼吸污濁的空氣。
“等等!”沐聖陽見她已失去內力,還如此高傲倔強,不肯受人
保護,心急阻攔,抓住了華天香的手。華天香柔夷被包覆在寬大溫熱
的手掌中,柳眉一挑,面罩陰霸。沐聖陽卻是一怔,立即放手,如遭
火炙,低聲說:“失態了。”心中怦然而動。
“你乃吳陽觀之主,和水閣香座同室而寢,不怕清譽毀于一旦?
”
華天香語帶嘲諷,她從不在意世人對她的評語。
沐聖陽微微一笑:“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
這句話出自庄子逍遙游,意思是:能看清自我和外在事物的分別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恥辱和榮耀。
沐聖陽乃吳陽觀掌教,道家經典自然爛熟于胸。而此時此境,為
了讓華天香的安全,只有這么說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全天下人都非議你和本座同室而臥,你也不
在意嗎?”
華天香冷然的眸子在沐聖陽臉上一轉,看到自信又坦然的神情,
心中生起一絲無名怒氣,冷冷道:“可是我在意。”說完舉步又要走
出房門。
沐聖陽見她如此堅持,飽袖一揮,擋住她的去路,溫和地說:
“那請香座安心在房中就寢吧!”他披上外袍,捻指截了根蠟燭
,就徐步走出房門。
“沐聖陽,你准備在房外,站一夜的崗,秉燭夜讀嗎?”華天香
嘲諷。
林聖陽回首一笑,俊雅的容顏更蘊溫煦,笑道:
“秉燭夜讀,也別有一番情趣。”
“情趣?哼!你傷口痛的時候就無絲毫情趣了。”
華天香“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心中不知為何一股怒氣。
“可笑,我和沐聖陽非親非故,只不過是個倒楣的陌生人,他不
需要如此費心。”想到沐聖陽白衫上隱見斑斑血跡,華天香蛾眉微蹙
,勉強自己漠視他身上的傷。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覺,恢復
體力。
她抖開棉被,躺在床上,准備入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接著“哆哆哆”三聲。
已經三更了嗎?華天香睜眼望著房頂,輕嘆一口氣。
早早便上床,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數度試著澄清腦中雜念,
窗外那一抹燭焰卻纏繞著她的意識,輕柔地環繞著她的心。
真是令人氣惱啊!自開始習內功,十年來第一次,無法人睡。
“自從遇見沐聖陽,不但中毒、遭人追殺,如今就連清心睡個覺
也不能,他到底是聖人還是麻煩鬼?”她心中很恨地念著,對沐聖陽
的厭惡又多了几分。
“沐聖陽負傷在身,卻還在寒夜冷風中守夜,這是他自己要活該
受罪,與我無關。”華天香不斷告訴自己。
“他可以另外找地方就寢,不必硬挺著保護我,我即使內力盡失
,也不是一時三刻會被解決掉的角色,沐聖陽柯必如此逞強?”華天
香如是想著。從沒想到,逞強的也許是一絲內力都使不出,變成手無
縛雞之力弱女子的自己。
“青年相公,夜里在房外讀書,好興致啊!”沙啞的聲音傳來,
聽來是名年紀不小的老婆婆。
沐聖陽溫和地嗯了一聲,有禮地回應:“老夫人這么晚了,怎未
就寢?”
“稱呼我夫人,老婆子不敢當。這間小店是咱兒子的,老太婆淺
眠睡不著,就會到店里巡一巡。怎么,小娘子鬧別扭,將你趕出來了
?”
華無香聽到窗外的沐聖陽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好像頗為尷尬,
不知如何作答。她秀眉不悅地拱起,哪來的老太婆,半夜沒事在那兒
胡說八道。
“看來你很疼老婆,一個人乖乖在房外守著,要等小娘子氣消了
吧!像你這樣長相、性情都好的男人,實在少見喔!看你家的小娘子
,還不是普通的俊。小心啊!住樓下那几個痞子,自今兒一個你們小
夫妻倆來打尖,几雙賊眼就在小娘子臉上打轉,一副飢渴饞涎的樣子
,恐怕在打歪主意。”店婆和沐聖陽閑扯了几句就走了。
說鬼鬼到。兩個獐頭鼠目的男子,手持長刀,逼近沐聖陽,笑得
淫穢。
“黃酸書生,你家娘子長得不錯嘛!借爺兒們玩玩,否則刀子一
划,你這俊臉就破相了。”
才出來半天,就碰到兩次劫色,無怪香座要討厭男人了。沐聖陽
若有所感。
“砰”地一聲,房門被撞開,一道白影飛旋而出。
沐聖陽暗叫不好,不是為有毒在身的華天香擔心,而是,那兩個
沒長眼睛的男人要糟糕了。
果然,利刃在月光下一閃,兩聲慘叫,來騷擾的惡客已經去見閻
王了。
“這地方已經污臟了,離開吧。”
華天香將匕首在燭火上烤一烤,擦淨,斜膽地上兩具尸體,冷冷
地說:“本座不屑浪費時間在這些廢物身上。”
沐聖陽輕嘆,說:“你就不能放過他們嗎?廢了他們的手,稍稍
懲戒即可。”
“持刀劫色,你若抵抗的話,他們會放過你嗎?若是不會武功的
書生沐聖陽,為了保護女子,此刻也是橫尸荒野了。你還叫我饒過他
們?稻不懲戒的結果是姑息養奸,沐掌教。”
華天香特意加重“沐掌教”三字來嘲諷他,沐聖陽只有搖頭苦笑
。
她收起銀刀,從懷中掏出三種不同色包藥粉,對沐聖陽說道:
“鶴腦香、貂腸花、天星草,你選一樣隨身帶著以防萬一吧!”
“這些奇花異草是什么?”沐聖陽不解的望著她。
華天香拿起灰色藥包,淡淡地說著:
“貂腸花讓人肛腸痛如刀割,滾地哀嚎,可維持一天,是我十八
歲時所制。”
“鶴腦香能使人又聾又瞎一個時辰,這是我二十歲時所作。”她
拿起紫色藥包說著。
“天星草使人全身肌肉抽痛抖動,不能行動,有七天之效,是我
去年才研制成的。你要哪一種?”口氣像在問要吃什么菜一般平常,
令沐聖陽啼笑皆非。
“我要這些害人的事物做什么?”
“你不要嗎?”華天香斜憒視他一眼:“可是有很多人不遠千里
到香苑來,求我賜這些香。”
“那你給了嗎?”沐聖陽有些緊張的問道。
華天香冷冷道:“讓人拿我的精心杰作去完成私欲,那也大侮辱
本座了。”
沐聖陽聞言松了一口氣,卻聽見華天香說:“不過也有例外的時
候。”他不覺劍眉一挑。
“樂芳公主以聖香的下落交換媚香,這是我唯一破例的一次。”
沐聖陽聽了不禁苦笑,他的確在吳陽觀弟子身上見識到媚香的威
力。
“樂芳公主說要用在你身上。”華天香說著望了他一眼,沐聖陽
俊容微紅,“不過好像沒有效,等我身上傷醫好了,再回去研究,看
是哪里出了問題。”
沐聖陽苦笑道:“你好好一位姑娘家,鑽研這些害人的東西,豈
不奇怪?”
華天香淡淡地道:“在你們名門正派眼中我是個妖女,妖女研究
害人的東西,名副其實。”
沐聖陽溫和的眸子凝視著她,說道:“你只是個普通姑娘,不是
什么妖女。”
華天香聽他如此說,心中生起一絲奇妙的感覺,好像被欺負哭泣
的孩子遇到了仁慈的長者。她馬上將它壓了下去,冷漠地說道:
“廢話少說,快趕路吧!”
兩人下樓牽馬,繼續旅程,朝杜家庄出發。
月光下,客店旁的大樹上,傳來女性輕輕的嘆息聲。
“唉!真要下手嗎?沐聖陽是難得的仁人君子。”。
溫柔的女聲透露出一絲惋惜。
“你別無選擇,地皇的命令,無人能違抗。何況,沐聖陽已經發
現我們了。”
冷峻的男聲,修長剽悍的黑衣男子,黑亮的眸子如同晶鑽,冷靜
謹慎。
“哦,吳陽觀掌教果然不是簡單人物。走吧!”月光下兩道如烏
般輕盈的身影急速飛去。
月光下,樹影微動,落葉籟滾,夜里清涼的空氣沁入每個毛細孔
中,令華天香精神一振,洗去了剛才手刃臟男人的不舒服。
在星幕月帳下,整條路上靜悄悄地沒半個人,沒有驚艷貪婪的目
光,只有華天香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腳步聲、馬鼻孔噴氣的聲音,以
及牽著馬匹在她身旁靜靜走著的沐聖陽。
真是奇特的男子,如此安靜。
男人應該是叫囂的,尤其是在夜里,父親酒醉后粗鄙的漫罵聲,
夾雜著母親哭泣的聲音,散布在夜風中,交織成她無法入睡的童年。
華天香側頭凝望著身旁的沐聖陽,換上書生裝扮的他,出塵之外
多了几分儒雅,月光下,方中白衫,劍眉星目,晶瑩純然的雙眸更顯
柔和。
難怪那個名喚紫煙的姑娘和樂芳公主如此著迷,可惜,居然出家
做了道上。
華天香為這“可惜”一怔,沐聖陽有沒有出家,都與她無關,她
這一生與任何男人都無關。這回只是命運中的意外,和沐聖陽有同行
一段路的緣份,加上沐聖陽的氣味是少見的清新干淨,否則和一個男
人同行,光聞到體味就令她作嘔。
沐聖陽感覺到她凝視的眼光,轉頭報以微笑,俊雅中添了溫柔,
令人薰然。華天香不領情的哼了一聲,冷著臉轉開。
夜風,帶來了兩股外來的味道,華天香秀眉微皺,一男一女,男
的剽悍,女的溫柔,重要的是,兩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氣味可以顯示一個人的特性,而由吐氣強弱可以辨別武功高低,
吐氣一直是華天香斷定人的指標,從來沒有出錯過。
“終于要出手了么?”沐聖陽輕聲說著。
兩條修長的黑影如大鳥般倏地扑下,合擊沐聖陽一人,身法迅速
,身形詭異,在黑夜中形似鬼魁。
“刷”地一聲,沐聖陽俐落地反手抽出藏在馬鞍中的長劍,和使
短刀的兩人激斗,刀光劍影,在黑夜中激出點點光亮。
“是夜煞和月影!”華天香曾聽水閣戰座描述過夜煞和月影的外
形和功夫特征,因為這兩人是地皇殺手中的使者。
她凝神觀看兩方相斗,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夜煞和月影顯然身負必殺令而來,武功盡展,招招狠辣肅殺。
反觀沐聖陽以一敵二,身上又有傷,面對這兩名殺手
中的頂尖高手,依然氣定神閑,身形招式絲毫不見混亂,而且還
處處為對方留余地。華天香忍不住暗罵:
“呆道士,這兩人越戰越勇,你不肯落殺招,待會兒有得你苦頭
吃的。”
“好厲害的沐聖陽!身上中了主人傾全力的一掌,又遭劍客圍殺
受傷,還能有這種功力,難怪主人將他視為頭號大敵。”
月影和夜煞見沐聖陽絲毫無敗相,心中駭然。
風中傳來一陣濃厚的脂粉香味,華天香心生警覺,緊握藏在抽中
的匕首。
“聞名天下,優雅無雙的香座,今天怎么如此狼狽?”
