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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酒

苦 酒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妻子。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可是到了這樣窮途末路,連枕邊人都留不住,哪裡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都是賭博害的。

他一直好賭,什麼扑克,麻將,牌九,古今中外,凡是賭具,他沒有不會的,問題是樣樣皆通,樣樣稀鬆,也沒有什麼賭運,總是輸多贏少,不過是個墊背的,辛辛苦苦忙活半天。除了熱鬧一陣,急紅了眼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為他人作了嫁衣裳。

賭博是社會的萬惡之源。有道是人到法場,錢到賭場。這人一到法場,就不再算是人了,伸長脖子等著挨刀作鬼吧,這錢一到了賭場也就不再算是錢了,等著大把揮霍,片刻輸光吧。一旦和賭字沾上了邊,就算家財萬貫也不夠花的,

何況他們家不過是普通人家,工薪階層,怎麼燒的起這個錢呢?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女人才要離開他。

“我一定戒賭,這次我一定戒。你要是不信,我就把我的手指剁下來。”男人是真下了決心,轉身就沖進廚房去拿刀。

“你也別再剁了,沒有用的。”女人急忙追了過來,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做傻事。她也曾經相信過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曾經信誓旦旦地砍下過小手指。

總以為那人是下了狠心真的要改,再等等吧,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戒賭竟然和戒毒一樣難,一旦上了癮,就再難戒掉,總想著有賭便無輸,還想翻本。

於是男人越賭越凶,越賭越賠,隻差沒有賣掉老婆孩子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兩個人到底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那恩情已經磨光了,被生活的細碎磨光了。她還是執意要走。

女人拎起了小女兒的手,柔聲道,“囡囡,跟著媽媽,咱們走。”

“囡囡的豆漿還沒有好呢。”心裡惦記著那一杯還沒有打完的豆漿。

“不要了,出去了,媽媽給你買雪糕吃。”

“那爸爸呢,他不走嗎?”小女兒舍不得爸爸。

“爸爸先不走,媽媽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好哦,囡囡好開心哦。出去玩嘍!”到底是年紀小,根本不識愁滋味,一聽可以去好玩的地方 ,就高興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知道已經攔不住,男人隻好看著他們走,然後紅了眼睛,將碗櫃裡的碗碟都拿出來砸到地上泄憤,一地不可挽回的支離破碎。

“走吧,走吧,全都走吧。”。

熱熱鬧鬧的叁口之家,一下子隻剩下他一個人形單影隻。廚房裡一下子靜了許多。

就隻聽見轟轟作響

到底是什麼這麼吵呢?煩得讓人心慌意亂。

四處看了一下,哦,是女兒那杯還沒有榨完的豆漿。

很老式的榨汁器了,別的小康之家早就換上了更新近更科學的全自動電子榨汁器。隻有他們家這樣的破落戶還用著這樣老掉牙的玩意。但是老東西的質量可真好,連那麼堅硬的黃豆都可以攪得粉碎。

那榨汁器的杯口是完全敞開的,像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突然男人發了狠心,用左手將自己早已經殘缺不全的右手按了進去。

一陣血腥的味道的味道在廚房裡彌漫開來,咔嚓咔嚓,聽著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有種解脫的喜悅。

原來骨頭並不比黃豆更堅硬多少。

劇痛襲來,他的臉痛得已經扭曲變形,他卻隻是想著,這隻手再也不能賭博了吧,痛快,痛並快樂著,真是痛快。

看著模糊的血肉和豆漿融在一起,變成了曖昧的粉紅,他淒然一笑,兩行渾濁的淚順著他猙獰的臉流下。

他仰頭飲下這杯自己親手釀成的苦酒。這杯苦酒夾雜了淚,血腥的咸和苦,還有無盡的辛酸……

那榨汁器還在轟轟作響,杯口是完全敞開的,像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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