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我驚恐而又無奈地睜開眼睛時,我瞟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掛鐘。螢光指標幽幽地指向了淩晨三點。擦拭掉臉上的冷汗,我知道,我又失敗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每天都會準時在十二點的時候,心生困意,抑制不住上床睡覺的欲望。即使是面對美女的時候,我也會情不自禁地打上一個哈欠,然後兩隻眼皮打架。
這還不是最困擾我的,當我睡著後,我總是會不停地做噩夢。不是被一群狗追趕,就是夢見有人在撬我的門,聽到門鎖吱吱嘎嘎地響著,我總是會滿臉冷汗地醒過來。背心處滲出的液體浸濕了我的睡衣,衣物與皮膚緊緊貼在一起,粘粘的,膩膩的,讓我不停打著寒顫,全身抖動,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每當我從噩夢裏驚醒的時候,我都會看一眼掛在牆上的鐘,每次指針都無一例外地指著淩晨三點。
我不知道是什麼造成了我的這個怪癖,我一直都將它歸咎於我十二歲時做的那個垂體瘤手術。那個手術中,醫生在我的鼻孔打了一個洞,然後把冰冷可怖奇形怪狀的器械伸進我的腦袋,切掉了一個多餘的東西。我的生命得以了挽救,但從此我失去了一夜安睡的快感。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就會披上衣服坐到電腦前,在浩瀚的網路中像個幽靈一樣遊蕩,等待著睡意的再一次降臨,但睡意降臨的時候多半都是早晨,第一縷陽光射進窗戶的時候。所以我又會在早晨天亮的時候再次鑽進被窩,一直睡到天昏地暗,人事不醒。
我的這個怪癖讓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外出工作,所以我選擇了做一名自由撰稿人,每天呆在電腦前寫一些無聊的,賺取眼淚的文章。所幸,我的文章還算寫得不錯,為我帶來了足夠生存所需要的金錢。
(2)
在這個夜裏,我又一次在淩晨三點醒來,我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伸手開燈。
我的床邊是一盞落地的射燈,漆黑的,很細很長的燈杆,在頂端有兩個方向相反的燈座。通常我都只開一個燈,已經足夠了。燈罩是碗型的,可以把燈光全都聚集在一個方向,不過我卻喜歡把燈罩向天花板扭去,讓燈光投射在充滿水漬,隱隱發黑的天花板上。
我剛醒過來的時候,就喜歡平躺在床上,眼睛圓睜,死死地看著天花板上那些投射的光暈。泛著昏黃的光暈總是讓我這該死的大腦充滿清醒,沒有絲毫睡意。
不過在這個夜裏,當我睜開眼開了燈後,我盯著天花板,卻發現射燈的光暈中,似乎有什麼模糊的影像在緩慢遊移晃動著。這一定是個很薄的東西,因為光暈中的影子很淺很淺,如果不注意看,幾乎就不能察覺。這是什麼東西?我好奇地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仔細地注意著天花板上那移動著的影子。
這一定是一個會飛的東西,因為,光暈中有翼狀的影子在撲閃,而且周圍還傳來一點點細小的嗡嗡聲。
是什麼蟲嗎?蟲子總喜歡往有光線的地方飛奔,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擋它們對光明的嚮往。我幾乎從那薄薄的影子猜想出,那一定是某種蠕動著的昆蟲的翅膀。半透明的翅膀下,也許還有毛茸茸的蟲腿正在努力掙紮著。它的頭一定長得奇形怪狀,是三角形的嗎?是圓的嗎?上面會不會長出一張人臉?
我為自己習慣的想法感到暗自好笑,一定是恐怖小說看得太多了吧?不過我對燈罩裏的昆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從被窩裏探出身體,將手伸向了燈座,然後輕輕一扭,燈罩將被我拉了下來。
就在這一刻,我的眼前突然一花,幾個微小的黑影子在我的面前撲閃著翅膀向我沖來。當我還沒有分辨出到底是什麼東西時,已經有幾隻粘滑的昆蟲落到了我的臉上,一股淡淡的騷腥味向我湧來。我下意識地連忙閉上了眼睛。
我的半張臉已經麻痹了,我幾乎可以感覺到這昆蟲有力的腿上長滿了細小的帶著倒鉤的絨毛。還有纖細的觸角,正在左右顫動,滑滑地掠過我的面龐,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觸角帶起的弱小氣流,氣流裏帶著稍許的膻味,就像羊的尿液一般。
一股噁心的感覺在我的胃裏翻湧,我伸出手在面前一抹,幾隻昆蟲掙紮著出現在我的掌心之中。
我看著手中的昆蟲,噁心的感覺更熾盛了,因為我已經看到了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昆蟲。
這是幾隻肥大的,正搖晃著觸鬚的蟑螂!
我的手一翻,將這幾隻蟑螂掠到了地上,然後猛地站起身來,赤裸著一雙腳,狠狠地踩!眼看著這蟑螂變成了一攤黃褐色的肉泥,我的喉頭開始湧動了起來。
我結束了嘔吐,終於步履蹣跚地從洗手間走了出來。我不想再躺回床上,剛才那幾隻蟑螂讓我全無睡意。