嬌聲軟語,體態撩人,神情嬌媚的紅衣女子出現在華天香面前。
“托艷座的福,本座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華天香冷冷地說。
眼前這名艷麗女子是以嬌艷著稱的水閣艷座。如果華天香預測的
沒錯,就是她向地皇通風報信。
“哈……”嬌笑選出,纖腰款擺,“香座何出此言,咱們同為水
閣好姊妹,小妹何來陷害之心呢?”
“你為了取悅地皇,不惜展盡各種手段。”華天香慎道。“地皇
野心勃勃,心中永無愛念。看在同門份上,勸你還是及早回頭、免得
一錯再錯。”
她和艷座雖然沒什么交情,但同為女人,不愿見她為不可能實現
的戀情背叛水閣,萬劫不復。
“哈……香座,你對男人又不解多少呢?你一生憎恨男人,可是
現下出賣你的是女人,拼命護你的卻是男人。”艷座朝激斗中的沐聖
陽望了一眼,噴噴說道:
“可惜!可惜!如此脫俗,堪稱男人中的逸品,可惜號地皇的頭
號大敵,非除不可,否則小妹我可要考慮金屋藏嬌了呢,呵
笑聲未絕,銀光一閃,艷座手持一柄短刀,刺向華天香心窩。
激斗中的沐聖陽,手中招式如行云流水,掌風縱橫,眼角卻片刻
沒有離開過華天香。見銀光一閃,心中著急,卻是走不開。地皇派來
這兩人,是殺手中的黃金拍檔,那能讓他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當”地一聲,華天香不閃不避,隔袖擋下了這一刀,說:
“艷,還不收手,殺害同門,在水閣是死罪,就算地皇也救不了
你。”
雙刀相抵,兩人近身寸許,華天香見艷座為情而殺意浮動的神情
,使原本嬌艷的美容,變得猙獰不堪,不禁暗凜,情使女人瘋狂。
“你內力盡失,沐聖陽身上負傷,是不可能敵得過夜煞和月影聯
手,兩人同赴黃泉,香座,你該感激我讓你和如此杰出男子共死。”
艷座望著華天香清麗的容顏,和優雅冷靜的氣度,不禁暗暗嫉妒
,不解決掉這個絕色佳人,搞不好哪天成為競爭對手。想到此,出招
更加狠辣不留情。
一紅一白兩道倩影,翻飛回旋,打得不可開交,卻也煞是好看,
像花叢中兩只粉蝶。華天香內力盡失,全靠精妙招數勉力支撐,艷座
素來忌憚香座功夫厲害,也不敢逼狗跳牆,免得玉石俱焚。
“不可啊!不可啊!”
沐聖陽見華天香居然無視藥座的警告,冒著終生殘廢的危險,和
人動手,心中著急,提無長嘯,面對夜煞月影雙刀,竟然不避不讓。
華天香耳聞沐聖陽的嘯聲,心中暗罵:
“難道他要和對方兩敗俱傷?這道土也真夠蠢,還不趕快逃命去
。”
她心中雖然大驚,眼眸中的冷漠卻少了几分。
“艷,停手,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華天香忽然臉現如釋重負
之色,抬頭望著山頂。
艷座隨著她的眼光往上望,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是……是……戰……嗎?”
一條身著戰袍的人影,騎馬昂立峰頂,長發上的金色發箍閃耀著
點點光輝。
艷座冷汗淋淋,她知戰座掌水閣律法甚為嚴正,要從她眼下走人
,几乎是不可能的。
艷座想逃走已然遲了,戰座快馬瞬間而至,一揚手,已廢了她的
雙手,點了她腿間穴道,繩子一捆,向華天香微一點頭,便將人帶回
水閣審判。華天香眼見沐聖陽腹部中刀,鮮血染紅了白袍,猶然力戰
,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
她現在想要放毒香,已然遲了,將會連帶毒到沐聖陽。
現下沐聖陽和夜煞已到了生死關頭,而被強力氣團彈開的月影,
緩緩抽出一背囊中的銀箭,說:
“沐聖陽,為了救夜煞,只好對不起你了……”彎弓上弦,對准
了沐聖陽眉心。
“小心暗箭!”華天香不加思索,全身扑上前去。
箭矢疾如流星,筆直飛向沐聖陽,華天香內勁已失,無力拍落,
只好一咬牙,擋下這致命的一箭。
“嗤”地一聲,銀箭射入華天香左肩,驚醒了沉于激斗中的沐聖
陽和夜煞。
夜煞臉現訝異,沐聖陽則是著急中混著几分感動。
“沐聖陽上這箭頭上有毒,”月影朗聲說道:“你欲救香座,我
和夜煞同進退,我們都不希望同伴身亡,不如雙方罷斗,我給你解藥
,你收功放了夜煞,如何?”
沐聖陽聞言,自然同意,和夜煞雙雙收功。
沐聖陽外傷雖重,內臟卻未損,馬上托住華天香吃痛顫抖的身子
,細察她肩上的傷口,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反觀夜煞,獨受沐聖陽內力,內傷不輕,臟腑疼痛不已,仍咬著
牙對月影說:
“你不該擅自作主和敵人和解……”語求罷,就被點了穴道。
月影對老搭檔嫣然一笑:“要嘴硬,回去再說。”背起夜煞,施
展輕功,倏地遠去。
“忍著點,馬上為你拔出毒前。”
沐聖陽低聲安撫懷中的華天香,手不停的以利刀割破她左肩衣衫
,露出細致肌膚和淌著黑血的傷口。
“少……廢話,要……拔──就──快……”華天香咬著牙回答
。
沐聖陽見華天香臉色蒼白,額上豆大的淚珠,以及咬得殷紅的下
唇,知道她正忍著疼痛不呻吟出聲。
沐聖陽望著華天香清麗細致的容顏,秀顏下是這么不近人情的硬
氣,一絲憐惜生起。不自覺地,他伸手輕撫華天香烏絲,柔聲說:
“咬著我的肩頭,撥出箭頭的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你莫
要咬傷了自己。”
華天香抬頭望著他,痛得几乎渙散的眼神中,仍有一絲不愿。
“聽話,嗯?抱緊我。”
聽到沐聖陽低柔的懇求,華天香仍是冷哼一聲,身子終于不情愿
的靠在沐聖陽肩頭,雙手抱著他的腰,以防疼痛時忍不住亂動,傷上
加傷。
沐聖陽一手摟著華天香纖腰,一手握著箭柄,微一運勁,迅速地
將箭頭拔了出來。
但覺肩頭一陣痛,華天香忍著不叫出聲來,卻因承受不住劇痛,
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沐聖陽細心地為她清理傷口,上藥。處理完畢天香的傷后,才草
草地將剩下的傷藥涂在自己腹部的創口上。
一手仍抱著華天香,他只好口里咬著布條,單手粗率地包扎腹部
那不算小的傷口。
將馬牽離道路,走入樹林,找到一處隱蔽,系好韁繩。
沐聖陽小心翼翼地將華天香的身軀靠在樹干上,在她身旁坐下。
看見華天香額頭上滿是汗珠,以及被汗浸濕的發絲,沐聖陽以衣
袖為她拭汗。
他從未如此近觀一名女子。清麗蒼白的面容,倔強的吠角,緊蹙
的蛾眉,沐聖陽不自禁地輕撫她的發絲,輕聲道:
“高傲倔強的姑娘,有誰了解你呢?”
林間吹進一陣輕風,他除下外衣溫柔地為她被上。
快逃!
衣衫不整的小女孩,纖細的小腿拼命地向前跑。
然而,命運之神并沒有謄顧她。慌不擇路下,腳下一個顛簸,跌
倒在石子路上。小女孩馬上爬起來,卻因左腳的劇痛而重新跌坐在地
。
好痛!怎么在這時候扭傷了呢?
女孩漂亮倔強的雙眸中滾著氣憤的淚珠,恨自己年幼,恨自己弱
小。
稚嫩的小手用盡力氣撐著石子地,嬌小身子瞞珊站起,強忍肌肉
撕裂般的痛楚,拖著受傷的腳,一跳一跳的往前走。
“操你奶奶的小賤貨,竟然敢抓傷你老子。”
下流語音不清的咕噥聲,隨著渾身酒氣沖天的狼瑣男子出現。小
女孩聽到這聲音,更加著急地往前跳跑,不慎,連另一只腳也背叛了
她,重重摔倒在地。
“你這小賤貨,老子生你養你,乖乖讓老子爽一下也是理所當然
的,竟然想反抗?嘖嘖……這張臉……”
烏黑的手,在女孩粉嫩的面頰上重重地掐出了兩道黑印。
女孩小手絲毫無法抵擋入侵的魔爪。
“這張臉生得比那短命的賤人還美。再過個几年,准是個水當當
的大美人,再加上那香甜的氣味……”
酒鬼垂涎的表情,使女孩瑟縮,但是漂亮的眼中盛滿了怒氣。
“可惜老子等不到那時候。”
臟手粗暴地往女孩胸口摸去,丑陋的嘴臉湊近,貪婪地深吸一口
氣:“嘿嘿……還是這么香,真不知那賤人用什么乳喂你的
酒臭混合著開臭,男人呼出的污穢氣息令她几欲作嘔。
突然,一抹銀光瞬間飛插而入,隨著男人的慘叫聲,血光激噴,
濺得女孩雪白的臉龐滿是斑斑可怖的血紅。
“啊!”
華天香在夢中驚叫,額頭上涔涔汗珠。
渾渾噩噩中,似乎有一雙強壯的手臂將她擁入懷中,鼻端聞到剛
強、溫柔又清新的氣味,剛強地持撐她受傷的身軀,溫柔地呵護她厭
世的心靈,清新掃去她腦中污穢的童年回憶,那氣味,沉穩溫柔,使
人安心,使人愉悅。
她不禁往那溫熱的懷里偎去,頭深埋在結實的胸膛上,深嗅著這
令人安心的氣息,臉頰緊緊挨著,舍不得離開。
“是聖香嗎?”她喃喃自語。
傳說聖香是神佛賜與人的慈悲,聞其香,可以忘卻人間丑惡,達
到無人無我的至喜之境。
多年來,她追尋聖香,只為了睡得安穩,擺脫童年的惡夢,而現
在,她似乎已經找到了。
華天香在這股清新又安穩的氣息圍繞下,加上受傷體虛,終于松
懈下連日來緊張的心情,放心的睡去。
沐聖陽背靠著樹坐著,華天香在他的懷抱中似乎睡得相當安穩,
頭舒服地靠著他的胸膛,就像受傷的小狗尋求溫暖一般。他想起他的
二師兄逸陽曾笑他心腸太軟,不管是飛禽走獸、樹木花草,都看不得
受苦,從小悉心照顧昊陽觀里的花草,偶爾上街也會將小貓小狗撿回
觀里養,讓師兄們又好氣又好笑。
持令天下男人聞風喪膽的水閣香座比喻成小狗,好像有點不倫不
類,沐聖陽為自己的奇想啞然失笑。
伸手輕撫她的秀發,見她如此溫順地倚在自己懷中,完全不見平
日的殺氣和冷傲,沐聖陽心中升起奇異的幸福之感。
華天香睜開眼,她迫不及待地追尋聖香來源,發現來自身上披著
的男子外袍,來自坐在身旁的沐聖陽身上,華天香感到困惑不解。
“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嗎?”她不禁喃喃自語。
聖香只出現在她的夢中,可是,那氣味、那安詳感卻又如此真實
。華天香猛一眨眼,決定將這安詳的夢幻拋在腦后,她仍身處險境,
不能掉以輕心。
沐聖陽見她美眸微睜,朦朧的眼波中露出依戀,向他望來,然而
在定睛一瞧后,瞬間又恢復寒冰般的冷漠眼神,心中不禁有絲說不上
來的遺憾。
“傷口還會痛嗎?”沐聖陽溫柔的嗓音因數日未眠而有一絲低啞
。
“還好。”華天香打量著沐聖陽,自離開昊陽觀,他沒有一日合
眼。
“你適才和人相斗時妄用真氣,導致四肢氣脈不順,身體虛弱,
需要休息。我們等天亮了再趕路。”
華天香沒有回答。相處數日,對沐聖陽作假不來的舍命相護,她
仍是不解,而且絲毫不領情,但是本能卻告訴她沐聖陽值得信任。
負傷的兩人肩并肩,同靠著樹干休息。透過葉際,仰望夜空,星
光點點,遠處傳來水聲蛙鳴,此間樹濤隨風而作,自然的響宴,令兩
人皆感舒服安詳,數日來連場惡斗,變得如夢般虛幻。
沉默了許久,華天香開口:“為何數次舍命救我?”冷傲的她從
不欠人恩惰。
“救人需要理由嗎?”
沈聖陽微微一笑。華天香一怔,原本以為他會搬出為報救師之恩
云云那一套迂腐的道義理論。沐聖陽見她一愣,微笑解釋:“只是順
心而行,行其所欲為。香座亦是內家高手,應知此乃養氣之道。”
華天香冷冷地道:“不必多說廢話,這份恩情,我記著了。”
又突然說道:“你我同行數日,掌教、香座這些羅唆稱謂可以免
了。我姓華,水閣主人賜名天香。”
沐聖陽聽她如此說,微微一笑。這個高傲的姑娘,雖然一直對他
表現出厭惡之情,如今卻以本名相示,雖然他早就從訪客簿中得知。
沐聖陽微笑道:“稱呼我子煦吧,聖陽是家師賜的名號。”
男子的字是讓朋友稱呼的,華天香聽他如此說,冷哼一聲:
“沒有這個必要。”她雖然認可沐聖陽是好人,卻未必愿意和他
相交。
沐聖陽見她反應如此不友善,只是微微一笑。連日來的相處,他
深知這女子雖然倔強孤僻,不喜與人相交,卻慢慢地開始接受他。
華天香問道:“杜家庄屬吳陽觀管轄嗎?”
沐聖陽沉吟了一會兒,說:“不能算是管轄,杜家兄弟皆是吳陽
觀俗家弟子,尤其大庄主是我師兄,所以在那兒安全無虞,可以好好
體息。”
“師兄?”
華天香頗為詫異,沐呈陽已經這等厲害,上頭還有師兄,真是令
人吃驚。
“昊陽觀除了你,還有其他高手?”
她上回獨闖昊陽觀,并未見其他高手。當然,以她的標准,像沐
聖陽這等武功才算得上是高手。
“我師純陽子一生只收五名關門弟子,我年紀最幼,技藝低微,
居五陽之末,卻是浪得虛名。”
華天香冷哼一聲:“你如此功夫叫做‘技藝低微’,那么水閣諸
座沒一個算是懂武的了。”至于他說自己功夫居五陽之末,華天香心
中頗不以為然。
沐聖陽被她一陣搶白,也不生氣,微笑道:
“我上頭四位師兄,各有專精,只是不喜道門規律,多年前便陸
續離開曼陽觀,闖蕩江湖。杜家庄庄主是我二師兄,道號逸陽,性好
游歷,我們師兄弟已五年未見,不知師兄現下是否居家。”“五個師
兄弟各有專精么……”華天香想到水閣,說:“水閣各座也算是同出
一門,各有專長,可是彼此并不親近。適才要殺我的紅衣女子便是水
閣艷座,出手助我的是戰座。”
沐聖陽輕嗯一聲,頗為詫異:“水閣強盛,連地朝也不敢輕犯,
如果各座不能齊心,又如何能維持不敗?”
“這是水閣體制嚴密之故,執法公正,傷害同志者絕不輕饒。”
“同門衛斗,于我著實難以想像。我們五師兄弟雖然性情迥異,
但情若手足,如今雖然四散在外,數年未通音訊,但只要聽到其中一
人有難,必定飛奔而來。我是個棄兒,師兄們就如同我的親兄一般。
”
華天香聞言淡淡地說:“有父母又如何,難道會過得比較好嗎?
”臉上神色如罩寒冰。
沐聖陽見她如此神情,溫柔地說道:“可否說出來讓我聽聽產?
”
“這不關你的事。”華天香冷冷道。
“適才我見你受惡夢侵擾,翻滾難眠,”沐聖陽溫和的眸子親切
地望著她,“說出來也許會好一點。”
“我就算要說也不必說給昊陽掌教聽。”華天香和他那溫和的眸
子一對,心中軟化,嘴里仍在逞強。
沐聖陽知道她嘴硬,便微笑道:“你就當我是一棵樹好了,對著
一棵樹吐露心事,沒什么不好的。”
“……好吧。”華天香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九歲的時候
,差點遭生父奸淫,水閣主人路過,殺了他,帶我回水閣養大。”
她說完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有股無言而喻的解脫感。
她見沐聖陽半晌沒有答話,便斜眼瞧他,發覺他臉上神情又是憤
慨,又是憐惜,還有一抹了解的神色。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下大慰,因為沐聖陽明白了她殺人時的心情
。
如果水閣主人沒有湊巧經過,那……太可怕了。”
沐聖陽聲音顫抖,仿佛受到暴行的人是他。
“所以我告訴過你,對意圖侵犯的人,永遠不需要手下留情。”
“你的生父,真是死不足惜。”沐聖陽忿忿地說道。沐聖陽想像
小小的華天香當時所受的恐懼,心中怒火中燒,這已經是他說過最嚴
厲的話了。
“他死得夠徹底了。”華天香淡淡說道:
“尸體讓水閣主人斬成十七八塊,丟到河里喂魚。我若在其他地
方訪到父親意圖奸淫女兒的事,也都比照處理。”
沐聖陽聽她說起殺人便如切菜一般尋常,心中感慨萬千,嘆道:
“難怪你會殺人不眨眼,難怪你會討厭男人,對一個小女孩來說
,這殘酷的經歷足以毀滅她的心靈。”他清澈的雙眸閃著溫柔憐惜的
水光。
華天香見到他的神情,心下大動,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你雖然是個男人,但是個好人,可惜大婆媽了些。”
沐聖陽聞言俊雅的容顏綻出微笑,那是抹會令紫煙痴迷的微笑。
霎時,華天香明白了,樂芳公主想要得到沐聖陽的心情,和她想
要得到聖香的心情是如出一轍的。
沐聖陽就和聖香一樣,純淨溫柔,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丑惡人性
。
“華姑娘,”沐聖陽輕輕地說,聲音像溫柔的羽翼撫過華天香的
心:“這些惡人死有余辜,但是請你放過自己好嗎?殺人只會加深你
痛苦的記憶。”聽他語氣如此溫柔誠懇,華天香默然無言,心弦顫動
。暗想:
“生長環境對人影響真大啊!沐聖陽仁慈體貼,顯然來自師兄弟
間深厚的感情。而我孤僻冷漠,也產自那不堪的童年歲月。”
也許這次災難,老天是想讓她知道,人性除了冷漠殘酷以外,還
有仁慈溫暖、舍己為人的光輝,就像她在沐聖陽身上所看到的。
不過,她心里雖然這么想,嘴上卻絲毫不肯讓步,“你嫌我出手
太狠?”
“那几個心存邪念的惡漢,死不足措,但是希望你能對一時沖動
而失足的人,手下留情。”
華天香冷冷道:“如果一時沖動可以作為犯罪的藉口,那么十名
罪犯中有九名都算無罪,不能理性自制而加害別人的人,都該死!”
沐聖陽凝望著她好一會兒,緩緩道:“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
有感情,感情使人堅強,突破難關,也使人軟弱,做出不會常理的事
。”
“你走這一趟是專程來向我說教的嗎?別忘了,你背上中掌﹔腹
部中刀,就是因為地皇的野心所致,難道像地皇那樣的裊雄你也寬容
地嗎?”
“地皇雄才大略,是當世奇才,也是個感情很強烈的人,我佩服
他的才智,尊敬他過人的毅力。可惜,只要他有并吞天下的野心,我
就不得不與他為敵。”
華天香嘴角微撇,“居然尊敬你的頭號死敵,真不知是天真還是
愚蠢。武林行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欣賞地皇,他顯然不領情。剛
才在客棧那多嘴的老太婆出現之前,你悄悄地打發了三名地皇刺客,
其中一個還使詐用暗箭對付你,你居然只點了他們手上的穴道趕走就
算了,哼,要是本座,當場要他們斃命。像你這種濫好人心腸,居然
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沐聖陽聽了只是微微一笑:“香座好耳
力。”
心中莞爾,這高傲的姑娘難道沒有察覺出,她說話的口氣很像在
教訓朋友嗎?
他微微一笑,如和風熏柳、春陽融雪。見沐聖陽溫雅一笑,華天
香心弦為之一震,隨即閉上雙眼,不讓它們泄露出心中奇異的情感。
真是奇怪,此時月光清冷,夜色寂寥,她內力盡失,劇毒末解,
肩上中箭,衣衫臟污,發絲凌亂,真是此生未有的狼狽樣況,身旁還
跟著一個迂腐道土,但此刻,她心中卻如此地平靜安祥,安祥得讓她
忘卻了肩上的箭傷。
林間吹來一陣夜風,華天香抱著雙臂發抖。她身上衣衫單薄,又
盡失內力不能護寒,現在就連一陣風都擋不住。
往前看不見燈火民宅,看來今夜得在林中渡過了。
自十五歲以后,華天香第一次覺得冷。她是純陰功體,從小在冰
水里練功,從來不知道“冷”為何物,現在無內力真氣護身,一陣涼
風都讓她冷得顫抖。
“風”很大,對你的傷體有害,不如過來一起睡吧!”
過來一起睡?
華天香聞言不禁柳眉高挑,鳳眼眨了兩眨,確定她沒有聽錯。
男女五歲不同席,碰一下手都是大大的不該,何況是同偎而眠,
聽沐聖陽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嘲諷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昊陽
掌教的沐聖陽應該是已出家的道土。”
沐聖陽微笑:“不錯,在下五歲就入道了。”
“那你應該對剛才所說的話感到羞恥。”
“羞恥?”這回輪到沐聖陽劍眉高挑了。
“眼睜睜看著傷者在夜風中顫抖才是羞恥。”語末了,他長臂一
伸,已將華天香攬人懷中,道袍寬大的衣袖將她包得密不透風。
“你……”華天香蒼白的臉氣出一抹紅暈。
沐呈陽見她又露出想砍人的表情,微笑著開解她的氣惱:
“道者眼中無男女人獸之別,在我眼中,你和一枝凋梅,或一只
傷犬沒什么分別,而對你而言,在下和一塊石頭沒什么兩樣。”
“石頭?天底下哪有這么溫暖的石頭嗎?”她掙脫不出他的懷抱
,忿忿地說道。
沐聖陽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出聲來,說:
“就別動氣了吧,對你的毒傷有害。”
華天香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予理會。
可是,他的胸膛實在很溫暖、很舒服,道袍下結實的肌肉散發出
陣陣熱力,溫暖而不燥熱,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令她心情穩定。她隱約
感覺到他周身流動的氣,正包圍著她全身,熨著她的四肢百骸,有說
不出的溫暖舒服。
這就是純陽功體嗎?好溫柔。
她不自禁地放松頸部肌肉,臉頰貼著他的腳瞠,舒服地輕嘆─聲
。
額頭似乎抵到一塊硬物,華天香鳳眼微睜,看到他衣領口露出紅
絲環繩,她額頭碰到的東西大概是沐呈陽的貼身玉佩吧,她心想。這
塊玉佩就貼著沐聖陽的心口,不知吸收了多少年的純陽之氣,許多年
以后,等他鶴駕西歸,這塊玉也許會成為昊陽觀鎮觀之寶呢。
思緒散漫地想了一會兒,她終于在沐聖陽的懷抱中沉沉睡
第四章
“春在桃花……”一名男子正在吟詩:“去!”輕斥一聲:“大
哥也真是的,將杜家庄蓋在這荒郊野外,別說如花美女了,就連中等
姿色的女子也不見一個,真是悶煞我也。”
“二庄主!門外有一個陌生男子,前來投宿。”
“男子嗎?不必多問,趕出去吧!”這名二任主頗不耐煩地揮揮
衣袖。
“可是……他說他是大庄主的朋友,而且手上抱著一名女子。”
杜家仆人顯然很了解二庄主的習性,抬出女人,才能吸引他的注
意力。
“女子,哦。”杜二庄主微感興趣:“杜福,帶我去看看。”
“在下沐子煦,請問少逸在嗎?”
看到溫文有禮的沐聖陽,老管家杜福心想,大庄主的朋友還真是
個個出色。
“家兄出外遠游,已半年未歸。我是二庄主社少英。”
大哥的朋友盡是些怪人,杜少英心想,滿身血跡也不清洗一下,
還抱著個姑娘,真難看,而且,這家伙長得討人厭的俊雅,是他大哥
那一型的美男子,看了就心煩。
“我欲往天府求醫,路經貴庄,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這個……”杜少英故作為難狀,“大哥的朋友理當招待,可惜
不巧前日許多親戚來訪,庄內目前……”
本想說“沒有空房,很抱歉”,偶一別見這個沐子煦懷中女子的
容貌,雖然因病略顯蒼白,卻是清麗無限,前所未見的絕色佳人,不
禁神授魂予,連忙改口:
“目前……呢……這個當然是有空房,兩位如不嫌棄,愛住多久
就住多久。請問這位姑娘芳名?”
“我姓華。”華天香簡短地說。同時朝沐聖陽春一眼,眼光中充
滿嘲諷,意思是,這人也是你們昊陽觀的弟子嗎,如此見“色”轉舵
。沐聖陽知她意,微微一笑。
“請問華姑娘和子煦兄是……”
不同姓,顯然不是兄妹,若是夫妻,那可令人傷心了。杜少英心
想。
華天香斜眼他一眼,不想回答,沐聖陽則是坦然地說:“朋友。
”
朋友。那他還有機會。杜少英喜孜孜地想著,殷勤地領著兩人進
庄。
找著了干淨舒服的休息之所,再把那個滔淚不絕、猛獻殷勤的杜
二庄主請走,華天香終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咚!咚!門外傳來兩聲輕啄。
“誰?”
“子煦。”門外傅來沐聖陽溫柔的聲音。
杜少英應華天香的要求,心不甘情不愿的將沐聖陽安且在隔壁房
間。
“進來吧!”她已沐浴洗淨,正在梳理長發。
“希望少英沒有讓你為難。”
華天香看了他一眼,是為別人的無禮來道歉的嗎?昊陽觀掌教還
真難做。
“你怕我割了他的舌頭嗎?”
“的確有點擔心。”沐聖陽微微一笑。
注視著徐緩梳理長發的華天香,如此平和溫婉,先前斬惡漢的戾
氣消失無蹤他突然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
“杜家庄內奇花不少。”華天香不自然而突兀的冒出一句話。
“出去走走吧。”
于是沐聖陽便伴著華天香在花園中游覽,觀賞奇花異草,兩人皆
換了干淨衣服,俊雅清麗,杜家庄下人紛紛對這一對壁人投以驚艷目
光,他們在亭樓池台中漫步,大部分的時間,兩人都默默無語,卻有
不須多言的默契。
有沐聖陽在身邊,使內力盡失的華天香心情穩定﹔而對沐聖陽呢
,這冷漠高傲的女子,似乎讓他產生憐惜之情。
“黛眉含煙拱碧,玉頰朱唇,纖腰似削,煙絲欲裊,靄光微炫。
”
陌生男子的吟詩聲。
華天香聞聲一驚,這人何時接近,她竟無所覺,多年的警覺了心
,她反身便要出手。
“不可。”
沐聖陽見狀急忙伸手阻擋,未經思考,握住她的手,向立在眼前
的陌生男子笑道:“二哥,野鶴終知歸途,多年不見,想煞小弟了。
”
原來這名陌生男子便是沐聖陽的二師兄,杜家庄的主人,杜逸陽
──俊美優雅。
從容步來的杜逸陽,眼角瞥見師弟沐聖陽左手輕握女子柔美,一
抹詫異快速閃過,隨即展現若無其事的和善。
華天香輕輕掙脫沐聖陽的手掌,向杜逸陽淡淡地掃了一眼,說:
“庄主師兄弟久別重逢,我不打擾了。”
她先行回房休息,見到主人,卻是一句客套話也沒有。
“姑娘慢走。”杜逸陽的聲音就如上等絲綢般優雅好聽。
望著華天香背影遠去,杜逸陽評道:
“致麗如花,漠然似雪,水閣香座果然特別。”
“華姑娘性喜安靜,不善與人交,師兄莫怪。”
“聖陽,師哥并無說華姑娘的不是,你何必急著維護她?”杜逸
陽似笑非笑的望著溫柔善良的師弟。
師兄弟五人中,就屬沐聖陽最為知禮,尤其對女子,更是嚴守分
際,向來不近五尺之內。這時卻眼見他對水閣香座的親近關照,也難
怪做師兄的萬分好奇了。
沐聖陽微微一笑,便轉移話題:“二哥知道我帶著華姑娘前往天
府尋醫聖嗎?”
“當然。”杜逸陽折扇一展,從容優雅:“昊陽觀沐掌教帶著水
闊香座漏夜出走一事,已傳遍天下。”
“這……”沐聖陽俊雅的容顏微紅,出現屬于平凡男子的尷尬。
超凡出塵的聖陽也會有這種表情,杜逸陽心中微感驚訝。
“若非愚兄在歸途中光至昊陽觀拜訪聖志,也不明白其中緣由…
”
杜逸陽續道:“還以為我們靈台清明小師弟動了凡心,准備擺脫
枯燥的道士生涯。”
“華姑娘和我一路上以禮相待,無苟且情事。”
“這個我自然明白。咱們五兄弟中就屬你最守規矩,但是外人未
必明了,尤其以正派自居的飛霞派。”
“師兄是指……”
“你以年少居昊陽掌教,未必天下人都誠心相扶。”杜逸陽一轉
話題:“此處位于地朝和天府交界處,不消一刻鐘便可到達醫聖所居
的梅花林。”
“傳說醫聖性情古怪,不知是否愿意救治,華姑娘若終身不能恢
復內力,我真是萬死不足以贖之。”沐聖陽憂心說道。
“依你這寧天下人負我,我絕不負天下人的個性,只怕會自毀內
力來謝罪,到時最高興的人就是地皇了,不費吹灰之力除去強敵。”
社逸陽拍拍師弟的肩膀,“別擔心,醫聖雖然孤僻,不致于見死
不救。”
“聽二哥的口氣莫非識得醫聖?”
“何止識得,醫聖是我族弟。待我修書一封,你便可帶香座前往
求醫,萬無一失。”杜逸陽續道:“回到剛才的話題。對于你接任掌
教一事,飛霞派耆宿一直不快,我怕他們拿香座的事大作文章,誣你
見色忘道。”
“眾弟子目睹我帶香座出現,若是欲加之罪,傾黃河之水也洗不
清。”沐聖陽苦笑。
“就怕他們搬出飛霞五老,五老和師尊乃平輩的交情恐怕到時就
連師尊也保不了你。”
“唉,事若當真演變至此,我辭去掌教之位也無不可。飛霞派前
輩若真如此,也是出于愛護本教之心。”
“聖陽,你就是心腸太軟,總為別人設想,縱有一身絕藝,還老
是吃虧挨打。看看你這一身傷,嘖嘖……”
杜逸陽打量沐聖陽身上包扎草率的傷口。
“腹部這兩個窟窿是夜煞和月影的杰作吧?這兩人可是殺手中的
絕頂人物,三弟曾和他們交過手,一場激戰后仍是不分勝負。”
“三哥還好嗎?許多年未見,甚是想念。”
“烈陽還是老樣子,在天府做他的神武大將軍。老三向來最疼你
,若聽到你有難,就算人在天涯海角也會飛奔而來。你的劫數,應該
和地皇有關。”
沐聖陽苦笑,這回就是因地皇吃足了苦頭。
“我昨夜為你卜卦,挂象顯示你將有女禍纏身。”
“女禍?這……”想起華天香,沐聖陽搖首。
“你認為不是香座?適才會晤,香座氣息冷肅,卻無妄念,不知
是否和你在一起之故,就連僧念也很淡薄,我甚至懷疑她是否真是傅
言中對男人,心狠手辣的水闊香座。”
沐聖陽聽師兄如此說,微微一笑,似乎頗感喜悅。
“瞧你的表情,好似比自己被稱贊還高興。”杜逸陽何等敏銳,
一眼就察覺,向來博愛眾生的師弟,似乎對香座有著特別的情感。
不過精明的他恐怕師弟尷尬,馬上話題一轉。
“聖陽,你身上傷重未愈,早點回房休息吧!”
待沐聖陽回房后,杜逸陽優雅的笑容消失無蹤,眼中閃著精光。
“聖陽,莫怪我無情,救了水閣香座,對昊陽掌教的你,只會惹
上無窮禍端。”
三更時分,靜悄悄的夜里,一條黑影迅捷地閃人華天香屋中。黑
暗中,隱見床上降起的人形,杜逸陽對准頭部,猛地一掌往床上人兒
的天靈擊下。
“答”地一聲,雙掌相交,杜逸陽見一擊不中,心中暗叫不妙,
深怕驚醒隔壁房的沐聖陽,于是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想不到水闊香座功夫如此之高,內力全失還能立于不敗之地。
內力全失……不對!剛才那一掌分明是純陽掌力,難道……杜逸
陽心念一動,立刻收手,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
斗火照得至室光亮,火光下站立的,不是華天香,而是他的小師
弟沐聖陽。
俊雅的微笑一如往常,白衣上綻出朵朵血花,顯然適才的激斗,
使創口崩裂。
“老天!”杜逸陽連忙搶過去扶著沐聖陽,出手點穴止住血流,
刷地撕開衣袖為師弟裹傷。好險!想到適才自己招招毒辣,杜選陽額
頭上冒出一陣冷汗,差一點就鑄成大錯了,若是誤殺了聖陽,他就是
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謝罪,烈陽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
“唉,…,你怎么會在香座房中?”
“師兄又怎么會半夜造訪香座呢?”沐聖陽微笑反問。
面對那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眸,杜逸陽不得不心服了。
“我自以為神色間不露半點殺機,誰知還是讓你給察覺了,這份
敏銳,無怪師尊放心將掌教之位傳給你。”
沐聖陽微微一笑:“我們師兄弟自小一起長大,對于香座,二哥
會有什么看法,采取什么行動,聖陽不難猜出。”
杜逸陽大笑:“烈陽和寒陽可沒這份本事,無怪師尊總是說,聖
陽是五陽之心。”繼而神色凝重地說:“聖陽,你可知,救了水闊香
座,你日后在昊陽觀難以立足。”
沐聖陽道:“香座為救治恩師而重傷,我當時在場卻束手無策,
難辭其咎。”
杜逸陽略帶深意地說:“只是這樣嗎?為了報恩,為了歉意?”
沐聖陽劍眉微揚,清澈的雙眼直視師兄:“二哥話中何意?”
“你我親如兄弟,愚兄就開門見山了。聖陽,你對‘情’字看法
如何?”
“天生萬物,不擾而孕其生,是為‘情’。儒門有云,人不獨親
其親,不獨子其子,亦是‘情’。”
杜逸陽搖扇而笑:“好!不愧是昊陽觀掌教,道家的胸懷,儒家
的作風。你的意思是,要效法天地,博愛天下人?”
沐聖陽道:“聖陽德行微薄,博愛眾人實傀不敢當,只是盡力不
愧對旁人。”
“所以說,你舍命護持香座,純粹是出自使命感?”杜逸陽再度
追問。
沈聖陽語重心長,字字清晰的回答:
“香座因本教而重傷,聖陽若不能以性命相護,世上還有‘道義
’二字可言嗎?”
杜逸陽看到師弟臉上浮現的端正之氣,展眉一笑。
“你如此說,我就放心了。”
杜逸陽先前以為師弟對武林中有邪女之名的水閣香座動了情,那
可就麻煩了。
沐聖陽望著師兄,顯然對他的“放心”二字大感不解。
杜逸陽瀟洒一笑轉移話題:“剛才你出手很洒哪!是師尊的新功
夫嗎?整套練來讓愚兄瞧瞧吧!”
天明,鳥鳴啁啾飄入窗內。
華天香連日來趕路、敵斗,沒一日睡得安穩。今兒個在杜家庄干
淨的客房、干淨的床鋪上睜開眼睛,嬌軀伸展,感到無比舒暢。
“這杜家庄有山水意趣,環境清雅幽靜,顯示主人不凡的優雅,
的確是養傷的好地方。”她心中暗道。推開房門,映入眼帘的是庭園
中一白一青兩條碩長身影,一守一攻,正在對招。
窗外杜逸陽道:“你這一撥一帶,便將來勢化消于無形。嘖嘖!
聖陽,你從患師那兒學了這路精妙擒拿,真是令愚兄羨慕不已。”
數年不見,沐聖陽內功依然純厚,又從師尊那兒學了不少精妙絕
招,他這個做師兄的,眼看就要趕不上了。
沐聖陽聞言淺笑:“師兄向來學習迅速,只要小弟說明其中要訣
,不消一時三刻,就能精通。”當下便毫不保留,將此路道家擒拿各
種用法,邊說邊比划,詳細地向逸陽解說。
華天香起床初見的,就是這對師兄弟演練擒拿的情形。
杜逸陽青衫飄逸,出招輕靈,身形優雅﹔沐聖陽白衣潔然,出手
迅捷穩當,身形閑雅。這一對師兄弟,皆是武功高強的翩翩美男子,
也都溫和可親,氣質卻是不同。杜逸陽滯洒健談,沐聖陽卻是溫和安
靜。
華天香也是武學名家,看出杜逸陽出手雖然輕靈妙動,煞是好看
,卻只得其形,不如沐聖陽一把一式扎扎實實,盡展精妙,初學和純
練的功力高下,一目了然。
兩人感覺到一雙妙目凝神觀看,皆停手,轉頭看見娉婷立于一旁
的華天香,兩名美男子皆展露善意溫和的微笑。
沐聖陽看到華天香一掃連日疲態,精神清朗,感到高興﹔杜逸陽
則是仿佛昨夜行刺從未發生一般,笑容依舊溫和親切。
華天香完全無視于杜逸陽,只對沐聖陽僵硬地微一點頭,這對她
來說已是最努力的禮貌了。
沐聖陽清澈溫和的雙眼和她對望,微微一笑,有淡淡的關懷之意
。
面對此種差別待遇,杜逸陽輕笑,以問候化解:
“香座昨晚睡得可安穩?”不知她有無察覺昨夜的激斗。
“嗯。”輕輕應一聲,華天香沒有多余的表示,對杜家庄的主人
沒費心理會。
杜逸陽開始覺得,華天香只會對他的師弟多說上一兩句話。
為了不讓三人間出現尷尬的沉默,他對沐聖陽說:
“剛才這路擒拿,看似威力無窮,但若和高手對敵,不知如何?
”
沐聖陽說道:“這路擒拿,我于應敵時施展過不下十回,但只有
一人能走過二十招以上。”
“不知是哪家高手呢?”能和聖陽對過二十招而不敗,必非普通
角色。
沐聖陽微微一笑,眼神望向華天香。
“哦。”杜逸陽興味濃厚的望著華天香。
“不知華姑娘可否展露一下當時的絕技,讓在下開開眼界呢?”
沐聖陽如何不知師兄心思,心中莞爾。他挂念華天香的毒傷,便
道:“師兄,華姑娘有傷在身,不便動用真氣。況且,也該出發尋訪
醫聖了。”
杜逸陽見師弟將香座保護得如此周到,不禁興味更濃。
“那么,就請香座在醫聖會診后至敝庄慢慢養傷如何?在下也可
向香座討教一番。”
華天香微一點頭,便隨著沐聖陽匆匆離去。
梅林醫聖果然名副其實,華天香在其診斷三天后,體內毒性便怯
掉大半,無生命危險。但仍需一個月的服藥休養,才能恢復原來功力
。醫聖喜獨居,所以沐聖陽便帶著華天香回到杜家養傷。
“華姑娘,起床用早膳了。”沐聖陽溫和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知道了。”華天香應了一聲,佣懶地從被窩中起身,洗臉梳妝
。
她傷后精神不濟,作息變得混亂,容易昏睡不醒,沐聖陽每天清
晨練完功之后就會到房里將她叫醒。
“這是早膳和湯藥,一定要喝完,否則你的傷不容易好。”
“知滿了”華天香不耐煩地回答。
“你每天非得要將同樣的話照三餐說一遍嗎?”華天香看了他一
眼:“虧你是個武林奇人,盡在這些小事上羅嗦。”
“從小事注意,你的傷才會好得快。”沐聖陽好脾氣的說道。
“真是羅嗦的昊陽掌教。”華天香嘟嚷著。
沐聖陽卻忍不住笑出聲。當掌教這么多年,只要他一開口,眾人
莫不垂手恭敬聆聽,還是頭一回有人嫌他羅嗦。
“要不要到到花園里散散步?”他溫柔地問道。
“也好,我上回在園子里來了些斷腸花准備做毒香,好像還采得
不夠。”
“什么……斷腸花?”沐聖陽露出詫異的表情,“師哥園子里怎
么會有這種東西?”
“斷腸花五彩斑斕,你師哥大概覺得好看,就叫人拿來裝飾庭園
。他雖是懂得山水布置,對花草卻是一無所知,大概萬萬想不到會被
我用來做毒香。”
“拿出來吧!”沐聖陽對她伸出手。
“拿什么出來?”華天香一臉迷惘。
“將那些毒香交給我保管。你身上毒性尚夫去干淨,不宜碰這些
東西。”沐聖陽鄭重地說道。
“毒香被你拿走,我如何防身?”華天香不以為然瞪了他一眼。
“我會保護你。”沐聖陽沉聲說道。
此言一出,令華天香清麗的容顏浮現一抹紅暈(這個男人說要保
護她、而且一路上也確實性命相護)。華天香心中暖洋洋的,首次嘗
到受保護的感覺。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華天香嘴里雖然這么說,卻乖乖將身上的毒香盡數交給沐聖陽。
沐聖陽笑道:“這才是聽話的好姑娘。”
“愛說教的昊陽掌教。”華天香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
沐聖陽微微一笑,忽道:“我和夜煞月影動起手時,你為何不投
放毒香?”
“他們是一流高手,對高手放毒香是一種侮辱。不過后來我見你
情勢危急,后悔已然遲了。”
“你尊敬高手?”
“我尊敬用心下苦功的人。”
“因為你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否則不會年紀輕輕,一身精湛武藝
。”
“武林巨擘昊陽掌教一言之褒,榮于華哀。”
兩人竟然聊得甚為投契,沐聖陽差點脫口說出:
“你我干脆退出武林,在這杜家庄種花練武,豈不美哉?”
他隨即為這個念頭吃了一驚。心想,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可是昊
陽掌教,身具恩師重托,抵抗地皇野心,維持兩國和平。我剛才到底
在想什么?
華天香也神色陰晴不定。她自小孤苦無依,水閣主人雖然將她從
父親魔掌中救出,傳她武藝,但其性情不可捉摸,從不對華天香稍露
溫情。而同輩的水閣諸座,各有所思,很難坦然交心。紅紫雙婢對她
恭敬中帶著几分懼怕,主仆分明。
沐聖陽以索不相識的陌生男子,為她搏命拒敵,因她受傷,這一
段日子以來又處處關心照料,華天香從小到大,几時受過這般溫柔的
呵護?
沐聖陽溫暖仁慈、付出不思回報的性格,和真誠端正的氣質,使
她漸漸開始相信男子中亦有善人,雖然說話依舊不客氣,眼神卻開始
有了暖意。
但是,她心中卻是另有打算:“這樣下去不行,我已習慣和沐聖
呈陽在一起,怎樣說他都是個男人,我可是憎惡男人的水閣香座
今日沐聖陽依舊親自瑞藥到華天香房中,看著她把整碗藥湯喝的
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挽起衣袖,收拾空藥碗。
“我明日回水閣。”華天香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來。
沐聖陽神色如常,端著碗的手卻疑住了一會兒,徐緩地說:
“你的傷還要三日才能痊愈。”
“有沒有痊愈,我自己清楚。”
“如果沒有要事,再多待三天吧。”沐聖陽溫和的語氣中有一絲
懇求。
“昊陽觀的掌教可以這么清閑嗎?”華天香語氣嘲諷。
沐聖陽苦笑:“從來不得清閑。昊陽觀名為清修之地,對外卻為
武林精神聖地,昊陽掌教,除了管理昊陽觀內部人事,指導眾師兄弟
武藝修行外,還須幫助觀外鄰近人民,調解大小武事紛爭。”
“哦,聽起來相當忙碌,那你每天有多少時間得以安眠呢?”
華天香眼睛望著他處,事不關已的問著。
“每日只一、二個時辰得以清閑獨處。”
“是道家養神之道嗎?”
華天香想起他保護自己,日夜奔波,數日不曾合眼。
“此乃精修純陽之功。不過,人體老化迅速,還是不宜如此耗竭
精力。”
“甘愿嗎?這種生活。”華大香單刀直入的問。
能以一已微薄之軀,為天下人效力,聖陽方覺不在此生。”
“是嗎?”華天香望了沐聖陽一眼,若是以前聽到此言,她絕對
會不屑地冷笑,認為沐聖陽是假仁假義之徒,但現在想法完全不同,
續道:
“顯然昊陽觀的精神和水閣截然不同。”
“愿聞其詳。”沐聖陽對水閣所知甚少,雖然武林人對水閣懼知
蛇蠍,但是他從水閣藥座、香座身上,卻不見任何邪惡特質。
“水閣之人只為自己,不為他人。”華天香簡短地回答。
“嗯,”沐聖陽輕應一聲,似乎可以了解。
“這就是名門正派和邪魔歪道的區別嗎?”華天香諷問。
“有很多人是如此想。”沐聖陽頗覺遺憾地道。
“你很坦白。”華天香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若說她為何能忍受和
沐聖陽這一個“男人”、而且又是正道聖人在一起這么久,就是因為
沐聖陽很坦白。
“那你對此的看法如何呢?”不知為何,她想知道沐聖陽對水閣
的看法。
“人性復雜。不能用黑白、正邪分之。”
“所以?”
“不論身份貧富或貴賤、性格熱情或冷僻,皆有求生的權利,也
有被尊重和尊重他人的義務。”
“在爭取自身益處時,也該尊重他人?”
“是。”沐聖陽微笑。
“照你的分法,水閣很榮幸地是屬于‘正派’的那一群。”華天
香輕笑道。
“不錯。水閣遺世而獨立,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雖然聲
名不佳,卻沒做過什么大好大惡之事。”
“所以,你擔心的是地朝。”華天香直指沐聖陽心中憂慮之事。
“唉。”沐聖陽不覺嘆一口氣。從地皇找上門來挑舋的行動看來
,其想并吞昊陽觀的野心可見。而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大動干戈。
“這是避免不了的。”華天香很有默契的說道。
沐聖陽聞言望著華天香,溫和的眸子中難掩深深的憂慮。
華天香從他眼中看到無私的胸懷和對戰事的悲哀,心念微動,避
開他的眼眸,起身在房中踱步,尋思著。
兩人沉默了許久,華天香才開口:“去找戰座。”
沐聖陽聽她如此說,一時微感驚訝。
他適才正在思考應對地皇來侵之策,他雖然有能力聯合昊陽觀和
天府之力,加上烈陽是天府的猛將,一有人和,一有勇將,但兩人皆
不是戰略家,缺乏一個有能力統合戰局的戰略人才,難抵手下人才濟
濟的地皇。
想不到華天香馬上為他提出解決之策。華天香知道戰座曾和地皇
交手數次,熟悉地皇的戰法,而她既然口出此言,就表示要代沐聖陽
和戰座說項,依她冷僻的性情,愿意如此出力,元怪沐聖陽感到驚訝
了。
此時杜少英突然推門而入:“華姑娘,用晚飯了。咦,怎么你們
兩人神色如此嚴肅?”
華天香對杜少英視而不見,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門。
聽見背后傳來沐聖陽的輕語:“謝謝。”
她沒有回頭,心中卻想著,助人的感覺比殺人好大多了。
今夜是元月十五,故華天香亦循禮數和主人杜家兄弟一桌用餐。
“逛過元宵夜市嗎?”沐聖陽輕聲問她。他最后一次逛夜市是十
五年前吧。十二歲時的元宵節,烈陽帶著他偷溜出現,大街小巷亂逛
亂走。昊陽觀是清修之處,沒有節日也沒有假日,所以他頗能明白華
天香在水閣是如何過日子的。
華天香輕搖蟯首,沒有遺憾難過的表情。
她不需要節日這種東西,和一堆陌生人擠在一起慶祝,無聊又可
笑。
一旁的杜少英忙插話:“今夜便是元宵,少英很樂意陪華……”
“你很樂意陪愚兄在帳房里對帳,不是嗎?”杜逸陽笑吟吟的折
扇輕搖,輕松地截下弟弟的話頭。杜少英不敢再多說,悶頭扒飯。他
素來懼怕這位高深莫測的兄長,所以從不敢違背杜逸陽。
于是沐聖陽和華天香在用過晚膳后,相偕出門。
擠在長街上的人潮中,華天香以衣袖拭去額上汗珠。
元宵夜街比她所想的更加難過。人潮洶涌,摩肩擦腿,進也不得
,退也不得,周圍人群散發出的體溫和呼出的熱氣,蒸得她不停地滲
出汗水。
一刻鐘前,她和沐聖陽被人潮沖散了,只得獨個地順著人群緩慢
地移動,偶爾抬頭欣賞元宵彩樓上巧奪天工的紙扎宮燈。
“華姑娘…”在喧鬧的鑼鼓聲,似乎有溫和的男聲在喚著她的名
字。
華天香掂起腳來,舉頭張望,終于在大潮中,發現沐聖陽白色的
身影,就只十步之遙的距離,于是華天香努力地在人群中找空隙欲開
出一條路過去。
在這么擠的狀況下,毫無立足之地,她那絕世輕功絲毫派不上用
場。
無奈,人頭堆堆疊疊,更是絲毫不得動彈,十步此刻竟似十里之
遙,華天香和沐聖陽只得隔著人群相望,束手無策。
“小娘子,那位穿白衣的相公是你的夫君嗎?”
華天香身旁一個抬著扁擔的庄稼漢子問道。
華天香隨意嗯了一聲,鳳眼左探右望,想找個空位擠過去。
“他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他過來接你過去。”庄稼漢子見華天香
貌美,沐聖陽俊雅,心中對這對壁人產生好感,看他們如牛郎織女般
遙遙相望,忍不住想幫一把。
“沐……沐子煦。”
沐聖陽三字聲名人過響亮,天下皆知,故華天香如此說。
那庄稼漢子扯開喉嚨大叫:“喂,沐子煦相公,你家小娘子在這
里,我幫你送過去。”
叫完便向華天香說:“小娘子,麻煩你坐到我的扁擔上頭,我送
你過去。”
華天香懶得辯解,也不容套,輕身一縱,便穩穩地坐上了庄稼漢
肩頭的扁擔上。庄稼漢見狀贊道:“好俊的身法。”接著大聲叫道:
“請讓讓路!”
便大刺刺地抬著華天香從人群中擠到沐聖陽身邊。
“喏!小娘子給你送到了,可莫要再走丟了。”
沐聖陽微笑稱謝,伸臂欲將華天香從扁擔上抱下來,華天香手一
擋,說:“不用。”
還當她是重傷內力盡失的人嗎?
她輕輕巧巧的落地,左手卻讓沐聖陽的右手握住,顯然他深怕她
一不小心又被大潮給沖散了。華天香柳眉一挑,正要發作,但一想到
這是她和沐聖陽相處的最后一夜,過了今夜,從此天南地北,不再相
逢,不知為何,她的柔美就溫馴地停留在沐聖陽寬大的手掌中。
那庄稼漢看清楚沐聖陽的面容后,喃喃自語地走開:
“怪了,怎么跟咱家禪房那幅是陽掌教畫像這么相像?”沐聖陽
和華天香兩人牽著手在大潮中徐步賞燈。
華天香雙顆微微發熱,纖手讓沐聖陽溫熱的手掌握著,被溫柔保
護的感覺今她不自然。反觀沐聖陽,神色如常坦然,渾不覺。身為昊
陽觀掌教的他,握著水閣香座的的有何違禮之處。
他似乎還未察覺到,對有義妹之誼的紫煙,連近身也覺不妥﹔但
對聲名不佳的水閣香座,卻是毫無保留的坦然相侍,就像對待肺兄們
一般親近。
“這位公子生得好俊呢,來試試彩頭吧!”
當兩人經過高搭的采樓時,從上頭飄來熱絡的鶯聲燕語:
沐聖陽仰首一瞧:“萬芳樓”三字高挂,此樓裝飾得華麗繽紛,
彩帶紛飛,樓上几個美貌歌妓,正熱烈地對他揚著手,此地邊境,難
得見到如此俊雅人品的公子爺。
萬芳樓小二捧著竹盤過來:“這位相公,給小樓賞個臉兒吧,五
兩銀子一支鏢,若射中了鳳點頭,您隨意點位姑娘。”
采樓第二層張著一大塊木板,上頭貼了各色紙條,想是寫著花紅
內容,最上端是支雕飾精美的鳳釵,珠花在宮燈下閃著銀光。
華天香以為沐聖陽會拒絕,畢竟,道士和青樓,是絕對不會搭在
一塊兒的,雖然她并無輕視青樓女子之心。未料,他從懷中掏出五兩
銀子遞給小二,問道:
“若真讓我射中首采,可否不點姑娘,換成別的獎品呢?”
“當然可以!”小二連忙點頭。看這位青年相公斯斯文文。恐怕
力氣微弱,鏢兒射上去連木板都擦不到,木板離地有一丈多高,普通
人就算能將鏢“丟”到板上,卻也沒后勁讓射入板,就連懂武的練家
子,也只能射中下采,想射中首采,簡直是異想天開,這五兩銀子當
然要賺進來。
華天香凝自望著那在燈火下的鳳點頭,心中估量,她的暗器准頭
向來極佳,這木板若是在前方一丈遠處,絕對沒問題,但如此高懸,
仰角過大,射箭是可以中的,但射支小鏢,無弓弦可藉力,何況那鳳
釵又如此小巧,以她的動力,太過勉強,但是不沐聖陽。一力如何。
如此想著,她望了沐聖陽一眼。
沐聖陽從竹盤中取出一只小鏢,俊目凝望,瞧准了鳳欽的位置,
手腕一揮。那鏢直飛而去,竟然不偏不倚射中高懸的鳳釵,鏢入木板
,直沒至尾,鳳釵上的珠花受此勁力,兀自上下顫抖。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隨即爆出熱烈的喝采,看不出這位模樣俊雅
的公子,一副書生樣,卻有一手好俊的功夫。
采樓上的姑娘們則是興奮不已,忙著整云鬢,理儀容,心兒怦怦
跳,不知自己能否受老天謄顧,讓這位身懷絕技暗藏不露的俊雅公子
看上。
“不知公子要點哪位姑娘?”小二早就驚訝地忘了先前聽到的話
。
華天香對沐聖陽道:“難道你要換成姑娘的繡花荷包嗎??”眼
中是戲夸的神情。沐聖陽回首對她微微一笑,接著對店小二道:
“勞煩小哥,將那支鳳釵取下來。”
小二連忙登登登地跑上樓,從板上取下鳳釵,再登登登地跑下樓
,將釵子遞到沐聖陽手上。采樓上的姑娘見狀,心中莫不大失所望,
居然有人棄美人而取鳳釵,同時又感好奇,不知這美男子以絕技贏得
了一支小釵要干嘛?
沐聖陽修長的手指捏著釵尾,擲出,手勁不輕不重,鳳釵輕輕巧
巧的落在華天香云鬢上,釵上的珠花微微顫動。
燈火下,但見華天香雙頰紅暈,眼波流轉,盈盈一笑,更增麗色
。
采樓上的姑娘們看見華天香容貌,心想世上竟有此絕色佳人,不
禁自慚。
沐聖陽凝視著華天香,輕聲說道:“終于展顏一笑了。”
華天香聽他如此說,心中怦然一動,僵硬地避開他溫柔清朗的目
光。
這時一位走唱先生迎面而來,哈喝道:
“這位相公和小娘子,要不要聽聽異邦的詩文?只要兩文錢。”
為了消除和沐聖陽間尷尬的氣氛,華天香從懷中掏出兩文錢,道
:
“唱兩首來聽聽吧!”她從未聽人唱過詩文,既然逛元宵,不妨
聽聽。
“火樹銀花觸自紅,揭天鼓吹鬧春風……”元宵燈會將彩燈綴于
樹上,故稱火樹﹔滿樹彩燈燦爛,恍若銀色花朵。
“賞燈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情人珍惜短暫相聚,哪
里有工夫賞好,因為不知明年是否能再見?
華天香聽完了,贊聲:“好詩。不知作者是何人?”
走唱先生答道:“此詩出自海外千里之遙的宋國,乃女詩人朱淑
真之作。”
華天香心道:“寫得這般好,未必明年此會同……”想至此句,
不禁望向沐聖陽,見他亦凝視望著自己,兩人皆是一般心思:明日一
別,能否再見?
之后,兩人靜靜地逛街賞景,未再交談。因為沐聖陽和華天香心
中都很明白,即使兩人默契十足、情愫暗生,明日一旦各歸職守,昊
陽掌教和水閣香座,永遠都不可能有交集。
隔日清晨,微風撫動,沐聖陽和杜逸陽師兄弟兩人利用難得相聚
的光陰,切磋武藝。而要向沐聖陽道別的華天香,正好看見兩人施展
功夫,也就不顧武林避嫌的禮數,好整以暇的觀看。
杜逸陽的武功路數相當龐雜,各門劍法、各路刀法略窺一二,令
人目不暇給﹔沐聖陽卻正好相反,單使一路劍法,精純無比,威力無
窮。饒杜選陽機巧百變,換了十几路劍法,卻是一點便宜也占不到。
沐聖陽一招“虎落平陽”,劍尖斜往下刺,杜逸陽長劍脫手,釘在十
尺外樹干上,余勢未了,劍柄仍晃動不已。
“聖陽,數年不見,你這招虎落平陽恐怕比恩師更具威力了。”
杜逸陽暗自揉揉衣袖下發酸的手腕,心中驚異,想不到一別數年
,小師弟的劍法已到達如斯境界。
沐聖陽微笑道:“二哥過獎了。若論劍法,聖陽和四哥比,還相
差很一大截。”
靜立一旁的華天香柳眉一挑,神色略顯驚訝,在她云來,沐聖陽
的劍法已是首屈一指,至少水閣中絕無敵手。
杜逸陽笑著向華天香說:“別聽他的。昊陽五陽,未者最精咱五
個師兄弟,功夫是越小的練得越精純。”
沐聖陽微微一笑道:“二哥天資聰穎,武朮之外,博覽群書,琴
棋書畫、奇門人卦、易卜星相,無一不通。聖陽資質平常,也就只有
將本門功夫練得勤懇一些。”
“你這份勤懇的功力,可是天下找不出几個對手來。”杜逸陽轉
眼打量華天香:“咦,未滿三十日,香座要離開了嗎?可是嫌敝庄招
待不周?”
華天香淡淡地說:“不宜久擾,就此拜別。”
杜逸陽一臉遺憾:“可惜,可惜,沒有機會見識香座的功夫。”
他指的當然是華天香和沐聖陽擒拿對招。
華天香聽他如此說,柳眉一揚,手一揮,背上的包袱安穩地落在
十尺外涼亭桌上,杜逸陽贊道:“好准頭。”
華天香向沐聖陽一供手:“領教了。”
其實她一直對當夜被沐聖陽捏出的指痕耿耿于懷,也想找個機會
,在天光日明下,施出全力和沐聖陽對招,一別雌雄。
名揚天下的昊陽掌教,和水闊香座過招,旗鼓相當、精彩絕倫,
這白色身影,出手如電,旋舞翻飛,教杜逸陽看得心情激蕩,忍不住
擊扇叫好。
突然一聲嬌叱:“妖女!休傷我大哥!”
紫煙婀娜身影闖入,秀容含怒,持劍直奔華天香。
杜逸陽握扇的手本欲發招拿下紫煙,卻又收勢,任紫煙猛力一劍
往華天香后心刺去,來勢洶洶,正是一招“虎落平陽”。
他是否太狠了點呢?杜逸陽心中自語。見危不救,他暗地里希望
水閣香座死嗎?而且,死在他人手上,省得聖陽怨他。看這女子,一
出手便是“虎落平陽”,加上滿臉怨色,似乎對香座有多大仇恨似地
。
“小心!”先看到紫煙的是沐聖陽,他位在華天香對面,清楚地
看到紫煙一劍直刺華天香背心,正是他親傳的“虎落平陽”,心中大
驚。他深知此招威力,猛一搭住華天香手臂運力,換形移位,以自己
的背心迎向紫煙劍尖。
“呈陽不可!”沐聖陽這一換位,杜逸陽大驚:師弟啊!你怎么
仁慈至此,居然以身為香座擋下殺招,而我居然沒料到他會如此做呢
?杜選陽現在出手,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嗤”他一聲,出乎杜逸陽意料,長劍末將沐聖陽背心穿透一個
大窟窿,反而被彈飛出去。
但見華天香一截衣袖被削下,露出藕白粉臂,上頭一條血痕,還
在滴著血。
想來是武功精湛的華天香,即時以指力彈偏了長劍的勢頭,但“
虎落丁陽”乃昊陽絕招之一,其勢甚猛,華天香還是受了傷。
“天香!”沈聖陽情急之下,竟直喚芳名。
他迅速撕下衣袖,輕抓華天香手臂,小心翼翼地為她裹傷。
“大哥!你這是在干什么?”語音尖銳。紫煙秀容上私滿陰霾。
“她的”沐聖陽,只有她,是唯一能接近沐聖陽的女子。
感到專屬于她的權利被侵犯,紫煙憤怒地大叫:
“你這個不要臉的妖女,快放開我大哥!放開!”
華天香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說道:“無理取鬧的女子。”
面對兩女極不友善的態度,沐聖陽試著緩和,溫和地說:
“紫煙,你怎么找到我們的?”
紫煙忿忿地道:“我不放心你和……”瞪了華天香一眼:“和這
女人同行,于是一路追了上來……你這妖女,居然不知廉恥地賴在我
大哥身邊,快點離開,不要碰到我大哥的身子。”厭惡的語氣,好似
華天香是穢物,玷污了情聖的昊陽掌教。
華天香冷冷道:“念在你是紫妍的妹妹,剛才的話我當做沒聽到
。”
沐聖陽溫和地道:“紫煙,你辛苦了,先進去休息吧。”
轉向杜逸陽:“二師兄,麻煩你幫我義妹找一間房。”
然后手不停地繼續為華天香裹傷。
“你的義妹?”杜逸陽挑高了眉,頗具興味。
他看了看雙眼噴出妒火的紫煙,和面無表情的華天香,腳步卻是
一動也不動。
沐聖陽邊為華天香包扎,柔聲問道:“還疼嗎?”
紫煙見到此等景象,心中霎時心生酸苦、哀怨和強烈的妒怒。
眼前這個男人,沐聖陽,自她十二歲那年跟著師父訪昊陽觀,擦
身而過時,便因他出塵閑雅的丰姿而念念不忘,所以千求不求,讓師
父派她到昊陽觀習藝做武藝交流。這三年來,她用盡各種辦法,都無
法讓沐呈陽走近她,碰觸她。而今天,卻親眼看到他對別的女子如此
親近,這種表情,不是沐聖陽一貫對人的溫和,而多了一種令紫煙忿
恨地几乎發狂的東西。
所以,她的心立刻被妒火吞噬了,不顧后果,尖刻地說道:
“我只恨當初沒毒死你。”
此語一出,沐聖陽包扎的動作停止了。
而華天香,原本一直淡漠的鳳眼,進出冷肅的精光,道:“原來
是你。”
雖然只是短短四字,但卻讓人打心底涼了。四周空氣像是結凍似
地,在場眾人皆感受到華天香身上驟冷的氣息,沒有人敢說話,沒有
人敢吐氣。
而紫煙,看到那雙激冰寒天的眼眸,也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
那漂亮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殺意。她立刻后悔自己一時沖動,說出了
真相。
就在紫煙開始感到害怕的時候,沐聖陽突然叫道:
“華姑娘,不可動手!”
飛身擋在她的前面,袍袖一揮,擋下一抹銀光。
紫煙頓時驚懼了,若非沐聖陽武功高絕,眼明手快,此刻世上已
經沒有“紫煙”這個人存在了。
“讓開。”華天香冷冷對沐聖陽說道。
沐呈陽搖了搖頭,輕聲說:“我不希望看到你的雙手再染血。”
“殺人者死。”簡短的語句,表現出華天香有仇必報的行事作風
。
“但是你并沒有被紫煙。”沐呈陽此語一出,自己都覺得慚愧。
正直的他,也知如此說對華天香很不公平,但是眼下為了保住紫
煙一條小命,也只有如此說了。
“但是她有害人之心,就該死。”謀害一個素味平生的人,華天
香對紫煙的行徑,感到憤怒,更對沐聖陽的偏袒,心中不滿。
沐聖陽沉默未語,華天香卻看出了他的心思。
“想叫我看在你的面上,饒她一命?”
連日來的相處,使他們不需多說廢話。
“給我一個理由。”華天香冷漠地說道,她向來公平。
“她是飛霞派的弟子,而且……”沐聖陽微一躊躇,硬著頭皮說
道:
“是我的義妹。”
沐聖陽啊沐聖陽,你居然要抬出如此可笑的理由。
“哈!名門正派的嫡傳弟子,又是你的‘義妹’。”
華天香諷笑,特別強調‘義妹’兩個字,顯示心中的極度憤慨。
“你的‘義妹’就可以殺人無罪嗎?”
平時言之情理兼具的沐聖陽,此情此景,面對華天香譏諷言辭,
無言以對,只能用清澈溫和的眼眸住視著華天香,是懇求、是期待她
諒解的眼神。
“當”地一聲,一柄長劍落在沐聖陽跟前。
華天香冷冷地道:“既然誰也不肯讓步,就以武力解決吧!本座
領教沐掌教名聞天下的平陽劍法。”說罷纖手起劍,一個漂亮的拜式
指向沐聖陽。
沐聖陽望著跟前的長劍.愿長極拔的身形凝立不動,神情凝重,
靜默不語。
微風吹起他的衣衫,潔白如雪,絕塵優雅若風中白梅。
在場的紫煙和杜逸陽緊張地盯著他,不知昊陽掌教和水閣香苑之
主是否真會掀起一場惡戰。
沐聖陽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錯在紫煙,我沒立場和你動手。”
他語氣頓了一頓:“但是,我也絕不會讓你殺了她。”
語罷俊眸直視華天香,表示了他的決心。
看到他眼里的堅決,華天香心中不禁生起一股怒意。
連日來的相處,她很清楚沐聖陽的性格,他一旦下了決定,絕對
不會放棄,就如同當初他決意治好她的毒傷,不惜舍身相護一般。
是憤怒嗎?是嫉妒嗎?一股她所不知的強烈不快生起。
她再次冷言道:“讓開,你知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沐聖陽堅決地搖頭。
華天香怒道:“你以為我不敢傷你嗎?”
她對沐聖陽的夸大感到憤怒,難道他以為自己對她是特別的男人
嗎?以為她絕對下不了手嗎?以為她會為了他而讓步嗎?
驕傲的自尊、陡生的怒氣,使她一劍疾刺沐聖陽胸口。
驚恐的抽氣聲此起彼落.沐平陽背后的紫煙驚得不敢出氣,一直
在現場的杜逸陽大驚失色。
劍尖刺破了沐聖陽胸口的白衫,刺入了他的胸肌,鮮血汩汩滲出
,只要再進一寸,昊陽觀數白年來最年輕的掌教,便要命喪當場。
杜逸陽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手持暗器.只要華天香的手腕再推進
一下,暗器便擊中她的額頭.腦漿迸裂。
“只要再進一寸,便是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你。”華天香冷冷地道
。
“還想為飛霞派的女弟子出頭嗎?”
“是!”沐聖陽咬牙說道,心中卻是萬分無奈。
他知道此刻只要稍一猶豫,便會送了紫煙的性命。
華天香望進他的雙眸,那一直溫和堅定的神色,使她怒火中燒。
“這就是你的正義嗎?這就是你的道德勇氣嗎?”
她明白了,盡管在過去一個月來他們患難與共,坦然交心。盡管
他數次不顧自身安危的保護她,華天香,對沐聖陽而言,永遠只是水
闊香座──而已。永遠比不上一個名門正派的女弟子,門戶之見,還
是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阻礙。
面對華天香的指控,沐聖陽臉上露出痛楚的神色,卻仍是一語不
發。
“哈……”華天香冷笑。
“原來你和那些臭道士沒什么兩樣,邪派之人連最起碼的復仇的
尊嚴都沒有,沐聖陽,算我看走了眼。”
華天香原本如火般憤怒的氣息,瞬間轉如流水般蕭瑟清冷。
一股從未有過的被遠棄的淒冷涼痛了她的心。
“你若殺了她,飛霞派不會放過你的。”沐聖陽心痛地說。
華天香冷做地道:“我的安危不需要你操心,就算飛霞派傾巢而
出,本座也不放在眼里。”
沐聖陽的話反而激起她高傲的自尊。
沐聖陽聞言長嘆一聲,眼神中是無奈和哀傷。
早已明白她的性情,說出真話,反而招致更深的誤會,激起更強
的敵意。
怎樣才能讓她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啊!
站在沐聖陽背后的紫煙,清楚地看見了華天香眼中淒冷的驕傲。
同為女人,她瞬間便明白,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居然也戀慕著
遙不可及的昊陽掌教。
而眼前沐聖陽相護的優勢,使她得意洋洋,刻薄地道:
“你以為你配得上聖陽大哥嗎?”
紫煙此言一出,沐聖陽和華天香皆一怔。
是這樣的嗎?我對沐聖陽有情嗎?
紫煙這個問題乍聽荒唐,但那抹被遺棄的悲傷,給了她確切的答
案。
但是,在沐聖陽心中,她并不是特別的,也是屬于芸芸眾生的一
員,屬于他仁慈的范圍。救她,是為了道義,是為了昊陽觀和水閣之
間的和平。
而站在他身后.那個飛霞派的專弟子,雖然武功不濟,雖然狂妄
無知,雖然犯下了大錯.沈聖陽仍愿意以自已的性命保護她,這其中
理由,難道不是愛嗎?
紫煙一聲“聖陽大哥”,令華天香心如寒霜,冷笑道:
“是配不上,也不需要。”
長劍一抽,離開了沐聖陽胸口,“當”她一聲,掉落地面,竟已
斷成兩截!可以想見華天香心中的怒氣之深。
“沐聖陽,不要讓我再見到你……”華天香冷絕的話語在空氣中
回響。
沐聖陽聞言胸口如遭重擊,頎長的身形凝立不動,俊容苦澀。
轉瞬間,白衣翩翩,有著超絕輕功的華天香,已然離開,僅留下
一股寂寞的幽香。沐聖陽默默地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一顆心猶如墮入
萬丈深谷。
“聖陽!傷得嚴重嗎?”
杜逸陽一個箭步上前,撕開師弟胸前衣衫,檢查傷口深度。
沐聖陽苦笑著搖頭,俊容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我早警告過你,水閣香座的冷漠是出了名的,你對她雖有救命
大恩,她也不會領情的。你瞧。還不是一劍狠狠地刺在救命恩人胸口
上。”杜逸陽一邊幫師弟止血,一邊念著。
“不領情的人是我。”沐聖陽低聲自語。
“你說什么?”
“沒有。”沐呈陽微一搖首,憂傷的神色隨即斂怯,正色道:
“二哥,聖陽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吧!”
“能否請你暗中派人跟著華姑娘,直到她安全抵達水閣。
“什么!”杜逸陽和紫煙聽了,不可置信。
“大哥,她剛才差點殺了你!”紫煙忿忿不平的說。
沐聖陽對她的反應置之不理,懇求的眼眸望著杜逸陽。
“好吧!”杜這陽嘆口氣。“我會派人跟去,一有消息就盡速回
報與你知情。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們几個師兄弟,就只有聖陽懇求的眼神向來是無法招架。
“大哥,我扶你回房體息吧!”
紫煙對沐聖陽為她而受傷,既感幸福又驕傲,終于証明了,她在
沐聖陽心中是獨一無二的,雖然,此刻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請讓我一個人獨處吧!”沐聖陽的語氣和神情皆露出罕有的疲
憊,身為昊陽掌教,以往就算遇到棘手事情,數日不眠,也不會露出
如此疲憊無力的神情。
“可是……”紫煙還想留著陪伴,卻被杜逸陽截去話頭:
“紫煙姑娘,請跟我到客房安置吧!”
拉了紫煙便走,臨去前,深深地望了獨立庭園中的沐聖陽一眼。
雖然聖陽很了解師兄們,但他們卻不甚了解聖陽。
沐聖陽靜立樹下,心緒起伏翻攪。
修道人講“靈台清明”,對自己的情緒變化比一般人更加清楚。
所以,他很明白華天香離去時,自己心中那一抹痛代表著什么──二
十多年來的絕塵清修,今日終于動情了。這段情,卻不得不如曇花一
現,因為,他親手扼殺了它。
當他看見華天香眼神中的淒冷寂寞,立即知道她誤會了。他可以
坦白訴出的,他們之間,有什么不能攤開來講的呢?但是,還是強忍
住了不開口。
因為,他是沐聖陽,是天下眾望所歸的昊陽掌教,不是和她攜手
游夜街的沐子煦,一份職責,一種身份,使他選擇讓華天香誤解,拂
袖而去,選擇親手埋葬這一段才剛頭萌芽的感情。因為他是昊陽掌教
,是武林的精神代表,是清修的道士。
沐聖陽撫著胸口的傷,華天香不但輕功、內功絕頂,就連劍法也
獨朮一格。那一劍刺得太巧妙,完全沒傷到他的筋脈。他知道華天香
冷漠外表下是炙熱的感情。
無情的是他,利用了華天香的情感,賭她對自己下不了手。
他贏了,有著高傲自尊的水閣香座,最終還是因男人而放棄了公
平的報復,但是他卻永遠的失去了她。
望著華天香飄然離去的背影,沐聖陽心中的痛遠勝于胸口的傷。
因為,他知道,高傲的華天香,不會再回頭。
為了昊陽觀的聲譽,他必須斬斷男女之情﹔為了保住紫煙的性命
,他和一生中唯一的情愛擦身而過。
華天香臨去時高傲卻淒測的眼波,使沐聖陽心如刀割,但是,昊
陽觀的聲譽、飛霞派的托付,使他一步也動不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有什么比殘害知己更令人難過的呢?生平第一次,沐聖陽對“昊
陽掌教”這四字感到疲憊。他再也無法回復成那個博愛天下、心無牽
挂的沐聖陽。真如烈陽曾說的,“情”,還是有淡濃疏親之分的。
情,好苦。
沐聖陽靜立風中,潔白衣衫隨風而揚,挺拔的身形,不沾世塵的
脫俗丰姿,此刻竟顯得如此寂寞。
憤怒!心痛!華天香施展輕功疾奔,急于擺脫杜家庄,擺脫心中
那個俊雅溫柔的人影。她應該是痛恨男人的,往日斬惡漢,刺淫賊,
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今天居然下不了手。
沐聖陽,不過是個男人而已。
華天香腦中脹滿怒氣,氣自己竟然舍棄了水閣香座的自尊,因男
人而讓步,氣自己還是跟一般女人一樣,無法擺脫男人的影響力。
拼命地疾奔了數十里,饒她輕功再好,內力再佳,也不禁輕喘。
一陣狂奔,充份發泄了她心中的怒氣,華天香停下腳步,停在一條溪
邊柳樹旁。
望著溪水中的倒影,清麗的容顏上那雙美眸,有著掩不住的哀愁
。
那不該是她華天香該有的表情。她想著,應該是冷漠無表情的眼
神才對。
呆呆地望著溪水中的倒影好一會兒,華天香倏地站了起來,猛力
一拳擊向溪邊柳樹。“砰”地一聲響,震得粗大的樹干籟籟而動。
她這一拳并沒有用上內家掌力,因此打得粉拳上血跡斑斑,傷在
手,卻蓋不過心中的疼痛。額頭抵著樹干,華天香嘆了一口氣。
對她而言,沐聖陽,不是一般的男人。在他身上,她看到何謂“
慈故能勇”,看到無私的胸懷,聖潔的人格深深地憾動了她的心。
沐聖陽是第一個進入她心房的人,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將自
己的心付出!雖然是在刺傷他時才發現。
然而,沐聖陽真正在意的卻是另一名女子,一個出自名門正派,
和他門當戶對的女子。
雖然她鄙視紫煙這種自私任性、為愛不顧一切的女子,卻默認了
她那一句話:“你配不上!”
沐聖陽既已動情,待天下平定,昊陽掌教的責任一了,脫下道袍
是遲早的事。然而,笑著迎接他的女子卻輪不到她華天香!
回想起沐聖陽那雙溫和清澈的眸子,華天香心中清楚,即使重演
一次,她還是會下不了手。
這就是愛情嗎?好無力。
既知無緣,就早早忘卻了吧,省得徒增痛苦。華天香猛一甩頭,
像是要堅定忘了沐聖陽的決心,舉步朝水閣而行。她還有承諾要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